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铁路警察逸事之执法犯法

　　　　　　　　　　　　

写下这个题目，其实我的心里十分沉重。警察，好象在哪个国家里都为人垢病，而在我们国家，好象平时更不招人待见。个中原因很复杂，不好一概而论。但公平的说，如果有一天警察突然全取消了，恐怕这个社会就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只怕到时候，人民群众也不肯答应。

咱们国家的警察，从建国到文革前，都是口碑好，地位低。那个年代，人们向往的是“机器匠”，崇尚学技术，没有很多人愿意当警察。

到了文革时期，砸烂公、检、法，天下大乱，警察的地位一落千丈。

改革开放以后，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警察的口碑着实不好。我个人认为这其中既有社会转型的大环境使然，也有因为权利不受监督而产生的种种腐败。不过，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对警察们的监管力度在不断地加大，警风警纪和八十年代相比，有了显著的好转。相信随着社会的进步，随着国家各方面越来越正规化，法制化，警风警纪还会继续好转。

咱们铁路警察也未能免俗，其中最著名的案例就是成都火车站派出所，全所上下全被一锅端了，这事闹得影响极大，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具体到咱们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也不少。

记得97年京九线开通，咱们局在全局青年职工中招考了三百名警察，集中到鹰潭短训一个月就通通上车当乘警。说实话，当时竞争异常激烈，但人员素质却着实不敢恭维。

果不其然，这刚穿上警服没几天，一个月的短训还未结业呢，这三百人里面就有五位大爷出事了。

其中有四位爷在当警察前就是单位上的二流子，这一穿上警服，顿时就忘乎所以起来。休息时穿着警服跑到鹰潭火车站转悠，没事找事，抓到个邮票贩子，当着人家的面把钱和邮票往自己口袋里揣，然后让人家滚蛋。这算哪门子事儿呀？你还没执法权呢，没事找事，抓到人也不往有关部门送，没收财物既无根据，亦无凭据，这和抢劫有区别吗？

得，这已经是九十年代中期了，人民群众的法制意识已经大为提高。结果人家一告状，公安局就恼了，这四位爷通通扒了警服，其中有三位是运转单位招来的，所以通通往沿线的工务段踢，还有一位是后勤工厂招来的，要是往工务段踢那是白让他捡了便宜，要知道后勤部门要往运输主业调那是千难万难的事，所以这位爷被一脚踢回了原工厂，继续做翻砂工去吧。

这第五位大爷所干的事，就有些人神共愤了。咱们这儿一出火车站，就是站前路，站前路和老福山立交桥交界的地方，有一座“九州商厦”（当然，现在已经破产转让，不叫这个名字了），当年这九州商厦的顶楼是茶座。这第五位大爷穿上警服没几天，就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把一个女孩弄到茶座里先下春药，后轮奸。

事毕，女孩当然要报案。结果这位人神共愤的禽兽及其狐朋狗友全给抓起来了。可这禽兽的家里路子野呀，楞是四处活动，威逼利诱那受害女子翻供说她和那禽兽是男女朋友，双方发生关系是自愿。

天下有这样的男朋友？伙同其他人一块上自己的女友？这种鬼话连鬼也不会信的。

不过你还别说，钱能通神，鬼不信，人却信。最后的结果是那些狐朋狗友都判了刑，而这禽兽却逍遥法外。不过逍遥归逍遥，警服是别想穿了，到工务段扎洋镐去吧。

那三百乘警，哦，不，确切地说是二百九十五名乘警上车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出事，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警匪一家，和车上的盗贼分赃。

分赃这种事，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迟早得出事。不光是乘警，我当年还看过站警佯装押着盗贼，到了僻静之处，双方分完赃，转身就把人放走了。可没多久，那站警东窗事发，停职受处分了。

为啥纸里包不住火？因为盗贼肯分赃给你，那是希望你在关健时候能出来保他。如果下回又落到你手里，则一切好说。可要是落到了别人手里呢？你去说情，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你要不说情，这盗贼就急了，平时孝敬你，就是指望在这种时候你能起作用。吃白食？那不成，不用办案人员问，这盗贼往往主动招供，平时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和我分过赃。我要淹死，也得溅你一身水。

得，不少糊涂蛋居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结果就是这样栽跟头的。

还有一些违纪的，事不算大，但这些年来警风管得越来越紧，撞到了枪口活该倒霉，怨不得旁人。

有一次，咱们这儿的刑侦队抓到了烟贩子，没收加罚款，还一个劲地吓唬人家，吓得烟贩子花钱消灾，临近中午还在某大酒店摆酒宴请相关人员。吃就吃吧，可这帮刑侦队的做的太过份了，人到齐了，这帮人点菜点酒，一切上齐了，就示意烟贩子买单。这单买完了，烟贩子刚想坐上桌，没成想领头的警察大手一挥，你给我滚蛋。然后那帮人关起门来胡吃海喝。

嘿，这做得太过份了，烟贩子越想越憋屈，于是就想到铁路公安局投诉。

等他进了局里，十二点已经过了，人们基本上全下班回家了，他只得象没头苍蝇那样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乱转。

这时，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叫住他，同志，找谁，有什么事？

烟贩子一瞧，这老头身穿便装，个头不高，其貌不扬，慈眉善目的，身上一点警察气质都没有。瞧这样子象是门房或是打扫卫生的工友。

于是，烟贩子把一肚子的苦水全倒出来了，临了还问老头，老哥，这儿谁是领导？领导啥时能上班呀？

听完烟贩子的诉苦，老头不动声色，要求对方领着他到酒店去看看。

你去有啥用呀？烟贩子开始颇不以为然，但最后磨不过老头，还是领着他去了。

到了酒店，那帮子警察还没散席呢，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吆五喝六正忙着划拳。

老头一进来，那张老脸立刻就阴沉下来了，眼神里顿时多了股锐利的杀气。这一眼扫过去，酒席上的人们都傻了眼，酒也顿时醒了一大半，连忙站起来招呼：政委，你怎么来了？

政委？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居然不是工友而是公安局的政委？这回轮到烟贩子傻眼了。

