超级军网纳粹黄金、犹太血泪与瑞士沉重的历史包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30 14: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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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如果看过史蒂芬史匹博格1990年代拍摄的那部得奖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定会对于二战期间犹太人惨遭德国纳粹党凌虐迫害的凄惨镜头留下震撼而深刻的印象──生前财产被剥削一光之余还要被赶到工厂去做无偿奴工，受尽苦难魂归离恨天之后，则被刮光身上所有饰物和金牙充当最后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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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大肆屠杀犹太人，并将刮掠的财产及奴役所得换成黄金，充当外汇以便向外购买军需及战争物资。当时西欧若干国家的银行都和德国纳粹政权有此交易。另一方面，许多犹太人在国外的存款及保险，亦因战乱流离或死亡而变成长期滞存于账户的无主资产。
1997年起，以旅居美国为主的全球犹太裔人士联合发起索赔此种资产的有组织行动，战时身为中立国的瑞士各大银行，因涉嫌与纳粹政权交易最广最频而首当其冲，故追讨旧债的矛头也直指瑞士。一年多以来，此项索赔行动在美裔犹太人配合美国政客 (国会议员) 炒作下，如火如荼展开，瑞士媒体亦大肆报导，在挖掘各种历史材料与文献、以及有关各界的反复举证辩论过程中，益使全案来龙去脉及是非曲直复杂化，美国政界的强力介入运作，以及瑞士朝野由事件伊始抱定息事宁人态度迄至最近的激烈反弹，在在导致美、瑞、犹三个民族一向和谐的三角关系趋向紧张。
二次大战在纳粹枪口下浩劫余生的犹太人或其后人向瑞士银行索赔资产的方式，先为若干个别人士联合聘请律师代为追讨，后因效果不彰，乃透过「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及其全球分会配合美国政客连手运作，造成舆论，酝酿声势，终至衍成政治议题，逼使瑞士朝野不得不严肃正视此一事态。
推动索赔行动较为重要的群体与案件，先后计有：三个犹太群体组织向美国法院提出对瑞士UBS(瑞士联合银行)、SBC(瑞士汇合银行)、及CS(瑞士信贷银行)三大银行的索赔控诉﹔另有一个团体控诉欧洲各大保险集团由战时至今迄未履行保险给付的义务，受指控的集团当中，也包括三家瑞士公司﹔更有华盛顿两名律师受理一件代表五名犹太人集体索赔案，指控瑞士中央银行战时为纳粹政权掠夺而来的黄金提供保管、储存、及买卖服务，乃系「明知故犯」行为，请求纽约地方法院设法调查瑞士央行1939至1950年之间的金融交易行为，并要求退还犹太当事人所有的损失。「世界犹太索赔组织」(World Juwish Restitution organisation/WJRO) 则以「代表整个犹太民族」的名义，全面控诉瑞士联邦政府、瑞士金融界、保险业界以及瑞士中央银行的不义行为。
索赔事件发生之初，瑞士外交部及金融界都不约而同力辩瑞士的无辜，瑞士驻美大使甚至因措辞激烈引起三边各界反弹，而被调返国内，另派新人 (Thomas Borer) 出使美国，并特别成立维护瑞士国家形象的任务编组，甚至不惜斥资借助公关公司的运作，以肆应大局。1998年6月间，包括加州、华盛顿、肯塔基、马利兰在内等美国若干州的州政府、市政府以及金融机构积极串联发起杯葛抵制瑞士银行的行动，拟颁布禁令限制瑞商银行在有关各州境内从事营业活动，此举更是引起瑞士举国的忿慨。盖瑞士政府认为，有关战后纳粹黄金之处置，早已见诸1946年的「华盛顿公约」条文中，瑞士依约与盟军达成协议，将价值5千8百万瑞郎的黄金交予盟军处理，并已执行完毕﹔1997年瑞士三大银行且联合分摊2亿美金巨资成立济助及善后处理浩劫余生无依无靠犹太人的基金会，服务受惠的对象遍及全球﹔1998年更表示愿意联合提供6亿美金作为一劳永逸补偿犹太人战时存托于瑞士银行、后因战乱失系而滞存无归的财产。凡此种种，瑞士政府认为都是朝野力谋补救的诚意，但由于犹太人及美国人死咬不放，穷追猛打 (「世界犹太会议」(WJC)主席Edgar Bronfman表示，瑞士银行虽宣布联合出资6亿美元做为一劳永逸的补偿，惟尚不足以全面解决问题。按犹太人所提的价码原为15亿美金，可一次解决并涵盖包括央行在内所有瑞士民营银行的补偿金额)，导致瑞士朝野态度亦转强硬，除外长柯帝明白宣布将不惜诉诸WTO裁决外，联邦经济部长顾使邦也表示，瑞士政府有保护瑞士商业银行权益的义务与决心，美国地方政府针对瑞士银行的杯葛抵制若付诸行动，瑞士政府必不坐视，必要时将循法将美国的作为向WTO(世界貿易組織)提出告诉，请求公断﹔此乃瑞美传统友好关系架构下他所不愿亲见的不得已手段，实因鉴于瑞士无法对美国地方政府采取法律行动，故只有以美国联邦政府为控告的主体。
7月1日，瑞士联邦政府发言人指出，犹太人及美国人指控瑞士央行乙节，「就事论事，乃系无理取闹﹔政治层面，无法接受﹔至于司法效力，则早已过期」﹔瑞士政府将全力支持中央银行日前公开宣称「不惜一切与对方周旋到底」的态度。
瑞士民间方面的反应，则有信贷银行 (CS) 股权持有人拟对纽约州及市政府财政主管官员提出「涉嫌勒索瑞士银行、导致股市损失」的控告，并请求赔偿﹔「瑞士工商协进会」则表示工商与金融不分彼此，将对银行界提供精神声援﹔另「瑞士民主党」(SD) 甚至发出「拒购美国产品及犹太货物」的呼吁。以色列驻瑞士大使Yitzchak Mayer对于后者的举措，反应甚为激烈，除驳斥该党所为乃系一小撮认识不清之徒外，同时并对身为瑞士国会下院议员的该党党主席Rudolf Keller之言行，向苏黎世刑事警察局提出「触犯种族歧视法」的刑事控告。
美国地方政府深深介入此案，使瑞士朝野不敢掉以轻心，显见犹太势力与美国政界连手效力之强劲。然而瑞士朝野的强烈反弹，也使美国政府陷于进退两难之窘境。尤其居间协调的美国外贸部主管经济事务助理国务卿艾仁斯塔 (Stuart Eizenstat)，一方面既需满足犹太势力的愿望，同时亦需兼顾美瑞两国之间的传统邦谊。故于7月3日记者会上表示，美国地方政府拟采商业杯葛行动向瑞士央行及民间银行索赔财产，此一作为本身并不合理，且于事无补，基本上亦违背美国宪法精神，更不符合WTO揭橥自由开放市场的宗旨﹔艾仁斯塔助卿同时呼吁瑞士政府对于美国诸州所酝酿的杯葛行动切莫反应过度，应采较理性态度设法寻求司法途径以外的两全其美解方。
万一瑞士政府向WTO提出「控美案」时，其法源依据是以WTO的「贸易与服务业协议」(Gats) 内涵与规范、以及也适用于金融服务业的「最惠国及国民待遇」为准，由申诉至案件的处理，前后约需费时2年，整个程序大致如下：
●争端两造的双边咨询 (最长约60天)。
●咨询无法达成协议时，交由仲裁小组处理。该小组(成员有3名，均非两造国籍) 须于6个月之内将该争端案处理原则做成具体建议，送交WTO常设仲裁机构 (DSB) 裁决。
●DSB于60日内对仲裁小组之建议无任何异议，或两造之一方未提出申复，仲裁小组前所作之裁决建议即视作已为仲裁机构所采纳。
●其间若两造之一方提出申复，由七名委员组成的「上诉机构」(Appellate Body) 须于60日之内作成裁决建议，送请DSB判决。
●DSB如对「上诉机构」的建议无任何异议，争端两造必须于30日内接受该项判决。
●两造中如有一方不服判决，则受害之一方得向DSB提出准予采取报复行动的申请。
瑞士如向WTO提出控美案，胜算如何，无法预料。必要时，美方可在策略上引用「贸易与服务业协议」第14条有关保护风俗及公共道德之例外规定抗辩瑞方﹔甚或由柯林顿总统透过行政部门的运作，暂时解除州政府财经官员的公务员身分，使之以民间私人身分领导地方财经机构，是则，瑞士打算以透过WTO公权力之方式控告美国政府的策略将失去着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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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事态不应闹得如此喧腾严重的，却是因为其间变出了一幕宛若惊悚电影情节的插曲，致使各方有心人士有机可乘，配合媒体的煽风炒作，终于演成了国际政经的一桩重大事件。
且让我们把时空的镜头拉到1997年元月8日(星期三)傍晚时分的黎世市区中心，将场景定位于火车站前街45号的「瑞士联合银行」(UBS)总行大楼。
话说有位任职于苏黎世某保全公司名叫麦理(Meili)的保全人员，他的上班地点是在上述的「瑞士联合银行」大楼内，身穿该行制服于夜间在整栋大楼内部各个角落以及地下层从事警卫巡视的工作，已有3年半的资历。有一天傍晚，当时年仅29岁的麦理巡视到废物堆放室的时候，赫然发现异于寻常的事物：有两个垃圾推箱塞满了废物袋，袋内尽是些老旧发霉的本子。他不经意地翻阅，字迹全是蘸着墨水书写而成，其中最为刺激他视觉神经的是上面「1925年」、「董事会」、「得自强迫拍卖会」等字样。麦理不动声色离开废物堆存室，找了个时机又折回来，一一翻阅那些废弃账本的内容。这次他有了更多发现：都是些二战前后 (1930至1940年以及1945至1960年) 瑞士「联邦银行」的放款纪录，以及当时在柏林分行的维修费用帐目。麦理至感惊异，心想，联邦政府前不久不是才发布行政命令，规定所有公私机构不准随便销毁二战期间的档案吗？！
他偷偷撕下许多相关的资料，挟藏在制服内，于半夜下班时带回家慢慢阅读。都是些当时瑞士联邦银行与纳粹德国从事污龊秘密交易的账面纪录。隔天晚上，他又利用机会偷偷挟带了几本1920至1926年的账册出来，然后，于次日 (元月10日星期五) 早上打电话给以色列驻伯恩大使馆称，他在瑞士规模第一大的联合银行发现一批犹太人惨遭大屠杀时期的重要数据。讵料，大使馆的馆员叫他以邮寄方式送参，他大失所望，便听从妻子的建议亲自将数据送到苏黎世以色列文教协会处理。下午两点半钟，麦理照常上班。当晚，以色列文教协会会长及一干重要干部经过一番冗长的开会讨论之后，一致决议向苏黎世邦刑事警察局报案，警方询问该批资料是谁人提供的，报案人三缄其口。次日，他们登门拜访麦理全家，麦理说「这是上帝的旨意，要我发现这些文件，并将之公诸于世」。
以色列文教协会立刻替麦理聘请了一位名叫柏松臬的律师(Marcel Bosonnet)以资应变，并把「犹太大观报」(Jüdische Rundschau)一位著名女记者的电话号码告诉他。麦理应伺机将还藏在银行他值班更衣柜里的两大册帐簿偷偷带出来，交给她拍照参阅。其间，UBS总行已接获苏黎世邦检察官的照会，知道将有不利于该行的大事要发生了。几经查证，始知该批交付销毁的老旧文件，都是二战期间有家名叫「联邦银行「的瑞士金融机构，与纳粹德国有很密切的生意往来，却于战后的1945年因为破产而被当今的UBS(联合银行)连同所有文件一并收购。
元月13日晚上，麦理在妻子与律师陪同下，前往苏黎世刑事警察局自首，承认为了要将真相公诸于世、并让公理伸张而监守自盗，但坚拒透露将文件交予何人之手。翌日，邦检察官将经过知会联合银行，该行随即发布新闻声明称，该批旧文件交付销毁，并非故意，纯系无心之错。检察官称赏银行作风坦率明快，该案至此应可宣告了结，只是该行不无违反瑞士联邦政府所订行政命令之嫌(即明文禁止销毁任何德国纳粹党统治时期的相关文件与数据)，司法单位将针对此节进行侦查﹔但也同时表示将针对麦理偷窃银行文件并因而泄露银行业务机密之举，进行侦办。
