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母及舰载机运作科普书籍《空袭伊拉克》——小白看完就 ...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7 18: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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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本老书了,作者为退役的MD海军航空兵,讲述了他在航母上的生活、战斗过程,同时也从侧面描写了航母、舰载机及一系列配套装备的运作,很适合科普,关于航母和舰载机的各种问题,看完就不用到处问了,因此转来应应景,童子们慢慢看吧

    只能一章一章的上

   
    空袭伊拉克
[美]谢尔曼·鲍德温 著


致谢

    献给我最热情的支持者、最诚恳的批评者、最亲密的朋友和最甜蜜的心上人艾丽丝。  

    我首先想对我的家人表示感谢,感谢他们在我写作此书的漫长过程中对我表示出的衷心的爱、浓厚的友谊和耐心支持。我妻子艾丽丝和儿子亨利不遗余力地支持我,没有他们的爱这本书是写不出来的。  我的父母和兄弟像往常生活中一样,在整个写作过程中给了我很大鼓励。他们无微不至的爱是我的根本。艾丽丝的家人同样是我力量的源泉。我三生有幸有这么个美好的家庭。  许多朋友的经验、建议和意见对写成此书具有重要影响。我衷心感谢以下朋友:安德鲁·奥金克洛斯、斯科特·布什、布雷特·卡罗尔海军上尉、桑迪·科伯恩、兰迪·卡斯特尔曼、乔治·丹尼斯顿博士、尼尔·戈莱特利、威廉·哈洛海军上校、兰迪·“维克托”·马尔海军少校、特里·皮尔斯、斯迪夫·里卡海军少校、马特·古西斯卡塞罗海军少校、克里斯·施罗德、吉姆·汤森、萨姆·坦格莱迪海军中校、列夫·特伦持海军上尉。 本书的封面照片是泰里·戈斯格罗夫在百忙之中帮我拍的。书中的其它照片是经美国海军许可采用的,其中有些是第136 电子战中队的成员们为我们中队年鉴提供的原始照片。  在此,我还想对玛丽·克莱门特表示感谢。她热心地将我的作品介绍给了威廉·英罗公司,没有她的推荐本书可能就不会面世。在整个印刷出版过程中我有幸与威廉·莫罗公司的工作人员一道工作。我感到幸运的是拉里·休斯说服扎卡·希斯卡尔担任本书的编辑。他们二位为本书贡献了大量宝贵的时间和智慧。  



                                  前言

    海军航空兵是一个最危险的职业。本书就是描写这一职业,也是描写我作为一名海航飞行员于1991年海湾战争前夕、战争期间和战后在“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的经历的一本著作。它代表我个人的观点,记述了我战时在航母的飞行中队服役时的思想、体会和生活情感。书中的所有人物都是真实的,只是在写作时使用了能保留他们神韵的代号。我相信,我们的中队尽管是一支特殊部队,但它代表着现代舰载航空兵的特性。我所选择的故事和描述的谈话,主要根据我的记忆和航空日记。我还大量参考了我每天写回家的信和中队战友的回忆以及“中途岛”号航空联队的其他战友的经验。这里描述的事件都有真凭实据,我敢保证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海湾战争大事记

    1990年8 月2 日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

    1990年8 月5 日  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发表声明:“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这是不能容忍的!这是不能容忍的!”  

  1990年8月7日 应沙特阿拉伯发出的援助要求,布什下令在海湾地区布署美军,实施沙漠盾牌行动。  

  1990年11月29日  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如果伊拉克于1991年1月15日前不全部撤出科威特,联合国安理会授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证联合国各次决议的执行。  

  1991年1月16日 多国空军部队发动“沙漠风暴”行动的第一次空袭。
  
  1991年1月29日 伊拉克军队占领科威特边界以南7英里处沙特在波斯湾沿岸的城镇海弗吉。  

  1991年1月31日 多国部队解放海弗吉。  

  1991年2月24日 多国部队发动地面战役。当时科威特的1330口油井大部分遭到破坏。
  
  1991年2月28日 伊拉克投降,“沙漠风暴”行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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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本老书了,作者为退役的MD海军航空兵,讲述了他在航母上的生活、战斗过程,同时也从侧面描写了航母、舰载机及一系列配套装备的运作,很适合科普,关于航母和舰载机的各种问题,看完就不用到处问了,因此转来应应景,童子们慢慢看吧

    只能一章一章的上

   
    空袭伊拉克
[美]谢尔曼·鲍德温 著


致谢

    献给我最热情的支持者、最诚恳的批评者、最亲密的朋友和最甜蜜的心上人艾丽丝。  

    我首先想对我的家人表示感谢,感谢他们在我写作此书的漫长过程中对我表示出的衷心的爱、浓厚的友谊和耐心支持。我妻子艾丽丝和儿子亨利不遗余力地支持我,没有他们的爱这本书是写不出来的。  我的父母和兄弟像往常生活中一样,在整个写作过程中给了我很大鼓励。他们无微不至的爱是我的根本。艾丽丝的家人同样是我力量的源泉。我三生有幸有这么个美好的家庭。  许多朋友的经验、建议和意见对写成此书具有重要影响。我衷心感谢以下朋友:安德鲁·奥金克洛斯、斯科特·布什、布雷特·卡罗尔海军上尉、桑迪·科伯恩、兰迪·卡斯特尔曼、乔治·丹尼斯顿博士、尼尔·戈莱特利、威廉·哈洛海军上校、兰迪·“维克托”·马尔海军少校、特里·皮尔斯、斯迪夫·里卡海军少校、马特·古西斯卡塞罗海军少校、克里斯·施罗德、吉姆·汤森、萨姆·坦格莱迪海军中校、列夫·特伦持海军上尉。 本书的封面照片是泰里·戈斯格罗夫在百忙之中帮我拍的。书中的其它照片是经美国海军许可采用的,其中有些是第136 电子战中队的成员们为我们中队年鉴提供的原始照片。  在此,我还想对玛丽·克莱门特表示感谢。她热心地将我的作品介绍给了威廉·英罗公司,没有她的推荐本书可能就不会面世。在整个印刷出版过程中我有幸与威廉·莫罗公司的工作人员一道工作。我感到幸运的是拉里·休斯说服扎卡·希斯卡尔担任本书的编辑。他们二位为本书贡献了大量宝贵的时间和智慧。  



                                  前言

    海军航空兵是一个最危险的职业。本书就是描写这一职业,也是描写我作为一名海航飞行员于1991年海湾战争前夕、战争期间和战后在“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的经历的一本著作。它代表我个人的观点,记述了我战时在航母的飞行中队服役时的思想、体会和生活情感。书中的所有人物都是真实的,只是在写作时使用了能保留他们神韵的代号。我相信,我们的中队尽管是一支特殊部队,但它代表着现代舰载航空兵的特性。我所选择的故事和描述的谈话,主要根据我的记忆和航空日记。我还大量参考了我每天写回家的信和中队战友的回忆以及“中途岛”号航空联队的其他战友的经验。这里描述的事件都有真凭实据,我敢保证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海湾战争大事记

    1990年8 月2 日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

    1990年8 月5 日  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发表声明:“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这是不能容忍的!这是不能容忍的!”  

  1990年8月7日 应沙特阿拉伯发出的援助要求,布什下令在海湾地区布署美军,实施沙漠盾牌行动。  

  1990年11月29日  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如果伊拉克于1991年1月15日前不全部撤出科威特,联合国安理会授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证联合国各次决议的执行。  

  1991年1月16日 多国空军部队发动“沙漠风暴”行动的第一次空袭。
  
  1991年1月29日 伊拉克军队占领科威特边界以南7英里处沙特在波斯湾沿岸的城镇海弗吉。  

  1991年1月31日 多国部队解放海弗吉。  

  1991年2月24日 多国部队发动地面战役。当时科威特的1330口油井大部分遭到破坏。
  
  1991年2月28日 伊拉克投降,“沙漠风暴”行动结束。   




                           
第一章 铁处女

    喷气式飞机的喷焰偏转器开始放低,从新燃起的弹射器中溢出的蒸气萦绕在座舱外面。我的眼睛直视着漆黑的夜,看着F/A-18“大黄蜂”攻击机的引擎的亮光渐渐消失,几秒钟前它还在我们前方几英尺处准备弹射。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将停机闸操纵杆猛地向里一扳,松开了这架重达57000 磅的EA-6B “徘徊者”电子攻击机的双轮,使它能滚向“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的两个蒸气动力弹射器中的一个。使我们免受“大黄蜂”引擎气浪冲击的钢墙,正被六只坚固的水压动力钢臂放低。钢墙刚刚与飞行甲板齐平,“徘徊者”的前轮就试探性地越过钢墙滚向弹射器的滑道。

    蒸气依然模糊着我的视线,使我看不清穿黄衫的飞行引导员。由于看不见他们的信号,我只好停下飞机,低声咒骂。  “他们通报飞机的船上重量是57000 磅,我在接收。”“岩洞”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手电筒打了圆形信号,告诉在我们下方10英尺处的飞行甲板上的蓝衫水手,他已正确地判断出我们这架飞机的毛重。“岩洞”是岩洞人的简称,对于挨着我坐的这个人来说,这似乎是个恰当的代号。他一头黑发,按照传统的机组乘员的发式理得很短,方下巴好像把脸上的红润的皮肤绷得很紧。他中等身材,肌肉发达但毫无赘肉。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有经验的且称职的电子战军官,精通各种导航和电子战技术。岩洞作为电子战军官没有受过驾驶飞机的训练,但他具有沉静的气质,这对于帮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飞行员——飞行联队中称作“未琢之玉”——适应航母上的紧张生活是十分必要的。  弹射器散发的白色蒸气云终于散去,黄衫引导员重新显露出来,在一缕烟云当中活像个魔术师。他给了我们翼展信号,接着又作了个幅度很大的手势,要我驾机更快地向弹射器滑行。我感到热血上涌,大脑中充斥的全是飞行任务。一句话,我已蓄势待发。 “展开机翼。”我对着机内通话器说道,可岩洞已抢先了一步。我从后视镜中看到机翼正在展开到锁定位置。  “机翼展开并锁定,右翼好。”岩洞说道,“襟翼放下。”  “左翼好。”我边回答边推动襟翼操纵杆。黑暗中我几乎看不见襟翼和辅翼的移动。“正在放襟翼。”  “完成后请报告。”岩洞说。  “襟翼30度,水平展翼偏转,缝翼放出,仪表正常。检查完毕。”我说道。我的呼吸急促,汗水顺额头流入眼睛。  我驾驶“徘徊者”向前移动,就像一个盲人用长手杖不断敲打着地面向前行走一样,用前轮的弹射杆向着连接飞机与弹射器的滑道摸索。当弹射杆接近滑道时,引导员手势的运用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精确。我准确无误地跟着他的手势行事。

    此刻,他没有作出一个大的手臂动作,只对我点了点头。向左点了一下头,又向右点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弹射杆滑入滑道的让人欣慰的砰然一响。引导员退回到安全距离以外,并示意我继续前进。我加大了油门,使“徘徊者”轻轻绷住了弹射器的牵制器。牵制器用来保持“徘徊者”在原地不动,直到弹射器加大到53000 磅的推力。到那个神奇的时刻,牵制器会“啪”的一声打开,飞机将在两秒钟之内从静止状态一下子加速到每小时150 英里。经弹射军官同意后,黄衫们闪开,左臂猛地向前一挥与甲板平行,右臂向上垂直指向漆黑的夜。他看起来活像橄榄球赛中准备做一个长传球的四分卫。  我按照引导员的信号,用左臂将油门推到最大,宗教式的应答祈祷文开始了:“我已全神贯注,我的脚向着甲板,图象稳定,控制系统正常,驾驶仪表良好,没有报警灯亮。我准备开灯。”我用左手姆指触动了外部灯的总开关,霎时间“徘徊者”从一个深灰色的机器变成了一个红绿灯相映的怪物。牵制器拉住飞机,束缚着两台在我下面轰鸣的P   我的头猛地撞到弹射座椅的后背上,当我努力抵抗弹射引起的重力加速度的快速袭击时,不由对着机内通话器呻吟了一声。仪表变得一片模糊,因为我的眼球好像被压缩到眼眶底部去了。飞机剧烈地震动着,嘎啦啦响着沿弹射轨道飞向漆黑的深渊。在弹射造成的反应快过去时,我又能集中精力了。我的脑海中出现了130 和120 两个数字。我的眼睛开始在仪表上寻找它们,以防这两个数字所代表的事情发生。在弹射之前,我已把飞行速度指示器定在130 节。在弹射终了时,如果指针指示的飞行速度小于130 节,我就要被迫投弃所有外挂物,使飞机减轻7400磅。以便保证安全飞行。如果我看见指示器上的速度小于120 节,我就得立即命令“徘徊者”

    上的4 名乘员跳伞。因为不管怎样,我们已没有足够的速度飞行。幸运的是,我看到指针超过了145 节,于是对机内通话器说:“飞行速度正常,弹射正常。”这时黑夜完全笼罩了我们。仪表显示飞机正在爬升,我希望仪表一切正常。机舱外没有地平线,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左臂弯曲,使尽全身的绷劲压着油门,给在下方几英尺远的两台大型发动机一点新的椎力。  “你可以把起落架收起来了。”岩洞暗笑着说道。  “明白。”在飞机升到500 英尺时我屏住了呼吸,本该在弹射之后立即收起起落系统,以便减少阻力,但当时我的眼睛盯在仪器上,人被猛力摇晃,而且对夜间弹射没有把握。我迅速抬起了起落架的收放手柄,等待正确的显示。“我已收起三部分并锁定,等待185 节。”我宣布说,目的是要其他乘员知遭我要等“徘徊者”加速至185 节时再收起襟翼,185 节是襟翼收回的最小速度。“已过185 节,收起左襟翼。”我边说边从机舱后镜中观察襟翼收回。  “收起右襟翼!”岩洞说道。  “正在爬高,起落系统收回完毕,液压系统隔离。”我通报的是飞机的外观和液压系统隔离阀的状态。  飞行员之所以讨厌夜间弹射是因为缺乏控制。你被发射到夜空中,在飞机到达甲板末端时祈祷着弹射器能给飞机以足够的速度飞行。白天,你的眼睛能看到飞机加速,反应到大脑告诉你弹射非常成功。而在夜间,所有可目视的线索都没有了,你所有的只是仪表。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你还是能感到猛烈的重力加速度,因而你全神贯注于飞行速度指示器,希望它不会撒谎。  “铁爪升至2500英尺。”岩洞严格按照起飞程序通报飞行高度。每个飞行中队都有一个无线电呼号,我们中队的呼号是“铁爪”。我喜欢我们的呼号,因为它听起来强健,而在一艘航空母舰上正需要强健的品质。岩洞的皮带和飞行靴已跟着他参加了数次航行,它们又旧又破,靴子鞋面上原本又亮又软的皮子由于多次被汗水浸蚀,渗露出一块块灰白色的盐渍。作为一个“未琢之玉”飞行员,跟着像岩洞这样老练的电子对抗军官我很放心。  在距航母7 英里处我调头绕“中途岛”号飞了一个10英里的弧。我们围航母绕了一圈,然后沿西北330 度航向飞去。“起飞控制台,铁爪605进入航道,换频。”

    岩洞报告“中途岛”号的起飞控制台,我们已可以执行任务并把无线电频率切换到打击控制台频率。在我们最终开始执行任务之前,需要把无线电频率从起飞控制台切换到打击控制台。每个控制台负责航母周围不同的空域。“打击控制台,铁爪605 等待敌我识别器检验。”岩洞在核对打击控制台在它的雷达示波器上是否准确读出我们飞机的方位。“徘徊者”的敌我识别系统将用断续信号和高度读数答复航母的雷达询问机。在和平时期,这种断续信号使控制台能监视我们任务执行情况,通知我们避免任何交通事故。战时,该系统则帮助航母控制台识别敌机和友机。  “铁爪605 ,打击台已清晰地看到你,你们可以继续飞行。”  “换频。”岩洞边说边迅速扭转电台上的旋钮,以便调到E-2C“鹰眼”预警机的无线电频率上。“鹰眼”是担任监控我们活动和向我通报任何相遇航线上的空中交通情况的空中控制台。“鹰眼”预警机在15分钟前就已起飞,以便为整个任务区域建立一个空中“图像”。 “自由(预警机控制台的代号),铁爪605 等待电子监控。”  “铁爪605 ,自由明白!”从“鹰眼”控制台传来的声音确认我们的飞机已出现在它的雷达荧屏上。 “我们还需爬升1000英尺。”我对着机内通话器通告我们只上升到19000 英尺,最后爬升高度应为20000 英尺。我慢慢减小飞机爬升速度,拉回油门并一点点降低机头。恢复平飞十分顺利,我在氧气面罩下露出了笑容,我非常想让飞机上的电子战军官们信任我的飞行技术。今晚在“徘徊者”上,岩洞和我坐在前排,“脸蛋”

    和“巴格万”坐在后排,他们是两名电子战军官。“脸蛋”之所以叫脸蛋是因为他喜欢女人,并自信她们也喜欢他。他的肤色永远是一种又深又浓的地中海人特有的黝黑,与他的形象很相配。而“巴格万”正相反,又矮又壮,活像一只好斗的牛头犬。他的绰号叫巴格万,因为我们觉得如果拿条穆斯林头巾裹在他头上,他肯定很像一个叫巴格万的贝都因人。  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例行的电子侦察测量,我们要用“徘徊者”上的高级电子接收器侦察或搜索定位阿曼湾中可能出现的正在工作的敌方雷达。脸蛋和巴格万搜寻可能的敌雷达电子信号,接着确定敌方位。“中途岛”号正在距霍尔木兹海峡(连接波斯湾和阿曼湾的狭窄水域)以南几百英里处游弋,因此我们预计今晚不会碰上什么麻烦。实际上这次飞行真正的但未言明的用意在于检验我的夜间降落技术,看看我在与同事们的航母降落技术的不断竞争中是否能站住脚。  从我上次在航母上进行降落训练到今天已过去了53天,我因此有点紧张。海军条例规定,新飞行员从第一次夜间航母降落训练到入队后(如果飞行中队在海上的话)的第一次夜间航母降落的最大间隔不得超过20天。然而,由于波斯湾的局势紧张,我现在的中队需要一名新飞行员,于是“中途岛”号上的第5 航空联队司令(通常称作舰载机大队长)就为我破了例,我很高兴受到信任,但这丝毫不会消除我的紧张心情。  十天前我刚在华盛顿州的惠德比岛海军航空站(西雅图的正北方)完成了岸上训练。而现在,1990年12月10日,即8 月2 日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四个月之后,我已经来到了萨达姆·侯赛因的家门口。我的思想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急转弯。当初认为“中途岛”号在作战行动中定会一马当先,故我主动请缨在这艘航母上服役,而此时此刻我却感到不知所措,没有信心。在二年半的飞行训练中,我总共进行过20次白天航母降落,而夜间在航母上降落仅有6 次。我不仅对这艘航母的快节奏环境感到陌生和不适应,而且觉得不久很有可能发生战斗。为了作好战斗准备,我知道自己要想活命的话,就得尽快提高飞行技术。在航空方面,飞行员的飞行技术不是一劳永逸的,也就是说,如果飞行员不经常飞的话,他的技术很快就会退化。卓越的飞行员总是比机舱内发生的每种情况要提前一步,运用正确的判断在各种不同的处理方法中做出最佳选择。他们是超前行动者,而不是被动反应者。这种超前性来自经验和实践。今夜,缺乏经验和实践的我感到反应很迟纯,总是比飞机慢一柏,而不是超前于它。这不是一种良好的感觉。  “导航数据已更新。”岩洞一丝不苟地用“徘徊者”的地形匹配雷达把飞机最新方位输入惯性导航系统,不断修改导航设定原案。  “明白。”我说,“液压系统正常,燃油正常,我们还有15000 磅燃油。”在返航之前,我们还要飞行45分钟,到那时我那衰退的降落技术将得到检验。现在我对计算燃料的梯状图颇感放心。按照我选定的当前燃料流量设定,在返航之前我们还有11400 磅燃料,这是绰绰有余的。“徘徊者”的结构设计把它在航母上降落的最大燃料量限制为8800磅。因此我估计很可能还得倒掉一些燃料。当唯一可降落的地方只是大洋中的一艘军舰时,燃料就成为每个飞行员最为担心的事了。我开始感到放松些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终于开始超前于飞机行事,开始参与到可能发生的事当中去了。  幸运的是,今夜我们处在阿联酋的一个叫西伯的小机场范围内。阿联酋已允许“中途岛”号在紧急情况下使用这个机场。上面已对我们下达指令,西伯机场只能在陷入绝境时才能使用,因为它是一个短跑道机场,没有降落阻拦装置,而且我们对它毫不熟悉。我们距西伯机场大约100 英里,因而最低剩油量应是3500磅,这就是说,假如我们在燃料只剩3500磅时还没能降落在航母上,我们就必须立刻折回飞往西伯,亮起燃油警告灯,迫降在一个陌生的机场上。乘员中没人会为这个主意感到兴奋。机组中三名电子对抗军官都知道这是我在飞行中队的首次夜间飞行。他们肯定都希望我能顺利降落在航母上。但他们也知道,一个首次飞行的飞行员初次来到航母飞行中队,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可没有多少把握,并常常会遇到困难。于是机组人员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在作飞行前指示时,巴格万就已拿出他的牙刷和两套替换内衣,表示他已做好了我今夜不能返回航母而改降西伯机场的准备。  我们已向北部伊朗海岸飞行了30分钟,尽力截获伊朗防空部队发射的任何我们感兴趣的信号。脸蛋和巴格万操纵着“徘徊者”的ALQ-99侦察系统,它带有极敏感的接收器,能够识别很大范围内的电子信号。电子侦察任务主要由坐在后排座位的两人担任。岩洞和我负责引导飞机沿着可使我们处于收集信号情报的最佳位置的特定航线飞行,而脸蛋和巴格万则操纵系统尽可能多地获取信号。他们大概不时地在谈论系统屏幕上发现的什么,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见,因为他们脱离了前座的机内通话系统,以免打扰前排座位上的岩洞和我关于导航的对话。 “徘徊者”的机内通话系统十分复杂。通常在执行任务时,后排座位的乘员可以相互谈论他们止进行的电子对抗(干扰敌雷达)或电子侦察(窃听敌雷达),一般后座上也安装机内通话系统,因而他们也可以听到前排座位上的人说的每一句话。

    但他们如果要对我们前排说话,必须按一个开关。这就造成了这样一种环境,不自信的飞行员总想知道后排座的入是怎么谈论他的飞行的。通常我的头脑中倒不会有这个问题,但我现在是飞行中队的新成员,希望给人留下好印象。我禁不住想知道脸蛋和巴格万在后排是怎么谈论我的,也许他们正打赌我今夜能不能返回“中途岛”

    号呢。我竭力把这些念头摒出脑海,保持在黑暗中飞行的信心。“系统上几乎没显示什么活动。”脸蛋说。  “好吧,继续观察。”岩洞回答。我们沿预定航线飞行没出什么意外,20分钟后,我终于听见岩洞的声音:“我们可以返回航母了。”我点头表示同意,调头返航。岩洞熟练地配合返航。战术空中导航设备显示我们在“中途岛”号东北95英里处,我立刻开始思考即将到来的降落。我们离开航母时曾在较低高度上穿越了几个云层,返回航母时这些云层会使我们晕头转向。在夜间从云层中飞进飞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真不希望这样。向着航母飞行了几分钟后,岩洞开始做第一次例行的无线电呼叫:“打击控制台,铁爪605 在东北方向50英里处,燃油量为基数加8.6 。”使用今天膝板卡上标示的基数(今天燃油基数为4 ),舰上就知道我们还有12600 磅燃油。  “铁爪605 ,我是打击台,明白。三级回收,等待着陆区航向090 。你可以返航并切换到等待着陆频率。”我觉得电台频道有点混乱,多亏有岩洞在身旁,他迅速将电台调到等待着陆频率,从那儿我们可以得到从“中途岛”号控制台发来的等待着陆指示和关于返航的其它相关信息。当我们的电台一拨到控制台的频率,就听到从飞行联队的另一架飞机上传来熟悉的嘈杂声,他们在为这次降落做准备。“中途岛”号的飞行联队共有8 个中队:3 个“大黄蜂”中队,2 个“入侵者”中队,1 个“徘徊者”中队,1 个“鹰眼”中队和1 个直升机中队,总共有60多架飞机。由于“中途岛”号甲板面积小,我们的飞行联队中没有F-14“雄猫”战斗机和S-3 “北欧海盗”反潜作战机。我们很高兴飞行联队主要由“大黄蜂”、“入侵者”和“徘徊者”飞机组成,因而使我们成为美国海军的首要进攻型飞行联队。  “降落控制台,鹰510 报到,状态9.0 。”A-6 “入侵者”的领航员报告他还有9000磅燃油。  “鹰510 ,我是降落控制台,你可以在航向090等待降落,飞行高度13000 英尺,预计入场着陆时间为59分,标高30.10 。”  岩洞等“入侵者”上的领航员刚复述完等待着陆指令,立刻切入频率:“降落控制台,铁爪605 正在报到,状态12.6。”  “铁爪605 ,我是降落控制台,你可以在090 航向上等待降落,飞行高度14000 英尺,预计进场着陆时间为00分,标高30.10 。” 在岩洞逐字复述指示时,我开始操纵飞机下降转弯,以14000 英尺的高度向航母正东方29英里处规定的等待降落地点飞去。不一会儿,9 架飞机已整齐地分层次盘旋在“中途岛”号正东方从6000英尺到14000 英尺的空中。各架飞机的间隔为1000英尺;待命着陆点就是用给定的盘旋高度加上15。我的盘旋高度为14角即14000 英尺,因此我的待命着陆点就是距航母29英里处。在最低层等待的飞机将于21:52 分进场着陆,在它1000英尺上方的飞机进场时间为21:53 ,依此类推。分层盘旋等待着陆的飞机将这样依次进场,直到处在最高处的我们也降落在航母的甲板上为止。  “再过15秒时间为46分。”降落控制台说道。一个短的暂停之后,他的声音又响起了:“5 、4 、3 、2 、1 ,对时46分。”这是着陆控制台为确保9 架分层盘旋等待的飞机都按正确的时间,以便入场时能协调一致。当每一架飞机报到时,控制台都会给它一个分层盘旋等待降落的指定位置。  每架飞机预定要在给定进场时间的前或后5 秒钟之内开始进场着陆。如果你超出给定时间的前后5 秒钟限制,在此之前或之后开始进场,都要通过电台检讨,公开让自己难堪。这种公开检讨有助于控制台给飞机排好顺序,确保它们之间保持最小间隔。这种公开检讨对于飞行员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对一个男子汉来说,最害怕的莫过于在同行面前丢脸。  今晚着陆开始时比较顺利。处在6000英尺高度最低层的是一架F/A-18“大黄蜂”。21点52分我听到“龙307 ,开始,标高30.10 。”距离对准航母的航线还有8 分钟。“徘徊者”等待降落的飞行速度为250 节,倾侧角为22度时,“徘徊者”需要2 分钟时间转体180 度。因此,如果我设定还有6 分钟可返航至待命降落地点,那么我可以做一个2 分钟的外侧转弯,1 分钟出航段飞行,2 分钟出航段1 分钟内侧转弯,这样就可使飞机准点到达待命着陆点。出航段的距离易于调整,以所剩时间多少来定。现在离进场时间22:00 点还有6 分35秒,我正在航向090 ,距离32英里处。除了时间问题,我还担心燃油量,现在还剩11500 磅燃油。飞行到进场降落大约需要800 磅,因此当我在7 分钟后开始进场降落时,我希望携带的燃油量不超过9600磅,这样才能把飞机油箱重量限制在所规定的最大许可量8800磅着陆。我需要紧急放油。

    “我准备倾卸2000磅燃油。”我通告机组,让他们知道我行动在先。当战术空中导航设备中的数字测量装置显示出29英里时,我打开了卸油装置,并开始22度倾侧角的外侧转弯。时钟显示离我的入场时间还有5 分40杪。也就是要准点到达待命着陆点,要有50秒的出航段飞行。岩洞引导我通过了应答下降阶段,接近着陆检查行列。

    他打开了自动航母降落系统和仪表着陆系统检测每部分是否运行正常。两个系统看来都正常地运行着,但不到最后入场降落,我们就不能肯定。  自动航母降落系统中的“自动”一词无疑是个错误。对“徘徊者”来说,在“中途岛”号上降落没有一件事是自动完成的。在一艘大型核动力航母上,有些舰载机联队的飞机使用这种系统在进场降落的全过程中无需飞行员操纵便可降落。然而“徘徊者”较老式的自动飞行控制系统,加上“中途岛”号狭小的甲板,以及它的着陆阻拦钩到滑轨之间最小间隙仅为10英尺,这些因素综合起来使“徘徊者”的降落完全是飞行员的手动过程。然而尽管自动降落系统并非真的是自动的,它对“中途岛”号上所有飞行员来说还是很宝贵的。当飞机进场着陆时,自动航母降落系统就是“中途岛”号航母与每架飞机之间的相互作用的系统。航母上自降系统的雷达将锁定在一架喷气式飞机雷达信标上,然后不断将最新的方位角和下滑道数据发射给机组。这些信息将变成垂直和水平指针,作为一个小飞机图标的背景显示给飞行员。水平指针显示下滑道斜率,垂直指针显示的是方位角。飞行员的任务是驾驶飞机使那个小飞机图标恰巧与两个指针的交叉点相重合。  “检查完毕,我正停止放油。还剩下1 分钟,我们还有9600磅燃油。一切状态良好。”我边说边在面罩下微笑起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三角翼!三角翼!所有飞机等待新的进场时间。”降落控制台说道。 “他妈的。”岩洞骂道。三角翼呼叫打出推迟降落时间的信号,也就是说我们的进场时间也推迟了。我真希望有办法把刚刚小心翼翼倾卸的燃油都收回来。控制台现在开始询问每架飞机的剩油量。“鹰510 ,报告你的状态。”  “鹰510 ,水平高度11000 英尺,状态7.0 。”在我们前面11000 英尺高度上的“入侵者”的领航员说道。当三角翼呼叫时,他已经开始入场了,因此根据程序,他在听到三角翼呼叫后,已在下一个奇数高度上恢复平飞了。  “铁爪605 ,报告你的油量。”控制台命令。  “铁爪605 ,油量9600磅。”岩洞扼要地回答。每个人都想到了燃油问题。此刻我们的油量还是良好的,但没人能告诉我们会推迟多长时间。“今晚没有‘德克塞克’,但有一架‘铁处女’,它的称号为‘鲨鱼12’,飞行高度24000 英尺。”

    岩洞说。我心里紧张起来。德克塞克是海军对航母上A-6 飞机的加油机的叫法,我曾在空中训练时学会从它那里加油。“中途岛”号上许多A-6 飞行员都在他们的夹克衫上戴着德克塞克臂章,因为德克塞克为他们提供燃袖。而“铁处女”是我们飞行中队给一架空军KC-135加油机起的绰号。KC-135是用空军运输机改装的加油机,实际上是一个空中加油站。它之所以赢得“铁处女”的绰号,是因为到它那里加油是一种严峻考验,它已经弄破了我们飞行联队几十架飞机的加油探管。  “我们还有许多燃油可用。”我庆幸地说,  “是的,我们应该一切顺利。”岩洞回答道,“还用不着取出你的牙刷,巴格万。”  现在降落控制台发出三角翼呼叫后已过了6分钟,我们回到了待命着陆点。在我们的盘旋高度上天气还是扑朔迷离,看不见地平线,但我能判断出飞机还在云层中穿梭,因为“徘徊者”的防撞闪光灯反映的强度在不断变化。推迟降落时间可能由许多种不同的情况引起。最让人沮丧的一点是航母似乎总是不告诉你推迟属于哪种情况。也许是因为几架飞机没有钩住“中途岛”号上的三条钢绳中的任何一条,接地后复飞,把航母周围的着陆航线占满了;或者是因为一架飞机恰好撞在船的后端——我自言自语道。我意识到自己已习惯于像海军航空兵一样把军舰称作船,把船的尾部称作后端,把舰首称作尖端,不由在氧气罩下微微一笑。这是航空兵们用来挖苦穿着更传统的海军军服的水面作战军官所用的语言。  船的后端也叫发射斜轨。一架飞机撞在发射斜轨上就叫一次斜轨碰撞。这种事故很少见,但每个人都听说过巨大的火球会照亮夜空的那一幕。夜晚的发射斜轨成了每个飞行员恶梦中出现的恶魔的造型。所有的海上飞行员都至少有一回险些撞上斜轨这种令他们竭力想忘却的记忆。那些从碰撞事故中汲取教训的飞行员永远在下滑坡面的高面上飞行——没有这方面教训的飞行员也同样会这么做,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当我们等待着得到新的进场降落时间时,斜轨这个恶魔开始钻进了我的脑海。我的眼睛不断地瞟着油量表,看着它一点点地在减少。  等待中降落控制台又一次要求每架飞机通报自己的燃油情况。我们又一次听到:“我是鹰510 ,状态5.5 。”  “我是铁爪605 ,状态8.0 。”岩洞报道。  再过10分钟我们就不足油量7.0 ,即7000磅了,根据飞行联队标准操作程序规定,这是“徘徊者”降落的标准燃油量。但是,只要油量还在4700磅以上,就不用担心。如果油量降至4700磅以下,我们将被遣往“铁处女”那儿加油,我真愿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经过一段似乎漫长的时间,我们听到控制台声音再度响起:“准备接收预定进场着陆时间。”  “太好了!”我说。如果我们在10分钟之内进场就会很顺利,现在的时间是22点10分。  无线电传插着控制台的呼叫:“确认你们的预定进场时间和油量状态。鹰510 ,预定进场时间16分。”  “我是鹰510 ,预定进场时间16分,状态4.5 。”“入侵者”的领航员重复道。

    他们的燃油已很少了,是该降落的时候了,时间变得越来越重要。  “铁爪605,预定进场时间17分。”  “我是铁爪605 ,预定进场时间17分,状态7.0 。”岩洞说。“离进场时间还有6 分钟,我们应该在油量5800磅时呼叫‘光点’。现在燃油绰绰有余,没问题。”

    岩洞说。  “呼叫光点”是在航母后方3/4 英里处飞行员由仪表着陆转换为目视着陆时进行的。它是夜间航母降落的最关键部分。最后这3/4 英里航程将用20秒钟时间飞完。

    这20秒钟贯注着生存本能的最纯粹的形式。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是克服萦绕在每个飞行员头脑中对死亡的恐惧的考验。  “小球”或“光点”是对海军镜式着陆系统的别称,该系统为飞行员提供一种可视参照,帮助他们通过3/4 英里的全程下滑面直至降落。五个特定的矩形透镜垂直叠放在一排水平绿色圆形灯的正中。垂直的这组透镜把一个黄色“光点”投向飞来的飞机。顶上四个灯为黄色,最下一个灯为红色。如果飞行员看到黄色“光点”

    高于那排水平的绿灯,则他的飞机位置也高;如果黄色“光点”出现在水平绿灯的下方,则飞机就低。如果光点变成红色,那么飞行员就会知道自己正危险地处于下滑坡面的下方,如果不加大推力爬升,就会撞到斜轨上。操纵光点不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种哲学或艺术。飞行员们认为那极少数真正掌握这门艺术的人有种神奇的气质。  今晚我并没感觉到自己具有那种必要的神奇气质。我紧张地祝福自己不要接地后复飞。接地后复飞是丢脸的,我下定决心今晚决不能出洋相。但我又意识到接地后复飞是很有可能的,因而希望有足够的燃油,这样即使真的一次降落未成,也可以再飞回来而不用被迫去“铁处女”那儿加油。我的底线是:必需在飞机燃油量表显示4700磅之前就降落。在我前思后想焦虑万分之时,我们预定进场时间迫近了,我得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准时到达待命着陆点,以便让进场降落有个良好的开端。

    “还有两分钟。”岩洞说道,我们俩都在密切监视飞机在等待航线中的进程。

    我们做了个90度的左转弯,然后还要有50秒钟的返航段飞行。现在似乎应该考虑准时的问题了,但我的注意力还是集中于燃油情况。油量表显示了约6600磅,比我希望的数量还少300 磅。6 千多磅的燃油本来应该是足够的。今晚绝不能接地后复飞,我暗自说道。  22点16分时我们听到:“鹰510 正在前进,标高31.10 。”在我们下方的“入侵者”已经进场降落,不到一分钟后,我们也将跟进。当我在返航段将机翼展平时,时间看来正好。惯性导航系统显示的速率为240 节,我们还要飞4 英里。我将准点赶到待命着陆点。  “铁爪605 正在前进,标高30.10 。”在秒针刚越过数字“12”时,岩洞就说道。

    “铁爪605 ,我在29英里(数字测量装置的读数)处引导你,切换按钮18。”

    降落控制台说道。  “换频。”岩洞说。同时我把袖门拉回到75% 转速状态,把“徘徊者”的机头放低到水平以下10度,并张开了减速板,它可以增加飞机的拉力,使其速度下降。

    这一动作使“徘徊者”以每分钟5000英尺的速度向水面降落。当我们向下俯冲时我借助周围光线看到机身外的云层呼啸而过,感到速度之快。当我扫视仪表以确保系统全部正常时,看到高度表的模拟指针飞速旋转开来。  “铁爪605 进场着陆,在27英里处报到。”  “铁爪605 进场着陆,继续沿航母1 号着陆方向飞行,明确飞行高度为1200英尺。”无线电中换了一个声音。“徘徊者”巨大沉重的机头很自然地向下朝着水面。

    高度表指针飞快地向后旋转着,直至我们下降到5000英尺以下,预调雷达测高计发出蜂鸣声,警告减缓下降速率。我用拇指将减速板开关往里一摁,“徘徊者”机身两侧的翼梢减速板就合拢成齐平,就像手与掌紧密相连一样。然后我又拉回操纵杆以防我们与下面的海洋过分接近。  “铁爪605 ,呼叫控制台。”当我们的飞机下降越过了5000英尺高度时,岩洞开始进行了下一个必须的无线电呼叫。我已调整了下降的速率,开始集中精力恢复平飞。  “还有1000英尺。”我对着机内通话器说,一边逐渐加大能量并把机头抬得更高些,小心翼翼地下降至1200英尺。现在我们在离“中途岛”号14英里处以250 节的速度向着舰尾径直飞去。  “铁爪605 ,通过10英里处不要放襟翼和起落架,等候我的通知。”降落控制台说道。  “605 明白。”岩洞回答,确认收到指令。通常的程序是在距航母10英里处将飞机转换成着陆形态。但由于在我们前面的“入侵者”是从低于正常的高度上进场的,因而它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比通常大了些。控制台想让我保持飞行速度到8 英里处,以便缩短这个距离,从而加速降落过程。放下起落架和减速板,速度就会从250 节变成130 节,这可是个大转变。通常认为8 英里处是进行平缓过度的最短距离。

    “三角翼!三角翼!”传来降落控制台的声音,“铁爪605 ,终止进场降落,以2000英尺飞行高度继续返航段飞行。”现在我们的油量表显示还有6000磅,在我一瞥之下,它似乎还在减少。  “甲板阻塞,飞机不能降落,至少要推迟10分钟。铁爪605 ,报告你在22点30分进入光点时的燃油状态。”控制台命令。  “稍候。”岩洞说。  “在这个高度上停留10分钟需要大约800 磅燃油。加上进场要耗去600 磅,届时我们的燃油还剩4600磅。”我说出这个数字时作了个苦脸,因为它已低于4700磅。

    “控制台,我是铁爪605 ,22点30分进入光点时估计油量为4600磅。”岩洞如实报告。  “铁爪605 ,我是控制台,明白,状态4.6 。指令你加油,鲨鱼12在你上方24000 英尺高度。”  “该死。”我骂道,一边用力把油门推到最大,以便给出足够燃油爬升到24000 英尺高度。两台P P408A 型发动机轰鸣着,“徘徊者”就像一匹刚被我用马靴上的马刺踢了一脚的怒马。空速表上显示我们很快加速到0.7 马赫空速,这是“徘徊者”最大的爬升速度。在我们之前那架该死的“入侵者”肯定在降落区出了故障,我暗自思忖。到达16000 英尺高度时,云层消失在我们下方,能见度明显改善。星星出现了,我在群星灿烂的苍穹中努力分辨加油机的白色灯光。“还有1000英尺,”

    在测高计越过22500 时我说,“我将在23500 高度保持平飞直至看到加油机,然后再爬升与之会合。”  “在两点钟方位发现有飞机,比我们稍高一点。”岩洞说。我调转飞机向右,让机头向上朝着加油机可能在的方位。在机头的右方,我看见一根白色的管子,肯定这就是加油机。与任何一架飞机会合的诀窍是计算出方位和接近的速率。在夜间,“徘徊者”又没有战斗机精确的空空雷达,显然处于不利地位。我把机头转向加油机,希望能看清加油机对飞机的相对运动。白色油管开始缓慢地从挡风玻璃的有边移到左边。这很好,最好从加油机左环形航道的内侧与它会合。我让自己飞机的机头滞后于输油管的白灯。这个滞后加快了油管灯通过挡风玻璃的速度。然后加大马力爬升最后500 英尺,到达与“铁处女”相同的高度上。我的飞行速度为350 节,我期望“鲨鱼12”能达到标准会合速度250 节。  现在我正面临加油通常会遇到的两难境地:如果不加快与加油机会合的进程,拖延时间会使我的燃油短缺;可是,如果我太急于加速会合,也可能用光燃油,因为作各种机动飞行需要高能量。我不想误入歧途,因此我得让会合的时间不早也不晚。现在我增加100 节的速度接近加油机,我知道必须小心,在夜间如此高速接近很容易失控。我加大了向左的倾侧角度,把机头放在加油机的前方。这样超前于加油机,我仍在增加接近速度。由于害怕接近速度太快,我开始松回油门减速。现在,速度降到300节,我感觉舒服多了。其实“徘徊者”飞机做左转弯会合实际上绝不可能使人舒服,因为飞机并排座位的设计,飞行员坐在左边,当我左转弯时要看到右侧的加油机是十分困难的。我只得伸脖子去看岩洞那一侧座舱盖横档上方的KC-135加油机。  “靠得太近了!”岩洞提醒道。加油机迅即变得十分庞大。我把油门拉到无功状态,放出减速板并降低机头,以确保彼此不会相撞。我及时抑制了接近速率,尽管这不是一次漂亮的会合,但现在我们已飞行在加油机的左翼下了。  “铁爪605 正进行停靠观察,机头已对正,保险已打开,请求加油5.0 。”岩洞说道。在此之前他已数次在KC-135加油机下加过油,他知道怎么做。我们很快地进行了加油前一系列检测,我在“徘徊者”的加油控制板上选择了空对空。  “铁爪605 ,可以为你加油5.0 。”加油机的飞行员说道。  “你是否把座位放低些?”岩洞问道。他晓得,飞行中队的其他飞行员凭经验都知道把座位放低些,在“铁处女”下方加油会容易得多。  “不,我这样很好。”我用温和的声调回答说。他以为他是谁?我是飞行员,用不着他指教!我自语道。我把油门推回来,把“徘徊者”开到加油机的后面,第一次看到“铁处女”的加油锥套。燃油计量表的读数为4.8 ,我的飞行手套被汗水浸湿了。N 牌飞行手套的皮手掌放在操纵杆坚硬的黑色塑料手柄上,感觉很滑。我的手指环握手柄,抓得紧紧的。我需要放松一些,今晚发生了太多的前所未见的事。

    我感到很紧张,而且知道同机的战友已看出我很紧张。如果不能成功地加油,我们就得飞往西伯机场。真是一场噩梦。完不成这次加油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大难堪。我可以想象脸蛋和巴格万预料到我要失败,正拿出备用机场的进场着陆图和控制台频率。作为一名新飞行员,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全中队人员的注视之下。如果想在作战时有飞行任务,那么我必须能按常规在夜间在这些KC-135下面加油。我需要证明自己是靠得住的,我必须完成加油。  这架KC-135的加油锥套有一圈坚硬的钢边,被橙色的小灯照亮。锥套的直径仅有36英寸,通过一个金属的球形接头与一根9 英尺长直直的加固橡胶软管相连。球形接头随锥套的位置变动而旋转。我所做过的唯一一次“夜间”加油,是在惠德比岛的海军一级航空站训练时,在A-6 加油机下方加油,那是在法定日落时间一分钟后进行的,在2 万英尺高空还十分敞亮。当时教官对我说:“我敢肯定你到舰队后第一次夜间加抽是在漆黑的夜空中,而且你也真的需要油了。”当我意识到他的话是多么正确时,不由苦笑了一下。与中队中其他飞行员交谈时我得知,要完成在铁处女下面加油需要克服两个障碍。第一个是空中加油员(伸缩套管操纵员),第二是弯曲输油管。KC-135是空军飞机,其设计是为空军战术飞机加油的,为海军的飞机输油就得进行改装。国防部的聪明才智,使海军和空军运用完全相反的原理进行空中加油。在海军,受油飞机将自己定位在加油机输油锥套的尾部,然后受油飞机的飞行员将机上的加油管伸进加油机的锥套中。在空军,受油飞机将自己定位于加油机尾部,而加油机则伸出自己的输油管,当受油飞机保持位置不变时,加油员将把加油机的输油管伸进固定在受油飞机顶部的小锥套中。在一架改装成海军加油机的KC-135上,输油管被一个锥套所替代,这样海军的飞机就能用本身加油管“插入”

    锥套。问题就出在海军飞行员努力“插入”锥套,而好心的空军加油员也试图操纵锥套迎合受油飞机的加油管。结果就类似于两个人中的一个将一枚硬币扔在地板上,这两个人都弯腰去捡硬币,结果迎头相撞。两个人都想尽力办好同一件事,那么他们就需要很好地配合——只能由一人弯腰去捡硬币。我希望空中加油员只是让我来“拾起硬币”,插入锥套,而不要试图帮我什么忙。  第二个困难是在锥套中停留足够长的时间来接受5 千磅燃油。A-6 加油机的油箱有一根长得多也更易于伸曲的套管,使加油机后面的受油飞机能够更自如地行动。

    中队里的其他飞行员曾经讲过必须把KC-135的套管弯成S 型,以便使飞行员能控制锥套里转动的球形接头。如果套管弯曲不当,转动的球形接头就可能严重扭曲受油飞机的加油管,可能弄破它,以致不能继续加油。如果套管扭曲得太快,那么下一步最好是脱离接触。但是,在脱离接触时锥套巨大的钢边总是有可能砸在受油飞机的机头上。这些想法不停地萦绕在脑海里,我的手掌浸满汗水,因为恐惧,胃也一阵紧缩。我开始向36英寸的锥套接近。  “徘徊者”的加油管由一个红色灯照亮,从飞机挡风玻璃窗底部朝上竖着。我感觉双手像有些摇晃。其实它们只是在做轻微的运动,使加油管缓缓移向锥套。现在锥套距加油管的前端只有10英尺了,随着距离的缩短,我看到锥套开始移动了。

    是我自己技术不过硬?还是友善的加油员试图给我点帮助?我无法断定。我加大能量继续接近锥套。它开始移向左边,我做了必要的修正。当锥套突然向下时我差不多就在那儿,加油管前端碰到了锥套,恰落在它那钢圈边里面,使旋转的接头向上曲。但加油管却没有滑入锥套,而从钢圈的顶部滑脱,于是钢锥套向下一落砸在“徘徊者”的机头上。“该死!”我对着机内通话器就骂了起来。我拉回油门退了回来,滑行到“铁处女”身后20英尺察看飞机的机头。  “没有损害。”我说。 “加油管看起来没事。”岩洞说,“好吧,让我们再试一次。”他平静的声音丝毫不像是面对燃油只有4200磅的事实。我必须进入锥套并停留在里面。做了一次深呼吸,又放松了几下手指,我开始第二次接近。我用左手轻轻地推进油门,向锥套做必要的靠近。这回锥套又是一动不动直至加油管离它仅几尺之遥。我开始怀疑自己了,加油员可能没进行任何操作。难道真是我的技术不高明才没插入锥套的吗?
要全文搬运吗?
哪有卖的?


随着加油管越来越接近锥套,我为捕捉锥套所做的小修正也越来越细微。在最后一刻,锥套又开始向下移动了。我加了一把马力放低了机头。加油管一下子深深插入锥套的中心,旋转接头将套管绕住了加油管前端。弯曲套管,弯曲套管?我提醒自己。当我努力稳定自己位置并按要求弯曲套管时,套管剧烈地转动扭曲起来。我的双手猛烈地抽搐起来好像触电一样。  问题在于我几乎无法看到锥套。“徘徊者”的座舱盏几乎一半是玻璃,一半是钢。由于我没有放低座椅,我只得身体向前倾着,笨拙地伸长脖子,把眼睛向上翻以便能看到锥套和加油管前端。KC-135已到达它直线等待航线尽头,开始转弯。倾侧角把套管甩到一边,当我试着做必要的再修正时,我的胸部又碍事。震动开始变得过于剧烈。而当我坐直身子以便多留一点空间活动操纵杆时,座舱盖的钢制框架又阻挡了我看锥套的视线。我抽回油门太快,而且不能及时进行修正,“铁处女”

    于是吐出了加油管,我又一次发现自己的汗比几分钟前更多了,而油更少了。 “再试一次,不行就改道去西伯机场。我们的最低油量够返回最近的备用机场,为此需3500磅燃油。现在我们还有3800磅油。”岩洞说。  “同意。我想把座椅放低些。”我回答着,想起了15分钟前岩洞给我的明智建议,我可以想象出岩洞挤眉弄眼,得意撇嘴的样干。  当外形笨重的KC-135继续转弯时,套管也随之缓缓摇晃。我趁加油机转弯时放松了一下,并做了深呼吸。一旦加油机转过身来,插入套管并保持这个状态就容易多了,因而我决定等等。当加油机转过弯时我看了一眼燃油计量器,指针在3.7 上晃动着。这回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由于放低了座椅,视野就不同了。我感到颈部肌肉放松,现在我能在加大能量靠近加油机的同时,很舒服地向上看到锥套。新的座椅位置给了我新的信心。当我接近到10英尺处,锥套又开始移动了。我关小油门停止靠近。在手忙个不停的同时,我还在扭动脚趾,在过去我总用这个办法帮助自己放松。当我加大油门时,一股暖暖的肾上腺素流过我的静脉。锥套稳定住了,加油管插入锥套的中心,锥套很快弯成了一个S 形。现在我可以方便地看到锥套,我知道自己能够保持这种位置。  “我们开始正常输油。”岩洞说。我的手不断做着快速的修正和再修正。每增加一分能量就会把套管弯得更厉害,而每减少一分能量就会使我更有可能无法控制弯曲,而使套管拧在我的加油管周围,就可能再一次把加油管吐出来。经过几分钟的折磨,油量表终于显示出8.5 。“我们的油加够了。干得漂亮!”岩洞夸道。我知道他在努力树立我的自信,因为他和我一样清楚,最艰难的飞行还在等着我们。

    现在我必须在舰队里最小的航母上降落。  

   

随着加油管越来越接近锥套,我为捕捉锥套所做的小修正也越来越细微。在最后一刻,锥套又开始向下移动了。我加了一把马力放低了机头。加油管一下子深深插入锥套的中心,旋转接头将套管绕住了加油管前端。弯曲套管,弯曲套管?我提醒自己。当我努力稳定自己位置并按要求弯曲套管时,套管剧烈地转动扭曲起来。我的双手猛烈地抽搐起来好像触电一样。  问题在于我几乎无法看到锥套。“徘徊者”的座舱盏几乎一半是玻璃,一半是钢。由于我没有放低座椅,我只得身体向前倾着,笨拙地伸长脖子,把眼睛向上翻以便能看到锥套和加油管前端。KC-135已到达它直线等待航线尽头,开始转弯。倾侧角把套管甩到一边,当我试着做必要的再修正时,我的胸部又碍事。震动开始变得过于剧烈。而当我坐直身子以便多留一点空间活动操纵杆时,座舱盖的钢制框架又阻挡了我看锥套的视线。我抽回油门太快,而且不能及时进行修正,“铁处女”

    于是吐出了加油管,我又一次发现自己的汗比几分钟前更多了,而油更少了。 “再试一次,不行就改道去西伯机场。我们的最低油量够返回最近的备用机场,为此需3500磅燃油。现在我们还有3800磅油。”岩洞说。  “同意。我想把座椅放低些。”我回答着,想起了15分钟前岩洞给我的明智建议,我可以想象出岩洞挤眉弄眼,得意撇嘴的样干。  当外形笨重的KC-135继续转弯时,套管也随之缓缓摇晃。我趁加油机转弯时放松了一下,并做了深呼吸。一旦加油机转过身来,插入套管并保持这个状态就容易多了,因而我决定等等。当加油机转过弯时我看了一眼燃油计量器,指针在3.7 上晃动着。这回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由于放低了座椅,视野就不同了。我感到颈部肌肉放松,现在我能在加大能量靠近加油机的同时,很舒服地向上看到锥套。新的座椅位置给了我新的信心。当我接近到10英尺处,锥套又开始移动了。我关小油门停止靠近。在手忙个不停的同时,我还在扭动脚趾,在过去我总用这个办法帮助自己放松。当我加大油门时,一股暖暖的肾上腺素流过我的静脉。锥套稳定住了,加油管插入锥套的中心,锥套很快弯成了一个S 形。现在我可以方便地看到锥套,我知道自己能够保持这种位置。  “我们开始正常输油。”岩洞说。我的手不断做着快速的修正和再修正。每增加一分能量就会把套管弯得更厉害,而每减少一分能量就会使我更有可能无法控制弯曲,而使套管拧在我的加油管周围,就可能再一次把加油管吐出来。经过几分钟的折磨,油量表终于显示出8.5 。“我们的油加够了。干得漂亮!”岩洞夸道。我知道他在努力树立我的自信,因为他和我一样清楚,最艰难的飞行还在等着我们。

    现在我必须在舰队里最小的航母上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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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欢迎返舰

    “鲨鱼12,我是铁爪605 ,谢谢加油,我们现在换频。”岩洞说道。  “605 ,可以脱离。祝今晚平安,再见。”空军加油机驾驶员的声音轻松愉快,因为他知道自己完成任务后,将可在一条长达10000 英尺的固定跑道上着陆。而我就不同了,我要设法在长不到1000英尺,且前后颠簸、左右摇摆的航空母舰甲板上降落。当我操纵“徘徊者”飞机转弯朝“中途岛”号飞去时,我一直在想今夜甲板的颠簸摇摆情况如何。这艘航母的摇晃是出了名的,舰上的每位飞机驾驶员都有一段令人胆战心惊的夜间降落故事好讲。

    “中途岛”号航母于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战斗正酣时开始建造,在服役的头10年间,该舰是世界上最大的战舰。47年过后,“中途岛”号则成了美国海军中最老和最小的航空母舰。该舰的龙骨最初是专门为巡洋舰设计的,因此与新式航空母舰相比该舰轻捷敏快。60年代后期,“中途岛”号暂时退役,送进造船厂进行翻新改造,以延长其服役寿命并使其能够起降海军的新型高性能喷气式飞机。主要的翻新改建工作之一是为该舰新添一块更大的斜式钢制飞行甲板。

    由于新甲板面积较大,而该舰舰身原为较小的巡洋舰舰身,这两个因素加起来使得该觇上重下轻,因此遇到海上风急浪大时,很不平稳。那些海军工程师不是飞机驾驶员,根本想不到一块稳定的甲板对于驾驶高性能喷气式飞机在航母上降落来讲有多么重要。尽管海军多次想方设法使“中途岛”号航母隐定起来,但总未见成效,不久该舰便名声大振,被视为海军舰队中最难在其上降落的军舰。“中途岛”

    号航母的左右摇摆程度有时竟超过24度,而其前后上下颠簸的角度更是了得,以至于驾驶员最后降落下滑时曾看到该舰的推进器螺旋桨露出了海面。还有一个问题是,舰队里更为先进的航空母舰上安装了4 道拦机索,而“中途岛”号只有3 道。 岩洞的说话声将我的思绪唤回到飞行上来。“降落控制台,铁爪已完成加油,状态8.5 。”  “铁爪605 ,我是降落控制台,甲板已准备好。至人工引导点的航向参数如下:航向090 ,下降并保持高度1200英尺,标高30.10 。”  “降落控制台,铁爪航向090 ,下降至1200英尺,标高30.10 。”岩洞重复道。

    他迅速查阅了下滑至降落之间的检查程序,检查了一下仪表降落系统和舰载机自动降落系统,以确保这些仪表降落时需用的辅助设备工作正常。看来一切都运转得不错。  听到我将由人工进行引导和甲板已准备好,我的感觉是喜忧参半。所喜的是,控制台将为我提供详细的下滑数据,我用不着费心建立盘旋待命航线,以便按时准确抵达盘旋待命点。而所忧的是,由于加油用了很长时间,所有其它飞机早已回收完毕。现在,整个飞行联队的人都舒舒服服地坐在待命室的椅子里,等着从航母闭路电视上观看我的下滑飞行动作。航母闭路电视有4 、5 个频道,其中一个电影频道,一个播放有线新闻电视网录像的新闻频道,一个气象频道,一个教育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节目在第7 频道,是这些频道中观众最多的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频道的图像是由安装在航母降落区中心线上的一个小型、贴着甲板表面的摄像机提供的。该系统可录下飞机在航母上的每一次下滑降落。  摄像机的镜头上安放了一套十字交叉线,可投射出飞机安全降落所需的适当下滑坡度和正中线的大致图像。飞行员不飞行时,最佳的消遣就是当一名所谓的“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屏幕旁的飞机降落指挥员”。飞机降落指挥员由航母上的飞机驾驶员担任,专门负责安全迅速地回收飞行联队的飞机。他们控制飞机的回收工作并且给飞机驾驶员在“中途岛”号上的每一次降落评判打分。“众矢之的”这一成语很可能就出自航空母舰上。每天晚上,航母上所有中队的待命室里都挤满人,飞行员们在那里对同行的下滑降落品头论足,嘲笑讥讽常常脱口而出,尖刻辛辣。  “他简直像一堆大粪落地。”有的飞行员会说。  “假如我是飞机降落指挥员,我一定命令他复飞。”

    另一位也毫不客气。  “这个动作也太难看了。”头一位又说道,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准备去评论电视里下一架飞机的下滑降落动作。他们心里很清楚,次日晚上轮到自己下滑降落时,其他人也会对他们的下滑降落动作横挑鼻子竖桃眼。

    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为航母上的每个人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奚落那些复飞的或降落动作特别差劲的飞行员。  飞行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则是一些专业批评家,他们在飞行甲板上所处的实际位置离降落的飞机仅2 、3 英尺远。飞机降落指挥小组由5 、6 个人组成,记录下每一架飞机下滑时下滑坡度、方向、速度方面的偏差,然后打出分数。对每一次降落严格打分,使飞行联队得以监督其飞行员的飞行技能。


    如果飞行员的飞行技能差,造成严重后果,就不会让他那些不符合标准的降落长期继续下去。这样,要是某一驾驶员的降落评分一直很差,他就会受到调查委员会的调查,并很可能失去飞行资格。因此驾驶员做好安全降落的压力很大,特别是对我这样初次上舰的驾驶员来讲更是如此,因为所有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我。  这时,高度表指示我的飞机高度已降至5000英尺以下,一想到数千只眼睛将盯着我降落,使我根本就轻松不起来。雷达高度表开始嘟嘟响起来,我收回减速板,带了带杆,以减小我的下降速率。  “降落控制台,铁爪605 ,准备降落。”岩洞开始了联络。  “雷达高度表凋至3000英尺。”我说道。  “新的最后航向175 。”进场控制员通知道。当我们的飞机降至3000英尺以下时,雷达高度表又响了起来。  “雷达高度表调至1000英尺。”“塔康”导航台显示我们的飞机距航母现只有12英里。  “铁爪605 ,通过距航母10英里时不要放襟翼和起落架,等候我的通知。”

    进场控制员说道。1 分钟过去了。“铁爪605 ,距航母8 英里时放襟翼和起落架。”

    进场控制员通知道。  我的左手往回收了收油门,然后扳下起落架手柄并将襟翼手柄扳至放下位置。

    当“徘徊者”飞机笨拙地转为慢速飞行时,我用右手拉下尾钩投放手柄,放下了尾钩。我发现所有的显示正常后,立即脱口报出降落检查程序:“1 、2 、3 个起落架放下锁定,襟翼30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尾钩放下,背带系好,正监视仪表,压力正常,进入速度将为128 节,油量7.8 。”我的大拇指开始忙不迭地调整驾驶杆顶端的电动调节片按钮,旨在“修剪”任何多余的杆力,这样,当我们抵达3 英里处的下滑起始点时,飞机马上可以在漆黑的夜空里平稳地沿下滑坡度下滑。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就像一场噩梦,并且更可怕。一个人做噩梦时,起码可以奢望只要梦醒就能逃脱可怕的命运。而驾驶员夜间在航母上降落的整个期间,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当飞机抵近颠簸摇摆的航母舰尾时,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处于极度的警觉之中。在下滑降落那最后20秒钟的时间里,甲板越来越近,在这场神志清醒的噩梦中,纯粹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驾驶员的双手操纵着飞机。  “铁爪605 ,你现距离航母4 英里半,航母自动降落系统锁定,报告指针所显示的飞机下滑状况。” “偏高偏右。”我答道,希望控制员的雷达显示相同。  “显示相同,此次为模式2下滑降落。”进场控制员通知道,意指从我机距离航母3英里到3/4 英里之间,控制员将用话音引导我,通知我飞机的下滑坡度和方位状况。我将坐在座舱里听取这些通报,不过主要精力仍得集中在航母自动降落系统的指针上,它们提供相同的信息,但更为及时一些。控制员的第一段通报业已证实我的仪表板上的陀螺指针为我提供了准确的方位和下滑坡度数据。我驾驶飞机飞行的动作并不是很精确,幸好还有时间进行纠正。我扫视仪表的动作有点缓慢。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现已有些迟钝,无力快速扫视座舱内的仪表。每一位驾驶员都有自己的扫视仪表的模式,即他特殊的查看仪表、读取仪表提供的信息的方式。扫视仪表的速度越快,驾驶员的水平就越高。  陀螺仪上的小模型飞机现位于垂直指针的左侧,因此我必须向右调整一下飞机位置。我保持住1200英尺的高度,操纵飞机右转,直到垂直指针与小模型飞机重合。