正是他。可他为啥身上半点警察气质都没有？那是因为他原来是路局的党委副书记、纪检书记，后来才调到铁路公安局当政委，不是从基层警察一步步干上来的，自然身上没什么警察气质。

政委开腔了，声调并不高，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回去好好反省，写出书面材料交到局里来，听候处理。说完，也不和他们多说，转身就走。

事后，当时在酒桌上的刑侦队长，乘警大队队长都被就地免职，其他警察也受到警告、记过等不同处分。

这件事情让铁路公安局上上下下为之一震，平时觉得政委和和气气，又离退休不远，因此大伙儿平时也没把他太当回事。这回的事一出，大伙儿都知道厉害了。

好了，不说别的单位，咱们重点说说火车站派出所的事吧。

在2000年之前，火车站派出所是局里的掌上明珠，连年的先进，但就在2000年，这个派出所却栽了个大跟头，以至于多年抬不起头来。

啥事这么大？那也是件人神共愤的事，这个先进集体里面也出了颗老鼠屎。哦，不，应该叫禽兽。

各位，如果大家平时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在火车站的站台上，股道里有不少拾荒者，这些人以老妪和小毛孩子为主。因为这拾荒者毕竟有碍站容站貌，如果你是青壮则早就被请走了。可拾荒者若是老妪或小毛孩子，你就拿他们没办法了。顶多轰一轰，可他们却和你打起了游击战。你来轰，我就走，你一转身，我又回来了。对于这些拾荒者，铁路警察的行话叫“拾捡”。

这些拾捡都是些极可怜的人，面对他们，怎么忍心采取强力措施？因此许多时候铁警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上头要是要求得紧，还是得管一管的，何况，这个管也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着想。

安全？这话怎么讲？

我曾经晚上在站台上接车，亲眼目睹过“小拾捡”们是如何干活的。

车还没到站，小拾捡们聚在一起说笑，一人手上一个垃圾袋，这帮孩子看上去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小的仅有十岁左右，虽然生活艰辛，衣衫破旧，却丝毫岷灭不了孩子们爱闹、爱笑，乐观的天性。列车鸣笛进站，这帮小拾捡内行得很，立即从站台上下到股道间站好位置。列车刚一进站，速度还挺快，就见这些小拾捡飞身而上，踩着脚踏板，拉着扶手，三下两下，居然顺着车厢厕所半开的小窗翻进了车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我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居然有如此身手。那部《铁道游击队》在中国家喻户晓，可我要说，单凭这扒车、钻车、跳车的本事，游击队员们给小拾捡们当徒弟都不够格，下回要翻拍《铁道游击队》，建议导演请这些小拾捡们作替身。

他们钻上车后，赶在列车员干涉之前，飞快地将车厢里的矿泉水、空易拉罐、废弃报纸收集到垃圾袋里，然后赶紧从车窗翻出车外。

真危险呀！看着都心惊肉跳的。这要是一个失手，非死即残，还没处讲理去。

所以，站警们有时会将小拾捡们集中起来，送出站了事。

可是，2000年仲夏的一个晚上，有个叫WJ的站警在站台上抓到了一个小拾捡，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于是顺手将其关到了站台上某间休息室里。

后半夜，这WJ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兽性大发，就在站台上的休息室里把那小姑娘给祸害了。

事后，小姑娘回家哭诉，父母顿时不干了。这事撂谁那儿谁都受不了，人家虽然穷，虽然被人看不起，但做人起码的尊严还是有的。

于是，人家父母上告了，并立即做了法医鉴定。

这一下，整个公安局都震动了，执法犯法，强暴幼女，证据确凿，手段令人发指，先进集体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更让人神共愤的是，WJ的父亲是咱铁路看守所的所长，身为一名老警察，对于禽兽儿子干了如此人神共愤的事，不是感到羞愧，而是忙着上窜下跳，一方面动员各种关系堵住当事人的嘴，另一方面找关系给儿子弄精神病史的假证明，妄图将这种事情给抹平了。

想抹平？没那么容易！这已经人神共愤了，整个派出所的人都不搭理WJ了，鄙夷这号禽兽不如的东西。

最终，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WJ父子二人双双入狱。

这事闹得整个派出所上上下下灰头土脸的，当年的先进没了，所领导也受到了牵连。局里面开起大会、小会，就拿这个说事，所领导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年。

因为有这件事情的恶劣影响，所以后来小S遇上那不明不白的乌龙事，始终无法让局领导完全相信。

小S？这可不是台湾那位风骚妖娆的女主持人，而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帅小伙子，也就是《走麦城》那集里从背后用电棍放倒浑小子的那位。

这小S和绝大多数铁路警察不同，他不是从站段职工中招来的，调来的，人家可是通过正规高考，考上郑州警校，毕业分配后分到铁路公安局火车站派出所的。

可是，这全所唯一，全局也极罕见的正规警校生却并不受欢迎。

为啥？怎么会这样？

因为小S是个好学生，只知道闷头读书。从学校出来直接分到所里，空有理论，没有实践。要知道小J他们在当铁警之前可是在铁路各单位上混过的，对于铁路站段的业务精熟得很，这些人什么工种都有，脱下警服就能把火车开走，要组织铁道游击队那都是现成的。所以现场的那些猫腻都瞒不过他们。

打个比方说，接到线报，某趟车可能有乘务人员私带香烟。小J他们对车辆构造了如指掌，对于乘务人员惯常伎俩了然于胸（那是当然，小J没当警察前这种事也没少干），属于内行抓内行，当然上车后一抓一个准了。但小S就不行了，上车后每回都一无所获。说来也难怪，人家从学校到学校，两眼一抹黑，这些具体的东西书本上可没记载，警校老师也没教过。