苏黎世犹太文教协会对此结果甚表讶异，当下决定马上会同当事人在会长、律师、及秘书长陪伴下一起出席召开记者会。记者会结束回到家后，麦理接到一通越洋电话，是美国国会大马托(Alfonse M. D’Amato) 议员亲自打来的，身旁还有英德文的同步翻译人员。讲电话的当儿，正巧邮差送来保全公司将他炒鱿鱼的挂号信，而电话那头的美国议员问他愿不愿意到美国走一走。
大马托何许人也？此人颇有来头：他是纽约州选出来的国会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1995年起受「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之委托，设法追查二战期间流落瑞士银行那些无主犹太财产的下落。大马托以此为己任，对瑞士金融机构虎视眈眈，批评攻击一向不遗余力。大氏的选区是纽约，那儿又是全世界除了以色列本国之外最大的犹太人聚居地，为了宝贵的选票，他能不为犹太人效劳卖命吗？！
他与麦理通完电话后，立即发表公开声明：至少有一家瑞士银行试行销毁犹太人遭受大屠杀时期所留下的文件与数据，这恰好证明了瑞士人的作贼心虚和欲盖弥张行为。
麦理的事件曝光后，引起瑞士国内社会的骚动。若干左派国会议员盛赞他的道德勇气，警方则要调查他的泄密行为进而追究刑责，国内外的大媒体纷纷派员前往苏黎世围着麦理一家人和UBS银行猛炒新闻。一时之间，麦理成了新闻媒体上所谓的「瑞士人新形象」。
麦理在媒体公开宣称，他的所做所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一切凭诸良心，对于大马托公开批判瑞士的态度，麦理称只是表面同意，私下却认为自己的国家还是不错的。然而，也有不少瑞士人觉得个人和国家的尊严受到了损伤，纷纷写匿名信骂他是犹太人的走狗并恐吓他要取他全家性命。他只好在以色列文教协会的支助下，不断变动住处。
元月底，麦理的律师柏松臬突然接到一通自称费根(Edward E. Fagan)者由纽约打来的电话，说是听闻麦理大名，想前来瑞士拜会他。
说起这名费根，也是颇有来头的律师人物。在此一年之前，有架美航班机在哥伦比亚失事坠毁，此君闻讯二话不说马上便自动赶赴现场，以鲜花和温馨动人的言词慰抚160名罹难旅客的亲友之同时，顺便附上他事务所的名片，表示愿意代表他们全体向美航追讨几十亿美金的赔偿。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追讨成功，他将洽取百分之10至30不等的手续费。总之，就像从前美国大西部骑着马匹四出寻猎警方悬赏捉拿钦差要犯的枪手一般，此君是个有名的集体索赔专家。麦理的新闻对他而言，不谛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商机」。这时，他手边上也正在办理一件代表美国几千犹太人集体向瑞士几家大银行索赔20亿美金的案子。
2月下旬，其间试找了8次工作都被拒予录用而且身无分文的麦理，突然带着妻子和4岁及2岁大的孩子登上了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费用是由大马托议员支付的。正巧费根也因代理前述的犹太人索赔案而欲前往瑞士，上机前他放话暗示，麦理最好不要去投靠大马托成为对方利用来作秀的工具，真正能为浩劫余生追讨公道的人，非他费根律师莫属。他透过慕尼黑的合伙人展转与苏黎世的以色列文教协会联系，告诉对方说，麦理已经应大马托之邀搭上飞往纽约的班机了。文化协会费了一番唇舌，终于劝阻了麦理，全家人于次日换机经布鲁塞尔折返苏黎世，身边却多了一位费根先生陪行！自此开始，麦理对外三缄其口，保持沉默。不久，文化协会收到费根开来的账单：自大马托手中抢回麦理全家的运作费用1万2千美金，请立即付款！文化协会不予置理，两周之后，费根以电传痛斥该协会卑鄙的行径和瑞士银行并无二致。
到了4月间，大马托参议员恳请费根律师放人，因为艾仁斯塔助卿将于5月在外贸部发表有关瑞士于二战期间所扮演的角色、纳粹刮掠所得的黄金、犹太人遭受的迫害以及其它等等的报告，麦理如果能来美国现个身，会有最好不过的效果。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麦理一家人便又于5月1日搭上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款是费根安排以纽约某犹太男童学校的名义赞助。他告诉麦理，该校的校长是他的好朋友。校长则盛赞麦理冒死维护公理正义的精神直追当年的辛德勒。麦理一家人在美国成了政客、有心人士、以及各大媒体联合造势、追逐、与炒作的热门对象。大马托在国会举行的听证会上，麦理先以生硬的英语念着他如何发现瑞士银行打算销毁有关文件经过的发言稿，继以德语说明他发现该批文件时的内心感受，马上令他想起前不久才看过的史匹博格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他在听证会中逐一念出他在银行旧账册中所见到的公司行号名单，诸如漆器及油漆制造厂、幕尼黑苏打公司、肥皂制造厂….。说着说着，倏自口袋掏出一块肥皂来，好像在加强说明当时的瑞士朝野是如何与纳粹德国 ──一个由集中营千千万万死尸中榨取最后一滴人油做成肥皂的暴虐政权──密切合作！他大声疾呼「我有妻小，但已经没有前途，求求你们保护我，保护整个世界」。麦理抵美一周之后，在大马托的刻意安排下，直接与美国民众会面，并公布艾仁斯塔有关二战期间瑞士的种种「不义行径」调查报告，称瑞士特别是瑞士的银行家乃系世界上收容代管纳粹黄金不义之财最多的国家，瑞士对于纳粹政权的茍延残喘以及推迟二次大战结束，贡献最大。听众当中有一位叫做以色列?辛格(Israel Singer)的人，是现任「世界犹太会议组织」的秘书长，当场向麦理握手致意，称赞他的道德勇气与率真，是「二十世纪的威廉太尔」(笔者按：此人是野史传说中1291年瑞士起义抗暴的民族英雄)。
其间，大马托致电苏黎世地方检察官，表示瑞方应如同英雄般对待麦理，而不应将他视为罪犯。就在麦理一家滞美的第20天，麦理在国会移民委员会面前念着大马托为他准备好的稿子，正式以「回到瑞士其身家性命恐将难保」为由向美国提出政治庇护的请求。国会很快便批准了他全家的政治庇护。号称全世界创制复决直接民权实行得最彻底、政治最自由最民主的瑞士，居然也会有国民向美国「投奔自由」申请政治庇护，难怪要成为大新闻了！总之，他到了美国之后，几乎天天被政客和媒体拥簇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叙述他发现那批珍贵文件的经过，强烈批判瑞士到处都是纳粹的同路人，以及他和家人如何恐惧被人杀害的心理感受。当然，也安排他和大导演史匹博格见了40分钟的面。1997年7月13日星期日晚上7时，NBC在「瑞士保全人员性命难保因而出亡海外」醒目的大标题下播出介绍麦理故事的特别节目，又从他如何发现账册开始讲起，然后出现希特勒的镜头，并插播一段「辛德勒的名单」影片的剧情，麦理与史匹博格会面时盛赞对方为大英雄，史则谦称自己不是英雄，麦理才是真正的英雄。
7月28日，在费根安排下，麦理出席世贸中心的记者会，以UBS银行不同意他个人的正义行为而大肆「侵害他个人生活、迫他流亡海外、使瑞士举国对他不谅解、陷他妻小于恐惧之境、破坏他名誉、毁了他的前途」的不当行径，厉声指控该行，并要求该行以及瑞士联邦政府内政、外交两部部长向他道歉。同在这一天下午5时，柯林顿总统批准了他的政治庇护案。
费根律师利用陪同麦理东奔西走的机会 (例如陪麦理的妻子回瑞士收拾细软、出席各种犹太社团的表扬大会等)，到处在记者会上放话指控瑞士银行二战期间的不义作为，也趁机宣称集体代表劫后余生的犹太人向欧洲其它各大保险公司追索240亿瑞郎的赔偿。
9个月之后，苏黎世地方检察官终于取消了对麦理的追诉，理由是「昔时银行的客户如今都无法、更无兴趣追究其在银行内的资料是否遭泄」。接下来是12月上旬在伦敦上演的「国际黄金会议」。共有41个国家及6个国际组织参加，与会代表多达8百余人，在3天的会期中，讨论二战期间有哪些国家何时何地与纳粹政权交易了多少黄金以及其最后的去处如何等等。这个会议结束后，接着又由纽约财政厅长贺维西(Alan Hevesi)号召美国100多个城市与州政府的财政首长在纽约举行「贺维西会议」，讨论如何透过制裁的方式连手向瑞士银行施压，列席的人士当然不缺大马托议员、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主席Bronfman、美国前货币银行总裁、以色列国会议长、瑞士驻美大使、UBS驻美代表、以及费根律师、麦理等人。讨伐喧哗的雪球愈滚愈大，逐渐衍成政经纠牵的一团乱麻杂絮。
麦理在UBS银行发现纳粹时代的旧账册满1年之后的1998年元月14日，在费根律师陪同下，前往UBS设于纽约曼哈坦的分行抗议并索赔，列举「恶意中伤、含血喷人、扭曲人格、职场整人、私下刁难、报复解雇、歧视待遇、刑事迫害、心灵残伤…. 」等11条大罪状控诉该行，要求以每条罪状6百万美元的代价赔偿他的损失，理由是：二次大战被纳粹杀害的犹太人总共有6百万人，6百万美元有其象征义意。此外，他还要求UBS银行支付25亿美元的罚金，不是给犹太人，而是捐给瑞士国民做为「互助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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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美、犹三个民族之间一场喧腾国际的政经紧张剧，卒以皆大欢喜的喜剧落幕。
在「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委托下，历经两年全权主导向西欧国家索赔犹太人大浩劫补偿金行动的大马托议员，使出所有的花招与浑身解数，终于在1998年8月13日这一天，正式宣布会同三方人员进行了两日马拉松式谈判的结果极为成功，所达成的折衷协议能够同时为各方接受，犹太人与瑞士朝野的争端和心结，从此一笔勾消。协议的内容是：瑞士三大银行 (筆者按：其实只剩下UBS和CS两大，因为1997年底第一大的UBS和第三大的SBC合并，成为全球规模第二大，仍称UBS) 联合出资12亿5千万美元，用以在3年之内分4期补偿惨遭纳粹大浩劫的犹太人或其后裔﹔且一致认定这是一劳永逸的最佳补偿方案，涵盖面包括所有瑞士大小公私银行与企业，凡涉嫌二次大战期间可能与纳粹政权暗通过款曲者，不管是否已经浮出台面，今后均一律不再追究其既往。犹太人尤其美国人方面，则自即日起收回扬言将自1998年9月1日起全面禁止瑞士银行在美营业的杯葛成命。只是，这项协议并不包括保险公司在内，大马托议员声称，代犹太人解决了与瑞士金融企业间的恩怨之后，现在可以集中火力向西欧其它国家的保险业界(例如德奥等国)出击了。
大马托议员自称这项协议极具历史义意，给予惨遭浩劫者「道义上和物质上的公正补偿」，并且「适时化解了瑞士在二战所扮隐晦不明角色的尴尬纷争」﹔美国舆论界及各方犹太组织，都对瑞士朝野反躬自省从善如流的作法，给予高度肯定的评价。
反观瑞士呢？自此倒是衍生了颇为复杂的心结。其联邦政府授权苏黎世大学别基业教授(Bergier)出面召集具有公信力的历史学家、以及法政商界专家组成的「别基业调查委员会」(Bergier-Kommission)，年来投下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以公正超然的态度进行严谨的分析调查，证实瑞士不少金融机构和企业果真在二战期间曾有助纣为虐的行为。后来，犹太人对瑞士朝野的索赔行动虽因和解而告中止，但是，基于历史真相的挖掘和公理正义的发扬，该委员会在进退唯谷的情境中，还是继续调查下去，也因此而让瑞士人继续委曲而颜面无光了一阵子。