    此时水平指针开始快速下降,表明飞机已切入下滑坡度,我必须开始下降高度。

    “仪表正常,降落检查完毕。”我宣布道,同时在弹射座椅里蠕动着身子。  建立稳定的下降速率后,我抬头越过仪表板向飞机外看去,发现远处有一道若明若暗的黄色灯光,这就呈我所看见的“中途岛”号航空母舰。好哇,我要朝一盏黄色的灯光降落了,我自忖着。我马上将目光收回到座舱里来扫视着仪表,双手交替忙着微微调节油门和驾驶杆。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最艰难的部分就是在距离航母3/4 英里处时实现目视转换。从该点开始到降落前最后的20秒钟时间里,我的目光必须由扫视座舱内的仪表转为观察座舱外的情况。我必须置仪表于不顾,而将目光集中在座舱外的3 个关键参数上:“光点”提供的下滑坡度信息,甲板上被灯光照亮的中心线提供的方位信息,以及飞机迎角提供的空速信息。根据这3 个参数操纵好飞机是我安全降落所需的魔幻般的技巧。  如果我的高度过低,我将撞上舰尾,立即被随之而来的火球吞噬。如果我飞得过高,我将错过所有的拦机索而被迫复飞。如果我飘向右侧,我的翼尖会划开停放在拥挤不堪的甲板上的飞机的机头;而如果我飘向左侧,则我将会翻出甲板边缘,跌进大海被迫去游泳。我还必须保持稳定的速度,这样当我落到甲板上时,尾钩能处于适当的位置钩住3 根拦机索之一。飞机的迎角指示器位于座舱左侧仪表板上方的远角处,其位置使得我可以在扫视座舵外的“光点”和甲板中心线的同时,用眼睛的余光查看该指示器。如果我能根据飞机的总重量保持适当的空速,快慢不超过1 节,那么迎角指示器会显示出一个琥珀色的圆圈,或所谓的“油炸圈饼”。如果飞机速度过块,指示器显示出的是一个红色的山型符号,这时由于飞机处于一种机头朝下、尾钩翘起的降落姿态,容易导致复飞。而如果飞机的速度过低,迎角指示器显示出是绿色的山型符号,通知我飞机已接近失速速度。座舱里的这些仪表灯光信号用导线连接并显示在机外前轮起落架的舱门上,站在舰尾附近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看得一清二楚,从而得知飞机速度究竟是慢了,快了,还是正好。这3 个下滑降落参数中的每一个均十分重要,要想安全降落,三者都必须处于严格的限度之内。

    如果这3 个参数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大的偏差,降落指挥员就会打开红色的复飞信号灯,我就不得不放弃继续下滑而进行复飞。  “铁爪605 ,3/4 英里处时你的飞机有点偏左,下滑坡度正好,是否看到‘光点’?”控制员通知。  “605 看到光点,状态7.5 。”岩洞报告。这时我的目光从仪表板上抬起,转而集中注视着降落区,而“光点”离我们的飞机已不足3/4 英里。我朝下点了点右机翼,已纠正方位偏差,但我未能加够油门以补偿机翼的动作。  “高度不要降得过多。”降落指挥员通知道。我加了加油门,“光点”处于中心位置,于是我便转回目光查看方位。

    方位现在出现了偏差。我的心怦怦直跳,呼吸气喘吁吁。远看时那若隐若现的黄色灯光现已变成一块漂浮着的巨大钢铁。还有几秒钟就要降落了。  “你高度有点低,”

    降落指挥员的声音显出了烦恼,“加油门。”我立刻观察了一下“光点”,发现他是对的。“光点”现低于水平数据灯。我左手立即向前一推大大地加了一把油门。

    这一纠正动作太大,“光点”开始急速上升。  “悠着点,”降落指挥员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你的油门太大了。”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迎角指示器显出的红色山型符号,知道我现在的下滑线过高,速度过快。

    于是我向后收了收油门,发动机的转速开始下降。“向右来一点对准中心线。”

    指挥员说道,然后马上只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加油门!加油门!”  由于我的飞机飘向左边,因此我猛地将右机翼往下一沉进行修正,但我忽视了在对准中心线做修正时,应加点油门。我惊恐不已地看见“光点”开始急速下降并且瞬间变成了红色。当我猛然将油门向前顶到头时,满脑袋想的是这下可要撞舰尾了。恐惧顿时传遍我的全身,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越过舰尾。“徘徊者”飞机倾侧着降落到航母飞行甲板上。当尾钩钩住“中途岛”号的第一道拦机索时,我的身子猛地向前摔去。飞机在飞行甲板上滑跑了2 秒钟195 英尺后,速度由128 节变为一动不动。

    我的左臂紧紧绷着,双膝不停地颤抖。除砰砰的心跳声和吁吁的喘息声外,我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飞行联队司令官从塔台上俯视着我说道;“行了,605 ,我们现将你回收到舰上了,收回油门,关闭灯光。”我们终于降落成功。巴格万的牙刷没用了,但想到他可能需要那套干净的内衣内裤时,我不禁微笑了。  我迅速将油门收至慢车状态,关闭了飞机灯光,扳起了襟翼及缝翼收放手柄。

    看见“光点”变成红色时所感到的恐惧仍使我不停发抖。收回襟翼和缝翼后,岩洞便能够折迭起机翼,我们也就可以在拥挤的飞行甲板上滑行了。左右机翼外侧各10英尺部分升了起来,交叉叠放在飞机的机背上,这样可减小“徘徊者”飞机的翼展,使其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飞行甲板上的许多障碍物。我根据“黄衫”引导员所打出的手势,操纵飞机朝舰首滑行。我的双腿由于极度恐惧和降落时的过分激动,仍在抖个不停。飞机驾驶员们称这种现象为“缝纫机腿”,而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在舵板上不由自主地上下抖个不停,的确让人感到有点滑稽。  “看来我们得在航首跳舞了。”岩洞说道。我不情愿地随着“黄衫”的手势向航母舰首滑行而去。假如格鲁曼公司的工程师们也曾于夜间在航空母舰上跳过“舰首舞”,那么他们设计出的“徘徊者”飞机就很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了。“徘徊者”

    飞机里的两个前舱座位位于飞机前轮前面6 英尺处。这样就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即当飞机前轮离甲板边缘只有几英寸时,前舱的两名机组成员实际上已是坐在水面之上了。在我看来,这就仿佛过去海盗强迫人们“走跳板”的传统。紧张的夜间降落之后,再去跳甲板舞绝对是一种糟透了的结束飞行的方式。我可怜兮兮地向右舷滑行。我们的命运完全由“黄衫”摆布。这是个漆黑的夜晚,我几乎看不见甲板的边缘。这时“黄衫”略微位于我的左后方,仍打着手势要我继续向前滑行。我知道前轮很可能已经离甲板边缘不足1 英尺了。如果我停止滑行,那么就很难操纵飞机左转进入他们给我预留的停机点,但如果我继续滑行,我确信我一定会从甲板边缘翻下海去。最后,“黄衫”终于打手势要我左转,于是我那仍在颤抖不已的左腿一下子将方向舵踏板蹬到底。我的右手拇指早已按下驾驶杆上的前轮转向开关,前轮开始向左偏转。不一会,我的身体又从悬在海面上回到甲板上,我感到轻松多子。

    随后我马上拉出停机制动器,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们正在固定我们的飞机。

    咱们插上座椅的安全插销。”我用机内通话器提醒我的机组成员在下飞机前一定要锁定各个座椅上的两个弹射把手。  “黄衫”将我们的飞机转交给我们中队的机务长,机务长打手势要我关闭发动机。当第二台发动机的转速开始下降时,我问岩洞是否准备好打开座舱盖。岩洞伸起了大拇指,于是我打开了座舱盖。  清爽的海风扑进座舱,所有的急迫和紧张感都开始消退。一阵兴奋涌上我的全身,我不禁一笑,认识到虽然降落动作不尽人意,但我毕竟在黑夜中驾驶飞机降落到航母上了。

    黑暗中,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将我紧紧绑在弹射座椅上的带扣。几秒钟内,我便解开了6 个带扣,开始爬出飞机。我抓住焊接在座舱盖框内的把手打开座舱盖,味道咸咸的海风吹拂在我汗津津的脸上,感觉十分清新。进入“徘徊者”飞机的前座舱极其困难,需要柔术舞蹈家那样的柔软体态,我们才能笨手笨脚地进出飞机。

    我一爬出座舱,就站在小小的登机台上等着巴格万爬下舷梯,我再沿着梯子下到甲板上。脸蛋已经从另一侧下了飞机。  我的脚刚刚踏上甲板,飞机维护人员便围了上来。第一个露面的是个名叫克里门特的3 级军士。这位年轻的航空电子设备维修技师满脸油污,他整天在飞行甲板上,在灼热的喷气式发动机燃气附近工作,油污几乎烤进了他的皮肤。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小伙子,脸上永远挂着微笑,而有些人可能将其称作冷笑。他很可能在上高中时太聪明了,百无聊赖之中使他养成了这种冷眼笑看世界的习惯。  “飞机飞得如何,长官?”他问道,开始按规定向飞机驾驶员询问飞机的情况,以便发现严重故障。这样他们就可以马上开始对其进行维修,以便在次日早晨首次起飞前排除故障。  “还不错,我没有发现任何主要故障。”我回答。  “您进行过空中加油吗?”克里门特问道。  “对,我们加了大约5000磅油。”  又问了好几个更加具体的系统问题后,他终于放过了我。“好极了,长官,非常感谢。”克里门特转向我们中队的飞行甲板协调员罗斯军士长,向他伸起了大拇指,表示飞机状况良好,次日可第一批起飞。我看见军士长开始对着安装在头盔里的麦克风讲起话来,通知飞行甲板控制部门我们这架“徘徊者”飞机今天晚上可停放在“随时起飞”的位置上。原来围着我转的克里门特以及其他飞机维修人员都散开而去,开始对飞机进行飞行后的例行维护和检查。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可能才25岁。他们都是维护飞机的好手,而克里门特则被选为飞机故障检查员,即当飞机出了问题时专门与飞机驾驶员进行协调的维修人员。他对我们的飞机了如指掌,而更重要的是他性情温和友好。他知道如何说服哪怕是军衔最高的飞机驾驶员相信,他们的飞机看来不错,随时可以飞行。他是个特殊人才,我们中队有这么一位飞机故障检查员的确是幸运。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而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飞行甲板上通常那种热火朝天的劲头现在松弛了下来。喷气式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已经消逝,今夜的飞行活动已经结束,甲板人员好像也放慢了工作节奏。

    夜间的飞行甲板就像是一片洒满流萤的田野,所有的“黄衫”都在用他们的手电筒打着信号,指示“蓝衫”们驾驶拖车拖着飞机在飞行甲板上四处移动。飞机在甲板上被拖拉着调整位置,以便次日的首次弹射起飞。飞机停放军官,亦称“停放官”,专门负责飞机在飞行甲板和机库甲板上的移动。他的工作就是每天解决这种复杂的拼图游戏,保证航空母舰得以最有效地弹射和回收飞机。由于飞行甲板面积狭小,飞机停放时两机之间的距离不得不仅仅相隔几英寸。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将如此之多的飞机调动来调动去,随时可能发生事故,所幸的是“中途岛”号航母的飞机停放官是一位拼图游戏专家。  我从救生背心里取出手电筒,加入了萤火虫的行列。我打开手电筒,招摇过市,这样任何拖车就不会在黑暗中撞上我。我的机组成员没等我交代完飞机维护事项就已经下了甲板。对此我并不在意。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照此办理。飞行甲板不是久留之地,它总使我紧张兮兮。上面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事,搞不好就会受伤。我的手电照亮了从航母甲板通向几乎将甲板围了一圈的步行小道那黑黑的梯子,我拾级而下,来到一个大大的水密舱门前。舱门紧闭,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舱门把手扳开。一进舱门,便是我们的维修控制办公室,即各中队的心脏和灵魂。  “怎么样,中尉,你弄坏我的飞机了吗?”军士长问道。这位虎背熊腰,留着一把浓黑的大胡子的军士长统管我们中队的维修工作。  “今晚没有,军士长,飞机飞得不错。我没有发现任何大毛病。”  “那好哇。”他说道,非常高兴飞机没有什么问题,否则他手下的人马可得忙个通宵了。  “刚才看起来你打算今晚多飞几个起落。”小小的办公室的另一头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话者是我们中队的维修器材控制官,他有一个听起来非常亲切的绰号“野兽”。他那厚厚的胸膛和肌肉丰满的双臂告戒人们:“可别惹我。”但粗鲁的外表之下深藏着这个人的热情。仔细观察,人们可以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无所畏惧的目光。他此时正在取笑我的进场动作,告知我维修控制室里电视机前的那些飞机降落指挥员们认为我降落时没有复飞算是幸运,因为我在下滑的中段高度太高了。  “不,谢谢,今晚我飞得够多了。”我说道,心中也庆幸自己终于钩住了拦机索。这位军士长还要讥讽我几句,但我没有给他机会,我穿过维修控制室走进了存放我们所有飞行装具的装备室。我一到,我们机组的4 名成员便站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吃力地脱掉每次飞行时必须穿戴的40多磅重的个人救生装具。  “接近舰尾时飞机下沉得太厉害了。”岩洞说道,他是一个贬人专家。  “是啊,为了纠正接近军舰时的高度,我的油门收得太多了。”我不情愿地说道,接受了岩洞毫不客气的批评。我的进场动作虽然不怎么样,但希望人们不要对我所作出的努力喋喋不休地品头论足。这是一个漫长的夜间飞行,我的身躯极需要一番淋浴并美美地睡上一觉。  我进入待命室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们中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他高挑身材,配上他的呼号“战马”,真是恰到好处。“外面天很黑吧。”他说道,强作笑颜。

    战马是一位天生的飞机驾驶员,我们中队还有几位像他这样的天才。在他手中,驾驶杆和油门动作自如,而我和其他许多驾驶员则需要左思右想我们在空中究竟应该如何动作。他父亲也曾是一名海军飞行员,因此如何驾驶飞机成为他天生的本领。

    他在佛罗里达州的彭萨克拉海滩长大,面这里是海军航空兵的摇篮。他目睹海军杰出的“蓝天使”飞行表演队定期飞越头顶,因此战马从小开始就对飞行着迷。

    他早就心领神会,自己长大成人时,一定要驾驶海军喷气式飞机在蓝天上翱翔。

    “天的确很黑。”我说道。我终于意识到自已有了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听众,希望战马给我来几句鼓励或者拍拍我的后背表示赞许。  “如果你做不到平稳下滑,那就宁可下滑线高一点,欢迎返舰。”战马一边咯咯笑道,一边抽身而去。我就得到这么点同情。我们机组聚集在待命室的后面进行飞行小结。我们尚未讨论完离舰出航,就被大摇大摆而来的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打断了。一般来讲,飞机降落指挥员选自飞行联队中最优秀的飞机驾驶员,因此我非常想与其为伍。飞行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是一位动辄发怒的A-6 “入侵者”飞机驾驶员,其呼号为“疯狗”。

    他的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的头衔,意味着他是代表飞行联队指挥官组织和培训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小队的两名少校之一。他器宇轩昂地走进了待命室,并立即认出了我这个经历过惊险万分的夜间降落后的“未琢之玉”飞行员的面孔。

    “嗨,我是疯狗,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便站着聆听这位令人敬畏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和飞行员同行们的评判。  疯狗开始查看记录簿,上面登记着当天每架飞机降落的记分和评语。他的手指顺着一列列的飞机序号和姓名向下移动,直到找出了我的姓名和评分。“开始飞机有点下沉,下滑的中间阶段油门加得过多,接近航母时高度太高,抵近舰尾对准跑道时飞机下降过快,飞机滑向第一道拦机索,不能给分。”疯拘大声宣布。“如果你接近航母时高度太高,而在纠正这一错误时收油门过多,你就很可能会撞上舰尾。

    记住,当你接近航母时,如果高度过高,切勿进行修正。”这实实在在是一条求生之道,并且我在整个训练期间听说过成千上万次。由于这次下滑降落的评语和评分不及格,我恨自己飞得竟然如此糟糕。滑向第一道拦机索可算是糟透了。它意味我降落时离第一道拦机索相当远,实际上是操纵飞机“滑行”进拦机索的。我的飞机高度低到十分危险的地步。  疯狗继续他的说教:“如果你越过舰尾时没有看见红色的‘光点’,你就可能一直在盯着甲板。”“盯着甲板”是一种极大的错误并且极其危险。它意味着驾驶员企图不看“光点”,而仅仅靠盯着甲板降落。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降落技术,因为在夜间,人的目视参照物几乎消失殆尽,并且人的感官非常容易受骗。我希望自己千万别养成降落时的痼癖动作。“从开始下滑一直到接地,一定要集中精力扫视‘光点’。”疯狗说道。  “是,长官,这个……这个……我在飞越舰尾时,的确看见了红色的‘光点’。”我怏怏不乐地说道,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别再让自己的飞机飞得像这次这么低。对准‘光点’飞,你一定会飞得不错的。欢迎返舰。”疯狗微笑着说道,朝我的肩膀猛地来了一拳,然后转身离去,率领进行巡回讲评的飞机降落指挥员队伍出了我们的待命室,找下一个驾驶员讲评去了。我的样子一定是惨不忍睹。我如此拼命,成绩却如此糟糕。

    不过我起码活着回到了舰队。我现在是参加“大赛”了。  这就是舰队,而海军航空兵仿佛美国的职业棒球联盟。夜间降落则相当于分指快球、慢变化球、快变化球和唾沫曲线球四球一体。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新的中场球员,第一次参加职业棒球联盟比赛轮到自己击球时就碰上了诺兰·瑞安,将球击出后,领队就告戒他:“你只要盯住球就会取得好成绩。欢迎参加‘大赛’。”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宁可面对诺兰·瑞安抛出的快球,也不愿去对付夜间那前后颠簸左右摇晃的航母甲板。

    但不管降落如何困难和我的动作如何差,我仍旧十分高兴,因为我终于得以成功降落,悠然离开了甲板。经过2 年多的训练之后,我终于得以参加海军的“大赛”。

    为了自我安慰,我回想起弗雷迪·帕特克的话,此人曾是堪萨斯皇家队的一位高身5 英尺2 英寸的开场游击手。他说过:“我宁可作为职业大赛中身材最矮的运动员,也不愿当青少年赛中个子最高的选手。”  “啊,去他妈的飞机降落指挥员。”

    岩洞说道,他的无所畏惧的名声四处传扬。

    我曾听其他初级军官说过,岩洞是我们中队唯一一位动辄就敢顶撞中队长和副中队长或与他们进行争论的家伙。他不愿被任何人吓唬住。“高兴点,”岩洞劝我说,“下滑降落是安全的,而且你一次就降落成功,于得不错。”  “谢谢,岩洞。

    我要去睡了。明天上午见。”我们的待命室位于航母的0-2 层,即飞行甲板的下面一层和机库甲板的上两层。我暂时居住的套房是一间双人套房,我与中队的一位部门领导人,一位呼号为奎基勃的少校同住。这个呼号来自一部辛普森电视短剧。

    剧中巴特·辛普森与其父霍默玩拼字游戏。巴特拼出奎基勃一词后,宣布自己获胜。

    其父霍默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单词,于是要求巴特说明该词词义。

    巴特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从霍默的长相中得到启示,脱口解释说奎基勃是一位“高个子、中年、秃顶、样子傻乎乎的北美洲男子”。巴特的这一定义也正好准确无误地描绘出了我的同屋的形象,于是这个呼号便应运而生了。  我发现与奎基勃住在一起有点别扭,个中缘由不少。我最初授少尉军衔,是海军军官队伍中最低的军衔,服役两年后提升为中尉。而奎基勃是一位服役16年之久的少校。他已结婚,有两个孩子,第三个也快出生。我则是一个单身汉,尽管我与我的女朋友艾丽丝处于热恋之中,但我还未想到要孩子。下一步提升我将成为一名上尉,但那是两年以后的事。然后我要等6 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官至少校。我与奎基勃的共同之处实在太少。  上尉、中尉和少尉均被视为初级军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我们中队里的低级军官与少校们之间存在一种无其形但却有其实的隔阂。每个中队都有一个所谓的低级军官保护协会。我们中队的初级军官保护协会名为“平头百姓”。实际上,“平头百姓”是美国中西部一个小镇上一家奶牛场的名称。该奶牛场是我们中队一位呼号为坎珀的电子战军官的家人拥有和开办的。坎珀将奶牛场的一些徽章带到中队,并宣称自己为“平头百姓”组织的创始人。坎珀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电子战军官,他们家奶牛场的以印地安人头像为图形的徽章成了我们中队初级军官保护协会的标志。我尚未获得这样的徽章,但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搬进初级军官的统间时,会发给我一枚这样的徽章。我很想作为“平头百姓”组织的一员,与自己的伙计们住在一起,与大家分享第一次出海值勤的经验。奎基勃十分友好,但我还是盼望有朝一日搬进一间初级军官居住的统间。  我回到套房刚一坐下,就抽出几张纸来,并用有手伸向飞行服左臂装笔的口袋。

    口袋的尼龙粘钩盖下装着我的宝贝钢笔。这是一支镀银的马克·克罗斯牌钢笔,是我祖父送给我的高中毕业礼物。这枝钢笔现在已经用了8 年之久,镀银表面已经划痕累累,锈迹斑斑。但它仍很好用,并且是我的幸运之笔,自从我两年多以前开始在海军飞行以来,每次飞行它都伴我而行,从未落下过。  我尚未开始给艾丽丝这位我希望有朝一日娶之为妻的姑娘写信,便想入非非起来。我的思绪回溯到艾丽丝与我初次相见的情景。我们的父亲是大学时的好友,但由于她家住在德克萨斯州,而我的家则住在康涅迪格州。因此我们从未见过面。80年代中期,他父亲调工作,于是艾丽丝一家人搬到了康涅迪格州,但是直到1989年12月22日,我们才在她家举行的圣诞聚会上第一次相见。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她上身穿一件黑色丝绒夹克衫,下着一条与她那修长的双腿十分相宜的黑羊毛短裤。她的淡褐色眼睛中带点棕色,凭此增添了几分妩媚。她那波浪起伏的深棕色秀发披至双肩,而她的黑色夹克衫衬托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使其烨烨生辉。她戴着一副圆圆大大的耳环,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一句话,她有着沉鱼落雁之貌。整个聚会期间,我一直围着她转。我们谈论在法学院的学习经历,讨论她希望攻读的学位。我则向她讲述海军飞机驾驶员的生活和一切我能想到的希望能引起她兴趣的事情。她帮她的母亲为客人端取正餐前的开胃食品,我很可能吃了几十块薰鱼饼干,一大盘拌有洋蓟汁的蔬菜,以及艾丽丝端上的十来种其它食物。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并且我的痴情溢于言表。她如此美丽,如此高雅,如此热情,如此聪慧。她很可能已经习惯于男人们在她面前的此番举止。

    不过她倒是落落大方,举止有措,不失魅力,并非常礼貌地容忍了我的失态。

    不用说,我想方设法拖着我们一家人最后一个离开这次聚会。  我的父母终于得以将我从艾丽丝身边拖走后,走向汽车的路上的谈话使我终生难忘。  “舍姆,我从未见过你在女人面前如此失态。”我的弟弟艾列克斯说道,他当时正上大学,知道如何把握自己。他心里简直不相信我竟然会有那样的举止。  “艾列克斯,那是因为我从未失过态。我实在不能自制,我简直是被她迷住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一定要娶艾丽丝为妻。”我的这番评论马上打住了我们的谈话,因为艾列克斯看了我一眼,明白我讲的是真心话。  圣诞节过后不久,我便乘飞机返回位于华盛顿州惠德比岛上的海军航空站,去完成我的飞行训练。其间我一直寻思着如何才能说服艾丽丝相信我们应该一起相伴度过此生。在尔后的11个月时间里,我每10天给艾丽丝写一封内容轻松、专谈所见所闻的短信,旨在告诉她在我继续受训期间,我仍然活在世上。直到1990年11月,我才再次见到艾丽丝。

    当我完成了训练并被分配到“中途岛”号航母上时,我被告知在动身前往波斯湾之前,可回家过感恩节。我马上想到可再次与艾丽丝相见,于是我邀请她前来与我的家人共度感恩节周末。她有11个月没见到我,因此建议我们先在她父母家附近吃顿午饭,然后再决定是否一起度过整个节目周末。  那顿午饭使我大获全胜,而周末更是奇妙无比。我再次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娶艾丽丝,而我相信她也开始认为我可能正是她的如意郎君,尽管我可能会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们共度了那个周末之后,我暗自保证在出海值勤期间,一定要起码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迄今为止,我一直遵守了这一诺言。  想到这些,我便提起我的幸运之笔写下下面这封信。  1990年12月12日  亲爱的艾丽丝:  我大汗淋漓,心神疲惫。每当我想到在军舰上起落竟是如此危险,总使我惊吓万分。我刚刚完成一次飞行,但降落动作非常糟糕,因此我十分恼怒。你可以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飞行得完美无缺,然后却要根据你在舰上降落时最后20秒钟里的飞行动作,对你的驾驶技术进行评判。  截止今天,我的降落动作一直很好。我希望继续如此。不过人们总会有时分心,而哪怕是稍一走神,你就可能命丧黄泉。  抱怨话到此为止。舰上的生活很好。我非常喜欢我们中队的新朋友。看来我有可能在圣诞节期间从波斯湾的某个港给你打电话。因此希望这封信能使你在圣诞节时守候在电话机旁。  每当像今天这样我有点烦恼的时候,我别无所求,只想将你紧紧地拥在怀中。
    献上所有的爱,舍姆。

第二章 欢迎返舰

    “鲨鱼12,我是铁爪605 ,谢谢加油,我们现在换频。”岩洞说道。  “605 ,可以脱离。祝今晚平安,再见。”空军加油机驾驶员的声音轻松愉快,因为他知道自己完成任务后,将可在一条长达10000 英尺的固定跑道上着陆。而我就不同了,我要设法在长不到1000英尺,且前后颠簸、左右摇摆的航空母舰甲板上降落。当我操纵“徘徊者”飞机转弯朝“中途岛”号飞去时,我一直在想今夜甲板的颠簸摇摆情况如何。这艘航母的摇晃是出了名的,舰上的每位飞机驾驶员都有一段令人胆战心惊的夜间降落故事好讲。

    “中途岛”号航母于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战斗正酣时开始建造,在服役的头10年间,该舰是世界上最大的战舰。47年过后,“中途岛”号则成了美国海军中最老和最小的航空母舰。该舰的龙骨最初是专门为巡洋舰设计的,因此与新式航空母舰相比该舰轻捷敏快。60年代后期,“中途岛”号暂时退役,送进造船厂进行翻新改造,以延长其服役寿命并使其能够起降海军的新型高性能喷气式飞机。主要的翻新改建工作之一是为该舰新添一块更大的斜式钢制飞行甲板。

    由于新甲板面积较大,而该舰舰身原为较小的巡洋舰舰身,这两个因素加起来使得该觇上重下轻,因此遇到海上风急浪大时,很不平稳。那些海军工程师不是飞机驾驶员,根本想不到一块稳定的甲板对于驾驶高性能喷气式飞机在航母上降落来讲有多么重要。尽管海军多次想方设法使“中途岛”号航母隐定起来,但总未见成效,不久该舰便名声大振,被视为海军舰队中最难在其上降落的军舰。“中途岛”

    号航母的左右摇摆程度有时竟超过24度,而其前后上下颠簸的角度更是了得,以至于驾驶员最后降落下滑时曾看到该舰的推进器螺旋桨露出了海面。还有一个问题是,舰队里更为先进的航空母舰上安装了4 道拦机索,而“中途岛”号只有3 道。 岩洞的说话声将我的思绪唤回到飞行上来。“降落控制台,铁爪已完成加油,状态8.5 。”  “铁爪605 ,我是降落控制台,甲板已准备好。至人工引导点的航向参数如下:航向090 ,下降并保持高度1200英尺,标高30.10 。”  “降落控制台,铁爪航向090 ,下降至1200英尺,标高30.10 。”岩洞重复道。

    他迅速查阅了下滑至降落之间的检查程序,检查了一下仪表降落系统和舰载机自动降落系统,以确保这些仪表降落时需用的辅助设备工作正常。看来一切都运转得不错。  听到我将由人工进行引导和甲板已准备好,我的感觉是喜忧参半。所喜的是,控制台将为我提供详细的下滑数据,我用不着费心建立盘旋待命航线,以便按时准确抵达盘旋待命点。而所忧的是,由于加油用了很长时间,所有其它飞机早已回收完毕。现在,整个飞行联队的人都舒舒服服地坐在待命室的椅子里,等着从航母闭路电视上观看我的下滑飞行动作。航母闭路电视有4 、5 个频道,其中一个电影频道,一个播放有线新闻电视网录像的新闻频道,一个气象频道,一个教育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节目在第7 频道,是这些频道中观众最多的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频道的图像是由安装在航母降落区中心线上的一个小型、贴着甲板表面的摄像机提供的。该系统可录下飞机在航母上的每一次下滑降落。  摄像机的镜头上安放了一套十字交叉线,可投射出飞机安全降落所需的适当下滑坡度和正中线的大致图像。飞行员不飞行时,最佳的消遣就是当一名所谓的“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屏幕旁的飞机降落指挥员”。飞机降落指挥员由航母上的飞机驾驶员担任,专门负责安全迅速地回收飞行联队的飞机。他们控制飞机的回收工作并且给飞机驾驶员在“中途岛”号上的每一次降落评判打分。“众矢之的”这一成语很可能就出自航空母舰上。每天晚上,航母上所有中队的待命室里都挤满人,飞行员们在那里对同行的下滑降落品头论足,嘲笑讥讽常常脱口而出,尖刻辛辣。  “他简直像一堆大粪落地。”有的飞行员会说。  “假如我是飞机降落指挥员,我一定命令他复飞。”

    另一位也毫不客气。  “这个动作也太难看了。”头一位又说道,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准备去评论电视里下一架飞机的下滑降落动作。他们心里很清楚,次日晚上轮到自己下滑降落时,其他人也会对他们的下滑降落动作横挑鼻子竖桃眼。

    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为航母上的每个人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奚落那些复飞的或降落动作特别差劲的飞行员。  飞行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则是一些专业批评家,他们在飞行甲板上所处的实际位置离降落的飞机仅2 、3 英尺远。飞机降落指挥小组由5 、6 个人组成,记录下每一架飞机下滑时下滑坡度、方向、速度方面的偏差,然后打出分数。对每一次降落严格打分,使飞行联队得以监督其飞行员的飞行技能。


    如果飞行员的飞行技能差,造成严重后果,就不会让他那些不符合标准的降落长期继续下去。这样,要是某一驾驶员的降落评分一直很差,他就会受到调查委员会的调查,并很可能失去飞行资格。因此驾驶员做好安全降落的压力很大,特别是对我这样初次上舰的驾驶员来讲更是如此,因为所有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我。  这时,高度表指示我的飞机高度已降至5000英尺以下,一想到数千只眼睛将盯着我降落,使我根本就轻松不起来。雷达高度表开始嘟嘟响起来,我收回减速板,带了带杆,以减小我的下降速率。  “降落控制台,铁爪605 ,准备降落。”岩洞开始了联络。  “雷达高度表凋至3000英尺。”我说道。  “新的最后航向175 。”进场控制员通知道。当我们的飞机降至3000英尺以下时,雷达高度表又响了起来。  “雷达高度表调至1000英尺。”“塔康”导航台显示我们的飞机距航母现只有12英里。  “铁爪605 ,通过距航母10英里时不要放襟翼和起落架,等候我的通知。”

    进场控制员说道。1 分钟过去了。“铁爪605 ,距航母8 英里时放襟翼和起落架。”

    进场控制员通知道。  我的左手往回收了收油门,然后扳下起落架手柄并将襟翼手柄扳至放下位置。

    当“徘徊者”飞机笨拙地转为慢速飞行时,我用右手拉下尾钩投放手柄,放下了尾钩。我发现所有的显示正常后,立即脱口报出降落检查程序:“1 、2 、3 个起落架放下锁定,襟翼30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尾钩放下,背带系好,正监视仪表,压力正常,进入速度将为128 节,油量7.8 。”我的大拇指开始忙不迭地调整驾驶杆顶端的电动调节片按钮,旨在“修剪”任何多余的杆力,这样,当我们抵达3 英里处的下滑起始点时,飞机马上可以在漆黑的夜空里平稳地沿下滑坡度下滑。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就像一场噩梦,并且更可怕。一个人做噩梦时,起码可以奢望只要梦醒就能逃脱可怕的命运。而驾驶员夜间在航母上降落的整个期间,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当飞机抵近颠簸摇摆的航母舰尾时,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处于极度的警觉之中。在下滑降落那最后20秒钟的时间里,甲板越来越近,在这场神志清醒的噩梦中,纯粹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驾驶员的双手操纵着飞机。  “铁爪605 ,你现距离航母4 英里半,航母自动降落系统锁定,报告指针所显示的飞机下滑状况。” “偏高偏右。”我答道,希望控制员的雷达显示相同。  “显示相同,此次为模式2下滑降落。”进场控制员通知道,意指从我机距离航母3英里到3/4 英里之间,控制员将用话音引导我,通知我飞机的下滑坡度和方位状况。我将坐在座舱里听取这些通报,不过主要精力仍得集中在航母自动降落系统的指针上,它们提供相同的信息,但更为及时一些。控制员的第一段通报业已证实我的仪表板上的陀螺指针为我提供了准确的方位和下滑坡度数据。我驾驶飞机飞行的动作并不是很精确,幸好还有时间进行纠正。我扫视仪表的动作有点缓慢。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现已有些迟钝,无力快速扫视座舱内的仪表。每一位驾驶员都有自己的扫视仪表的模式,即他特殊的查看仪表、读取仪表提供的信息的方式。扫视仪表的速度越快,驾驶员的水平就越高。  陀螺仪上的小模型飞机现位于垂直指针的左侧,因此我必须向右调整一下飞机位置。我保持住1200英尺的高度,操纵飞机右转,直到垂直指针与小模型飞机重合。

    此时水平指针开始快速下降,表明飞机已切入下滑坡度,我必须开始下降高度。

    “仪表正常,降落检查完毕。”我宣布道,同时在弹射座椅里蠕动着身子。  建立稳定的下降速率后,我抬头越过仪表板向飞机外看去,发现远处有一道若明若暗的黄色灯光,这就呈我所看见的“中途岛”号航空母舰。好哇,我要朝一盏黄色的灯光降落了,我自忖着。我马上将目光收回到座舱里来扫视着仪表,双手交替忙着微微调节油门和驾驶杆。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最艰难的部分就是在距离航母3/4 英里处时实现目视转换。从该点开始到降落前最后的20秒钟时间里,我的目光必须由扫视座舱内的仪表转为观察座舱外的情况。我必须置仪表于不顾,而将目光集中在座舱外的3 个关键参数上:“光点”提供的下滑坡度信息,甲板上被灯光照亮的中心线提供的方位信息,以及飞机迎角提供的空速信息。根据这3 个参数操纵好飞机是我安全降落所需的魔幻般的技巧。  如果我的高度过低,我将撞上舰尾,立即被随之而来的火球吞噬。如果我飞得过高,我将错过所有的拦机索而被迫复飞。如果我飘向右侧,我的翼尖会划开停放在拥挤不堪的甲板上的飞机的机头;而如果我飘向左侧,则我将会翻出甲板边缘,跌进大海被迫去游泳。我还必须保持稳定的速度,这样当我落到甲板上时,尾钩能处于适当的位置钩住3 根拦机索之一。飞机的迎角指示器位于座舱左侧仪表板上方的远角处,其位置使得我可以在扫视座舵外的“光点”和甲板中心线的同时,用眼睛的余光查看该指示器。如果我能根据飞机的总重量保持适当的空速,快慢不超过1 节,那么迎角指示器会显示出一个琥珀色的圆圈,或所谓的“油炸圈饼”。如果飞机速度过块,指示器显示出的是一个红色的山型符号,这时由于飞机处于一种机头朝下、尾钩翘起的降落姿态,容易导致复飞。而如果飞机的速度过低,迎角指示器显示出是绿色的山型符号,通知我飞机已接近失速速度。座舱里的这些仪表灯光信号用导线连接并显示在机外前轮起落架的舱门上,站在舰尾附近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看得一清二楚,从而得知飞机速度究竟是慢了,快了,还是正好。这3 个下滑降落参数中的每一个均十分重要,要想安全降落,三者都必须处于严格的限度之内。

    如果这3 个参数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大的偏差,降落指挥员就会打开红色的复飞信号灯,我就不得不放弃继续下滑而进行复飞。  “铁爪605 ,3/4 英里处时你的飞机有点偏左,下滑坡度正好,是否看到‘光点’?”控制员通知。  “605 看到光点,状态7.5 。”岩洞报告。这时我的目光从仪表板上抬起,转而集中注视着降落区,而“光点”离我们的飞机已不足3/4 英里。我朝下点了点右机翼,已纠正方位偏差,但我未能加够油门以补偿机翼的动作。  “高度不要降得过多。”降落指挥员通知道。我加了加油门,“光点”处于中心位置,于是我便转回目光查看方位。

    方位现在出现了偏差。我的心怦怦直跳,呼吸气喘吁吁。远看时那若隐若现的黄色灯光现已变成一块漂浮着的巨大钢铁。还有几秒钟就要降落了。  “你高度有点低,”

    降落指挥员的声音显出了烦恼,“加油门。”我立刻观察了一下“光点”,发现他是对的。“光点”现低于水平数据灯。我左手立即向前一推大大地加了一把油门。

    这一纠正动作太大,“光点”开始急速上升。  “悠着点,”降落指挥员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你的油门太大了。”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迎角指示器显出的红色山型符号,知道我现在的下滑线过高,速度过快。

    于是我向后收了收油门,发动机的转速开始下降。“向右来一点对准中心线。”

    指挥员说道,然后马上只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加油门!加油门!”  由于我的飞机飘向左边,因此我猛地将右机翼往下一沉进行修正,但我忽视了在对准中心线做修正时,应加点油门。我惊恐不已地看见“光点”开始急速下降并且瞬间变成了红色。当我猛然将油门向前顶到头时,满脑袋想的是这下可要撞舰尾了。恐惧顿时传遍我的全身,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越过舰尾。“徘徊者”飞机倾侧着降落到航母飞行甲板上。当尾钩钩住“中途岛”号的第一道拦机索时,我的身子猛地向前摔去。飞机在飞行甲板上滑跑了2 秒钟195 英尺后,速度由128 节变为一动不动。

    我的左臂紧紧绷着,双膝不停地颤抖。除砰砰的心跳声和吁吁的喘息声外,我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飞行联队司令官从塔台上俯视着我说道;“行了,605 ,我们现将你回收到舰上了,收回油门,关闭灯光。”我们终于降落成功。巴格万的牙刷没用了,但想到他可能需要那套干净的内衣内裤时,我不禁微笑了。  我迅速将油门收至慢车状态,关闭了飞机灯光,扳起了襟翼及缝翼收放手柄。

    看见“光点”变成红色时所感到的恐惧仍使我不停发抖。收回襟翼和缝翼后,岩洞便能够折迭起机翼,我们也就可以在拥挤的飞行甲板上滑行了。左右机翼外侧各10英尺部分升了起来,交叉叠放在飞机的机背上,这样可减小“徘徊者”飞机的翼展,使其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飞行甲板上的许多障碍物。我根据“黄衫”引导员所打出的手势,操纵飞机朝舰首滑行。我的双腿由于极度恐惧和降落时的过分激动,仍在抖个不停。飞机驾驶员们称这种现象为“缝纫机腿”,而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在舵板上不由自主地上下抖个不停,的确让人感到有点滑稽。  “看来我们得在航首跳舞了。”岩洞说道。我不情愿地随着“黄衫”的手势向航母舰首滑行而去。假如格鲁曼公司的工程师们也曾于夜间在航空母舰上跳过“舰首舞”,那么他们设计出的“徘徊者”飞机就很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了。“徘徊者”

    飞机里的两个前舱座位位于飞机前轮前面6 英尺处。这样就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即当飞机前轮离甲板边缘只有几英寸时,前舱的两名机组成员实际上已是坐在水面之上了。在我看来,这就仿佛过去海盗强迫人们“走跳板”的传统。紧张的夜间降落之后,再去跳甲板舞绝对是一种糟透了的结束飞行的方式。我可怜兮兮地向右舷滑行。我们的命运完全由“黄衫”摆布。这是个漆黑的夜晚,我几乎看不见甲板的边缘。这时“黄衫”略微位于我的左后方,仍打着手势要我继续向前滑行。我知道前轮很可能已经离甲板边缘不足1 英尺了。如果我停止滑行,那么就很难操纵飞机左转进入他们给我预留的停机点,但如果我继续滑行,我确信我一定会从甲板边缘翻下海去。最后,“黄衫”终于打手势要我左转,于是我那仍在颤抖不已的左腿一下子将方向舵踏板蹬到底。我的右手拇指早已按下驾驶杆上的前轮转向开关,前轮开始向左偏转。不一会,我的身体又从悬在海面上回到甲板上,我感到轻松多子。

    随后我马上拉出停机制动器,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们正在固定我们的飞机。

    咱们插上座椅的安全插销。”我用机内通话器提醒我的机组成员在下飞机前一定要锁定各个座椅上的两个弹射把手。  “黄衫”将我们的飞机转交给我们中队的机务长,机务长打手势要我关闭发动机。当第二台发动机的转速开始下降时,我问岩洞是否准备好打开座舱盖。岩洞伸起了大拇指,于是我打开了座舱盖。  清爽的海风扑进座舱,所有的急迫和紧张感都开始消退。一阵兴奋涌上我的全身,我不禁一笑,认识到虽然降落动作不尽人意,但我毕竟在黑夜中驾驶飞机降落到航母上了。

    黑暗中,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将我紧紧绑在弹射座椅上的带扣。几秒钟内,我便解开了6 个带扣,开始爬出飞机。我抓住焊接在座舱盖框内的把手打开座舱盖,味道咸咸的海风吹拂在我汗津津的脸上,感觉十分清新。进入“徘徊者”飞机的前座舱极其困难,需要柔术舞蹈家那样的柔软体态,我们才能笨手笨脚地进出飞机。

    我一爬出座舱,就站在小小的登机台上等着巴格万爬下舷梯,我再沿着梯子下到甲板上。脸蛋已经从另一侧下了飞机。  我的脚刚刚踏上甲板,飞机维护人员便围了上来。第一个露面的是个名叫克里门特的3 级军士。这位年轻的航空电子设备维修技师满脸油污,他整天在飞行甲板上,在灼热的喷气式发动机燃气附近工作,油污几乎烤进了他的皮肤。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小伙子,脸上永远挂着微笑,而有些人可能将其称作冷笑。他很可能在上高中时太聪明了,百无聊赖之中使他养成了这种冷眼笑看世界的习惯。  “飞机飞得如何,长官?”他问道,开始按规定向飞机驾驶员询问飞机的情况,以便发现严重故障。这样他们就可以马上开始对其进行维修,以便在次日早晨首次起飞前排除故障。  “还不错,我没有发现任何主要故障。”我回答。  “您进行过空中加油吗?”克里门特问道。  “对,我们加了大约5000磅油。”  又问了好几个更加具体的系统问题后,他终于放过了我。“好极了,长官,非常感谢。”克里门特转向我们中队的飞行甲板协调员罗斯军士长,向他伸起了大拇指,表示飞机状况良好,次日可第一批起飞。我看见军士长开始对着安装在头盔里的麦克风讲起话来,通知飞行甲板控制部门我们这架“徘徊者”飞机今天晚上可停放在“随时起飞”的位置上。原来围着我转的克里门特以及其他飞机维修人员都散开而去,开始对飞机进行飞行后的例行维护和检查。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可能才25岁。他们都是维护飞机的好手,而克里门特则被选为飞机故障检查员,即当飞机出了问题时专门与飞机驾驶员进行协调的维修人员。他对我们的飞机了如指掌,而更重要的是他性情温和友好。他知道如何说服哪怕是军衔最高的飞机驾驶员相信,他们的飞机看来不错,随时可以飞行。他是个特殊人才,我们中队有这么一位飞机故障检查员的确是幸运。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而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飞行甲板上通常那种热火朝天的劲头现在松弛了下来。喷气式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已经消逝,今夜的飞行活动已经结束,甲板人员好像也放慢了工作节奏。

    夜间的飞行甲板就像是一片洒满流萤的田野,所有的“黄衫”都在用他们的手电筒打着信号,指示“蓝衫”们驾驶拖车拖着飞机在飞行甲板上四处移动。飞机在甲板上被拖拉着调整位置,以便次日的首次弹射起飞。飞机停放军官,亦称“停放官”,专门负责飞机在飞行甲板和机库甲板上的移动。他的工作就是每天解决这种复杂的拼图游戏,保证航空母舰得以最有效地弹射和回收飞机。由于飞行甲板面积狭小,飞机停放时两机之间的距离不得不仅仅相隔几英寸。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将如此之多的飞机调动来调动去,随时可能发生事故,所幸的是“中途岛”号航母的飞机停放官是一位拼图游戏专家。  我从救生背心里取出手电筒,加入了萤火虫的行列。我打开手电筒,招摇过市,这样任何拖车就不会在黑暗中撞上我。我的机组成员没等我交代完飞机维护事项就已经下了甲板。对此我并不在意。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照此办理。飞行甲板不是久留之地,它总使我紧张兮兮。上面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事,搞不好就会受伤。我的手电照亮了从航母甲板通向几乎将甲板围了一圈的步行小道那黑黑的梯子,我拾级而下,来到一个大大的水密舱门前。舱门紧闭,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舱门把手扳开。一进舱门,便是我们的维修控制办公室,即各中队的心脏和灵魂。  “怎么样,中尉,你弄坏我的飞机了吗?”军士长问道。这位虎背熊腰,留着一把浓黑的大胡子的军士长统管我们中队的维修工作。  “今晚没有,军士长,飞机飞得不错。我没有发现任何大毛病。”  “那好哇。”他说道,非常高兴飞机没有什么问题,否则他手下的人马可得忙个通宵了。  “刚才看起来你打算今晚多飞几个起落。”小小的办公室的另一头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话者是我们中队的维修器材控制官,他有一个听起来非常亲切的绰号“野兽”。他那厚厚的胸膛和肌肉丰满的双臂告戒人们:“可别惹我。”但粗鲁的外表之下深藏着这个人的热情。仔细观察,人们可以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无所畏惧的目光。他此时正在取笑我的进场动作,告知我维修控制室里电视机前的那些飞机降落指挥员们认为我降落时没有复飞算是幸运,因为我在下滑的中段高度太高了。  “不,谢谢,今晚我飞得够多了。”我说道,心中也庆幸自己终于钩住了拦机索。这位军士长还要讥讽我几句,但我没有给他机会,我穿过维修控制室走进了存放我们所有飞行装具的装备室。我一到,我们机组的4 名成员便站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吃力地脱掉每次飞行时必须穿戴的40多磅重的个人救生装具。  “接近舰尾时飞机下沉得太厉害了。”岩洞说道,他是一个贬人专家。  “是啊,为了纠正接近军舰时的高度,我的油门收得太多了。”我不情愿地说道,接受了岩洞毫不客气的批评。我的进场动作虽然不怎么样,但希望人们不要对我所作出的努力喋喋不休地品头论足。这是一个漫长的夜间飞行,我的身躯极需要一番淋浴并美美地睡上一觉。  我进入待命室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们中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他高挑身材,配上他的呼号“战马”,真是恰到好处。“外面天很黑吧。”他说道,强作笑颜。

    战马是一位天生的飞机驾驶员,我们中队还有几位像他这样的天才。在他手中,驾驶杆和油门动作自如,而我和其他许多驾驶员则需要左思右想我们在空中究竟应该如何动作。他父亲也曾是一名海军飞行员,因此如何驾驶飞机成为他天生的本领。

    他在佛罗里达州的彭萨克拉海滩长大,面这里是海军航空兵的摇篮。他目睹海军杰出的“蓝天使”飞行表演队定期飞越头顶,因此战马从小开始就对飞行着迷。

    他早就心领神会,自己长大成人时,一定要驾驶海军喷气式飞机在蓝天上翱翔。

    “天的确很黑。”我说道。我终于意识到自已有了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听众,希望战马给我来几句鼓励或者拍拍我的后背表示赞许。  “如果你做不到平稳下滑,那就宁可下滑线高一点,欢迎返舰。”战马一边咯咯笑道,一边抽身而去。我就得到这么点同情。我们机组聚集在待命室的后面进行飞行小结。我们尚未讨论完离舰出航,就被大摇大摆而来的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打断了。一般来讲,飞机降落指挥员选自飞行联队中最优秀的飞机驾驶员,因此我非常想与其为伍。飞行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是一位动辄发怒的A-6 “入侵者”飞机驾驶员,其呼号为“疯狗”。

    他的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的头衔,意味着他是代表飞行联队指挥官组织和培训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小队的两名少校之一。他器宇轩昂地走进了待命室,并立即认出了我这个经历过惊险万分的夜间降落后的“未琢之玉”飞行员的面孔。

    “嗨,我是疯狗,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便站着聆听这位令人敬畏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和飞行员同行们的评判。  疯狗开始查看记录簿,上面登记着当天每架飞机降落的记分和评语。他的手指顺着一列列的飞机序号和姓名向下移动,直到找出了我的姓名和评分。“开始飞机有点下沉,下滑的中间阶段油门加得过多,接近航母时高度太高,抵近舰尾对准跑道时飞机下降过快,飞机滑向第一道拦机索,不能给分。”疯拘大声宣布。“如果你接近航母时高度太高,而在纠正这一错误时收油门过多,你就很可能会撞上舰尾。

    记住,当你接近航母时,如果高度过高,切勿进行修正。”这实实在在是一条求生之道,并且我在整个训练期间听说过成千上万次。由于这次下滑降落的评语和评分不及格,我恨自己飞得竟然如此糟糕。滑向第一道拦机索可算是糟透了。它意味我降落时离第一道拦机索相当远,实际上是操纵飞机“滑行”进拦机索的。我的飞机高度低到十分危险的地步。  疯狗继续他的说教:“如果你越过舰尾时没有看见红色的‘光点’,你就可能一直在盯着甲板。”“盯着甲板”是一种极大的错误并且极其危险。它意味着驾驶员企图不看“光点”,而仅仅靠盯着甲板降落。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降落技术,因为在夜间,人的目视参照物几乎消失殆尽,并且人的感官非常容易受骗。我希望自己千万别养成降落时的痼癖动作。“从开始下滑一直到接地,一定要集中精力扫视‘光点’。”疯狗说道。  “是,长官,这个……这个……我在飞越舰尾时,的确看见了红色的‘光点’。”我怏怏不乐地说道,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别再让自己的飞机飞得像这次这么低。对准‘光点’飞,你一定会飞得不错的。欢迎返舰。”疯狗微笑着说道,朝我的肩膀猛地来了一拳,然后转身离去,率领进行巡回讲评的飞机降落指挥员队伍出了我们的待命室,找下一个驾驶员讲评去了。我的样子一定是惨不忍睹。我如此拼命,成绩却如此糟糕。

    不过我起码活着回到了舰队。我现在是参加“大赛”了。  这就是舰队,而海军航空兵仿佛美国的职业棒球联盟。夜间降落则相当于分指快球、慢变化球、快变化球和唾沫曲线球四球一体。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新的中场球员,第一次参加职业棒球联盟比赛轮到自己击球时就碰上了诺兰·瑞安,将球击出后,领队就告戒他:“你只要盯住球就会取得好成绩。欢迎参加‘大赛’。”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宁可面对诺兰·瑞安抛出的快球,也不愿去对付夜间那前后颠簸左右摇晃的航母甲板。

    但不管降落如何困难和我的动作如何差,我仍旧十分高兴,因为我终于得以成功降落,悠然离开了甲板。经过2 年多的训练之后,我终于得以参加海军的“大赛”。

    为了自我安慰,我回想起弗雷迪·帕特克的话,此人曾是堪萨斯皇家队的一位高身5 英尺2 英寸的开场游击手。他说过:“我宁可作为职业大赛中身材最矮的运动员,也不愿当青少年赛中个子最高的选手。”  “啊,去他妈的飞机降落指挥员。”

    岩洞说道,他的无所畏惧的名声四处传扬。

    我曾听其他初级军官说过,岩洞是我们中队唯一一位动辄就敢顶撞中队长和副中队长或与他们进行争论的家伙。他不愿被任何人吓唬住。“高兴点,”岩洞劝我说,“下滑降落是安全的,而且你一次就降落成功,于得不错。”  “谢谢,岩洞。

    我要去睡了。明天上午见。”我们的待命室位于航母的0-2 层,即飞行甲板的下面一层和机库甲板的上两层。我暂时居住的套房是一间双人套房,我与中队的一位部门领导人,一位呼号为奎基勃的少校同住。这个呼号来自一部辛普森电视短剧。

    剧中巴特·辛普森与其父霍默玩拼字游戏。巴特拼出奎基勃一词后,宣布自己获胜。

    其父霍默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单词,于是要求巴特说明该词词义。

    巴特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从霍默的长相中得到启示,脱口解释说奎基勃是一位“高个子、中年、秃顶、样子傻乎乎的北美洲男子”。巴特的这一定义也正好准确无误地描绘出了我的同屋的形象,于是这个呼号便应运而生了。  我发现与奎基勃住在一起有点别扭,个中缘由不少。我最初授少尉军衔,是海军军官队伍中最低的军衔,服役两年后提升为中尉。而奎基勃是一位服役16年之久的少校。他已结婚,有两个孩子,第三个也快出生。我则是一个单身汉,尽管我与我的女朋友艾丽丝处于热恋之中,但我还未想到要孩子。下一步提升我将成为一名上尉,但那是两年以后的事。然后我要等6 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官至少校。我与奎基勃的共同之处实在太少。  上尉、中尉和少尉均被视为初级军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我们中队里的低级军官与少校们之间存在一种无其形但却有其实的隔阂。每个中队都有一个所谓的低级军官保护协会。我们中队的初级军官保护协会名为“平头百姓”。实际上,“平头百姓”是美国中西部一个小镇上一家奶牛场的名称。该奶牛场是我们中队一位呼号为坎珀的电子战军官的家人拥有和开办的。坎珀将奶牛场的一些徽章带到中队,并宣称自己为“平头百姓”组织的创始人。坎珀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电子战军官,他们家奶牛场的以印地安人头像为图形的徽章成了我们中队初级军官保护协会的标志。我尚未获得这样的徽章,但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搬进初级军官的统间时,会发给我一枚这样的徽章。我很想作为“平头百姓”组织的一员,与自己的伙计们住在一起,与大家分享第一次出海值勤的经验。奎基勃十分友好,但我还是盼望有朝一日搬进一间初级军官居住的统间。  我回到套房刚一坐下,就抽出几张纸来,并用有手伸向飞行服左臂装笔的口袋。

    口袋的尼龙粘钩盖下装着我的宝贝钢笔。这是一支镀银的马克·克罗斯牌钢笔,是我祖父送给我的高中毕业礼物。这枝钢笔现在已经用了8 年之久,镀银表面已经划痕累累,锈迹斑斑。但它仍很好用,并且是我的幸运之笔,自从我两年多以前开始在海军飞行以来,每次飞行它都伴我而行,从未落下过。  我尚未开始给艾丽丝这位我希望有朝一日娶之为妻的姑娘写信,便想入非非起来。我的思绪回溯到艾丽丝与我初次相见的情景。我们的父亲是大学时的好友,但由于她家住在德克萨斯州,而我的家则住在康涅迪格州。因此我们从未见过面。80年代中期,他父亲调工作,于是艾丽丝一家人搬到了康涅迪格州,但是直到1989年12月22日,我们才在她家举行的圣诞聚会上第一次相见。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她上身穿一件黑色丝绒夹克衫,下着一条与她那修长的双腿十分相宜的黑羊毛短裤。她的淡褐色眼睛中带点棕色,凭此增添了几分妩媚。她那波浪起伏的深棕色秀发披至双肩,而她的黑色夹克衫衬托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使其烨烨生辉。她戴着一副圆圆大大的耳环,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一句话,她有着沉鱼落雁之貌。整个聚会期间,我一直围着她转。我们谈论在法学院的学习经历,讨论她希望攻读的学位。我则向她讲述海军飞机驾驶员的生活和一切我能想到的希望能引起她兴趣的事情。她帮她的母亲为客人端取正餐前的开胃食品,我很可能吃了几十块薰鱼饼干,一大盘拌有洋蓟汁的蔬菜,以及艾丽丝端上的十来种其它食物。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并且我的痴情溢于言表。她如此美丽,如此高雅,如此热情,如此聪慧。她很可能已经习惯于男人们在她面前的此番举止。

    不过她倒是落落大方,举止有措,不失魅力,并非常礼貌地容忍了我的失态。

    不用说,我想方设法拖着我们一家人最后一个离开这次聚会。  我的父母终于得以将我从艾丽丝身边拖走后,走向汽车的路上的谈话使我终生难忘。  “舍姆,我从未见过你在女人面前如此失态。”我的弟弟艾列克斯说道,他当时正上大学,知道如何把握自己。他心里简直不相信我竟然会有那样的举止。  “艾列克斯,那是因为我从未失过态。我实在不能自制,我简直是被她迷住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一定要娶艾丽丝为妻。”我的这番评论马上打住了我们的谈话,因为艾列克斯看了我一眼,明白我讲的是真心话。  圣诞节过后不久,我便乘飞机返回位于华盛顿州惠德比岛上的海军航空站,去完成我的飞行训练。其间我一直寻思着如何才能说服艾丽丝相信我们应该一起相伴度过此生。在尔后的11个月时间里,我每10天给艾丽丝写一封内容轻松、专谈所见所闻的短信,旨在告诉她在我继续受训期间,我仍然活在世上。直到1990年11月,我才再次见到艾丽丝。

    当我完成了训练并被分配到“中途岛”号航母上时,我被告知在动身前往波斯湾之前,可回家过感恩节。我马上想到可再次与艾丽丝相见,于是我邀请她前来与我的家人共度感恩节周末。她有11个月没见到我,因此建议我们先在她父母家附近吃顿午饭,然后再决定是否一起度过整个节目周末。  那顿午饭使我大获全胜,而周末更是奇妙无比。我再次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娶艾丽丝,而我相信她也开始认为我可能正是她的如意郎君,尽管我可能会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们共度了那个周末之后,我暗自保证在出海值勤期间,一定要起码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迄今为止,我一直遵守了这一诺言。  想到这些,我便提起我的幸运之笔写下下面这封信。  1990年12月12日  亲爱的艾丽丝:  我大汗淋漓,心神疲惫。每当我想到在军舰上起落竟是如此危险,总使我惊吓万分。我刚刚完成一次飞行,但降落动作非常糟糕,因此我十分恼怒。你可以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飞行得完美无缺,然后却要根据你在舰上降落时最后20秒钟里的飞行动作,对你的驾驶技术进行评判。  截止今天,我的降落动作一直很好。我希望继续如此。不过人们总会有时分心,而哪怕是稍一走神,你就可能命丧黄泉。  抱怨话到此为止。舰上的生活很好。我非常喜欢我们中队的新朋友。看来我有可能在圣诞节期间从波斯湾的某个港给你打电话。因此希望这封信能使你在圣诞节时守候在电话机旁。  每当像今天这样我有点烦恼的时候,我别无所求,只想将你紧紧地拥在怀中。
    献上所有的爱,舍姆。


不过我起码活着回到了舰队。我现在是参加“大赛”了。  这就是舰队,而海军航空兵仿佛美国的职业棒球联盟。夜间降落则相当于分指快球、慢变化球、快变化球和唾沫曲线球四球一体。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新的中场球员,第一次参加职业棒球联盟比赛轮到自己击球时就碰上了诺兰•瑞安,将球击出后,领队就告戒他:“你只要盯住球就会取得好成绩。欢迎参加‘大赛’。”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宁可面对诺兰•瑞安抛出的快球,也不愿去对付夜间那前后颠簸左右摇晃的航母甲板。

    但不管降落如何困难和我的动作如何差,我仍旧十分高兴,因为我终于得以成功降落,悠然离开了甲板。经过2 年多的训练之后,我终于得以参加海军的“大赛”。

    为了自我安慰,我回想起弗雷迪•帕特克的话,此人曾是堪萨斯皇家队的一位高身5 英尺2 英寸的开场游击手。他说过:“我宁可作为职业大赛中身材最矮的运动员,也不愿当青少年赛中个子最高的选手。”  “啊,去他妈的飞机降落指挥员。”

    岩洞说道,他的无所畏惧的名声四处传扬。

    我曾听其他初级军官说过,岩洞是我们中队唯一一位动辄就敢顶撞中队长和副中队长或与他们进行争论的家伙。他不愿被任何人吓唬住。“高兴点,”岩洞劝我说,“下滑降落是安全的,而且你一次就降落成功,于得不错。”  “谢谢,岩洞。

    我要去睡了。明天上午见。”我们的待命室位于航母的0-2 层,即飞行甲板的下面一层和机库甲板的上两层。我暂时居住的套房是一间双人套房,我与中队的一位部门领导人,一位呼号为奎基勃的少校同住。这个呼号来自一部辛普森电视短剧。

    剧中巴特•辛普森与其父霍默玩拼字游戏。巴特拼出奎基勃一词后,宣布自己获胜。

    其父霍默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单词,于是要求巴特说明该词词义。

    巴特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从霍默的长相中得到启示,脱口解释说奎基勃是一位“高个子、中年、秃顶、样子傻乎乎的北美洲男子”。巴特的这一定义也正好准确无误地描绘出了我的同屋的形象,于是这个呼号便应运而生了。  我发现与奎基勃住在一起有点别扭,个中缘由不少。我最初授少尉军衔,是海军军官队伍中最低的军衔,服役两年后提升为中尉。而奎基勃是一位服役16年之久的少校。他已结婚,有两个孩子,第三个也快出生。我则是一个单身汉,尽管我与我的女朋友艾丽丝处于热恋之中,但我还未想到要孩子。下一步提升我将成为一名上尉,但那是两年以后的事。然后我要等6 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官至少校。我与奎基勃的共同之处实在太少。  上尉、中尉和少尉均被视为初级军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我们中队里的低级军官与少校们之间存在一种无其形但却有其实的隔阂。每个中队都有一个所谓的低级军官保护协会。我们中队的初级军官保护协会名为“平头百姓”。实际上,“平头百姓”是美国中西部一个小镇上一家奶牛场的名称。该奶牛场是我们中队一位呼号为坎珀的电子战军官的家人拥有和开办的。坎珀将奶牛场的一些徽章带到中队,并宣称自己为“平头百姓”组织的创始人。坎珀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电子战军官,他们家奶牛场的以印地安人头像为图形的徽章成了我们中队初级军官保护协会的标志。我尚未获得这样的徽章,但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搬进初级军官的统间时,会发给我一枚这样的徽章。我很想作为“平头百姓”组织的一员,与自己的伙计们住在一起,与大家分享第一次出海值勤的经验。奎基勃十分友好,但我还是盼望有朝一日搬进一间初级军官居住的统间。  我回到套房刚一坐下,就抽出几张纸来,并用有手伸向飞行服左臂装笔的口袋。

    口袋的尼龙粘钩盖下装着我的宝贝钢笔。这是一支镀银的马克•克罗斯牌钢笔,是我祖父送给我的高中毕业礼物。这枝钢笔现在已经用了8 年之久,镀银表面已经划痕累累,锈迹斑斑。但它仍很好用,并且是我的幸运之笔,自从我两年多以前开始在海军飞行以来,每次飞行它都伴我而行,从未落下过。  我尚未开始给艾丽丝这位我希望有朝一日娶之为妻的姑娘写信,便想入非非起来。我的思绪回溯到艾丽丝与我初次相见的情景。我们的父亲是大学时的好友,但由于她家住在德克萨斯州,而我的家则住在康涅迪格州。因此我们从未见过面。80年代中期,他父亲调工作,于是艾丽丝一家人搬到了康涅迪格州,但是直到1989年12月22日,我们才在她家举行的圣诞聚会上第一次相见。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她上身穿一件黑色丝绒夹克衫,下着一条与她那修长的双腿十分相宜的黑羊毛短裤。她的淡褐色眼睛中带点棕色,凭此增添了几分妩媚。她那波浪起伏的深棕色秀发披至双肩,而她的黑色夹克衫衬托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使其烨烨生辉。她戴着一副圆圆大大的耳环,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一句话,她有着沉鱼落雁之貌。整个聚会期间,我一直围着她转。我们谈论在法学院的学习经历,讨论她希望攻读的学位。我则向她讲述海军飞机驾驶员的生活和一切我能想到的希望能引起她兴趣的事情。她帮她的母亲为客人端取正餐前的开胃食品,我很可能吃了几十块薰鱼饼干,一大盘拌有洋蓟汁的蔬菜,以及艾丽丝端上的十来种其它食物。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并且我的痴情溢于言表。她如此美丽,如此高雅,如此热情,如此聪慧。她很可能已经习惯于男人们在她面前的此番举止。