这小S生得是唇红齿白，长得颇为帅气，属于那种标准的白面书生类型（当然，话要说得难听点就是奶油小生），偏偏性格又极其温顺，这要是搁家里，绝对是乖乖仔，可是做警察就不太合适了。

为啥？因为他即使穿上警服也没半点杀气和霸气，根本就没什么震慑力。你外形上没威慑力也不要紧呀，可偏偏他的性格是小绵羊型的，心肠又极软，该拿出凶劲来的时候却拿不出，和小J他们没法比（当然，小J大部分时候心肠也很软，但该硬的时候他比谁都狠）。

那么，你功夫如何，能打吗？也不行，小S打小就是乖乖仔，连架也没打过，在警校学了点擒拿格斗，水平却有限得很，基本上停留在花架子这个层面上，估计一对一的情况下，小S要想放倒我那也得费上牛劲。

小S一分到所里，大伙儿一看，哎呀，总算来了个正规科班出身的啦，应该比咱们这些半路出家的要强得多吧？期望值很高，但过段时间一看，小S各方面的业绩一塌糊涂。

这外勤你做不出来，那么做内勤怎么样？反正你是正规警校出来的，笔头上总还可以吧？公安那点文书也不需要多少深厚的文化底子。可小S做内勤照样让领导不满意。这一来呢，是他根本不擅长写那些东西，二来这做内勤的脑子得好使，得懂事，可偏偏他还是个书呆子，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他楞是不明白。

这不明白倒也罢了，是谁都有个学习、适应、提高的过程，可这小S偏偏和整个派出所的氛围格格不入。

警察这个圈子，文化程度并不很高，平日里讲话，就算是对自己人，有时嘴里也不干不净，其实是整个氛围使然，倒也不是谁和谁成心过不去。这个圈子里极讲究人脉，极重义气，而且酒文化盛行，这里面的讲究可多了。

偏偏小S书生气质，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淡淡常情才是真”，和这种氛围格格不入。烟不抽，酒也极少喝，酒量也小得不值一提，平时和大伙儿融不到一起去，关健时候又不会来事。

以上这些一加起来，小S就成了孤雁，就成了众人眼里的异类。异类得众人觉得你小子自命清高，看不起咱们这些大老粗，其实在大老粗眼里，你做啥也做不成，整个就是废物点心一个。

当然，这是大伙儿总体的看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小S平素里虽说和整个派出所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也有一个关系极好的铁哥们，这就是小J。

小J和小S非常投缘，虽然两人的经历、背景截然不同。这种事情可真难讲得清楚，小J没做警察前和小S的母亲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兴许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吧。

小S虽然书生气十足，什么业绩也不突出，但至少老实本份，听领导的话，从来没给领导惹过事，也算是不错了。

可是，不惹事是不惹事，但一惹就是大事，一惹就是一身腥臊。

怎么？小S这种老实本份的乖乖仔也会惹事？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但事情就偏偏发生了。

一个在站台上以拾捡为生的老妪居然向公安局状告小S在站台上猥亵她、非礼她。不但到铁路公安局告，而且还到路局去闹，场面可难看了。

小J和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事绝不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认识小S。和小J一样，我们经历的人和事都很多，阅历都极丰富，看人的眼光也都很“毒”，小S那碗水可浅得很，是什么样的人一目了然，他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奸滑得能同时骗过我和小J两双眼睛的人。

小S的女朋友我们都见过，漂亮得让人嫉妒，看看他俩，就知道什么叫天造地设，什么叫金童玉女。这对金童玉女感情还极好，双方家长也都非常满意。

而那告状的老妪，六十多岁，瘦小枯干，弯腰驼背，要说小S会去非礼她？打死我也不信呀。

可是甭管你信不信，人家就是告了，这是怎么回事？

按小J的猜测，这事有两种可能，一是无心之失，二是挟私报复。

执行公务时的无心之失，谁都有可能遇上，但具体事情具体分析，那不是成心的，不能算罪过吧？当然，也不能自己说无心就是无心，具体的情况要让上级裁决。

无心之失？小J你能举个例子吗？你自己遇上过吗？

小J瞪了我半天，在我的一再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艰难地说了实话，是的，我自己也遇上过。

那是在某年春运高峰时，小J在票房维持秩序。那时候的票房，简直就是人山人海，挤得密不透风，偏偏不自觉的人还挺多，不时有人企图插队，刚整理好的队列不一会就又乱成一堆。小J喊的嗓子都哑了，可没什么人肯听话，急得小J没法子，只能冲过去拉人，拽人，强行整理队列。票房里几十个窗口，小J冲到这里，冲到那里，忙得晕头转向。

小J正忙着扒拉插队的旅客，突然，手上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

啥感觉？觉得手掌所触之处温暖、绵软、极富弹性，软中带硬，硬中带软，那种感觉简直有点妙不可言。

小J忙定神一看。这一看可不要紧，直把小J吓得脸色煞白，魂飞魄散，那只手就象触了电一样急忙缩了回来。

只见乱哄哄的队列里有一位身材婀娜的漂亮美眉。美眉贴身穿着高领羊毛衫，外面罩了件大开领的西服。小J刚才急着扒拉人，这手一伸，就偏巧顺着美眉西服的V字领伸了进去，手掌正好落在了人家胸脯上。

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这美眉尖声高喊非礼，只怕小J浑身是嘴也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了。好在，那漂亮美眉羞红了脸，只幽幽地盯了小J一眼就低下了头。

小J呢？被美眉这么幽幽地一盯，吓得煞白的脸登时就变成了猪肝色，忙不迭地低下头撒腿就跑。

这事，对于小J来说当然是无心之失。可要是那美眉告你非礼、猥亵，站在她的角度，有没有道理？

所以，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小S这回是不是这种情况呢？小J私下里问他。

小S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不是，没有，绝对没有。我一切都是按程序来的，要清站台，要把她轰走，不肯走，那就强制带人，整个过程中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她这是报复。