──整个纳粹黄金事件，是不是能给亚洲国家过去饱受日本皇军横征暴虐之害的人民，乃至被迫从事慰安妇的女性，在向当今日本政府追讨公道请求补偿的过程中，引发一丁点的启示作用呢？
(本文原写于1998.9.21，发表于1998年10月22日第607期台北「新新闻」周刊杂志，2007.2.4重新修改若干字句交由本网页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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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如果看过史蒂芬史匹博格1990年代拍摄的那部得奖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定会对于二战期间犹太人惨遭德国纳粹党凌虐迫害的凄惨镜头留下震撼而深刻的印象──生前财产被剥削一光之余还要被赶到工厂去做无偿奴工，受尽苦难魂归离恨天之后，则被刮光身上所有饰物和金牙充当最后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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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大肆屠杀犹太人，并将刮掠的财产及奴役所得换成黄金，充当外汇以便向外购买军需及战争物资。当时西欧若干国家的银行都和德国纳粹政权有此交易。另一方面，许多犹太人在国外的存款及保险，亦因战乱流离或死亡而变成长期滞存于账户的无主资产。
1997年起，以旅居美国为主的全球犹太裔人士联合发起索赔此种资产的有组织行动，战时身为中立国的瑞士各大银行，因涉嫌与纳粹政权交易最广最频而首当其冲，故追讨旧债的矛头也直指瑞士。一年多以来，此项索赔行动在美裔犹太人配合美国政客 (国会议员) 炒作下，如火如荼展开，瑞士媒体亦大肆报导，在挖掘各种历史材料与文献、以及有关各界的反复举证辩论过程中，益使全案来龙去脉及是非曲直复杂化，美国政界的强力介入运作，以及瑞士朝野由事件伊始抱定息事宁人态度迄至最近的激烈反弹，在在导致美、瑞、犹三个民族一向和谐的三角关系趋向紧张。
二次大战在纳粹枪口下浩劫余生的犹太人或其后人向瑞士银行索赔资产的方式，先为若干个别人士联合聘请律师代为追讨，后因效果不彰，乃透过「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及其全球分会配合美国政客连手运作，造成舆论，酝酿声势，终至衍成政治议题，逼使瑞士朝野不得不严肃正视此一事态。
推动索赔行动较为重要的群体与案件，先后计有：三个犹太群体组织向美国法院提出对瑞士UBS(瑞士联合银行)、SBC(瑞士汇合银行)、及CS(瑞士信贷银行)三大银行的索赔控诉﹔另有一个团体控诉欧洲各大保险集团由战时至今迄未履行保险给付的义务，受指控的集团当中，也包括三家瑞士公司﹔更有华盛顿两名律师受理一件代表五名犹太人集体索赔案，指控瑞士中央银行战时为纳粹政权掠夺而来的黄金提供保管、储存、及买卖服务，乃系「明知故犯」行为，请求纽约地方法院设法调查瑞士央行1939至1950年之间的金融交易行为，并要求退还犹太当事人所有的损失。「世界犹太索赔组织」(World Juwish Restitution organisation/WJRO) 则以「代表整个犹太民族」的名义，全面控诉瑞士联邦政府、瑞士金融界、保险业界以及瑞士中央银行的不义行为。
索赔事件发生之初，瑞士外交部及金融界都不约而同力辩瑞士的无辜，瑞士驻美大使甚至因措辞激烈引起三边各界反弹，而被调返国内，另派新人 (Thomas Borer) 出使美国，并特别成立维护瑞士国家形象的任务编组，甚至不惜斥资借助公关公司的运作，以肆应大局。1998年6月间，包括加州、华盛顿、肯塔基、马利兰在内等美国若干州的州政府、市政府以及金融机构积极串联发起杯葛抵制瑞士银行的行动，拟颁布禁令限制瑞商银行在有关各州境内从事营业活动，此举更是引起瑞士举国的忿慨。盖瑞士政府认为，有关战后纳粹黄金之处置，早已见诸1946年的「华盛顿公约」条文中，瑞士依约与盟军达成协议，将价值5千8百万瑞郎的黄金交予盟军处理，并已执行完毕﹔1997年瑞士三大银行且联合分摊2亿美金巨资成立济助及善后处理浩劫余生无依无靠犹太人的基金会，服务受惠的对象遍及全球﹔1998年更表示愿意联合提供6亿美金作为一劳永逸补偿犹太人战时存托于瑞士银行、后因战乱失系而滞存无归的财产。凡此种种，瑞士政府认为都是朝野力谋补救的诚意，但由于犹太人及美国人死咬不放，穷追猛打 (「世界犹太会议」(WJC)主席Edgar Bronfman表示，瑞士银行虽宣布联合出资6亿美元做为一劳永逸的补偿，惟尚不足以全面解决问题。按犹太人所提的价码原为15亿美金，可一次解决并涵盖包括央行在内所有瑞士民营银行的补偿金额)，导致瑞士朝野态度亦转强硬，除外长柯帝明白宣布将不惜诉诸WTO裁决外，联邦经济部长顾使邦也表示，瑞士政府有保护瑞士商业银行权益的义务与决心，美国地方政府针对瑞士银行的杯葛抵制若付诸行动，瑞士政府必不坐视，必要时将循法将美国的作为向WTO(世界貿易組織)提出告诉，请求公断﹔此乃瑞美传统友好关系架构下他所不愿亲见的不得已手段，实因鉴于瑞士无法对美国地方政府采取法律行动，故只有以美国联邦政府为控告的主体。
7月1日，瑞士联邦政府发言人指出，犹太人及美国人指控瑞士央行乙节，「就事论事，乃系无理取闹﹔政治层面，无法接受﹔至于司法效力，则早已过期」﹔瑞士政府将全力支持中央银行日前公开宣称「不惜一切与对方周旋到底」的态度。
瑞士民间方面的反应，则有信贷银行 (CS) 股权持有人拟对纽约州及市政府财政主管官员提出「涉嫌勒索瑞士银行、导致股市损失」的控告，并请求赔偿﹔「瑞士工商协进会」则表示工商与金融不分彼此，将对银行界提供精神声援﹔另「瑞士民主党」(SD) 甚至发出「拒购美国产品及犹太货物」的呼吁。以色列驻瑞士大使Yitzchak Mayer对于后者的举措，反应甚为激烈，除驳斥该党所为乃系一小撮认识不清之徒外，同时并对身为瑞士国会下院议员的该党党主席Rudolf Keller之言行，向苏黎世刑事警察局提出「触犯种族歧视法」的刑事控告。
美国地方政府深深介入此案，使瑞士朝野不敢掉以轻心，显见犹太势力与美国政界连手效力之强劲。然而瑞士朝野的强烈反弹，也使美国政府陷于进退两难之窘境。尤其居间协调的美国外贸部主管经济事务助理国务卿艾仁斯塔 (Stuart Eizenstat)，一方面既需满足犹太势力的愿望，同时亦需兼顾美瑞两国之间的传统邦谊。故于7月3日记者会上表示，美国地方政府拟采商业杯葛行动向瑞士央行及民间银行索赔财产，此一作为本身并不合理，且于事无补，基本上亦违背美国宪法精神，更不符合WTO揭橥自由开放市场的宗旨﹔艾仁斯塔助卿同时呼吁瑞士政府对于美国诸州所酝酿的杯葛行动切莫反应过度，应采较理性态度设法寻求司法途径以外的两全其美解方。
万一瑞士政府向WTO提出「控美案」时，其法源依据是以WTO的「贸易与服务业协议」(Gats) 内涵与规范、以及也适用于金融服务业的「最惠国及国民待遇」为准，由申诉至案件的处理，前后约需费时2年，整个程序大致如下：
●争端两造的双边咨询 (最长约60天)。
●咨询无法达成协议时，交由仲裁小组处理。该小组(成员有3名，均非两造国籍) 须于6个月之内将该争端案处理原则做成具体建议，送交WTO常设仲裁机构 (DSB) 裁决。
●DSB于60日内对仲裁小组之建议无任何异议，或两造之一方未提出申复，仲裁小组前所作之裁决建议即视作已为仲裁机构所采纳。
●其间若两造之一方提出申复，由七名委员组成的「上诉机构」(Appellate Body) 须于60日之内作成裁决建议，送请DSB判决。
●DSB如对「上诉机构」的建议无任何异议，争端两造必须于30日内接受该项判决。
●两造中如有一方不服判决，则受害之一方得向DSB提出准予采取报复行动的申请。
瑞士如向WTO提出控美案，胜算如何，无法预料。必要时，美方可在策略上引用「贸易与服务业协议」第14条有关保护风俗及公共道德之例外规定抗辩瑞方﹔甚或由柯林顿总统透过行政部门的运作，暂时解除州政府财经官员的公务员身分，使之以民间私人身分领导地方财经机构，是则，瑞士打算以透过WTO公权力之方式控告美国政府的策略将失去着力点。
□ □ □
本来，事态不应闹得如此喧腾严重的，却是因为其间变出了一幕宛若惊悚电影情节的插曲，致使各方有心人士有机可乘，配合媒体的煽风炒作，终于演成了国际政经的一桩重大事件。
且让我们把时空的镜头拉到1997年元月8日(星期三)傍晚时分的黎世市区中心，将场景定位于火车站前街45号的「瑞士联合银行」(UBS)总行大楼。
话说有位任职于苏黎世某保全公司名叫麦理(Meili)的保全人员，他的上班地点是在上述的「瑞士联合银行」大楼内，身穿该行制服于夜间在整栋大楼内部各个角落以及地下层从事警卫巡视的工作，已有3年半的资历。有一天傍晚，当时年仅29岁的麦理巡视到废物堆放室的时候，赫然发现异于寻常的事物：有两个垃圾推箱塞满了废物袋，袋内尽是些老旧发霉的本子。他不经意地翻阅，字迹全是蘸着墨水书写而成，其中最为刺激他视觉神经的是上面「1925年」、「董事会」、「得自强迫拍卖会」等字样。麦理不动声色离开废物堆存室，找了个时机又折回来，一一翻阅那些废弃账本的内容。这次他有了更多发现：都是些二战前后 (1930至1940年以及1945至1960年) 瑞士「联邦银行」的放款纪录，以及当时在柏林分行的维修费用帐目。麦理至感惊异，心想，联邦政府前不久不是才发布行政命令，规定所有公私机构不准随便销毁二战期间的档案吗？！
他偷偷撕下许多相关的资料，挟藏在制服内，于半夜下班时带回家慢慢阅读。都是些当时瑞士联邦银行与纳粹德国从事污龊秘密交易的账面纪录。隔天晚上，他又利用机会偷偷挟带了几本1920至1926年的账册出来，然后，于次日 (元月10日星期五) 早上打电话给以色列驻伯恩大使馆称，他在瑞士规模第一大的联合银行发现一批犹太人惨遭大屠杀时期的重要数据。讵料，大使馆的馆员叫他以邮寄方式送参，他大失所望，便听从妻子的建议亲自将数据送到苏黎世以色列文教协会处理。下午两点半钟，麦理照常上班。当晚，以色列文教协会会长及一干重要干部经过一番冗长的开会讨论之后，一致决议向苏黎世邦刑事警察局报案，警方询问该批资料是谁人提供的，报案人三缄其口。次日，他们登门拜访麦理全家，麦理说「这是上帝的旨意，要我发现这些文件，并将之公诸于世」。
以色列文教协会立刻替麦理聘请了一位名叫柏松臬的律师(Marcel Bosonnet)以资应变，并把「犹太大观报」(Jüdische Rundschau)一位著名女记者的电话号码告诉他。麦理应伺机将还藏在银行他值班更衣柜里的两大册帐簿偷偷带出来，交给她拍照参阅。其间，UBS总行已接获苏黎世邦检察官的照会，知道将有不利于该行的大事要发生了。几经查证，始知该批交付销毁的老旧文件，都是二战期间有家名叫「联邦银行「的瑞士金融机构，与纳粹德国有很密切的生意往来，却于战后的1945年因为破产而被当今的UBS(联合银行)连同所有文件一并收购。