    不过她倒是落落大方,举止有措,不失魅力,并非常礼貌地容忍了我的失态。

    不用说,我想方设法拖着我们一家人最后一个离开这次聚会。  我的父母终于得以将我从艾丽丝身边拖走后,走向汽车的路上的谈话使我终生难忘。  “舍姆,我从未见过你在女人面前如此失态。”我的弟弟艾列克斯说道,他当时正上大学,知道如何把握自己。他心里简直不相信我竟然会有那样的举止。  “艾列克斯,那是因为我从未失过态。我实在不能自制,我简直是被她迷住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一定要娶艾丽丝为妻。”我的这番评论马上打住了我们的谈话,因为艾列克斯看了我一眼,明白我讲的是真心话。  圣诞节过后不久,我便乘飞机返回位于华盛顿州惠德比岛上的海军航空站,去完成我的飞行训练。其间我一直寻思着如何才能说服艾丽丝相信我们应该一起相伴度过此生。在尔后的11个月时间里,我每10天给艾丽丝写一封内容轻松、专谈所见所闻的短信,旨在告诉她在我继续受训期间,我仍然活在世上。直到1990年11月,我才再次见到艾丽丝。

    当我完成了训练并被分配到“中途岛”号航母上时,我被告知在动身前往波斯湾之前,可回家过感恩节。我马上想到可再次与艾丽丝相见,于是我邀请她前来与我的家人共度感恩节周末。她有11个月没见到我,因此建议我们先在她父母家附近吃顿午饭,然后再决定是否一起度过整个节目周末。  那顿午饭使我大获全胜,而周末更是奇妙无比。我再次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娶艾丽丝,而我相信她也开始认为我可能正是她的如意郎君,尽管我可能会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们共度了那个周末之后,我暗自保证在出海值勤期间,一定要起码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迄今为止,我一直遵守了这一诺言。  想到这些,我便提起我的幸运之笔写下下面这封信。  1990年12月12日  亲爱的艾丽丝:  我大汗淋漓,心神疲惫。每当我想到在军舰上起落竟是如此危险,总使我惊吓万分。我刚刚完成一次飞行,但降落动作非常糟糕,因此我十分恼怒。你可以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飞行得完美无缺,然后却要根据你在舰上降落时最后20秒钟里的飞行动作,对你的驾驶技术进行评判。  截止今天,我的降落动作一直很好。我希望继续如此。不过人们总会有时分心,而哪怕是稍一走神,你就可能命丧黄泉。  抱怨话到此为止。舰上的生活很好。我非常喜欢我们中队的新朋友。看来我有可能在圣诞节期间从波斯湾的某个港给你打电话。因此希望这封信能使你在圣诞节时守候在电话机旁。  每当像今天这样我有点烦恼的时候,我别无所求,只想将你紧紧地拥在怀中。







    献上所有的爱,舍姆。

    我封好信封,写好地址后,听到门口有动静。当天的飞行计划从门缝下塞了进来。纸的上方印着中队的队徽,它是一只紧握的铁拳,向四周放射着光芒。正是这只紧握的铁拳头使我们中队获得了“铁爪”这一无线电呼号。

    徽章下面整齐排列着一排排大量数据。飞行计划是每个中队最重要的文件。瞥上一眼,飞行员便得知布置任务时间、起飞时间、回收时间、飞行机组成员、任务种类、需要的训练、燃油数量、所载的弹药、作战地区、与其他分队的协同、当天的问题、应举行的会议、通知以及其它大量的信息。当天中队要办的所有重要事情都会列在飞行计划上。  我的目光顺着纸张向下移动,寻找我的名字。要是白天飞行就好了,我一面查看计划,一面想。我的名字出现在第一页纸的底端,果然是昼间飞行,与驾驶另一架飞机的副中队长飞编队。我翻过这一页纸,希望明天能够歇一个晚上;但事与愿违,我的名字又出现在纸上。我的思绪马上回到我进行空中加油时费力的样子,然后头脑里又闪现出下滑降落时从头到尾的糟糕情景。我已感到精疲力竭,简直不能想象明晚还要从头到尾重新再来上一遍。但我需要证明自己已经做好战斗准备,我必须在白天里飞好,以便为夜间飞行建立起更大信心。  当我夜里得悉中队里一名绰号为“迟钝”的驾驶员因当天晚上的降落动作不好而被停飞时,我感到了更大的压力。自己一定要飞好,中队现已缺了一名驾驶员。

    迟钝必须经飞行技术审查委员会审查后,才能继续参加飞行,而该委员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组成。如果战斗就在眼前,我必须做好准备。  




                             第三章 志在拼搏

    那天深夜我一觉醒来,辗转反侧很不自在,就是那种由于心中有事而不能安然入睡的感觉。房间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使我想起在乌云密布的天空飞行,没有一丝月光时的那种漆黑一团时的情景。这是身在飞机中的一种孤独感。尽管还有其他三个人与我一起相伴,但孤独感依然如故,因为我是飞机驾驶员。是我必须面对黑暗,面对恐惧,驾驶一堆钢铁及航空电子设备降落到茫茫大海中漂浮不定的那一小块甲板上去。我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为何到这里来?我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我理所应当受到我的许多大学同学投射过来的那种“参加海军,你疯了?”的眼光。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感觉多少是对的。我总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地方。我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必须证明自己能够成就这一事业的需要,证明自己对黑夜无所畏惧。

    可能它来自深深埋藏在我的记忆之中、但我却无法回忆起的那种孩提时代的噩梦。

    不管它是什么,我要将黑暗视为一种挑战,一种我个人必须面对的挑战。  套房里的黑暗中亢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一天到晚不停,成了航空母舰出海时的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其中有升降梯的机械传动声,巨大的升降梯上下往复,载着大到飞机、小到武器系统和零备件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往于飞行甲板和机库甲板之间。还有那水手在通道里修理东西时而发出的金属与金属之间的巨大撞击声,以及蒸汽从泄压阀泄出来时发出的扑哧声。总是有什么东西在响动,如果我想能够得到休息,就必须迅速习惯这些声音。  我的生活中,如此之快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在耶鲁大学毕业的那个学年,我参军的兴趣曾使我严肃认真地考虑是否参加和平队。但是与朋友和家人进行了多次长谈之后,我认定和平队这个组织不适合我。我想以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方式为美国服务。我的父亲在朝鲜战争期间从耶鲁大学毕业后,成为海军陆战队的一名军官。

    他敦促我彻底分析一下我要参军的原因。我遵照他的忠告,仔细考虑了一下我的想法。我想做激动人心的事情,富于挑战的事情,对美国有益的事,于是我选择了海军航空兵。  我记得,我从耶鲁大学毕业时,告诉人们我计划当一名海军飞行员。人们的反应更坚定了我的决心。他们的面部表情仿佛在问:“你怎么会为了参军而将所受的象牙塔式教育付之东流?”耶鲁大学的多数学生和越战时代过来的许多美国人仍然对军队嗤之以鼻。我的同学和我父母的许多朋友传递给我的信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认为我参军后就将它付之东流了。我不清楚“它”究竟指的是什么,不过我多少揣度出“它”指的是如果我顺顺当当地走下去,将会轻易获得的光辉灿烂的前途。

    我们班毕业之际,恰逢华尔街的买空卖空、财富易手、垃圾股票登峰造极的时代,挣大钱的诱惑令人难以抵挡。但是对于一个从小到大一直梦想在纽约这个大都市的中心大显身手的年轻人来讲,案牍工作并无任何吸引力。  诚然,我的朋友挣的钱可能会比我多,但我相信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会因一时热血沸腾而放弃一切来换取驾驶喷气式飞机从航空母舰上腾空而起的机会。他们当中无人知道,弹射起飞时的加速度、低空急转时的过载、降落时拦机索的拉力、昼间在航母上降落时的刺激以及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时的恐怖,所有这些感觉有多么奇妙。

    白天仿佛是那么其乐无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然而到了晚上,真可谓是把性命拴在腰带上过时光的。我所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会在夜间与我交换位置,特别是现在战争迫在眉睫,他们更会如此。我的耶鲁大学的同窗真是具有远见卓识,他们知道我要参加海军的这一异常决定,于是一致认定我“很可能会为了事业而献身”。鉴于我目前所处的情况,不得不承认我的一些同学确实聪明。但我生性倔强,一定要证明他们都错了。  将我带进茫茫大海中一艘航空母舰的甲板深处这间黑屋子的那条漫长道路,起始于三年多以前佛罗里达州的彭萨克拉。飞行军官预备学校里有不少名人,例如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和美国海军陆战队枪炮长贝拉普军士。美国海军坚持让所有的海军飞行员由海军陆战队队列教官这些最严厉的军人进行训练。美国海军陆战队可不仅仅只是一种头衔或美称,它是这些教官的生命的一部分。这些队列教官是真正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他们被选来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任教是因为他们是陆战队的楷模。我永远不会忘记1987年9 月27日下午我在彭萨克拉海军航空站626 号楼的走廊上遇见我的队列教官参谋军士马西时的情景。天空中太阳虽然已经开始西下,但它照射到佛罗里达州大地上的热量却烤得我这个来自康涅迪格州的人大汗淋漓。


    阳光正好照在走廊上,晒得我手臂和脖子上淌下一串串汗珠,而我当时站在那里琢磨到底是跨进面前的大门,还是等有人出来接我。大门后传来大声的怒吼和尖叫,而我的犹豫证明是有道理的。参谋军士马西替我做出了决定,其后几个月亦是如此。

    大门猛地被打开,他走了出来。在我仍然不知所措之前,他便飞快来到我的面前,然后是一番非同寻常的谈话。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别瞪着我,小子。”他大声喊道。然而我的目光怎么也离不开那张对我言语不敬的面孔。“我说了,别瞪着我。那双眼睛最好是注视千里之外的天空。”他像一条浅水中的鲨鱼围着我转悠,而我站在那里浑身冒汗,眼里只看得见他那顶防火队员式的帽子围着我转来转去。汗水开始流进我的眼睛,当我抬手擦汗时,他又训起我来:“我让你擦汗了吗?小子!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得听我的命令。明白吗?”  “是。”我低声答道,声音里不无恐惧。  “我听不见你讲什么。你喜欢窃窃私语?你是在跟我调情?” “不是!”我竭力大声喊道。  “不是下面应该说什么?小子。你是个想跟我咬耳朵的不懂礼貌的甜蜜蜜的家伙,是吧?小子。”  “不是!长官!”我再次大声喊道,相信这下该可以了。  “拿起你的那些垃圾。”他大声叫遭。我低头看了看我的粗呢旅行袋,弯腰抓住其把手。“停!停!停!你他妈的停下来,回到你刚才站的地方去。”我直起身来,尽量装着将目光盯向那千里之遥的地方。“当我要你干什么事情时,我希望事情干得像闪电那样快。不过你必须等候我发出动令。你一定要等到听见动令才能行动。明白吗?”  “是!长官。”我喊着答道。  “你又在窃窃私语。”他咬着我的耳朵说道,他的帽沿直挨到我的太阳穴上。

    “不是!长官!”我吼叫着。  “拎起你的破东西。”我开始弯腰,但马上停了下来。这简直像是一场孩子们玩的“我说你干”的游戏。“开始!”他大声喊道,于是我马上俯下身去抓起我的旅行袋,然后尽可能快地恢复立正姿势。“拎起你的垃圾靠那边的舱壁放好。预备——”他大喊道。我开步迈向大门。  “不对!不对!不对!回来!我下达动令了吗?”  “没有!长官!”我大声叫道。  “那你为什么要移动你那双小臭脚,小子?”  这可是个叫人难于回答的问题。于是我采取了最好还是诚实点的态度。“长官,我不知道。”  “那么你也是个傻瓜蛋。这些年来海军越来越不像样子。现在再来一次。”他停了片刻,然后大声喊道:“拎起你的垃圾靠那边的舱壁放好。”这一次我没有缩手缩脚。“开始!”他大声喊道。于是我拎起我的旅行袋奋力疾跑了10码远的距离,将它放到我估计是他所指的舱壁的地方。我后来才得知,舱壁只不过是海军的一个术语,指的是墙壁而已。我开始认识到需要掌握一整套全新的词汇。  然后他继续询问下去,从我的姓名问到我的家乡和我在哪儿上的大学。他问了大量的有关我的情况。  “这样的话,我敢断定你宁愿与你的那些叫作什么墨非、邦尼和基普的大学同学一起喝喝酒,打打网球什么的。”  “不是的,长官。”我刻意地大声喊道。  “你的‘不是的,长官’是什么意思?你真傻,小子。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宁愿听我冲着他的傻瓜屁股蛋叫嚷,而不肯去和名叫什么墨非、邦尼和基普的同伴们一起打打网球。”  “长官,我是自愿来的。我想接受这种训练。”这是我唯一想得起来的话。  “屁话!干吗不在训练开始变得越来越艰难之前便退出。干脆回到游泳池和网球场去,让能够应付自如的人来当兵得了。”  “长官,我能够应付。”我大声喊道,不过对自己也是将信将疑。我决心坚持下去,但我属于少数。参谋军士马西能够在头24小时之内“劝说”我们初级班的四分之三以上的人打退堂鼓。由于体力和心理上残酷无情的折磨,淘汰率高得使该校校长不得不将我们班剩下的7 名预备学员留下来一个星期,这样我们可以在下一班的学员到来时再从头开始接受一番考验。我们班只剩7 个人,安排如此小的一班人从头至尾完成为期4 个月的训练对海军来说很可能太不经济了。  虽然起初看来这种训练好像是一种随意的和无理的滥用职权,但从某些方面来讲它毕竟是一种训练。尽管我对它不理解,但我愿意接受它。我知道,如果我想成为一名舰载机驾驶员,我不得不接受这一训练,因此我做到了逆来顺受。我玩这种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的游戏,而且玩得不错。有一段时间,我只是听命于一顶帽子。

    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在受训的头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我甚至根本就没有看过参谋军士马西的脸。然而我熟悉了他的皮靴,因为当我们班做俯卧撑时,他往往会沿着我们一字排开的队伍踱来踱去,并且不停地教训我们:“别盯着我,小子。”结果,在训练的头几个星期里,我实际上没能清楚地看上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一眼。  在4 个月的训练期间,参谋军士马西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其间我练长跑,做俯卧撑,学习从海上力量到空气动力学等各种课程,以便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合格的舰载机飞行员。我清楚地记得,由于我们班在行进和持枪分列式行进技术方面不如别的班,参谋军士马西率领我们进行补训。我们来到户外的“研磨机”上。这是基地里一片巨大的停车场,是联队预备军官走队列的理想场地。场地十分宽敞,没有什么阻碍我们行进的障碍。我们练得相当不错之时,只听参谋军士马西用海军陆战队队列教官那种典型的难以辨清的语言命令道:“全体注意,立正!向左转,抬头看!”这时,一群喷气式飞机成密集编队从远处呼啸而来。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密集的飞机编队。这是“蓝天使”从海上演练返航归来,返回离我们练队列的场地不到2 英里的训练基地。  当他们从我们头顶掠过之后,为了继续给我们这支看得目瞪口呆的队伍再增添一些惊奇,参谋军士马西说道:“这个编队中的僚机驾驶员大约在6 年前,曾经在本操场练过队列。如果你们确实想的话,你们也可以当一名这样的僚机驾驶员。”

    未等他的这番话产生效果,他便大声喊出了下一组口令:“持枪!向右转!齐步走!”于是,我们在这块滚烫的佛罗里达州的水泥地上多练了几个小时的持枪行进,想象着与“蓝天使”一起飞行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  每天清晨5 点,我们随起床号醒来。由于我们穿着跑步服睡觉,几分钟内我们便做好了每天早晨的长跑准备。海军陆战队的队列教官特别喜欢跑步。高兴起来他们就边跑边唱。唱歌的确有助于使人们暂时忘记清晨5 点钟起床时所感到的难受和不适。这些歌称作“乔迪之歌”,它们还可以建立起一种节奏,使整个学员队跑起来步调一致,节奏稳定、简单。多数“乔迪之歌”都与飞行有这样或那样的关系。

    有些歌词牢牢地记在我的心中。其中一首歌特地描述了在“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那狭小的甲板上降落时的感受。  我想当一名海军飞机驾驶员,  

    我想降落在列克斯夫人之上。  

    因为所有佩带金质飞行徽章的朋友告诉我,  

    在航母上降落比性生活更加令人向往。  

    另一首歌同唱的是一名年轻的飞机驾驶员为了添置一些新的飞行装具,被迫求助于大自然的帮助:  一天中午我正在丛林中跑步,  

    吝啬的老鳄鱼拦住了我的道路。  

    我说,鳄鱼,鳄鱼,你最好让开一些,  

    不然我要用你做一双飞行皮靴。  

    鳄鱼皮柔滑闪亮,  

    做成的飞行皮靴大小适当。  

    经过4 个月的歌唱、长跑、俯卧撑以及其它更加系统的训练,我学会了正确的敬礼姿势:右手手指与拇指并拢,肘部抬起成适当的角度,右手食指对正右眼眼角。


不过我起码活着回到了舰队。我现在是参加“大赛”了。  这就是舰队,而海军航空兵仿佛美国的职业棒球联盟。夜间降落则相当于分指快球、慢变化球、快变化球和唾沫曲线球四球一体。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新的中场球员,第一次参加职业棒球联盟比赛轮到自己击球时就碰上了诺兰•瑞安,将球击出后,领队就告戒他:“你只要盯住球就会取得好成绩。欢迎参加‘大赛’。”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宁可面对诺兰•瑞安抛出的快球,也不愿去对付夜间那前后颠簸左右摇晃的航母甲板。

    但不管降落如何困难和我的动作如何差,我仍旧十分高兴,因为我终于得以成功降落,悠然离开了甲板。经过2 年多的训练之后,我终于得以参加海军的“大赛”。

    为了自我安慰,我回想起弗雷迪•帕特克的话,此人曾是堪萨斯皇家队的一位高身5 英尺2 英寸的开场游击手。他说过:“我宁可作为职业大赛中身材最矮的运动员,也不愿当青少年赛中个子最高的选手。”  “啊,去他妈的飞机降落指挥员。”

    岩洞说道,他的无所畏惧的名声四处传扬。

    我曾听其他初级军官说过,岩洞是我们中队唯一一位动辄就敢顶撞中队长和副中队长或与他们进行争论的家伙。他不愿被任何人吓唬住。“高兴点,”岩洞劝我说,“下滑降落是安全的,而且你一次就降落成功,于得不错。”  “谢谢,岩洞。

    我要去睡了。明天上午见。”我们的待命室位于航母的0-2 层,即飞行甲板的下面一层和机库甲板的上两层。我暂时居住的套房是一间双人套房,我与中队的一位部门领导人,一位呼号为奎基勃的少校同住。这个呼号来自一部辛普森电视短剧。

    剧中巴特•辛普森与其父霍默玩拼字游戏。巴特拼出奎基勃一词后,宣布自己获胜。

    其父霍默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单词,于是要求巴特说明该词词义。

    巴特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从霍默的长相中得到启示,脱口解释说奎基勃是一位“高个子、中年、秃顶、样子傻乎乎的北美洲男子”。巴特的这一定义也正好准确无误地描绘出了我的同屋的形象,于是这个呼号便应运而生了。  我发现与奎基勃住在一起有点别扭,个中缘由不少。我最初授少尉军衔,是海军军官队伍中最低的军衔,服役两年后提升为中尉。而奎基勃是一位服役16年之久的少校。他已结婚,有两个孩子,第三个也快出生。我则是一个单身汉,尽管我与我的女朋友艾丽丝处于热恋之中,但我还未想到要孩子。下一步提升我将成为一名上尉,但那是两年以后的事。然后我要等6 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官至少校。我与奎基勃的共同之处实在太少。  上尉、中尉和少尉均被视为初级军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我们中队里的低级军官与少校们之间存在一种无其形但却有其实的隔阂。每个中队都有一个所谓的低级军官保护协会。我们中队的初级军官保护协会名为“平头百姓”。实际上,“平头百姓”是美国中西部一个小镇上一家奶牛场的名称。该奶牛场是我们中队一位呼号为坎珀的电子战军官的家人拥有和开办的。坎珀将奶牛场的一些徽章带到中队,并宣称自己为“平头百姓”组织的创始人。坎珀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电子战军官,他们家奶牛场的以印地安人头像为图形的徽章成了我们中队初级军官保护协会的标志。我尚未获得这样的徽章,但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搬进初级军官的统间时,会发给我一枚这样的徽章。我很想作为“平头百姓”组织的一员,与自己的伙计们住在一起,与大家分享第一次出海值勤的经验。奎基勃十分友好,但我还是盼望有朝一日搬进一间初级军官居住的统间。  我回到套房刚一坐下,就抽出几张纸来,并用有手伸向飞行服左臂装笔的口袋。

    口袋的尼龙粘钩盖下装着我的宝贝钢笔。这是一支镀银的马克•克罗斯牌钢笔,是我祖父送给我的高中毕业礼物。这枝钢笔现在已经用了8 年之久,镀银表面已经划痕累累,锈迹斑斑。但它仍很好用,并且是我的幸运之笔,自从我两年多以前开始在海军飞行以来,每次飞行它都伴我而行,从未落下过。  我尚未开始给艾丽丝这位我希望有朝一日娶之为妻的姑娘写信,便想入非非起来。我的思绪回溯到艾丽丝与我初次相见的情景。我们的父亲是大学时的好友,但由于她家住在德克萨斯州,而我的家则住在康涅迪格州。因此我们从未见过面。80年代中期,他父亲调工作,于是艾丽丝一家人搬到了康涅迪格州,但是直到1989年12月22日,我们才在她家举行的圣诞聚会上第一次相见。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她上身穿一件黑色丝绒夹克衫,下着一条与她那修长的双腿十分相宜的黑羊毛短裤。她的淡褐色眼睛中带点棕色,凭此增添了几分妩媚。她那波浪起伏的深棕色秀发披至双肩,而她的黑色夹克衫衬托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使其烨烨生辉。她戴着一副圆圆大大的耳环,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一句话,她有着沉鱼落雁之貌。整个聚会期间,我一直围着她转。我们谈论在法学院的学习经历,讨论她希望攻读的学位。我则向她讲述海军飞机驾驶员的生活和一切我能想到的希望能引起她兴趣的事情。她帮她的母亲为客人端取正餐前的开胃食品,我很可能吃了几十块薰鱼饼干,一大盘拌有洋蓟汁的蔬菜,以及艾丽丝端上的十来种其它食物。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并且我的痴情溢于言表。她如此美丽,如此高雅,如此热情,如此聪慧。她很可能已经习惯于男人们在她面前的此番举止。

    不过她倒是落落大方,举止有措,不失魅力,并非常礼貌地容忍了我的失态。

    不用说,我想方设法拖着我们一家人最后一个离开这次聚会。  我的父母终于得以将我从艾丽丝身边拖走后,走向汽车的路上的谈话使我终生难忘。  “舍姆,我从未见过你在女人面前如此失态。”我的弟弟艾列克斯说道,他当时正上大学,知道如何把握自己。他心里简直不相信我竟然会有那样的举止。  “艾列克斯,那是因为我从未失过态。我实在不能自制,我简直是被她迷住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一定要娶艾丽丝为妻。”我的这番评论马上打住了我们的谈话,因为艾列克斯看了我一眼,明白我讲的是真心话。  圣诞节过后不久,我便乘飞机返回位于华盛顿州惠德比岛上的海军航空站,去完成我的飞行训练。其间我一直寻思着如何才能说服艾丽丝相信我们应该一起相伴度过此生。在尔后的11个月时间里,我每10天给艾丽丝写一封内容轻松、专谈所见所闻的短信,旨在告诉她在我继续受训期间,我仍然活在世上。直到1990年11月,我才再次见到艾丽丝。

    当我完成了训练并被分配到“中途岛”号航母上时,我被告知在动身前往波斯湾之前,可回家过感恩节。我马上想到可再次与艾丽丝相见,于是我邀请她前来与我的家人共度感恩节周末。她有11个月没见到我,因此建议我们先在她父母家附近吃顿午饭,然后再决定是否一起度过整个节目周末。  那顿午饭使我大获全胜,而周末更是奇妙无比。我再次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娶艾丽丝,而我相信她也开始认为我可能正是她的如意郎君,尽管我可能会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们共度了那个周末之后,我暗自保证在出海值勤期间,一定要起码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迄今为止,我一直遵守了这一诺言。  想到这些,我便提起我的幸运之笔写下下面这封信。  1990年12月12日  亲爱的艾丽丝:  我大汗淋漓,心神疲惫。每当我想到在军舰上起落竟是如此危险,总使我惊吓万分。我刚刚完成一次飞行,但降落动作非常糟糕,因此我十分恼怒。你可以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飞行得完美无缺,然后却要根据你在舰上降落时最后20秒钟里的飞行动作,对你的驾驶技术进行评判。  截止今天,我的降落动作一直很好。我希望继续如此。不过人们总会有时分心,而哪怕是稍一走神,你就可能命丧黄泉。  抱怨话到此为止。舰上的生活很好。我非常喜欢我们中队的新朋友。看来我有可能在圣诞节期间从波斯湾的某个港给你打电话。因此希望这封信能使你在圣诞节时守候在电话机旁。  每当像今天这样我有点烦恼的时候,我别无所求,只想将你紧紧地拥在怀中。







    献上所有的爱,舍姆。

    我封好信封,写好地址后,听到门口有动静。当天的飞行计划从门缝下塞了进来。纸的上方印着中队的队徽,它是一只紧握的铁拳,向四周放射着光芒。正是这只紧握的铁拳头使我们中队获得了“铁爪”这一无线电呼号。

    徽章下面整齐排列着一排排大量数据。飞行计划是每个中队最重要的文件。瞥上一眼,飞行员便得知布置任务时间、起飞时间、回收时间、飞行机组成员、任务种类、需要的训练、燃油数量、所载的弹药、作战地区、与其他分队的协同、当天的问题、应举行的会议、通知以及其它大量的信息。当天中队要办的所有重要事情都会列在飞行计划上。  我的目光顺着纸张向下移动,寻找我的名字。要是白天飞行就好了,我一面查看计划,一面想。我的名字出现在第一页纸的底端,果然是昼间飞行,与驾驶另一架飞机的副中队长飞编队。我翻过这一页纸,希望明天能够歇一个晚上;但事与愿违,我的名字又出现在纸上。我的思绪马上回到我进行空中加油时费力的样子,然后头脑里又闪现出下滑降落时从头到尾的糟糕情景。我已感到精疲力竭,简直不能想象明晚还要从头到尾重新再来上一遍。但我需要证明自己已经做好战斗准备,我必须在白天里飞好,以便为夜间飞行建立起更大信心。  当我夜里得悉中队里一名绰号为“迟钝”的驾驶员因当天晚上的降落动作不好而被停飞时,我感到了更大的压力。自己一定要飞好,中队现已缺了一名驾驶员。

    迟钝必须经飞行技术审查委员会审查后,才能继续参加飞行,而该委员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组成。如果战斗就在眼前,我必须做好准备。  




                             第三章 志在拼搏

    那天深夜我一觉醒来,辗转反侧很不自在,就是那种由于心中有事而不能安然入睡的感觉。房间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使我想起在乌云密布的天空飞行,没有一丝月光时的那种漆黑一团时的情景。这是身在飞机中的一种孤独感。尽管还有其他三个人与我一起相伴,但孤独感依然如故,因为我是飞机驾驶员。是我必须面对黑暗,面对恐惧,驾驶一堆钢铁及航空电子设备降落到茫茫大海中漂浮不定的那一小块甲板上去。我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为何到这里来?我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我理所应当受到我的许多大学同学投射过来的那种“参加海军,你疯了?”的眼光。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感觉多少是对的。我总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地方。我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必须证明自己能够成就这一事业的需要,证明自己对黑夜无所畏惧。

    可能它来自深深埋藏在我的记忆之中、但我却无法回忆起的那种孩提时代的噩梦。

    不管它是什么,我要将黑暗视为一种挑战,一种我个人必须面对的挑战。  套房里的黑暗中亢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一天到晚不停,成了航空母舰出海时的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其中有升降梯的机械传动声,巨大的升降梯上下往复,载着大到飞机、小到武器系统和零备件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往于飞行甲板和机库甲板之间。还有那水手在通道里修理东西时而发出的金属与金属之间的巨大撞击声,以及蒸汽从泄压阀泄出来时发出的扑哧声。总是有什么东西在响动,如果我想能够得到休息,就必须迅速习惯这些声音。  我的生活中,如此之快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在耶鲁大学毕业的那个学年,我参军的兴趣曾使我严肃认真地考虑是否参加和平队。但是与朋友和家人进行了多次长谈之后,我认定和平队这个组织不适合我。我想以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方式为美国服务。我的父亲在朝鲜战争期间从耶鲁大学毕业后,成为海军陆战队的一名军官。

    他敦促我彻底分析一下我要参军的原因。我遵照他的忠告,仔细考虑了一下我的想法。我想做激动人心的事情,富于挑战的事情,对美国有益的事,于是我选择了海军航空兵。  我记得,我从耶鲁大学毕业时,告诉人们我计划当一名海军飞行员。人们的反应更坚定了我的决心。他们的面部表情仿佛在问:“你怎么会为了参军而将所受的象牙塔式教育付之东流?”耶鲁大学的多数学生和越战时代过来的许多美国人仍然对军队嗤之以鼻。我的同学和我父母的许多朋友传递给我的信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认为我参军后就将它付之东流了。我不清楚“它”究竟指的是什么,不过我多少揣度出“它”指的是如果我顺顺当当地走下去,将会轻易获得的光辉灿烂的前途。

    我们班毕业之际,恰逢华尔街的买空卖空、财富易手、垃圾股票登峰造极的时代,挣大钱的诱惑令人难以抵挡。但是对于一个从小到大一直梦想在纽约这个大都市的中心大显身手的年轻人来讲,案牍工作并无任何吸引力。  诚然,我的朋友挣的钱可能会比我多,但我相信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会因一时热血沸腾而放弃一切来换取驾驶喷气式飞机从航空母舰上腾空而起的机会。他们当中无人知道,弹射起飞时的加速度、低空急转时的过载、降落时拦机索的拉力、昼间在航母上降落时的刺激以及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时的恐怖,所有这些感觉有多么奇妙。

    白天仿佛是那么其乐无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然而到了晚上,真可谓是把性命拴在腰带上过时光的。我所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会在夜间与我交换位置,特别是现在战争迫在眉睫,他们更会如此。我的耶鲁大学的同窗真是具有远见卓识,他们知道我要参加海军的这一异常决定,于是一致认定我“很可能会为了事业而献身”。鉴于我目前所处的情况,不得不承认我的一些同学确实聪明。但我生性倔强,一定要证明他们都错了。  将我带进茫茫大海中一艘航空母舰的甲板深处这间黑屋子的那条漫长道路,起始于三年多以前佛罗里达州的彭萨克拉。飞行军官预备学校里有不少名人,例如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和美国海军陆战队枪炮长贝拉普军士。美国海军坚持让所有的海军飞行员由海军陆战队队列教官这些最严厉的军人进行训练。美国海军陆战队可不仅仅只是一种头衔或美称,它是这些教官的生命的一部分。这些队列教官是真正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他们被选来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任教是因为他们是陆战队的楷模。我永远不会忘记1987年9 月27日下午我在彭萨克拉海军航空站626 号楼的走廊上遇见我的队列教官参谋军士马西时的情景。天空中太阳虽然已经开始西下,但它照射到佛罗里达州大地上的热量却烤得我这个来自康涅迪格州的人大汗淋漓。


    阳光正好照在走廊上,晒得我手臂和脖子上淌下一串串汗珠,而我当时站在那里琢磨到底是跨进面前的大门,还是等有人出来接我。大门后传来大声的怒吼和尖叫,而我的犹豫证明是有道理的。参谋军士马西替我做出了决定,其后几个月亦是如此。

    大门猛地被打开,他走了出来。在我仍然不知所措之前,他便飞快来到我的面前,然后是一番非同寻常的谈话。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别瞪着我,小子。”他大声喊道。然而我的目光怎么也离不开那张对我言语不敬的面孔。“我说了,别瞪着我。那双眼睛最好是注视千里之外的天空。”他像一条浅水中的鲨鱼围着我转悠,而我站在那里浑身冒汗,眼里只看得见他那顶防火队员式的帽子围着我转来转去。汗水开始流进我的眼睛,当我抬手擦汗时,他又训起我来:“我让你擦汗了吗?小子!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得听我的命令。明白吗?”  “是。”我低声答道,声音里不无恐惧。  “我听不见你讲什么。你喜欢窃窃私语?你是在跟我调情?” “不是!”我竭力大声喊道。  “不是下面应该说什么?小子。你是个想跟我咬耳朵的不懂礼貌的甜蜜蜜的家伙,是吧?小子。”  “不是!长官!”我再次大声喊道,相信这下该可以了。  “拿起你的那些垃圾。”他大声叫遭。我低头看了看我的粗呢旅行袋,弯腰抓住其把手。“停!停!停!你他妈的停下来,回到你刚才站的地方去。”我直起身来,尽量装着将目光盯向那千里之遥的地方。“当我要你干什么事情时,我希望事情干得像闪电那样快。不过你必须等候我发出动令。你一定要等到听见动令才能行动。明白吗?”  “是!长官。”我喊着答道。  “你又在窃窃私语。”他咬着我的耳朵说道,他的帽沿直挨到我的太阳穴上。

    “不是!长官!”我吼叫着。  “拎起你的破东西。”我开始弯腰,但马上停了下来。这简直像是一场孩子们玩的“我说你干”的游戏。“开始!”他大声喊道,于是我马上俯下身去抓起我的旅行袋,然后尽可能快地恢复立正姿势。“拎起你的垃圾靠那边的舱壁放好。预备——”他大喊道。我开步迈向大门。  “不对!不对!不对!回来!我下达动令了吗?”  “没有!长官!”我大声叫道。  “那你为什么要移动你那双小臭脚,小子?”  这可是个叫人难于回答的问题。于是我采取了最好还是诚实点的态度。“长官,我不知道。”  “那么你也是个傻瓜蛋。这些年来海军越来越不像样子。现在再来一次。”他停了片刻,然后大声喊道:“拎起你的垃圾靠那边的舱壁放好。”这一次我没有缩手缩脚。“开始!”他大声喊道。于是我拎起我的旅行袋奋力疾跑了10码远的距离,将它放到我估计是他所指的舱壁的地方。我后来才得知,舱壁只不过是海军的一个术语,指的是墙壁而已。我开始认识到需要掌握一整套全新的词汇。  然后他继续询问下去,从我的姓名问到我的家乡和我在哪儿上的大学。他问了大量的有关我的情况。  “这样的话,我敢断定你宁愿与你的那些叫作什么墨非、邦尼和基普的大学同学一起喝喝酒,打打网球什么的。”  “不是的,长官。”我刻意地大声喊道。  “你的‘不是的,长官’是什么意思?你真傻,小子。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宁愿听我冲着他的傻瓜屁股蛋叫嚷,而不肯去和名叫什么墨非、邦尼和基普的同伴们一起打打网球。”  “长官,我是自愿来的。我想接受这种训练。”这是我唯一想得起来的话。  “屁话!干吗不在训练开始变得越来越艰难之前便退出。干脆回到游泳池和网球场去,让能够应付自如的人来当兵得了。”  “长官,我能够应付。”我大声喊道,不过对自己也是将信将疑。我决心坚持下去,但我属于少数。参谋军士马西能够在头24小时之内“劝说”我们初级班的四分之三以上的人打退堂鼓。由于体力和心理上残酷无情的折磨,淘汰率高得使该校校长不得不将我们班剩下的7 名预备学员留下来一个星期,这样我们可以在下一班的学员到来时再从头开始接受一番考验。我们班只剩7 个人,安排如此小的一班人从头至尾完成为期4 个月的训练对海军来说很可能太不经济了。  虽然起初看来这种训练好像是一种随意的和无理的滥用职权,但从某些方面来讲它毕竟是一种训练。尽管我对它不理解,但我愿意接受它。我知道,如果我想成为一名舰载机驾驶员,我不得不接受这一训练,因此我做到了逆来顺受。我玩这种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的游戏,而且玩得不错。有一段时间,我只是听命于一顶帽子。

    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在受训的头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我甚至根本就没有看过参谋军士马西的脸。然而我熟悉了他的皮靴,因为当我们班做俯卧撑时,他往往会沿着我们一字排开的队伍踱来踱去,并且不停地教训我们:“别盯着我,小子。”结果,在训练的头几个星期里,我实际上没能清楚地看上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一眼。  在4 个月的训练期间,参谋军士马西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其间我练长跑,做俯卧撑,学习从海上力量到空气动力学等各种课程,以便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合格的舰载机飞行员。我清楚地记得,由于我们班在行进和持枪分列式行进技术方面不如别的班,参谋军士马西率领我们进行补训。我们来到户外的“研磨机”上。这是基地里一片巨大的停车场,是联队预备军官走队列的理想场地。场地十分宽敞,没有什么阻碍我们行进的障碍。我们练得相当不错之时,只听参谋军士马西用海军陆战队队列教官那种典型的难以辨清的语言命令道:“全体注意,立正!向左转,抬头看!”这时,一群喷气式飞机成密集编队从远处呼啸而来。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密集的飞机编队。这是“蓝天使”从海上演练返航归来,返回离我们练队列的场地不到2 英里的训练基地。  当他们从我们头顶掠过之后,为了继续给我们这支看得目瞪口呆的队伍再增添一些惊奇,参谋军士马西说道:“这个编队中的僚机驾驶员大约在6 年前,曾经在本操场练过队列。如果你们确实想的话,你们也可以当一名这样的僚机驾驶员。”

    未等他的这番话产生效果,他便大声喊出了下一组口令:“持枪!向右转!齐步走!”于是,我们在这块滚烫的佛罗里达州的水泥地上多练了几个小时的持枪行进,想象着与“蓝天使”一起飞行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  每天清晨5 点,我们随起床号醒来。由于我们穿着跑步服睡觉,几分钟内我们便做好了每天早晨的长跑准备。海军陆战队的队列教官特别喜欢跑步。高兴起来他们就边跑边唱。唱歌的确有助于使人们暂时忘记清晨5 点钟起床时所感到的难受和不适。这些歌称作“乔迪之歌”,它们还可以建立起一种节奏,使整个学员队跑起来步调一致,节奏稳定、简单。多数“乔迪之歌”都与飞行有这样或那样的关系。

    有些歌词牢牢地记在我的心中。其中一首歌特地描述了在“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那狭小的甲板上降落时的感受。  我想当一名海军飞机驾驶员,  

    我想降落在列克斯夫人之上。  

    因为所有佩带金质飞行徽章的朋友告诉我,  

    在航母上降落比性生活更加令人向往。  

    另一首歌同唱的是一名年轻的飞机驾驶员为了添置一些新的飞行装具,被迫求助于大自然的帮助:  一天中午我正在丛林中跑步,  

    吝啬的老鳄鱼拦住了我的道路。  

    我说,鳄鱼,鳄鱼,你最好让开一些,  

    不然我要用你做一双飞行皮靴。  

    鳄鱼皮柔滑闪亮,  

    做成的飞行皮靴大小适当。  

    经过4 个月的歌唱、长跑、俯卧撑以及其它更加系统的训练,我学会了正确的敬礼姿势:右手手指与拇指并拢,肘部抬起成适当的角度,右手食指对正右眼眼角。


    我能够立正站好,双手刚好贴在裤缝线后,脚跟并拢,双脚张开成45度角。我可以根据口令在行进中熟练地操弄步枪。我能够完成翻越墙壁、攀上绳索、穿过坑道、越过沙滩的障碍长跑。但是我还不会飞行,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飞行。当时我的确不清楚,但回过头来看,的确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学到了某些宝贵的东西。

    我现在明白了,不屈不挠地寻根问底和坚持不懈地追求完善是最基本的学习和工作态度,而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将这种态度深深地注入了我的心中。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的每一次飞行都将有他伴随在我的身边。  在寒冷刺骨的一月份的一天,我毕业了,并被授予美国海军少尉军衔。这天,美国海军陆战队枪炮长贝拉普军士送给我们班每个人一张小卡片。我后来将这张卡片用镜框装了起来,直到今天它仍然摆放在我的写字台上。卡片上写着:  你可以将海军官官分为两类:滥芋充数者和志在拼搏者。滥竿充数者是一些决不肯做出自我牺牲的人。他们根本不知什么叫做“完全献身”,因此他们永远也品尝不到荣耀的滋味。志在拼搏者则是一些要求自己做出最大努力并且愿意付出代价的人,他们将能够获的荣耀。  

    生活就是这样,既有滥芋充数者也有志在拼搏者。问题是……你到底是哪种人?

    自从飞行军官预备学校毕业以来,我一直在寻求这个萦绕在我心中的问题的答案。我到底是哪种人?我是否具备完全献身的精神去做一名志在拼搏者?我相信自己有这种精神,但是我认识到除了参加实际战斗,没有什么东西能更好地证明这一点,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因此,当总统规定的伊拉克撤出科威特的最后期限日益临近之际,我头脑当中不停地萦绕着这样一个问题:我究竟是一个滥竽充数者还是一个志在拼搏者?既然我不能充满信心地回答这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便从我的头脑中冒了出来,这是一个与爱情有关的问题。  艾丽丝会等我吗?两个星期前,我一直忙于恋爱。而现在我则忙于准备打仗。

    当我躺在漆黑一团的房间里的狭窄不平的床上时,我回想我究竟舍下了什么。我不禁微笑了起来,因为我回忆起了在康涅迪格州的罗克斯伯里与我的家人和我钟爱的姑娘一起度过的那个欢乐的感恩节周末。我记得那个周末我们一起度过的每时每刻。

    一个特别清晰的情景浮上了我的脑海。  艾丽丝和我足足走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一起站到一块岩石上面。这是康涅迪格州一座俯瞰着瓦拉毛格湖的小山上的一块突出来的岩石。毫无遮拦的山峰使西部的田野一览无余。11月的风寒气袭人,我脱下上衣给艾丽丝披上。太阳落山后,气温骤降,寒气袭来,我们的脸冻得通红。我们准也不愿离去。当黑暗降临时,我们手挽手依依不舍地下了山。我比以往更加肯定了我对艾丽丝的感情,并且开始觉得她也更加认真地看待我。  黑暗中,我不禁莞尔。无论如何,我必须说服她相信我就是她的意中人,我值得她等待。我以自己办事计划周密的习惯,设计了一套从波斯湾追求她的方案。方案非常简单:每天至少写一封信,这样她就没法不想着我了。然后当我返回家园时,我就能够当面使她信服我的确是她的如意郎君。  随着这些幸福乐观的思绪,我又坠入了梦乡,没有让我床铺上方铁链在飞行甲板上的拖拉声搅得我不能入睡。故乡有许多值得我去奋斗的东西,而这一想法使得我惊恐万分,不知这次出海值勤将会遇到什么事情。我只有祷告,祝愿我安然无恙地回到艾丽丝的身旁,这样我就可以说服她相信我们应该一起共度此生。  




                             第四章 奋不顾身

  “我发现了他,他位于我机下方,4点钟方位。”古奇说道,他是我的右座,转弯时5个G的过载压得他言词不清。  

  “他是否已经准备开火?”我问道,继续向后拉杆,胸腔感到过载的压力。
  
  “还没有,不过他正在设法操纵飞机绕到我们尾后。”古奇说。我继续拉杆,左手用力向前推油门,我敢断定力气之大,几乎扳弯了金属杆。我现在处于防御态势,只想像摔跤运动员在垫子上挣扎那样,想方设法别让对手扳倒在地。我看不见“敌机”,因为他正从我的右侧进行攻击,而由于“徘徊者”飞机为双座并列,此处正是我的视线盲点。我只有信任古奇了,让他来当我的眼睛。  

  “他马上要进入射击位置。”古奇提醒我,“准备摆脱。预备,开始!”古奇说道。我将驾驶杆猛地向左一打,然后将其向前推到头。过载指示表立即跳到-2G的位置,座舱里的每个人立即被抛向座舱盏。飞机地板上的灰尘在我的眼前漂浮。当“徘徊者”飞机向大海俯冲,企图摆脱攻击者时,只见大海罩住了整个风挡。  

  “停止,坦克。”副中队长用无线电通知我。“动作很好。你现在担任长机,带领我返回母舰。我现在的油量为6500磅。”副中队长急不可待地脱口说道。格斗演练结束了。看来如果副中队长用“坦克”这个呼号称呼我,那么我的这个呼号就会被叫下去了。这个呼号来自我的名字谢尔曼,因为美国有一种坦克型号叫“谢尔曼”。这个呼号还不坏。实际上我很幸运,有的家伙的绰号不仅十分难听,而且想甩也甩不掉。  

  “明白,停止演练。我担任长机,我现在油量为6200磅。”我边说边拉起飞机改出陡直的俯冲。我们已经完成了数项防御战术训练。这是中队里进行的一种“徘徊者”飞机对”徘徊者”飞机的训练,旨在使我演练万一敌人战斗机攻击我时我必须采用的机动飞行动作。我曾在密西西比州的默里迪恩从一位女飞行教官那里学习过我刚才用来对付副中队长的负过载机动动作。她总是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在舰队里用上了这种机动动作,就告诉他们是一个姑娘教给你的。”她是我在受训期间遇到的最优秀的飞机驾驶员之一,我认为能够与她一起飞行是一种荣幸。既然这一机动动作确有成效,我也就不必告诉副中队长是一个“姑娘”教我的,不过当我想到假如我告诉他事实真相时他的反应,我不禁笑了起来。我需要掌握这种机动动作,因为对一架“徘徊者”飞机来讲,在遭到敌人战斗机攻击时逃生的唯一办法就是摆脱它。当一想到自己像个飞行靶子,即战斗机驾驶员所称的“葡萄”,的确让人感到极为沮丧,而我正是这样的一个靶子。虽然我们在布置任务时确定由副中队长带队返航,但此时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从与中队的其他人交谈中得知,副中队长可能会不经事前布置就要求我带队返航。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不过我知道他正在仔细地观察我。  

  在编队中飞长机的位置更多需要的是领导技能,而不是动动驾驶杆和收加油门的技能。最为困难的问题是你要记住你身后有一架僚机,他要随你的一举一动做出反应。这样你的动作尽可能的柔和就显得十分重要。我们围绕军舰所做的一切现在都是为了打仗。昼间回收飞机时,“给嘴唇拉上拉链”,即保持通信沉默。所有的飞行动作均依照预先的布置执行,飞机之间保持目视间隔。这些程序实际上十分容易,只是要对周围有时不太明了的环境一直有清楚的了解。我带领副中队长下降高度至3000英尺,这是“徘徊者”与“入侵者”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空盘旋等候“率先进场降落”的高度。  

  “率先进场降落”是指,当最后一架准备弹射起飞的飞机滑出降落区后,你将是第一个降落的飞机驾驶员。如果进展顺利,从最后一架起飞的飞机滑出降落区到第一架降落的飞机的机轮接触甲板之间,仅有几秒钟的间隔时间。我们都盼望能够做到这一点。要想作为一名经常率先进场降落的驾驶员,既要把握好时机,又必须有高超的技术和运气。这是飞机驾驶员之间互相竞争和比试高低的又一个项目。

  “嘿,我们有伴了。”古奇说道。我很难看见他所指的加入我们编队的两架“入侵者”飞机,因为它们位于右后方我的视觉盲点处。我从飞机的后视镜里瞥了我的两架新僚机一眼。现在我是在率领一个4机编队,而我实际上尚未获取率领2机编队的资格。我可以感觉到副中队长的灼人的目光几乎能将我的后脑勺烧出一个窟窿。可别搞砸了。这是当我们绕着航母盘旋,等候适当时机下降高度进入降落航线时,我唯一能够告诫自己的话。  

  率先进场降落除了是一种竞争以外,还有一项重要意义。虽然它可激发飞行联队驾驶员们的竞争精神,但更为重要的是,率先进场降落可以大大缩短回收飞机时航空母舰被迫逆风行驶的时间。为了回收飞机,舰长不得不转弯沿可以预测出的航线逆风行驶,直到回收结束。此时,航母容易遭受攻击,变成敌人容易打击的目标。因此对舰载机联队来讲,尽可能迅速地将飞机回收到舰上极为重要,为了率先进场降落,驾驶员需要“诀窍”。这是一个海军俗语,意指老飞行员传给新飞行员的忠告或经验。“获得诀窍”是新飞行员成长为老飞行员的必由之路。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率先进场降落”的诀窍是,当降落区还剩5架飞机等候弹射起飞时,你就要开始下降高度。在“中途岛”号上空懒洋洋地兜圈子越来越使人感到心烦。转第一圈时,弹射起飞刚刚开始,甲板上挤满了飞机。这一次当我们飞越航母上空时,我看见还有8架飞机等候起飞。起码还要盘旋一圈,我想。  

  从盘旋高度俯瞰飞行甲板仍使我感到浑身紧张,两年前我第一次驾驶海军飞机在航母上降落时就曾感觉到这种紧张。那是一个温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正驾驶一架罗克威尔公司生产的“鹿眼”式教练机在墨西哥湾上空进行4机编队飞行,我们刚好位于佛罗里达州基韦斯特的西南方。带队长机是来自一个得克萨斯训练中队的飞行教官,其呼号为“獾”。他率领3名颤颤惊惊的学员进行单飞,前往“列克里敦”号航母做首次航母降落资格考试。在此前的几个星期里,我们一直练习在陆地机场上着陆,现在海军希望我们能降落到茫茫大海上的那只小船上。这简直是疯了!我记得自己一边这样自言自语,一边在这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航母上空盘旋。我们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曾告诉我们,只要你集中精力根据“光点”显示出的飞机位置飞,在跑道上着陆与在军舰上降落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在我亲眼目睹之前,我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可现在我发现他们完全错了。从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来看,在跑道上着陆与在“列克斯夫人”的甲板上降落真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在航空母舰上降落。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高处的人,前来救他的人不停地安慰他说:“别朝下看!”可问题是他不由自主地一定会朝下看。当你认识到你的确不应朝下看时,已为时过晚。两年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獾”率领我们3个学员开始降落,随后的一切进行得如此之快,我的记忆已是一片空白。我开始下滑转弯,放下起落架和机尾挂钩。等我再明白过来时,我的脸已经贴到了仪表板上,并用手将驾驶杆从我的胸前拉开,因为激动之中我忘记锁紧我的座椅背带。我总算安全地完成了4次弹射起飞和4次舰上降落,而且实际上我完成得很不错。但是现在,尽管我已经“进入了角色”,已经有了30天的航母降落经验,但“中途岛”号航母看起来仍然太小,我仍然搞不清自己是否真正能够安然降落。

  当我们又盘旋完一圈时,降落区还剩5架飞机,时机不错。“我们现在开始下降高度。”我对古奇说。当我们到达盘旋圈的后一边时,我柔和地收小了油门,推下了机头。我非常希望自己今天能够成为率先下滑降落的编队长机。但我也必须动作柔和,照顾我的3名僚机。副中队长紧紧贴着我的有机翼,其他两架“入侵者”飞机也保持住了编队。我现正率领编队进行左转弯下降,从3000英尺的高度降至800英尺,飞至距航空母舰舰尾3英里处的降落起始点上。  

  “你的腹下没有飞机。”古奇那经验十足的声音说道。我由于集中精力观察航母,因此忘记察看当我们下降高度进入舰尾3英里处的起始点时,我们的机腹下及飞机右侧是否有其它飞机飞过。在一般情况下,我让我的右座飞行员察看“徘徊者”飞机的正下方,以确保不会发生空中相撞事故。我被编队里的其它3架飞机弄慌了神。我忘记了自己脑袋中应该牢记的东西。当整个编队完成转弯改为平飞时,由于我的操作十分准确,我座舱里的高度表正好指到800英尺。根据海军的程序,这一高度是驾驶员进入航母降落航线,即所谓的“下滑降落”的高度。下滑降落是一种不停地操纵飞机进入降落航线的方法,其间驾驶员要操纵飞机做一个90度坡度的滚转,然后完成180度的减速转弯,以降低空速,这样他便可以安全地放下起落架和襟翼。最后的180度转弯是飞机处于全部降落系统打开或放下这种“不整洁”的空气动力外型时完成的,然后最终由拦帆索拦住飞机降落在飞行甲板上。  

  率领其它3架飞机进入下滑降落的最困难的部分是,我不得不在舰首处开始下滑。在舰首处开始下滑可以为我的僚机们提供更多的逆风飞行机会,因此也为他们留出了更多的时间,但我则必须加快自己的降落动作程序。降落航线就像是一组排列复杂的多米诺骨牌。如果有一名驾驶员动作搞砸了,将会产生巨大的连锁反应,就会打乱协调一致的飞行节奏和精确性。我必须在舰首进行下滑转弯,这样我的3名僚机就可以拉开15秒钟的间隔依次开始下滑转弯。这一速度较快时的15秒钟的间隔然后就会转化成每架飞机放慢速度实际降落时的45秒钟的间隔,而这一间隔正是飞行联队指挥官所希望看到的。  

  正当我在航母后方3英里处的800英尺高度上操纵飞机滚转时,我可以看见我的僚机们编好了队形,为的是在为我们降落动作评分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们面前露一手。我率领编队对正了航母舰尾掀起的白色浪花,轻轻推了推油门,让降落指挥员们欣赏一下我们的动作。飞机调整得很好,飞行动作稳定。空速表爬升到415节处,大大高于我所习惯的速度。我通常在航母上风约1英里处以350节的速度进入下滑,这样我的时间就更充分一些,但是今天我没有这样的机会。“脱离他们。”我对古奇说道,然后将驾驶杆向左一打。古奇迅速向我们的僚机发出我们开始下滑转弯的信号,说时迟那时快,过载力开始了,我们俩由于身体受到新的作用力的压迫而呻吟起来。飞机完成了180度转弯,找看见空速表指到300节。“他妈的,我们速度太快,弯子也转得太大了。”我说道。  

  “是啊。”古奇说道,沉静而又警觉。  

  我知道后座的两位电子战军官已经准备好应付一切情况,因为他们清楚我已经在超负荷工作,而且他们知道,对一名驾驶员来讲,飞降落航线时超负荷工作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现在的高度很低,而且正在下降转弯。放起落架的最大容许速度为250节,因此我便紧紧盯住空速表,当它一指到250节,我立即扳下了起落架把手。此刻还可以对进场下滑进行修正。  

  “1、2、3个起落架放下锁定,襟翼30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尾钩放下,背带系好,仪表正常,压力断开,进入速度将为125节,剩余油量5000磅。”我一面一连串地报出降落检查程序,一面将视线从座舱内转向飞机外。我觉得高度有点过高,离航母也太近,不过仍属允许范围,而我现在认识到这是一种正常景象。航母正向前行驶,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风则迎面吹来。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保持准确的进场下滑线几乎不现实。而这种“我无法从这里到达那里”的感觉意味着我的航迹很可能正好。  

  我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迎角指示器上那个历历在目的红色的山形信号灯。我的速度快了20节,高度高了100英尺。飞机现在又高又快,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我大着胆子收了收油门,并且向上调整了一下机头来调整我的空速。当我们滚转进入下滑通道时,我扫视了一下甲板左缘的灯光,寻找那将会帮助我飞好下滑线并降落的熟悉的东西。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光点”不见了。因为我的高度太高,我的“徘徊者”飞机位于光学指示系统的顶排灯光之上。真令人感到窘迫。这是一个晴好、风平浪静的大白天,而我却未能飞好进场下滑动作,看到“光点”。我对自己非常不满意,于是开始对飞机进行必要的大动作调整。  

  我向前顶了一下驾驶杆,开始降低高度。几秒钟内,我便看见那熟悉的黄色“光点”的闪光出现了,于是我加了加油门放慢下降速率。当我接近甲板时,“光点”开始坠到绿色数据灯之下,向我表明我的高度开始变得过低,于是我的左手向前推了一下油门,增加了足够的椎力使我越过了舰尾,挂住了拦机索。这最后一加油门使“徘徊者”飞机的滑翔路线改平,结果我挂住了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拦机索。飞机的滑跑将我们几乎带到甲板的边缘。  

  减速停止,使我得以将驾驶杆从我的腹部移开,然后我马上看见了飞机右前方的”黄衫”拼命向我打信号,通知我收起尾钩向前滑行。原来当我暗自庆贺自己终于安全降落到舰上时,我忘记了自己还不能调以轻心。副中队长的飞机紧随我机的后面,我必须离开甲板,这样他才能降落。如果我在甲板上逗留过久,飞机降落指挥员就会被迫下令副中队长复飞,而我今后就别想得到安宁。  

  我向前加了加油门,并根据“黄衫”的指示操纵飞机滑行。“黄衫”引导我向前滑向“中途岛”号的舰首,我被交给了站在舰首的另一名“黄衫”。我知道自己已经安全滑离了降落区,因为我的身后传来副中队长的飞机在我后面降落后,他的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当我滑行到舰首之际,我们编队中的两架“入侵者”飞机均已降落,我已经可以看见他们后面的下一个飞机编队正进入降落航线。这是一连串令人叹为现止的动作:12架飞机在保持无线电沉默的情况下,以45秒的间隔时间,依次降落到茫茫大海上的一艘军舰上。作为其中的一员,我感到十分自豪。  

  按照“黄衫”的引导,我在舰首处调头向后滑向舰尾的左舷,我们的“徘徊者”飞机最终将停放在此处并被用铁链拴在甲板上。当“黄衫”向我发出飞机已固定好的信号,我马上通过机内通话系统说道:“好了,伙计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停稳固定好——大家插好座椅保险栓。”机组的每个成员伸手将弹射座椅的把手锁至安全位置,这样谁也不会在离开飞机时不小心被弹射座椅弹了出去。当每个人证实自己的座椅处于安全状态之后,我便关闭了“徘徊者”飞机的发动机,抬起了座舱盖。

  温暖的海湾空气刮进了座舱,迅速吹干了我脸上的汗水。当我费劲地爬出“徘徊者”飞机的前座舱时我注意到“黄衫”们正指挥一架E-2C“鹰眼”飞机滑向一号弹射器。此事非同寻常,因为一般来讲,飞机回收结束后,不会有飞机弹射升空。我脱掉紧紧勒在腹部和双腿上的里面装有充气皮胆、可帮助我克服过载压力的尼龙抗荷服,然后解开我的座椅背带以及腿部限动器。当我爬出座舱之际,我朝一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挥了挥手,他刚才跟随我进入下滑转弯。他也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精神抖擞地经过我们的“徘徊者”飞机向其待命室走去。他回待命室的最近路线是经由一号弹射器后面走过,而该处弹射人员正在将那架“鹰眼”飞机钩上弹射梭。  

  我从“徘徊者”飞机的登机板上大声疾呼,因为我看见马上就会出事了,但我的呼喊毫无用处。此时甲板上的风速有30节,而“鹰眼”飞机又要起飞,因此任何人都听不见我的声音。那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正埋头快步走向位于飞行甲板另一侧的舰桥。弹射军官看了看弹射器的后面,但没有发现那位不该从那里经过的A-6飞机轰炸领航员,因为他被一架停放着的F/A-18“大黄蜂”飞机遮住了身影。一位“黄衫”猛一抬手发出了“压力充满”的信号,E-2C“鹰眼”飞机的驾驶员加满了油门,而这时那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刚好从停放的“大黄蜂”飞机后走了出来。当他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就被“鹰眼”飞机螺旋浆的尾流罩住了。  

  一架E-2“鹰眼”飞机有两组巨大的螺旋桨。它们产生的气流如同飓风一般,将它们后面的飞行甲板变成了一个风洞。顷刻之间,那位轰炸领航员被刮倒在钢铁甲板上,他的领航图囊被刮开,所有的航图和代码文件飞了出来。他试图爬起来,但就像一棵在莽莽草原上摇摆不定的风滚草。他拼命企图抓住飞行甲板表面上被称作“台眼”的可以挂住链钩将飞机固定在甲板上的小孔,但他的手指未能找到任何小孔。那位轰炸领航员的双手无望地在甲板上拍打摸索,企图抓住什么来使自己停止沿飞行甲板滚动。正当这时,我看见一个人影从甲板右侧飞奔过去救助那位轰炸领航员。这是一项典型的旷野救助行动。只见这位保护神向那名轰炸领航员扑过去,将其扑倒在甲板上,同时抓住了一个台眼。他将那名轰炸领航员按在甲板上,希望弹射军官此时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他知道抓住那个台眼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该弹射军官做出关键的决定了。他已看见了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必须在将“鹰眼”飞机弹射出去还是暂停弹射之间迅速做出抉择。如果他发出弹射“鹰眼”飞机的信号,飞机就会在3-5秒钟内离开甲板腾空而去。如果他发出信号暂停弹射,7-10秒钟后驾驶员才能实际上将油门收回到慢车位置,从而将那名轰炸领航员及其救援者从狂风的牢笼中解放出来。然而在这7-10秒钟的时间里,那位救助轰炸领航员的人可能会无力继续抓住台眼,两个人均会开始被风刮得沿甲板滚落而去。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弹射军官便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只见他用手一触甲板,发出了弹射飞机的信号。“鹰眼”飞机在3秒钟内便被弹射出了“中途岛”号航母的舰首,飞行甲板工作人员立即奔向那名轰炸领航员和他的救命恩人,而这两位此时松开了紧紧抓住的台跟,一起站起身来,两人都已感到精疲力竭。  

  当我来到这群人的身边,我一看其飞行甲板落水救生服,就知道那位勇士是我们中队的一名上士。“终于将他按住了啊,罗斯军士。”我微笑着说道。  

  “谢谢长官,但我越来越老了,干不了这种鬼事了。将那些愚蠢的飞行人员按在甲板上是年轻人干的活。”  

  “是啊,我知道库兹非常高兴有你在场。”我看了那名面色苍白的轰炸领航员一眼然后说道,知道他对救命恩人感激不尽。  

  “是啊,我想。”军士笑着说道,心里想着如果下一次回收飞机时遇到紧急事故,自己同样会挺身而出。根据多年来在飞行甲板上的工作经验他会不加思索地做到这一点。罗斯军士未停下来喘口气,就开始向正在检查我们中队的一架“徘徊者”飞机的年轻飞行甲板工作人员大声发出一连串的指示。这位刚才拯救了一个人,使其免受伤害甚至死亡的军士又返回到正常的工作岗位上。当我走下甲板前往待命室时,我认识到自己刚刚目睹的一切,只不过是寻常事情一桩,我必须习以为常。飞行甲板是个危险之地,你必须提高警惕,注意观察。


    我能够立正站好,双手刚好贴在裤缝线后,脚跟并拢,双脚张开成45度角。我可以根据口令在行进中熟练地操弄步枪。我能够完成翻越墙壁、攀上绳索、穿过坑道、越过沙滩的障碍长跑。但是我还不会飞行,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飞行。当时我的确不清楚,但回过头来看,的确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学到了某些宝贵的东西。

    我现在明白了,不屈不挠地寻根问底和坚持不懈地追求完善是最基本的学习和工作态度,而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将这种态度深深地注入了我的心中。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的每一次飞行都将有他伴随在我的身边。  在寒冷刺骨的一月份的一天,我毕业了,并被授予美国海军少尉军衔。这天,美国海军陆战队枪炮长贝拉普军士送给我们班每个人一张小卡片。我后来将这张卡片用镜框装了起来,直到今天它仍然摆放在我的写字台上。卡片上写着:  你可以将海军官官分为两类:滥芋充数者和志在拼搏者。滥竿充数者是一些决不肯做出自我牺牲的人。他们根本不知什么叫做“完全献身”,因此他们永远也品尝不到荣耀的滋味。志在拼搏者则是一些要求自己做出最大努力并且愿意付出代价的人,他们将能够获的荣耀。  

    生活就是这样,既有滥芋充数者也有志在拼搏者。问题是……你到底是哪种人?