报复？有是有可能，但总得让上级领导相信呀。

所领导信吗？

所领导一听控告小S的是这个罪名，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那WJ的事闹得全所上下灰头土脸的，这才过去几年呀？怎么又出了这种事？

领导就是领导，聚在一起分析一下，也觉得不大可能呀，没有理由呀。于是小心翼翼地对上面说，我们觉得好象不大可能。

不可能？那WJ的事难道你们就忘了？要不是人家死咬着不放，估计你们也会觉得那事也不可能吧？

得，刚开口，就让上级领导戳到了痛处，给弄得灰头土脸。

所领导受了气，回头立即分工协作，红脸、白脸一块唱。

那阵子的小S日子可难过了。同事们平时就看他另类，这一下子，除了小J，都不搭理他，而且还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背后的议论可多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光是背后议论倒也罢了。难过的是这班还得照上不误，可是下班了，别人都可以走，就他不行。所长、指导员每天都留下他，轮流谈话。

说得好听点，那叫谈话。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在审讯。

所长黑着脸，一顿臭骂过后，声色俱厉地喝问小S，你小子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冤枉？少来这套，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全所干警都清理过拾捡人员，怎么人家不告张三、不告李四，就偏偏告你？你如何解释？

得，这是唱白脸。

唱红脸的自然是指导员啦。

小S呀，组织上是了解你的，你要相信组织。当然了，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年轻人嘛，犯个糊涂难免。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别人你可以不说，但一定你告诉我们呀，我们才好帮你想办法，不然的话，让我们怎么帮你呀？

嘿嘿，这说得好听叫唱红脸，说得难听点叫诱供。

成天这种折腾法搁谁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书生气的小S呢？

那段时间小S郁闷得简直要吐血，这搁一般人估计得借酒浇愁，可这小S酒量甚小，只能半夜三更睡不着时给小J打电话，约他出来散步，找个人吐吐苦水，缓解胸中郁结之气。

小J这种时候非常够朋友，甭管多晚，甭管小S象唐僧似的翻来覆去唠叨多少遍，从没厌烦。

不久，见所里审查了半天也没能弄出个结果，上级极为震怒，马上就把督察给派了下来，要找小S单独谈话。

一听督察要找谈话，小S两腿就筛糠。在警察圈子里，都知道督察的凶悍无情，小S这书呆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小J比他可老练多了，一个劲地给小S支招：兄弟，我告诉你呀，督察可不比所领导，他们一上来就会给你下马威的，不过你自己千万要稳住，那是在诈你，要是有确凿证据的话早就把你抓起来了。你自己如果心中没鬼，反应就得激烈一些，这种时候可不能象小绵羊。督察要是冲你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摔东西，你千万得横一点，甚至要比他们还横。他们要是拍桌子，你就得和他们对着拍，他们要是摔茶杯，你就得掀桌子。你可千万别害怕呀，你越是这么激烈，越容易让人相信。

我不得不说，小J挺老练，他的这些招数也的确符合人在极端情况下的正常反应。但是，这些招得分谁使，你小J使当然没问题，可小S这样的，我极度怀疑其可行性。

果不其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差点没把小J的鼻子给气歪了。头天晚上反复叮嘱小S该如何如何，小S也言听计从。可真正一临场，小S把小J的教导全抛九宵云外去了。在督察们声色俱厉的喝问下，在督察们拍桌子打板凳的咋呼下，小S居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打不出响屁倒也罢了，这大老爷们居然越想越委屈，居然当着大伙的面，在那种场面下哭鼻子、抹眼泪。当然，小S没有号啕大哭，只是闷闷地抽泣着，眼泪鼻涕糊在一起。

督察们都是老警察，老油子了，可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是头一回发现警察队伍里居然还有这么熊的。这还象个警察吗？这还象个爷们吗？

不象归不象，督察们对小S这种表现也只能翻白眼，没辙。

其实说起来这事挺不好查的，这不象WJ犯的那事，可以做法医鉴定，容不得你嘴巴硬，证据在那儿摆着呢，赖不掉的。可这回，那老妪告小S非礼、猥亵，没法提供证据，所以只能依据口供，只能依据当事人的反应来判断。

人家告得那么坚决，这查是肯定得查的。可哄、骗、诈、套、诱等各种手段都用上了，还是没有定论。

所以，这事折腾了半个多月，最后因证据不足，所以不了了之。

虽然这事不了了之了，但对于小S来说，带来的负面伤害可就太严重了。所领导综合考虑，小S做外勤业绩太差，而且出了这事，也不好再做外勤了，得，干脆做内勤吧。

前面已经说过了，小S做内勤也不行，何况出了这事，他的情绪一落千丈，这工作就更搞不好了。

我和小私下议论过，小S这样的经历和性格，哪个岗位最适合他？最后我们的结论是小S适合在学校教书，但只能做任课老师，做不了班主任。男怕入错行，警察这一行在外人眼里有特权，威风八面，交际广，路子野，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来的。

出了这种事，小S家里也不答应呀。父母没事就往公安局申诉。都是铁路系统内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绕来绕去谁还不认识几个人呀？

到后来，公安局领导也觉得这回对小S的确有些方法欠妥。为了安抚一下，也鉴于小S这事闹得已经快在所里待不下去了，公安局找个机会将小S调到局机关里，安排了一个抄抄写写的闲差。

按说这是好事呀，毕竟是局机关，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去呢。可小S这书呆子，根本没法适应局机关里那盘根错节的复杂人际关系，没过多久，就又混得灰头土脸。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小S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只得咬咬牙，发狠心恶补了一番，最后终于如愿考上了研究生。