元月13日晚上，麦理在妻子与律师陪同下，前往苏黎世刑事警察局自首，承认为了要将真相公诸于世、并让公理伸张而监守自盗，但坚拒透露将文件交予何人之手。翌日，邦检察官将经过知会联合银行，该行随即发布新闻声明称，该批旧文件交付销毁，并非故意，纯系无心之错。检察官称赏银行作风坦率明快，该案至此应可宣告了结，只是该行不无违反瑞士联邦政府所订行政命令之嫌(即明文禁止销毁任何德国纳粹党统治时期的相关文件与数据)，司法单位将针对此节进行侦查﹔但也同时表示将针对麦理偷窃银行文件并因而泄露银行业务机密之举，进行侦办。
苏黎世犹太文教协会对此结果甚表讶异，当下决定马上会同当事人在会长、律师、及秘书长陪伴下一起出席召开记者会。记者会结束回到家后，麦理接到一通越洋电话，是美国国会大马托(Alfonse M. D’Amato) 议员亲自打来的，身旁还有英德文的同步翻译人员。讲电话的当儿，正巧邮差送来保全公司将他炒鱿鱼的挂号信，而电话那头的美国议员问他愿不愿意到美国走一走。
大马托何许人也？此人颇有来头：他是纽约州选出来的国会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1995年起受「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之委托，设法追查二战期间流落瑞士银行那些无主犹太财产的下落。大马托以此为己任，对瑞士金融机构虎视眈眈，批评攻击一向不遗余力。大氏的选区是纽约，那儿又是全世界除了以色列本国之外最大的犹太人聚居地，为了宝贵的选票，他能不为犹太人效劳卖命吗？！
他与麦理通完电话后，立即发表公开声明：至少有一家瑞士银行试行销毁犹太人遭受大屠杀时期所留下的文件与数据，这恰好证明了瑞士人的作贼心虚和欲盖弥张行为。
麦理的事件曝光后，引起瑞士国内社会的骚动。若干左派国会议员盛赞他的道德勇气，警方则要调查他的泄密行为进而追究刑责，国内外的大媒体纷纷派员前往苏黎世围着麦理一家人和UBS银行猛炒新闻。一时之间，麦理成了新闻媒体上所谓的「瑞士人新形象」。
麦理在媒体公开宣称，他的所做所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一切凭诸良心，对于大马托公开批判瑞士的态度，麦理称只是表面同意，私下却认为自己的国家还是不错的。然而，也有不少瑞士人觉得个人和国家的尊严受到了损伤，纷纷写匿名信骂他是犹太人的走狗并恐吓他要取他全家性命。他只好在以色列文教协会的支助下，不断变动住处。
元月底，麦理的律师柏松臬突然接到一通自称费根(Edward E. Fagan)者由纽约打来的电话，说是听闻麦理大名，想前来瑞士拜会他。
说起这名费根，也是颇有来头的律师人物。在此一年之前，有架美航班机在哥伦比亚失事坠毁，此君闻讯二话不说马上便自动赶赴现场，以鲜花和温馨动人的言词慰抚160名罹难旅客的亲友之同时，顺便附上他事务所的名片，表示愿意代表他们全体向美航追讨几十亿美金的赔偿。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追讨成功，他将洽取百分之10至30不等的手续费。总之，就像从前美国大西部骑着马匹四出寻猎警方悬赏捉拿钦差要犯的枪手一般，此君是个有名的集体索赔专家。麦理的新闻对他而言，不谛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商机」。这时，他手边上也正在办理一件代表美国几千犹太人集体向瑞士几家大银行索赔20亿美金的案子。
2月下旬，其间试找了8次工作都被拒予录用而且身无分文的麦理，突然带着妻子和4岁及2岁大的孩子登上了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费用是由大马托议员支付的。正巧费根也因代理前述的犹太人索赔案而欲前往瑞士，上机前他放话暗示，麦理最好不要去投靠大马托成为对方利用来作秀的工具，真正能为浩劫余生追讨公道的人，非他费根律师莫属。他透过慕尼黑的合伙人展转与苏黎世的以色列文教协会联系，告诉对方说，麦理已经应大马托之邀搭上飞往纽约的班机了。文化协会费了一番唇舌，终于劝阻了麦理，全家人于次日换机经布鲁塞尔折返苏黎世，身边却多了一位费根先生陪行！自此开始，麦理对外三缄其口，保持沉默。不久，文化协会收到费根开来的账单：自大马托手中抢回麦理全家的运作费用1万2千美金，请立即付款！文化协会不予置理，两周之后，费根以电传痛斥该协会卑鄙的行径和瑞士银行并无二致。
到了4月间，大马托参议员恳请费根律师放人，因为艾仁斯塔助卿将于5月在外贸部发表有关瑞士于二战期间所扮演的角色、纳粹刮掠所得的黄金、犹太人遭受的迫害以及其它等等的报告，麦理如果能来美国现个身，会有最好不过的效果。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麦理一家人便又于5月1日搭上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款是费根安排以纽约某犹太男童学校的名义赞助。他告诉麦理，该校的校长是他的好朋友。校长则盛赞麦理冒死维护公理正义的精神直追当年的辛德勒。麦理一家人在美国成了政客、有心人士、以及各大媒体联合造势、追逐、与炒作的热门对象。大马托在国会举行的听证会上，麦理先以生硬的英语念着他如何发现瑞士银行打算销毁有关文件经过的发言稿，继以德语说明他发现该批文件时的内心感受，马上令他想起前不久才看过的史匹博格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他在听证会中逐一念出他在银行旧账册中所见到的公司行号名单，诸如漆器及油漆制造厂、幕尼黑苏打公司、肥皂制造厂….。说着说着，倏自口袋掏出一块肥皂来，好像在加强说明当时的瑞士朝野是如何与纳粹德国 ──一个由集中营千千万万死尸中榨取最后一滴人油做成肥皂的暴虐政权──密切合作！他大声疾呼「我有妻小，但已经没有前途，求求你们保护我，保护整个世界」。麦理抵美一周之后，在大马托的刻意安排下，直接与美国民众会面，并公布艾仁斯塔有关二战期间瑞士的种种「不义行径」调查报告，称瑞士特别是瑞士的银行家乃系世界上收容代管纳粹黄金不义之财最多的国家，瑞士对于纳粹政权的茍延残喘以及推迟二次大战结束，贡献最大。听众当中有一位叫做以色列?辛格(Israel Singer)的人，是现任「世界犹太会议组织」的秘书长，当场向麦理握手致意，称赞他的道德勇气与率真，是「二十世纪的威廉太尔」(笔者按：此人是野史传说中1291年瑞士起义抗暴的民族英雄)。
其间，大马托致电苏黎世地方检察官，表示瑞方应如同英雄般对待麦理，而不应将他视为罪犯。就在麦理一家滞美的第20天，麦理在国会移民委员会面前念着大马托为他准备好的稿子，正式以「回到瑞士其身家性命恐将难保」为由向美国提出政治庇护的请求。国会很快便批准了他全家的政治庇护。号称全世界创制复决直接民权实行得最彻底、政治最自由最民主的瑞士，居然也会有国民向美国「投奔自由」申请政治庇护，难怪要成为大新闻了！总之，他到了美国之后，几乎天天被政客和媒体拥簇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叙述他发现那批珍贵文件的经过，强烈批判瑞士到处都是纳粹的同路人，以及他和家人如何恐惧被人杀害的心理感受。当然，也安排他和大导演史匹博格见了40分钟的面。1997年7月13日星期日晚上7时，NBC在「瑞士保全人员性命难保因而出亡海外」醒目的大标题下播出介绍麦理故事的特别节目，又从他如何发现账册开始讲起，然后出现希特勒的镜头，并插播一段「辛德勒的名单」影片的剧情，麦理与史匹博格会面时盛赞对方为大英雄，史则谦称自己不是英雄，麦理才是真正的英雄。
7月28日，在费根安排下，麦理出席世贸中心的记者会，以UBS银行不同意他个人的正义行为而大肆「侵害他个人生活、迫他流亡海外、使瑞士举国对他不谅解、陷他妻小于恐惧之境、破坏他名誉、毁了他的前途」的不当行径，厉声指控该行，并要求该行以及瑞士联邦政府内政、外交两部部长向他道歉。同在这一天下午5时，柯林顿总统批准了他的政治庇护案。
费根律师利用陪同麦理东奔西走的机会 (例如陪麦理的妻子回瑞士收拾细软、出席各种犹太社团的表扬大会等)，到处在记者会上放话指控瑞士银行二战期间的不义作为，也趁机宣称集体代表劫后余生的犹太人向欧洲其它各大保险公司追索240亿瑞郎的赔偿。
9个月之后，苏黎世地方检察官终于取消了对麦理的追诉，理由是「昔时银行的客户如今都无法、更无兴趣追究其在银行内的资料是否遭泄」。接下来是12月上旬在伦敦上演的「国际黄金会议」。共有41个国家及6个国际组织参加，与会代表多达8百余人，在3天的会期中，讨论二战期间有哪些国家何时何地与纳粹政权交易了多少黄金以及其最后的去处如何等等。这个会议结束后，接着又由纽约财政厅长贺维西(Alan Hevesi)号召美国100多个城市与州政府的财政首长在纽约举行「贺维西会议」，讨论如何透过制裁的方式连手向瑞士银行施压，列席的人士当然不缺大马托议员、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主席Bronfman、美国前货币银行总裁、以色列国会议长、瑞士驻美大使、UBS驻美代表、以及费根律师、麦理等人。讨伐喧哗的雪球愈滚愈大，逐渐衍成政经纠牵的一团乱麻杂絮。
麦理在UBS银行发现纳粹时代的旧账册满1年之后的1998年元月14日，在费根律师陪同下，前往UBS设于纽约曼哈坦的分行抗议并索赔，列举「恶意中伤、含血喷人、扭曲人格、职场整人、私下刁难、报复解雇、歧视待遇、刑事迫害、心灵残伤…. 」等11条大罪状控诉该行，要求以每条罪状6百万美元的代价赔偿他的损失，理由是：二次大战被纳粹杀害的犹太人总共有6百万人，6百万美元有其象征义意。此外，他还要求UBS银行支付25亿美元的罚金，不是给犹太人，而是捐给瑞士国民做为「互助基金」。
□ □ □
瑞、美、犹三个民族之间一场喧腾国际的政经紧张剧，卒以皆大欢喜的喜剧落幕。
在「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委托下，历经两年全权主导向西欧国家索赔犹太人大浩劫补偿金行动的大马托议员，使出所有的花招与浑身解数，终于在1998年8月13日这一天，正式宣布会同三方人员进行了两日马拉松式谈判的结果极为成功，所达成的折衷协议能够同时为各方接受，犹太人与瑞士朝野的争端和心结，从此一笔勾消。协议的内容是：瑞士三大银行 (筆者按：其实只剩下UBS和CS两大，因为1997年底第一大的UBS和第三大的SBC合并，成为全球规模第二大，仍称UBS) 联合出资12亿5千万美元，用以在3年之内分4期补偿惨遭纳粹大浩劫的犹太人或其后裔﹔且一致认定这是一劳永逸的最佳补偿方案，涵盖面包括所有瑞士大小公私银行与企业，凡涉嫌二次大战期间可能与纳粹政权暗通过款曲者，不管是否已经浮出台面，今后均一律不再追究其既往。犹太人尤其美国人方面，则自即日起收回扬言将自1998年9月1日起全面禁止瑞士银行在美营业的杯葛成命。只是，这项协议并不包括保险公司在内，大马托议员声称，代犹太人解决了与瑞士金融企业间的恩怨之后，现在可以集中火力向西欧其它国家的保险业界(例如德奥等国)出击了。
大马托议员自称这项协议极具历史义意，给予惨遭浩劫者「道义上和物质上的公正补偿」，并且「适时化解了瑞士在二战所扮隐晦不明角色的尴尬纷争」﹔美国舆论界及各方犹太组织，都对瑞士朝野反躬自省从善如流的作法，给予高度肯定的评价。
反观瑞士呢？自此倒是衍生了颇为复杂的心结。其联邦政府授权苏黎世大学别基业教授(Bergier)出面召集具有公信力的历史学家、以及法政商界专家组成的「别基业调查委员会」(Bergier-Kommission)，年来投下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以公正超然的态度进行严谨的分析调查，证实瑞士不少金融机构和企业果真在二战期间曾有助纣为虐的行为。后来，犹太人对瑞士朝野的索赔行动虽因和解而告中止，但是，基于历史真相的挖掘和公理正义的发扬，该委员会在进退唯谷的情境中，还是继续调查下去，也因此而让瑞士人继续委曲而颜面无光了一阵子。