    自从飞行军官预备学校毕业以来,我一直在寻求这个萦绕在我心中的问题的答案。我到底是哪种人?我是否具备完全献身的精神去做一名志在拼搏者?我相信自己有这种精神,但是我认识到除了参加实际战斗,没有什么东西能更好地证明这一点,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因此,当总统规定的伊拉克撤出科威特的最后期限日益临近之际,我头脑当中不停地萦绕着这样一个问题:我究竟是一个滥竽充数者还是一个志在拼搏者?既然我不能充满信心地回答这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便从我的头脑中冒了出来,这是一个与爱情有关的问题。  艾丽丝会等我吗?两个星期前,我一直忙于恋爱。而现在我则忙于准备打仗。

    当我躺在漆黑一团的房间里的狭窄不平的床上时,我回想我究竟舍下了什么。我不禁微笑了起来,因为我回忆起了在康涅迪格州的罗克斯伯里与我的家人和我钟爱的姑娘一起度过的那个欢乐的感恩节周末。我记得那个周末我们一起度过的每时每刻。

    一个特别清晰的情景浮上了我的脑海。  艾丽丝和我足足走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一起站到一块岩石上面。这是康涅迪格州一座俯瞰着瓦拉毛格湖的小山上的一块突出来的岩石。毫无遮拦的山峰使西部的田野一览无余。11月的风寒气袭人,我脱下上衣给艾丽丝披上。太阳落山后,气温骤降,寒气袭来,我们的脸冻得通红。我们准也不愿离去。当黑暗降临时,我们手挽手依依不舍地下了山。我比以往更加肯定了我对艾丽丝的感情,并且开始觉得她也更加认真地看待我。  黑暗中,我不禁莞尔。无论如何,我必须说服她相信我就是她的意中人,我值得她等待。我以自己办事计划周密的习惯,设计了一套从波斯湾追求她的方案。方案非常简单:每天至少写一封信,这样她就没法不想着我了。然后当我返回家园时,我就能够当面使她信服我的确是她的如意郎君。  随着这些幸福乐观的思绪,我又坠入了梦乡,没有让我床铺上方铁链在飞行甲板上的拖拉声搅得我不能入睡。故乡有许多值得我去奋斗的东西,而这一想法使得我惊恐万分,不知这次出海值勤将会遇到什么事情。我只有祷告,祝愿我安然无恙地回到艾丽丝的身旁,这样我就可以说服她相信我们应该一起共度此生。  




                             第四章 奋不顾身

  “我发现了他,他位于我机下方,4点钟方位。”古奇说道,他是我的右座,转弯时5个G的过载压得他言词不清。  

  “他是否已经准备开火?”我问道,继续向后拉杆,胸腔感到过载的压力。
  
  “还没有,不过他正在设法操纵飞机绕到我们尾后。”古奇说。我继续拉杆,左手用力向前推油门,我敢断定力气之大,几乎扳弯了金属杆。我现在处于防御态势,只想像摔跤运动员在垫子上挣扎那样,想方设法别让对手扳倒在地。我看不见“敌机”,因为他正从我的右侧进行攻击,而由于“徘徊者”飞机为双座并列,此处正是我的视线盲点。我只有信任古奇了,让他来当我的眼睛。  

  “他马上要进入射击位置。”古奇提醒我,“准备摆脱。预备,开始!”古奇说道。我将驾驶杆猛地向左一打,然后将其向前推到头。过载指示表立即跳到-2G的位置,座舱里的每个人立即被抛向座舱盏。飞机地板上的灰尘在我的眼前漂浮。当“徘徊者”飞机向大海俯冲,企图摆脱攻击者时,只见大海罩住了整个风挡。  

  “停止,坦克。”副中队长用无线电通知我。“动作很好。你现在担任长机,带领我返回母舰。我现在的油量为6500磅。”副中队长急不可待地脱口说道。格斗演练结束了。看来如果副中队长用“坦克”这个呼号称呼我,那么我的这个呼号就会被叫下去了。这个呼号来自我的名字谢尔曼,因为美国有一种坦克型号叫“谢尔曼”。这个呼号还不坏。实际上我很幸运,有的家伙的绰号不仅十分难听,而且想甩也甩不掉。  

  “明白,停止演练。我担任长机,我现在油量为6200磅。”我边说边拉起飞机改出陡直的俯冲。我们已经完成了数项防御战术训练。这是中队里进行的一种“徘徊者”飞机对”徘徊者”飞机的训练,旨在使我演练万一敌人战斗机攻击我时我必须采用的机动飞行动作。我曾在密西西比州的默里迪恩从一位女飞行教官那里学习过我刚才用来对付副中队长的负过载机动动作。她总是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在舰队里用上了这种机动动作,就告诉他们是一个姑娘教给你的。”她是我在受训期间遇到的最优秀的飞机驾驶员之一,我认为能够与她一起飞行是一种荣幸。既然这一机动动作确有成效,我也就不必告诉副中队长是一个“姑娘”教我的,不过当我想到假如我告诉他事实真相时他的反应,我不禁笑了起来。我需要掌握这种机动动作,因为对一架“徘徊者”飞机来讲,在遭到敌人战斗机攻击时逃生的唯一办法就是摆脱它。当一想到自己像个飞行靶子,即战斗机驾驶员所称的“葡萄”,的确让人感到极为沮丧,而我正是这样的一个靶子。虽然我们在布置任务时确定由副中队长带队返航,但此时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从与中队的其他人交谈中得知,副中队长可能会不经事前布置就要求我带队返航。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不过我知道他正在仔细地观察我。  

  在编队中飞长机的位置更多需要的是领导技能,而不是动动驾驶杆和收加油门的技能。最为困难的问题是你要记住你身后有一架僚机,他要随你的一举一动做出反应。这样你的动作尽可能的柔和就显得十分重要。我们围绕军舰所做的一切现在都是为了打仗。昼间回收飞机时,“给嘴唇拉上拉链”,即保持通信沉默。所有的飞行动作均依照预先的布置执行,飞机之间保持目视间隔。这些程序实际上十分容易,只是要对周围有时不太明了的环境一直有清楚的了解。我带领副中队长下降高度至3000英尺,这是“徘徊者”与“入侵者”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空盘旋等候“率先进场降落”的高度。  

  “率先进场降落”是指,当最后一架准备弹射起飞的飞机滑出降落区后,你将是第一个降落的飞机驾驶员。如果进展顺利,从最后一架起飞的飞机滑出降落区到第一架降落的飞机的机轮接触甲板之间,仅有几秒钟的间隔时间。我们都盼望能够做到这一点。要想作为一名经常率先进场降落的驾驶员,既要把握好时机,又必须有高超的技术和运气。这是飞机驾驶员之间互相竞争和比试高低的又一个项目。

  “嘿,我们有伴了。”古奇说道。我很难看见他所指的加入我们编队的两架“入侵者”飞机,因为它们位于右后方我的视觉盲点处。我从飞机的后视镜里瞥了我的两架新僚机一眼。现在我是在率领一个4机编队,而我实际上尚未获取率领2机编队的资格。我可以感觉到副中队长的灼人的目光几乎能将我的后脑勺烧出一个窟窿。可别搞砸了。这是当我们绕着航母盘旋,等候适当时机下降高度进入降落航线时,我唯一能够告诫自己的话。  

  率先进场降落除了是一种竞争以外,还有一项重要意义。虽然它可激发飞行联队驾驶员们的竞争精神,但更为重要的是,率先进场降落可以大大缩短回收飞机时航空母舰被迫逆风行驶的时间。为了回收飞机,舰长不得不转弯沿可以预测出的航线逆风行驶,直到回收结束。此时,航母容易遭受攻击,变成敌人容易打击的目标。因此对舰载机联队来讲,尽可能迅速地将飞机回收到舰上极为重要,为了率先进场降落,驾驶员需要“诀窍”。这是一个海军俗语,意指老飞行员传给新飞行员的忠告或经验。“获得诀窍”是新飞行员成长为老飞行员的必由之路。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率先进场降落”的诀窍是,当降落区还剩5架飞机等候弹射起飞时,你就要开始下降高度。在“中途岛”号上空懒洋洋地兜圈子越来越使人感到心烦。转第一圈时,弹射起飞刚刚开始,甲板上挤满了飞机。这一次当我们飞越航母上空时,我看见还有8架飞机等候起飞。起码还要盘旋一圈,我想。  

  从盘旋高度俯瞰飞行甲板仍使我感到浑身紧张,两年前我第一次驾驶海军飞机在航母上降落时就曾感觉到这种紧张。那是一个温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正驾驶一架罗克威尔公司生产的“鹿眼”式教练机在墨西哥湾上空进行4机编队飞行,我们刚好位于佛罗里达州基韦斯特的西南方。带队长机是来自一个得克萨斯训练中队的飞行教官,其呼号为“獾”。他率领3名颤颤惊惊的学员进行单飞,前往“列克里敦”号航母做首次航母降落资格考试。在此前的几个星期里,我们一直练习在陆地机场上着陆,现在海军希望我们能降落到茫茫大海上的那只小船上。这简直是疯了!我记得自己一边这样自言自语,一边在这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航母上空盘旋。我们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曾告诉我们,只要你集中精力根据“光点”显示出的飞机位置飞,在跑道上着陆与在军舰上降落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在我亲眼目睹之前,我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可现在我发现他们完全错了。从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来看,在跑道上着陆与在“列克斯夫人”的甲板上降落真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在航空母舰上降落。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高处的人,前来救他的人不停地安慰他说:“别朝下看!”可问题是他不由自主地一定会朝下看。当你认识到你的确不应朝下看时,已为时过晚。两年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獾”率领我们3个学员开始降落,随后的一切进行得如此之快,我的记忆已是一片空白。我开始下滑转弯,放下起落架和机尾挂钩。等我再明白过来时,我的脸已经贴到了仪表板上,并用手将驾驶杆从我的胸前拉开,因为激动之中我忘记锁紧我的座椅背带。我总算安全地完成了4次弹射起飞和4次舰上降落,而且实际上我完成得很不错。但是现在,尽管我已经“进入了角色”,已经有了30天的航母降落经验,但“中途岛”号航母看起来仍然太小,我仍然搞不清自己是否真正能够安然降落。

  当我们又盘旋完一圈时,降落区还剩5架飞机,时机不错。“我们现在开始下降高度。”我对古奇说。当我们到达盘旋圈的后一边时,我柔和地收小了油门,推下了机头。我非常希望自己今天能够成为率先下滑降落的编队长机。但我也必须动作柔和,照顾我的3名僚机。副中队长紧紧贴着我的有机翼,其他两架“入侵者”飞机也保持住了编队。我现正率领编队进行左转弯下降,从3000英尺的高度降至800英尺,飞至距航空母舰舰尾3英里处的降落起始点上。  

  “你的腹下没有飞机。”古奇那经验十足的声音说道。我由于集中精力观察航母,因此忘记察看当我们下降高度进入舰尾3英里处的起始点时,我们的机腹下及飞机右侧是否有其它飞机飞过。在一般情况下,我让我的右座飞行员察看“徘徊者”飞机的正下方,以确保不会发生空中相撞事故。我被编队里的其它3架飞机弄慌了神。我忘记了自己脑袋中应该牢记的东西。当整个编队完成转弯改为平飞时,由于我的操作十分准确,我座舱里的高度表正好指到800英尺。根据海军的程序,这一高度是驾驶员进入航母降落航线,即所谓的“下滑降落”的高度。下滑降落是一种不停地操纵飞机进入降落航线的方法,其间驾驶员要操纵飞机做一个90度坡度的滚转,然后完成180度的减速转弯,以降低空速,这样他便可以安全地放下起落架和襟翼。最后的180度转弯是飞机处于全部降落系统打开或放下这种“不整洁”的空气动力外型时完成的,然后最终由拦帆索拦住飞机降落在飞行甲板上。  

  率领其它3架飞机进入下滑降落的最困难的部分是,我不得不在舰首处开始下滑。在舰首处开始下滑可以为我的僚机们提供更多的逆风飞行机会,因此也为他们留出了更多的时间,但我则必须加快自己的降落动作程序。降落航线就像是一组排列复杂的多米诺骨牌。如果有一名驾驶员动作搞砸了,将会产生巨大的连锁反应,就会打乱协调一致的飞行节奏和精确性。我必须在舰首进行下滑转弯,这样我的3名僚机就可以拉开15秒钟的间隔依次开始下滑转弯。这一速度较快时的15秒钟的间隔然后就会转化成每架飞机放慢速度实际降落时的45秒钟的间隔,而这一间隔正是飞行联队指挥官所希望看到的。  

  正当我在航母后方3英里处的800英尺高度上操纵飞机滚转时,我可以看见我的僚机们编好了队形,为的是在为我们降落动作评分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们面前露一手。我率领编队对正了航母舰尾掀起的白色浪花,轻轻推了推油门,让降落指挥员们欣赏一下我们的动作。飞机调整得很好,飞行动作稳定。空速表爬升到415节处,大大高于我所习惯的速度。我通常在航母上风约1英里处以350节的速度进入下滑,这样我的时间就更充分一些,但是今天我没有这样的机会。“脱离他们。”我对古奇说道,然后将驾驶杆向左一打。古奇迅速向我们的僚机发出我们开始下滑转弯的信号,说时迟那时快,过载力开始了,我们俩由于身体受到新的作用力的压迫而呻吟起来。飞机完成了180度转弯,找看见空速表指到300节。“他妈的,我们速度太快,弯子也转得太大了。”我说道。  

  “是啊。”古奇说道,沉静而又警觉。  

  我知道后座的两位电子战军官已经准备好应付一切情况,因为他们清楚我已经在超负荷工作,而且他们知道,对一名驾驶员来讲,飞降落航线时超负荷工作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现在的高度很低,而且正在下降转弯。放起落架的最大容许速度为250节,因此我便紧紧盯住空速表,当它一指到250节,我立即扳下了起落架把手。此刻还可以对进场下滑进行修正。  

  “1、2、3个起落架放下锁定,襟翼30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尾钩放下,背带系好,仪表正常,压力断开,进入速度将为125节,剩余油量5000磅。”我一面一连串地报出降落检查程序,一面将视线从座舱内转向飞机外。我觉得高度有点过高,离航母也太近,不过仍属允许范围,而我现在认识到这是一种正常景象。航母正向前行驶,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风则迎面吹来。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保持准确的进场下滑线几乎不现实。而这种“我无法从这里到达那里”的感觉意味着我的航迹很可能正好。  

  我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迎角指示器上那个历历在目的红色的山形信号灯。我的速度快了20节,高度高了100英尺。飞机现在又高又快,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我大着胆子收了收油门,并且向上调整了一下机头来调整我的空速。当我们滚转进入下滑通道时,我扫视了一下甲板左缘的灯光,寻找那将会帮助我飞好下滑线并降落的熟悉的东西。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光点”不见了。因为我的高度太高,我的“徘徊者”飞机位于光学指示系统的顶排灯光之上。真令人感到窘迫。这是一个晴好、风平浪静的大白天,而我却未能飞好进场下滑动作,看到“光点”。我对自己非常不满意,于是开始对飞机进行必要的大动作调整。  

  我向前顶了一下驾驶杆,开始降低高度。几秒钟内,我便看见那熟悉的黄色“光点”的闪光出现了,于是我加了加油门放慢下降速率。当我接近甲板时,“光点”开始坠到绿色数据灯之下,向我表明我的高度开始变得过低,于是我的左手向前推了一下油门,增加了足够的椎力使我越过了舰尾,挂住了拦机索。这最后一加油门使“徘徊者”飞机的滑翔路线改平,结果我挂住了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拦机索。飞机的滑跑将我们几乎带到甲板的边缘。  

  减速停止,使我得以将驾驶杆从我的腹部移开,然后我马上看见了飞机右前方的”黄衫”拼命向我打信号,通知我收起尾钩向前滑行。原来当我暗自庆贺自己终于安全降落到舰上时,我忘记了自己还不能调以轻心。副中队长的飞机紧随我机的后面,我必须离开甲板,这样他才能降落。如果我在甲板上逗留过久,飞机降落指挥员就会被迫下令副中队长复飞,而我今后就别想得到安宁。  

  我向前加了加油门,并根据“黄衫”的指示操纵飞机滑行。“黄衫”引导我向前滑向“中途岛”号的舰首,我被交给了站在舰首的另一名“黄衫”。我知道自己已经安全滑离了降落区,因为我的身后传来副中队长的飞机在我后面降落后,他的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当我滑行到舰首之际,我们编队中的两架“入侵者”飞机均已降落,我已经可以看见他们后面的下一个飞机编队正进入降落航线。这是一连串令人叹为现止的动作:12架飞机在保持无线电沉默的情况下,以45秒的间隔时间,依次降落到茫茫大海上的一艘军舰上。作为其中的一员,我感到十分自豪。  

  按照“黄衫”的引导,我在舰首处调头向后滑向舰尾的左舷,我们的“徘徊者”飞机最终将停放在此处并被用铁链拴在甲板上。当“黄衫”向我发出飞机已固定好的信号,我马上通过机内通话系统说道:“好了,伙计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停稳固定好——大家插好座椅保险栓。”机组的每个成员伸手将弹射座椅的把手锁至安全位置,这样谁也不会在离开飞机时不小心被弹射座椅弹了出去。当每个人证实自己的座椅处于安全状态之后,我便关闭了“徘徊者”飞机的发动机,抬起了座舱盖。

  温暖的海湾空气刮进了座舱,迅速吹干了我脸上的汗水。当我费劲地爬出“徘徊者”飞机的前座舱时我注意到“黄衫”们正指挥一架E-2C“鹰眼”飞机滑向一号弹射器。此事非同寻常,因为一般来讲,飞机回收结束后,不会有飞机弹射升空。我脱掉紧紧勒在腹部和双腿上的里面装有充气皮胆、可帮助我克服过载压力的尼龙抗荷服,然后解开我的座椅背带以及腿部限动器。当我爬出座舱之际,我朝一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挥了挥手,他刚才跟随我进入下滑转弯。他也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精神抖擞地经过我们的“徘徊者”飞机向其待命室走去。他回待命室的最近路线是经由一号弹射器后面走过,而该处弹射人员正在将那架“鹰眼”飞机钩上弹射梭。  

  我从“徘徊者”飞机的登机板上大声疾呼,因为我看见马上就会出事了,但我的呼喊毫无用处。此时甲板上的风速有30节,而“鹰眼”飞机又要起飞,因此任何人都听不见我的声音。那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正埋头快步走向位于飞行甲板另一侧的舰桥。弹射军官看了看弹射器的后面,但没有发现那位不该从那里经过的A-6飞机轰炸领航员,因为他被一架停放着的F/A-18“大黄蜂”飞机遮住了身影。一位“黄衫”猛一抬手发出了“压力充满”的信号,E-2C“鹰眼”飞机的驾驶员加满了油门,而这时那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刚好从停放的“大黄蜂”飞机后走了出来。当他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就被“鹰眼”飞机螺旋浆的尾流罩住了。  

  一架E-2“鹰眼”飞机有两组巨大的螺旋桨。它们产生的气流如同飓风一般,将它们后面的飞行甲板变成了一个风洞。顷刻之间,那位轰炸领航员被刮倒在钢铁甲板上,他的领航图囊被刮开,所有的航图和代码文件飞了出来。他试图爬起来,但就像一棵在莽莽草原上摇摆不定的风滚草。他拼命企图抓住飞行甲板表面上被称作“台眼”的可以挂住链钩将飞机固定在甲板上的小孔,但他的手指未能找到任何小孔。那位轰炸领航员的双手无望地在甲板上拍打摸索,企图抓住什么来使自己停止沿飞行甲板滚动。正当这时,我看见一个人影从甲板右侧飞奔过去救助那位轰炸领航员。这是一项典型的旷野救助行动。只见这位保护神向那名轰炸领航员扑过去,将其扑倒在甲板上,同时抓住了一个台眼。他将那名轰炸领航员按在甲板上,希望弹射军官此时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他知道抓住那个台眼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该弹射军官做出关键的决定了。他已看见了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必须在将“鹰眼”飞机弹射出去还是暂停弹射之间迅速做出抉择。如果他发出弹射“鹰眼”飞机的信号,飞机就会在3-5秒钟内离开甲板腾空而去。如果他发出信号暂停弹射,7-10秒钟后驾驶员才能实际上将油门收回到慢车位置,从而将那名轰炸领航员及其救援者从狂风的牢笼中解放出来。然而在这7-10秒钟的时间里,那位救助轰炸领航员的人可能会无力继续抓住台眼,两个人均会开始被风刮得沿甲板滚落而去。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弹射军官便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只见他用手一触甲板,发出了弹射飞机的信号。“鹰眼”飞机在3秒钟内便被弹射出了“中途岛”号航母的舰首,飞行甲板工作人员立即奔向那名轰炸领航员和他的救命恩人,而这两位此时松开了紧紧抓住的台跟,一起站起身来,两人都已感到精疲力竭。  

  当我来到这群人的身边,我一看其飞行甲板落水救生服,就知道那位勇士是我们中队的一名上士。“终于将他按住了啊,罗斯军士。”我微笑着说道。  

  “谢谢长官,但我越来越老了,干不了这种鬼事了。将那些愚蠢的飞行人员按在甲板上是年轻人干的活。”  

  “是啊,我知道库兹非常高兴有你在场。”我看了那名面色苍白的轰炸领航员一眼然后说道,知道他对救命恩人感激不尽。  

  “是啊,我想。”军士笑着说道,心里想着如果下一次回收飞机时遇到紧急事故,自己同样会挺身而出。根据多年来在飞行甲板上的工作经验他会不加思索地做到这一点。罗斯军士未停下来喘口气,就开始向正在检查我们中队的一架“徘徊者”飞机的年轻飞行甲板工作人员大声发出一连串的指示。这位刚才拯救了一个人,使其免受伤害甚至死亡的军士又返回到正常的工作岗位上。当我走下甲板前往待命室时,我认识到自己刚刚目睹的一切,只不过是寻常事情一桩,我必须习以为常。飞行甲板是个危险之地,你必须提高警惕,注意观察。


我们的任务总结会既长又烦人,因为是副中队长来主持。他不厌其烦地评论编队飞行的方方面面,从开始进行编队直到我们返回“中途岛”号航母的甲板后的飞机停放点。下个星期之内,我们的副中队长就要成为我们的中队长。我非常想了解这位将率领我们参加战争的人。他现在是一名飞机驾驶员,但开始时只是“徘徊者”飞机上的一名电子战军官。电子战军官转为飞机驾驶员的机会极少。那些得以转为驾驶员的人,必须经历所谓的“去锚手术”,即不仅必须从他们的金质飞行徽章上取下一只锚(海军飞行军官的飞行徽章上有两只锚,而海军飞机驾驶人员的徽章上只有一只锚),而且他们不得继续与电子战军官队伍抱成一团。这样,在许多人的眼里,副中队长就成了一个斥责人成癖的家伙,他利用一切机会来打击那些军衔较低的电子战军官们脆弱的自尊心。作为一名驾驶员,我极少感觉到副中队长发怒时的那种灼人的烈焰,但我为我的电子战军官朋友们感到难过,因为他们在任务总结会上动辄成为他发怒的对象。虽然任务总结会上有必要不厌其烦地讨论一些细节,但完成了一次困难的飞行任务之后再没完没了地罗嗦下去,的确让人感到痛苦。  

  当我们终于散会时,我看见了战马,他仍穿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海上救生服。在飞机座舱里操纵飞机对他来讲易于反掌。我非常羡慕他,那些我不得不学习和思考的东西对战马来讲仿佛只是他的第二本能。我听说他担任飞机降落指挥员时也是驾轻就熟。我希望他的某些本能可传输到我的身上来。可能这只是一种经验,但不管它是什么,我希望从中学到一些东西。今天轮到他们组值班,我问他下一次回收飞机时我是否能加入他的队伍。  

  “当然可以,坦克,或许我们今天还可以将指挥飞机降落的权利交给你。”战马笑着说道。他指的是实际上让我来控制飞机的回收并为飞机的降落评分。  

  我虽并不认为自己已达到这一水平,但却毫不迟疑地申明那太棒了。我对可能参加这一行动而感到高兴,于是离开了待命室,前往“脏衫”军官娱乐餐厅匆匆吃午饭。该处之所以被称作“脏衫”餐厅,是因为这里是军官们可以穿着飞行服就餐的唯一地方,于是它便成了飞行联队人员就餐的地方。中队长早已批准我担任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请求,但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官们尚未将我编入正规小组。这样每当有机会,我就会走上甲板来到飞机降落指挥平台上,锻炼自己观察适当的下滑线及飞行联队各种不同飞机的降落性能的眼力。舰上有5个飞机降落指挥小组,战马是其中一个小组的组长。我们中队的另一名“未琢之玉”驾驶员瑞恩,是另一个组的成员。对于我来讲,当一名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组的自由成员很开心,因为我可以见到所有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从不同人的身上学到更多的“诀窍”。
  
  吃完一块烤奶酪三明治和一些油炸马铃薯条后,我踏上位于航母舰尾的飞机降落指挥平台的长长路程。沿航母左舷前往飞机降落指挥平台是一段扑朔迷离的道路。过道通往舰尾时开始东转西拐。高抬脚步迈过膝盖磕绊物(这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海军术语,指的是在航母的横向舰壁上开出的水密舱门的两英尺半高的底框),使得这一路成为很好的锻炼和真正的伸腿运动。此行仅需几分钟而已,如果你有急事,则可能在一分钟内跑完这段障碍赛,时间长短取决于过道里过往人员的多少。过道很窄,不足以两个人相对而过,因此情况往往是当两个人迎面而来时,军衔低的人停下来并将背贴在舱壁上,让军衔高的人顺利通过。在我前往舰尾的路上,过往人员不多,而且处于降落区正下方的舰尾部分是士兵居住的主要地方之一,因此我的军衔高于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人。  

  当我转过最后一个弯时,正好碰上疯狗和战马在查看记分簿。记分簿有两种,单数日记分簿和双数日记分簿。每天结束之时,小组长负责确保当天所有的降落评分都输入到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计算机,以便跟踪驾驶员的技术表现。每天傍晚,计算机打出各中队的报告,上面记载着参加当天飞行的所有驾驶员的降落动作评分。然后中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将这些评分转登在中队的“绿板”上。该板之所以被称为“绿板”,是因为最佳的降落动作被评为优秀并用绿颜色登记在该板上。黄色用来表示降落动作一般(称为及格),而白色用来表示低于一般水平的降落动作(称为不及格)。到目前为止,我的得分全都是黄色和白色,我非常渴望获得第一个绿色得分。  

  “好啊,伙计们。”我兴致勃勃地打了个招呼。“第二次回收后我就没见到过你们。我飞的是605号飞机。”  

  “嗨,坦克。是啊,让咱们来看看你的降落动作如何?”战马往回翻着记分簿说道。他一面念叨着605,一面扫视着从当天上午开始回收的飞机的编号。“在这儿。605,开始下滑至中段高度过高,下降至中段时油门有点不足,接近舰尾时高度有点低平,及格。钩住第三道拦机索,很好地纠正了开始下滑时过高的高度。”

  “谢谢,不过我还得将下滑航线飞得更好些。”

  “开始下滑后的纠正动作不错,但是请记住,建立好的航线才会有好的开始下滑,而有了好的下滑才会有好的降落。”疯狗提出了忠告。疯狗是一位严厉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不过他察觉到我需要鼓励。在这艘航母上,他必须严厉。因为“中途岛”号是舰队里最难降落的军舰,如果他不坚持高标准严要求,那么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你参加过指挥吗?坦克。”  

  “没有。我刚刚上来,打算先熟悉一下情况。”  

  “好哇,你总得有个开始的时候,干吗不指挥这批飞机的回收,我来协助你。”疯狗说道,“这是一次小规模的回收,甲板也很稳定,对你第一次指挥来说再好不过了。”  

  “是啊,那太棒了。”我说道,竭力掩饰我的紧张和兴奋。我根本就没有指望能得到这一机会,因此我非常激动。  

  当飞机仍在连续不断地从舰首弹射升空之际,小组其他成员开始集合。飞行联队飞各种不同型号飞机的单位都有名代表作为专家前来待命,以防他们的飞机出现问题和紧急情况。如果某一架飞机出现紧急情况,这些专家便可向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介绍该飞机飞行特性。疯狗会根据情况严重与否,决定是否需要由他来指挥该机的回收。  

  回收开始时总是热闹非凡。我跟着疯殉和战马通过舱门前往飞行甲板,其余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排成一路纵队跟着上了甲板。我们像7个小矮人一样,着装大致相同,小有差异。我们都穿着白色的海上救生服,救生眼用帆布制成,内装充气胆,万一我们被风刮进海里,可保证我们不至于被淹死。被风刮下军舰落入海中的事虽然极少,但我刚刚目睹过差一点就发生了这种事故,因此我认为穿上这种救生服是个好主意。白色救生服的后背上都写着字。疯狗的后背上写的是“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A-6中队成员的后背上是“木桨”,战马和我的后背上则写着“铁爪飞机降落指挥员”。“木桨”一词是飞机降落指挥员的绰号,因为他们过去曾挥动各种不同颜色的木桨向降落而来的飞机发信号。结果“木桨”及“挥动”被沿用了下来,尽管技术已经大大改进了该行业的装备。

  所有飞机降落指挥员们都配备的其它两件重要装备是:小小的黄色泡沫塑料耳塞和太阳镜。我们将这种耳塞称为“泡沫玩意儿”,它们可紧紧地塞进耳朵里,减少喷气式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对耳膜的伤害。至于太阳镜,没有统一的标准,不过新型的全包式欧克雷斯牌相当普及。这种眼镜部分是为了保护眼睛,部分是为了显得有神气。但我们大家戴太阳镜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因为每当飞机降落时,甲板防滑层上的小碎片就会像喷沙一样沿着甲板刮起。一个优秀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应一直注视着飞机,直到它最后被拦机索拦住,就像棒球运动中的一名优秀的击球手那样,应一直注视他的击球,从投球手将球投来直到击中的球最后飞进接球手的手套里。当我们注视飞机降落时,甲板表面上的小碎片向我们脸上刮来,威胁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视力。  

  所有的飞机现已全部远离航母左舷降落区附近的飞机降落指挥平台。战马作为组长,负责回收飞机,疯狗在一旁监视。战马吩咐我升起风挡,他则负责飞机降落指挥员使用的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的屏幕。我按下电钮,接通液压系统的电源,然后启动电动机,在平台后竖起一块巨大的风挡,这样我们不仅可以躲避降落区里飞机喷出的燃气,而且可以使我们躲开甲板上速度几乎达30节的大风。
  
  “‘入侵者’飞机进入下滑转弯!”疯狗大声喊道。只见一队4架A-6型飞机正呼啸着开始下滑转弯,长机已经在“中途岛”号的舰首上空转弯下滑。我知道我们还有45秒钟的时间使平台上的一切准备就绪,而我又感到自己像真金被火炼一样,快招架不住了。  

  “坦克,进行无线电检查了吗!”战马问道。  

  “还没有,这个……”如何检查来着?啊,对了。“塔台,我是木桨,无线电检查。”我呼叫道,声音平静得令自己都感到吃惊。
  
  “你的声音大且清晰。我的声音如何?”  

  “大且清晰。”我答复道。我一把抓住控制复飞信号灯的开关,回头查看我身后的灯镜,检查开关工作是否正常。我的手指一按下按钮,明亮的红色灯光便迅速闪了起来,我一松按钮,灯光立即熄灭。“复飞信号灯检查正常。”我朝疯狗大声报告。  

  “明白,我的检查也一切正常,备用电台工作良好。好了,坦克,你尽管根据你的观察指挥飞机降落,如果我进行纠正,请别在意。”  

  “OK!”我说道。  

  “别用OK这个词,除非你是在给飞机的下滑动作打分。”  

  “OK,啊,啊,……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对的,我明白了。”战马站在我的身边摆好了姿势,手里拿着铅笔和记分簿记下我对第一架飞机的下滑动作的评分。第一架A-6飞机这时正在转弯,马上就要开始最后的进场降落。我的面前是飞机降落指挥员用的飞机降落辅助电视显示器,上面为飞机降落指挥员提供了控制回收所需的一切有关数据。显示器的正中是一面小型的电视屏幕,屏幕上显示的图像与舰上其余电视屏幕显示的图像一模一样,都是由平齐地安装在飞行甲板表面上的摄像机提供的。屏幕的四周是各种读数,如甲板上的风速和风向、机型、速度,航母的甲板动态(前后颠簸和左右摇摆),飞机飞越舰尾时尾钩至舰尾的距离,以及其它多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量信息。  

  “他的位置如何,坦克?”疯狗问道。  

  “他高度有点低。”我信心不太足地答道。  

  “不,他的下滑线太长。记录他的时间。”疯狗大声喊道。该机驾驶员转弯改出顺风边的时间太迟,而“中途岛”号航母与他背道而驶,甲板上的风速很大以及他的转弯时机不佳,这一切意味着他的最后一边的下滑线将会很长很长。驾驶员最后一边的下滑线太长是最令疯狗恼火的事情。  

  我左手将电话式无线电通话器举到耳边,右手拿着复飞信号控制开关。当飞机转弯进入最后的下滑时,航母甲板上仍有障碍,于是我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高举过头,为的是提醒自己我决不能让这架飞机降落在仍然有障碍的甲板上。疯狗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高举过头。此举就像是手指上挫一根绳子来提醒你别忘了什么事情。  

  甲板状态指示灯的颜色由红变绿,于是我俩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放下至腰间。这天天空晴朗,风平浪静,我们希望驾驶员们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飞行时不需或少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协助。按计划,这次回收应在“用拉链将嘴拉上”,即在无线电沉默的情况下进行。  

  “他现在的位置如何?”战马又问道,想检查一下我的眼力练得如何。

  “高度有点低。”  

  “他的位置很准,中心线对得很准。”疯狗说道,意指那架A-6飞机驾驶员下滑时,其下滑坡度和方向都恰到好处。A-6飞机的发动机看来在驾驶员的平稳操作下工作自如。当我注视着这架飞机变得越来越大时,我几乎呆住了。它正朝着我飞来,只要稍稍向左偏一点,飞机的左翼尖就会齐脖将我的头切掉。虽然我以前上过几次平台,但我仍不能相信我站的地方离飞机降落的地方竟会那么近。空气非常潮湿,当飞机呼啸着越过舰尾的边缘时,我甚至可以看见在这架“入侵者”飞机前进气遭周围形成的水蒸气涡流。假如我站在舰尾边上,头顶上放一个苹果,“入侵者”的尾钩很可能会将苹果从我头上钩落,就像威廉•特尔用箭袋里的箭将它射落一样。在这样的降落过程中,容不得出错,而今天一切都是那么容易,大白天,能见度很好,甲板平稳。当“入侵者”飞机砰的一声降落到“中途岛”号航母的甲板上时,我几乎没有看见任何值得讲评的东西。  

  疯狗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吓了我一跳。“对这次降落进行讲评,坦克。”他的喊声盖过了“入侵者”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  

  “他的下滑时间有多长?”我大声问身后的一位名叫斯特姆的“大黄蜂”飞机的降落指挥员,他在记录飞机的下滑时间。  

  “23秒。”  

  “不错,及格,下滑时间过长。”战马点点头。用飞机降落指挥员的速记方法记录下了这一评分。我转过头去查看记分簿,打算记住那架A-6飞机的动作,驾驶员在下滑坡度上做了哪些调整。这时我看见下一架飞机正要转弯进入下滑。我张开了嘴,但不知说什么好,只讲了:“啊,这个……他的油门太大,速度过快,因此使他的高度过高,然后——”  

  “不行……不行……把那些擦掉。”疯狗吩咐战马。“坦克,观察下一个家伙,我来讲评。”我对自己未能迅速报出讲评意见而感到恼火,于是转身观察下一架飞机。只听见疯狗的讲评词脱口而出:“开始下滑时油门有点大,中段高度有点高,下降高度接近航母时油门有点不够,飞机左飘,降落时偏左。”这些东西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尔后的几次降落使我明白了,我必须加强锻炼我的眼力。每次一架飞机降落,我都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对下滑动作进行评论。每次疯狗都会吩咐战马擦掉我所讲的东西,然后由他来接着详细讲评驾驶员的动作,驾驶员在下滑时如何偏离了最佳的下滑坡度、空速和方向。  

  几分钟后,我又经历了几次瞠目结舌的尝试。这时最后一架飞机开始下滑降落,我决心飞机一降落就迅速报出评分。下降而来的飞机是一架A-6型回收加油机,这种飞机几乎总是最后一个降落。在我看来,驾驶员的下滑动作很好。即使有了偏差,他也非常柔和地予以纠正。我决定给他一个OK。  

  “降落动作OK。”我大声向战马喊道,“开始至中段高度有点高,下降高度接近航母时油门有点大,越过舰尾时有点高。”  

  “评得很好。”疯狗说道,“你开始看出门道了,第一次总是不容易的。”  

  “谢谢。飞机降落时确实是来势汹汹的,我几乎总是感到不赶趟。”  

  “你一定会了解其中的奥秘的,坦克,干得不错。”战马说道。其他观察回收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相继离开甲板,经过我身边时都拍了拍我的后背,按照他们组长战马的意思对我来了几句鼓励。当我跟随这支队伍离开飞行甲板,想着为其他驾驶员的降落动作打分时,我寻思怎样才能做个优秀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我以往常常寻思如何才能做个优秀的飞机驾驶员。在我看来,两者所需的品质相同:经验、练习,以及随机应变的判断力。但还有一项两种工作都需要的东西,由于找不到适当的词,我且将它称为沉着冷静。我相信我具备这种品质。  

  因为我通过了训练中所有的考验,而有些同学却半途而废。但看来好像每天都要去战胜新的挑战,因此你永远无法真正肯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应战。在赢得我的金质飞行徽章的紧张训练过程中,有一件事得到了证实,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关键的问题是当你的弱点暴露出来时,你如何处理它。有的人不能使自己度过难关,结果落伍了。我们这些获得成功的人则能够克服我们的弱点和控制我们的恐惧。  

  有些共同的考验发生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的训练初期。其中之一是直升机潜水,其问你被装入一个模拟成直升机的大铁桶中,然后被扔进游泳池里。一旦入水。铁桶头朝下翻转过来,而你则必须从桶中逃生。唯一的难题是,你要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逃出铁桶,因为你戴着一副镜片涂了一层黑的潜水镜,目的是模拟夜间水下环境,总是有人证明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不够沉着冷静。然后是跳伞,你身着40多磅重的飞行装具跳伞落入茫茫大海之上,必须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中解开降落伞。甚至工程、空气动力学以及领航等课程也会淘汰一些人。  

  飞行训练期间,我的一位朋友创造了最近多年来整个初级、中级和高级喷气教练机的最高飞行训练成绩。他被分配到奥希安纳海军航空站飞F-14“雄猫”式战斗机,在那里也是出类拔萃,但到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时就不行了。他曾一直是自己班上的佼佼者,在训练的最后关头却掉了下来。两年半后海军发现了他的弱点。他两次未能获得舰载机飞行资格。虽然最后终于获得了这一资格,但他早早就离开了海军。这说明甚至是那些训练期间看来确实有“聪明才智”的驾驶员,也会在某一个夜晚飞某一种飞机时被淘汰。可能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标准能够说明如何才能做一名优秀的飞机驾驶员。  

  我的弱点在参加飞行训练一年半后暴露了出来。当我驾驶A-4“天鹰”式高级教练机练习着陆时,我的成绩得了一个“下”,意即飞行训练成绩不理想。这相当于在学校读书时考试不及格。后来证明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挫折,我的成绩迅速跳了上来,我驾驶A-4飞机参加舰载机资格考试时,降落动作一直不错,驾驶“徘徊者”飞机降落时,成绩也都在平均水平以上。但就是那一次失败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每当我信心不足时,那次飞行的情景就仿佛占据了我的整个头脑。我总是担心那种情况是否还会发生,我的降落是否会出问题。到目前为止,我驾驶“徘徊者”飞机降落时动作一直不错,但是每一次降落都要评分,而“未琢之玉”们的动作总是被放到显微镜下来观察。我相信接受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训练会有助于克服我的弱点,控制我的恐惧,并且把对过去降落的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我们的任务总结会既长又烦人,因为是副中队长来主持。他不厌其烦地评论编队飞行的方方面面,从开始进行编队直到我们返回“中途岛”号航母的甲板后的飞机停放点。下个星期之内,我们的副中队长就要成为我们的中队长。我非常想了解这位将率领我们参加战争的人。他现在是一名飞机驾驶员,但开始时只是“徘徊者”飞机上的一名电子战军官。电子战军官转为飞机驾驶员的机会极少。那些得以转为驾驶员的人,必须经历所谓的“去锚手术”,即不仅必须从他们的金质飞行徽章上取下一只锚(海军飞行军官的飞行徽章上有两只锚,而海军飞机驾驶人员的徽章上只有一只锚),而且他们不得继续与电子战军官队伍抱成一团。这样,在许多人的眼里,副中队长就成了一个斥责人成癖的家伙,他利用一切机会来打击那些军衔较低的电子战军官们脆弱的自尊心。作为一名驾驶员,我极少感觉到副中队长发怒时的那种灼人的烈焰,但我为我的电子战军官朋友们感到难过,因为他们在任务总结会上动辄成为他发怒的对象。虽然任务总结会上有必要不厌其烦地讨论一些细节,但完成了一次困难的飞行任务之后再没完没了地罗嗦下去,的确让人感到痛苦。  

  当我们终于散会时,我看见了战马,他仍穿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海上救生服。在飞机座舱里操纵飞机对他来讲易于反掌。我非常羡慕他,那些我不得不学习和思考的东西对战马来讲仿佛只是他的第二本能。我听说他担任飞机降落指挥员时也是驾轻就熟。我希望他的某些本能可传输到我的身上来。可能这只是一种经验,但不管它是什么,我希望从中学到一些东西。今天轮到他们组值班,我问他下一次回收飞机时我是否能加入他的队伍。  

  “当然可以,坦克,或许我们今天还可以将指挥飞机降落的权利交给你。”战马笑着说道。他指的是实际上让我来控制飞机的回收并为飞机的降落评分。  

  我虽并不认为自己已达到这一水平,但却毫不迟疑地申明那太棒了。我对可能参加这一行动而感到高兴,于是离开了待命室,前往“脏衫”军官娱乐餐厅匆匆吃午饭。该处之所以被称作“脏衫”餐厅,是因为这里是军官们可以穿着飞行服就餐的唯一地方,于是它便成了飞行联队人员就餐的地方。中队长早已批准我担任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请求,但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官们尚未将我编入正规小组。这样每当有机会,我就会走上甲板来到飞机降落指挥平台上,锻炼自己观察适当的下滑线及飞行联队各种不同飞机的降落性能的眼力。舰上有5个飞机降落指挥小组,战马是其中一个小组的组长。我们中队的另一名“未琢之玉”驾驶员瑞恩,是另一个组的成员。对于我来讲,当一名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组的自由成员很开心,因为我可以见到所有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从不同人的身上学到更多的“诀窍”。
  
  吃完一块烤奶酪三明治和一些油炸马铃薯条后,我踏上位于航母舰尾的飞机降落指挥平台的长长路程。沿航母左舷前往飞机降落指挥平台是一段扑朔迷离的道路。过道通往舰尾时开始东转西拐。高抬脚步迈过膝盖磕绊物(这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海军术语,指的是在航母的横向舰壁上开出的水密舱门的两英尺半高的底框),使得这一路成为很好的锻炼和真正的伸腿运动。此行仅需几分钟而已,如果你有急事,则可能在一分钟内跑完这段障碍赛,时间长短取决于过道里过往人员的多少。过道很窄,不足以两个人相对而过,因此情况往往是当两个人迎面而来时,军衔低的人停下来并将背贴在舱壁上,让军衔高的人顺利通过。在我前往舰尾的路上,过往人员不多,而且处于降落区正下方的舰尾部分是士兵居住的主要地方之一,因此我的军衔高于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人。  

  当我转过最后一个弯时,正好碰上疯狗和战马在查看记分簿。记分簿有两种,单数日记分簿和双数日记分簿。每天结束之时,小组长负责确保当天所有的降落评分都输入到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计算机,以便跟踪驾驶员的技术表现。每天傍晚,计算机打出各中队的报告,上面记载着参加当天飞行的所有驾驶员的降落动作评分。然后中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将这些评分转登在中队的“绿板”上。该板之所以被称为“绿板”,是因为最佳的降落动作被评为优秀并用绿颜色登记在该板上。黄色用来表示降落动作一般(称为及格),而白色用来表示低于一般水平的降落动作(称为不及格)。到目前为止,我的得分全都是黄色和白色,我非常渴望获得第一个绿色得分。  

  “好啊,伙计们。”我兴致勃勃地打了个招呼。“第二次回收后我就没见到过你们。我飞的是605号飞机。”  

  “嗨,坦克。是啊,让咱们来看看你的降落动作如何?”战马往回翻着记分簿说道。他一面念叨着605,一面扫视着从当天上午开始回收的飞机的编号。“在这儿。605,开始下滑至中段高度过高,下降至中段时油门有点不足,接近舰尾时高度有点低平,及格。钩住第三道拦机索,很好地纠正了开始下滑时过高的高度。”

  “谢谢,不过我还得将下滑航线飞得更好些。”

  “开始下滑后的纠正动作不错,但是请记住,建立好的航线才会有好的开始下滑,而有了好的下滑才会有好的降落。”疯狗提出了忠告。疯狗是一位严厉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不过他察觉到我需要鼓励。在这艘航母上,他必须严厉。因为“中途岛”号是舰队里最难降落的军舰,如果他不坚持高标准严要求,那么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你参加过指挥吗?坦克。”  

  “没有。我刚刚上来,打算先熟悉一下情况。”  

  “好哇,你总得有个开始的时候,干吗不指挥这批飞机的回收,我来协助你。”疯狗说道,“这是一次小规模的回收,甲板也很稳定,对你第一次指挥来说再好不过了。”  

  “是啊,那太棒了。”我说道,竭力掩饰我的紧张和兴奋。我根本就没有指望能得到这一机会,因此我非常激动。  

  当飞机仍在连续不断地从舰首弹射升空之际,小组其他成员开始集合。飞行联队飞各种不同型号飞机的单位都有名代表作为专家前来待命,以防他们的飞机出现问题和紧急情况。如果某一架飞机出现紧急情况,这些专家便可向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介绍该飞机飞行特性。疯狗会根据情况严重与否,决定是否需要由他来指挥该机的回收。  

  回收开始时总是热闹非凡。我跟着疯殉和战马通过舱门前往飞行甲板,其余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排成一路纵队跟着上了甲板。我们像7个小矮人一样,着装大致相同,小有差异。我们都穿着白色的海上救生服,救生眼用帆布制成,内装充气胆,万一我们被风刮进海里,可保证我们不至于被淹死。被风刮下军舰落入海中的事虽然极少,但我刚刚目睹过差一点就发生了这种事故,因此我认为穿上这种救生服是个好主意。白色救生服的后背上都写着字。疯狗的后背上写的是“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A-6中队成员的后背上是“木桨”,战马和我的后背上则写着“铁爪飞机降落指挥员”。“木桨”一词是飞机降落指挥员的绰号,因为他们过去曾挥动各种不同颜色的木桨向降落而来的飞机发信号。结果“木桨”及“挥动”被沿用了下来,尽管技术已经大大改进了该行业的装备。

  所有飞机降落指挥员们都配备的其它两件重要装备是:小小的黄色泡沫塑料耳塞和太阳镜。我们将这种耳塞称为“泡沫玩意儿”,它们可紧紧地塞进耳朵里,减少喷气式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对耳膜的伤害。至于太阳镜,没有统一的标准,不过新型的全包式欧克雷斯牌相当普及。这种眼镜部分是为了保护眼睛,部分是为了显得有神气。但我们大家戴太阳镜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因为每当飞机降落时,甲板防滑层上的小碎片就会像喷沙一样沿着甲板刮起。一个优秀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应一直注视着飞机,直到它最后被拦机索拦住,就像棒球运动中的一名优秀的击球手那样,应一直注视他的击球,从投球手将球投来直到击中的球最后飞进接球手的手套里。当我们注视飞机降落时,甲板表面上的小碎片向我们脸上刮来,威胁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视力。  

  所有的飞机现已全部远离航母左舷降落区附近的飞机降落指挥平台。战马作为组长,负责回收飞机,疯狗在一旁监视。战马吩咐我升起风挡,他则负责飞机降落指挥员使用的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的屏幕。我按下电钮,接通液压系统的电源,然后启动电动机,在平台后竖起一块巨大的风挡,这样我们不仅可以躲避降落区里飞机喷出的燃气,而且可以使我们躲开甲板上速度几乎达30节的大风。
  
  “‘入侵者’飞机进入下滑转弯!”疯狗大声喊道。只见一队4架A-6型飞机正呼啸着开始下滑转弯,长机已经在“中途岛”号的舰首上空转弯下滑。我知道我们还有45秒钟的时间使平台上的一切准备就绪,而我又感到自己像真金被火炼一样,快招架不住了。  

  “坦克,进行无线电检查了吗!”战马问道。  

  “还没有,这个……”如何检查来着?啊,对了。“塔台,我是木桨,无线电检查。”我呼叫道,声音平静得令自己都感到吃惊。
  
  “你的声音大且清晰。我的声音如何?”  

  “大且清晰。”我答复道。我一把抓住控制复飞信号灯的开关,回头查看我身后的灯镜,检查开关工作是否正常。我的手指一按下按钮,明亮的红色灯光便迅速闪了起来,我一松按钮,灯光立即熄灭。“复飞信号灯检查正常。”我朝疯狗大声报告。  

  “明白,我的检查也一切正常,备用电台工作良好。好了,坦克,你尽管根据你的观察指挥飞机降落,如果我进行纠正,请别在意。”  

  “OK!”我说道。  

  “别用OK这个词,除非你是在给飞机的下滑动作打分。”  

  “OK,啊,啊,……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对的,我明白了。”战马站在我的身边摆好了姿势,手里拿着铅笔和记分簿记下我对第一架飞机的下滑动作的评分。第一架A-6飞机这时正在转弯,马上就要开始最后的进场降落。我的面前是飞机降落指挥员用的飞机降落辅助电视显示器,上面为飞机降落指挥员提供了控制回收所需的一切有关数据。显示器的正中是一面小型的电视屏幕,屏幕上显示的图像与舰上其余电视屏幕显示的图像一模一样,都是由平齐地安装在飞行甲板表面上的摄像机提供的。屏幕的四周是各种读数,如甲板上的风速和风向、机型、速度,航母的甲板动态(前后颠簸和左右摇摆),飞机飞越舰尾时尾钩至舰尾的距离,以及其它多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量信息。  

  “他的位置如何,坦克?”疯狗问道。  

  “他高度有点低。”我信心不太足地答道。  

  “不,他的下滑线太长。记录他的时间。”疯狗大声喊道。该机驾驶员转弯改出顺风边的时间太迟,而“中途岛”号航母与他背道而驶,甲板上的风速很大以及他的转弯时机不佳,这一切意味着他的最后一边的下滑线将会很长很长。驾驶员最后一边的下滑线太长是最令疯狗恼火的事情。  

  我左手将电话式无线电通话器举到耳边,右手拿着复飞信号控制开关。当飞机转弯进入最后的下滑时,航母甲板上仍有障碍,于是我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高举过头,为的是提醒自己我决不能让这架飞机降落在仍然有障碍的甲板上。疯狗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高举过头。此举就像是手指上挫一根绳子来提醒你别忘了什么事情。  

  甲板状态指示灯的颜色由红变绿,于是我俩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放下至腰间。这天天空晴朗,风平浪静,我们希望驾驶员们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飞行时不需或少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协助。按计划,这次回收应在“用拉链将嘴拉上”,即在无线电沉默的情况下进行。  

  “他现在的位置如何?”战马又问道,想检查一下我的眼力练得如何。

  “高度有点低。”  

  “他的位置很准,中心线对得很准。”疯狗说道,意指那架A-6飞机驾驶员下滑时,其下滑坡度和方向都恰到好处。A-6飞机的发动机看来在驾驶员的平稳操作下工作自如。当我注视着这架飞机变得越来越大时,我几乎呆住了。它正朝着我飞来,只要稍稍向左偏一点,飞机的左翼尖就会齐脖将我的头切掉。虽然我以前上过几次平台,但我仍不能相信我站的地方离飞机降落的地方竟会那么近。空气非常潮湿,当飞机呼啸着越过舰尾的边缘时,我甚至可以看见在这架“入侵者”飞机前进气遭周围形成的水蒸气涡流。假如我站在舰尾边上,头顶上放一个苹果,“入侵者”的尾钩很可能会将苹果从我头上钩落,就像威廉•特尔用箭袋里的箭将它射落一样。在这样的降落过程中,容不得出错,而今天一切都是那么容易,大白天,能见度很好,甲板平稳。当“入侵者”飞机砰的一声降落到“中途岛”号航母的甲板上时,我几乎没有看见任何值得讲评的东西。  

  疯狗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吓了我一跳。“对这次降落进行讲评,坦克。”他的喊声盖过了“入侵者”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  

  “他的下滑时间有多长?”我大声问身后的一位名叫斯特姆的“大黄蜂”飞机的降落指挥员,他在记录飞机的下滑时间。  

  “23秒。”  

  “不错,及格,下滑时间过长。”战马点点头。用飞机降落指挥员的速记方法记录下了这一评分。我转过头去查看记分簿,打算记住那架A-6飞机的动作,驾驶员在下滑坡度上做了哪些调整。这时我看见下一架飞机正要转弯进入下滑。我张开了嘴,但不知说什么好,只讲了:“啊,这个……他的油门太大,速度过快,因此使他的高度过高,然后——”  

  “不行……不行……把那些擦掉。”疯狗吩咐战马。“坦克,观察下一个家伙,我来讲评。”我对自己未能迅速报出讲评意见而感到恼火,于是转身观察下一架飞机。只听见疯狗的讲评词脱口而出:“开始下滑时油门有点大,中段高度有点高,下降高度接近航母时油门有点不够,飞机左飘,降落时偏左。”这些东西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尔后的几次降落使我明白了,我必须加强锻炼我的眼力。每次一架飞机降落,我都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对下滑动作进行评论。每次疯狗都会吩咐战马擦掉我所讲的东西,然后由他来接着详细讲评驾驶员的动作,驾驶员在下滑时如何偏离了最佳的下滑坡度、空速和方向。  

  几分钟后,我又经历了几次瞠目结舌的尝试。这时最后一架飞机开始下滑降落,我决心飞机一降落就迅速报出评分。下降而来的飞机是一架A-6型回收加油机,这种飞机几乎总是最后一个降落。在我看来,驾驶员的下滑动作很好。即使有了偏差,他也非常柔和地予以纠正。我决定给他一个OK。  

  “降落动作OK。”我大声向战马喊道,“开始至中段高度有点高,下降高度接近航母时油门有点大,越过舰尾时有点高。”  

  “评得很好。”疯狗说道,“你开始看出门道了,第一次总是不容易的。”  

  “谢谢。飞机降落时确实是来势汹汹的,我几乎总是感到不赶趟。”  

  “你一定会了解其中的奥秘的,坦克,干得不错。”战马说道。其他观察回收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相继离开甲板,经过我身边时都拍了拍我的后背,按照他们组长战马的意思对我来了几句鼓励。当我跟随这支队伍离开飞行甲板,想着为其他驾驶员的降落动作打分时,我寻思怎样才能做个优秀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我以往常常寻思如何才能做个优秀的飞机驾驶员。在我看来,两者所需的品质相同:经验、练习,以及随机应变的判断力。但还有一项两种工作都需要的东西,由于找不到适当的词,我且将它称为沉着冷静。我相信我具备这种品质。  

  因为我通过了训练中所有的考验,而有些同学却半途而废。但看来好像每天都要去战胜新的挑战,因此你永远无法真正肯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应战。在赢得我的金质飞行徽章的紧张训练过程中,有一件事得到了证实,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关键的问题是当你的弱点暴露出来时,你如何处理它。有的人不能使自己度过难关,结果落伍了。我们这些获得成功的人则能够克服我们的弱点和控制我们的恐惧。  

  有些共同的考验发生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的训练初期。其中之一是直升机潜水,其问你被装入一个模拟成直升机的大铁桶中,然后被扔进游泳池里。一旦入水。铁桶头朝下翻转过来,而你则必须从桶中逃生。唯一的难题是,你要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逃出铁桶,因为你戴着一副镜片涂了一层黑的潜水镜,目的是模拟夜间水下环境,总是有人证明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不够沉着冷静。然后是跳伞,你身着40多磅重的飞行装具跳伞落入茫茫大海之上,必须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中解开降落伞。甚至工程、空气动力学以及领航等课程也会淘汰一些人。  

  飞行训练期间,我的一位朋友创造了最近多年来整个初级、中级和高级喷气教练机的最高飞行训练成绩。他被分配到奥希安纳海军航空站飞F-14“雄猫”式战斗机,在那里也是出类拔萃,但到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时就不行了。他曾一直是自己班上的佼佼者,在训练的最后关头却掉了下来。两年半后海军发现了他的弱点。他两次未能获得舰载机飞行资格。虽然最后终于获得了这一资格,但他早早就离开了海军。这说明甚至是那些训练期间看来确实有“聪明才智”的驾驶员,也会在某一个夜晚飞某一种飞机时被淘汰。可能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标准能够说明如何才能做一名优秀的飞机驾驶员。  

  我的弱点在参加飞行训练一年半后暴露了出来。当我驾驶A-4“天鹰”式高级教练机练习着陆时,我的成绩得了一个“下”,意即飞行训练成绩不理想。这相当于在学校读书时考试不及格。后来证明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挫折,我的成绩迅速跳了上来,我驾驶A-4飞机参加舰载机资格考试时,降落动作一直不错,驾驶“徘徊者”飞机降落时,成绩也都在平均水平以上。但就是那一次失败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每当我信心不足时,那次飞行的情景就仿佛占据了我的整个头脑。我总是担心那种情况是否还会发生,我的降落是否会出问题。到目前为止,我驾驶“徘徊者”飞机降落时动作一直不错,但是每一次降落都要评分,而“未琢之玉”们的动作总是被放到显微镜下来观察。我相信接受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训练会有助于克服我的弱点,控制我的恐惧,并且把对过去降落的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爬下甲板进入甲板边上的狭窄通道后,我小心翼翼地迈过舱门进到舰内的过道。全组人员集中起来后,疯狗马上开始复查每一飞机降落的评分,以确保我们的评分准确无误。我立即领悟到这时飞行联队里的明争暗斗开始了。战马将记分簿递给疯狗,疯狗开始从头到尾查看。对每一次降落,他先大声念出降落飞机的编号,然后读出评分和讲评意见。如果任何一位飞机降落指挥员对评分有不同意见,他可以畅所欲言。  

  查看到一半处,疯狗发现了一架“大黄蜂”飞机的降落评分并读道:“307号飞机,降落及格,开始至中段高度过高,降至航母附近时油门不够,飞越舰尾时高度有点低。”  

  “哎,疯狗,”斯特姆——“大黄蜂”飞机降落指挥员之一讲话了,“你不觉得这些评论有点太苛刻了吗?”  

  “一点也不,斯特姆。我知道那是‘狮子’的飞机,但他的确只飞了个及格。”斯特姆企图将他的中队长的评分提高到良好,但疯狗不肯让步。他匆匆忙忙读完其余的降落评分。大家没有任何不同意见。疯狗私下里批评狮子的降落动作倒是容易,但要由我来当面通知狮子他只得了个及格却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有好看的了,坦克,是你指挥的他们,因此你通知他们。战马和我将给你撑腰。”疯拘说道。“其余的伙计们下次回收飞机时再见。”人群散开了,战马、疯狗和我开始巡回至各待命室去寻找刚刚降落的驾驶员,这样我们可以立即通知他们自己所得到的评分。通知最先的几个人时,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先向那些未曾谋面的驾驶员进行自我介绍,然后通知他们对他们的评语以及他们获得的评分。

  就在我们进入“麻雀”中队的待命室之前,战马拽了拽我的衬衣并神秘兮兮地说:“小心点儿。”  

  “当然,没问题。”我回答道,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推开了待命室的门,战马笑着给我指了指待命室前面的狮子。我满怀信心地走上前去,敬礼,自我介绍说;“您好,长官,我是鲍德温中尉,刚才回收你的飞机是我指挥的。”  

  “太好了,我正需要这样的人,又一个不知其父母是谁的新任飞机降落指挥员。”狮子说道。我大笑了起来,因为我以为这是个玩笑,但马上注意到他并没有笑。  

  “长官,您飞的是207号飞机吧?”我笨拙地问道,对狮子深深皱起了眉头很不以为然。  

  “是的。”  

  “开始至中段高度过高,降至航母附近时油门不够,飞越舰尾时高度有点低,钩住第一道拦机索。”我一边读着评论,一边想象他刚才的降落动作。  

  “最后那一部分讲的什么,中尉?”这位“大黄蜂”中队的指挥官满脸阴沉晦暗地质问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我是首当其冲。待命室前面的人开始散去。“大黄蜂”中队的初级军官们以前对此早有领教,于是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  

  “长官,您是指哪一部分?是钩住第一道拦机索这部分吗?”  

  “是,就是他妈的这部分。我不知道你观察的是哪一架飞机,但这绝不是我的飞机。”狮子吼道,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大最臭的一堆屁话。”这位指挥官高声叫道,态度越来越狂暴。“滚出我的待命室!”此时他已经是在狂叫了。他满脸通红,脖上青筋直冒。他提起他装着膝板、进场降落图板和航图的航行图囊,低头看了看,仿佛掂量一下它的重量。瞬刻之间我明白战马那句神秘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我开始后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狮子将图囊向我的头部甩过来。所幸的是,我得以躲开了这一砸。这时我心神不定地退出了待命室。在外面遇见了疯狗和战马。狮子关门时又咒骂了几声。“大黄蜂”中队的几名初级军官也闷闷不乐地随着我们退出了房间。所有的人都冲着我乐。  

  “真他妈的一个混蛋,每次通报情况他都像这样吗?”  

  “只是当我们给他一个及格时才如此。”疯狗咯咯笑道,“他曾经是一名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所以他认为我们应该永远将他的降落动作评为良好。别在意。每次降落动作不好他都这样,不过下次见到你时他会向你道歉的。”我走开了,寻思着这不大可能。  

  我只希望下次我向他通报评论时,他能认真点,在降落时真正飞出个OK来。


爬下甲板进入甲板边上的狭窄通道后,我小心翼翼地迈过舱门进到舰内的过道。全组人员集中起来后,疯狗马上开始复查每一飞机降落的评分,以确保我们的评分准确无误。我立即领悟到这时飞行联队里的明争暗斗开始了。战马将记分簿递给疯狗,疯狗开始从头到尾查看。对每一次降落,他先大声念出降落飞机的编号,然后读出评分和讲评意见。如果任何一位飞机降落指挥员对评分有不同意见,他可以畅所欲言。  

  查看到一半处,疯狗发现了一架“大黄蜂”飞机的降落评分并读道:“307号飞机,降落及格,开始至中段高度过高,降至航母附近时油门不够,飞越舰尾时高度有点低。”  

  “哎,疯狗,”斯特姆——“大黄蜂”飞机降落指挥员之一讲话了,“你不觉得这些评论有点太苛刻了吗?”  