从此，小S终于离开了铁路，终于脱下了那身对他并不合适的警服，一切重新开始。

写下这个题目，其实我的心里十分沉重。警察，好象在哪个国家里都为人垢病，而在我们国家，好象平时更不招人待见。个中原因很复杂，不好一概而论。但公平的说，如果有一天警察突然全取消了，恐怕这个社会就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只怕到时候，人民群众也不肯答应。

咱们国家的警察，从建国到文革前，都是口碑好，地位低。那个年代，人们向往的是“机器匠”，崇尚学技术，没有很多人愿意当警察。

到了文革时期，砸烂公、检、法，天下大乱，警察的地位一落千丈。

改革开放以后，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警察的口碑着实不好。我个人认为这其中既有社会转型的大环境使然，也有因为权利不受监督而产生的种种腐败。不过，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对警察们的监管力度在不断地加大，警风警纪和八十年代相比，有了显著的好转。相信随着社会的进步，随着国家各方面越来越正规化，法制化，警风警纪还会继续好转。

咱们铁路警察也未能免俗，其中最著名的案例就是成都火车站派出所，全所上下全被一锅端了，这事闹得影响极大，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具体到咱们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也不少。

记得97年京九线开通，咱们局在全局青年职工中招考了三百名警察，集中到鹰潭短训一个月就通通上车当乘警。说实话，当时竞争异常激烈，但人员素质却着实不敢恭维。

果不其然，这刚穿上警服没几天，一个月的短训还未结业呢，这三百人里面就有五位大爷出事了。

其中有四位爷在当警察前就是单位上的二流子，这一穿上警服，顿时就忘乎所以起来。休息时穿着警服跑到鹰潭火车站转悠，没事找事，抓到个邮票贩子，当着人家的面把钱和邮票往自己口袋里揣，然后让人家滚蛋。这算哪门子事儿呀？你还没执法权呢，没事找事，抓到人也不往有关部门送，没收财物既无根据，亦无凭据，这和抢劫有区别吗？

得，这已经是九十年代中期了，人民群众的法制意识已经大为提高。结果人家一告状，公安局就恼了，这四位爷通通扒了警服，其中有三位是运转单位招来的，所以通通往沿线的工务段踢，还有一位是后勤工厂招来的，要是往工务段踢那是白让他捡了便宜，要知道后勤部门要往运输主业调那是千难万难的事，所以这位爷被一脚踢回了原工厂，继续做翻砂工去吧。

这第五位大爷所干的事，就有些人神共愤了。咱们这儿一出火车站，就是站前路，站前路和老福山立交桥交界的地方，有一座“九州商厦”（当然，现在已经破产转让，不叫这个名字了），当年这九州商厦的顶楼是茶座。这第五位大爷穿上警服没几天，就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把一个女孩弄到茶座里先下春药，后轮奸。

事毕，女孩当然要报案。结果这位人神共愤的禽兽及其狐朋狗友全给抓起来了。可这禽兽的家里路子野呀，楞是四处活动，威逼利诱那受害女子翻供说她和那禽兽是男女朋友，双方发生关系是自愿。

天下有这样的男朋友？伙同其他人一块上自己的女友？这种鬼话连鬼也不会信的。

不过你还别说，钱能通神，鬼不信，人却信。最后的结果是那些狐朋狗友都判了刑，而这禽兽却逍遥法外。不过逍遥归逍遥，警服是别想穿了，到工务段扎洋镐去吧。

那三百乘警，哦，不，确切地说是二百九十五名乘警上车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出事，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警匪一家，和车上的盗贼分赃。

分赃这种事，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迟早得出事。不光是乘警，我当年还看过站警佯装押着盗贼，到了僻静之处，双方分完赃，转身就把人放走了。可没多久，那站警东窗事发，停职受处分了。

为啥纸里包不住火？因为盗贼肯分赃给你，那是希望你在关健时候能出来保他。如果下回又落到你手里，则一切好说。可要是落到了别人手里呢？你去说情，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你要不说情，这盗贼就急了，平时孝敬你，就是指望在这种时候你能起作用。吃白食？那不成，不用办案人员问，这盗贼往往主动招供，平时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和我分过赃。我要淹死，也得溅你一身水。

得，不少糊涂蛋居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结果就是这样栽跟头的。

还有一些违纪的，事不算大，但这些年来警风管得越来越紧，撞到了枪口活该倒霉，怨不得旁人。

有一次，咱们这儿的刑侦队抓到了烟贩子，没收加罚款，还一个劲地吓唬人家，吓得烟贩子花钱消灾，临近中午还在某大酒店摆酒宴请相关人员。吃就吃吧，可这帮刑侦队的做的太过份了，人到齐了，这帮人点菜点酒，一切上齐了，就示意烟贩子买单。这单买完了，烟贩子刚想坐上桌，没成想领头的警察大手一挥，你给我滚蛋。然后那帮人关起门来胡吃海喝。

嘿，这做得太过份了，烟贩子越想越憋屈，于是就想到铁路公安局投诉。

等他进了局里，十二点已经过了，人们基本上全下班回家了，他只得象没头苍蝇那样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乱转。

这时，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叫住他，同志，找谁，有什么事？

烟贩子一瞧，这老头身穿便装，个头不高，其貌不扬，慈眉善目的，身上一点警察气质都没有。瞧这样子象是门房或是打扫卫生的工友。

于是，烟贩子把一肚子的苦水全倒出来了，临了还问老头，老哥，这儿谁是领导？领导啥时能上班呀？

听完烟贩子的诉苦，老头不动声色，要求对方领着他到酒店去看看。

你去有啥用呀？烟贩子开始颇不以为然，但最后磨不过老头，还是领着他去了。

到了酒店，那帮子警察还没散席呢，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吆五喝六正忙着划拳。

老头一进来，那张老脸立刻就阴沉下来了，眼神里顿时多了股锐利的杀气。这一眼扫过去，酒席上的人们都傻了眼，酒也顿时醒了一大半，连忙站起来招呼：政委，你怎么来了？

政委？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居然不是工友而是公安局的政委？这回轮到烟贩子傻眼了。