──整个纳粹黄金事件，是不是能给亚洲国家过去饱受日本皇军横征暴虐之害的人民，乃至被迫从事慰安妇的女性，在向当今日本政府追讨公道请求补偿的过程中，引发一丁点的启示作用呢？
(本文原写于1998.9.21，发表于1998年10月22日第607期台北「新新闻」周刊杂志，2007.2.4重新修改若干字句交由本网页刊载)
读者如果看过史蒂芬史匹博格1990年代拍摄的那部得奖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定会对于二战期间犹太人惨遭德国纳粹党凌虐迫害的凄惨镜头留下震撼而深刻的印象──生前财产被剥削一光之余还要被赶到工厂去做无偿奴工，受尽苦难魂归离恨天之后，则被刮光身上所有饰物和金牙充当最后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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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大肆屠杀犹太人，并将刮掠的财产及奴役所得换成黄金，充当外汇以便向外购买军需及战争物资。当时西欧若干国家的银行都和德国纳粹政权有此交易。另一方面，许多犹太人在国外的存款及保险，亦因战乱流离或死亡而变成长期滞存于账户的无主资产。
1997年起，以旅居美国为主的全球犹太裔人士联合发起索赔此种资产的有组织行动，战时身为中立国的瑞士各大银行，因涉嫌与纳粹政权交易最广最频而首当其冲，故追讨旧债的矛头也直指瑞士。一年多以来，此项索赔行动在美裔犹太人配合美国政客 (国会议员) 炒作下，如火如荼展开，瑞士媒体亦大肆报导，在挖掘各种历史材料与文献、以及有关各界的反复举证辩论过程中，益使全案来龙去脉及是非曲直复杂化，美国政界的强力介入运作，以及瑞士朝野由事件伊始抱定息事宁人态度迄至最近的激烈反弹，在在导致美、瑞、犹三个民族一向和谐的三角关系趋向紧张。
二次大战在纳粹枪口下浩劫余生的犹太人或其后人向瑞士银行索赔资产的方式，先为若干个别人士联合聘请律师代为追讨，后因效果不彰，乃透过「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及其全球分会配合美国政客连手运作，造成舆论，酝酿声势，终至衍成政治议题，逼使瑞士朝野不得不严肃正视此一事态。
推动索赔行动较为重要的群体与案件，先后计有：三个犹太群体组织向美国法院提出对瑞士UBS(瑞士联合银行)、SBC(瑞士汇合银行)、及CS(瑞士信贷银行)三大银行的索赔控诉﹔另有一个团体控诉欧洲各大保险集团由战时至今迄未履行保险给付的义务，受指控的集团当中，也包括三家瑞士公司﹔更有华盛顿两名律师受理一件代表五名犹太人集体索赔案，指控瑞士中央银行战时为纳粹政权掠夺而来的黄金提供保管、储存、及买卖服务，乃系「明知故犯」行为，请求纽约地方法院设法调查瑞士央行1939至1950年之间的金融交易行为，并要求退还犹太当事人所有的损失。「世界犹太索赔组织」(World Juwish Restitution organisation/WJRO) 则以「代表整个犹太民族」的名义，全面控诉瑞士联邦政府、瑞士金融界、保险业界以及瑞士中央银行的不义行为。
索赔事件发生之初，瑞士外交部及金融界都不约而同力辩瑞士的无辜，瑞士驻美大使甚至因措辞激烈引起三边各界反弹，而被调返国内，另派新人 (Thomas Borer) 出使美国，并特别成立维护瑞士国家形象的任务编组，甚至不惜斥资借助公关公司的运作，以肆应大局。1998年6月间，包括加州、华盛顿、肯塔基、马利兰在内等美国若干州的州政府、市政府以及金融机构积极串联发起杯葛抵制瑞士银行的行动，拟颁布禁令限制瑞商银行在有关各州境内从事营业活动，此举更是引起瑞士举国的忿慨。盖瑞士政府认为，有关战后纳粹黄金之处置，早已见诸1946年的「华盛顿公约」条文中，瑞士依约与盟军达成协议，将价值5千8百万瑞郎的黄金交予盟军处理，并已执行完毕﹔1997年瑞士三大银行且联合分摊2亿美金巨资成立济助及善后处理浩劫余生无依无靠犹太人的基金会，服务受惠的对象遍及全球﹔1998年更表示愿意联合提供6亿美金作为一劳永逸补偿犹太人战时存托于瑞士银行、后因战乱失系而滞存无归的财产。凡此种种，瑞士政府认为都是朝野力谋补救的诚意，但由于犹太人及美国人死咬不放，穷追猛打 (「世界犹太会议」(WJC)主席Edgar Bronfman表示，瑞士银行虽宣布联合出资6亿美元做为一劳永逸的补偿，惟尚不足以全面解决问题。按犹太人所提的价码原为15亿美金，可一次解决并涵盖包括央行在内所有瑞士民营银行的补偿金额)，导致瑞士朝野态度亦转强硬，除外长柯帝明白宣布将不惜诉诸WTO裁决外，联邦经济部长顾使邦也表示，瑞士政府有保护瑞士商业银行权益的义务与决心，美国地方政府针对瑞士银行的杯葛抵制若付诸行动，瑞士政府必不坐视，必要时将循法将美国的作为向WTO(世界貿易組織)提出告诉，请求公断﹔此乃瑞美传统友好关系架构下他所不愿亲见的不得已手段，实因鉴于瑞士无法对美国地方政府采取法律行动，故只有以美国联邦政府为控告的主体。
7月1日，瑞士联邦政府发言人指出，犹太人及美国人指控瑞士央行乙节，「就事论事，乃系无理取闹﹔政治层面，无法接受﹔至于司法效力，则早已过期」﹔瑞士政府将全力支持中央银行日前公开宣称「不惜一切与对方周旋到底」的态度。
瑞士民间方面的反应，则有信贷银行 (CS) 股权持有人拟对纽约州及市政府财政主管官员提出「涉嫌勒索瑞士银行、导致股市损失」的控告，并请求赔偿﹔「瑞士工商协进会」则表示工商与金融不分彼此，将对银行界提供精神声援﹔另「瑞士民主党」(SD) 甚至发出「拒购美国产品及犹太货物」的呼吁。以色列驻瑞士大使Yitzchak Mayer对于后者的举措，反应甚为激烈，除驳斥该党所为乃系一小撮认识不清之徒外，同时并对身为瑞士国会下院议员的该党党主席Rudolf Keller之言行，向苏黎世刑事警察局提出「触犯种族歧视法」的刑事控告。
美国地方政府深深介入此案，使瑞士朝野不敢掉以轻心，显见犹太势力与美国政界连手效力之强劲。然而瑞士朝野的强烈反弹，也使美国政府陷于进退两难之窘境。尤其居间协调的美国外贸部主管经济事务助理国务卿艾仁斯塔 (Stuart Eizenstat)，一方面既需满足犹太势力的愿望，同时亦需兼顾美瑞两国之间的传统邦谊。故于7月3日记者会上表示，美国地方政府拟采商业杯葛行动向瑞士央行及民间银行索赔财产，此一作为本身并不合理，且于事无补，基本上亦违背美国宪法精神，更不符合WTO揭橥自由开放市场的宗旨﹔艾仁斯塔助卿同时呼吁瑞士政府对于美国诸州所酝酿的杯葛行动切莫反应过度，应采较理性态度设法寻求司法途径以外的两全其美解方。
万一瑞士政府向WTO提出「控美案」时，其法源依据是以WTO的「贸易与服务业协议」(Gats) 内涵与规范、以及也适用于金融服务业的「最惠国及国民待遇」为准，由申诉至案件的处理，前后约需费时2年，整个程序大致如下：
●争端两造的双边咨询 (最长约60天)。
●咨询无法达成协议时，交由仲裁小组处理。该小组(成员有3名，均非两造国籍) 须于6个月之内将该争端案处理原则做成具体建议，送交WTO常设仲裁机构 (DSB) 裁决。
●DSB于60日内对仲裁小组之建议无任何异议，或两造之一方未提出申复，仲裁小组前所作之裁决建议即视作已为仲裁机构所采纳。
●其间若两造之一方提出申复，由七名委员组成的「上诉机构」(Appellate Body) 须于60日之内作成裁决建议，送请DSB判决。
●DSB如对「上诉机构」的建议无任何异议，争端两造必须于30日内接受该项判决。
●两造中如有一方不服判决，则受害之一方得向DSB提出准予采取报复行动的申请。
瑞士如向WTO提出控美案，胜算如何，无法预料。必要时，美方可在策略上引用「贸易与服务业协议」第14条有关保护风俗及公共道德之例外规定抗辩瑞方﹔甚或由柯林顿总统透过行政部门的运作，暂时解除州政府财经官员的公务员身分，使之以民间私人身分领导地方财经机构，是则，瑞士打算以透过WTO公权力之方式控告美国政府的策略将失去着力点。
□ □ □
本来，事态不应闹得如此喧腾严重的，却是因为其间变出了一幕宛若惊悚电影情节的插曲，致使各方有心人士有机可乘，配合媒体的煽风炒作，终于演成了国际政经的一桩重大事件。
且让我们把时空的镜头拉到1997年元月8日(星期三)傍晚时分的黎世市区中心，将场景定位于火车站前街45号的「瑞士联合银行」(UBS)总行大楼。
话说有位任职于苏黎世某保全公司名叫麦理(Meili)的保全人员，他的上班地点是在上述的「瑞士联合银行」大楼内，身穿该行制服于夜间在整栋大楼内部各个角落以及地下层从事警卫巡视的工作，已有3年半的资历。有一天傍晚，当时年仅29岁的麦理巡视到废物堆放室的时候，赫然发现异于寻常的事物：有两个垃圾推箱塞满了废物袋，袋内尽是些老旧发霉的本子。他不经意地翻阅，字迹全是蘸着墨水书写而成，其中最为刺激他视觉神经的是上面「1925年」、「董事会」、「得自强迫拍卖会」等字样。麦理不动声色离开废物堆存室，找了个时机又折回来，一一翻阅那些废弃账本的内容。这次他有了更多发现：都是些二战前后 (1930至1940年以及1945至1960年) 瑞士「联邦银行」的放款纪录，以及当时在柏林分行的维修费用帐目。麦理至感惊异，心想，联邦政府前不久不是才发布行政命令，规定所有公私机构不准随便销毁二战期间的档案吗？！
他偷偷撕下许多相关的资料，挟藏在制服内，于半夜下班时带回家慢慢阅读。都是些当时瑞士联邦银行与纳粹德国从事污龊秘密交易的账面纪录。隔天晚上，他又利用机会偷偷挟带了几本1920至1926年的账册出来，然后，于次日 (元月10日星期五) 早上打电话给以色列驻伯恩大使馆称，他在瑞士规模第一大的联合银行发现一批犹太人惨遭大屠杀时期的重要数据。讵料，大使馆的馆员叫他以邮寄方式送参，他大失所望，便听从妻子的建议亲自将数据送到苏黎世以色列文教协会处理。下午两点半钟，麦理照常上班。当晚，以色列文教协会会长及一干重要干部经过一番冗长的开会讨论之后，一致决议向苏黎世邦刑事警察局报案，警方询问该批资料是谁人提供的，报案人三缄其口。次日，他们登门拜访麦理全家，麦理说「这是上帝的旨意，要我发现这些文件，并将之公诸于世」。
以色列文教协会立刻替麦理聘请了一位名叫柏松臬的律师(Marcel Bosonnet)以资应变，并把「犹太大观报」(Jüdische Rundschau)一位著名女记者的电话号码告诉他。麦理应伺机将还藏在银行他值班更衣柜里的两大册帐簿偷偷带出来，交给她拍照参阅。其间，UBS总行已接获苏黎世邦检察官的照会，知道将有不利于该行的大事要发生了。几经查证，始知该批交付销毁的老旧文件，都是二战期间有家名叫「联邦银行「的瑞士金融机构，与纳粹德国有很密切的生意往来，却于战后的1945年因为破产而被当今的UBS(联合银行)连同所有文件一并收购。
元月13日晚上，麦理在妻子与律师陪同下，前往苏黎世刑事警察局自首，承认为了要将真相公诸于世、并让公理伸张而监守自盗，但坚拒透露将文件交予何人之手。翌日，邦检察官将经过知会联合银行，该行随即发布新闻声明称，该批旧文件交付销毁，并非故意，纯系无心之错。检察官称赏银行作风坦率明快，该案至此应可宣告了结，只是该行不无违反瑞士联邦政府所订行政命令之嫌(即明文禁止销毁任何德国纳粹党统治时期的相关文件与数据)，司法单位将针对此节进行侦查﹔但也同时表示将针对麦理偷窃银行文件并因而泄露银行业务机密之举，进行侦办。