  “一点也不,斯特姆。我知道那是‘狮子’的飞机,但他的确只飞了个及格。”斯特姆企图将他的中队长的评分提高到良好,但疯狗不肯让步。他匆匆忙忙读完其余的降落评分。大家没有任何不同意见。疯狗私下里批评狮子的降落动作倒是容易,但要由我来当面通知狮子他只得了个及格却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有好看的了,坦克,是你指挥的他们,因此你通知他们。战马和我将给你撑腰。”疯拘说道。“其余的伙计们下次回收飞机时再见。”人群散开了,战马、疯狗和我开始巡回至各待命室去寻找刚刚降落的驾驶员,这样我们可以立即通知他们自己所得到的评分。通知最先的几个人时,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先向那些未曾谋面的驾驶员进行自我介绍,然后通知他们对他们的评语以及他们获得的评分。

  就在我们进入“麻雀”中队的待命室之前,战马拽了拽我的衬衣并神秘兮兮地说:“小心点儿。”  

  “当然,没问题。”我回答道,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推开了待命室的门,战马笑着给我指了指待命室前面的狮子。我满怀信心地走上前去,敬礼,自我介绍说;“您好,长官,我是鲍德温中尉,刚才回收你的飞机是我指挥的。”  

  “太好了,我正需要这样的人,又一个不知其父母是谁的新任飞机降落指挥员。”狮子说道。我大笑了起来,因为我以为这是个玩笑,但马上注意到他并没有笑。  

  “长官,您飞的是207号飞机吧?”我笨拙地问道,对狮子深深皱起了眉头很不以为然。  

  “是的。”  

  “开始至中段高度过高,降至航母附近时油门不够,飞越舰尾时高度有点低,钩住第一道拦机索。”我一边读着评论,一边想象他刚才的降落动作。  

  “最后那一部分讲的什么,中尉?”这位“大黄蜂”中队的指挥官满脸阴沉晦暗地质问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我是首当其冲。待命室前面的人开始散去。“大黄蜂”中队的初级军官们以前对此早有领教,于是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  

  “长官,您是指哪一部分?是钩住第一道拦机索这部分吗?”  

  “是,就是他妈的这部分。我不知道你观察的是哪一架飞机,但这绝不是我的飞机。”狮子吼道,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大最臭的一堆屁话。”这位指挥官高声叫道,态度越来越狂暴。“滚出我的待命室!”此时他已经是在狂叫了。他满脸通红,脖上青筋直冒。他提起他装着膝板、进场降落图板和航图的航行图囊,低头看了看,仿佛掂量一下它的重量。瞬刻之间我明白战马那句神秘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我开始后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狮子将图囊向我的头部甩过来。所幸的是,我得以躲开了这一砸。这时我心神不定地退出了待命室。在外面遇见了疯狗和战马。狮子关门时又咒骂了几声。“大黄蜂”中队的几名初级军官也闷闷不乐地随着我们退出了房间。所有的人都冲着我乐。  

  “真他妈的一个混蛋,每次通报情况他都像这样吗?”  

  “只是当我们给他一个及格时才如此。”疯狗咯咯笑道,“他曾经是一名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所以他认为我们应该永远将他的降落动作评为良好。别在意。每次降落动作不好他都这样,不过下次见到你时他会向你道歉的。”我走开了,寻思着这不大可能。  

  我只希望下次我向他通报评论时,他能认真点,在降落时真正飞出个OK来。


第五章 尽力而为

  我们的起飞时间为18时30分,可17时就要开始做准备,在我们中队的待命室里布置任务。现在已是16时40分,我正准备上待命室参加飞行前的布置任务会。我的任务和昨天晚上一样,仍进行电子监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如何与编队中的其它飞机一起进行协同飞行了。我对夜间编队仍有点发憷,因为我的脑袋瓜已经够忙的了,却还要加入一个更大的飞机编队飞行。而今天的任务使我能够一心一意飞自己的,然后集中精力降落。今晚我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先是领好航,然后安全降落,可别像前一天夜间那样,吓坏了飞机降落指挥员、机组和我自己。  

  在我的临时套房里着装时,我就在心里默练着整个飞行程序。整整一天来,我一直在复习这些程序,彻底琢磨飞行的方方面面,从启动发动机一直到关机。对我来讲,形象演练和心中默练是成功飞行的关键。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飞行准备,通常就能飞好。如果时间不足,在整个飞行过程中,我常常会觉得自己总是在紧赶慢赶地追赶队伍。舰上多数飞行员的技术水平已接近中等,而我10天前才完成训练,水平低多了。根据海军确定驾驶员技能的训练标准估计,一名刚毕业的新驾驶员仅熟练掌握了完成飞行中队主要作战任务所需技术的约百分之五十。训练并不完全,因为海军希望在部队不出海值勤的留岸期间将大多数驾驶员分配到中队,让他们在中队驻扎在陆地上时完成他们的全部训练,然后再出海值勤。经历过前一个夜晚的事情之后,我认识到自己尚未熟练掌握的技术之一就是夜间降落。

  尽管我现在居住的房间比我将来可能分配住的地方要宽敞一些,但仍嫌过于拥挤。这个房间大约15英尺长,8英尺宽,而且大多数空间都被床铺、柜子和写字台占去了。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间,小小的房间里的东西都快摞到天花板上去了。所有的家具都是金属制品,样式也非常呆板。尽管我随时可能搬家,但我也抓紧时间把这个小小的房间收拾得像个住家的样子。我在写字台上摆放了几张家人的相片,并心急火燎地期盼着艾丽丝将她答应给我的相片寄来。尽管我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仍决心使她保持对我的印象。为了让她保持对我的印象,我祈祷每天写给她的信会使我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整个上午我都在复习舰上操作程序。要记的东西太多,容易出错的地方也不少。我只想尽量少犯错误,不至于马上就变成一个知名人物,一个“花里胡哨的新家伙”。颜色在某些行当里是个好东西,但作为海军航空兵的一名“未琢之玉”驾驶员来说,你可不想享有个花里胡哨的名声。再说,任何一位航空母舰舰长都不愿让一名经验不足、勉强糊弄的驾驶员夜间在他的军舰上降落,甚至白天降落也不行。如果我希望有机会驾驶飞机参战,起码必须证明我在白天里能够正确完成标准的和平时期操作程序,这样他们才会考虑派我执行空袭任务。  

  我又最后检查了一遍,以确保我带上了参加在待命室举行的任务布置会所需的所有东西,然后我离开了小小的舱内套房,打算转弯沿井梯爬到上一层甲板上去。但问题来了,井梯被一块光滑的金属板盖住了,人根本不可能出去。刚开始我不知道这金属板搁在这里派何用场,直到一名年轻的水兵大喊一声“注意,长官”后我才恍然大悟。先是轰隆一声,随后是飕飕作响,我抬头一看,只见一箱莴苣顺着这一临时滑道溜下来,接着一箱一箱的卷心菜、罐装水果、冻肉、面包和一大堆其它食品沿着这个滑道接踵而下。  

  “我们刚刚完成海上补给,长官。这个滑道还得用一会儿。”年轻的水兵解释道。海上补给是指军舰在海上接受补给物贤。这下我想提前几分钟到达待命室的打算就泡汤了。我通常去待命室的路线被向士兵伙房输送的这些食品给挡住了,我不得不另辟蹊径。我的习惯被打乱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有人可能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中途岛”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建造的,匆匆忙忙拼到一起,很少甚至根本就没有考虑内部布局。造她是为了打仗,但在其迷宫般的过道和死胡同里转悠也确实够难为人了。我暂住的那间小舱内套房位于一个由好几间套房组成的死胡同里,此前我一直以为现正用来输送食品的井梯是这个死胡同的唯一出口。这时我希望我先前的判断有误,应该还有一条出路。  

  转悠了几分钟后,我发现了看来是前往上面一层甲板的又一条通道。这是个垂直的梯子,通向一个小小的圆形水密舱门。我爬上梯子,开始转动门把手。把手转松后,我向上推动舱门,但门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几秒钟后我再推,这时舱门突然打开。当我将头探出那个小洞,4张带着疑惑不解表情的面孔俯视着我。原来我从这个舱门爬进了一个水兵伙房中。每个炊事员的面部表情仿佛都在说:“这些该死的飞机驾驶员肯定都疯子。他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竟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厨房里。”我也懒得去解释,因为我知道再怎么说也是白搭。我只是笑了笑,然后从他们厨房地板上的那个小洞纵身跳了上去。当我穿过他们的厨房时,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天天都是经由这条道前往我们待命室似的。

  低头钻过密密麻麻的电缆。跨过脚下舱门门槛,沿着这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代的军舰那迷宫般的通道东转西拐了一阵之后,我终于找到了我们中队的待命室。待命室的门漆成暗暗的赤褐色,铁爪徽章显赫地装饰在门的上半部。徽章的形象生动威猛,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分队的特点。我也顿时增添了信心,因为我知道我们中队在飞行联队里颇有名气。我进了待命室,便心急火燎地等着布置即将执行的飞行任务。  

  通向待命室的狭窄通道上,左边是一排军官专用的邮件箱。这儿总有人站在邮箱前,不是往某人的邮箱里放文件,就是检查自己的邮箱,看是否有人在里面塞了文件。这里也是个聚敛人们情感的地方,因为我们大家正是从这些邮箱里,收到家人和亲朋好友的音讯。我一直盼望我的邮箱里会塞满艾丽丝的来信,但到目前为止这一愿望尚未实现。我们中队的一些伙计正在自己的邮箱里细心地翻找信件,我只好从他们身边侧身而过。  

  紧靠邮箱有一个咖啡壶,这儿又是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咖啡是大多数飞机驾驶员用来提神的东西。生意好靠的是产品人人喜欢。咖啡味道越浓越好,最好是杯中厚厚的一层纯咖啡,仅仅兑上那么一丁点儿开水将咖啡冲开就行了。

  待命室右前角处有两块白色的大木板,右边墙上的那块用来介绍飞行计划,左边的一块用来介绍任务和战术。左边的木板后还有一块滑动木板,使布置任务的人有更多的地方来张贴图表等。另一块白色木板的后面也有三块滑动式软板,上面挂的是海湾地区航海图和各种日常信息报表。这样就把有限的空间充分利用起来了。木板左边是中队值日军官的办公桌,办公桌的上方有两台电视机,装在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小箱内。其中一台固定收看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频道,另一台则为多用途,可收看舰上闭路电视系统的任务布置会,也可收看录像机播放的影视片等。  

  中队值日军官作为待命室这个小王国里的主管,每日一换,由中队的初级军官轮流担任。今天的值日官兹维克斯特,正围着待命室前的白色木板忙个不停,对飞行计划做最后的修订。兹维克斯特是一位电子战军官,正好也是一名海军中尉。我们在惠德比岛受训期间相识,看来他是一位我可以与之深交的人。他肌肉丰满,块头很大,这位巨人外表温和——但你千万别招惹他。  

  “嗨,坦克,你好吗?”兹维克斯特问道。担任中队值日官是个苦差事,他很想找个初级军官聊聊。  

  “很好。班值得如何?”  

  “还没累死。我有个好消息,战马刚上降落指挥员平台迎接邮递飞机去了。”兹维克斯特指的是给我们送邮件的C-2型“灵提”式飞机。  

  “太棒了。已经3天没来邮件了,我真希望今天能收到信。”我想到了艾丽丝。

  “希望我们俩都收到信。”兹维克斯特指出。  

  我俩聚精会神地盯着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的屏幕,看到一架C-2型运输机从右边进入画面,然后改出转弯对准了飞行甲板的中心线。这架由螺旋桨驱动、轰鸣而来的航空母舰邮递机仿佛漂浮在空中一样,与舰载机联队的喷气式飞机相比,速度慢多了。在降落到甲板的整个过程中,它好像一直停留在电视荧光屏十字线的正中。下滑动作漂亮极了,我自言自语道。C-2飞机轻轻一声落地,动静很小,不像“徘徊者”飞机在飞行甲板上降落那样,撞击声震耳欲聋。这时,从待命室后面的角落里,传来了被称做一号扬声器的舰上内部通信系统那令人欣慰的啪啦声。“‘绿色灌木’207号安全降落,运来了重达5000磅的邮件!”一个喜悦的声音宣布道。待命室内的人哇地一声发出一阵惊喜,每个人都想到,两三个小时内邮件分捡出来后,自己就可以读到所盼望的信件,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兴高采烈的气氛。  

  兹维克斯特随手抓起一只标记笔,用大个方块字母在白色木板上写道:“5000磅邮件,可就是没有坎珀的信。”来这么个刺激可是有点小心眼儿了,但坎珀不愧为中队里资历较老的中尉,又是“平头百姓”的创始人,并不在乎这一玩笑。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众所周知,他收到的信确实不多。  

  “好了好了,兹维克斯特,计划有什么改变没有?”我问道。  

  “如果我们要派飞机上天的话,那么就该你飞了。头儿说你是首选人物。”

  “好极了,我得准备受领任务去了。以后再谈。”  

  “没问题。”他说道,语气十分友善轻松。我查看了一下随时记载着最新飞行计划的木板,发现有一架喷气式飞机因维修问题而未能上天,而中队长仍想让我飞行。我知道今晚我需要再飞一下。出了纰漏后再次飞行就好像又要跨上一匹刚刚将你摔落在地的马。你必须彻底抛开那可怕的往事,重新建立起信心。  

  从理论上讲,中队值日官直接代表中队长,其职责是随时向中队长报告全天与中队活动有关的所有事情。而实际上值日官只是负责保持待命室的整洁,咖啡壶里有满满一壶咖啡,以及想方设法保证让中队长和副中队长心情舒畅。这可不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而是一件为所有初级军官所憎恶的差事。今天,为了让中队长和副中队长开心,兹维克斯特忙了整整一天,一直在装扮待命室,迎接圣诞节。许多夫人寄来了装饰品,无论谁担任值日官,都得负责悬挂新寄来的装饰,同时还要保护好已布置完毕的东西。几天来,历任值日官在墙上挂满了各种饰物和箔条,为的是让我们感到节日的气氛。待命室那个专门用来介绍情况的角落里甚至竖起了一棵可以防火的小圣诞树,树的基座上还摆放了一些用彩纸包好的花里胡哨的小盒。  

  待命室里没有多少地方可用来摆放圣诞树,因为几乎所有的地面都被那些定做的大椅子给占了。这些椅子的框架用金属制成,非常结实,铺着舒适的皮坐垫。每把椅子就像大学大讲堂里的椅子一样,旋转扶手上安有一块宽宽平平的金属板,可旋转上来形成一张桌面。这些椅子成了军官们在海上执行任务时的办公桌,每把椅子上都标有军官的职衔。我的椅子上标着公共事务军官几个大字,因为中队长指定我兼任中队的公共事务官。座位底下有一个装文件的抽屉,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将最新的文件放在自己座椅里。椅子靠背向后倾斜,因此夜晚在待命室看电影十分舒服。但不幸的是,我们中队不像飞行联队里其它中队那样飞行结束后每天晚上看电影,我们的待命室夜间通常既安静又紧张,因为我们的副中队长要在待命室的椅子上准备文件。结果,我们的待命室与联队其它任何一间待命室相比,干正经事的气氛要浓得多。而中队长要想看电影轻松一下的话,我们又只好躲到自己的统间里去。
  
  今天的任务卡为蓝色。任务卡由航母上的情报中心制作,上面印有当天所用的全部代码和详细的任务指令。卡片上载有大量的信息,空勤人员上天飞行时必不可少,而且为了便于辨认,卡片颜色一天一换。舰上闭路电视的任务布置会刚刚开始,今晚执行任务的其他机组人员相继进入了待命室。兹维克斯特调大电视机的音量,好让我们机组人员听得清楚一些。  

  “嗨,岩洞,怎么样?”我问道。  

  “哦、还行。刚从床上爬起来,我可是歇足了。”说此话的人,其任务就是每当我提心吊胆地执行夜间飞行任务时,为我把关,保证我别干什么傻瓜透顶的蠢事。“看来今晚执行任务时我还可以睡一会儿。”  

  “可别。”我说道,我知道当我们进入降落航线时,岩洞一定会清醒得很。

  “是啊,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但这次不会比昨晚更糟。你一定能够飞好。”岩洞想逗个乐子来给我鼓气,可问题是我俩都知道今晚可能会更糟。我非常幸运。能与这样一位经验丰富而又从容不迫的人一起飞行。我本可能与其他领航员编组,但他不像那些人那样毛毛糙糙。正当我们盯着电视机等待任务布置会开始时,蹦蹦和狼崽,我们执行任务时的两位后座飞行员,走进了待命室,在岩洞和找身旁坐下来。  

  正当蹦蹦和狼崽掏出膝板卡准备做笔记时,“嗨,伙计们。”我向他俩打了个招呼。  

  “嗨,坦克。”他们同声答道。  

  年轻的情报军官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明亮的前景摄影灯光照着他,使他看起来像一只被汽车前灯明晃晃的灯光笼罩住的鹿。“航母情报中心祝大家晚上好。我是吕博少尉(他自称吕博。其实他的呢称叫吉菲),我将向大家介绍第五批循环式行动的情况。”来自我们中队的这位年轻的情报军官说道。第五批,即我们18时30分起飞的这批,共有10架飞机,任务各不相同。第四批几分钟前刚刚起飞,还要飞行一个半小时。我们第五批的最后一架飞机起飞后,第四批飞机便马上降落。这种连续不断的飞行称做循环式行动,因为它遵循一个共同的循环模式,持续时间从1小时至数小时不等,视可能得到多少空中加油支援而定。  

  吉菲用一根指示棒指点着航图,特别指明了我们不应飞入哪些空域。阿曼湾上空交叉布满了数十条民航机航线,避开所有这些空中航线极其困难。既然从技术上来讲我们目前的飞行仍属和平时期的活动,我们也就不想违反任何航行规则,如果我们飞出了训练空域或空中走廊,或者通信联络不当,那可就要遇到麻烦了。我的目标之一就是保持低姿态,千万别出名。作为一名新手,我肯定不能违反任何飞行规则,否则我作为一名能干飞行员的信誉就会一落千丈。因此我对今晚的飞行感到极其紧张。根据计划,我们要一直飞到阿曼湾的北端,设法接收伊朗雷达发射出的任何可用作情报的信号,为我们计划下星期经霍尔木兹海峡进入波斯湾做准备。

  在电视总任务布置会之后举行的机组任务布置会上,我的紧张心情和经验不足充分暴露出来。我们机组其他人都已达到中等熟练水平,而我还仍感到自己正在初学阶段的陡坡上爬行。我要学的东西太多,而时间又太少,因此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多问问题,尽可能细心地复习飞行程序。结果,我很快得到这样一个名声,我在任务布置会上往往对飞行的方方面面刨根问底,细心程度简直达到了折磨人的地步。

  机组任务布置会刚一结束,我便坐到待命室的椅子上,整理飞行所需的各种航图和膝板卡片。这时副中队长在我身旁坐下问道:“嗨,坦克,准备好了吗?”  

  “是的,长官。”我答道,尽量显得信心十足。  

  “对整个程序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长官。我想我都准备好了。”  

  “我想,你为了完成好任务,在中队的人面前露一手,一定会感到很多压力。但没有人指望你马上成为一个久经考验的老飞行员。飞就是了,并且保证飞行安全。我敢肯定你会犯错误。诀窍是避免犯那些要你丧命的错误。做到这一点的最好办法是在你自己的范围内飞行。”他讲道。他说起来倒轻松,我这样想着,继续作自己的准备工作。副中队长随后起身走出了待命室。我曾听他讲在大学时他是一名教育学硕士。他为人处世有一种十分有趣的心理学方法,他好像想要吓倒所有的低级军官似的,而看来他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但有一个人例外,在待命室里,岩洞是唯一一名胆敢与他作对的军官。我们其余的人都有点怕他。  

  当我稀里哗啦翻阅飞行所需的各种卡片和航图时,我认识到我是在“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寻找一种轻松惬意的习惯模式。我以前在其它地方飞行时,总会养成一种飞行前的仪式,我现在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例行模式,但我尚未找到它。我侧着身拖拉着脚步走出了待命室,因为像往常那样,成群结队的人站在邮箱前,将信件从一个邮箱挪到另一个邮箱,极力装出一种干正事的样子。我们中队的信件看来只是在这些邮箱之间旅行,而从未真正抵达一个具体的地方。  

  机组人员第一个停脚的地方是中队的厢房,更恰当的名称应该是侧橱。所有26名机组人员都将自己的飞行装具装在待命室外过道对面的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这里别说装我们4个人的装具,装一个人的东西就够紧张的了。因此情况往往是,一次只能有一个人在里面换衣服,其余的人则在维修控制室阅读飞机故障记录。维修控制室里尽是些各种各样刁滑的老水手:二级军士长,三级军士长,以及我们中队唯一一位能够唬住中队长和副中队长的军官。我们叫他“野兽”。他和岩洞一样,不那么容易被唬住。奎基勃只是维修部门名义上的领导人,实际上该部门由野兽说了算。这意味着野兽操纵着中队飞行工作的优劣,因而能够真正影响中队长和副中队长的官运。正因为如此,他俩非常怕野兽,怕他对他手下人的权威。  

  通过在维修控制室里闲逛,我学到了许多有关海军领导方法方面的正面东西,比从任何其它途径能够学到的要更多一些。他们门上的标记宣称该办公室为“野马”们的一统天下。野兽是他们的头儿。他当兵多年,后来决定当一名军官。此种人被称为野马。他举止鲁莽、粗野,但粗鲁的表面下却深藏着一种炽热的感情。他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对部下十分关怀。他在自己身边团结了一群杰出的军士长。当然,我了解的情况很少,不能对他们妄加评论,但中队里的所有老飞行员都说,我们有一支杰出的维修控制队伍真是幸运,而这样一支队伍是每一个中队的心脏和灵魂。  

  我既紧张又激动,赶在机组其他成员之前迅速换好衣服出了待命室。我的抗荷服、腿部限动器、躯干背带、救生衣和飞行头盔等全部是崭新的,这使我感到很不自在。真希望我的飞行装具同中队一些老家伙们的那样,看起来日晒雨淋,已露破绽。这一天快点儿到来吧,我对自己说道。真希望维修控制室的伙计们承认我是一把“好手”。野兽和他的军士长们这队人。多年来见过的来来往往的飞行员多了,因此很难取悦于他们。但我想在他们面前露一手。从好的方面来讲,最难缠、最爱刁难人的是军士长耗子。人们看到他时,他不是在抽烟,就是好像要抽烟的样子。他像海军大多数军士长一样,在海军里一步一步往上爬的那些年里,抽烟是军舰上的一种生活方式。与众不同的是,他身材消瘦结实,不像多数军士长那样,服役多年后,通常腰部四周长出厚厚一层肥瞟。他人瘦脾气大,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会让你知道这一点。他那头暗淡的金发已开始谢顶,这又使他显得更加刁滑。不过他的部下倒非常喜欢他,并且会竭尽全力为他卖命,因为他们知道他总会亲临现场,确保圆满完成任务。野兽和军士长耗子什么没见过?因此我知道我在他俩的眼里只不过是又一名“未琢之玉”飞行员罢了。  

  “嗨,野兽,工作进行得怎么样!”我问道。

  “一直不错。整天来还没有耽误过任何一个架次的飞行,而且这种情况还会继续保持下去。除非你把我的飞机给摔了。”  

  “我一定想办法别摔坏了任何东西。”我咧嘴笑道,“如果我真的摔了,请记住坐在飞机里的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屁股。”  

  “是啊,如果你把飞机给开回来,我这儿马上有赏。”  

  我轻轻地翻着飞机故障记录,重点查看“粉红色的纸片”。这些纸片上记载着飞行员提出而维修人员尚来处理的有关飞机的抱怨,即尚未修复的飞机故障。粉红色纸片的下面是一张张黄纸,记载了以往的故障,而在此前的10次飞行期间这些故障业已修复。详细阅读飞机故障记录,可以使飞行员清楚地了解在下次飞行期间飞机可能发生哪些问题。“这架飞机几天来一直飞得不错,”野兽介绍说,“一连飞了3次。”我希望第4次也同样幸运。我作为机长,签收了接机单,正式申明我已查阅了所有的故障,而且根据我的判断,飞机已做好飞行准备。  

  “回头见。”我边戴头盔边说道,然后出了门,径直朝飞行甲板走去。我来到舱外,看到在令人捉摸不定的黄昏降临之前,还有几分钟时间的日光,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这次起飞会是一次所谓的“粉红色弹射起飞”。飞行前检查、人员就位、启动发动机等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岩洞、蹦蹦和狼崽在整个启动过程中,都先我一步。我一直在竭尽全力加快我启动程序的节奏,但还要费些时日才能达到这3个家伙目前的熟练水平和轻松自如的程度。幸运的是,他们都认识到这一点,因此对我很耐心。当我驾驶“徘徊者”飞机滑向弹射器时,太阳刚好落到地平线上。  

  落日映出“黄衫”的剪影,他正以我所熟悉的四分卫的姿势将手臂向上一举,通知我弹射器已充满压力,准备弹射。我的左手将油门向前推到头,同时手指伸向弹射把柄。我用左手手掌紧紧压住油门,手指抓住金属弹射把柄,以确保弹射时产生的加速度不至于使油门退回到慢车位置。我的右手则开始从容不迫地沿逆时针方向扳动操纵杆。检查所有的飞行控制翼面是否转动到位。我的眼睛扫视着座舱里的仪器,查看是否有任何异常。每件仪器都有特定的工作限度,每块仪表都必须显示适当的读数。我对飞机感到很满意,于是右手松开操纵杆,迅速向负责弹射的军官敬了一个礼。几秒钟后,我的头猛然撞到弹射座椅的头垫上,于是57000磅重的“徘徊者”飞机又一次在2秒钟之内,从静止状态加速到150节的速度。我们升空了。

  今晚,找们直接朝北飞,前往霍尔木兹海峡。对“中途岛”号和所有的其它航空母舰来讲。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般人看来,波斯湾太小,其间航空母舰既不能进行机动,又不能躲避各种潜在的威胁。不用说,该地区对我来讲也非常陌生,因此我相当紧张。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在世界上的这一地区里迷航。
  
  岩洞轻松熟练、信心十足地操纵着无线电台。不一会儿,我们便完成了标准的无线电通联程序,接通了我们的E-2C鹰眼式预警机的控制频道,在本次任务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将一直呆在这一频道上。正当我们继续北进时,天气开始恶化,正前方出现了云堤。因此,为了保持良好的能见度,我决定爬高。但高于25000英尺,“徘徊者”式飞机的反应便非常迟钝,而我们现已爬过了28000英尺,以避开云层。尽管鹰眼飞机的雷达可看到我们,但我们并不想依靠它来引导我们避开该空域里的其它飞机。今晚有许多飞机需要监控,因此我们希望依靠自己来查看前进的方向。

  银色的月亮虽小,但足以照亮那些往东直抵伊朗边境的暴雨云的云顶。

  “远处的那些云看起来可不太妙。”我用机内通话器对想跟我聊聊的人说道。

  “是啊,确实不妙。”岩洞搭腔了。  

  “铁爪606,自由621有事要问。”  

  “自由621,请讲。”岩洞答道。  

  “铁爪606,我们的雷达显示你是离自由620最近的飞机。他们的导航系统现已失灵,并超出了与我们通联的范围。看来他们现正飞向“芥末”空域,请你与他们会合并将其领回母舰、”位于我机南面的鹰眼飞机上的航空管制员说道。我们从当天代号卡片上迅速了解到,“芥末”空域意即伊朗的空域。

  “明白,自由621,请为我们提供准确的航向和距离参数。”岩洞要求道,他指的是那架迷航的鹰眼飞机。  

  “自由620航向073,距离50。”一听到航向,我立即将油门向前一推,操纵“徘徊者”向右转弯,直到将航向对准073。对准这一航向并改出转弯后,我正好面对几分钟前指给岩洞看的那些面目挣狞的暴雨云。  

  “看来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结果在本地区最恶劣的天气里迷失了方向。”我分析道。  

  “是啊,情况往往如此。”岩洞说道。
  
  我们在28000英尺的高度上,以400多节的空速飞行,将会很快接近那架鹰眼,而该机的飞行速度很可能充其量也只不过大约230节。我心情激动: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我既可证明我的飞行技巧,又能解救这些同伙飞行员,化危为安。我们所关心的主要问题是能否在他们进入伊朗领空之前,将他们领回来,因为在当前这种敏感时期,进入伊朗领空很可能会导致一场国际争端。“徘徊者”飞机并非执行这一任务的理想飞机,因为它未装备战斗机那种专门用来发现空中飞机的空对空雷达。“徘徊者”飞机的雷达是一种民航用的地形标图雷达,因此岩洞和我睁大眼睛搜索鹰眼飞机那熟悉的防撞灯,希望他们导航系统的失灵不是断电而引起的,否则他们的机外灯光也很可能熄灭了。  

  “自由621,我是铁爪,请提供新航向。”岩洞要求道。回答他的只是静电声。“我们现在很可能已超出了他们的探测范围。我再想办法联络我们正在找的那架E-2C看看。自由620,我是铁爪,请进行无线电校波。”这一次我们的耳机里听到的还是静电声。时间好像越过越长。我开始担心如果继续向东飞得太久,我们也会稀里糊涂地飞进敌人领空。我不停地查看我的地形标图雷达,以确定伊朗起码在我们正前方20英里以外的地方。“看到了,”岩洞说道,“我机下方,2点钟方位,我认为就是他们了。”我向右压坡度,向前推杆。岩洞则不停地提示,将我的眼光引向远处那红色的防撞灯。鹰眼飞机的飞行高度比我们低,而飘动的云朵正好挡住了我们之间的视线。  

  “我看到了。”我终于说道,“岩洞,我要用一会儿无线电台。”我要求道。因为编队飞行时,驾驶员与驾驶员之间进行通话更便捷些,不必经过在此种情况下往往由领航员扮演的传话人。  

  “自由620,我是铁爪606,无线电校波。”  

  “铁爪606,我是自由620,你的声音大而清晰。请报告你的位置。”有点吃惊但终于放下心来的鹰眼飞机驾驶员说道。  

  “我现在位于你的6点钟方位,约2至3英里处。请立即右转弯。你几乎进入了‘芥末’空域。”瞬刻间,我看见该机右边的翼尖灯朝下一点,该机驾驶员开始离开伊朗向南飞去。想到事情毕竟不太难,我不禁莞尔。“自由620,请报告你的油量。”  

  “铁爪,自由的油量为2100磅。”鹰眼飞行员回答,声音里充满了焦虑。虽然我们仍然面临恶劣的天气,而且还要进行夜间降落,但我发现该驾驶员并未被目前的困境弄得惊慌失措。我必须设法将他迅速安全地领回到母舰,从而使他建立起信心。当鹰眼飞机继续向南右转弯时,我们迅速靠上前去,以便马上与其会台。我按照训练时所学的方法设定好会合方案,开始向鹰眼飞机靠拢。标准会合速度为250节。因此我减速至300节,然后随着与鹰眼飞机的距离越来越近,开始放慢接近速率。在夜间,判断接近速率极为困难,你必须根据已知的空速来进行操纵,即由前往会合的飞机控制接近速率,而被接近的飞机保持空速不变。我已将速度降至280节,但由于鹰眼飞机驾驶员的燃油很少,导航系统又不可靠,因此他已将其空速放慢到180节,以节省燃料。这样,两架飞机的接近速率已不止30节,而几乎达到100节。当明白过来时,鹰眼飞机已近在咫尺,占满了我们的挡风玻璃,于是我赶忙将驾驶杆向前一推,刚好从这架轰隆隆的螺旋桨式飞机肚皮底下钻过。“我从你机下方飞过。”我大声喊道,音调窘迫,“自由620,报告空速。”  

  “我机的速度为180节。”  

  “明白。”我说道。“妈的,岩洞,他早应该告诉我他的速度是180。”事情糟透了,我十分恼火。  

  “是啊,不过鹰眼飞机上的这些家伙白天很少飞编队,夜间飞得就更少了。我们也应该先问一下他。”我现在陷入了窘境。我向右转过头朝后看去,打算大大放慢速度,而“徘徊者”飞机在这个速度上飞行可不那么舒服。机型的不同将使得这项工作比我早先预料的要困难得多。鹰眼是一种大型涡轮螺旋桨式飞机,翼展非常大,还装有一个监视雷达天线罩,这使它的飞行特性同“徘徊者”有很大不同。在受训期间,我仅与同类型飞机一起飞过编队,编队中所有飞机的飞行特性是一样的。现在该我“露一手”了,而我却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  

  “按这一航向返回母舰没错。”岩洞说道。  

  “自由620,请改出转弯并按目前的航向返回母舰。你能否将速度提高到200节?”我问道,我打算协调一下两架飞机的飞行速度,通常我以节油方式飞行时,速度为230节,而现在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所飞的速度一直是180节。  

  “明白,速度200节。”我的新僚机答道。  

  “我们的飞机在下降。”岩洞提醒我说。  

  “明白。”我说道。我正忙着进行会合。因为随着鹰眼飞机的速度提高到200节,我也要设法降低速度,这样的话他的飞机就可以一直在我的前面飞,而我也就能完成会合。由于我要伸长脖子观察前方,因此便无法查看仪表,不然我会发现飞机已在开始逐渐下降。我迅速扫了一眼仪表,看到空速表已指到200节。我感到“徘徊者”飞机好像已接近失速速度,于是不敢再降低速度了。我加了点油门,爬回到鹰眼飞机的高度,并且发现我现在的位置正好飞在前面带路。  

  “自由620,铁爪现在前面领航。”我说道,想尽量使声音自信一些。  

  “明白。”鹰眼飞行员答道,他心里清楚,在经过那危险的会合后,我根本就无自信可言。当我们向南朝航空母舰飞时,云层越来越厚。我现在却面临这项麻烦的任务,带领我的僚机于夜间穿越厚厚的云层,而且飞行速度还要大大低于“徘徊者”飞机所规定的250节穿云速度。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很可能已经在云中编队飞行了很长时间,因此我敢肯定他和我一样,想到这一点并不怎么舒服,但鉴于油料情况,他必须马上返回航母。当我开始朝着航母下降高度时,岩洞开始了例常的无线电联络。  

  “攻击控制台,铁爪606和自由620携手而来,油量分别为10000磅和1900磅。”

  “铁爪,攻击明白。雷达已发现你们,请转到盘旋待命频道。”舰上的控制员通知道。于是岩洞使用一号特高频频道,而我则继续使用二号特高频与鹰眼飞机驾驶员保持通信联络。“徘徊者”飞机那巨大而朝下低垂着的机头拼命想飞得比200节的速度更快一些,而我则控制住飞机保持协商好的速度,以便鹰眼飞机能够跟上。暴雨云黑得怕人,空气颠簸不定。我非常可怜那位竭力跟着我飞行的鹰眼飞机驾驶员。刚一进入云层,我就发现“徘徊者”飞机空中加油探管上开始凝结晶莹的冰粒。

  “我发现加油探管上开始结冰。”  

  “明白,我已经打开除冰开关。”岩洞说道。  

  “好的。”我再次庆幸有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右座飞行员。我扫视着仪表,尽量集中精力操纵颠簸不停的“徘徊者”飞机。空速表显示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于是我一点一点地将机头下压,以便将速度保持在200节。但是空速表指针继续下降。我不停地向前推杆,以便增加我认为正在不断下降的速度,而我所面临的真正问题是仪表出了故障。直到我的耳朵里传来鹰眼飞机驾驶员的声音时,我才认识到这一点。  

  “自由620看不见你们的飞机了。”不知所措的鹰眼飞机飞行员通过满是静电声的无线电台说道。  

  “臭狗屎。”我盯住空速表骂道,因为我发现指针回转到零,而飞机迎角表则迅速指向30度——这可是失速的标志。这时,风暴湍流猛烈地撞击着飞机,我确信飞机颠簸的原因是我将飞机搞失速了。我向前猛推油门和驾驶杆,再查看空速表,空速仍旧是零。我打算摆脱仍在云中飞行的鹰眼飞机,我可不想撞上它。幸好我的陀螺地平仪仍然工作正常,因此虽然我不知道飞机的速度和高度,但知道我正以30度的俯冲角冲向大海。我们的雷达高度表定在5000英尺。而气压高度表在表盘上来回乱摆,毫无用处。“岩洞,看来静压空速管出了故障。”我说道,“我已将雷达高度表定为5000英尺。”  

  “明白。我想我们可以收点油门,检查一下雷达高度表。”岩洞提了个聪明的建议。我按了一下测试按钮,雷达高度表上的告警信号响了起来。雷达高度表的工作原理是,飞机接收从地面反射回来的连续不断的雷达信号,然后精确确定飞机的高度。谢天谢地,“徘徊者”飞机的雷达高度表极为可靠。几秒钟后,我听到耳朵里传来嘟、嘟、嘟那令人宽慰的信号,于是我开始操纵飞机改为平飞。虽然我们仍在云中飞行,但由于高度低于结冰点,为空速表、高度表、迎角表提供所需数据的静压管上结的冰,想必是已经融化,因为这些仪表全都恢复如初,而且看来工作正常。  

  “降落控制台,铁爪单机进场。现位于母舰350度方位,高度3500英尺,油量9.5。自由620是否已向你申请进场?”  

  “铁爪,降落台收到了你的位置与油量报告。进场方位270度。我们的雷达已发现自由620。他们现正根据雷达引导下滑降落。”我非常悔恨自己未能成功带领鹰眼飞机驾驶员下降高度返回军舰,但我要忙于操纵自己的飞机,我想他会理解这一点。我现在只有祝愿他安全降落了。我们决定监听进场频道,听听鹰眼飞机的命运如何。十分幸运,他在降落过程中平安无事。为了一次下滑降落成功,这位飞行员能够摆脱先前导航问题的影响,抛开油量不足的压力,这一切全靠分配好注意力。好飞行员都有这种天赋,他们能集中精力于所面临的任务,并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它。我对这一点体会越来越深。尽管我对未能将鹰眼飞机一路成功地带领回母舰这一点仍很恼火,但我能不去想它,并且于那天晚上第一次进场就安全降落在母舰上。  
  这次飞行是一次极好的学习机会,因为我认识到本次出海值勤过程中,将会经历许多在受训时未曾见到过的东西,而且正如副中队长所建议的,我必须想方设法在自己的范围内飞行。我以往所企及的东西对舰上久经考验的老飞行员来讲,就很可能是勉为其难的了,更不用说像我这个刚到舰队才一个多星期的“未琢之玉”。

  当我走进待命室时,兹维克斯特一发现我便叫了起来:“嘿,坦克,谁是ART呀?”  

  “怎么回事?”  

  “快看看你的邮件箱里。你们还在飞行时邮件就来了,一个叫ART的人一下子给你寄来了5封信。”兹维克斯特说道。我的眼睛和心随着手一起跳进了邮箱。艾丽丝的5封信。我欣喜若狂。我一边走向自己的椅子,一边撕开盖有日期最早的邮戳的那封倌,脉搏也加快了。不一回儿,我便一口气看完了第一和第二封信。她想念我……现在就想见到我……我要是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她相隔千山万水该有多好。我又一口气读完第三封信,她在信中说“希望我们能够独相厮守。”然后我撕开第四封信,里面有张照片。我的心跳起来。我立即抽出照片,照片的背面冲着我,我将照片翻过来,原来是幅纽约市一幢棕色石头楼房的照片。我因为激动,直到兹维克斯特大声笑起来,我才注意到他早已悄悄探过头来。  

  “如果这位艾丽丝寄给你的是她所住的楼房的照片而不是她自己的照片,那么她肯定是位美人了。”  

  “少废话,兹维克斯特。”我说道,未能完全掩饰我的失望。不过当我读完第四封信,才知道艾丽丝打算次日寄一张她的相片来。我立即轻轻撕开盖有次日邮戳的第五封信的信封,里面确实装了一张艾丽丝美貌动人的照片。兹维克斯特对我会心一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也为艾丽丝的美貌叹为观止。

  20分钟后,我们机组汇报完飞行情况,岩洞站起身来冲着待命室里的人大声喊道:“有谁想上去来点‘滑溜’?”  

  “我跟你去。”古奇答道,他正在待命室的椅子上准备文件。我知道,一想到来份这种油腻腻的奶酪包,古奇便会激动不已。于是我们机组4人加上古奇离开了待命室,前往“脏衫”军官餐厅。  

  “中途岛”号航母为军官开设了两个娱乐餐厅,即“洁衫”和“脏衫”娱乐餐厅,两者泾渭分明。“穿黑色皮鞋”的水面作战军官在“洁衫”餐厅就餐,着装要求是咔叽军装;而“穿棕色皮鞋”的海军飞行员,则身着飞行服在“脏衫”餐厅就餐。“脏衫”娱乐餐厅是航母上的一个好去处,便于各中队飞行员在轻松愉快的环境下进行交往。我们在待命室里碰头时,通常是为了在飞行前布置任务和飞行后进行汇报,主要办正经事。而在娱乐餐厅里,除了工作外,我们无所不谈。  

  我们舰载机联队有一种海军所有其他舰载机联队无法比拟的团结互助精神。“中途岛”号是美国唯一一艘驻扎在海外基地的航空母舰,这样我们这个舰载机联队的成员不仅出海时,而且在执行完任务返回基地后,都生活工作在一起。我们舰载机联队的所有中队都奉命驻扎在位于日本厚木的同一个基地,因此中队间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谊。毫无疑问,有这样一个团结紧密的舰载机联队,大大提高了我们的战备水平。相比之下,其它所有的美国航空母舰都驻扎在位于美国各地沿海城市的基地里,而其飞行中队则分散驻在位于美国各地的5个机场。尽管这是我第一次在舰队飞行中队执行任务,因而不可能客观地将我们的中队及舰载机联队与其他单位进行比较,但我知道“中途岛”号航母的舰载机联队的确非同寻常。  

  岩洞、蹦蹦、狼崽、古奇和我排成一行,穿过通道向正好位于航空母舰弹射装置下面的娱乐餐厅走去。烧烤架前的不锈钢柜台附近没有人排队,我们每人向那位端送食物的年轻水兵打了个招呼。岩洞点了一份“滑溜”,即一种奶酪包,油腻得可以直接滑进你的胃底。我们都照他的样子点了一份。


第五章 尽力而为

  我们的起飞时间为18时30分,可17时就要开始做准备,在我们中队的待命室里布置任务。现在已是16时40分,我正准备上待命室参加飞行前的布置任务会。我的任务和昨天晚上一样,仍进行电子监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如何与编队中的其它飞机一起进行协同飞行了。我对夜间编队仍有点发憷,因为我的脑袋瓜已经够忙的了,却还要加入一个更大的飞机编队飞行。而今天的任务使我能够一心一意飞自己的,然后集中精力降落。今晚我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先是领好航,然后安全降落,可别像前一天夜间那样,吓坏了飞机降落指挥员、机组和我自己。  

  在我的临时套房里着装时,我就在心里默练着整个飞行程序。整整一天来,我一直在复习这些程序,彻底琢磨飞行的方方面面,从启动发动机一直到关机。对我来讲,形象演练和心中默练是成功飞行的关键。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飞行准备,通常就能飞好。如果时间不足,在整个飞行过程中,我常常会觉得自己总是在紧赶慢赶地追赶队伍。舰上多数飞行员的技术水平已接近中等,而我10天前才完成训练,水平低多了。根据海军确定驾驶员技能的训练标准估计,一名刚毕业的新驾驶员仅熟练掌握了完成飞行中队主要作战任务所需技术的约百分之五十。训练并不完全,因为海军希望在部队不出海值勤的留岸期间将大多数驾驶员分配到中队,让他们在中队驻扎在陆地上时完成他们的全部训练,然后再出海值勤。经历过前一个夜晚的事情之后,我认识到自己尚未熟练掌握的技术之一就是夜间降落。

  尽管我现在居住的房间比我将来可能分配住的地方要宽敞一些,但仍嫌过于拥挤。这个房间大约15英尺长,8英尺宽,而且大多数空间都被床铺、柜子和写字台占去了。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间,小小的房间里的东西都快摞到天花板上去了。所有的家具都是金属制品,样式也非常呆板。尽管我随时可能搬家,但我也抓紧时间把这个小小的房间收拾得像个住家的样子。我在写字台上摆放了几张家人的相片,并心急火燎地期盼着艾丽丝将她答应给我的相片寄来。尽管我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仍决心使她保持对我的印象。为了让她保持对我的印象,我祈祷每天写给她的信会使我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整个上午我都在复习舰上操作程序。要记的东西太多,容易出错的地方也不少。我只想尽量少犯错误,不至于马上就变成一个知名人物,一个“花里胡哨的新家伙”。颜色在某些行当里是个好东西,但作为海军航空兵的一名“未琢之玉”驾驶员来说,你可不想享有个花里胡哨的名声。再说,任何一位航空母舰舰长都不愿让一名经验不足、勉强糊弄的驾驶员夜间在他的军舰上降落,甚至白天降落也不行。如果我希望有机会驾驶飞机参战,起码必须证明我在白天里能够正确完成标准的和平时期操作程序,这样他们才会考虑派我执行空袭任务。  

  我又最后检查了一遍,以确保我带上了参加在待命室举行的任务布置会所需的所有东西,然后我离开了小小的舱内套房,打算转弯沿井梯爬到上一层甲板上去。但问题来了,井梯被一块光滑的金属板盖住了,人根本不可能出去。刚开始我不知道这金属板搁在这里派何用场,直到一名年轻的水兵大喊一声“注意,长官”后我才恍然大悟。先是轰隆一声,随后是飕飕作响,我抬头一看,只见一箱莴苣顺着这一临时滑道溜下来,接着一箱一箱的卷心菜、罐装水果、冻肉、面包和一大堆其它食品沿着这个滑道接踵而下。  

  “我们刚刚完成海上补给,长官。这个滑道还得用一会儿。”年轻的水兵解释道。海上补给是指军舰在海上接受补给物贤。这下我想提前几分钟到达待命室的打算就泡汤了。我通常去待命室的路线被向士兵伙房输送的这些食品给挡住了,我不得不另辟蹊径。我的习惯被打乱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有人可能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中途岛”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建造的,匆匆忙忙拼到一起,很少甚至根本就没有考虑内部布局。造她是为了打仗,但在其迷宫般的过道和死胡同里转悠也确实够难为人了。我暂住的那间小舱内套房位于一个由好几间套房组成的死胡同里,此前我一直以为现正用来输送食品的井梯是这个死胡同的唯一出口。这时我希望我先前的判断有误,应该还有一条出路。  

  转悠了几分钟后,我发现了看来是前往上面一层甲板的又一条通道。这是个垂直的梯子,通向一个小小的圆形水密舱门。我爬上梯子,开始转动门把手。把手转松后,我向上推动舱门,但门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几秒钟后我再推,这时舱门突然打开。当我将头探出那个小洞,4张带着疑惑不解表情的面孔俯视着我。原来我从这个舱门爬进了一个水兵伙房中。每个炊事员的面部表情仿佛都在说:“这些该死的飞机驾驶员肯定都疯子。他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竟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厨房里。”我也懒得去解释,因为我知道再怎么说也是白搭。我只是笑了笑,然后从他们厨房地板上的那个小洞纵身跳了上去。当我穿过他们的厨房时,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天天都是经由这条道前往我们待命室似的。

  低头钻过密密麻麻的电缆。跨过脚下舱门门槛,沿着这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代的军舰那迷宫般的通道东转西拐了一阵之后,我终于找到了我们中队的待命室。待命室的门漆成暗暗的赤褐色,铁爪徽章显赫地装饰在门的上半部。徽章的形象生动威猛,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分队的特点。我也顿时增添了信心,因为我知道我们中队在飞行联队里颇有名气。我进了待命室,便心急火燎地等着布置即将执行的飞行任务。  

  通向待命室的狭窄通道上,左边是一排军官专用的邮件箱。这儿总有人站在邮箱前,不是往某人的邮箱里放文件,就是检查自己的邮箱,看是否有人在里面塞了文件。这里也是个聚敛人们情感的地方,因为我们大家正是从这些邮箱里,收到家人和亲朋好友的音讯。我一直盼望我的邮箱里会塞满艾丽丝的来信,但到目前为止这一愿望尚未实现。我们中队的一些伙计正在自己的邮箱里细心地翻找信件,我只好从他们身边侧身而过。  

  紧靠邮箱有一个咖啡壶,这儿又是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咖啡是大多数飞机驾驶员用来提神的东西。生意好靠的是产品人人喜欢。咖啡味道越浓越好,最好是杯中厚厚的一层纯咖啡,仅仅兑上那么一丁点儿开水将咖啡冲开就行了。

  待命室右前角处有两块白色的大木板,右边墙上的那块用来介绍飞行计划,左边的一块用来介绍任务和战术。左边的木板后还有一块滑动木板,使布置任务的人有更多的地方来张贴图表等。另一块白色木板的后面也有三块滑动式软板,上面挂的是海湾地区航海图和各种日常信息报表。这样就把有限的空间充分利用起来了。木板左边是中队值日军官的办公桌,办公桌的上方有两台电视机,装在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小箱内。其中一台固定收看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频道,另一台则为多用途,可收看舰上闭路电视系统的任务布置会,也可收看录像机播放的影视片等。  

  中队值日军官作为待命室这个小王国里的主管,每日一换,由中队的初级军官轮流担任。今天的值日官兹维克斯特,正围着待命室前的白色木板忙个不停,对飞行计划做最后的修订。兹维克斯特是一位电子战军官,正好也是一名海军中尉。我们在惠德比岛受训期间相识,看来他是一位我可以与之深交的人。他肌肉丰满,块头很大,这位巨人外表温和——但你千万别招惹他。  

  “嗨,坦克,你好吗?”兹维克斯特问道。担任中队值日官是个苦差事,他很想找个初级军官聊聊。  

  “很好。班值得如何?”  

  “还没累死。我有个好消息,战马刚上降落指挥员平台迎接邮递飞机去了。”兹维克斯特指的是给我们送邮件的C-2型“灵提”式飞机。  

  “太棒了。已经3天没来邮件了,我真希望今天能收到信。”我想到了艾丽丝。

  “希望我们俩都收到信。”兹维克斯特指出。  

  我俩聚精会神地盯着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的屏幕,看到一架C-2型运输机从右边进入画面,然后改出转弯对准了飞行甲板的中心线。这架由螺旋桨驱动、轰鸣而来的航空母舰邮递机仿佛漂浮在空中一样,与舰载机联队的喷气式飞机相比,速度慢多了。在降落到甲板的整个过程中,它好像一直停留在电视荧光屏十字线的正中。下滑动作漂亮极了,我自言自语道。C-2飞机轻轻一声落地,动静很小,不像“徘徊者”飞机在飞行甲板上降落那样,撞击声震耳欲聋。这时,从待命室后面的角落里,传来了被称做一号扬声器的舰上内部通信系统那令人欣慰的啪啦声。“‘绿色灌木’207号安全降落,运来了重达5000磅的邮件!”一个喜悦的声音宣布道。待命室内的人哇地一声发出一阵惊喜,每个人都想到,两三个小时内邮件分捡出来后,自己就可以读到所盼望的信件,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兴高采烈的气氛。  

  兹维克斯特随手抓起一只标记笔,用大个方块字母在白色木板上写道:“5000磅邮件,可就是没有坎珀的信。”来这么个刺激可是有点小心眼儿了,但坎珀不愧为中队里资历较老的中尉,又是“平头百姓”的创始人,并不在乎这一玩笑。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众所周知,他收到的信确实不多。  

  “好了好了,兹维克斯特,计划有什么改变没有?”我问道。  

  “如果我们要派飞机上天的话,那么就该你飞了。头儿说你是首选人物。”

  “好极了,我得准备受领任务去了。以后再谈。”  

  “没问题。”他说道,语气十分友善轻松。我查看了一下随时记载着最新飞行计划的木板,发现有一架喷气式飞机因维修问题而未能上天,而中队长仍想让我飞行。我知道今晚我需要再飞一下。出了纰漏后再次飞行就好像又要跨上一匹刚刚将你摔落在地的马。你必须彻底抛开那可怕的往事,重新建立起信心。  

  从理论上讲,中队值日官直接代表中队长,其职责是随时向中队长报告全天与中队活动有关的所有事情。而实际上值日官只是负责保持待命室的整洁,咖啡壶里有满满一壶咖啡,以及想方设法保证让中队长和副中队长心情舒畅。这可不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而是一件为所有初级军官所憎恶的差事。今天,为了让中队长和副中队长开心,兹维克斯特忙了整整一天,一直在装扮待命室,迎接圣诞节。许多夫人寄来了装饰品,无论谁担任值日官,都得负责悬挂新寄来的装饰,同时还要保护好已布置完毕的东西。几天来,历任值日官在墙上挂满了各种饰物和箔条,为的是让我们感到节日的气氛。待命室那个专门用来介绍情况的角落里甚至竖起了一棵可以防火的小圣诞树,树的基座上还摆放了一些用彩纸包好的花里胡哨的小盒。  

  待命室里没有多少地方可用来摆放圣诞树,因为几乎所有的地面都被那些定做的大椅子给占了。这些椅子的框架用金属制成,非常结实,铺着舒适的皮坐垫。每把椅子就像大学大讲堂里的椅子一样,旋转扶手上安有一块宽宽平平的金属板,可旋转上来形成一张桌面。这些椅子成了军官们在海上执行任务时的办公桌,每把椅子上都标有军官的职衔。我的椅子上标着公共事务军官几个大字,因为中队长指定我兼任中队的公共事务官。座位底下有一个装文件的抽屉,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将最新的文件放在自己座椅里。椅子靠背向后倾斜,因此夜晚在待命室看电影十分舒服。但不幸的是,我们中队不像飞行联队里其它中队那样飞行结束后每天晚上看电影,我们的待命室夜间通常既安静又紧张,因为我们的副中队长要在待命室的椅子上准备文件。结果,我们的待命室与联队其它任何一间待命室相比,干正经事的气氛要浓得多。而中队长要想看电影轻松一下的话,我们又只好躲到自己的统间里去。
  
  今天的任务卡为蓝色。任务卡由航母上的情报中心制作,上面印有当天所用的全部代码和详细的任务指令。卡片上载有大量的信息,空勤人员上天飞行时必不可少,而且为了便于辨认,卡片颜色一天一换。舰上闭路电视的任务布置会刚刚开始,今晚执行任务的其他机组人员相继进入了待命室。兹维克斯特调大电视机的音量,好让我们机组人员听得清楚一些。  

  “嗨,岩洞,怎么样?”我问道。  

  “哦、还行。刚从床上爬起来,我可是歇足了。”说此话的人,其任务就是每当我提心吊胆地执行夜间飞行任务时,为我把关,保证我别干什么傻瓜透顶的蠢事。“看来今晚执行任务时我还可以睡一会儿。”  

  “可别。”我说道,我知道当我们进入降落航线时,岩洞一定会清醒得很。

  “是啊,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但这次不会比昨晚更糟。你一定能够飞好。”岩洞想逗个乐子来给我鼓气,可问题是我俩都知道今晚可能会更糟。我非常幸运。能与这样一位经验丰富而又从容不迫的人一起飞行。我本可能与其他领航员编组,但他不像那些人那样毛毛糙糙。正当我们盯着电视机等待任务布置会开始时,蹦蹦和狼崽,我们执行任务时的两位后座飞行员,走进了待命室,在岩洞和找身旁坐下来。  

  正当蹦蹦和狼崽掏出膝板卡准备做笔记时,“嗨,伙计们。”我向他俩打了个招呼。  

  “嗨,坦克。”他们同声答道。  

  年轻的情报军官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明亮的前景摄影灯光照着他,使他看起来像一只被汽车前灯明晃晃的灯光笼罩住的鹿。“航母情报中心祝大家晚上好。我是吕博少尉(他自称吕博。其实他的呢称叫吉菲),我将向大家介绍第五批循环式行动的情况。”来自我们中队的这位年轻的情报军官说道。第五批,即我们18时30分起飞的这批,共有10架飞机,任务各不相同。第四批几分钟前刚刚起飞,还要飞行一个半小时。我们第五批的最后一架飞机起飞后,第四批飞机便马上降落。这种连续不断的飞行称做循环式行动,因为它遵循一个共同的循环模式,持续时间从1小时至数小时不等,视可能得到多少空中加油支援而定。  

  吉菲用一根指示棒指点着航图,特别指明了我们不应飞入哪些空域。阿曼湾上空交叉布满了数十条民航机航线,避开所有这些空中航线极其困难。既然从技术上来讲我们目前的飞行仍属和平时期的活动,我们也就不想违反任何航行规则,如果我们飞出了训练空域或空中走廊,或者通信联络不当,那可就要遇到麻烦了。我的目标之一就是保持低姿态,千万别出名。作为一名新手,我肯定不能违反任何飞行规则,否则我作为一名能干飞行员的信誉就会一落千丈。因此我对今晚的飞行感到极其紧张。根据计划,我们要一直飞到阿曼湾的北端,设法接收伊朗雷达发射出的任何可用作情报的信号,为我们计划下星期经霍尔木兹海峡进入波斯湾做准备。

  在电视总任务布置会之后举行的机组任务布置会上,我的紧张心情和经验不足充分暴露出来。我们机组其他人都已达到中等熟练水平,而我还仍感到自己正在初学阶段的陡坡上爬行。我要学的东西太多,而时间又太少,因此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多问问题,尽可能细心地复习飞行程序。结果,我很快得到这样一个名声,我在任务布置会上往往对飞行的方方面面刨根问底,细心程度简直达到了折磨人的地步。

  机组任务布置会刚一结束,我便坐到待命室的椅子上,整理飞行所需的各种航图和膝板卡片。这时副中队长在我身旁坐下问道:“嗨,坦克,准备好了吗?”  