正是他。可他为啥身上半点警察气质都没有？那是因为他原来是路局的党委副书记、纪检书记，后来才调到铁路公安局当政委，不是从基层警察一步步干上来的，自然身上没什么警察气质。

政委开腔了，声调并不高，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回去好好反省，写出书面材料交到局里来，听候处理。说完，也不和他们多说，转身就走。

事后，当时在酒桌上的刑侦队长，乘警大队队长都被就地免职，其他警察也受到警告、记过等不同处分。

这件事情让铁路公安局上上下下为之一震，平时觉得政委和和气气，又离退休不远，因此大伙儿平时也没把他太当回事。这回的事一出，大伙儿都知道厉害了。

好了，不说别的单位，咱们重点说说火车站派出所的事吧。

在2000年之前，火车站派出所是局里的掌上明珠，连年的先进，但就在2000年，这个派出所却栽了个大跟头，以至于多年抬不起头来。

啥事这么大？那也是件人神共愤的事，这个先进集体里面也出了颗老鼠屎。哦，不，应该叫禽兽。

各位，如果大家平时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在火车站的站台上，股道里有不少拾荒者，这些人以老妪和小毛孩子为主。因为这拾荒者毕竟有碍站容站貌，如果你是青壮则早就被请走了。可拾荒者若是老妪或小毛孩子，你就拿他们没办法了。顶多轰一轰，可他们却和你打起了游击战。你来轰，我就走，你一转身，我又回来了。对于这些拾荒者，铁路警察的行话叫“拾捡”。

这些拾捡都是些极可怜的人，面对他们，怎么忍心采取强力措施？因此许多时候铁警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上头要是要求得紧，还是得管一管的，何况，这个管也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着想。

安全？这话怎么讲？

我曾经晚上在站台上接车，亲眼目睹过“小拾捡”们是如何干活的。

车还没到站，小拾捡们聚在一起说笑，一人手上一个垃圾袋，这帮孩子看上去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小的仅有十岁左右，虽然生活艰辛，衣衫破旧，却丝毫岷灭不了孩子们爱闹、爱笑，乐观的天性。列车鸣笛进站，这帮小拾捡内行得很，立即从站台上下到股道间站好位置。列车刚一进站，速度还挺快，就见这些小拾捡飞身而上，踩着脚踏板，拉着扶手，三下两下，居然顺着车厢厕所半开的小窗翻进了车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我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居然有如此身手。那部《铁道游击队》在中国家喻户晓，可我要说，单凭这扒车、钻车、跳车的本事，游击队员们给小拾捡们当徒弟都不够格，下回要翻拍《铁道游击队》，建议导演请这些小拾捡们作替身。

他们钻上车后，赶在列车员干涉之前，飞快地将车厢里的矿泉水、空易拉罐、废弃报纸收集到垃圾袋里，然后赶紧从车窗翻出车外。

真危险呀！看着都心惊肉跳的。这要是一个失手，非死即残，还没处讲理去。

所以，站警们有时会将小拾捡们集中起来，送出站了事。

可是，2000年仲夏的一个晚上，有个叫WJ的站警在站台上抓到了一个小拾捡，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于是顺手将其关到了站台上某间休息室里。

后半夜，这WJ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兽性大发，就在站台上的休息室里把那小姑娘给祸害了。

事后，小姑娘回家哭诉，父母顿时不干了。这事撂谁那儿谁都受不了，人家虽然穷，虽然被人看不起，但做人起码的尊严还是有的。

于是，人家父母上告了，并立即做了法医鉴定。

这一下，整个公安局都震动了，执法犯法，强暴幼女，证据确凿，手段令人发指，先进集体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更让人神共愤的是，WJ的父亲是咱铁路看守所的所长，身为一名老警察，对于禽兽儿子干了如此人神共愤的事，不是感到羞愧，而是忙着上窜下跳，一方面动员各种关系堵住当事人的嘴，另一方面找关系给儿子弄精神病史的假证明，妄图将这种事情给抹平了。

想抹平？没那么容易！这已经人神共愤了，整个派出所的人都不搭理WJ了，鄙夷这号禽兽不如的东西。

最终，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WJ父子二人双双入狱。

这事闹得整个派出所上上下下灰头土脸的，当年的先进没了，所领导也受到了牵连。局里面开起大会、小会，就拿这个说事，所领导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年。

因为有这件事情的恶劣影响，所以后来小S遇上那不明不白的乌龙事，始终无法让局领导完全相信。

小S？这可不是台湾那位风骚妖娆的女主持人，而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帅小伙子，也就是《走麦城》那集里从背后用电棍放倒浑小子的那位。

这小S和绝大多数铁路警察不同，他不是从站段职工中招来的，调来的，人家可是通过正规高考，考上郑州警校，毕业分配后分到铁路公安局火车站派出所的。

可是，这全所唯一，全局也极罕见的正规警校生却并不受欢迎。

为啥？怎么会这样？

因为小S是个好学生，只知道闷头读书。从学校出来直接分到所里，空有理论，没有实践。要知道小J他们在当铁警之前可是在铁路各单位上混过的，对于铁路站段的业务精熟得很，这些人什么工种都有，脱下警服就能把火车开走，要组织铁道游击队那都是现成的。所以现场的那些猫腻都瞒不过他们。

打个比方说，接到线报，某趟车可能有乘务人员私带香烟。小J他们对车辆构造了如指掌，对于乘务人员惯常伎俩了然于胸（那是当然，小J没当警察前这种事也没少干），属于内行抓内行，当然上车后一抓一个准了。但小S就不行了，上车后每回都一无所获。说来也难怪，人家从学校到学校，两眼一抹黑，这些具体的东西书本上可没记载，警校老师也没教过。