苏黎世犹太文教协会对此结果甚表讶异，当下决定马上会同当事人在会长、律师、及秘书长陪伴下一起出席召开记者会。记者会结束回到家后，麦理接到一通越洋电话，是美国国会大马托(Alfonse M. D’Amato) 议员亲自打来的，身旁还有英德文的同步翻译人员。讲电话的当儿，正巧邮差送来保全公司将他炒鱿鱼的挂号信，而电话那头的美国议员问他愿不愿意到美国走一走。
大马托何许人也？此人颇有来头：他是纽约州选出来的国会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1995年起受「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之委托，设法追查二战期间流落瑞士银行那些无主犹太财产的下落。大马托以此为己任，对瑞士金融机构虎视眈眈，批评攻击一向不遗余力。大氏的选区是纽约，那儿又是全世界除了以色列本国之外最大的犹太人聚居地，为了宝贵的选票，他能不为犹太人效劳卖命吗？！
他与麦理通完电话后，立即发表公开声明：至少有一家瑞士银行试行销毁犹太人遭受大屠杀时期所留下的文件与数据，这恰好证明了瑞士人的作贼心虚和欲盖弥张行为。
麦理的事件曝光后，引起瑞士国内社会的骚动。若干左派国会议员盛赞他的道德勇气，警方则要调查他的泄密行为进而追究刑责，国内外的大媒体纷纷派员前往苏黎世围着麦理一家人和UBS银行猛炒新闻。一时之间，麦理成了新闻媒体上所谓的「瑞士人新形象」。
麦理在媒体公开宣称，他的所做所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一切凭诸良心，对于大马托公开批判瑞士的态度，麦理称只是表面同意，私下却认为自己的国家还是不错的。然而，也有不少瑞士人觉得个人和国家的尊严受到了损伤，纷纷写匿名信骂他是犹太人的走狗并恐吓他要取他全家性命。他只好在以色列文教协会的支助下，不断变动住处。
元月底，麦理的律师柏松臬突然接到一通自称费根(Edward E. Fagan)者由纽约打来的电话，说是听闻麦理大名，想前来瑞士拜会他。
说起这名费根，也是颇有来头的律师人物。在此一年之前，有架美航班机在哥伦比亚失事坠毁，此君闻讯二话不说马上便自动赶赴现场，以鲜花和温馨动人的言词慰抚160名罹难旅客的亲友之同时，顺便附上他事务所的名片，表示愿意代表他们全体向美航追讨几十亿美金的赔偿。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追讨成功，他将洽取百分之10至30不等的手续费。总之，就像从前美国大西部骑着马匹四出寻猎警方悬赏捉拿钦差要犯的枪手一般，此君是个有名的集体索赔专家。麦理的新闻对他而言，不谛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商机」。这时，他手边上也正在办理一件代表美国几千犹太人集体向瑞士几家大银行索赔20亿美金的案子。
2月下旬，其间试找了8次工作都被拒予录用而且身无分文的麦理，突然带着妻子和4岁及2岁大的孩子登上了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费用是由大马托议员支付的。正巧费根也因代理前述的犹太人索赔案而欲前往瑞士，上机前他放话暗示，麦理最好不要去投靠大马托成为对方利用来作秀的工具，真正能为浩劫余生追讨公道的人，非他费根律师莫属。他透过慕尼黑的合伙人展转与苏黎世的以色列文教协会联系，告诉对方说，麦理已经应大马托之邀搭上飞往纽约的班机了。文化协会费了一番唇舌，终于劝阻了麦理，全家人于次日换机经布鲁塞尔折返苏黎世，身边却多了一位费根先生陪行！自此开始，麦理对外三缄其口，保持沉默。不久，文化协会收到费根开来的账单：自大马托手中抢回麦理全家的运作费用1万2千美金，请立即付款！文化协会不予置理，两周之后，费根以电传痛斥该协会卑鄙的行径和瑞士银行并无二致。
到了4月间，大马托参议员恳请费根律师放人，因为艾仁斯塔助卿将于5月在外贸部发表有关瑞士于二战期间所扮演的角色、纳粹刮掠所得的黄金、犹太人遭受的迫害以及其它等等的报告，麦理如果能来美国现个身，会有最好不过的效果。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麦理一家人便又于5月1日搭上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款是费根安排以纽约某犹太男童学校的名义赞助。他告诉麦理，该校的校长是他的好朋友。校长则盛赞麦理冒死维护公理正义的精神直追当年的辛德勒。麦理一家人在美国成了政客、有心人士、以及各大媒体联合造势、追逐、与炒作的热门对象。大马托在国会举行的听证会上，麦理先以生硬的英语念着他如何发现瑞士银行打算销毁有关文件经过的发言稿，继以德语说明他发现该批文件时的内心感受，马上令他想起前不久才看过的史匹博格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他在听证会中逐一念出他在银行旧账册中所见到的公司行号名单，诸如漆器及油漆制造厂、幕尼黑苏打公司、肥皂制造厂….。说着说着，倏自口袋掏出一块肥皂来，好像在加强说明当时的瑞士朝野是如何与纳粹德国 ──一个由集中营千千万万死尸中榨取最后一滴人油做成肥皂的暴虐政权──密切合作！他大声疾呼「我有妻小，但已经没有前途，求求你们保护我，保护整个世界」。麦理抵美一周之后，在大马托的刻意安排下，直接与美国民众会面，并公布艾仁斯塔有关二战期间瑞士的种种「不义行径」调查报告，称瑞士特别是瑞士的银行家乃系世界上收容代管纳粹黄金不义之财最多的国家，瑞士对于纳粹政权的茍延残喘以及推迟二次大战结束，贡献最大。听众当中有一位叫做以色列?辛格(Israel Singer)的人，是现任「世界犹太会议组织」的秘书长，当场向麦理握手致意，称赞他的道德勇气与率真，是「二十世纪的威廉太尔」(笔者按：此人是野史传说中1291年瑞士起义抗暴的民族英雄)。
其间，大马托致电苏黎世地方检察官，表示瑞方应如同英雄般对待麦理，而不应将他视为罪犯。就在麦理一家滞美的第20天，麦理在国会移民委员会面前念着大马托为他准备好的稿子，正式以「回到瑞士其身家性命恐将难保」为由向美国提出政治庇护的请求。国会很快便批准了他全家的政治庇护。号称全世界创制复决直接民权实行得最彻底、政治最自由最民主的瑞士，居然也会有国民向美国「投奔自由」申请政治庇护，难怪要成为大新闻了！总之，他到了美国之后，几乎天天被政客和媒体拥簇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叙述他发现那批珍贵文件的经过，强烈批判瑞士到处都是纳粹的同路人，以及他和家人如何恐惧被人杀害的心理感受。当然，也安排他和大导演史匹博格见了40分钟的面。1997年7月13日星期日晚上7时，NBC在「瑞士保全人员性命难保因而出亡海外」醒目的大标题下播出介绍麦理故事的特别节目，又从他如何发现账册开始讲起，然后出现希特勒的镜头，并插播一段「辛德勒的名单」影片的剧情，麦理与史匹博格会面时盛赞对方为大英雄，史则谦称自己不是英雄，麦理才是真正的英雄。
7月28日，在费根安排下，麦理出席世贸中心的记者会，以UBS银行不同意他个人的正义行为而大肆「侵害他个人生活、迫他流亡海外、使瑞士举国对他不谅解、陷他妻小于恐惧之境、破坏他名誉、毁了他的前途」的不当行径，厉声指控该行，并要求该行以及瑞士联邦政府内政、外交两部部长向他道歉。同在这一天下午5时，柯林顿总统批准了他的政治庇护案。
费根律师利用陪同麦理东奔西走的机会 (例如陪麦理的妻子回瑞士收拾细软、出席各种犹太社团的表扬大会等)，到处在记者会上放话指控瑞士银行二战期间的不义作为，也趁机宣称集体代表劫后余生的犹太人向欧洲其它各大保险公司追索240亿瑞郎的赔偿。
9个月之后，苏黎世地方检察官终于取消了对麦理的追诉，理由是「昔时银行的客户如今都无法、更无兴趣追究其在银行内的资料是否遭泄」。接下来是12月上旬在伦敦上演的「国际黄金会议」。共有41个国家及6个国际组织参加，与会代表多达8百余人，在3天的会期中，讨论二战期间有哪些国家何时何地与纳粹政权交易了多少黄金以及其最后的去处如何等等。这个会议结束后，接着又由纽约财政厅长贺维西(Alan Hevesi)号召美国100多个城市与州政府的财政首长在纽约举行「贺维西会议」，讨论如何透过制裁的方式连手向瑞士银行施压，列席的人士当然不缺大马托议员、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主席Bronfman、美国前货币银行总裁、以色列国会议长、瑞士驻美大使、UBS驻美代表、以及费根律师、麦理等人。讨伐喧哗的雪球愈滚愈大，逐渐衍成政经纠牵的一团乱麻杂絮。
麦理在UBS银行发现纳粹时代的旧账册满1年之后的1998年元月14日，在费根律师陪同下，前往UBS设于纽约曼哈坦的分行抗议并索赔，列举「恶意中伤、含血喷人、扭曲人格、职场整人、私下刁难、报复解雇、歧视待遇、刑事迫害、心灵残伤…. 」等11条大罪状控诉该行，要求以每条罪状6百万美元的代价赔偿他的损失，理由是：二次大战被纳粹杀害的犹太人总共有6百万人，6百万美元有其象征义意。此外，他还要求UBS银行支付25亿美元的罚金，不是给犹太人，而是捐给瑞士国民做为「互助基金」。
□ □ □
瑞、美、犹三个民族之间一场喧腾国际的政经紧张剧，卒以皆大欢喜的喜剧落幕。
在「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委托下，历经两年全权主导向西欧国家索赔犹太人大浩劫补偿金行动的大马托议员，使出所有的花招与浑身解数，终于在1998年8月13日这一天，正式宣布会同三方人员进行了两日马拉松式谈判的结果极为成功，所达成的折衷协议能够同时为各方接受，犹太人与瑞士朝野的争端和心结，从此一笔勾消。协议的内容是：瑞士三大银行 (筆者按：其实只剩下UBS和CS两大，因为1997年底第一大的UBS和第三大的SBC合并，成为全球规模第二大，仍称UBS) 联合出资12亿5千万美元，用以在3年之内分4期补偿惨遭纳粹大浩劫的犹太人或其后裔﹔且一致认定这是一劳永逸的最佳补偿方案，涵盖面包括所有瑞士大小公私银行与企业，凡涉嫌二次大战期间可能与纳粹政权暗通过款曲者，不管是否已经浮出台面，今后均一律不再追究其既往。犹太人尤其美国人方面，则自即日起收回扬言将自1998年9月1日起全面禁止瑞士银行在美营业的杯葛成命。只是，这项协议并不包括保险公司在内，大马托议员声称，代犹太人解决了与瑞士金融企业间的恩怨之后，现在可以集中火力向西欧其它国家的保险业界(例如德奥等国)出击了。
大马托议员自称这项协议极具历史义意，给予惨遭浩劫者「道义上和物质上的公正补偿」，并且「适时化解了瑞士在二战所扮隐晦不明角色的尴尬纷争」﹔美国舆论界及各方犹太组织，都对瑞士朝野反躬自省从善如流的作法，给予高度肯定的评价。
反观瑞士呢？自此倒是衍生了颇为复杂的心结。其联邦政府授权苏黎世大学别基业教授(Bergier)出面召集具有公信力的历史学家、以及法政商界专家组成的「别基业调查委员会」(Bergier-Kommission)，年来投下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以公正超然的态度进行严谨的分析调查，证实瑞士不少金融机构和企业果真在二战期间曾有助纣为虐的行为。后来，犹太人对瑞士朝野的索赔行动虽因和解而告中止，但是，基于历史真相的挖掘和公理正义的发扬，该委员会在进退唯谷的情境中，还是继续调查下去，也因此而让瑞士人继续委曲而颜面无光了一阵子。
──整个纳粹黄金事件，是不是能给亚洲国家过去饱受日本皇军横征暴虐之害的人民，乃至被迫从事慰安妇的女性，在向当今日本政府追讨公道请求补偿的过程中，引发一丁点的启示作用呢？
(本文原写于1998.9.21，发表于1998年10月22日第607期台北「新新闻」周刊杂志，2007.2.4重新修改若干字句交由本网页刊载)