  “是的,长官。”我答道,尽量显得信心十足。  

  “对整个程序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长官。我想我都准备好了。”  

  “我想,你为了完成好任务,在中队的人面前露一手,一定会感到很多压力。但没有人指望你马上成为一个久经考验的老飞行员。飞就是了,并且保证飞行安全。我敢肯定你会犯错误。诀窍是避免犯那些要你丧命的错误。做到这一点的最好办法是在你自己的范围内飞行。”他讲道。他说起来倒轻松,我这样想着,继续作自己的准备工作。副中队长随后起身走出了待命室。我曾听他讲在大学时他是一名教育学硕士。他为人处世有一种十分有趣的心理学方法,他好像想要吓倒所有的低级军官似的,而看来他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但有一个人例外,在待命室里,岩洞是唯一一名胆敢与他作对的军官。我们其余的人都有点怕他。  

  当我稀里哗啦翻阅飞行所需的各种卡片和航图时,我认识到我是在“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寻找一种轻松惬意的习惯模式。我以前在其它地方飞行时,总会养成一种飞行前的仪式,我现在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例行模式,但我尚未找到它。我侧着身拖拉着脚步走出了待命室,因为像往常那样,成群结队的人站在邮箱前,将信件从一个邮箱挪到另一个邮箱,极力装出一种干正事的样子。我们中队的信件看来只是在这些邮箱之间旅行,而从未真正抵达一个具体的地方。  

  机组人员第一个停脚的地方是中队的厢房,更恰当的名称应该是侧橱。所有26名机组人员都将自己的飞行装具装在待命室外过道对面的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这里别说装我们4个人的装具,装一个人的东西就够紧张的了。因此情况往往是,一次只能有一个人在里面换衣服,其余的人则在维修控制室阅读飞机故障记录。维修控制室里尽是些各种各样刁滑的老水手:二级军士长,三级军士长,以及我们中队唯一一位能够唬住中队长和副中队长的军官。我们叫他“野兽”。他和岩洞一样,不那么容易被唬住。奎基勃只是维修部门名义上的领导人,实际上该部门由野兽说了算。这意味着野兽操纵着中队飞行工作的优劣,因而能够真正影响中队长和副中队长的官运。正因为如此,他俩非常怕野兽,怕他对他手下人的权威。  

  通过在维修控制室里闲逛,我学到了许多有关海军领导方法方面的正面东西,比从任何其它途径能够学到的要更多一些。他们门上的标记宣称该办公室为“野马”们的一统天下。野兽是他们的头儿。他当兵多年,后来决定当一名军官。此种人被称为野马。他举止鲁莽、粗野,但粗鲁的表面下却深藏着一种炽热的感情。他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对部下十分关怀。他在自己身边团结了一群杰出的军士长。当然,我了解的情况很少,不能对他们妄加评论,但中队里的所有老飞行员都说,我们有一支杰出的维修控制队伍真是幸运,而这样一支队伍是每一个中队的心脏和灵魂。  

  我既紧张又激动,赶在机组其他成员之前迅速换好衣服出了待命室。我的抗荷服、腿部限动器、躯干背带、救生衣和飞行头盔等全部是崭新的,这使我感到很不自在。真希望我的飞行装具同中队一些老家伙们的那样,看起来日晒雨淋,已露破绽。这一天快点儿到来吧,我对自己说道。真希望维修控制室的伙计们承认我是一把“好手”。野兽和他的军士长们这队人。多年来见过的来来往往的飞行员多了,因此很难取悦于他们。但我想在他们面前露一手。从好的方面来讲,最难缠、最爱刁难人的是军士长耗子。人们看到他时,他不是在抽烟,就是好像要抽烟的样子。他像海军大多数军士长一样,在海军里一步一步往上爬的那些年里,抽烟是军舰上的一种生活方式。与众不同的是,他身材消瘦结实,不像多数军士长那样,服役多年后,通常腰部四周长出厚厚一层肥瞟。他人瘦脾气大,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会让你知道这一点。他那头暗淡的金发已开始谢顶,这又使他显得更加刁滑。不过他的部下倒非常喜欢他,并且会竭尽全力为他卖命,因为他们知道他总会亲临现场,确保圆满完成任务。野兽和军士长耗子什么没见过?因此我知道我在他俩的眼里只不过是又一名“未琢之玉”飞行员罢了。  

  “嗨,野兽,工作进行得怎么样!”我问道。

  “一直不错。整天来还没有耽误过任何一个架次的飞行,而且这种情况还会继续保持下去。除非你把我的飞机给摔了。”  

  “我一定想办法别摔坏了任何东西。”我咧嘴笑道,“如果我真的摔了,请记住坐在飞机里的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屁股。”  

  “是啊,如果你把飞机给开回来,我这儿马上有赏。”  

  我轻轻地翻着飞机故障记录,重点查看“粉红色的纸片”。这些纸片上记载着飞行员提出而维修人员尚来处理的有关飞机的抱怨,即尚未修复的飞机故障。粉红色纸片的下面是一张张黄纸,记载了以往的故障,而在此前的10次飞行期间这些故障业已修复。详细阅读飞机故障记录,可以使飞行员清楚地了解在下次飞行期间飞机可能发生哪些问题。“这架飞机几天来一直飞得不错,”野兽介绍说,“一连飞了3次。”我希望第4次也同样幸运。我作为机长,签收了接机单,正式申明我已查阅了所有的故障,而且根据我的判断,飞机已做好飞行准备。  

  “回头见。”我边戴头盔边说道,然后出了门,径直朝飞行甲板走去。我来到舱外,看到在令人捉摸不定的黄昏降临之前,还有几分钟时间的日光,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这次起飞会是一次所谓的“粉红色弹射起飞”。飞行前检查、人员就位、启动发动机等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岩洞、蹦蹦和狼崽在整个启动过程中,都先我一步。我一直在竭尽全力加快我启动程序的节奏,但还要费些时日才能达到这3个家伙目前的熟练水平和轻松自如的程度。幸运的是,他们都认识到这一点,因此对我很耐心。当我驾驶“徘徊者”飞机滑向弹射器时,太阳刚好落到地平线上。  

  落日映出“黄衫”的剪影,他正以我所熟悉的四分卫的姿势将手臂向上一举,通知我弹射器已充满压力,准备弹射。我的左手将油门向前推到头,同时手指伸向弹射把柄。我用左手手掌紧紧压住油门,手指抓住金属弹射把柄,以确保弹射时产生的加速度不至于使油门退回到慢车位置。我的右手则开始从容不迫地沿逆时针方向扳动操纵杆。检查所有的飞行控制翼面是否转动到位。我的眼睛扫视着座舱里的仪器,查看是否有任何异常。每件仪器都有特定的工作限度,每块仪表都必须显示适当的读数。我对飞机感到很满意,于是右手松开操纵杆,迅速向负责弹射的军官敬了一个礼。几秒钟后,我的头猛然撞到弹射座椅的头垫上,于是57000磅重的“徘徊者”飞机又一次在2秒钟之内,从静止状态加速到150节的速度。我们升空了。

  今晚,找们直接朝北飞,前往霍尔木兹海峡。对“中途岛”号和所有的其它航空母舰来讲。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般人看来,波斯湾太小,其间航空母舰既不能进行机动,又不能躲避各种潜在的威胁。不用说,该地区对我来讲也非常陌生,因此我相当紧张。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在世界上的这一地区里迷航。
  
  岩洞轻松熟练、信心十足地操纵着无线电台。不一会儿,我们便完成了标准的无线电通联程序,接通了我们的E-2C鹰眼式预警机的控制频道,在本次任务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将一直呆在这一频道上。正当我们继续北进时,天气开始恶化,正前方出现了云堤。因此,为了保持良好的能见度,我决定爬高。但高于25000英尺,“徘徊者”式飞机的反应便非常迟钝,而我们现已爬过了28000英尺,以避开云层。尽管鹰眼飞机的雷达可看到我们,但我们并不想依靠它来引导我们避开该空域里的其它飞机。今晚有许多飞机需要监控,因此我们希望依靠自己来查看前进的方向。

  银色的月亮虽小,但足以照亮那些往东直抵伊朗边境的暴雨云的云顶。

  “远处的那些云看起来可不太妙。”我用机内通话器对想跟我聊聊的人说道。

  “是啊,确实不妙。”岩洞搭腔了。  

  “铁爪606,自由621有事要问。”  

  “自由621,请讲。”岩洞答道。  

  “铁爪606,我们的雷达显示你是离自由620最近的飞机。他们的导航系统现已失灵,并超出了与我们通联的范围。看来他们现正飞向“芥末”空域,请你与他们会合并将其领回母舰、”位于我机南面的鹰眼飞机上的航空管制员说道。我们从当天代号卡片上迅速了解到,“芥末”空域意即伊朗的空域。

  “明白,自由621,请为我们提供准确的航向和距离参数。”岩洞要求道,他指的是那架迷航的鹰眼飞机。  

  “自由620航向073,距离50。”一听到航向,我立即将油门向前一推,操纵“徘徊者”向右转弯,直到将航向对准073。对准这一航向并改出转弯后,我正好面对几分钟前指给岩洞看的那些面目挣狞的暴雨云。  

  “看来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结果在本地区最恶劣的天气里迷失了方向。”我分析道。  

  “是啊,情况往往如此。”岩洞说道。
  
  我们在28000英尺的高度上,以400多节的空速飞行,将会很快接近那架鹰眼,而该机的飞行速度很可能充其量也只不过大约230节。我心情激动: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我既可证明我的飞行技巧,又能解救这些同伙飞行员,化危为安。我们所关心的主要问题是能否在他们进入伊朗领空之前,将他们领回来,因为在当前这种敏感时期,进入伊朗领空很可能会导致一场国际争端。“徘徊者”飞机并非执行这一任务的理想飞机,因为它未装备战斗机那种专门用来发现空中飞机的空对空雷达。“徘徊者”飞机的雷达是一种民航用的地形标图雷达,因此岩洞和我睁大眼睛搜索鹰眼飞机那熟悉的防撞灯,希望他们导航系统的失灵不是断电而引起的,否则他们的机外灯光也很可能熄灭了。  

  “自由621,我是铁爪,请提供新航向。”岩洞要求道。回答他的只是静电声。“我们现在很可能已超出了他们的探测范围。我再想办法联络我们正在找的那架E-2C看看。自由620,我是铁爪,请进行无线电校波。”这一次我们的耳机里听到的还是静电声。时间好像越过越长。我开始担心如果继续向东飞得太久,我们也会稀里糊涂地飞进敌人领空。我不停地查看我的地形标图雷达,以确定伊朗起码在我们正前方20英里以外的地方。“看到了,”岩洞说道,“我机下方,2点钟方位,我认为就是他们了。”我向右压坡度,向前推杆。岩洞则不停地提示,将我的眼光引向远处那红色的防撞灯。鹰眼飞机的飞行高度比我们低,而飘动的云朵正好挡住了我们之间的视线。  

  “我看到了。”我终于说道,“岩洞,我要用一会儿无线电台。”我要求道。因为编队飞行时,驾驶员与驾驶员之间进行通话更便捷些,不必经过在此种情况下往往由领航员扮演的传话人。  

  “自由620,我是铁爪606,无线电校波。”  

  “铁爪606,我是自由620,你的声音大而清晰。请报告你的位置。”有点吃惊但终于放下心来的鹰眼飞机驾驶员说道。  

  “我现在位于你的6点钟方位,约2至3英里处。请立即右转弯。你几乎进入了‘芥末’空域。”瞬刻间,我看见该机右边的翼尖灯朝下一点,该机驾驶员开始离开伊朗向南飞去。想到事情毕竟不太难,我不禁莞尔。“自由620,请报告你的油量。”  

  “铁爪,自由的油量为2100磅。”鹰眼飞行员回答,声音里充满了焦虑。虽然我们仍然面临恶劣的天气,而且还要进行夜间降落,但我发现该驾驶员并未被目前的困境弄得惊慌失措。我必须设法将他迅速安全地领回到母舰,从而使他建立起信心。当鹰眼飞机继续向南右转弯时,我们迅速靠上前去,以便马上与其会台。我按照训练时所学的方法设定好会合方案,开始向鹰眼飞机靠拢。标准会合速度为250节。因此我减速至300节,然后随着与鹰眼飞机的距离越来越近,开始放慢接近速率。在夜间,判断接近速率极为困难,你必须根据已知的空速来进行操纵,即由前往会合的飞机控制接近速率,而被接近的飞机保持空速不变。我已将速度降至280节,但由于鹰眼飞机驾驶员的燃油很少,导航系统又不可靠,因此他已将其空速放慢到180节,以节省燃料。这样,两架飞机的接近速率已不止30节,而几乎达到100节。当明白过来时,鹰眼飞机已近在咫尺,占满了我们的挡风玻璃,于是我赶忙将驾驶杆向前一推,刚好从这架轰隆隆的螺旋桨式飞机肚皮底下钻过。“我从你机下方飞过。”我大声喊道,音调窘迫,“自由620,报告空速。”  

  “我机的速度为180节。”  

  “明白。”我说道。“妈的,岩洞,他早应该告诉我他的速度是180。”事情糟透了,我十分恼火。  

  “是啊,不过鹰眼飞机上的这些家伙白天很少飞编队,夜间飞得就更少了。我们也应该先问一下他。”我现在陷入了窘境。我向右转过头朝后看去,打算大大放慢速度,而“徘徊者”飞机在这个速度上飞行可不那么舒服。机型的不同将使得这项工作比我早先预料的要困难得多。鹰眼是一种大型涡轮螺旋桨式飞机,翼展非常大,还装有一个监视雷达天线罩,这使它的飞行特性同“徘徊者”有很大不同。在受训期间,我仅与同类型飞机一起飞过编队,编队中所有飞机的飞行特性是一样的。现在该我“露一手”了,而我却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  

  “按这一航向返回母舰没错。”岩洞说道。  

  “自由620,请改出转弯并按目前的航向返回母舰。你能否将速度提高到200节?”我问道,我打算协调一下两架飞机的飞行速度,通常我以节油方式飞行时,速度为230节,而现在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所飞的速度一直是180节。  

  “明白,速度200节。”我的新僚机答道。  

  “我们的飞机在下降。”岩洞提醒我说。  

  “明白。”我说道。我正忙着进行会合。因为随着鹰眼飞机的速度提高到200节,我也要设法降低速度,这样的话他的飞机就可以一直在我的前面飞,而我也就能完成会合。由于我要伸长脖子观察前方,因此便无法查看仪表,不然我会发现飞机已在开始逐渐下降。我迅速扫了一眼仪表,看到空速表已指到200节。我感到“徘徊者”飞机好像已接近失速速度,于是不敢再降低速度了。我加了点油门,爬回到鹰眼飞机的高度,并且发现我现在的位置正好飞在前面带路。  

  “自由620,铁爪现在前面领航。”我说道,想尽量使声音自信一些。  

  “明白。”鹰眼飞行员答道,他心里清楚,在经过那危险的会合后,我根本就无自信可言。当我们向南朝航空母舰飞时,云层越来越厚。我现在却面临这项麻烦的任务,带领我的僚机于夜间穿越厚厚的云层,而且飞行速度还要大大低于“徘徊者”飞机所规定的250节穿云速度。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很可能已经在云中编队飞行了很长时间,因此我敢肯定他和我一样,想到这一点并不怎么舒服,但鉴于油料情况,他必须马上返回航母。当我开始朝着航母下降高度时,岩洞开始了例常的无线电联络。  

  “攻击控制台,铁爪606和自由620携手而来,油量分别为10000磅和1900磅。”

  “铁爪,攻击明白。雷达已发现你们,请转到盘旋待命频道。”舰上的控制员通知道。于是岩洞使用一号特高频频道,而我则继续使用二号特高频与鹰眼飞机驾驶员保持通信联络。“徘徊者”飞机那巨大而朝下低垂着的机头拼命想飞得比200节的速度更快一些,而我则控制住飞机保持协商好的速度,以便鹰眼飞机能够跟上。暴雨云黑得怕人,空气颠簸不定。我非常可怜那位竭力跟着我飞行的鹰眼飞机驾驶员。刚一进入云层,我就发现“徘徊者”飞机空中加油探管上开始凝结晶莹的冰粒。

  “我发现加油探管上开始结冰。”  

  “明白,我已经打开除冰开关。”岩洞说道。  

  “好的。”我再次庆幸有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右座飞行员。我扫视着仪表,尽量集中精力操纵颠簸不停的“徘徊者”飞机。空速表显示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于是我一点一点地将机头下压,以便将速度保持在200节。但是空速表指针继续下降。我不停地向前推杆,以便增加我认为正在不断下降的速度,而我所面临的真正问题是仪表出了故障。直到我的耳朵里传来鹰眼飞机驾驶员的声音时,我才认识到这一点。  

  “自由620看不见你们的飞机了。”不知所措的鹰眼飞机飞行员通过满是静电声的无线电台说道。  

  “臭狗屎。”我盯住空速表骂道,因为我发现指针回转到零,而飞机迎角表则迅速指向30度——这可是失速的标志。这时,风暴湍流猛烈地撞击着飞机,我确信飞机颠簸的原因是我将飞机搞失速了。我向前猛推油门和驾驶杆,再查看空速表,空速仍旧是零。我打算摆脱仍在云中飞行的鹰眼飞机,我可不想撞上它。幸好我的陀螺地平仪仍然工作正常,因此虽然我不知道飞机的速度和高度,但知道我正以30度的俯冲角冲向大海。我们的雷达高度表定在5000英尺。而气压高度表在表盘上来回乱摆,毫无用处。“岩洞,看来静压空速管出了故障。”我说道,“我已将雷达高度表定为5000英尺。”  

  “明白。我想我们可以收点油门,检查一下雷达高度表。”岩洞提了个聪明的建议。我按了一下测试按钮,雷达高度表上的告警信号响了起来。雷达高度表的工作原理是,飞机接收从地面反射回来的连续不断的雷达信号,然后精确确定飞机的高度。谢天谢地,“徘徊者”飞机的雷达高度表极为可靠。几秒钟后,我听到耳朵里传来嘟、嘟、嘟那令人宽慰的信号,于是我开始操纵飞机改为平飞。虽然我们仍在云中飞行,但由于高度低于结冰点,为空速表、高度表、迎角表提供所需数据的静压管上结的冰,想必是已经融化,因为这些仪表全都恢复如初,而且看来工作正常。  

  “降落控制台,铁爪单机进场。现位于母舰350度方位,高度3500英尺,油量9.5。自由620是否已向你申请进场?”  

  “铁爪,降落台收到了你的位置与油量报告。进场方位270度。我们的雷达已发现自由620。他们现正根据雷达引导下滑降落。”我非常悔恨自己未能成功带领鹰眼飞机驾驶员下降高度返回军舰,但我要忙于操纵自己的飞机,我想他会理解这一点。我现在只有祝愿他安全降落了。我们决定监听进场频道,听听鹰眼飞机的命运如何。十分幸运,他在降落过程中平安无事。为了一次下滑降落成功,这位飞行员能够摆脱先前导航问题的影响,抛开油量不足的压力,这一切全靠分配好注意力。好飞行员都有这种天赋,他们能集中精力于所面临的任务,并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它。我对这一点体会越来越深。尽管我对未能将鹰眼飞机一路成功地带领回母舰这一点仍很恼火,但我能不去想它,并且于那天晚上第一次进场就安全降落在母舰上。  
  这次飞行是一次极好的学习机会,因为我认识到本次出海值勤过程中,将会经历许多在受训时未曾见到过的东西,而且正如副中队长所建议的,我必须想方设法在自己的范围内飞行。我以往所企及的东西对舰上久经考验的老飞行员来讲,就很可能是勉为其难的了,更不用说像我这个刚到舰队才一个多星期的“未琢之玉”。

  当我走进待命室时,兹维克斯特一发现我便叫了起来:“嘿,坦克,谁是ART呀?”  

  “怎么回事?”  

  “快看看你的邮件箱里。你们还在飞行时邮件就来了,一个叫ART的人一下子给你寄来了5封信。”兹维克斯特说道。我的眼睛和心随着手一起跳进了邮箱。艾丽丝的5封信。我欣喜若狂。我一边走向自己的椅子,一边撕开盖有日期最早的邮戳的那封倌,脉搏也加快了。不一回儿,我便一口气看完了第一和第二封信。她想念我……现在就想见到我……我要是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她相隔千山万水该有多好。我又一口气读完第三封信,她在信中说“希望我们能够独相厮守。”然后我撕开第四封信,里面有张照片。我的心跳起来。我立即抽出照片,照片的背面冲着我,我将照片翻过来,原来是幅纽约市一幢棕色石头楼房的照片。我因为激动,直到兹维克斯特大声笑起来,我才注意到他早已悄悄探过头来。  

  “如果这位艾丽丝寄给你的是她所住的楼房的照片而不是她自己的照片,那么她肯定是位美人了。”  

  “少废话,兹维克斯特。”我说道,未能完全掩饰我的失望。不过当我读完第四封信,才知道艾丽丝打算次日寄一张她的相片来。我立即轻轻撕开盖有次日邮戳的第五封信的信封,里面确实装了一张艾丽丝美貌动人的照片。兹维克斯特对我会心一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也为艾丽丝的美貌叹为观止。

  20分钟后,我们机组汇报完飞行情况,岩洞站起身来冲着待命室里的人大声喊道:“有谁想上去来点‘滑溜’?”  

  “我跟你去。”古奇答道,他正在待命室的椅子上准备文件。我知道,一想到来份这种油腻腻的奶酪包,古奇便会激动不已。于是我们机组4人加上古奇离开了待命室,前往“脏衫”军官餐厅。  

  “中途岛”号航母为军官开设了两个娱乐餐厅,即“洁衫”和“脏衫”娱乐餐厅,两者泾渭分明。“穿黑色皮鞋”的水面作战军官在“洁衫”餐厅就餐,着装要求是咔叽军装;而“穿棕色皮鞋”的海军飞行员,则身着飞行服在“脏衫”餐厅就餐。“脏衫”娱乐餐厅是航母上的一个好去处,便于各中队飞行员在轻松愉快的环境下进行交往。我们在待命室里碰头时,通常是为了在飞行前布置任务和飞行后进行汇报,主要办正经事。而在娱乐餐厅里,除了工作外,我们无所不谈。  

  我们舰载机联队有一种海军所有其他舰载机联队无法比拟的团结互助精神。“中途岛”号是美国唯一一艘驻扎在海外基地的航空母舰,这样我们这个舰载机联队的成员不仅出海时,而且在执行完任务返回基地后,都生活工作在一起。我们舰载机联队的所有中队都奉命驻扎在位于日本厚木的同一个基地,因此中队间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谊。毫无疑问,有这样一个团结紧密的舰载机联队,大大提高了我们的战备水平。相比之下,其它所有的美国航空母舰都驻扎在位于美国各地沿海城市的基地里,而其飞行中队则分散驻在位于美国各地的5个机场。尽管这是我第一次在舰队飞行中队执行任务,因而不可能客观地将我们的中队及舰载机联队与其他单位进行比较,但我知道“中途岛”号航母的舰载机联队的确非同寻常。  

  岩洞、蹦蹦、狼崽、古奇和我排成一行,穿过通道向正好位于航空母舰弹射装置下面的娱乐餐厅走去。烧烤架前的不锈钢柜台附近没有人排队,我们每人向那位端送食物的年轻水兵打了个招呼。岩洞点了一份“滑溜”,即一种奶酪包,油腻得可以直接滑进你的胃底。我们都照他的样子点了一份。


“我几乎希望战争真地打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更加集中精力飞行,而不用准备我这份差事所需的空头文件。”蹦蹦说道。作为助理作战军官,他担负着一项对于中队里的初级军官来讲责任最大的工作。  

  “是啊,我猜想战争期间你首当其冲的任务肯定会有变化。”我说道,但并不真正了解一旦打起仗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真枪实弹地打起来,舰队将会大大减少公文来往,仅仅传送作战所必需的要件。”古奇说道,肯定了蹦蹦的愿望。  

  “那太棒了。”狼崽说道。我们互相打量着笑了:只要能够多飞,大家都巴不得摆脱案牍之劳。在战斗中经历枪林弹雨,仍然是件十分遥远的事情,还用不着我们担心。  

  不一会儿,我们的“滑溜”就做好了。餐厅里有8张铺着蓝白色亚麻桌布的长桌。座椅椅套的背面缝有“中途岛”号航母的标志。餐厅四周的墙上挂着用镜框镶起的各中队的照片。我们大家在一张桌子的一头坐下。这很像一次在阿曼湾的茫茫大海中央,我所能期盼的那种家人聚餐。  

  今后几年,中队就是我的家了,因此我殷切盼望了解我的家人。“狼崽,找看见你也收到了一些邮件。”我说道。  

  “当然啦。我收到丽萨的几封信。”他说道,声音自然浑厚。对于他的声音,人们开了个善良的玩笑。据说我们中队有几位夫人非常喜欢听到他的声音,以至当小队驻扎在日本厚木基地时,只要他值班,她们就会打电活到中队,为的就是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  

  “蹦蹦,你也娶了一位丽萨,对吧?”我问道。  

  “是啊。”  

  “二位丽萨上个月是否在新加坡探望过你们两个家伙?”我问道,因为我知道在我上舰大约一个月前,“中途岛”号曾在那里停留,以便亲人来港探望。

  “她们是来了。”狼崽答道,“那次探望真是棒极了,不过也有些伤感。”
  
  “什么意思?”我问道。  

  “狼崽,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古奇说道,“凯西也到了新加坡,我认为那次既是我俩度过的最美好的、也是最难过的来港探亲时光。”

  “怎么回事?”  

  “她能感觉出我们这次出海很可能要打仗,因此我们呆在一起时气氛非常紧张。”  

  “的确如此。”蹦蹦说道。古奇、蹦蹦和狼崽互相点点头,而岩洞和我虽是我们这群人中的单身汉,也跟着他们点着头。蹦蹦和狼崽都是当丈夫的人,因此肯定比我更理解个中苦衷。既然他们对古奇关于新加坡之行的诉说表示首肯,那么我想我也应该点头称是。  

  正当我点头之际,突然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一看,一张陌生面孔,是我尚未见过的一位飞机驾驶员。他佩带着鹰眼飞机中队的布质队徽,虽面带倦容,但显得很开心。  

  “我想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前来警告我离开那个鬼地方并带领我返回航母。”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说道。  

  “非常抱歉在云中把你带丢了,原因是当我们开始下降时,我的空速表因结冰而失灵。”  

  “没什么,你毕竟为我指引了正确的航向,我非常感激这一点。这次夜间飞行真是多灾多难。”他声音疲惫地说道,“再次表示感谢。后会有期。”  

  “一定。谢谢来访。”我说着。心里为自己的英雄壮举而得意,起码是尽力而为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古奇问道。  

  “这个吗……”我欲言又止。  

  岩洞开了腔:“咱们这样说吧,下次坦克要是在夜间天气不好时去和一架迷航的鹰眼飞机会合,我希望是你的屁股而不是我的屁股坐在前座上。”我们大家听到岩洞抱怨都大笑起来,并继续品尝那美味油腻的“滑溜”。  

  大家又嘻嘻哈哈地对我救助鹰眼飞机的事打趣了一番后,我便回到统间,把艾丽丝的相片镶嵌在床边的相框里,睡觉前将她的5封信又重读了一遍,比几个星期来感到更加幸福,更加充实。  




                             第六章 腾出甲板

  每天飞行两次,飞了一个星期后,我再也不会因为早上一觉醒来看到飞行计划表上没有我的名字而感到沮丧了。我的身体累坏了,需要歇口气。我的脑袋则需要一天时间来接受和领会我现在应该了解到的所有新信息。设法吸收中队所有驾驶员的全部知识和指教,就好像是喝消防水龙头里喷涌而出的水。我需要时间来吸收它们。  

  “嗨,坦克,飞行计划上讲苏西今天乘第三航次降落的邮递飞机回航母。看来巴格万必须下决心了。”“外星人”说道,满嘴都是牙膏沫。他倾身对准修建在统间墙里边的小水池,将嘴里蓝绿色的牙膏泡沫吐出来。我曾听说他之所以被称作外星人,是因为只要他在军官俱乐部灌下几瓶啤酒后,样子和举动就开始像个斯皮尔博格电影中的外星人。  

  “是啊,我也注意到了。”我说道,“如果巴格万中午前还没有搬过去,我可要占领那间统间的床位了。”外星人边点头表示同意,边走出了统间门。今天上午,将新来的伙计安置在何处这件两个星期以来的麻烦事,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与奎基勃一起住了一个星期后,我搬到初级军官的一个统间,即10号统间,暂时睡在一个名叫苏西的家伙的床上。他当时在沙特阿拉伯的利雅得就空袭计划问题与空军进行协调。他计划今天返回,因此我必须另找地方睡觉。我所取代的那位驾驶员已离开中队,19号那间更为宽敞的初级军官统间便空出了一张床。但我作为一名新来乍到者,没有任何资格占据那个地方。它应提供给中队里一位资历较老的初级军官。结果,中队里两位资历最老的尉官巴格万和佩兹,自我到达后的近两个星期以来就一直争个不休,争论谁最有资格给自己和自己的东西挪挪地方,搬到另一间统间去。现在苏西就要从利雅得回来了,他们得赶快争论出个结果来。我可不准备睡到甲板上去,尽管他们还未拿定上意。佩兹前一天已宣布自己将原地不动,因此现在就看巴格万的了。  

  我一直希望巴格万也决定原地不动,这样我就可以搬进那间统间。另外3位身为初级军官的驾驶员,战马、瑞恩和“贱民”,加上几位担任电子对抗军官的资历较老的初级军官,也住在那间统间。而我相信,同他们住在—起,与同清一色资历最老的电子对抗军官住在一起相比,确实有助于我更快学会本行当的窍门。

  我走到壁池跟前,打开弹簧加压水龙头。我的手一松开,弹簧便啪的一声将水龙头关闭,这样可节约珍贵的水,使其不至于白白浪费。我仍没用惯这种弹簧式水龙头,也未习惯水中那股JP-5号喷气飞机燃油的味道。我知道,再过一星期,我就会对这股味道习以为常了,但现在每当我俯身对准水池时,仍不免一股苦相。正当我满脸都是肥皂泡时,便听见统间门开了,我转身一看,又是外星人。
  
  “我刚在待命室里碰见了巴格万,他说他也不搬。”他说道。  

  “啊,真的吗?”我说道,但不想显得过于热心,因为毕竟外星人也住在本统间。“那么看来我们无论如何也当不成室友了。”我又说道。  

  “是啊,你住在这里那该有多好,不过我敢肯定你喜欢住到那一间统间去。”外星人说。  

  “但愿如此。”我说道。这时我已刮完了脸,开始琢磨收拾东西搬往19号统间,即所谓的“明星统间”,住在里面的人都如是称之。这时,远处传来1号话筒的劈啪声,打断了我俩的谈话。  

  “邮件到。邮件到。”一个非常柔和的声音宣布道。我和外星人互相打量着,都暗自轻声祈祷今天会有我们的信。  

  今天我不飞行,因此有时间将我的东西搬到此次出海值勤中我的最终住处。这是我上舰两个星期来第二次搬家,我十分渴望有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床铺。19号统间比10号统间离待命室更近,从那里到我就餐的娱乐餐厅也更为便当。不久我便认识到,我真正需要找到其准确位置的地方是:吃饭的餐厅,睡觉的统间,以及为我执行的任务做计划和进行汇报的待命室。毋庸致言,我的新统间位置棒极了,特别是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在航空母舰上还找不着北的新来乍到者,更是如此。
  
  听到巴格万的决定仅仅几分钟后,我便将我的所有东西塞进两个军用大帆布袋里,吃力地沿着过道搬向我的新家。19号统间的门上真的印有“明星统间”的字样。我曾以为他们大家都只不过是拿此逗乐子而已,但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我的新室友们是严肃认真的。我将帜布袋扔到过道上,打开了舱门。房间里灯光昏暗,红色灯泡发出的亮光,刚够使人在房间里走动而不至于绊倒,又不至于亮得使你无法入睡。红灯亮时表明房间里有人正在睡觉,每个人都应该彬彬有礼,保持肃静。不久我便了解到红灯几乎总是亮着,因为一天里任何时间都有人在睡觉。

  房间为长方形,沿两道长边墙,各摆着4张小床,沿短边墙是写字台和壁橱。我们8人将分享这小小的空间。瑞恩从房间暗处冒了出来,他是一位来自北卡罗来纳州、身材修长的驾驶员,不久就成为中队里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瑞恩仅比我早到3个月,因此对于我们中队来讲,我俩仍算新来的,但他已不再是初来乍到了,而我却是。因此很明显,该我去睡统间里那张“新伙计的床铺”。  

  不出所料,“新伙计的床铺”糟糕透了。首先它是个上铺,因此身体必须相当灵活才能爬上床去。然而更糟的是,床铺正上方有一根蒸汽管道,而且漏水。显然管道已修了无数次,但仍然漏水。瑞恩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即在管道下面挂一块塑料布。结果,塑料布上的滴水声因为毫无节奏,常常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可得花点工夫,不过你会习惯的。”瑞恩一边笑着说道,一边从床边的杂物架上和下面的抽屉中取出自己的东西。  

  “看来我也投有别的什么招了。”我哧哧笑着回应道。  

  “呆会儿见,我得去指挥下一批降落的飞机了。”瑞恩说道。  

  “我希望马上分配到飞机降落指挥组去。”我说道。  

  “好哇,咱们过会儿见。”瑞恩边说边朝舱门走去。  

  将帆布袋里的东西腾出来装进空空的小柜后,我更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统间。从节奏有序的鼾声判断,我知道有人在睡觉,因此动作一直很轻。统间的甲板上面铺着已经磨得差不多了的地毯。地毯很可能曾有好几种颜色,但现在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炭灰色。质地也完全走了样,这里是粗毛一团,那儿则凸凹一片。我断定光着脚在这种地毯上走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这张地毯上次是怎么打扫的。  

  天花板与“中途岛”号航母的其它地方没有什么两样。天花板上小小的空间里横七竖八地交叉布满了电缆、电线、各种输送管道和金属横梁。电线总是加了又加,而不是更换,结果,舰上各处天花板上的电线泛滥成灾,没人知道它们究竟派的是何用场。但只要所有系统工作时一切运转正常,此事便无人过问。  

  那排床铺的顶头处有块小小的空地,可容纳4、5个人坐着和1、2个人站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起居室。这个起居室的一头有一台冰箱,上面摆着台电视机。冰箱上贴满了过去曾在这间房间居住过的初级军官的飞行和旅行贴画。“中途岛号”航母走了不少地方,停靠过的港口名单就一一列在这台冰箱上:泰国、新加坡、香港、韩国、菲律宾、澳大利亚、夏威夷……冰箱上还有许多关于海军航空兵和力大无比的“徘徊者”飞机的花花绿绿的贴画,冰箱过去的拐角处有一个盥洗室,因此我们感到高人一等,尽管很少有人打扫它。我站在几乎漆黑一团的房间中,琢磨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嗨,坦克。”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好像说话人刚刚睡醒似的。  

  “什么事?”我边答应边转过身,看见坎珀从遮掩床铺的床帘后面伸出脸来。

  “欢迎进驻明星统间。我有件东西送给你。”他边说边向站在灯光昏暗的房间中的我伸出手来。我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看到他手中的那枚印有印地安人头像的布质徽章。坎珀不仅仅是欢迎我住进这个统间,并且欢迎我加入“平头百姓”队伍。现在,我同中队的其他初级军官一样,也被看作是一位坚持不懈地质疑无限权威的平头百姓了。  

  “谢谢你,坎珀。我一直盼望搬到本统间后会得到这枚徽章。”  

  “没问题,当你同奎基勃住在一起时,我觉得给你这枚徽章不太合适。”  

  “我明白。不过,很高兴现在得到了。”我将印地安人头像徽章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塞进口袋,我想到这枚徽章马上会佩带到飞行夹克上,不禁微微一笑。
  
  “是啊。”他有点动情地说道,“对了,现在我要设法在布置任务前再睡上一会儿。”  

  “好吧,我先出去,过会儿再见。”我说道,想平复一下我因成为“平头百姓”队伍中的一员所感到的激动。  

  “好,再见。”坎珀说道,声音好像他已经快睡着了。  

  我发现,每当瑞恩参加指挥,便意味着马上就会有飞机起降。我曾找算自己一路摸到塔台去,看来现在正是个好时机。虽然今天我飞不成,但起码我可以看别人飞。对于我来讲,观看别人起飞和降落,是一种学习和准备。我并不是消极观看,当每架飞机在甲板上滑行时,我便通过想象,将自己置身于座舱之中,琢磨安全起飞必须遵循的全部程序。这种心中默练对于我来讲是一种极好的训练方法,而我知道观看飞行甲板上的活动一定会其乐融融。虽然我在训练中了解的东西不多,但从中也知道飞行甲板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在这里,飞机的每一次起飞都经过精心协调,以确保圆满完成任务。战争虽尚未打响,但我们正为战争而进行训练,每次起飞都是一次严肃认真的操练。我们在舰上看过的有线新闻网的电视录像使每个人头脑中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印象,即萨达姆•侯赛因不会将部队撤出科威特。从刚刚高中毕业的18岁的年轻人,到参加过越南战争的老飞行员,每个人都开始扪心自问:“我是否做好了充分准备?我是否能完成任务?”从我所观察到的“中途岛”号航母到目前为止的训练情况来看,我对舰上这支复杂的队伍信心十足。每个人各负其责,只要圆满完成任务,就会使这艘航母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那样运转无误。  

  我收拾好一些物品后,立即将袋里剩余的东西往床上一扔,离开房间前往塔台观看飞机起降。航母0-2层的过道绕成了圈,我低头钻过成团的电线,跳过舱门门槛,前往航母右舷的舰桥。我沿着狭窄的金属梯拾级而上,没完没了地兜了好几层小圈子,直到除非登上舰长的指挥台便无路可去为止。我觉得今天没有必要打搅这位老先生,于是收回了脚步。这时我发现下面一层有一个小小的标识牌,上面写着飞行指挥台,这正是航空母舰的塔台。  

  我拉住连接水密舱门门闩上的把手,推开舱门进入一个狭窄天桥,大海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我在舰桥外侧的这个狭窄天桥外面停住脚步,观看着飞行员们和那些像我前一天那样,正在航母的上空盘旋的喷气式飞机。他们正在待命,等待适当时机从甲板上腾空而起。每当来到甲板上,海风拂面,呼吸到咸滋滋的空气,感觉永远是那么惬意。在多数时间里,我因为工作太忙,空间太拥挤,无法走出船舱到飞行甲板上逛一逛。舰桥的上层结构将这段天桥与飞行甲板隔开来,保留出一片空间,让人们可呼吸到航母上难以发现的新鲜空气。我得记住这个天桥,当我需要独自消磨时间时,可光临这个地方。我转过身沿右边的小梯而上,来到第二个舱门。灰色舱门上用粗黑的字母印着飞行指挥台几个字。  

  在航母上,塔台,即所谓的飞行要地,是最高飞行指挥官的领地,它正好位于舰长所在舰桥的下一层。一般来讲,最高飞行指挥官的军衔是上校。现在的飞行指挥官前不久在另一艘航母上任飞行中队长。他负责“中途岛”号航母上飞机的安全顺利起降,他统管飞行甲板以及在飞行甲板上作业的所有人员,并且直接归“中途岛”号航空母舰舰长领导。  

  我迅速关好身后的舱门,走进飞行指挥官的领地。在俯视飞行甲板的这个有如玻璃鱼缸的天地里,这位海军上校主宰一切。他负责“中途岛”的飞行活动进行得有条不紊,这一职责使得担负该项工作的多数人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和脾气暴躁。作为一位飞行指挥官,他明白一旦飞行甲板上出纰漏,常常是人命关天,因此他容不得出任何差错。我从他的高背椅后走过,以免挡住他的视线,影响他对其领地观察,然后就加入了正站在那里观看的一排年轻飞行员之中。每次昼间飞机起降,各中队均应派一名够资格的飞行员到飞行塔台待命。他到塔台的目的是,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回答指挥官可能提出的有关他们飞机的问题。  

  在飞行指挥台里,各中队均存放有一份各自的《海军航空兵训练和作战程序标准》手册以及便携式检查表,这样指挥员便可更好地帮助和提醒遇到紧急情况的飞行员。对于那些虽然每次起落平安无事,但从头到尾必须站在飞行塔台里的年轻飞行员来讲,呆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但对于遇到紧急空中情况的驾驶员来讲则不然,他正驾驶着一架喷气式飞机,而飞机的告警灯在自己面前像棵圣诞树那样闪烁不停,如果他此时知道本中队有一位伙计带着检查表,并且无线电一呼便可联系上,的确是一种宽慰。  

  飞行指挥官已指示飞机驾驶员启动发动机准备起飞,头几架飞机正在向弹射器滑行。在一号弹射器就位的首架飞机是一架“大黄蜂”飞机,隶属于绰号叫作“炸坝者”的VFA-195中队。该中队如此命名,是为了纪念那些在朝鲜战争期间炸毁了一座好像是坚不可摧的大坝的海军飞行员。  

  “那就是我们的中队长。”我身边一位年轻的“大黄蜂”飞机驾驶员介绍说。

  “当中队长的感觉一定不错。”他一边说,一边满怀渴望地注视着他的指挥官操纵飞机滑进弹射轨道就位。  

  “是啊,狮子无疑认为自己就是了不起,”我说道,“我最近就曾因为降落动作被他熊过。”  

  “哈哈,”这位“大黄蜂”飞机驾驶员轻轻笑道,“听说他几乎用领航图囊砸着你。”  

  “差一点儿。”我说。  

  我盯着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和座舱里他那白色的飞行头盔,琢磨着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鉴于他的经验水平,我怀疑他是否自信到可以不必全神贯注地对待即将开始的弹射起飞的地步。但我马上认识到,不会的,如果他不知道如何集中和分配精力,他很可能活不到今天,从而积累起如此丰富的经验。我们从训练伊始,就被告知这一点。当你正在飞行时,你必须集中精力,排除其它杂念。因为如果你在飞行中一旦出错,就很可能再也谈不到其它的事了。  

  对飞机进行最后检查的是“炸坝者”中队一名专门负责排除故障的年轻士兵。他围绕飞机跑个不停,检查弹射起飞前通常可能出现的问题。“大黄蜂”飞机已经证明是一种可靠性极高的飞机,因此当终检人员伸起拇指从飞机下面冒出来,通知所有人就他所知该机已做好起飞准备时,并没有人感到意外。然而他、狮子、或飞行甲板上的所有其他人员都不知道,这架飞机主轮舱内的主燃油管路上,一个小螺丝钳已经松动。  

  “中途岛”号航母已经转弯对准逆风方向行驶,指挥官座椅右侧的显示板上显示甲板上的风速现为21节。风速虽然够了,但低于我们上个星期里已习惯的风速。指挥官玻璃塔台正下方导轨上的弹射灯已经由黄变绿,表示可以开始弹射。“黄衫”向狮子发出了“蒸汽压力充满”的信号,于是狮子将油门向前推至最大额定推力位置。在保持发动机最大功率工作状态的同时,他扳动着驾驶杆并蹬了蹬方向舵,检查他的“大黄蜂”飞机的操纵面。  

  狮子知道自己的飞机现重达39000磅,这是“大黄蜂”飞机的标准弹射起飞重量。“中途岛”号航母蒸汽弹射系统的功率不足,如果“大黄蜂”飞机驾驶员在弹射前不开加力,弹射系统无法推动“大黄蜂”飞机至甲板尽头时达到足够的起飞速度。因此“大黄蜂”飞机开加力弹射是“中途岛”号航母上“大黄蜂”飞机驾驶员的标准弹射起飞程序。飞行甲板上,弹射军官看到黄灯变绿,便使劲地上下挥动手臂,通知狮子打开加力弹射程序。“大黄蜂”飞机驾驶员们将该机令人望而生畏的发动机亲切地称作“吹风机”。“大黄蜂”飞机尾喷口上的尾片微徽开启,发动机的轰鸣声变得更加尖冽。看来一切正常。我看见狮子转头最后查看了一下仪表,然后甩手向弹射军官敬了一个礼。弹射军官低下身来,单膝着地,前后查看,然后用手触及一下甲板。看到这一信号,位于刚好低于甲板表面的右侧工作台上的一名士兵前后观察了一下,然后按动了弹射器的弹射按钮。那位年轻的士兵按下铵钮后,立即将手臂举过头,以确保无人会对他已确实按下弹射钮产生疑问。

  这时狮子已经将头向后靠到座椅上。在加速作用下,“大黄蜂”飞机整个机身向下一沉,沿着弹射轨道疾速滑行,随后腾空而起。狮子升空了,但弹射时的巨大作用力将主燃油管路上的那个螺丝钳震得更加松动。由于发动机在加力状态下工作,因此燃油管路上的压力太大,于是螺丝钳终于断裂,主燃油管路断开,导致了漏油。脱离弹射器后,严重的漏油现象将喷气机燃油撒向空中,正当漏洒的燃油接触到加力燃烧室喷出的燃气时,便立即燃烧起来,正好在狮子的“大黄蜂”飞机的机身后形成一团火球。这时的情况就好像往正在燃烧的火焰上喷洒烟雾剂,只会大大加猛火势。  

  “从一号弹射器弹射升空的‘大黄蜂’飞机,你的飞机起火。关闭加力并检查其它异常情况。”飞行指挥官的声音十分尖利。  

  狮子立即关掉加力,收起起落架和襟翼,同时扫视了一下座舱。寻找表明发动机着火的其它证据。通常伴随飞机起火而来的典型异常情况是:巨大的爆炸声和震动,油料压力急剧下降或控制方面的问题,但狮子既未感觉到也没有看到任何此类情况。“大黄蜂”飞机的加力燃烧室一关闭,火焰便立即消失,但漏油仍在继续。挥发的燃油仿佛一道白色的烟雾,从他飞机的尾部喷撒而出。  

  “麻雀407,你的火看来已经熄灭,但飞机仍在冒烟。是否发现其它故障?”  

  “头儿,我是407,未发现发动机着火的其它任何故障,但看来我的飞机严重漏油。我需要有人引导返航。我正爬升到2000英尺并转弯做顺风飞行。请腾出甲板。”  

  “麻雀407,估计剩余油量。”指挥官指示道。无线电线路上的通话暂停了一会儿。  

  “还有7分钟的燃油。”狮子终于答道,他冷静的声音掩饰着形势的严重性。他知道飞行甲板上停满了飞机,在不到7分钟的时间里移开这些飞机将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明白,6分钟内为你腾空甲板。”飞行指挥官说道。

  “知道了,6分钟。我将直接进场降落。”他们无法在6分钟内腾空甲板,我一边默默自语,一边俯视着飞行甲板。从舰首到舰尾停满了飞机。

  “明白。”指挥官答道。由于情况严重,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但我知道他十分信任飞行甲板上的部下们。指挥官一把抓起话筒通过扬声器下达了命令:“飞行甲板上的所有人员注意:紧急情况,不是演习!一架‘大黄蜂’飞机发生紧急情况并正准备返航,需要在6分钟内腾空飞行甲板。一定要完成任务。”我看了看飞行甲板,然后又盯住指挥官的脸,我知道这可有点玄。现在指挥官只有看着他的部下们干了。降落区还有11架飞机需要弹射起飞,以便为狮子腾出甲板降落。我仍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在狮子做上升转弯爬高至2000英尺的同时,他的“大黄蜂”飞机的主燃油泵通过已经与发动机断开的管路,不停地抽吸着燃油。当他将飞机改平顺风行驶时,他们中队副中队长驾驶的另一架“大黄蜂”飞机靠近了他,冒险与他的飞机会合。两架“大黄蜂”飞机沿与航母并行的方向顺风飞了两英里,然后狮子开始建立航线,准备紧急降落。  

  飞行甲板上越来越忙乱,塔台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塔台外面的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所在的飞行甲板是那位“大黄蜂”飞机驾驶员降落的唯一地方。而11架等待弹射起飞的飞机使他根本无法降落。如果他们在此后的6分钟内腾不出甲板来,狮子将只有到海里游泳去了,或许情况会更糟,“中途岛”号航母将损失一架喷气式飞机。  

  “还有多少飞机需要弹射起飞?”指挥官问道。  

  “11架。”一名监视弹射起飞进度的士兵做了回答。  

  计算起来并不难。最好的情况是,利用航母上的两个弹射器,要花5分半钟才能将停放在降落区的其余飞机弹射起飞出去。这还不算弹射起飞后的飞机离开甲板后,那些必须拖开的飞机和设备。每个人都知道这可有点玄。

  指挥官伸手抓起一部电话,按动快拨键接通舰桥。“舰长,我们有一架漏油严重无法控制的‘大黄蜂’飞机返航,预计约5分钟内开始降落。”飞行指挥官通过他与舰桥联系的专用电话线路通知了舰长。舰长肯定已经收到了飞行指挥官的通知,因为后者立即挂上电话,返回指挥岗位去监督飞行甲板上各类人员的工作。一分钟过去了,又有两架飞机被弹射出去。  

  “飞机降落指挥员到平台就位,有一架‘大黄蜂’飞机紧急返航。”指挥官通过一号扬声器命令道。该话音系统可传遍全舰,我知道瑞恩及其小组已经整装待发,一旦弹射结束就立即出动。我注视着飞行甲板上的专业人员正在创造奇迹。身着黄、蓝、绿、红、紫和棕各色短衫的甲板工作人员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不停地四面观察,以免被转弯飞机喷出的巨大燃气吹到海里。每个人所穿短衫的颜色表示他在甲板上所担负的工作,但现在每个人都是哪里需要哪里上。甲板表面以上4-5英尺高的地方,到处都是喷气发动机的尾喷管,因此许多甲板专业人员都是跟在飞机轮子后和尾喷管下面跑,以避开强大的燃气气浪。因为喷气飞机转弯时,其尾喷管喷出的燃气也跟着转,谁要是不注意,就有被吹翻的危险。

  “麻雀407,我是塔台。”指挥员用我曾听到过的最镇静的声音呼叫道。

  “请讲,指挥官。”狮子的声音里不仅仅是焦急。  

  “3分钟内甲板可准备好,报告你的油量。”  

  “估计剩下4分钟的燃油,我将按正常方案飞行。现距离航母5英里,正转弯返航。”狮子报告道。  

  狮子的飞机速度为150节,转弯返航用1分钟时间,其间“中途岛”号航母要调整空中各飞机间的距离和高度间隔,那么狮子可能正好于3分钟后飞抵航母。他既不可早于甲板腾出来之前,因为那样的话他将不得不复飞,而剩下的燃油很可能不够他再作一次进场降落;又不可等得太久,那样他也可能会耗尽油料。我能感觉到我的心率逐渐加快,脸开始觉得面红耳赤。尽管我是个新飞行员,但我知道操纵一架并不像介绍得那么好的飞机会是个什么滋味。发生紧急情况可不是闹着玩的,而干我们这一行又免不了出事故,我们大家都曾碰到过它。今天轮到了狮子。  

  自狮子首次无线电通话以来,5分钟过去了,甲板上已经成功地弹射起飞了9架飞机。最后两架现正滑近弹射器,其中一架是机翼折叠起来的“徘徊者”飞机;另一架是“大黄蜂”,现机翼已经打开,随时准备弹射起飞。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正在安排他们的平台,并检查他们的无线电,确保其工作正常。“塔台,我是划浆,无线电校波。”  

  “划桨,我是塔台,你的声音大而清晰。”指挥官说道。  

  “塔台,我是划浆,你的声音大而清晰。”疯狗说道。  

  “麻雀407因燃油问题返航,他的油量仅够一次进场降落,因此我们必须钩住他。”指挥官说道。  

  “明白,指挥官。”疯狗答复说,他知道指挥官的真正意思是返航而来的这位驾驶员很可能十分紧张,因此不能让他将唯一的一次安然返回的机会给弄糟了。  

  “麻雀407,我是划桨。”  

  “请讲,划桨。”  

  “407,请记住,你飞机的重量比平常轻,因此油门不要开得太大。”  

  “明白。”一位心事重重的驾驶员答复当然十分简短。  

  当那架“徘徊者”飞机接近弹射器时,“黄衫”们向它发出了打开机翼的信号,于是飞机的右机翼开始慢慢向下放至锁定位置,准备起飞。但令每个人感到恐惧的是,左机翼却一动不动。这些格兽曼公司制造的飞机非常可靠,很少发生此种情况,不过有时一侧的机翼会被卡住。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格鲁曼式敬礼”。如果发生在其它任何时间,这种情况很可能会在塔台里引起一阵嬉笑,但是现在时间太紧迫了,指挥官需要在90秒内腾空甲板。当我观察甲板上的反应时,发现一个人正向“徘徊者”飞机冲去,然后像一位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体操运动员那样,跃上了一个干扰机吊舱,并从吊舱爬到“徘徊者”飞机的机翼上。这个人正是耗子军士长。爬上机翼后,他便一个劲地推翼尖,并拿掉那根被堵塞住的液压管线,于是机翼开始下落,进入锁定位置。转眼间。他便完成了任务,跳下机翼回到甲板上。“徘徊者”飞机滑向弹射器,而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则继续缩短其与航母的距离,离舰尾越来越近,离他的油量表指向零也越来越近。  

  狮子现位于“中途岛”号航母尾后大约一英里半。我们从塔台上可以看到“大黄蜂”飞机主轮舱正喷出一道白色油雾。我低头向飞行甲板上看去,只见上面一片忙乱。人们跑来跑去,或驾驶着黄色的小拖车和电源启动车撤离降落区。几乎每个人都在大步流星地跑离后甲板和可能起火的地方,但有一小队人马仍坚守在后甲板和降落滑跑点上。红灯仍然亮着,说明甲板上还有障碍物,而这时狮子已在离舰仅3/4英里的地方开始下降。  

  “407,大黄蜂下滑,油量2800磅,一次进场降落。”狮子报告道,他指的是他的剩余油量,而漏油率使得他仅有这一次降落机会。  

  “明白,下滑。你的飞机有点太高。”疯狗的声音甜蜜蜜的,总能给心情紧张的驾驶员带来些许宽慰,有人称之为无线电调情。最后一架飞机已于几秒钟前刚刚弹射升空,但不知何故甲板仍然不能使用。飞机降落指挥官们一直将手高举过头,用目视方式通知飞行指挥员他们知道飞行甲板不能用。此刻真所谓秒秒必争。甲板终于腾出来了,可拦机索又没安好。狮子的飞机越来越近,塔台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先是默默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地祈祷起来:“赶快,赶快……”奇迹出现了,甲板灯由红变绿,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放下手来,狮子有了一块可供降落的甲板。  

  “你的油门大了,”疯狗提醒道,“不要上升。”随着最后一道命令,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已冲过后甲板,撞进了拦机索。当狮子向前猛地一推油门,以防他的飞机挂钩滑脱出拦机索时,燃油喷洒而出,弄得满甲板油乎乎了。飞机安全停稳后,狮子立刻关掉“大黄蜂”飞机的发动机,所剩的燃油已寥寥无几,漏油速度也大大减少了。  

  “干得棒极了,飞行甲板上的官兵们。现在让咱们清除那些燃油,然后回收下一架飞机。”飞行指挥官发出了指示。我的心仍在砰砰直跳,但我认识到这不过是家常便饭。我尚未习惯航空母舰上的生活,但我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偶尔会发生。在受训期间,我曾听飞行教官讲过此类故事,但亲自目睹它,却别有一番感受。飞行甲板上的每个人都已开始返回各自的工作岗位。我看到几个督察人员拍着部下的背,对他们的出色工作表示赞赏。这是一种无声的姿态,好像对他们说:“干得不错。”对飞行甲板上的工作人员来讲,这次事故只不过是又一天罢了。但我认识并体会到,如果不是这样成功的话,几秒钟之间,便会出现两种结局中的一个:最好的结局是,狮子可能会被迫跳伞,坠入波涛汹涌的无情大海;而最糟的结局则是,狮子很可能根本就回不来了。  

  我对飞行甲板人员在6分钟内便清空了整个甲板仍感到惊愕不已。我怀着此种心情离开了塔台,沿着狭窄的旋梯而下返回我们的待命室,一进门就三步并两步奔向邮件箱,在里面寻找起来。里面有几个夹着我写的文章的文件夹,上面整齐地摞着3封艾丽丝的信和我父母的一封来信。  

  或许我们能压抑住这种天各一方的思念,或许我们会在今后的四五个月里继续书信传情。我开始理解到,当一个人长期出海时,书信牵系着多少情感,它将你与你的亲人维系在一起,它为你提供了努力工作的力量,激起你渴望返回家园的愿望。


“我几乎希望战争真地打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更加集中精力飞行,而不用准备我这份差事所需的空头文件。”蹦蹦说道。作为助理作战军官,他担负着一项对于中队里的初级军官来讲责任最大的工作。  

  “是啊,我猜想战争期间你首当其冲的任务肯定会有变化。”我说道,但并不真正了解一旦打起仗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真枪实弹地打起来,舰队将会大大减少公文来往,仅仅传送作战所必需的要件。”古奇说道,肯定了蹦蹦的愿望。  

  “那太棒了。”狼崽说道。我们互相打量着笑了:只要能够多飞,大家都巴不得摆脱案牍之劳。在战斗中经历枪林弹雨,仍然是件十分遥远的事情,还用不着我们担心。  

  不一会儿,我们的“滑溜”就做好了。餐厅里有8张铺着蓝白色亚麻桌布的长桌。座椅椅套的背面缝有“中途岛”号航母的标志。餐厅四周的墙上挂着用镜框镶起的各中队的照片。我们大家在一张桌子的一头坐下。这很像一次在阿曼湾的茫茫大海中央,我所能期盼的那种家人聚餐。  

  今后几年,中队就是我的家了,因此我殷切盼望了解我的家人。“狼崽,找看见你也收到了一些邮件。”我说道。  

  “当然啦。我收到丽萨的几封信。”他说道,声音自然浑厚。对于他的声音,人们开了个善良的玩笑。据说我们中队有几位夫人非常喜欢听到他的声音,以至当小队驻扎在日本厚木基地时,只要他值班,她们就会打电活到中队,为的就是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  

  “蹦蹦,你也娶了一位丽萨,对吧?”我问道。  

  “是啊。”  

  “二位丽萨上个月是否在新加坡探望过你们两个家伙?”我问道,因为我知道在我上舰大约一个月前,“中途岛”号曾在那里停留,以便亲人来港探望。

  “她们是来了。”狼崽答道,“那次探望真是棒极了,不过也有些伤感。”
  
  “什么意思?”我问道。  

  “狼崽,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古奇说道,“凯西也到了新加坡,我认为那次既是我俩度过的最美好的、也是最难过的来港探亲时光。”

  “怎么回事?”  

  “她能感觉出我们这次出海很可能要打仗,因此我们呆在一起时气氛非常紧张。”  

  “的确如此。”蹦蹦说道。古奇、蹦蹦和狼崽互相点点头,而岩洞和我虽是我们这群人中的单身汉,也跟着他们点着头。蹦蹦和狼崽都是当丈夫的人,因此肯定比我更理解个中苦衷。既然他们对古奇关于新加坡之行的诉说表示首肯,那么我想我也应该点头称是。  

  正当我点头之际,突然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一看,一张陌生面孔,是我尚未见过的一位飞机驾驶员。他佩带着鹰眼飞机中队的布质队徽,虽面带倦容,但显得很开心。  

  “我想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前来警告我离开那个鬼地方并带领我返回航母。”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说道。  

  “非常抱歉在云中把你带丢了,原因是当我们开始下降时,我的空速表因结冰而失灵。”  

  “没什么,你毕竟为我指引了正确的航向,我非常感激这一点。这次夜间飞行真是多灾多难。”他声音疲惫地说道,“再次表示感谢。后会有期。”  

  “一定。谢谢来访。”我说着。心里为自己的英雄壮举而得意,起码是尽力而为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古奇问道。  

  “这个吗……”我欲言又止。  

  岩洞开了腔:“咱们这样说吧,下次坦克要是在夜间天气不好时去和一架迷航的鹰眼飞机会合,我希望是你的屁股而不是我的屁股坐在前座上。”我们大家听到岩洞抱怨都大笑起来,并继续品尝那美味油腻的“滑溜”。  

  大家又嘻嘻哈哈地对我救助鹰眼飞机的事打趣了一番后,我便回到统间,把艾丽丝的相片镶嵌在床边的相框里,睡觉前将她的5封信又重读了一遍,比几个星期来感到更加幸福,更加充实。  




                             第六章 腾出甲板

  每天飞行两次,飞了一个星期后,我再也不会因为早上一觉醒来看到飞行计划表上没有我的名字而感到沮丧了。我的身体累坏了,需要歇口气。我的脑袋则需要一天时间来接受和领会我现在应该了解到的所有新信息。设法吸收中队所有驾驶员的全部知识和指教,就好像是喝消防水龙头里喷涌而出的水。我需要时间来吸收它们。  

  “嗨,坦克,飞行计划上讲苏西今天乘第三航次降落的邮递飞机回航母。看来巴格万必须下决心了。”“外星人”说道,满嘴都是牙膏沫。他倾身对准修建在统间墙里边的小水池,将嘴里蓝绿色的牙膏泡沫吐出来。我曾听说他之所以被称作外星人,是因为只要他在军官俱乐部灌下几瓶啤酒后,样子和举动就开始像个斯皮尔博格电影中的外星人。  

  “是啊,我也注意到了。”我说道,“如果巴格万中午前还没有搬过去,我可要占领那间统间的床位了。”外星人边点头表示同意,边走出了统间门。今天上午,将新来的伙计安置在何处这件两个星期以来的麻烦事,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与奎基勃一起住了一个星期后,我搬到初级军官的一个统间,即10号统间,暂时睡在一个名叫苏西的家伙的床上。他当时在沙特阿拉伯的利雅得就空袭计划问题与空军进行协调。他计划今天返回,因此我必须另找地方睡觉。我所取代的那位驾驶员已离开中队,19号那间更为宽敞的初级军官统间便空出了一张床。但我作为一名新来乍到者,没有任何资格占据那个地方。它应提供给中队里一位资历较老的初级军官。结果,中队里两位资历最老的尉官巴格万和佩兹,自我到达后的近两个星期以来就一直争个不休,争论谁最有资格给自己和自己的东西挪挪地方,搬到另一间统间去。现在苏西就要从利雅得回来了,他们得赶快争论出个结果来。我可不准备睡到甲板上去,尽管他们还未拿定上意。佩兹前一天已宣布自己将原地不动,因此现在就看巴格万的了。  

  我一直希望巴格万也决定原地不动,这样我就可以搬进那间统间。另外3位身为初级军官的驾驶员,战马、瑞恩和“贱民”,加上几位担任电子对抗军官的资历较老的初级军官,也住在那间统间。而我相信,同他们住在—起,与同清一色资历最老的电子对抗军官住在一起相比,确实有助于我更快学会本行当的窍门。

  我走到壁池跟前,打开弹簧加压水龙头。我的手一松开,弹簧便啪的一声将水龙头关闭,这样可节约珍贵的水,使其不至于白白浪费。我仍没用惯这种弹簧式水龙头,也未习惯水中那股JP-5号喷气飞机燃油的味道。我知道,再过一星期,我就会对这股味道习以为常了,但现在每当我俯身对准水池时,仍不免一股苦相。正当我满脸都是肥皂泡时,便听见统间门开了,我转身一看,又是外星人。
  
  “我刚在待命室里碰见了巴格万,他说他也不搬。”他说道。  

  “啊,真的吗?”我说道,但不想显得过于热心,因为毕竟外星人也住在本统间。“那么看来我们无论如何也当不成室友了。”我又说道。  

  “是啊,你住在这里那该有多好,不过我敢肯定你喜欢住到那一间统间去。”外星人说。  

  “但愿如此。”我说道。这时我已刮完了脸,开始琢磨收拾东西搬往19号统间,即所谓的“明星统间”,住在里面的人都如是称之。这时,远处传来1号话筒的劈啪声,打断了我俩的谈话。  

  “邮件到。邮件到。”一个非常柔和的声音宣布道。我和外星人互相打量着,都暗自轻声祈祷今天会有我们的信。  

  今天我不飞行,因此有时间将我的东西搬到此次出海值勤中我的最终住处。这是我上舰两个星期来第二次搬家,我十分渴望有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床铺。19号统间比10号统间离待命室更近,从那里到我就餐的娱乐餐厅也更为便当。不久我便认识到,我真正需要找到其准确位置的地方是:吃饭的餐厅,睡觉的统间,以及为我执行的任务做计划和进行汇报的待命室。毋庸致言,我的新统间位置棒极了,特别是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在航空母舰上还找不着北的新来乍到者,更是如此。
  
  听到巴格万的决定仅仅几分钟后,我便将我的所有东西塞进两个军用大帆布袋里,吃力地沿着过道搬向我的新家。19号统间的门上真的印有“明星统间”的字样。我曾以为他们大家都只不过是拿此逗乐子而已,但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我的新室友们是严肃认真的。我将帜布袋扔到过道上,打开了舱门。房间里灯光昏暗,红色灯泡发出的亮光,刚够使人在房间里走动而不至于绊倒,又不至于亮得使你无法入睡。红灯亮时表明房间里有人正在睡觉,每个人都应该彬彬有礼,保持肃静。不久我便了解到红灯几乎总是亮着,因为一天里任何时间都有人在睡觉。

  房间为长方形,沿两道长边墙,各摆着4张小床,沿短边墙是写字台和壁橱。我们8人将分享这小小的空间。瑞恩从房间暗处冒了出来,他是一位来自北卡罗来纳州、身材修长的驾驶员,不久就成为中队里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瑞恩仅比我早到3个月,因此对于我们中队来讲,我俩仍算新来的,但他已不再是初来乍到了,而我却是。因此很明显,该我去睡统间里那张“新伙计的床铺”。  

  不出所料,“新伙计的床铺”糟糕透了。首先它是个上铺,因此身体必须相当灵活才能爬上床去。然而更糟的是,床铺正上方有一根蒸汽管道,而且漏水。显然管道已修了无数次,但仍然漏水。瑞恩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即在管道下面挂一块塑料布。结果,塑料布上的滴水声因为毫无节奏,常常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可得花点工夫,不过你会习惯的。”瑞恩一边笑着说道,一边从床边的杂物架上和下面的抽屉中取出自己的东西。  

  “看来我也投有别的什么招了。”我哧哧笑着回应道。  

  “呆会儿见,我得去指挥下一批降落的飞机了。”瑞恩说道。  

  “我希望马上分配到飞机降落指挥组去。”我说道。  

  “好哇,咱们过会儿见。”瑞恩边说边朝舱门走去。  

  将帆布袋里的东西腾出来装进空空的小柜后,我更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统间。从节奏有序的鼾声判断,我知道有人在睡觉,因此动作一直很轻。统间的甲板上面铺着已经磨得差不多了的地毯。地毯很可能曾有好几种颜色,但现在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炭灰色。质地也完全走了样,这里是粗毛一团,那儿则凸凹一片。我断定光着脚在这种地毯上走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这张地毯上次是怎么打扫的。  

  天花板与“中途岛”号航母的其它地方没有什么两样。天花板上小小的空间里横七竖八地交叉布满了电缆、电线、各种输送管道和金属横梁。电线总是加了又加,而不是更换,结果,舰上各处天花板上的电线泛滥成灾,没人知道它们究竟派的是何用场。但只要所有系统工作时一切运转正常,此事便无人过问。  

  那排床铺的顶头处有块小小的空地,可容纳4、5个人坐着和1、2个人站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起居室。这个起居室的一头有一台冰箱,上面摆着台电视机。冰箱上贴满了过去曾在这间房间居住过的初级军官的飞行和旅行贴画。“中途岛号”航母走了不少地方,停靠过的港口名单就一一列在这台冰箱上:泰国、新加坡、香港、韩国、菲律宾、澳大利亚、夏威夷……冰箱上还有许多关于海军航空兵和力大无比的“徘徊者”飞机的花花绿绿的贴画,冰箱过去的拐角处有一个盥洗室,因此我们感到高人一等,尽管很少有人打扫它。我站在几乎漆黑一团的房间中,琢磨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嗨,坦克。”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好像说话人刚刚睡醒似的。  

  “什么事?”我边答应边转过身,看见坎珀从遮掩床铺的床帘后面伸出脸来。

  “欢迎进驻明星统间。我有件东西送给你。”他边说边向站在灯光昏暗的房间中的我伸出手来。我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看到他手中的那枚印有印地安人头像的布质徽章。坎珀不仅仅是欢迎我住进这个统间,并且欢迎我加入“平头百姓”队伍。现在,我同中队的其他初级军官一样,也被看作是一位坚持不懈地质疑无限权威的平头百姓了。  