这小S生得是唇红齿白，长得颇为帅气，属于那种标准的白面书生类型（当然，话要说得难听点就是奶油小生），偏偏性格又极其温顺，这要是搁家里，绝对是乖乖仔，可是做警察就不太合适了。

为啥？因为他即使穿上警服也没半点杀气和霸气，根本就没什么震慑力。你外形上没威慑力也不要紧呀，可偏偏他的性格是小绵羊型的，心肠又极软，该拿出凶劲来的时候却拿不出，和小J他们没法比（当然，小J大部分时候心肠也很软，但该硬的时候他比谁都狠）。

那么，你功夫如何，能打吗？也不行，小S打小就是乖乖仔，连架也没打过，在警校学了点擒拿格斗，水平却有限得很，基本上停留在花架子这个层面上，估计一对一的情况下，小S要想放倒我那也得费上牛劲。

小S一分到所里，大伙儿一看，哎呀，总算来了个正规科班出身的啦，应该比咱们这些半路出家的要强得多吧？期望值很高，但过段时间一看，小S各方面的业绩一塌糊涂。

这外勤你做不出来，那么做内勤怎么样？反正你是正规警校出来的，笔头上总还可以吧？公安那点文书也不需要多少深厚的文化底子。可小S做内勤照样让领导不满意。这一来呢，是他根本不擅长写那些东西，二来这做内勤的脑子得好使，得懂事，可偏偏他还是个书呆子，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他楞是不明白。

这不明白倒也罢了，是谁都有个学习、适应、提高的过程，可这小S偏偏和整个派出所的氛围格格不入。

警察这个圈子，文化程度并不很高，平日里讲话，就算是对自己人，有时嘴里也不干不净，其实是整个氛围使然，倒也不是谁和谁成心过不去。这个圈子里极讲究人脉，极重义气，而且酒文化盛行，这里面的讲究可多了。

偏偏小S书生气质，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淡淡常情才是真”，和这种氛围格格不入。烟不抽，酒也极少喝，酒量也小得不值一提，平时和大伙儿融不到一起去，关健时候又不会来事。

以上这些一加起来，小S就成了孤雁，就成了众人眼里的异类。异类得众人觉得你小子自命清高，看不起咱们这些大老粗，其实在大老粗眼里，你做啥也做不成，整个就是废物点心一个。

当然，这是大伙儿总体的看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小S平素里虽说和整个派出所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也有一个关系极好的铁哥们，这就是小J。

小J和小S非常投缘，虽然两人的经历、背景截然不同。这种事情可真难讲得清楚，小J没做警察前和小S的母亲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兴许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吧。

小S虽然书生气十足，什么业绩也不突出，但至少老实本份，听领导的话，从来没给领导惹过事，也算是不错了。

可是，不惹事是不惹事，但一惹就是大事，一惹就是一身腥臊。

怎么？小S这种老实本份的乖乖仔也会惹事？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但事情就偏偏发生了。

一个在站台上以拾捡为生的老妪居然向公安局状告小S在站台上猥亵她、非礼她。不但到铁路公安局告，而且还到路局去闹，场面可难看了。

小J和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事绝不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认识小S。和小J一样，我们经历的人和事都很多，阅历都极丰富，看人的眼光也都很“毒”，小S那碗水可浅得很，是什么样的人一目了然，他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奸滑得能同时骗过我和小J两双眼睛的人。

小S的女朋友我们都见过，漂亮得让人嫉妒，看看他俩，就知道什么叫天造地设，什么叫金童玉女。这对金童玉女感情还极好，双方家长也都非常满意。

而那告状的老妪，六十多岁，瘦小枯干，弯腰驼背，要说小S会去非礼她？打死我也不信呀。

可是甭管你信不信，人家就是告了，这是怎么回事？

按小J的猜测，这事有两种可能，一是无心之失，二是挟私报复。

执行公务时的无心之失，谁都有可能遇上，但具体事情具体分析，那不是成心的，不能算罪过吧？当然，也不能自己说无心就是无心，具体的情况要让上级裁决。

无心之失？小J你能举个例子吗？你自己遇上过吗？

小J瞪了我半天，在我的一再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艰难地说了实话，是的，我自己也遇上过。

那是在某年春运高峰时，小J在票房维持秩序。那时候的票房，简直就是人山人海，挤得密不透风，偏偏不自觉的人还挺多，不时有人企图插队，刚整理好的队列不一会就又乱成一堆。小J喊的嗓子都哑了，可没什么人肯听话，急得小J没法子，只能冲过去拉人，拽人，强行整理队列。票房里几十个窗口，小J冲到这里，冲到那里，忙得晕头转向。

小J正忙着扒拉插队的旅客，突然，手上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

啥感觉？觉得手掌所触之处温暖、绵软、极富弹性，软中带硬，硬中带软，那种感觉简直有点妙不可言。

小J忙定神一看。这一看可不要紧，直把小J吓得脸色煞白，魂飞魄散，那只手就象触了电一样急忙缩了回来。

只见乱哄哄的队列里有一位身材婀娜的漂亮美眉。美眉贴身穿着高领羊毛衫，外面罩了件大开领的西服。小J刚才急着扒拉人，这手一伸，就偏巧顺着美眉西服的V字领伸了进去，手掌正好落在了人家胸脯上。

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这美眉尖声高喊非礼，只怕小J浑身是嘴也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了。好在，那漂亮美眉羞红了脸，只幽幽地盯了小J一眼就低下了头。

小J呢？被美眉这么幽幽地一盯，吓得煞白的脸登时就变成了猪肝色，忙不迭地低下头撒腿就跑。

这事，对于小J来说当然是无心之失。可要是那美眉告你非礼、猥亵，站在她的角度，有没有道理？

所以，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小S这回是不是这种情况呢？小J私下里问他。

小S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不是，没有，绝对没有。我一切都是按程序来的，要清站台，要把她轰走，不肯走，那就强制带人，整个过程中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她这是报复。