http://mhpy1779.blog.163.com/blog/static/14684025120111261428841/
读者如果看过史蒂芬史匹博格1990年代拍摄的那部得奖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定会对于二战期间犹太人惨遭德国纳粹党凌虐迫害的凄惨镜头留下震撼而深刻的印象──生前财产被剥削一光之余还要被赶到工厂去做无偿奴工，受尽苦难魂归离恨天之后，则被刮光身上所有饰物和金牙充当最后利用的价值。
□ □ □
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大肆屠杀犹太人，并将刮掠的财产及奴役所得换成黄金，充当外汇以便向外购买军需及战争物资。当时西欧若干国家的银行都和德国纳粹政权有此交易。另一方面，许多犹太人在国外的存款及保险，亦因战乱流离或死亡而变成长期滞存于账户的无主资产。
1997年起，以旅居美国为主的全球犹太裔人士联合发起索赔此种资产的有组织行动，战时身为中立国的瑞士各大银行，因涉嫌与纳粹政权交易最广最频而首当其冲，故追讨旧债的矛头也直指瑞士。一年多以来，此项索赔行动在美裔犹太人配合美国政客 (国会议员) 炒作下，如火如荼展开，瑞士媒体亦大肆报导，在挖掘各种历史材料与文献、以及有关各界的反复举证辩论过程中，益使全案来龙去脉及是非曲直复杂化，美国政界的强力介入运作，以及瑞士朝野由事件伊始抱定息事宁人态度迄至最近的激烈反弹，在在导致美、瑞、犹三个民族一向和谐的三角关系趋向紧张。
二次大战在纳粹枪口下浩劫余生的犹太人或其后人向瑞士银行索赔资产的方式，先为若干个别人士联合聘请律师代为追讨，后因效果不彰，乃透过「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及其全球分会配合美国政客连手运作，造成舆论，酝酿声势，终至衍成政治议题，逼使瑞士朝野不得不严肃正视此一事态。
推动索赔行动较为重要的群体与案件，先后计有：三个犹太群体组织向美国法院提出对瑞士UBS(瑞士联合银行)、SBC(瑞士汇合银行)、及CS(瑞士信贷银行)三大银行的索赔控诉﹔另有一个团体控诉欧洲各大保险集团由战时至今迄未履行保险给付的义务，受指控的集团当中，也包括三家瑞士公司﹔更有华盛顿两名律师受理一件代表五名犹太人集体索赔案，指控瑞士中央银行战时为纳粹政权掠夺而来的黄金提供保管、储存、及买卖服务，乃系「明知故犯」行为，请求纽约地方法院设法调查瑞士央行1939至1950年之间的金融交易行为，并要求退还犹太当事人所有的损失。「世界犹太索赔组织」(World Juwish Restitution organisation/WJRO) 则以「代表整个犹太民族」的名义，全面控诉瑞士联邦政府、瑞士金融界、保险业界以及瑞士中央银行的不义行为。
索赔事件发生之初，瑞士外交部及金融界都不约而同力辩瑞士的无辜，瑞士驻美大使甚至因措辞激烈引起三边各界反弹，而被调返国内，另派新人 (Thomas Borer) 出使美国，并特别成立维护瑞士国家形象的任务编组，甚至不惜斥资借助公关公司的运作，以肆应大局。1998年6月间，包括加州、华盛顿、肯塔基、马利兰在内等美国若干州的州政府、市政府以及金融机构积极串联发起杯葛抵制瑞士银行的行动，拟颁布禁令限制瑞商银行在有关各州境内从事营业活动，此举更是引起瑞士举国的忿慨。盖瑞士政府认为，有关战后纳粹黄金之处置，早已见诸1946年的「华盛顿公约」条文中，瑞士依约与盟军达成协议，将价值5千8百万瑞郎的黄金交予盟军处理，并已执行完毕﹔1997年瑞士三大银行且联合分摊2亿美金巨资成立济助及善后处理浩劫余生无依无靠犹太人的基金会，服务受惠的对象遍及全球﹔1998年更表示愿意联合提供6亿美金作为一劳永逸补偿犹太人战时存托于瑞士银行、后因战乱失系而滞存无归的财产。凡此种种，瑞士政府认为都是朝野力谋补救的诚意，但由于犹太人及美国人死咬不放，穷追猛打 (「世界犹太会议」(WJC)主席Edgar Bronfman表示，瑞士银行虽宣布联合出资6亿美元做为一劳永逸的补偿，惟尚不足以全面解决问题。按犹太人所提的价码原为15亿美金，可一次解决并涵盖包括央行在内所有瑞士民营银行的补偿金额)，导致瑞士朝野态度亦转强硬，除外长柯帝明白宣布将不惜诉诸WTO裁决外，联邦经济部长顾使邦也表示，瑞士政府有保护瑞士商业银行权益的义务与决心，美国地方政府针对瑞士银行的杯葛抵制若付诸行动，瑞士政府必不坐视，必要时将循法将美国的作为向WTO(世界貿易組織)提出告诉，请求公断﹔此乃瑞美传统友好关系架构下他所不愿亲见的不得已手段，实因鉴于瑞士无法对美国地方政府采取法律行动，故只有以美国联邦政府为控告的主体。
7月1日，瑞士联邦政府发言人指出，犹太人及美国人指控瑞士央行乙节，「就事论事，乃系无理取闹﹔政治层面，无法接受﹔至于司法效力，则早已过期」﹔瑞士政府将全力支持中央银行日前公开宣称「不惜一切与对方周旋到底」的态度。
瑞士民间方面的反应，则有信贷银行 (CS) 股权持有人拟对纽约州及市政府财政主管官员提出「涉嫌勒索瑞士银行、导致股市损失」的控告，并请求赔偿﹔「瑞士工商协进会」则表示工商与金融不分彼此，将对银行界提供精神声援﹔另「瑞士民主党」(SD) 甚至发出「拒购美国产品及犹太货物」的呼吁。以色列驻瑞士大使Yitzchak Mayer对于后者的举措，反应甚为激烈，除驳斥该党所为乃系一小撮认识不清之徒外，同时并对身为瑞士国会下院议员的该党党主席Rudolf Keller之言行，向苏黎世刑事警察局提出「触犯种族歧视法」的刑事控告。
美国地方政府深深介入此案，使瑞士朝野不敢掉以轻心，显见犹太势力与美国政界连手效力之强劲。然而瑞士朝野的强烈反弹，也使美国政府陷于进退两难之窘境。尤其居间协调的美国外贸部主管经济事务助理国务卿艾仁斯塔 (Stuart Eizenstat)，一方面既需满足犹太势力的愿望，同时亦需兼顾美瑞两国之间的传统邦谊。故于7月3日记者会上表示，美国地方政府拟采商业杯葛行动向瑞士央行及民间银行索赔财产，此一作为本身并不合理，且于事无补，基本上亦违背美国宪法精神，更不符合WTO揭橥自由开放市场的宗旨﹔艾仁斯塔助卿同时呼吁瑞士政府对于美国诸州所酝酿的杯葛行动切莫反应过度，应采较理性态度设法寻求司法途径以外的两全其美解方。
万一瑞士政府向WTO提出「控美案」时，其法源依据是以WTO的「贸易与服务业协议」(Gats) 内涵与规范、以及也适用于金融服务业的「最惠国及国民待遇」为准，由申诉至案件的处理，前后约需费时2年，整个程序大致如下：
●争端两造的双边咨询 (最长约60天)。
●咨询无法达成协议时，交由仲裁小组处理。该小组(成员有3名，均非两造国籍) 须于6个月之内将该争端案处理原则做成具体建议，送交WTO常设仲裁机构 (DSB) 裁决。
●DSB于60日内对仲裁小组之建议无任何异议，或两造之一方未提出申复，仲裁小组前所作之裁决建议即视作已为仲裁机构所采纳。
●其间若两造之一方提出申复，由七名委员组成的「上诉机构」(Appellate Body) 须于60日之内作成裁决建议，送请DSB判决。
●DSB如对「上诉机构」的建议无任何异议，争端两造必须于30日内接受该项判决。
●两造中如有一方不服判决，则受害之一方得向DSB提出准予采取报复行动的申请。
瑞士如向WTO提出控美案，胜算如何，无法预料。必要时，美方可在策略上引用「贸易与服务业协议」第14条有关保护风俗及公共道德之例外规定抗辩瑞方﹔甚或由柯林顿总统透过行政部门的运作，暂时解除州政府财经官员的公务员身分，使之以民间私人身分领导地方财经机构，是则，瑞士打算以透过WTO公权力之方式控告美国政府的策略将失去着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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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事态不应闹得如此喧腾严重的，却是因为其间变出了一幕宛若惊悚电影情节的插曲，致使各方有心人士有机可乘，配合媒体的煽风炒作，终于演成了国际政经的一桩重大事件。
且让我们把时空的镜头拉到1997年元月8日(星期三)傍晚时分的黎世市区中心，将场景定位于火车站前街45号的「瑞士联合银行」(UBS)总行大楼。
话说有位任职于苏黎世某保全公司名叫麦理(Meili)的保全人员，他的上班地点是在上述的「瑞士联合银行」大楼内，身穿该行制服于夜间在整栋大楼内部各个角落以及地下层从事警卫巡视的工作，已有3年半的资历。有一天傍晚，当时年仅29岁的麦理巡视到废物堆放室的时候，赫然发现异于寻常的事物：有两个垃圾推箱塞满了废物袋，袋内尽是些老旧发霉的本子。他不经意地翻阅，字迹全是蘸着墨水书写而成，其中最为刺激他视觉神经的是上面「1925年」、「董事会」、「得自强迫拍卖会」等字样。麦理不动声色离开废物堆存室，找了个时机又折回来，一一翻阅那些废弃账本的内容。这次他有了更多发现：都是些二战前后 (1930至1940年以及1945至1960年) 瑞士「联邦银行」的放款纪录，以及当时在柏林分行的维修费用帐目。麦理至感惊异，心想，联邦政府前不久不是才发布行政命令，规定所有公私机构不准随便销毁二战期间的档案吗？！
他偷偷撕下许多相关的资料，挟藏在制服内，于半夜下班时带回家慢慢阅读。都是些当时瑞士联邦银行与纳粹德国从事污龊秘密交易的账面纪录。隔天晚上，他又利用机会偷偷挟带了几本1920至1926年的账册出来，然后，于次日 (元月10日星期五) 早上打电话给以色列驻伯恩大使馆称，他在瑞士规模第一大的联合银行发现一批犹太人惨遭大屠杀时期的重要数据。讵料，大使馆的馆员叫他以邮寄方式送参，他大失所望，便听从妻子的建议亲自将数据送到苏黎世以色列文教协会处理。下午两点半钟，麦理照常上班。当晚，以色列文教协会会长及一干重要干部经过一番冗长的开会讨论之后，一致决议向苏黎世邦刑事警察局报案，警方询问该批资料是谁人提供的，报案人三缄其口。次日，他们登门拜访麦理全家，麦理说「这是上帝的旨意，要我发现这些文件，并将之公诸于世」。
以色列文教协会立刻替麦理聘请了一位名叫柏松臬的律师(Marcel Bosonnet)以资应变，并把「犹太大观报」(Jüdische Rundschau)一位著名女记者的电话号码告诉他。麦理应伺机将还藏在银行他值班更衣柜里的两大册帐簿偷偷带出来，交给她拍照参阅。其间，UBS总行已接获苏黎世邦检察官的照会，知道将有不利于该行的大事要发生了。几经查证，始知该批交付销毁的老旧文件，都是二战期间有家名叫「联邦银行「的瑞士金融机构，与纳粹德国有很密切的生意往来，却于战后的1945年因为破产而被当今的UBS(联合银行)连同所有文件一并收购。
元月13日晚上，麦理在妻子与律师陪同下，前往苏黎世刑事警察局自首，承认为了要将真相公诸于世、并让公理伸张而监守自盗，但坚拒透露将文件交予何人之手。翌日，邦检察官将经过知会联合银行，该行随即发布新闻声明称，该批旧文件交付销毁，并非故意，纯系无心之错。检察官称赏银行作风坦率明快，该案至此应可宣告了结，只是该行不无违反瑞士联邦政府所订行政命令之嫌(即明文禁止销毁任何德国纳粹党统治时期的相关文件与数据)，司法单位将针对此节进行侦查﹔但也同时表示将针对麦理偷窃银行文件并因而泄露银行业务机密之举，进行侦办。
苏黎世犹太文教协会对此结果甚表讶异，当下决定马上会同当事人在会长、律师、及秘书长陪伴下一起出席召开记者会。记者会结束回到家后，麦理接到一通越洋电话，是美国国会大马托(Alfonse M. D’Amato) 议员亲自打来的，身旁还有英德文的同步翻译人员。讲电话的当儿，正巧邮差送来保全公司将他炒鱿鱼的挂号信，而电话那头的美国议员问他愿不愿意到美国走一走。