  “谢谢你,坎珀。我一直盼望搬到本统间后会得到这枚徽章。”  

  “没问题,当你同奎基勃住在一起时,我觉得给你这枚徽章不太合适。”  

  “我明白。不过,很高兴现在得到了。”我将印地安人头像徽章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塞进口袋,我想到这枚徽章马上会佩带到飞行夹克上,不禁微微一笑。
  
  “是啊。”他有点动情地说道,“对了,现在我要设法在布置任务前再睡上一会儿。”  

  “好吧,我先出去,过会儿再见。”我说道,想平复一下我因成为“平头百姓”队伍中的一员所感到的激动。  

  “好,再见。”坎珀说道,声音好像他已经快睡着了。  

  我发现,每当瑞恩参加指挥,便意味着马上就会有飞机起降。我曾找算自己一路摸到塔台去,看来现在正是个好时机。虽然今天我飞不成,但起码我可以看别人飞。对于我来讲,观看别人起飞和降落,是一种学习和准备。我并不是消极观看,当每架飞机在甲板上滑行时,我便通过想象,将自己置身于座舱之中,琢磨安全起飞必须遵循的全部程序。这种心中默练对于我来讲是一种极好的训练方法,而我知道观看飞行甲板上的活动一定会其乐融融。虽然我在训练中了解的东西不多,但从中也知道飞行甲板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在这里,飞机的每一次起飞都经过精心协调,以确保圆满完成任务。战争虽尚未打响,但我们正为战争而进行训练,每次起飞都是一次严肃认真的操练。我们在舰上看过的有线新闻网的电视录像使每个人头脑中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印象,即萨达姆•侯赛因不会将部队撤出科威特。从刚刚高中毕业的18岁的年轻人,到参加过越南战争的老飞行员,每个人都开始扪心自问:“我是否做好了充分准备?我是否能完成任务?”从我所观察到的“中途岛”号航母到目前为止的训练情况来看,我对舰上这支复杂的队伍信心十足。每个人各负其责,只要圆满完成任务,就会使这艘航母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那样运转无误。  

  我收拾好一些物品后,立即将袋里剩余的东西往床上一扔,离开房间前往塔台观看飞机起降。航母0-2层的过道绕成了圈,我低头钻过成团的电线,跳过舱门门槛,前往航母右舷的舰桥。我沿着狭窄的金属梯拾级而上,没完没了地兜了好几层小圈子,直到除非登上舰长的指挥台便无路可去为止。我觉得今天没有必要打搅这位老先生,于是收回了脚步。这时我发现下面一层有一个小小的标识牌,上面写着飞行指挥台,这正是航空母舰的塔台。  

  我拉住连接水密舱门门闩上的把手,推开舱门进入一个狭窄天桥,大海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我在舰桥外侧的这个狭窄天桥外面停住脚步,观看着飞行员们和那些像我前一天那样,正在航母的上空盘旋的喷气式飞机。他们正在待命,等待适当时机从甲板上腾空而起。每当来到甲板上,海风拂面,呼吸到咸滋滋的空气,感觉永远是那么惬意。在多数时间里,我因为工作太忙,空间太拥挤,无法走出船舱到飞行甲板上逛一逛。舰桥的上层结构将这段天桥与飞行甲板隔开来,保留出一片空间,让人们可呼吸到航母上难以发现的新鲜空气。我得记住这个天桥,当我需要独自消磨时间时,可光临这个地方。我转过身沿右边的小梯而上,来到第二个舱门。灰色舱门上用粗黑的字母印着飞行指挥台几个字。  

  在航母上,塔台,即所谓的飞行要地,是最高飞行指挥官的领地,它正好位于舰长所在舰桥的下一层。一般来讲,最高飞行指挥官的军衔是上校。现在的飞行指挥官前不久在另一艘航母上任飞行中队长。他负责“中途岛”号航母上飞机的安全顺利起降,他统管飞行甲板以及在飞行甲板上作业的所有人员,并且直接归“中途岛”号航空母舰舰长领导。  

  我迅速关好身后的舱门,走进飞行指挥官的领地。在俯视飞行甲板的这个有如玻璃鱼缸的天地里,这位海军上校主宰一切。他负责“中途岛”的飞行活动进行得有条不紊,这一职责使得担负该项工作的多数人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和脾气暴躁。作为一位飞行指挥官,他明白一旦飞行甲板上出纰漏,常常是人命关天,因此他容不得出任何差错。我从他的高背椅后走过,以免挡住他的视线,影响他对其领地观察,然后就加入了正站在那里观看的一排年轻飞行员之中。每次昼间飞机起降,各中队均应派一名够资格的飞行员到飞行塔台待命。他到塔台的目的是,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回答指挥官可能提出的有关他们飞机的问题。  

  在飞行指挥台里,各中队均存放有一份各自的《海军航空兵训练和作战程序标准》手册以及便携式检查表,这样指挥员便可更好地帮助和提醒遇到紧急情况的飞行员。对于那些虽然每次起落平安无事,但从头到尾必须站在飞行塔台里的年轻飞行员来讲,呆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但对于遇到紧急空中情况的驾驶员来讲则不然,他正驾驶着一架喷气式飞机,而飞机的告警灯在自己面前像棵圣诞树那样闪烁不停,如果他此时知道本中队有一位伙计带着检查表,并且无线电一呼便可联系上,的确是一种宽慰。  

  飞行指挥官已指示飞机驾驶员启动发动机准备起飞,头几架飞机正在向弹射器滑行。在一号弹射器就位的首架飞机是一架“大黄蜂”飞机,隶属于绰号叫作“炸坝者”的VFA-195中队。该中队如此命名,是为了纪念那些在朝鲜战争期间炸毁了一座好像是坚不可摧的大坝的海军飞行员。  

  “那就是我们的中队长。”我身边一位年轻的“大黄蜂”飞机驾驶员介绍说。

  “当中队长的感觉一定不错。”他一边说,一边满怀渴望地注视着他的指挥官操纵飞机滑进弹射轨道就位。  

  “是啊,狮子无疑认为自己就是了不起,”我说道,“我最近就曾因为降落动作被他熊过。”  

  “哈哈,”这位“大黄蜂”飞机驾驶员轻轻笑道,“听说他几乎用领航图囊砸着你。”  

  “差一点儿。”我说。  

  我盯着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和座舱里他那白色的飞行头盔,琢磨着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鉴于他的经验水平,我怀疑他是否自信到可以不必全神贯注地对待即将开始的弹射起飞的地步。但我马上认识到,不会的,如果他不知道如何集中和分配精力,他很可能活不到今天,从而积累起如此丰富的经验。我们从训练伊始,就被告知这一点。当你正在飞行时,你必须集中精力,排除其它杂念。因为如果你在飞行中一旦出错,就很可能再也谈不到其它的事了。  

  对飞机进行最后检查的是“炸坝者”中队一名专门负责排除故障的年轻士兵。他围绕飞机跑个不停,检查弹射起飞前通常可能出现的问题。“大黄蜂”飞机已经证明是一种可靠性极高的飞机,因此当终检人员伸起拇指从飞机下面冒出来,通知所有人就他所知该机已做好起飞准备时,并没有人感到意外。然而他、狮子、或飞行甲板上的所有其他人员都不知道,这架飞机主轮舱内的主燃油管路上,一个小螺丝钳已经松动。  

  “中途岛”号航母已经转弯对准逆风方向行驶,指挥官座椅右侧的显示板上显示甲板上的风速现为21节。风速虽然够了,但低于我们上个星期里已习惯的风速。指挥官玻璃塔台正下方导轨上的弹射灯已经由黄变绿,表示可以开始弹射。“黄衫”向狮子发出了“蒸汽压力充满”的信号,于是狮子将油门向前推至最大额定推力位置。在保持发动机最大功率工作状态的同时,他扳动着驾驶杆并蹬了蹬方向舵,检查他的“大黄蜂”飞机的操纵面。  

  狮子知道自己的飞机现重达39000磅,这是“大黄蜂”飞机的标准弹射起飞重量。“中途岛”号航母蒸汽弹射系统的功率不足,如果“大黄蜂”飞机驾驶员在弹射前不开加力,弹射系统无法推动“大黄蜂”飞机至甲板尽头时达到足够的起飞速度。因此“大黄蜂”飞机开加力弹射是“中途岛”号航母上“大黄蜂”飞机驾驶员的标准弹射起飞程序。飞行甲板上,弹射军官看到黄灯变绿,便使劲地上下挥动手臂,通知狮子打开加力弹射程序。“大黄蜂”飞机驾驶员们将该机令人望而生畏的发动机亲切地称作“吹风机”。“大黄蜂”飞机尾喷口上的尾片微徽开启,发动机的轰鸣声变得更加尖冽。看来一切正常。我看见狮子转头最后查看了一下仪表,然后甩手向弹射军官敬了一个礼。弹射军官低下身来,单膝着地,前后查看,然后用手触及一下甲板。看到这一信号,位于刚好低于甲板表面的右侧工作台上的一名士兵前后观察了一下,然后按动了弹射器的弹射按钮。那位年轻的士兵按下铵钮后,立即将手臂举过头,以确保无人会对他已确实按下弹射钮产生疑问。

  这时狮子已经将头向后靠到座椅上。在加速作用下,“大黄蜂”飞机整个机身向下一沉,沿着弹射轨道疾速滑行,随后腾空而起。狮子升空了,但弹射时的巨大作用力将主燃油管路上的那个螺丝钳震得更加松动。由于发动机在加力状态下工作,因此燃油管路上的压力太大,于是螺丝钳终于断裂,主燃油管路断开,导致了漏油。脱离弹射器后,严重的漏油现象将喷气机燃油撒向空中,正当漏洒的燃油接触到加力燃烧室喷出的燃气时,便立即燃烧起来,正好在狮子的“大黄蜂”飞机的机身后形成一团火球。这时的情况就好像往正在燃烧的火焰上喷洒烟雾剂,只会大大加猛火势。  

  “从一号弹射器弹射升空的‘大黄蜂’飞机,你的飞机起火。关闭加力并检查其它异常情况。”飞行指挥官的声音十分尖利。  

  狮子立即关掉加力,收起起落架和襟翼,同时扫视了一下座舱。寻找表明发动机着火的其它证据。通常伴随飞机起火而来的典型异常情况是:巨大的爆炸声和震动,油料压力急剧下降或控制方面的问题,但狮子既未感觉到也没有看到任何此类情况。“大黄蜂”飞机的加力燃烧室一关闭,火焰便立即消失,但漏油仍在继续。挥发的燃油仿佛一道白色的烟雾,从他飞机的尾部喷撒而出。  

  “麻雀407,你的火看来已经熄灭,但飞机仍在冒烟。是否发现其它故障?”  

  “头儿,我是407,未发现发动机着火的其它任何故障,但看来我的飞机严重漏油。我需要有人引导返航。我正爬升到2000英尺并转弯做顺风飞行。请腾出甲板。”  

  “麻雀407,估计剩余油量。”指挥官指示道。无线电线路上的通话暂停了一会儿。  

  “还有7分钟的燃油。”狮子终于答道,他冷静的声音掩饰着形势的严重性。他知道飞行甲板上停满了飞机,在不到7分钟的时间里移开这些飞机将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明白,6分钟内为你腾空甲板。”飞行指挥官说道。

  “知道了,6分钟。我将直接进场降落。”他们无法在6分钟内腾空甲板,我一边默默自语,一边俯视着飞行甲板。从舰首到舰尾停满了飞机。

  “明白。”指挥官答道。由于情况严重,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但我知道他十分信任飞行甲板上的部下们。指挥官一把抓起话筒通过扬声器下达了命令:“飞行甲板上的所有人员注意:紧急情况,不是演习!一架‘大黄蜂’飞机发生紧急情况并正准备返航,需要在6分钟内腾空飞行甲板。一定要完成任务。”我看了看飞行甲板,然后又盯住指挥官的脸,我知道这可有点玄。现在指挥官只有看着他的部下们干了。降落区还有11架飞机需要弹射起飞,以便为狮子腾出甲板降落。我仍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在狮子做上升转弯爬高至2000英尺的同时,他的“大黄蜂”飞机的主燃油泵通过已经与发动机断开的管路,不停地抽吸着燃油。当他将飞机改平顺风行驶时,他们中队副中队长驾驶的另一架“大黄蜂”飞机靠近了他,冒险与他的飞机会合。两架“大黄蜂”飞机沿与航母并行的方向顺风飞了两英里,然后狮子开始建立航线,准备紧急降落。  

  飞行甲板上越来越忙乱,塔台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塔台外面的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所在的飞行甲板是那位“大黄蜂”飞机驾驶员降落的唯一地方。而11架等待弹射起飞的飞机使他根本无法降落。如果他们在此后的6分钟内腾不出甲板来,狮子将只有到海里游泳去了,或许情况会更糟,“中途岛”号航母将损失一架喷气式飞机。  

  “还有多少飞机需要弹射起飞?”指挥官问道。  

  “11架。”一名监视弹射起飞进度的士兵做了回答。  

  计算起来并不难。最好的情况是,利用航母上的两个弹射器,要花5分半钟才能将停放在降落区的其余飞机弹射起飞出去。这还不算弹射起飞后的飞机离开甲板后,那些必须拖开的飞机和设备。每个人都知道这可有点玄。

  指挥官伸手抓起一部电话,按动快拨键接通舰桥。“舰长,我们有一架漏油严重无法控制的‘大黄蜂’飞机返航,预计约5分钟内开始降落。”飞行指挥官通过他与舰桥联系的专用电话线路通知了舰长。舰长肯定已经收到了飞行指挥官的通知,因为后者立即挂上电话,返回指挥岗位去监督飞行甲板上各类人员的工作。一分钟过去了,又有两架飞机被弹射出去。  

  “飞机降落指挥员到平台就位,有一架‘大黄蜂’飞机紧急返航。”指挥官通过一号扬声器命令道。该话音系统可传遍全舰,我知道瑞恩及其小组已经整装待发,一旦弹射结束就立即出动。我注视着飞行甲板上的专业人员正在创造奇迹。身着黄、蓝、绿、红、紫和棕各色短衫的甲板工作人员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不停地四面观察,以免被转弯飞机喷出的巨大燃气吹到海里。每个人所穿短衫的颜色表示他在甲板上所担负的工作,但现在每个人都是哪里需要哪里上。甲板表面以上4-5英尺高的地方,到处都是喷气发动机的尾喷管,因此许多甲板专业人员都是跟在飞机轮子后和尾喷管下面跑,以避开强大的燃气气浪。因为喷气飞机转弯时,其尾喷管喷出的燃气也跟着转,谁要是不注意,就有被吹翻的危险。

  “麻雀407,我是塔台。”指挥员用我曾听到过的最镇静的声音呼叫道。

  “请讲,指挥官。”狮子的声音里不仅仅是焦急。  

  “3分钟内甲板可准备好,报告你的油量。”  

  “估计剩下4分钟的燃油,我将按正常方案飞行。现距离航母5英里,正转弯返航。”狮子报告道。  

  狮子的飞机速度为150节,转弯返航用1分钟时间,其间“中途岛”号航母要调整空中各飞机间的距离和高度间隔,那么狮子可能正好于3分钟后飞抵航母。他既不可早于甲板腾出来之前,因为那样的话他将不得不复飞,而剩下的燃油很可能不够他再作一次进场降落;又不可等得太久,那样他也可能会耗尽油料。我能感觉到我的心率逐渐加快,脸开始觉得面红耳赤。尽管我是个新飞行员,但我知道操纵一架并不像介绍得那么好的飞机会是个什么滋味。发生紧急情况可不是闹着玩的,而干我们这一行又免不了出事故,我们大家都曾碰到过它。今天轮到了狮子。  

  自狮子首次无线电通话以来,5分钟过去了,甲板上已经成功地弹射起飞了9架飞机。最后两架现正滑近弹射器,其中一架是机翼折叠起来的“徘徊者”飞机;另一架是“大黄蜂”,现机翼已经打开,随时准备弹射起飞。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正在安排他们的平台,并检查他们的无线电,确保其工作正常。“塔台,我是划浆,无线电校波。”  

  “划桨,我是塔台,你的声音大而清晰。”指挥官说道。  

  “塔台,我是划浆,你的声音大而清晰。”疯狗说道。  

  “麻雀407因燃油问题返航,他的油量仅够一次进场降落,因此我们必须钩住他。”指挥官说道。  

  “明白,指挥官。”疯狗答复说,他知道指挥官的真正意思是返航而来的这位驾驶员很可能十分紧张,因此不能让他将唯一的一次安然返回的机会给弄糟了。  

  “麻雀407,我是划桨。”  

  “请讲,划桨。”  

  “407,请记住,你飞机的重量比平常轻,因此油门不要开得太大。”  

  “明白。”一位心事重重的驾驶员答复当然十分简短。  

  当那架“徘徊者”飞机接近弹射器时,“黄衫”们向它发出了打开机翼的信号,于是飞机的右机翼开始慢慢向下放至锁定位置,准备起飞。但令每个人感到恐惧的是,左机翼却一动不动。这些格兽曼公司制造的飞机非常可靠,很少发生此种情况,不过有时一侧的机翼会被卡住。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格鲁曼式敬礼”。如果发生在其它任何时间,这种情况很可能会在塔台里引起一阵嬉笑,但是现在时间太紧迫了,指挥官需要在90秒内腾空甲板。当我观察甲板上的反应时,发现一个人正向“徘徊者”飞机冲去,然后像一位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体操运动员那样,跃上了一个干扰机吊舱,并从吊舱爬到“徘徊者”飞机的机翼上。这个人正是耗子军士长。爬上机翼后,他便一个劲地推翼尖,并拿掉那根被堵塞住的液压管线,于是机翼开始下落,进入锁定位置。转眼间。他便完成了任务,跳下机翼回到甲板上。“徘徊者”飞机滑向弹射器,而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则继续缩短其与航母的距离,离舰尾越来越近,离他的油量表指向零也越来越近。  

  狮子现位于“中途岛”号航母尾后大约一英里半。我们从塔台上可以看到“大黄蜂”飞机主轮舱正喷出一道白色油雾。我低头向飞行甲板上看去,只见上面一片忙乱。人们跑来跑去,或驾驶着黄色的小拖车和电源启动车撤离降落区。几乎每个人都在大步流星地跑离后甲板和可能起火的地方,但有一小队人马仍坚守在后甲板和降落滑跑点上。红灯仍然亮着,说明甲板上还有障碍物,而这时狮子已在离舰仅3/4英里的地方开始下降。  

  “407,大黄蜂下滑,油量2800磅,一次进场降落。”狮子报告道,他指的是他的剩余油量,而漏油率使得他仅有这一次降落机会。  

  “明白,下滑。你的飞机有点太高。”疯狗的声音甜蜜蜜的,总能给心情紧张的驾驶员带来些许宽慰,有人称之为无线电调情。最后一架飞机已于几秒钟前刚刚弹射升空,但不知何故甲板仍然不能使用。飞机降落指挥官们一直将手高举过头,用目视方式通知飞行指挥员他们知道飞行甲板不能用。此刻真所谓秒秒必争。甲板终于腾出来了,可拦机索又没安好。狮子的飞机越来越近,塔台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先是默默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地祈祷起来:“赶快,赶快……”奇迹出现了,甲板灯由红变绿,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放下手来,狮子有了一块可供降落的甲板。  

  “你的油门大了,”疯狗提醒道,“不要上升。”随着最后一道命令,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已冲过后甲板,撞进了拦机索。当狮子向前猛地一推油门,以防他的飞机挂钩滑脱出拦机索时,燃油喷洒而出,弄得满甲板油乎乎了。飞机安全停稳后,狮子立刻关掉“大黄蜂”飞机的发动机,所剩的燃油已寥寥无几,漏油速度也大大减少了。  

  “干得棒极了,飞行甲板上的官兵们。现在让咱们清除那些燃油,然后回收下一架飞机。”飞行指挥官发出了指示。我的心仍在砰砰直跳,但我认识到这不过是家常便饭。我尚未习惯航空母舰上的生活,但我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偶尔会发生。在受训期间,我曾听飞行教官讲过此类故事,但亲自目睹它,却别有一番感受。飞行甲板上的每个人都已开始返回各自的工作岗位。我看到几个督察人员拍着部下的背,对他们的出色工作表示赞赏。这是一种无声的姿态,好像对他们说:“干得不错。”对飞行甲板上的工作人员来讲,这次事故只不过是又一天罢了。但我认识并体会到,如果不是这样成功的话,几秒钟之间,便会出现两种结局中的一个:最好的结局是,狮子可能会被迫跳伞,坠入波涛汹涌的无情大海;而最糟的结局则是,狮子很可能根本就回不来了。  

  我对飞行甲板人员在6分钟内便清空了整个甲板仍感到惊愕不已。我怀着此种心情离开了塔台,沿着狭窄的旋梯而下返回我们的待命室,一进门就三步并两步奔向邮件箱,在里面寻找起来。里面有几个夹着我写的文章的文件夹,上面整齐地摞着3封艾丽丝的信和我父母的一封来信。  

  或许我们能压抑住这种天各一方的思念,或许我们会在今后的四五个月里继续书信传情。我开始理解到,当一个人长期出海时,书信牵系着多少情感,它将你与你的亲人维系在一起,它为你提供了努力工作的力量,激起你渴望返回家园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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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鸟522 发表于 2012-11-27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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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楼   
家里有一本的飘过
感谢分享!
家里有一本的飘过
找不着这本名为空袭伊拉克的书啊,求英文原名。
神圣的战争 发表于 2012-11-27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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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会找不着,随便一搜到处都是
第七章 众目睽暌

    我感觉身体正紧紧压靠在弹射座椅的后背,这使我宽慰地笑了,因为这是个漆黑的夜晚,而这种压迫感告诉我弹射很成功。虽然“徘徊者”飞机上的全静压空速表相当不错,但也有反应迟缓、令人担忧的时候。飞机升空之前,它指示的空速不准。在“徘徊者”飞机沿航母甲板疾速起飞的一秒半钟的关键时间里,由于加速度太大,空速表无法准确测出空气的压差。因此,我更多地是靠坐在座椅上的感觉,而不是通过观察仪表,来判断夜间弹射的成功与否。

    夜间飞行的头几秒钟总是那么令人心惊胆战。“中途岛”号航母上蒸汽弹射系统的动力充足与否,决定着我们的命运。我们大家都希望它有足够的力量,在我们冲到这座巨大灰色浮岛尖尖的尽头之前,将我们的速度推至130 节。这次它干得不错,由古奇、狼崽、蹦蹦和我组成的这个新机组的首次飞行开始了。

    我在与岩洞合作了2 个半星期并一起弹射起飞了12次之后,就不再同他一起飞行了。我也第一次摘掉“未琢之玉”的帽子。各机组人员做了调整,如果现在打起仗来,我们机组的主要搭配方案就是今晚一起飞行的这几个人。我经常希望他们的呼号别以那些听起来小里小气的“l ”或者“y ”音结尾,但大家都知道,你根本用不着自己去挑选呼号。就好像你越是不喜欢自已的绰号,就越是有人叫它。飞行员的呼号常常多少与他过去所碰到的窘境有关。我从未遇到过外号叫做“小牛”的飞行员,而且一般来讲,如果有人声称其呼号为“好莱坞”或“冰人”,那么你可断定他真的是想取这一名称,但这么做很少能够奏效。不管怎样,古奇、狼崽和蹦蹦这些呼号与我们机组这几位成员还真有点名副其实。我接受了这一事实。

    古奇是位膀大腰圆、相貌英俊的意大利人,头发乌黑发亮。他喜欢生活中的一切美妙东西,如香醇的葡萄酒,做工精美的皮鞋。他军衔为少校,在机组里军衔最高,还担任我们的任务长。对“未琢之玉”驾驶员来讲,正驾驶与任务长之间的关系很难处。作为任务长,他负责圆满执行任务并完成任务;而作为正驾驶,则负责操纵飞机和保证机组安全。在许多情况下,两者的职责相互重叠并因此引起冲突。但这也是机组人员之间进行协作的强大动力。古奇给了我一个强烈印象,即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因此我希望我俩不会在座舱里老是因各种不同的决定而发生争执。

    狼崽腰腹部已略显发福,谢顶也过早,因此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而他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柔和声音,更为他那中年人的外貌增添了几分年纪。他带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使他看来颇具教授风采。然而在这位过早进入中年的人的内心深处,却不失童稚之心,他喜欢玩电动火车玩具。这可能是他喜爱火车机车的精密这一德国血统的表现。是否如此,我永远也弄不清楚。他的呼号缺乏想象力。只不过从他的姓氏变化而来。我猜本来可以称他为“狼人”,这样更接近实际,而且我确实曾想这么叫他,但中队每个人都已习惯称他为狼崽,因此狼崽这个名也就叫起来了。直到现在我仍然搞不清蹦蹦的外号是怎么来的,尽管我认为它与花生酱毫无关系,但它却特别适用于这位个子高高、举止文雅、性情随和的蒙大拿州人。

    飞机刚离开甲板,我便松开了一直紧紧抓住油门的左手,向前伸出几英尺扳起起落架把手。我调节视力,继续扫视仪表,以证实我驾驶的这架“徘徊者”飞机千真万确地正在爬向漆黑的夜空,而不是坠向黑乎乎的大海。等了数秒钟后,我目光向下瞥了一眼起落架指示灯,然后说道;“三个起落架都已收起并锁定,速度185 节,现正收襟翼。”我用于轻轻拨动一个把手,3 秒钟内襟翼和缝翼指示器上的3 个小方口上的指示灯均显示已收好的信号,于是我轻轻拨动液压隔离活门,然后向机组成员报告:“我已升空,起落架和襟翼收起到位,液压隔离完成。仪表工作正常,爬高至19000 英尺。”

    “明白。”古奇边说边将注意力转向导航系统,十分满意我们的飞机目前没有马上要解决的问题。薄薄的云层很多,使得在昏暗的月光下,能见度受影响并且容易产生视觉误差。于是我决定保持既定起飞航向,直到爬高到10000 英尺处云层变稀时为止。我将“徘徊者”飞机往左一压坡度,继续向会合高度上升,去寻找将与我们编队的2 架“入侵者”和1 架“徘徊者”。

    今晚是我第一次执行镜面转折法攻击任务,因此心情十分紧张。“中途岛”号航母在我上舰之前出海的3 个月期间,舰载机联队已经制订出错综复杂的攻击计划,一旦伊拉克拒绝撤出科威特,将会轰炸许多具体目标。由于“中途岛”号航母仍在阿曼湾内,我们便一直演练这些任务,并采用与作战计划相同的航向和距离,只不过调整了阵位,比将来实际攻击时的阵位向南移了大约500 英里。


    这种镜面转折法攻击是可能采用的最好训练方法。我过去一直希望能飞上一次。因为,我认为此类任务有助于了解在一场舰载机联队实施的大规模空袭中,各机种是如何配合行动的。我听说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我觉得好像这次飞行是对我进行的“作战检查飞行”。我们正在模拟全套任务,中队为我安排了尽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掌握作战技能的训练任务,而我相信我们中队长怀疑我是否能够完成该训练任务。我第一次和“铁处女”加油机对接后,经检查发现我在脱离加油锥套时弄坏了我的飞机的加油探嘴。虽然修理起来并不难,但中队容不得我每次空中加油时都弄坏一个加油探嘴。既然将来空中加油对每次作战任务都至关重要,我必须证明自己能够完成空中加油而不会损坏飞机。因此今晚我觉得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我们这个新机组的成员,而且整个飞行编队都在盯着我。我们中队负责作战的军官道格正驾驶着另一架“徘徊者”飞机,而古奇这位中队的电子战军官,就坐在我的右边。我知道他俩都会对我今晚的表现做出毫不含糊的分析,然后向中队长报告。登上“中途岛”号仅2 个星期后,我便要接受考察,而我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能顺利通过考察并被评为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今晚将有22架从“中途岛”号航母上起飞的飞机与3 架美国空军的KC-130型加油机会合,然后继续飞向位于沙漠之中的2 个不同的主要假想目标。我们一批4 架喷气式飞机,2 架“入侵者”,2 架“徘徊者”,将在“中途岛”号上空集合,然后一起编队飞向呼号为“鲭鲨”5 、6 、7 号的3 架加油机。与加油机会合时,我们将会与我们的高效能空中战斗巡逻机相遇。这是两架“大黄蜂”飞机,它们在本次任务期间将为“徘徊者”飞机护航,保护“徘徊者”免遭今晚的假想敌的打击。由于“徘徊者”飞机未装备任何空对空武器,高效能空中战斗飞机必不可少。“徘徊者”飞机的主要任务是压制敌人防空系统,这是成功实施任何空袭绝对不可或缺的。因此,舰载机联队必须派遣一些战斗机来掩护“徘徊者”。“徘徊者”执行任务时就像是美式足球场上的阻人后卫,通过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打击敌人雷达,并同时干扰其雷达系统。我们可使敌人变成瞎子,为我们的轰炸机飞抵目标开辟一条安全通道。今晚,我们对预订目标实施模拟攻击后,便返回航空母舰。任务计划持续近3 个小时。谢天谢地,确实是一次时间较短的模拟攻击。

    “还有1000英尺。”古奇说道,提醒我预定的改平飞机的高度。

    “谢谢。”我说道,同时收小油门,压下机头,在比预定高度低200 英尺的高度上将“徘徊者”飞机改为平飞。我在亲眼看见一同执行任务的飞机前,可不愿在19000 英尺这一高度上飞行。我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架升空的飞机,因此便竭力扫视着水平线,寻找其它飞机的红色防幢灯。还有另外21架飞机在5 个不同的高度上进行会合,满天都是闪耀不停的红色防撞灯。我觉得,夜间在同一高度上与另一架喷气式飞机会合就已经非常困难,因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将要在航空母舰上空同时与其它3 架飞机进行编队,而且在同一块天空里,还有18架飞机也在这里进行会合。

    正当我们穿过厚薄不一的云层进行左转弯飞行之际,我开始感到一阵眩晕,即飞机驾驶员称作的“东倒西歪”。由于没有清晰可辨的地平线,很难确定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大地。我曾听说过这样的故事,被严重眩晕所困扰的飞机驾驶员将夜间黑乎乎大海上小渔船的白色灯光,误认为夜空里的星星。对驾驶员来说,这种错觉可能带来的危险十分明显。我的身体正在向大脑传输虚假的讯号,欺骗着我的平衡感和方向感。当我根据仪表将“徘徊者”飞机的机翼改平后,我的身体却仍然感到飞机在向左转弯。我仅仅在受训练期间体验过一、二次这种感觉,而现在我知道了,我是在一种据说容易导致眩晕的气象条件下飞行。教官们在训练期间还告诉我说,一旦出现眩晕你应当通知你的机组成员,这样他们便可通过告诉你飞机确实是在平直飞行,从而帮助你克服眩晕的影响。至此刻为止,我深信自己的眩晕并不严重,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愿通知我的机组成员自己出现了眩晕。我不仅不承认眩晕这个问题,而且还开始按照飞行训练中学到的东西进行处理:减小飞行坡度,盯住仪表,希望眩晕的感觉马上会过去。

    “两点钟方位发现飞机。”古奇说道。我并未察觉到他的声音里显出的自信,因此,我改平“徘徊者”飞机的机翼来看他指给我的到底是什么飞机。而当我看到这些飞机时,不禁做了个鬼脸,与它们进行会合的交叉角太差了,更糟的是那3 架飞机已经编好密集队形。我再次感到自己落后了。我必须迅速进行会合,以免耽误了执行任务。3 机编队从我正前方穿飞而过,我猛然向左滚转,加大油门,向后拉杆,以便将机头稳在编队的前头,从而增加接近速率,加快会合速度。由于我感到眩晕,因此必须更加经常地反复查看座舱内的仪表。我需要弄清楚我的仪表显示准确无误。

    我知道自己正在尽可能地操纵飞机做好机动,但由于向左压坡度压得太猛,那个3 机编队再次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因为座舱右边的导轨升高,遮住了我的视线,使我无法看见“徘徊者”飞机外右侧的情况。虽然视线暂时被挡住已在我意料之中,但仍令我感到惴惴不安。我们正穿过夜空疾速飞向那个3 机编队。许多海军飞行员就是在夜间会合时,由于下降高度进入另一个飞行编队并发生相撞,而葬身大海。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很可能出现了眩晕。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尽量克服传输到我大脑中的互相矛盾的讯号。

    “注意高度。”古奇提醒道,他没有出现眩晕,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上安全课时的重点介绍对象,说是一个“徘徊者”飞机机组,搞错了自己的高度而导致空中飞机事故。

    “明白。”我答道。一经古奇提醒,我便察觉出飞机正在下降。为了越过”徘徊者”飞机座舱右侧的导轨,亲眼看到那3 架我要与之进行编队的飞机。我把脖子都快伸僵了。我知道用325 节的速度进行会合有点太莽撞,但是我想在资历比我深的“入侵者”飞机驾驶员和道格面前露一手。当我迅速靠近正在左转弯的3 架飞机时,由“入侵者”中队一位呼号为“硝石”的中队长驾驶的长机,继续左转。于是我对准这架长机,一边靠拢一边想方设法保持适当的会合角度。我收小油门,开始减慢接近速率,以便控制好会合动作。

    “我们必须靠上去,来云了。”古奇建议说。我明白,如果我们在进入云层前未能靠近那些飞机,一旦进入云层,便会看不见他们,而且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会合。我一点一点地加油门,并增加坡度,从而将我的机头对准那个3 机编队的前方。这一机动动作使我的飞行航线角更小,便于增加我的接近速率。现在,我飞的航线角已经相当小,便于增加我的接近速率。但接近速率使我感到十分不安,我面前那3 架飞机编队中的每架飞机立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我于最后一刻收小油门并打开减速板,操纵“徘徊者”飞机作了个左坡度急转,使我勉强能看见该编队中的第3 架飞机。我竭尽全力摆好飞机的位置,在离道格的飞机右机翼刚好6 英尺外的地方飞行,当我们穿云飞行时,他是梯形编队中的3 号机。这次会合并非尽善尽美,但速度快,而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已感到相当满意。

    夜间编队飞行进出云层极易引起飞行员的错觉。我心里很清楚,我的机组成员很可能比我还紧张。我可以想象得到,蹦蹦和狼崽可能会通过后座的机内通话器进行这样的通话:“他这是要我们大家的命!”狼崽会说。而蹦蹦则会怏怏不乐地答道:“是啊,怎么能这样飞呢!”我全力以赴地紧紧盯住道格的飞机,而他则竭尽全力盯住长机。飞编队意味着控制住飞机间的相对运动量,而对于我来说,今夜飞编队还意味着控制并消除我的眩晕感。飞好编队的标准是将多架飞机之间的相对运动调节为零。2 号机根据长机的动作做出反应,你离长机越远所作出的反应就越复杂。3 号机根据2 号机的动作做反应,等到轮到我根据长机那稍微加点油门、动动驾驶杆的动作而做出反应时,作为编队中的4 号机,长机的动作已经被我前面的两架飞机的驾驶员放大,因此我所做的修正要大得多。

    “入侵者”飞机的长机驾驶员硝石对正航向,改出转弯,率领编队向加油机区飞去。由于我现在正紧靠道格的机翼飞行,因此再也无暇反复查看仪表了,由于能见度很低,我必须一直盯住他的飞机。但愿我的眩晕感马上消失。

    “后座的系统看来运行不错。”蹦蹦说道,他那柔和的蒙大拿人口音不知怎么使我想起了美国西部地区的蔚蓝天空和那些我向往的地方。“我们将做进一步检查,不过任务所需用的—切系统看来都不错。”

    “明白。”我说道,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像蹦蹦那样沉着,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是否已做好准备进行作战检查?”古奇问道。我们在布置任务时安排了这项检查,因此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由于我必须全神贯注地盯住道格的“徘徊者”飞机,因此此刻没有心思进行什么检查。不过我知道使自己习惯这种检查是个好主意,因为不久我们很可能必须实施这种检查。古奇开始了这种问答式检查,从放下飞行头盔上的护目镜,到导弹控制显示板上的开关位置,以便准备发射左机翼2 号挂弹点上携带的高速反辐射导弹,内容无所不包。我回答古奇的提问时速度有点慢并且心不在焉,因为我不愿让那3 架飞机编队离开我的视线。

    根据任务指令,我们得花45分钟时间从航空母舰上空飞到加油航线。当我们向西飞行前往沙特阿拉伯半岛时,天空没有好转。我们按预定方案保持梯型编队和19000英尺的高度。我暗自抱怨,硝石要真是一位考虑周到的长机,他就应该上升高度,飞出云层,让他的僚机们有机会在前往加油区的途中轻松一会儿。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于是我们继续朝加油机飞去,一路上一声不吭,因为我们机组的成员可能都清楚我是如何全力以赴,才盯住了前面的飞机编队的。

    “这真蠢。”古奇说道,“我们起码应该试试其它的高度。”

    “我也有同感。”我说道,非常高兴听到古奇讲出了过去15分钟里我一直想说的心里话。“鲭鲨”5 号——即我们前往与之会合的加油机——应该位于我们目前的高度,因此我敢肯定硝石会认为保持高度不变将使会合来得简便—些,免得上升高度以后还得再下降。作为一架僚机,我应该做的只是“编好队。管住嘴。”

    “我们有点晚了。”古奇说道。

    “是啊,不过我们有得是时间等候加油,因此我们应该没问题。”狼崽从后座上讲话了,这是他在飞行中第一次开口发言。

    我可不能像这些后座乘员那样轻信。在“徘徊者”飞机里,电子战军官们朝前的视线完全被挡住。然而不知怎的,他们仍然十分喜欢飞行,并且每天将生命托付于我。我对于这项责任十分严肃认真。他们虽不能驾驶这架为了寻找加油机而正在空中飞驰的战鹰,但却显得十分开心。而我则不然,我们机组的其他3 人都已成婚,我心中不由得感到责任更大了。

    “导航数据已更新。我们现在应该到达加油区了。”古奇说道。说话间,硝石向左稍稍一转,开始搜索天空,寻找加油机。“入侵者”和“徘徊者”飞机均未装备空对空雷达,因此在这种气象条件下发现加油机非常困难。云层稍微消散了些,能见度因此有所好转,但没有有效的雷达,与加油机会合仍然很困难。古奇这时把我逗乐了,因为他将头埋在雷达前,摆弄着控制旋钮,打算调整好雷达,以便搜索我们前方的KC-135型加油机。我从未听说有人用“徘徊者”飞机的地形匹配雷达来搜索空中目标,因此我肯定他是在浪费时间。我抽空扫视着地平线,但主要精力仍集中在紧紧跟住道格的飞机飞行编队上。

    “古奇,干吗浪费时间盯着雷达?”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觉得他倒是应该抬起头来帮我寻找加油机了。

    “我没有浪费时间,因为我已经看到他们正位于我们机头左边大约10度的地方。”古奇怀着技术熟练的领航员应有的自豪回答说。

    “是啊,会发现的。”我不无怀疑地答道,“咱们等着瞧吧。”几秒钟后,我们编队向左增大了坡度,而在正的方,我看见了“鲭鲨”5 、6 、7 号的3 盏明亮的白色灯光,“妈的,你真行。”我说道,“你是怎样用雷达发现他们的?”

    “我只不过提高了仰角,减小了方位角,加大了扫描功率,虽然不可能发现战术飞机,但发现这些机身庞大的加油机并不难。”古奇说道,对自己的雷达操纵技术有点洋洋得意。

    幸运的是,这时天气情况有所好转,并且我的眩晕感也消失了,因此当硝石开始带领编队做机动飞行与加油机进行会合时,我感觉良好。与3 架紧贴着你飞行的飞机一起做大动作全速转弯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情,但如果你是中队长,你往往不会在意手下军官对你的编队飞行有何看法。硝石就是这样,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意见,只见他驾驶着“入侵者”飞机左飞右转,毫不顾及我们3 位驾驶员正拼命跟着他不掉队。作为最后一架飞机,我像一根鞭梢,摆来摆去。当加油机进入一团正好位于加油航线的巨大云堆时,道格的飞机几乎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样飞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积极主动和十分快捷地与加油机进行会合。我们这个4 机编队马上飞到了那架巨型加油机的左侧。古奇主动将前座的特高频无线电台调到加油机的频道,于是我听见硝石的轰炸兼领航员说道:“鲭鲨5 号,我是小牛17号,左边观察,机头已对正,开关已打开,要求加8000磅油。”

    “小牛17号,批准你加油8000磅。”从通讯线路的那一边传来了空军飞行员的声音。硝石等候加油锥套操作员开始工作。几秒钟后,输油管从加油机上放下来,而加油锥套在硝石操纵飞机慢慢进入阵位前便已张开。硝石作为编队长机飞行动作可能不太细腻,但他第一次就将加袖探嘴插入了“铁处女”的锥套,并且轻而易举地保持一动不动。经验真是个好东西,我自言自语道,希望我多少能够从中吸取一些教益。硝石不停地调整飞机的位置,使橡胶软管形成一定的弯曲,这样既可以保证燃油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的飞机,而又留有足够的余地不致于无意之中与加油机脱离开来。他完成加油后,慢慢后退,十分潇洒地操纵飞机滑到加油机的右侧就位,准备观看他的僚机们与“铁处女”进行对接。

    下一位“入侵者”飞机驾驶员是一名呼号为“公鸡”的老上尉,我猜想他是因为老是气指颐使而得到这个呼号的。不过,我马上就领悟到他的确有值得趾高气扬的东西,因为他慢慢靠上锥套并一举将“入侵者”飞机的探嘴插了进去,几分钟后便加完油,然后他后退抽出探嘴,向右飞到其中队长的旁边。现在轮到了道格。我仔细观看着,只见他有点笨拙地向右滑行,稍微向下摆了几次机翼之后,终于做好准备向加油锥套靠过去。但正当他开始靠近锥套时,巨大的加油机开始左转,将锥套向外甩了出去。结果,道格的第一次对接失败了。他的加油探嘴挂住了锥套边缘,“铁处女”狠狠地抽打了一下他的“徘徊者”飞机的机头。

    当道格开始第二次接近时,我也开始准备与“铁处女”相会。我调低坐椅,打开控制板上的“进入空中加油”开关,以确保燃油通过加油探嘴分流到“徘徊者”飞机的各个油箱。然后我一边观看道格的下一次对接,一边试图放松一下。加油机仍在转弯,这样锥套便有点偏斜,道格又没有接上。我为他感到惋惜,他是一位优秀的飞机驾驶员,我知道这样的结果简直会要了他的命。因为他很清楚,正当他再次未能将探嘴插进锥套时,他的右边是“入侵者”中队的中队长,舰载机联队军衔最高的驾驶员之一,而他的左边则是我这个舰载机联队最新的飞行员,道格又一次对接失败后,我知道肯定出了问题。“坦克,我是道格,现正用中队战术频道与你通话,我有点眩晕,需要休息一下。”他那通过我们的备用特高频无线电台传来的声音虽然有点弱,但我完全可以听清楚。我知道,既然他向我承认了这一点,那么他的眩晕肯定很严重,要不他就是在玩弄那种我所缺乏的成熟老练的伎俩。我看着他下降高度,向下点着机翼向我发出信号,表明他正在极力克服严重的眩晕,这时他已从我的飞机下面穿过,在我的左机翼旁停了下来。

    现在轮到我来对付“铁处女”了,而这一次我感到很有把握。自从我第一次在夜间与其锥套进行了令人神经紧张的对接以来,我有机会进行了一些昼间对接练习,从而信心大增。但我知道,漆黑的夜幕中一切空中行动都变得更加困难,于是我开始集中精力于手中的活计。如果我今晚弄坏了加油探嘴,维修控制室里的那些军士长们将会让我这辈子没有好日子过。我可以想象得到,野兽会说服每一个人都相信我的呼号应该由“坦克”改为“没油”。我可不喜欢这个主意,我像所有的海军飞行员那样,十分讨厌自己显得无能,因此我决心今晚加油时一定要做到平安无事。

    我操纵“徘徊者”飞机飞到锥套后面约10英尺处后,就开始忙着蹬舵。我可以感觉到我的手松驰了下来,信心也更足了,我根本搞不清楚我的脚和手是如何配合的,但看来配合得还不错,于是我就这样手脚不停地操纵着飞机。我的左手轻轻向前一推一推地加着油门,以渐渐加快接近锥套的速率。虽然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锥套,但余光仍可看到加油机此刻已开始倾斜机身。又快开始转弯了,我来得既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我又加了加油门并稍微调整了一下飞行姿态,以便对准即将向右甩动的锥套,加油探嘴啪的一声插进了锥套的中心,然后我也向左滚转以配合加油机的转弯速率。锥套环着“徘徊者”飞机的加油探嘴不停地转动,硬硬的橡胶套臂在拉力的作用下飞速旋转,但探嘴牢牢地套在里面,这时我听见了古奇那甜甜的声音:“油流十分顺畅。”我非常有信心保证探嘴不会脱离锥套,但正是脱离锥套曾使我以前出过麻烦,在脱离加油机时弄坏了加油探嘴,因此脱离现在成了我开始担心的问题。

    几分钟后,我的头盔里传来了古奇的说话声:“还有1000磅油要加。”我马上就要与“铁处女”脱离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担心。几天前的夜晚,他就坐在前舱的右座上,当时我正进行脱离,结果锥套正好当着他的面打在“徘徊者”飞机的机头前锥上。今晚不会了,我希望。

    KC-135型飞机机身腹部的灯光由绿变黄,表示我已经加足了我所要的燃油。我们的油量表上表明总共加了近7000磅油,我十分高兴在整个加油过程中一直保持住了对接。脱离的窍门是直直地将探嘴从锥套中拨出。如果受油机在脱离加油机时飞行轨迹上下偏离少许,那么探嘴头就会因在拔出过程中挂住锥套的钢圈而发生甩脱。

    我右手拇指不停地调节驾驶杆顶端的电动调节片开关,打算在设法将探嘴从锥套中抽出之前,完全稳住加满了油的“徘徊者”飞机。我松了松驾驶杆,飞机看来像我希望的那样飞得很稳,我感到好像没完没了似的,但我知道加油机就要再次转弯了,因此我想在其转弯前脱离加油机。我轻轻地收油门,减小动力,同时紧紧盯住锥套。硬硬的橡胶套管渐渐拉长,我一直竭力设法保持的弯曲度消失了。关键的时刻到了,锥套被拉得紧紧的,当探嘴就要挣脱出锥蛮时,我终于感觉到要脱离加油机了。我看着探嘴头退出了锥套,什么也没挂着,于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脱离锥套后,我立即不停地减速后退,直到从公鸡的机腹下穿过,重新回到他的飞机右侧。

    现在轮到道格了。我知道,仅剩几分钟的时间来进行加油了,否则将会耽误我们开始队行任务的时间。

    “我们的掩护机正在我们右边作疏开编队巡航飞行。”古奇说道。这些“大黄蜂”飞机已经加完油,现在正在等候,并观看道格向锥套接近。这一次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稳定,当他一举将探嘴插入锥套时,我们都放下心来。几分钟后,他的“徘徊者”飞机的油箱里就加满了油,我们可以离开加油区了。

    与会合和加油相比,这次任务的其余部分可以说是平安无事。我们按时间表飞行,并且在“入侵者”飞机攻击假设目标之前,模拟发射了我们的高速反辐射导弹。模拟攻击的好处是,可以使参与大规模空海军联合空袭的后勤系统得到演练。这次夜间任务取得了成功,我想古奇已经信服我能在战斗中应付自如。最终,他自己也将不得不为自己是否能应付作战而担心,因为这对每个人来说都将是一种新的经历。
第八章 暴风雨前的寂静

    昨夜借着酒的作用睡了一觉,醒来时仍感到迷迷糊糊。朦胧中听到统间里的电话在响。头天晚上是圣诞夜,我们庆祝了一番,这是我们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布扎比这个波斯湾港口度过的第二个夜晚。这两个晚上,我和中队的伙计们都举行了聚会,并且一直闹到清晨。为了按时返舰值勤,担任当天的中队值班军官,我总算自己摸回了“中途岛”号航母,睡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嘟……嘟……,恼入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我拖着身子下了床,摇摇晃晃地穿过房间走向那响个没完没了的电话。“喂。”我声音沙哑地说道,祈祷打电话的人可别是个当官的。

    “坦克,我是外星人,咱们该交接班了。”

    “他妈的,啊啊对不起,外星人,我马上就到。有什么情况吗?”

    “有啊。今天是圣诞节,我打算下舰去。因此请快点,马上到待命室来。”

    “好的,好的。放心好了,上帝会保佑你的。别太激动,我马上就到。”我一边醉醺醺地说着,一边挂上电活。我迅速刮好脸,穿上咔叽布制服。既然是个新来者,我就一点也没有因为排在圣诞节值班而感到大惊小怪,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这一安排不恼火。我远离家乡亲人和朋友。唯一使我感到欣慰的是“中途岛”号上还有5000名美国同胞与我的处境是一样的。这算是什么事,我自忖道,在航空母舰上过圣诞节,又是在一个穆斯林国家里,并且还是在波斯湾中。真让人感到怪兮兮的。尽管环境如此,我仍决定尽可能将圣诞节过得快活一些。我知道“中途岛”号上有许多年轻的海军官兵,他们今天也想家想得要命。我希望能够使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开心一些。

    我前往待命室接班,我边走边想头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过的。下午的大部分时间我一直在中队的聚会上喝酒,后来决定从我住宿的旅馆里给艾丽丝打电话。太美妙了,又听到她的声音,我们交谈了很久。不仅因为陶醉在爱情之中,而且还由于啤酒酒精的作用,我感到十分幸福和健淡。我记得当时曾对她说“我爱你”,她马上把话岔开了,说这不过是醉话。但我十分固执,坚持说这并非酒后胡言。最后我俩对此一笑了之。而我希望我并没过火,说了就说了,又不能把话收回来。我只是希望或许有一天相互之间都会有这种情感。

    当我到达待命室,房间里空空的,只有外星人和一名年轻的士官,在此后24小时里,他也要值班。

    “嗨,外星人,对不起,我来晚了。”

    “是啊,是啊。我已经写好了值班日志。如果有事,中队长住希尔顿饭店537 号房间。谢天谢地,昨天晚上平安无事。”

    “真的?我们的人都没出麻烦?”

    “据我所知没有。”

    “那太好了,我希望一直如此。”我说道。在港口停泊时,中队值日官工作最难办的就是处理中队成员与地方当局之间的麻烦。这是个穆斯林国家,特别是由于当前该地区局势紧张,“中途岛”号航母的舰长明确宣布,谁要是惹出麻烦,将受到严厉惩罚。我们搞不清他这一威胁将会产生多大效果,不过看来正在发生作用。舰长以前也是一位战斗机驾驶员,曾参加过越南战争。我知道我们的水手都十分尊重他,因此对水兵们的良好举止并不感到吃惊。

    我按过值班日志,拿起来记下了第一项内容:“7 点45分:鲍德温中尉接班,担任中队值班军官。”从现在开始的24小时里,如果中队里有人出了事,就该由我来处理。外星人微微一笑,他下班子。“圣诞快乐!”我祝贺道。

    “也祝你圣诞快乐,坦克。”外星人边说边转身离去。

    我同值副班的军士安排了一下时间,使我俩分别有时间去吃饭和参加圣诞宗教仪式。我计划参加其中一个仪式,因为我觉得正需要唱唱圣诞赞美歌来驱开我的想家和相思之情。第一场新教仪式上午10点才开始,这样我就先在待命室里读读杂志,看看闭路电视里播放的电影片,打发它几个小时。9 点45分,那位军士如约回到待命室,这样我就可以去教堂了。

    舰上的教堂相当小,位于舰首附近的机库外侧。登上“中途岛”号以来,我实际上从来参加过宗教仪式。不过在前几个星期里,每次夜间降落,我都私下里祷告上帝。

    我必须穿过机库才能到达教堂,走这段路总要冒点风险。要经过密密麻麻的飞机机翼、机头、起落架、机身。飞机发生故障需要长时间大修在飞机甲板上修不了时,便被拉到这里来。机库是个工作连轴转的地方,这里从来没有干净整洁过,不是飞机来就是飞机去。一路上,我看到了一架只有一台发动机的“大黄蜂”,一架被千斤顶顶在空中的“入侵者”和一架正在更换机身油箱的“徘徊者”。今天虽然是圣诞节,但战备工作仍在进行。

    当我到达教堂时,本来就很少的一些座位已经坐上了人。我找了一个紧靠白花花的舱壁的位置,对面就是讲坛,牧师站在上面与舰长谈得正高兴。看到舰长仍留在舰上令我十分感动。他完全可以进城住进一家豪华饭店轻松一下,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与自己的部下一起过圣诞节。我认为,这才是领导有方,对一位老战斗机驾驶员来说做到这一点真是难能可贵,我自忖着。他瘦高个儿,鹰钩鼻子使他的相貌有点出众。他心里非常清楚,对于水兵来说,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他素有能干、开明的名声。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深思熟虑、沉默寡言的人,能够仔细听取他人意见,当他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后,便一锤定音。我常常看到他在飞行甲板上四处溜达,趁飞行活动的间隙与部下交谈。很明显,他乐于担任这艘巨大战舰的舰长。几个世纪以来,在海上担任指挥职务一直是海军军官面临的特殊挑战。

    他指挥着“中途岛”号航空母舰和舰上的人员。另一位海军上校、舰载机部队司令,指挥着舰载机联队。“中途岛”号航母上有近5000名官兵,舰长负责管理军舰本身及相关人员约2500人;而舰载机部队司令则负责管理舰上所有飞机以及驾驶、维修飞机,和保证各飞行中队正常运转的人员,航空联队占了舰上全部人员的另一半,这两位指挥官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讲很好,但他们的职责范围常常发生重叠,从而造成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不过我们都知道这两个人与大多数人相比更善于处理这种紧张气氛。

    上个星期的一天深夜,一位“大黄蜂”飞机驾驶员最后降落时手忙脚乱,无法驾驶飞机返回到舰上来。“中途岛”号航母已经顺着同一方向逆风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这个驾驶员进行一次空中加油后,仍然不能正常降落而只得复飞。而航母离伊朗水域越来越近,处境十分危险。舰长必须掉转船头南行,以避免发生国际争端。但舰载机部队司令争辩说,那位“大黄蜂”飞机驾驶员没有任何可供降落的友方备降机场,如果航母转弯顺风航行,该飞行员就无法降落。舰长决定将转弯推迟到最后一刻,直到非转不可时再转,给驾驶员再作一次降落的机会。所幸的是,飞饥降落指挥员们终于成功地指挥那位疲惫不堪的驾驶员在最后一次降落时将飞机降落在阻拦索内。这是“中途岛”号航母上两位职务最高的军官之间团结协作的一个证明,我们这些飞机驾驶员不会马上忘掉。我们大家都十分信服他们的领导。

    舰载机部队司令是一位参加过越南战争的老兵,曾担任A-6 “入侵者”飞机的轰炸领航员,乘坐A-6 型飞机在航空母舰上降落的次数比任何其他海军飞行员都要多。他是最先飞“入侵者”飞机的轰炸领航员之一,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了解舰载航空兵。“中途岛”号航空母舰的舰长也是位参加过越南战争的老兵,曾飞过F-4 “鬼怪”式飞机,但担任战斗机中队长后,走上了另一条仕途。他被挑选沿着航空母舰的各级指挥岗位步步升迁,在过去的几年里曾指挥过其它大型海军舰只,为入主“中途岛”号航母做准备。这两个人的军阶相当,但历史证明航空母舰舰长的晋升要快些,保证可以升至将级军官。而舰载机部队司令则是飞行员中的佼佼者,他十分热爱飞行,舍不得丢开自己的本行专业去开一条什么舰船。

    我搞不清舰载机部队司令正在何处过圣涎节。但不论他在何处,那里很可能不会有个五重奏乐队正准备演奏圣诞音乐。而此时此刻,4 位士兵带着乐器耐心地坐在讲台旁,等待牧师暗示他们开始演奏,但他们还缺一名成员。我纳闷他会是谁呢?这个谜马上解开了。舰长本人回到乐队里的座位上。拿起了他的小号。在他的带领下,乐队开始演奏进行曲,与此同时,舰上各处的水兵不断鱼贯而入来到教堂。其中有一些我认识,他们是来自飞行甲板、来自军官娱乐餐厅和来自我们中队的年轻人。但也有许多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挤在这个小教堂里的有黑人、白人和颜色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其他肤色人。

    他们都认识自己的舰长,都在观看他吹奏小号。我敢说他们都十分高兴他的到来。他们知道舰长并不是非来不可,而是自愿参加的。牧师非常聪明,他挑选了几首最著名的圣诞赞美诗。诗集不够分,三四个人合用一册。我一边唱着熟悉的歌词,一边笑着。听到这么多声音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汇集到一起放声歌唱,我感到自己已是心潮澎湃了。看来我们大家都希望远在家乡的亲人能够听见我们的歌声,每个人一面唱歌一面在心中思念着家人。

    依照军队牧师办事精练的传统,宗教仪式搞得短而精。根据海军规定,圣餐仪式上则以葡萄汁代酒。我瞧着人们吃着圣餐,这些年轻人神情庄重,他们都明白战争已迫在眉睫。我们大家扪心自问着同一个问题:我够格了吗?我们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寻求继续前进所需要的力量。我深信,正是那天上午教堂里我身边那些坚毅的面孔使我认识到,战争即将来临。
第九章 配发手枪

    “全体立正!”新任副中队长大声喊道。待命室里的每个人立即摆好已经有点生疏了的立正姿势。正好在我们驶入阿布扎比港过圣诞节的前一天,中队更换了指挥官。毋庸置疑,中队的生活将会发生变化。依照惯例,我们的副中长队在当了18个月的副手后,取代中队长,接过了中队的指挥权。副中队长的职务由一位新来的中校接任,他也将担任18个月的副中队长,然后接任中队长。这是一个专门用来培养中队指挥官的循环往复程序,以确保他们在指挥中队之前热悉中队。

    我们的新任中队长在任副中队长的18个月期间,赢得了一个背后才能叫的绰号“阿尔法•查理”。在外行人看来,这是一个无伤大稚的绰号,但是对那些知情者来讲,阿尔法•查理这两个词分别代表A 和C 两个字母,而这两个字母暗地里又代表“反对基督”这两个英文单词的词首字母。我们中队的低级军官认为中队的团结精神便来自对这个人的共同憎恨。如果问到“你到底是忠于你的任务还是你的部下?”这样一个需要领导者回答的问题时,阿尔法•查理的答案肯定是“我忠于我的任务”。如果他认为哪个初级军官妨碍中队得以圆满完成任务,他会毫不犹豫阻止他的晋升,降他的级甚至干脆毁掉他的前程。现在他当家,大家很清楚,圣诞节算是完了。

    我们的新任副中队长来自驻扎在惠德比岛的舰队替补中队。在那里,他以脾气暴躁而著称。因此获得“硝石”这个绰号。人们受不了他的脾气,他不仅知道这一点,并且看来还为此而得意。他能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来隐藏他的情感,这种表情使他更加显得意志坚强。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为了凌驾他人之上而不惜忍受巨大苦痛的人。

    我们的新中队长穿过待命室的中央过道走来,他迈着煞有介事的步子,带着庄重的神情,使我看出戴上了指挥头衔后,这个人真地变了。他那令人宽慰的微笑和轻捷的步伐消失殆尽,我虽了解个中原由,但知道这个人已经发生了变化。前一天他还是我们中队的副手,今天就成了我们的头儿,我们中队的中队长。“大家就座。”他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新得到的威严。他修长干瘦的身材和瘦削的脸庞表明他是一个长跑运动员和健美爱好者。当他放眼打量他的听众时,显得并不怎么高兴。

    他企图背靠在待命室前面的白木板上,显得轻松一点,但未奏效。他显得很不自然,无形的指挥重担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不过从好的方面来讲,我估计他可能要花一些时间来习惯他的新职务。我和房间里的其他25名驾驶员和电子战军官一样,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稀稀拉拉的就座声停下来以后,他立即开了腔:“接过指挥权我非常激动,而且我盼望这一天盼了很长时间。当个头儿确实不错。”他的这番自白引起了稀稀落落的笑声。“我们已在港口休整了5 天,今天下午将开始恢复飞行活动。同往常一样,每个人的技术都会有点生疏,因此我希望大家出去执行任务时要特别小心。在座舱里要互相帮助,并且按程序办事。”我环视了一下待命室,发现大家开始走神了。头儿的讲话渐渐变成了一堂烦人的“安全课”,舰载机联队进港休整结束后通常都会马上来这一套。头儿察觉到了这一反应,于是改了个话题,企图重新引起他正在失去的听众的兴趣。

    “我们还应该注意,在不到两星期的时间内,我们就可能要打仗。我并不相信一定会发生战争,但我知道你们这些家伙都还没有准备好。我们正在进行战备训练,你们还未达到应有的熟练程度。现在,我不会让你们当中一些人参战,我认为他们应付不了。因此如果你们想保住自己的飞行资格并参加作战,就必须按计划训练。特别是电子战军官,你们必须更加像驾驶员那样想问题。你们的一举一动必须一直走在飞机的前面。你们得一直对周围的形势了如指掌并且熟悉当地地形,以防万一被击落,你们必须有一套躲避敌人搜捕的行动方案。你们必须使我确信你们已做好充分准备。我亲眼目睹过许多国际危机于最后一刻幸免爆发,因为我们的航空母舰在热点地区的海岸线外已部署就绪。但这次的形势不同,伊拉克人正在修筑工事,准备战斗。如果你们缺乏准备,就一定会被击落。

    “我们的技术水平和作战能力必须更上一层楼,现在就必须行动起来。首先,为了改善我们的职业形象,我们将取缔‘平头百姓’组织。从今天起,在中队的任何人都不得在其飞行制服或飞行夹克上佩带该组织的徽章。该组织的活动不符合职业要求,我不能听之任之。第二,为了提高作战能力,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从准备打仗着眼。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们每个人飞行时都带上专门为此次部署购置的鲁格式手枪。阿尼,分发武器。”

    阿尼是一位初级电子战军官,同时兼任我们的武器军官。听到中队长的命令后,他在一片惊愕的沉寂中走到待命室前。这可不是一个令人振奋的讲演,通过观察我周围的初级军官的严肃表情,我马上明白取缔“平头百姓”组织对大家是个严重的打击。

    坎珀并未被这位新领导吓唬住,为了表现“平头百姓”组织的不屈不挠精神,他争问道:“‘平头百姓’怎么不符合职业要求?”