报复？有是有可能，但总得让上级领导相信呀。

所领导信吗？

所领导一听控告小S的是这个罪名，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那WJ的事闹得全所上下灰头土脸的，这才过去几年呀？怎么又出了这种事？

领导就是领导，聚在一起分析一下，也觉得不大可能呀，没有理由呀。于是小心翼翼地对上面说，我们觉得好象不大可能。

不可能？那WJ的事难道你们就忘了？要不是人家死咬着不放，估计你们也会觉得那事也不可能吧？

得，刚开口，就让上级领导戳到了痛处，给弄得灰头土脸。

所领导受了气，回头立即分工协作，红脸、白脸一块唱。

那阵子的小S日子可难过了。同事们平时就看他另类，这一下子，除了小J，都不搭理他，而且还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背后的议论可多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光是背后议论倒也罢了。难过的是这班还得照上不误，可是下班了，别人都可以走，就他不行。所长、指导员每天都留下他，轮流谈话。

说得好听点，那叫谈话。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在审讯。

所长黑着脸，一顿臭骂过后，声色俱厉地喝问小S，你小子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冤枉？少来这套，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全所干警都清理过拾捡人员，怎么人家不告张三、不告李四，就偏偏告你？你如何解释？

得，这是唱白脸。

唱红脸的自然是指导员啦。

小S呀，组织上是了解你的，你要相信组织。当然了，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年轻人嘛，犯个糊涂难免。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别人你可以不说，但一定你告诉我们呀，我们才好帮你想办法，不然的话，让我们怎么帮你呀？

嘿嘿，这说得好听叫唱红脸，说得难听点叫诱供。

成天这种折腾法搁谁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书生气的小S呢？

那段时间小S郁闷得简直要吐血，这搁一般人估计得借酒浇愁，可这小S酒量甚小，只能半夜三更睡不着时给小J打电话，约他出来散步，找个人吐吐苦水，缓解胸中郁结之气。

小J这种时候非常够朋友，甭管多晚，甭管小S象唐僧似的翻来覆去唠叨多少遍，从没厌烦。

不久，见所里审查了半天也没能弄出个结果，上级极为震怒，马上就把督察给派了下来，要找小S单独谈话。

一听督察要找谈话，小S两腿就筛糠。在警察圈子里，都知道督察的凶悍无情，小S这书呆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小J比他可老练多了，一个劲地给小S支招：兄弟，我告诉你呀，督察可不比所领导，他们一上来就会给你下马威的，不过你自己千万要稳住，那是在诈你，要是有确凿证据的话早就把你抓起来了。你自己如果心中没鬼，反应就得激烈一些，这种时候可不能象小绵羊。督察要是冲你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摔东西，你千万得横一点，甚至要比他们还横。他们要是拍桌子，你就得和他们对着拍，他们要是摔茶杯，你就得掀桌子。你可千万别害怕呀，你越是这么激烈，越容易让人相信。

我不得不说，小J挺老练，他的这些招数也的确符合人在极端情况下的正常反应。但是，这些招得分谁使，你小J使当然没问题，可小S这样的，我极度怀疑其可行性。

果不其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差点没把小J的鼻子给气歪了。头天晚上反复叮嘱小S该如何如何，小S也言听计从。可真正一临场，小S把小J的教导全抛九宵云外去了。在督察们声色俱厉的喝问下，在督察们拍桌子打板凳的咋呼下，小S居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打不出响屁倒也罢了，这大老爷们居然越想越委屈，居然当着大伙的面，在那种场面下哭鼻子、抹眼泪。当然，小S没有号啕大哭，只是闷闷地抽泣着，眼泪鼻涕糊在一起。

督察们都是老警察，老油子了，可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是头一回发现警察队伍里居然还有这么熊的。这还象个警察吗？这还象个爷们吗？

不象归不象，督察们对小S这种表现也只能翻白眼，没辙。

其实说起来这事挺不好查的，这不象WJ犯的那事，可以做法医鉴定，容不得你嘴巴硬，证据在那儿摆着呢，赖不掉的。可这回，那老妪告小S非礼、猥亵，没法提供证据，所以只能依据口供，只能依据当事人的反应来判断。

人家告得那么坚决，这查是肯定得查的。可哄、骗、诈、套、诱等各种手段都用上了，还是没有定论。

所以，这事折腾了半个多月，最后因证据不足，所以不了了之。

虽然这事不了了之了，但对于小S来说，带来的负面伤害可就太严重了。所领导综合考虑，小S做外勤业绩太差，而且出了这事，也不好再做外勤了，得，干脆做内勤吧。

前面已经说过了，小S做内勤也不行，何况出了这事，他的情绪一落千丈，这工作就更搞不好了。

我和小私下议论过，小S这样的经历和性格，哪个岗位最适合他？最后我们的结论是小S适合在学校教书，但只能做任课老师，做不了班主任。男怕入错行，警察这一行在外人眼里有特权，威风八面，交际广，路子野，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来的。

出了这种事，小S家里也不答应呀。父母没事就往公安局申诉。都是铁路系统内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绕来绕去谁还不认识几个人呀？

到后来，公安局领导也觉得这回对小S的确有些方法欠妥。为了安抚一下，也鉴于小S这事闹得已经快在所里待不下去了，公安局找个机会将小S调到局机关里，安排了一个抄抄写写的闲差。

按说这是好事呀，毕竟是局机关，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去呢。可小S这书呆子，根本没法适应局机关里那盘根错节的复杂人际关系，没过多久，就又混得灰头土脸。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小S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只得咬咬牙，发狠心恶补了一番，最后终于如愿考上了研究生。

从此，小S终于离开了铁路，终于脱下了那身对他并不合适的警服，一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