大马托何许人也？此人颇有来头：他是纽约州选出来的国会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1995年起受「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之委托，设法追查二战期间流落瑞士银行那些无主犹太财产的下落。大马托以此为己任，对瑞士金融机构虎视眈眈，批评攻击一向不遗余力。大氏的选区是纽约，那儿又是全世界除了以色列本国之外最大的犹太人聚居地，为了宝贵的选票，他能不为犹太人效劳卖命吗？！
他与麦理通完电话后，立即发表公开声明：至少有一家瑞士银行试行销毁犹太人遭受大屠杀时期所留下的文件与数据，这恰好证明了瑞士人的作贼心虚和欲盖弥张行为。
麦理的事件曝光后，引起瑞士国内社会的骚动。若干左派国会议员盛赞他的道德勇气，警方则要调查他的泄密行为进而追究刑责，国内外的大媒体纷纷派员前往苏黎世围着麦理一家人和UBS银行猛炒新闻。一时之间，麦理成了新闻媒体上所谓的「瑞士人新形象」。
麦理在媒体公开宣称，他的所做所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一切凭诸良心，对于大马托公开批判瑞士的态度，麦理称只是表面同意，私下却认为自己的国家还是不错的。然而，也有不少瑞士人觉得个人和国家的尊严受到了损伤，纷纷写匿名信骂他是犹太人的走狗并恐吓他要取他全家性命。他只好在以色列文教协会的支助下，不断变动住处。
元月底，麦理的律师柏松臬突然接到一通自称费根(Edward E. Fagan)者由纽约打来的电话，说是听闻麦理大名，想前来瑞士拜会他。
说起这名费根，也是颇有来头的律师人物。在此一年之前，有架美航班机在哥伦比亚失事坠毁，此君闻讯二话不说马上便自动赶赴现场，以鲜花和温馨动人的言词慰抚160名罹难旅客的亲友之同时，顺便附上他事务所的名片，表示愿意代表他们全体向美航追讨几十亿美金的赔偿。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追讨成功，他将洽取百分之10至30不等的手续费。总之，就像从前美国大西部骑着马匹四出寻猎警方悬赏捉拿钦差要犯的枪手一般，此君是个有名的集体索赔专家。麦理的新闻对他而言，不谛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商机」。这时，他手边上也正在办理一件代表美国几千犹太人集体向瑞士几家大银行索赔20亿美金的案子。
2月下旬，其间试找了8次工作都被拒予录用而且身无分文的麦理，突然带着妻子和4岁及2岁大的孩子登上了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费用是由大马托议员支付的。正巧费根也因代理前述的犹太人索赔案而欲前往瑞士，上机前他放话暗示，麦理最好不要去投靠大马托成为对方利用来作秀的工具，真正能为浩劫余生追讨公道的人，非他费根律师莫属。他透过慕尼黑的合伙人展转与苏黎世的以色列文教协会联系，告诉对方说，麦理已经应大马托之邀搭上飞往纽约的班机了。文化协会费了一番唇舌，终于劝阻了麦理，全家人于次日换机经布鲁塞尔折返苏黎世，身边却多了一位费根先生陪行！自此开始，麦理对外三缄其口，保持沉默。不久，文化协会收到费根开来的账单：自大马托手中抢回麦理全家的运作费用1万2千美金，请立即付款！文化协会不予置理，两周之后，费根以电传痛斥该协会卑鄙的行径和瑞士银行并无二致。
到了4月间，大马托参议员恳请费根律师放人，因为艾仁斯塔助卿将于5月在外贸部发表有关瑞士于二战期间所扮演的角色、纳粹刮掠所得的黄金、犹太人遭受的迫害以及其它等等的报告，麦理如果能来美国现个身，会有最好不过的效果。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麦理一家人便又于5月1日搭上由苏黎世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票款是费根安排以纽约某犹太男童学校的名义赞助。他告诉麦理，该校的校长是他的好朋友。校长则盛赞麦理冒死维护公理正义的精神直追当年的辛德勒。麦理一家人在美国成了政客、有心人士、以及各大媒体联合造势、追逐、与炒作的热门对象。大马托在国会举行的听证会上，麦理先以生硬的英语念着他如何发现瑞士银行打算销毁有关文件经过的发言稿，继以德语说明他发现该批文件时的内心感受，马上令他想起前不久才看过的史匹博格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他在听证会中逐一念出他在银行旧账册中所见到的公司行号名单，诸如漆器及油漆制造厂、幕尼黑苏打公司、肥皂制造厂….。说着说着，倏自口袋掏出一块肥皂来，好像在加强说明当时的瑞士朝野是如何与纳粹德国 ──一个由集中营千千万万死尸中榨取最后一滴人油做成肥皂的暴虐政权──密切合作！他大声疾呼「我有妻小，但已经没有前途，求求你们保护我，保护整个世界」。麦理抵美一周之后，在大马托的刻意安排下，直接与美国民众会面，并公布艾仁斯塔有关二战期间瑞士的种种「不义行径」调查报告，称瑞士特别是瑞士的银行家乃系世界上收容代管纳粹黄金不义之财最多的国家，瑞士对于纳粹政权的茍延残喘以及推迟二次大战结束，贡献最大。听众当中有一位叫做以色列?辛格(Israel Singer)的人，是现任「世界犹太会议组织」的秘书长，当场向麦理握手致意，称赞他的道德勇气与率真，是「二十世纪的威廉太尔」(笔者按：此人是野史传说中1291年瑞士起义抗暴的民族英雄)。
其间，大马托致电苏黎世地方检察官，表示瑞方应如同英雄般对待麦理，而不应将他视为罪犯。就在麦理一家滞美的第20天，麦理在国会移民委员会面前念着大马托为他准备好的稿子，正式以「回到瑞士其身家性命恐将难保」为由向美国提出政治庇护的请求。国会很快便批准了他全家的政治庇护。号称全世界创制复决直接民权实行得最彻底、政治最自由最民主的瑞士，居然也会有国民向美国「投奔自由」申请政治庇护，难怪要成为大新闻了！总之，他到了美国之后，几乎天天被政客和媒体拥簇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叙述他发现那批珍贵文件的经过，强烈批判瑞士到处都是纳粹的同路人，以及他和家人如何恐惧被人杀害的心理感受。当然，也安排他和大导演史匹博格见了40分钟的面。1997年7月13日星期日晚上7时，NBC在「瑞士保全人员性命难保因而出亡海外」醒目的大标题下播出介绍麦理故事的特别节目，又从他如何发现账册开始讲起，然后出现希特勒的镜头，并插播一段「辛德勒的名单」影片的剧情，麦理与史匹博格会面时盛赞对方为大英雄，史则谦称自己不是英雄，麦理才是真正的英雄。
7月28日，在费根安排下，麦理出席世贸中心的记者会，以UBS银行不同意他个人的正义行为而大肆「侵害他个人生活、迫他流亡海外、使瑞士举国对他不谅解、陷他妻小于恐惧之境、破坏他名誉、毁了他的前途」的不当行径，厉声指控该行，并要求该行以及瑞士联邦政府内政、外交两部部长向他道歉。同在这一天下午5时，柯林顿总统批准了他的政治庇护案。
费根律师利用陪同麦理东奔西走的机会 (例如陪麦理的妻子回瑞士收拾细软、出席各种犹太社团的表扬大会等)，到处在记者会上放话指控瑞士银行二战期间的不义作为，也趁机宣称集体代表劫后余生的犹太人向欧洲其它各大保险公司追索240亿瑞郎的赔偿。
9个月之后，苏黎世地方检察官终于取消了对麦理的追诉，理由是「昔时银行的客户如今都无法、更无兴趣追究其在银行内的资料是否遭泄」。接下来是12月上旬在伦敦上演的「国际黄金会议」。共有41个国家及6个国际组织参加，与会代表多达8百余人，在3天的会期中，讨论二战期间有哪些国家何时何地与纳粹政权交易了多少黄金以及其最后的去处如何等等。这个会议结束后，接着又由纽约财政厅长贺维西(Alan Hevesi)号召美国100多个城市与州政府的财政首长在纽约举行「贺维西会议」，讨论如何透过制裁的方式连手向瑞士银行施压，列席的人士当然不缺大马托议员、世界犹太会议组织主席Bronfman、美国前货币银行总裁、以色列国会议长、瑞士驻美大使、UBS驻美代表、以及费根律师、麦理等人。讨伐喧哗的雪球愈滚愈大，逐渐衍成政经纠牵的一团乱麻杂絮。
麦理在UBS银行发现纳粹时代的旧账册满1年之后的1998年元月14日，在费根律师陪同下，前往UBS设于纽约曼哈坦的分行抗议并索赔，列举「恶意中伤、含血喷人、扭曲人格、职场整人、私下刁难、报复解雇、歧视待遇、刑事迫害、心灵残伤…. 」等11条大罪状控诉该行，要求以每条罪状6百万美元的代价赔偿他的损失，理由是：二次大战被纳粹杀害的犹太人总共有6百万人，6百万美元有其象征义意。此外，他还要求UBS银行支付25亿美元的罚金，不是给犹太人，而是捐给瑞士国民做为「互助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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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美、犹三个民族之间一场喧腾国际的政经紧张剧，卒以皆大欢喜的喜剧落幕。
在「世界犹太会议组织」委托下，历经两年全权主导向西欧国家索赔犹太人大浩劫补偿金行动的大马托议员，使出所有的花招与浑身解数，终于在1998年8月13日这一天，正式宣布会同三方人员进行了两日马拉松式谈判的结果极为成功，所达成的折衷协议能够同时为各方接受，犹太人与瑞士朝野的争端和心结，从此一笔勾消。协议的内容是：瑞士三大银行 (筆者按：其实只剩下UBS和CS两大，因为1997年底第一大的UBS和第三大的SBC合并，成为全球规模第二大，仍称UBS) 联合出资12亿5千万美元，用以在3年之内分4期补偿惨遭纳粹大浩劫的犹太人或其后裔﹔且一致认定这是一劳永逸的最佳补偿方案，涵盖面包括所有瑞士大小公私银行与企业，凡涉嫌二次大战期间可能与纳粹政权暗通过款曲者，不管是否已经浮出台面，今后均一律不再追究其既往。犹太人尤其美国人方面，则自即日起收回扬言将自1998年9月1日起全面禁止瑞士银行在美营业的杯葛成命。只是，这项协议并不包括保险公司在内，大马托议员声称，代犹太人解决了与瑞士金融企业间的恩怨之后，现在可以集中火力向西欧其它国家的保险业界(例如德奥等国)出击了。
大马托议员自称这项协议极具历史义意，给予惨遭浩劫者「道义上和物质上的公正补偿」，并且「适时化解了瑞士在二战所扮隐晦不明角色的尴尬纷争」﹔美国舆论界及各方犹太组织，都对瑞士朝野反躬自省从善如流的作法，给予高度肯定的评价。
反观瑞士呢？自此倒是衍生了颇为复杂的心结。其联邦政府授权苏黎世大学别基业教授(Bergier)出面召集具有公信力的历史学家、以及法政商界专家组成的「别基业调查委员会」(Bergier-Kommission)，年来投下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以公正超然的态度进行严谨的分析调查，证实瑞士不少金融机构和企业果真在二战期间曾有助纣为虐的行为。后来，犹太人对瑞士朝野的索赔行动虽因和解而告中止，但是，基于历史真相的挖掘和公理正义的发扬，该委员会在进退唯谷的情境中，还是继续调查下去，也因此而让瑞士人继续委曲而颜面无光了一阵子。
──整个纳粹黄金事件，是不是能给亚洲国家过去饱受日本皇军横征暴虐之害的人民，乃至被迫从事慰安妇的女性，在向当今日本政府追讨公道请求补偿的过程中，引发一丁点的启示作用呢？
(本文原写于1998.9.21，发表于1998年10月22日第607期台北「新新闻」周刊杂志，2007.2.4重新修改若干字句交由本网页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