    “它一直在起副作用,我想说的就这么一点。不准再搞‘平头百姓’组织了,也不要再问了。”队长说道,“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鲁格式手枪。”

    坎珀虽然不怕,但也不傻。他知道这个问题已定,而从军衔上来讲,他也无权可争了。

    在我上舰之前,中队为每个人订购了9 毫米口径的鲁格式手枪,而没有要飞行员参加战斗飞行时配发的0.38英寸口径的海军制式左轮手枪。鲁格式手枪型号更新一些,而且威力更大,我们都愿意花钱买来佩带它,而不是老式的0.38口径的左轮手枪。我未能赶上订购一把,不过狼崽说把他的卖给我。这种手枪价格昂贵,而且狼崽不相信他真会需要一把比海军配发的0.38口径左轮威力更大的手枪。我估计狼崽的想法非常简单,即万一我们被击落,几乎就等于死在伊拉克人手里了。

    阿尼搞了一套辨别各人手枪和弹夹的办法。每把鲁格式手枪售出时都带有两个弹夹。我领到了标有狼崽的那个盒子后,马上将他的名字刮掉,用粗体大写字母写上了我的名字鲍德温,这样盒子里装的是谁的武器就不会搁错了。我以前从未拥有过手枪,而现在我感到自己突然拥有了力量并因此十分激动。我以前仅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打过一次手枪,当时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参谋军士马西在我身后保驾。鲁格式手枪枪身为黑色,并且很重。枪柄里装上弹夹后,感觉沉甸甸的。

    待命室里有些人对手枪了如指掌,有些人则不怎么熟悉。我双手笨拙地将手枪装了拆拆了装。我环视着待命室,看来里面既有神枪手,也有浪费子弹者。尽管我缺乏射击经验,只能算个“浪费子弹者”,但我自信在需要时敢用这把枪。瑞恩和古奇也有这种胆量。我坐在他俩身边,观看他们将手枪拆卸成一个个更加便于擦拭的部件。装鲁格式手枪的厚纸板盒子中有一些擦枪用的小设备,我需要学会使用。我清楚瑞恩知道其中的奥秘。

    “你打过鲁格式手枪吗,瑞恩?”我问。

    “没有,但我打过其它9 毫米口径的手枪,它们都差不多。”他那有劲的双手摆弄着枪栓,拉开销子使枪栓卸下来。尽管“平头百姓”已被正式取缔,但这种擦枪时的闲聊成了将中队紧紧凝聚在一起的聚会。我们26个人密集地坐成几小堆,擦拭着有一天我们会用来对付敌人的武器。我身处所向往的地方。在经过了我所受过的全部训练后,这正是我作为职业军人所向往的,身处一艘航空母舰的待命室里,与一群具有献身精神的人一起为参加战争做准备,起码我认为这是我所向往的。实际战斗时日尚远,还没有成为现实。我仍然把战争理解为一种十分遥远的英雄行为,从孩提时代起,我就认为真正的英雄在战争中是打不死的。

    “要是被一群愤怒的伊拉克人包围,我就先从第一个弹夹里取出一粒子弹,然后向那帮兔崽子射击,把两个弹夹打光,再装上那最后一粒子弹,在他们抓住我之前便结果了自己,以免受难。”瑞恩用他那轻松自如的北卡罗来纳州口音说道。我点头表示同意,我简直不敢想像他们会用何种方式来折磨一名美国飞行员。我们在美国海军救生训练学校受训时曾经模拟过在敌人后方被击落的飞行员的经历,但伊拉克人的折磨会比我们受训时见过的要可怕得多。即使伊拉克人没抓住我们,沙漠本身也同样是一座地狱。

    “你们大伙儿听过《新闻周刊》引用的李浦的话吗?”古奇问。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李浦是海军陆战队的一个狂热的F/A 一18飞机驾驶员,被借调到“中途岛”号航母上的一个大黄蜂中队,我们搞不清楚他的话怎么会被《新闻周刊》所引用。“当被问及他是否认为美国应该与伊拉克打仗时,李浦回答说:‘既省不了几个钱,又没有姑娘在身旁,应该打。’”

    “不会吧,他真那么讲吗?”我满怀狐疑地问道。

    “《新闻周刊》说他是那么讲的。”古奇回答说。

    “他简直疯子。”我说。

    “那么你会怎么讲呢?”古奇问我,想找到比李浦的粗俗态度深奥一点的答案。

    “我只知道如果我们打仗的话,我希望能得到美国人民的支持。我可不想为了国内谁也不会在乎的东西而提着脑袋在前线卖命。”我说。古奇和瑞恩点头表示同意。一想起参加越南战争的老兵返回祖国后,陷入一片迷茫,他们因为为维护和平与民主作战而饱受怨恨,我们便感到沮丧。我可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因此,参与一场结果是不得人心的战争是我最大的恐惧。

    我看见“隐身人”在待命室的另一头打算拆卸他的手枪。他肯定不是一名神枪手,而且还不善交际。他总是喃喃私语,是一种十分难与之交谈的人,因为你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对一名战术飞机飞行员来讲,这可不是一种好秉性,因为座舱里飞行员之间的通话关系到生死问题。很明显,谁也理解不了隐身人,也包括我在内。他瘦高个儿,这主要是由于他吃素,与坚持体育锻炼没有多少关系。大家认为他是个聪明的电子战军官,但他与其他飞行员处得不好。我觉得他可能感到自己干错了行,而且他显得十分怨天尤人。现在战争已迫在眉睫,他哪也去不了了。

    不一会儿,薄薄的一层油使得我们的手枪在待命室日光灯的照耀下乌黑铮亮。我们已经把鲁格式手枪擦得一干二净,准备将它们放好。中队的老保伞员缝制了一种格里牌枪套,使我们既可以将鲁格式手枪塞进救生背心里,又不至于坐在座舱里太别扭。从现在起手枪将锁在一个金属箱里,布置完任务后,我们将签字从中队值班军官处领出手枪和子弹。现在,从武器保管员处领武器将成为我的一种经常性活动,我们朝即将来临的战争又走近了一步。

    “咱们回统间吧。”瑞恩提议道。

    “行啊。”我说。我们将手枪交给阿尼,他俭查一下所有的部件,确保所有的子弹都在弹夹里。我们刚出待命室,坎珀和战马便赶了上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小子要取缔‘平头百姓’。”坎珀的声音虽小但充满怒气,“他很可能发现了我们背后叫他阿尔法•查理。”

    “他只不过觉得当了官心里不踏实。”我尖声插了一句。

    “对了,他应该不踏实。”坎珀说,“没有了‘平头百姓’,我们就必须有仗可打,这样才能使我们不要老是去想怎么会有这么个怪里怪气的东西当我们的头儿。‘平头百姓’必须暂时转入地下。即使没有了徽章,它的精神将在各统间里永存。”

    “他肯定知道如何一举灭了大家的士气。”瑞恩说。古奇往左一拐出了待命室,而我们其他的人则返回统间,满脑袋想的尽是战争。我回到统间后,给艾丽丝写了下面这样一封信:

    1990年12月29日

    亲爱的艾丽丝:

    不知道我的信要多少时间才能到达纽约你的身边。我希望你已收到其中的一些信,并且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你会一封一封地按时收到我的信。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给你写信,这不仅是出于一种军人的纪律性,更是出自一种欣慰感。确实,给你写信是一种极大的快乐。我发现自己每天都要抽空躲进我的房间给你写封信。知道你每收到我的信就会笑逐言开,促使我更要每天给你写信。

    中队开始派我参加制订我们舰载机联队可能要实施的空袭计划。我正拼命工作,以便学会许多新东西,因此好像没有时间悠闲地坐着寻思我们可能真的要打仗了。舰载机联队已做好准备,我亦如此,但我们大家都希望战争能够避免。你的相片真美,使我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

    献上我所有的爱,舍姆
第十章 进入死亡之谷

    舰载机联队的老飞行员都说这种情况他们以前见过,他们预计萨达姆•侯赛因会在国际压力下屈服。但他们现在认识到这一次可真的有所不同,离总统规定的限期已不到12个小时,看来我们要动手了。我们8 个人全都同时呆在统间里,这可是少有的事。

    “你怎么想,瑞恩?”我问道,“你是否认为我们将把伊拉克弄成世界上最大的停车场?”统间里拥挤不堪,室里的每个人都在考虑即将来临的挑战。

    “不管我们干什么,我只想干好,然后回家。”瑞恩说。他刚刚在出海执行任务前定了婚,并计划于7 月完婚。他害怕战争久拖不决,主要倒不是怕在敌人领土上空飞行时将面临危险,而是担心误了他的婚期。虽然我相信我们总比那些在沙漠中待命的伙计们要好过得多,但等候和期待仍令人烦恼。步兵兄弟们知道萨达姆•侯赛因自去年8 月份以来一直在加强他的防御力量,而现在是1 月份了,我们正计划出击。不过我并不羡慕他们。他们心里明白,伊拉克拥有化学和生物武器,知道伊拉克既然敢于在打伊朗时公开使用这些武器,也就不怕用这些武器来对付他们。地面部队的战友是我心目中的真正英雄;与他们的情况相比,我觉得我们的战法是最文明的。我将驾驶飞机执行任务,如果能安全返航,我还有热饭吃,有热水澡洗,有干燥舒适的床铺睡觉。每当我想抱怨我们的生活条件时,便想起那些可怜的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士兵,我知道有许许多多的年轻美国人日子更加艰苦。

    最初几个空袭波次的所有计划已于数星期前制订完毕,现在要做的只是对我们在模拟演练中的真正目标实施攻击。我现在必须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即是否应该给艾丽丝写封信,以便我万一被击落后寄给她。这是一个很难作出的决定。我知道她会感激这样的信件,但如果我将感情付诸纸端,就会使她很难淡忘对我的怀念。我最后认定写这样的一封情意绵绵的信太自私了,我只想让她等我等到这次出海执行任务结束时为止。如果我被击落并被列为失踪人员,那么等待肯定会是长期的,而让她如此长期煎熬未免太过分了。

    因此当我们统间唯一一个结了婚的人蹦蹦正在给他妻子写信时,我则躺在床铺上寻思我最先将参加哪一次空袭。我知道舰载机联队的第一次空袭将派出3 架“徘徊者”飞机——两架任务机,一架备用机——我肯定自己不会参加这次空袭。但我期望凌晨的第一次空袭后,第二次空袭不会隔得太久。这样,由于我们中队只有5 名驾驶员,必然会马上轮到我。

    中队长于晚上10点在待命室开中队会。我们大家提前几分钟便跳下了床,套上飞行服和飞行靴,一边揉着眼睛使自己清醒过来,一边排成一路,东倒西歪地顺着过道从统间向待命室走去。“明星统间”中住着坎珀、战马、贱民、瑞恩、法童、阿尼、蹦蹦和我。他们都比我资历老,因为我只是个中尉。我非常高兴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们大家都紧张地企盼着。虽然无人知道前景如何,但大家都感受到了一支体育比赛队伍在大赛前所感受到的那种激烈的忐忑不安。在初级军官们看来,在那些坐在波斯湾航空母舰上的飞机座舱里的美国青年看来,以及在位于沙特阿拉伯地面上的空军和陆战队飞行虽看来,这的确是一个比赛的日子,而这种看法并不是要贬低对伊拉克发动攻击所具有的历史意义。我们热血沸腾,随时准备去完成我们一直为之而刻苦训练的任务:那就是进行空袭并赢得胜利。

    我们到达时,待命至里已是一片嘈杂。古奇是我看到的头批人之一。他拽住我说:“坦克,真要干了。舰载机联队司令已收到作战命令,我将和道格一起参加首次空袭,然后稍微休息一下,在拂晓后马上与你、蹦蹦和狼崽一起参加第二次空袭。”

    “明白。”我说道。听到我马上要当那些如果抓住我肯定会折磨我好几年的人的活靶子,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待命室的前面是所谓的“首选阵容”。真见鬼,连这听起来也像是一场棒球赛。首批投手是谁不足为奇:我们的3 位资历最老的驾驶员中队长、道格和战马奉命参加首次空袭,凌晨1 点起飞,3 点30分飞抵2 个目标,5 点30分返回航母。多数资历较老的电子战军官,包括古奇,将随同他们参战。第一批空袭编队返航后,将尽快发起第二次大规模空袭。我们发现情况有点不妙,我们可能不得不根据首次空袭的战损率调整机组人员。狼崽、蹦蹦和我由于要在6 点30分起飞,因此不得不安排于凌晨4 点开始布置任务。古奇执行完第一次任务返航后,我们必须将他与道格安排到一起。瑞恩虽然将和我们一起执行同一批任务,但他要随另一个空袭编队轰炸别的目标。参加第三次空袭任务的机组与参加首次空袭的相同。这些是预定的任务,必须对其空袭效果进行评估后,才能选定下一步攻击的目标。

    “全体立正!”我们的新队副大声命令道。中队长再次进了门,顺着待命室的中央过道往前走,所到之处,初级军官们给他让开一条路来。我正好站在待命室的前面,因此当他来到前面时,我必须侧身给他让路。然后我像其余的年轻军官一样,立即去抢我的椅子。

    “请坐。”中队长边说边大步朝待命室前面走去。他指着身后说道:“大家看到了,我已经选好了执行第一次任务的人员。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完成头两轮任务后空袭还将继续下去,但我个人强烈感觉到空袭会继续进行。现在我请吉菲接着讲,他将把我们建议的躲避伊拉克人的计划向大家解释一下,然后给你们发身份证明书。”

    吉菲这位来自科罗拉多州的高个子海军少尉,是我们中队的情报军官,他站起来向待命室前面走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向大家介绍他手中的那一摞纸,待命室角落里的一号扬声器便开始噼噼啪啪响起来。小匣子里讲话了:“我是舰长,全体立正!”一号麦克风接通全舰每个角落,舰上的许多士兵现在将第一次听说我们真要打仗了。“我们一个小时前刚刚收到战斗命令,轰炸伊拉克东南部的目标。这次轰炸是‘沙漠风暴’行动的一部分。虽然此时此刻我不清楚这场冲突将持续多长时间,但我知道的是,‘中途岛’号航母上的官兵将全力以赴,迅速打败伊拉克敌人。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我们将对敌人发起第一次空袭。全体船员们,让我们小心谨慎,一丝不苟地开好军舰;飞行员们,让我们投准每一枚炸弹。现在请牧师为大家祝福。”麦克风噼噼啪啪响了一通后,传来了牧师那柔和的声音:

    “主啊,请给予这些英勇的飞行员以勇气去执行他们的艰难任务,并给予他们力量安全返回他们在‘中途岛’号上的家吧。愿您以您的无穷智慧,快快给世界的这个动乱地区重新带来公正的和平。阿门。”这是一段充满希望的祈祷,我相信它准确表达出了当晚舰上每一个人的心声。

    站在房间前面的那位海军少尉吉菲清了清嗓子,企图将我们的目光引回到他的身上来,尽管我们仍在想着将军的讲话和牧师的祈祷。他不顾我们想着什么便开始讲解了起来:“我现在拿的是一张‘身份证明书’。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期间,美国飞行员将它用作一种谈判工具。这张身份证明书本身是用一种永远不会毁坏的纤维纸做的,每张纸上用阿拉伯文写着一段声明,说的是如果你带领这个人安全无恙地找到美国军队或美国的盟军,美国政府将奖给你1500美元的现金。因此,如果你的带路人能够认字,他很可能会帮助你逃出来,除非你参加的空袭炸死了他的全家。”这位少尉很不自在地笑了笑,但待命室里其余的人并没跟着他笑。

    分发了编有序号的“身份证明书”后,吉菲从第二个文件夹里抽出了另一套文件。“我还带来了你们的个人安全档案,供大家查阅和修改。大家知道,特种部队实施救护前,要根据这张卡片上的信息内容来证实你们的身份。你们选择的号码和写下的话应具有个人特色,应便于救护人员清楚地辨认出你们。”他把那一探档案分发下来。我仔细地看着我的档案,正式名字、军衔、编号等数据全都正确无误,然后我的目光往下移到个人情况部分。我自己选定的个人号码,即使被关押几天后也不会忘记。我只不过希望在沙漠里困了数天后,仍然会正确地进行加减。我采用的识别句子绝对属于我自己:“我的第一条狗名叫‘蜂蜜’。我在青少年棒球赛上第一次击球,就打了个本垒打。我的第一辆小汽车是一部红色的丰田SUPRA 。”这些东西已成为个人的回忆,我甚至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也不会忘记,其他任何人也绝不会知道。

    不出几分钟,每个人就都检查完了自己的卡片,这时中队长又站了起来。“副中队长和我精心挑选了执行此次任务的机组人员,因为我们相信你们能够胜任这一任务。另外我们决定建立一项中队值班军官制度,由贱民和隐身人轮流值班,12个小时一换。这样你们其余的人就可以集中精力飞行和制订任务计划。请记住,我们应该在战斗结束时,将舰上的每一个人带回家去,这样才算圆满完成了任务。参加第一批空袭的机组半小时内开会布置任务。祝大家好运,安全飞行。”

    中队长离开待命室,会议很快就散了。瑞恩和我一起回到统间。我了解贱民,但对隐身人所知不多。“隐身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他值班?”我问瑞恩。

    “我听说他打退堂鼓。”

    “可他还一直佩带着飞行徽章啊。”我随便说道。

    “你还真看出问题来了。可能他是因为身体问题不飞了吧。”瑞恩替隐身人打了个马虎眼,想让大家以为是航空医生因身体原因而让他停飞。

    “哎,他退出了也好。据我所知他在空中也是个累赘,他很可能会让人送命的。”我说道。

    “是啊,你说得不错。”

    我怀疑地面部队的一名陆军士兵是否也能够就这样决定不干了。我搞不清楚如果一名战士某天一觉醒来说他受够了,不想打仗了,又会发生什么情况。我敢打保票他的战场指挥官会以贪生怕死罪对他进行军法审判。显而易见,在海军航空兵里就不同了。我想海军可能认为我们从一开始就都有点不正常。人们毕竟可以振振有辞地说,任何一个志愿驾驶飞机从茫茫大海中的军舰上起飞的人,就已经疯了。因此当有人声称自己干海军航空兵干腻了时,那就反而证明他是清醒的,因此就可以保住他的飞行贤格。我猜时代已经变了,因为在《第22条军规》一书中,约萨里安的这一套可行不通。

    回到统间后,我马上看了看表。到凌晨4 点布置任务之前,我还可以睡几个小时。可是我没有把握能够睡着。我满脑袋想的不仅是即将到来的任务,而且还想着那些准备去捅马蜂窝的人。当我想到自己将参加第二次空袭时,心里并不得意。因为这就像跟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他跑上前去用一根竿子捅了一下马蜂窝,然后将竿子递给你,看你敢不敢干。而此时马蜂自然都已经被轰了出来,不管谁靠近它们的窝,它们就蜇谁。昼间进行的第二次空袭情同此理。第一次空袭可在夜幕的掩护下前去打击伊拉克人,而当我们几个小时后飞临他们头顶时,他们将再次抬头仰望天空,调整好瞄准具来对付我们。

    “嘿,瑞恩,这白天计划中的第二次空袭可有点儿玄啊。”我说。

    “是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到达那里时,那些伊拉克人将会是怒不可遏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应声道。我一直想问驾驶“徘徊者”飞机的战友们这样一些问题:

    高射炮火情况如何?你看到过敌人发射的地对空导弹了吗?哪些雷达开机了?哪里有出乎预料的雷达?在空袭的第一个夜晚,A-6 “入侵者”式飞机的驾驶员将以该机的传统空袭方式低空进入目标。这最初的低空攻击是出英雄的时刻。战损率会怎么样?有多少人将客死他乡?

    我感到恼火的是,我们“徘徊者”飞机上的干扰和导弹系统只能对付和摧毁地对空导弹发射场,不能有效地保护空袭飞机免遭高射炮和小型武器火力的打击,而它们才是计划中低空攻击所面临的最大威胁。我是一名“徘徊者”飞机驾驶员,对我所扮演的角色有不同的感觉。我更多地想去驾驶一架轰炸机,穿过猛烈的高射炮炮火投弹轰炸任何目标。只有A-6 飞机驾驶员才有机会荣获杰出飞行十字勋章。但我同时也为我所执行的压制敌人防空系统这项任务感到高兴,因为这是一项专门打击性质明确的军事目标的任务。我们将千扰发射无线电波搜索空袭飞机的雷达,然后发射反辐射导弹打击这些雷达。我发射的武器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肯定正在积极想方设法向我和我的战友们开火的人,我对这一点感到很满意。与地面上的步兵相比,任何一名飞行员的战争行为都将是清白无暇的。假如要我用匕首或刺刀去捅一个人并且不得不与他双目对视,真不知道我的反应会是什么样子。尽管驾驶飞机从一个在海上漂来漂去的钢铁庞然大物上起飞确实是有点疯狂,但在首次目睹什么是真正的战争之前,我还是乐于舒舒服服地待在“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休息,而不愿屈卷着身子卧在一个散兵坑中。

    当我坐在一把小小的网式沙滩椅上,观看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上的节目,思考着战争的道德观时,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电视机搁在统间的冰箱顶上。谁也不知道冰箱是什么时候搬进房间来的,只晓得上面最早的一张贴画是1988年在韩国汉城举办的奥林匹克运动会。这些年来冰箱很可能从未清理过。到底有多少初级军官曾坐在这里盯着这同一台电视机,寻思着刚刚弹射起飞的飞机会不会安全返航?虽然我不知道其答案,但我感到我的感情与往日的许多飞行员是相通的。

    我可以听到飞行甲板上的活动加快了节奏。参加首次空袭的飞行员开始登机了。我看了看手表,离起飞还有半小时,飞行指挥官马上就要开始进行飞行甲板上的每个飞行员以前听过的老生常谈:“凌晨1 点起飞的飞行员开始登机,离开飞机进气口,注意飞机喷出的燃气……”只有在这个时候,弹射起飞才别有一番景象。气氛更加严肃,人们的笑容转眼即逝并且显得十分紧张。不知怎的,我觉得躺在床上想象这一切令人更难受,还不如到甲板上去体验一番。仅仅几个小时之后就该轮到我了。

    我坐在统间里听着飞行甲板上的动静,观看着电视里挂满炸弹的飞机在甲板上左右滑行。弹射装置咣铛- 咔哒- 咔哒- 哧的试运行声,喷焰偏转器时大时小的呼啸声,固定链条在钢铁甲板上拖动的哗啦声,用来启动飞机的电瓶车的嘶叫声,一切都那么熟悉,但今夜这些响声听起来更加意味深长和从容。几分钟里,最先起飞的2 架A-6 “入侵者”式飞机已在弹射器上就位。随着“黄衫”做出的“向前滑行”的手势节奏越来越慢,人们绕着飞机飞快地忙碌起来,弹射器的保险装置接头正紧紧贴在第一架A-6 飞机上,而当A-6 飞机加满油门时,“黄衫”发出了满压信号。我一边观看一边想到,再过几小时我就要在弹射器上检查我的操纵设备了,心中不禁顿时一紧。那位驾驶员刚一检查完操纵设备,便立即打开灯光,只见“黄衫”一触甲板,弹射器弹了出去,A-6 飞机尾喷管的亮光消失在黑暗中,在电视屏幕的茫茫画面上不见了踪影。

    一架接一架飞机的发动机开始轰鸣,然后是弹射器咣铛- 咔哒- 咔哒- 哧的弹射声,接着又一架飞机的发动机咆哮起来,弹射器咣铛- 咔哒- 咔哒- 哧再次弹射。这一嘈杂声每30秒钟重复一次,直到“中途岛”号航母弹射起飞了20多架飞机。然后弹射暂停下来,舰上一片沉静。仿佛“中途岛”号舰母像一位母亲那样将自己的孩子送上战场后,便含着眼泪深深地叹息着,祈祷他们平安归来。

    虽然未能参加首次空袭令人感到沮丧,但我知道马上就会轮到我了,而且我还知道我必须睡上一会儿觉。因此我关掉电视机跳进了床铺。除了甲板上的声音外,我还断断续续听见一滴一滴溅落到我的床铺上方那块塑料布上的水珠声。每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水珠就会再次滴答下来。这好像是一种外国人搞的用滴水来折磨人的伎俩,因此我的思绪一直难平。

    头4 个昼夜的空袭计划已经制订完毕,因此今后几天里没有什么计划工作要做,执行计划就是了。最初几天过去后,我们才会开始进行连续不断的轰炸效果判定工作,以确定下一步打击哪些目标。我们舰载机联队已经反复演练了自己的计划,因此对将要完成的任务充满信心。我们只不过希望伊拉克防空体系的作战效能比我们预计的要低。自从去年8 月以及总统确定的最后期限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容人猜疑的余地以来,伊拉克人一直在加固他们的阵地。他们知道我们要来,并且知道我们从何处而来。或许他们对我们的决心产生了怀疑?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们真的要打?我们中队的任务是确保从“中途岛”号航母起飞的每一架飞机安全返回。如果我们完成了压制伊拉克防空系统的任务,他们的地对空导弹就会失效,他们的战斗机就会失去地面搜索雷达的引导,而我们的人就可以安然无恙地进入轰炸和退出目标返航。

    我们的空袭计划相当不错,既简单又明了。今夜的目标之一是伊拉克东南部的一个机场。机场的停机坪上停放着一些伊拉克战斗机。这次空袭将是一场A-6 飞机进行的传统低空攻击。一想到这场空袭我就感到非常紧张,现已升空的战友们肯定已是热血沸腾。上个月里舰载机联队的气氛比较低沉、平淡。在那段时间里,观察人们——看他们在越来越大的压力面前和认识到战争就在眼前时如何反应——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舰载机联队里的多数人已做好准备,愿意参战,但也有些人并不像我们这样热情。

    隐身人就是我们中队一个认定自己不适于打仗的人。但他并没有交出自己的飞行徽章,而是莫名其妙地患上了中耳炎。我们大家都认为他是个胆小鬼,但可能我们对他过于苛求,有失公正。实际说来,他不和我们一起飞很可能是件好事,因为他会危及他所参加的每一项任务,而他付出于极大的勇气才承认自己不能在战斗环境下飞行。

    我没有权利评价他,但还是这样做了。诚然,我也没有经过战斗考验,或许隐身人对自己的了解胜过我对自己的了解。可能我会在炮火下惊慌失措,到那时候我才能知道我是否会如此。隐身人弄得我们大家都非常紧张,不过我们都不愿谈及这一点。尽管我们都经过训练,并已做好准备去迎接战斗考验,但每个飞行员心中老是萦绕着这样一个问题:我能应付得了吗?我希望隐身人会调离军舰,然而不久我们大家便会发现,在此次出海执行任务余下的时间里,他将继续佩带他的飞行徽章并留在舰上。

    相隔半个世界之迢,艾丽丝正在法学院刻苦攻读,并收看有线电视新闻网的实况转播。我知道她也在思忖着我是否能够应付战斗。看到对伊拉克进行的首次空袭的电视镜头后,她给我写来了下面一封信:

    亲爱的舍姆:

    哎,这就是战争。真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场面!我今天看了整整一天。他们甚至播放了对巴格达实施的夜间空袭。你们都是非常勇敢的人。萨达姆现在开始打击以色列了,他真野蛮。我想你一定会有一些难以置信的故事要讲给我听。

    今天收到你除夕夜写给我的信。哇——来自波斯湾的新年祝贺。但愿几年之后你将与艾丽丝一起在某个地方,而不是在某一艘等候战争的军舰上,共度除夕之夜。

    听我说,舍姆,下次再见时我会带上香槟酒,我想那将是最美妙的时刻。

    国内的人们支持那里的部队,而且每个人都时时刻刻呆在电视机旁。对国内的每个人来讲,这真是一场难以置信的经历,不过对你们那里所有的人来讲可能又是一种情况。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收到这封信?谁知道局势将如何发展?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真的,我现在只清楚一点,那就是我爱你,而且我要当面告诉你。

    献上我的爱。

    艾丽丝

    1991年1 月17日
第十一章 暗箭难防

    砰- 吱- 轰隆- 嗖!一连串的声音将我从熟睡中唤醒。这是喷气式飞机的降落声。“砰”是轮子及尾钩撞击“中途岛”号航母钢甲板的声音,“吱”是飞机尾钩拽着钢索沿甲板滑行时,液压动力拦阻装置发出的巨大尖叫声,“轰隆”是飞机发动机加满油门时发出的声音;“吱”是钢索弹回原位准备拦阻下一架飞机时的声音。我看了看表,才3 点45分——出事了。参加首次空袭的飞机编队现在应该正在退出目标,而不是已经降落。砰- 吱- 轰隆- 嗖!又一架飞机降落了。

    “瑞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我跳下床铺,打开我们房间里的电视机调到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频道,正好看见两架A-6 飞机挂着炸弹在甲板上滑行。“很可能是它们的某个系统出了故障。我想那是舰载机大队长的飞机。”我指的是舰载机大队的指挥官。

    “我不知道,咱们可以上待命室去看看。”瑞恩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好吧,再说我们也马上要布置任务了。”我边说边套上飞行服,穿好飞行靴。当我们到达待命室时,已经有人兴冲冲地盯着电视屏幕,观看A-6 飞机关上了发动机。看到这些战鹰翅膀下仍挂着炸弹返回军舰实在是令人感到沮丧。但由于舰载机大队长曾驾驶飞机参加过越南战争,所以我们确信他肯定是因为飞机发生了严重故障,才中途折返,没有去轰炸目标。此举表现出了高度的成熟和耐心,很值得所有的年轻飞行员学习。勇敢和莽撞之间可谓泾渭分明。我们后来了解到,舰载机大队长的飞机和备用机的轰炸系统和电子干扰吊舱都出了故障,大队长在头两个小时的飞行中一直想方设法使这些系统恢复正常,实在不行后才决定最好此次先回,下次再说。大队长明白,飞机在既不能准确投弹,又不能发现来袭的地对空导弹的情况下去投入战斗,最好的结果是不能圆满完成任务,而最糟的结局则等于自杀。他知道舰载机大队会对此感到极大的失望,因此他事实上是做出了一个非常勇敢的决定。他不仅拽救了自己机组成员的生命,而且还拯救了备用机机组的生命,因为如果大队长自己不中途折返,那么备用机机组很可能不敢调头返航。大队长的僚机飞行员巴克特和库兹单机前往轰炸了位于科威特的一个机场。

    我们的任务布置会于凌晨4 点在“麻雀”中队的待命室进行,因为他们的队长,我的老朋友狮子将率领此次空袭。大家很难集中精力布置具体任务,因为每个人都在惦记自己中队的战友们。战友们已经投下炸弹,发射出导弹,现在正不顾一切地想方设法飞离他们的目标而不被击落。可能他们中已经有人被击中。具体情况如何,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们就知道了。

    我曾协助制订我们即将执行的任务计划,因此我熟悉目标,了解战术。空中任务指令已于前一天深夜从位于利稚得的空中战役司令部下发到“中途岛”号航母。利雅得的参谋人员选择目标,我们的工作是找到如何彻底摧毁它们的方法。在此次空袭中,“徘徊者”飞机将压制敌人的防空系统,与此同时一个“大黄蜂”飞机小队将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而空袭编队的主力则用激光制导炸弹摧毁位于伊拉克东南部巴士拉附近的一个伊军主要通信站。狮子介绍了总体情况和此次舰载机联队联合作战后勤方面的情况后,全体人员按作战任务分成几个小组。我们回到自己的待命室布置压制敌人防空系统这部分任务。

    瑞恩对作战机组的人员分配感到不太满意,因为他被分到新任副中队长的机组。他将受到严密注意,但这也意味着他肯定会去执行一些更重要的任务。副中队长在布置压制敌人防空系统总任务的同时,详细交代了空袭地区内各种地对空导弹(SA-2、SA-3和SA-6) 预计的位置。“大黄蜂”飞机和“徘徊者”飞机将按预定计划发射几批高速反辐射导弹,旨在确实摧毁敌人地对空导弹配属的雷达站。我们将依据详细的时间表发射导弹,以便为进入目标实施轰炸的飞机提供最大的保护。在空袭飞机处于敌地对空导弹有效杀伤范围中心的3 分半钟时间里,我们的导弹将像一阵瓢泼大雨那样泼向任何敢于开机的伊拉克雷达。起码从理论上讲是如此。

    砰- 吱- 轰隆- 嗖!参加首次空袭的飞机开始返航了。副中队长布置完任务,回答了一些“大黄蜂”飞机驾驶员所提出的他们如何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先机制敌的问题。我们的待命室渐渐空了下来。其他中队的机组相继回到自己的待命室,以便布置任务的最后细节,如应急程序等,并澄清最后的会合或加油问题。

    飞机一架接一架回到舰上,几分钟后我们中队的两架“徘徊者”也安全降落到甲板上。不久我们便听到一号麦克风里宣布:“完成回收,完成回收。第一轮起飞的飞机全部降落。”待命室里响起一阵小声的欢呼,因为我们大家都希望自己起飞后也会如此。谁也不想破坏这段好运气。我与机组成员一起布置完任务,然后大家分头去进行各自的准备工作,这时的准备工作是解手。正当我准备离开待命室去上厕所时,隔壁A-6 中队待命室里突然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推开接通两个待命室的门,顺着墙角探过头去。大约12名年轻的A-6 飞机飞行军官正在那里观看电视。“嘿,坦克,快过来。这是我们空袭的录像,好看极了。”瑞格勃邀请道。他是参加空袭的A-6 飞机驾驶员之一,沿一条低空并且极其危险的航路前去轰炸了一个机场目标。我简直不敢相信,当我就要去执行任务时,却可以看到前一次空袭的录像。这是一盘自录的影像带,来源是这样的:瑞格勃说服其保伞员设计了一个特制的托架,这样他就能够将自己的录像机安装在飞机座舱里,把他执行任务的情况录了下来。

    我被电视吸引住了。整个屏幕几乎漆黑一片,只是下半部依稀显示出飞机座舱仪表发出的暗暗红光。驾驶员与轰炸领航员之间的通话慢吞吞的,有板有眼。但是当伊拉克人开始射击,电视屏幕也随之亮起来的同时,通话的节奏开始加快。天空被曳光弹和照明弹照亮,瑞格勃和他的轰炸领航员维克多的声调也开始升高,显得十分紧张。录像机的镜头正对着飞机头部,因此高射炮曳光弹和导弹腾空而起拖出的一道道弧光看起来令人惊心动魄。录像机的视角快速、不规则地晃动着,因为瑞格勃为了使从地面向他们射击的伊拉克人难于击中目标,正操纵飞机进行规避机动。当他们接近目标时,瑞格勃和维克多两人打开了直接通话系统,这样他们不必按动按钮就可以进行机内通话。结果他们的呼吸声和讲话内容也被录了下来,使我们得以听出他们所感到的恐惧。“左边有小型武器向我们射击。”瑞格勃说,“啊,右边也有。”

    “看到了,继续前进。航向:目标;距离:8 英里。”维克多说。

    “正前方出现密集炮火,”瑞格勃气喘吁吁,“向左急转。”

    “不!不!向右转,向右转,3 点钟方位发现地空导弹!”维克多大喊,“继续拉杆,没有跟上来,导弹没有跟上来。继续前往目标,距离5 英里。”

    “我正等着敲打敌人。”瑞格勃迫不及待地想投下他们的炸弹。

    “我现在也想打了。”维克多已经调好了显示器,以便看清投弹所需的数据。

    “明白。”瑞格勃说道,“狗屎,快躲避。”瑞格勃发现飞机机头前面的高射炮炮火后立即提醒道。瑞格勃操纵飞机来了个近90度的转弯,穿过一片弹雨。嘟- 嘟- 嘟!雷达高度表响了,接着听到“狗屎,听到了!”瑞格勃边骂边拉起飞机,差一点就撞进迎面升上来的大地。

    “距目标3 英里,继续前进,大量炮火向我们射击。”维克多说道,他觉得所到之处全是一片片弹雨,A-6 飞机挂着炸弹怎么飞也飞不快。

    “我已经将油门加到头了。”瑞格勃说。这时,“灯会”表演真正开始了……电视屏幕上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在夜间的田野里飞行。他们已接近目标机场,很明显该机场防御严密。高射炮和小型火器的火力更加密集,电视屏幕开始一闪一亮。“我们正接近目标,敌人发火了!”

    “我现在只顾座舱里面了。”维克多边说边埋头于雷达屏幕,希望能发现目标。他开始准备将炸弹与A-6 飞机的轰炸系统连接起来,由计算机计算后发射,以确保最精确的弹道和造成最大的破坏。

    “明白,我也豁出去了。现在我们可是在为政府干活,维克多。”瑞格勃认识到他正是为此而得到俸禄的。他将投弹控制权交给计算机,然后继续操纵飞机猛烈躲闪,躲避他能看到的猛烈炮火。几秒钟后他们飞临机场上空,A-6 飞机准时将炸弹投到目标上。瑞格勃尽量猛烈地拉起飞机脱离目标,很可能拉过了飞机机体所能够承受的应力。这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们已经死里逃生。我看了看表,轻轻骂了一声,轮到我上了。
“我该走了,瑞格勃,干得不错,维克多。我得去飞行了。”我向他们告别,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兴奋些。尽管我已经亲眼目睹了我们要去冲锋陷阵的那个马蜂窝。我们要去轰炸的那个通信站离瑞格勃和维克多刚刚攻击的机场不太远,因此我确信伊拉克人见到我们决不会高兴。

    “狠狠地揍他们,坦克。”当我离开“鹰”中队的待命室时维克多喊道。

    我有点害怕。当我进屋时,蹦蹦和狼崽几乎已经穿好了飞行装具。“我刚才看了A-6 飞机空袭的录像。从好的方面来看,我想或者是因为我们有上帝的保佑,或者是因为那些伊拉克人瞄得实在太不准了,否则他们向空中发射了那么多要命的东西却没有击落我们的人,真是咄咄怪事。”

    “太棒了,”蹦蹦说,“让咱们祈祷他们可别越练越准。”

    过去两周里,我一直将鲁格式手枪揣在救生背心里飞行,但仍觉得沉甸甸的不舒服。唯一能够放枪套的地方只有背心的前兜。当我想向后拉杆时总也拉不到头,因为向正后方拉杆时手老碰到凸出来的枪套。其他驾驶员也有同样的抱怨,但这就像许多事情那样,我们只好克服一下,有得有失嘛。我相信只要来了劲,将驾驶杆向后拉到底完全不成问题。

    队长的机组和道格的机组成员已进了维修控制室,正在讨论他们的飞机所遇到的问题。我现已披挂整齐准备飞行,于是就走上前去听他们到底谈些什么。我所关心的问题是,我将飞道格的飞机,而这架飞机的惯性导航系统在初始校准时出了问题。他们不得不用手工方式输入母舰的航向、速度和位置,而不是通过与航空母舰本身惯导系统相连的电缆,以电子方式输入这些数据。这虽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就我所知,起码我得对我们的导航系统多加注意。我翻阅了一下飞机故障登记手册,然后用我的幸运之笔签了接机单,飞机和我们机组的命运就看我的了。我第一次在要去飞行时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我可能回不来了。

    “坦克,我们得盯着座舱外边点,提防布比延岛附近的那些采油平台。我们进行干扰盘旋飞行时,他们一直向我们射击。记住,暗箭难防。”古奇提醒我说。他刚刚返航,现在又得和我们一起爬进飞机去执行任务。我们同意由蹦蹦去给古奇布置任务,而我去给飞机做飞行前检查,于是我转身朝通往飞行甲板的舱门走去。

    “坦克,我们刚才不得不躲避一枚朝我们飞来的SA-2型导弹。”阿尼介绍说,“只要注意观察地面上的闪光,你马上就能知遭导弹是不是追着你而来。”

    我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我一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完全被吓住了,同时我想抽身而去,这样我可以集中精力思考一下我将要遇到的问题。
当我朝通向飞行甲板的舱门走去时,觉得有人拽了一下我的胳膊。原来是野兽。整个过程他全看到了,因此知道我现在需要的是鼓励。他盯住我的眼睛说:“可别弄坏了我的飞机。”然后使了使眼色,拍拍我的背,逗得我笑起来。我感到值得聊以自卫的是,在神经如此紧张的状态下,我还能分辨出这种善意的讥讽。野兽的确不赖,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消除我的紧张心情。

    “别担心,我一定将它完好无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我用了两个完好无损,是指我要将“徘徊者”飞机前后舱的系统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我边说边打开了舱门,顿时感到一阵暖暖的、咸腥腥的空气冲进了过道。飞行甲板如通常那样一片繁忙,但新添了一种战斗气氛。军械员正在给飞机挂载真炸弹和导弹。再也没有机会练习了,现在要来真格儿的了。军械员们迈着潇洒的步子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工作现在已是“中途岛”号航空母舰所执行的任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军士长耗子和克莱门特走上来在“徘徊者”飞机前迎接我。“我们认为上个机组遇到的初始校准故障是电缆导致的问题。此次弹射起飞时我们飞机所处的位置不同,因此用另一根电缆进行校准应该不会有问题。”

    “听起来不错,其它一切看来都好吗?”我问。

    “很好,长官,飞机已做好准备去将伊拉克人打他个屁滚尿流。”克莱门特兴冲冲地咧嘴笑道。列兵莫伦是这架飞机的机务长,他陪着我绕飞机进行飞行前检查,以便当我发现任何问题时能立即找来维修分队最好的人手进行检修。飞机看起来棒极了。显然该机机务长工作很卖劲,飞机准备得很好,随时可以去执行任务。飞行前检查是我养成的另一套近似宗教仪式的习惯动作。我首先从左发动机进气口开始检查,然后顺时针绕飞机一圈,直到返回到起始处。此次“黄衫”们将这架飞机停放到“机 尾 见 水”的位置,因此当我检查飞机尾部时,无法像通常那样检查到全部东西。

    我猫腰钻到机尾下时,看到东方地平线上已是霞光万丈。我停下手头的工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发生了战争,太阳照样又升起来了。无论我们是否去冒着生命危险飞过伊拉克人的枪林弹雨,地球上依然会继续日起日落。
“嘿,中尉,有问题吗?”列兵莫伦还在跟着我转。

    “没有,我正在欣赏日出。”我答道。从内心里讲,我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我知道让萨达姆•侯赛因撤出科威特的唯一办法是将他赶出去,而这正是我们的打算。我完成了对飞机进行的飞行前检查,看来一切都不错。

    我勒紧躯干背带系统的胸带,然后将胸带的带头塞进背带里。虽然我早就习惯了这个40多磅重的救生装具,但它现在确实显得比以往重一些。我塞在救生背心前兜里的鲁格式手枪及两个弹夹占了新增重量中的大部分,其它新增加的东西包括一些由于害怕被击落而添加的特殊救生装具。我携带的其它东西主要是一些个人用品,如备份水瓶、一双备用短袜、防晒乳、防晒帽和防晒手套、太阳镜、一把瑞士军刀、一个比克牌打火机、一根运动鞋带、一些钓鱼线和一个鱼钩,以及一些用来采集水的海绵。除这些个人用具外,还有美国海军配发的相当昂贵的标准装具,包括各种各样的信号弹和其它信号设备。舰载机驾驶员的制式装具有抗荷服、腿带、躯干背带系统、头盔和氧气面罩。救生背心增加了这些东西的重量。

    系别躯背带后,我又拉上了救生背心的拉链,扣上腰带,然后顺着“徘徊者”飞机的梯子爬上了登机台。我按照12条目视检查项目从头到尾迅速将弹射座椅检查了一遍以后,便小心翼翼地拔掉了座椅弹射火箭弹的6 个机械保险插销,将它们塞进备用水瓶旁的一个贮存箱里。我低身从座舱盖下钻进座舱,在座椅上坐好,然后继续按照习惯,像以前在不同型号海军飞机里做过的数百次那样,开始做飞行前的座舱检查。我从左后方开始将每个开关触摸了一遍,确保它们都处于准备开车时的正确位置。在初级飞行训练期间,我们曾蒙上眼睛练座舱准备,其间我们必须在不看开关的情况下完成整个应急程序。我们被告知,这是在模拟座舱里有烟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情况。因此,现在在“徘徊者”飞机里只要摸一下,我就知道是哪个开关,其位置是否正确。我用2 分钟时间完成了座舱检查。这时古奇已爬进了座舱,这样我得给他1 分钟时间做准备。他迅速扫视了一下他坐的地方,检查了一下关键开关,然后向我探过身来说;“可以开车了。”我把身体探出座舱盖的滑轨,向飞机机械师做了个开车信号。

    20分钟内,我们启动了发动机,校验好了惯性导航系统,准备好了向弹射器滑行。“中途岛”号航母的甲板非常平滑。诚然,我无法将它与别的航母做比较,因为我这是第一次登上航空母舰,不过所有的军士长和老资历的飞行员都说,“中途岛”号航母上的甲板工作人员是他们所见过的最优秀的。当“黄衫”们引导我顺甲板向舰首的弹射器滑行时,我感到有他们负责我们的飞机真是三生有幸。

    弹射器那令人熟悉的推力又一次使我的头猛地向后一撞,我们起飞了。按照波斯湾地区的标准,这是一个凉爽晴朗的拂晓,因此会合和加油相当顺利。我现在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对付“铁处女”,脱离加油机时再也不会碰坏飞机的加油探管了。加完油后,我们与空中掩护机会合,这个“大黄蜂”飞机小队的主要任务是,当我们的轰炸机飞临目标上空时,先下手为强,发射两枚反辐射导弹压制伊拉克人。我们也携带了一枚反辐射导弹,准备先敌发射,摧毁目标区内的一个SA-3型地对空导弹阵地。

    我们的干扰盘旋区刚好位于伊拉克东南部布比延岛的海岸外。我们的正下方有几个采油平台,据称它们一直在向我们的飞机发射猛烈的高射炮火。我们的情报表明,自从去年8 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以来,伊拉克人在这些平台上布置了大量由雷达制导的76毫米和57毫米口径的高射炮,以及可从肩上发射的地对空导弹。现在这些采油平台上的炮手可是有机会对我们进行近距离狙击了。但这还不是我最害怕的。我们将在19000 英尺的高度上飞行,这一高度高于大多数高射炮的射程。我最害怕的是敌战斗机。伊拉克人有一支规模虽小,但技术十分先进的空军,这一切多亏了苏联。一想到米格-29 或苏-27 战斗机跟在后面,我就感到恐怖,因为我没有任何自卫手段,只有俯冲至海面掠水而飞,在低空甩掉他们。

    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他们最想击落的就是“徘徊者”飞机,因为我们要干扰他们的防空雷达。如果他们能干掉我们,那么他们的地对空导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我们的轰炸机。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海军称自己的“徘徊者”飞机为高效能分队并一直派遣战斗机为它们进行战斗空中巡逻的缘故。我们这次空袭要打击的目标是伊拉克指挥与控制系统中的一个关键枢纽,如果我们能摧毁它,就可打乱他们的通讯,为我们以后的多次空袭开辟一条主要突防通道。

    当我们飞进清晨的天空时,我心中的不安开始消失。无论弹射时我的心情如何紧张,只要飞起来就会感觉越来越好。我的手放在驾驶杆和油门上,感觉安然自得,我知道我现在不仅把握着自己的命运,而且其他2 人的命运也掌握在我手中。重任在肩,命运在握,真使我感到豪情满怀。“徘徊者”飞机是一种非常坚固的飞机,当它的翼尖划开了又一片薄薄的云层时,那结实的机身增添了我在空中飞行的信心。我的右手拇指不停地轻轻拨动着驾驶杆顶端的电动调整片按钮,尽量把飞机调整到最佳飞行状态。我准时操纵飞机猛地向左一转,切入另一条航线,前往我们的反辐射导弹发射阵位。尽管我有点害怕,但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开始按战斗检查表进行准备。”古奇通知说。

    “明白。”我答道。过去几周来我们一直按照这份战斗检查表进行战斗准备,不过此前它显得不真实。今天,我们知道表中的每一项内容都可能会拯救我们的生命,因此大家都聚精会神地进行着准备。

    “将所有松动的东西收好。”古奇提醒道。

    “一切收拾完毕。”我答道。

    “后座收好。”蹦蹦答道。

    “打开氧气,放下护目镜。”古奇又说。

    “打开放下完毕。”我刚回答,蹦蹦便接着报告:“后座打开放好。”几分钟内我们便按表检查完了座舱里的基本设备。

    “导航系统数据更新完毕。刚刚在弗拉卡岛的顶端完成雷达数据更新,我们的位置准确,按方位角飞行。”古奇说道,十分满意我们第一次执行空袭任务就有个良好的开端。我的罗盘上的方位指针轻松地转动着,为我提供了对侧风进行修正后的航向,因此我完全可根据机载计算机算出的数据飞行。电子战军官喜欢告诉驾驶员,按方位飞行就行了。有些驾驶员乐于从命,而我通常要提些问题。

    “风的情况如何?”我问道。

    “根据惯导系统,风向为260 度,风速36节。”古奇答遭。这些数据与天气预报中提供的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高度上的风向风速非常接近,我对方位如此准确感到十分满意。

    “好极了。”我说道,“投放箔条和闪光弹的程序设定好了吗?”

    “设定好了,系统是按布置任务时的程序设定的。”古奇答道。我们中队决定采用预先编好的程序来投放箔条和闪光弹,以保护我们免受各种各样的威胁。

    “我们的系统发现敌人活动十分频繁。”蹦蹦从后座毫不在乎地说道。这说明伊拉克人的搜索雷达和目标截获雷达开了机并且正严阵以待。马蜂窝捅开了,我们知道自己可能会受到热烈欢迎。

    “自由发现空域内无敌机。”E-2C鹰眼式飞机上负责监视整个空战空域的雷达控制员发出了通报。这只意味着就他所知,敌人的战斗机没有起飞或者不在我们附近,因为他们的搜索雷达上没有发现电子信号。

    “听起来不错。”我一面说道,一面驾驶着飞机飞进那越来越明亮的晨曦之中。

    “2 分钟后开始按时施放干扰。”古奇说道。

    “明白,我们后座已准备好。”蹦蹦答道。我朝座舱外左右观察,发现我们的两架“大黄蜂”掩护机分别位于我的上方和下方。我们正按时间表飞行,前往我们干扰盘旋区的外围,届时我们将在相隔约1 分钟的时间里相继发射我们的反辐射导弹。间隔一定的时间发射导弹,可确保导弹在空袭飞机离目标最近而且处于最容易被击中的时刻充分覆盖目标区。我们的盘旋区以南还有一个由“徘徊者”与“大黄蜂”飞机组成的压制敌防空系统的编队,他们将施放更多的干扰和发射更多的导弹来掩护退出目标的空袭编队。

    “RAD 主开关打开,我们开始施放干扰。”蹦蹦说道,“全部主要项目显示正常。所有的干扰吊舱功率充足。”

    “明白。”我微笑着说。想到伊拉克雷达操纵员仅能从荧光屏上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真让人感到痛快。我们按时到达外盘旋圈后,我便操纵飞机向左急转,沿284 度航向飞行并开始集中精力准备发射反辐射导弹。由于这是一种先敌开火的发射,因此我们已预先编好了有关发射点和目标地点的程序。这样,我们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在正确的时间里到达正确的地点,以击中我们的目标。

    “武器总开关打开,1 分30秒内准备发射。”古奇说道,“正前方发现高射炮火,打开直接通话系统。”

    “明白,我正在躲避敌人的炮火。”我答道,随即毫无规律地前后左右猛打驾驶杆,使敌人无法判断我们的飞行方向。“他妈的,那颗炮弹正好在我们头顶爆炸。”我也打开了直接通话系统,现在整个座舱里都是我气喘吁吁的声音,我甚至觉得我的机组成员还可听见我那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声。我们知道,19000 英尺的高度已超出了小型火器的射程,而我们的目的正是要避开伊拉克人可能布置在采油平台上的高射炮。然而很明显,我们想错了。很可能是一门100 毫米口径高射炮正在向我们开火,火网在比我们稍高一点的地方形成一朵朵看起来毫无害处的黑色烟云。这些小小的黑色烟云中,任何一朵击中我们就会要我们的命。烟云开始越来越密,我也开始感到我们确实是钻进了马蜂窝。

    “你只管继续做规避飞行,还有45秒即可到达我们内盘旋圈的发射点。”古奇说道。

    “明白。”我答道,“徘徊者”飞机操纵起来很顺手,为了躲避高射炮火,我不停地沿捉摸不定的方向机动飞行。我知道平飞时我们的干扰最为有效,因此我一面想方没法尽量保持平飞以便施放干扰,一面进行机动飞行以免被敌人击落。

    “已选择2 号挂弹点上的导弹,请对准航线。”古奇说道。当我们抵近发射点时,我立即操纵“徘徊者”飞机左转。我的指引地平仪上的十字线渐渐在显示器的中心并齐。惯性导航系统上的数字式射击显示读数由1 变成了零,于是我的食指毅然扣动了驾驶杆上的扳机,由于过去从未实际发射过反辐射导弹,因此我不大清楚发射导弹后会出现什么情况。我知道要等一会儿,但是两秒钟过去后仍毫无反应,我知道出问题子。我又狠狠扣了一下扳机,然后嚷了起来:“狗屎!发射不了——古奇,检查一下你的开关!”

    “开关没问题。”古奇气冲冲地答道,“臭大粪!——等一下……”我们每晚一秒钟发射反辐射导弹,就会使空袭飞机多受一秒钟危险。如果我们的导弹不能准时发射出去,敌人的雷达就可能指挥发射一枚地对空导弹并引导它击落我们一架飞机。而我们自己也已进入SA-2型导弹的杀伤范围,我们必须及时调头飞行。古奇又搬动了一下开关,再次将导弹置于发射状态。我的手指则一直扣住扳机,当电路正常接通后,导弹的火箭发动机立即点火,从滑轨上平稳地发射而去。

    “铁爪导弹发射成功。”我用无线电通知我的“大黄蜂”掩护机我已经发射出了我们的导弹,然后向左一打驾驶杆并用尽全身力气将驾驶杆向后拉。我马上感到巨大的载荷开始向我压来,使我一呼吸就不停地咳嗽。转弯转到一半时,我暂时将飞机改平,以便观察可能来袭的地对空导弹。“没有发现地对空导弹。”我嘟囔一声,然后猛地压杆转回到返航航向。我真不敢相信我们的反辐射导弹竟然发射晚了。我祈祷着,这一错误千万别让某位战友丧了性命。在飞离目标的路上,我们继续施放干扰,并且又完成了一圈盘旋飞行,其间还要不断躲避从那个进入目标时所遇到的采油平台上射来的高射炮弹。计算机根据预先设定的导弹飞行剖面来算出我们的导弹击中目标的大概时间。当计算机导弹飞行时间的数字式时钟上的读数变为零时,从后座传来了蹦蹦的说话声:“击中目标时敌人的信号消失,可以算做摧毁目标。”反辐射导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一路追着雷达信号向目标屯去,击中目标后爆炸,摧毁了敌人的雷达站。

    当所有的空袭飞机都通过空袭频道报告“完成任务返航”后,我们开始按特定的返航飞行参数飞行。狮子报告“飞临海面上空”时,我听出了他的声音并且认识到,尽管他不喜欢被飞机降落指挥员品头论足,但他仍不失为一名优秀的飞机驾驶员和空袭带队长机。我们按特定的空速、航向和高度飞行,可以让我们的水面舰只毫无疑问地知道我们是返航的友机,而不是前来击沉它们的敌机。我们由空军的空中加油机加满油后,开始飞返我们的母舰——“中途岛”号航母。

    我们回到舰上的待命室后马上得知,虽然我们导弹发射晚了一点,但并未造成任何麻烦,所有战友再次全部安全返回。当我们机组前往军官娱乐餐厅就餐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离开待命室前,我们每个人都提醒负责作战事宜的军士,一定要用传统的、表示作战行动的绿色墨水在我们各自的飞行日志里记上我们的飞行时间。
第十二章 夜间空袭

    “别弄坏了我的飞机!”当我走出舱门上飞行甲板时,野兽大声喊道。这已经变成了野兽的一种迷信,似乎只有这样喊,他的飞机和空勤人员才能完好无损地返回。

    “我想把它弄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的话音里不无讥讽。我跟在我们机组其他人的身后走出门,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然后拉下门闩把门插好。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刚签完接机单,我接手的飞机10分钟前刚刚降落,前一个机组一下子填了5张主要故障单。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夜间空袭,因此希望起码能够驾驶一架运行正常的飞机。野兽向我担保在找起飞前这些故障一定能够修复,于是乎信任的接力棒就这样传了下去。我相信野兽,野兽相信军士长耗子,耗子又相信克莱门特,克莱门特又相信所有维修这架飞机的年轻人。我扶着扶手,顺着陡直的梯子爬上飞行甲板边上的步行道。飞机回收工作刚刚结束几分钟,甲板上就已经到处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闪光灯,给整个场景增色不少,仿佛是在燃放焰火,但高度不高,与眼睛平行,并且没有爆炸声。

    我的飞机停放在舰桥旁的一号升降梯上,因此我爬出左舷步行通道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穿过飞行甲板前往军舰的右舷。塔台上层建筑的琥珀色灯光照洒在“徘徊者”飞机上,面对眼前的景象,我不禁大声叫起苦来。离弹射起飞只有20分钟了,而我的眼前却是一架外表破旧不堪的飞机,右侧主轮胎不见踪影,飞机被千斤顶顶了起来,机头两侧的颊板以及发动机舱盖全被打开。每个舱盖前都有2 、3 个人正在检查里面的什么东西,其他的人则来回奔忙,从飞行甲板下面的维修车间里领取零备件和替换件。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但这就是我的飞机,而且我还要驾驶它去飞行,因此我必须在这些人面前尽量显得乐观些。

    军士长耗子向我打招呼:“您好,长官,我知道看起来糟透了。但我们一定让您按时起飞。”

    “知道了,军士长。惯导系统的情况怎么样?”我平心静气地问道,我知道这个黑盒子对于我们的惯性导航结果来讲至关重要。

    “没问题。克莱门特和机械员们正在更换它。”这位军士长满怀信心地告诉我。他知道我信任克莱门特,惯导系统出问题时只要提及他的名字,我就会放下心来。“长官,我担心的问题是液压油压力太低。我们现正设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您开车时得对它留点神。”

    “知道了,军士长,谢谢。请告诉大伙儿他们干得不错。”我在飞机机头处遇见了飞机的机械师,我进行飞行前检查时,他一直跟着我转。为了保证我按时升空,这些家伙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很可能有15人之多,有的人几年前才中学毕业。在甲板上忙乎了一天,满脸油污,但他们的工作热情很高。他们是为了一项崇高的事业才自愿参军的。我们大家都是如此。我们都有崇高的理想,认为重要的是参与一项事业。因此无论工作多么艰苦,薪水多么低,生活条件多么差,这些年轻人都会坚待下去。他们祝愿我万事如意,并希望自己的辛劳能够保证我按时起飞参加空袭。

    因为维修人员正在检查我飞机上的多数重要部件,我的飞行前检查只好简化,并且开车时还要让那些舱盖一直开着。因此我迅速绕飞机转了一圈后就爬上了座舱。我摇摇晃晃地站在狭小的登机台上,尽可能仔细地检查弹射座椅。我总是想,只要遇到今天这样的飞行,匆匆忙忙,未能像平常那样检查每一件设备,就会出严重的纰漏。因此每当我感到匆忙时,总会试图放慢节奏,迫使自己重复检查整个程序。但我们现在是打仗,有些预防措施只得弃之不用。我不得不相信这些在甲板上工作的伙计们,尽管他们已经在甲板上忙了一天,几乎累得精疲力竭,但他们能够将所有的东西安装牢固,将所有的检查工作做好。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将自己的扳手忘在发动机里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这种事可能发生,也曾经发生过,这种错误会要了我的命。在弹射的最后阶段,这样的一把扳手会将飞机的后尾打穿。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未见得非跳伞不可,我也很可能跳伞。我摇摇头,顺势坐进我的座椅。我不能让自己老是杞人忧天,必须集中精力于眼前的任务。

    我们今夜的空袭任务是去轰炸沙伊巴赫机场,而我们的干扰盘旋区与当天早些时候的盘旋区相同,刚好位于布比延岛外不远处。我们的情报表明,沙伊巴赫机场由地对空导弹严密防护,因此我们在空袭中的作用非常重要。我们将施放干扰,并按具体的时间表发射反辐射导弹。这次与上次空袭唯一的区别是现在是黑夜。

    古奇又和我一起坐在前舱执行我们的第一次夜间空袭任务,我多少有点宽心。我信赖蹦蹦和狼崽,但更欣赏古奇的前舱飞行经验。他更积极主动一些,他的经验使他有更好的形势观察能力。在我圆满完成多次任务之后,我认为他飞前舱比飞后舱更有利于我们机组。而蹦蹦和狼崽两人对后舱系统了如指掌,我知道他们能够处理好施放干扰的任务。“多好看的飞机呀。”古奇坐进我旁边的座椅时挪榆道。

    “确实漂亮。”我真不知道能说点别的什么来使自己显得比实际感觉更轻松一些。当古奇准备就绪,等候接通电源时,我向飞机机械师打了个手势。但由于惯性导航部件尚未更换完毕,因此机械师只是摇摇头,并举起了拳头,意即“等候”。当我们等候之时,甲板上其它飞机开始行动起来。我们甲板对面的一架“大黄蜂”率先向弹射器滑行而去。

    “这次起飞过程将非常迅速,”古奇说道,“我们很可能做不完初始校准了。”我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事情一忙准会出错。总结完上午的空袭并不厌其烦地再次检查了反辐射导弹的发射程序之后,我中午睡了一觉。现在我觉得头脑清醒,体力充沛。但我十分清楚,这次任务将十分艰巨,我必须自始至终保持这种身心状态。在这样一个夜晚,我不禁琢磨起待命室里的一个老笑话来,即“飞行前充分检查,就不会在夜间弹射起飞。”此话的意思是,只要你飞行前检查时鸡蛋里面挑骨头,就几乎总是能够桃出点毛病来,使飞机飞不成,这样就用不着在漆黑的夜晚去飞行了。我也真想挑出点什么毛病来,但是这些年轻人为了使我能够升空,正拼命忙着,要是我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毛病而逃避任务,宣称飞机不能飞,那将对他们是个沉重的打击。这些年轻人正在不知不觉对我施加压力,催促我身先士卒,表现得更加坚强一些;简而言之,勇敢地去拼搏。

    这时,我们飞机前面的飞行甲板上已停满了飞机,机头接着机尾排成一线,等候弹射起飞。弹射器将把它们送入海天融成一体、肉眼难以辨认的黑暗之中。飞机机械师终于向我发出启动发动机的信号,于是我们的发动机相继怒号起来。开车启动朋间,我仔细观察液压油压力,决定缄口不提现在的压力比每平方英寸40磅这一可接受的下限还要稍微低一点。这本是一条严格的界限,但这些伙计就是想看到这架飞机能够飞上天,我可不想在作战情况下扫他们的兴。

    “我的仪表一切正常。我要向军士长发出准备起飞的信号了。”

    “油压怎么样?”古奇问道,他看不清我左膝旁那小小的油压表。“正好位于下限。不过我说咱们还是飞吧。”夜幕之中很难看清手势,但由于我们离舰桥非常近,因此舰桥上面射下来的琥珀色灯光提高了能见度,于是我朝军士长耗子竖起大拇指,麦示我们已做好飞行准备。在昏暗的灯光中,我看见他微微一笑,右手稍稍举过头。我起初不明白这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随后我也不禁莞尔并大声笑了起来。原来他是在做“鹰爪”的手势,只见他张开并弯曲着五指,模仿出一只挺吓人的爪子的样子。我点点头,用我自己的右手学着他模仿成爪子的模样。这个手势创建了一种联系,一种协作和信任的感情。在整个战争期间,军士长耗子一直向我打这个铁爪手势。

    弹射起飞非常顺利,当我的眼睛能够重新看清仪表时,我收起起落架和襟翼,沿着规定的出发航线爬高出航。进行完标准的出航通信联络后,古奇发话了:“在我得到最新的导航数据之前,请沿大约330 度的航向飞行。”我一声不吭就操纵飞机对准航向330 度,因为我知道古奇正在努力,争取尽快将导航系统调整到航线上来。准确导航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关键。虽然我随时准备帮他一把,但古奇作为前舱右座飞行员,其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导航系统。“我已经对好了位于达兰的导航台,现在正更新系统数据。”

    “好的。”我说道。

    “航向加油区。”古奇说道,因为导航系统准确,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轻松和有信心多了。我们两个都知道,由于地勤人员刚才安装的新惯导系统性能不稳定,我们必须对它留神。

    “惯导系统显示风的情况怎样?”我问道。

    “风向260 度,风速45节,与所预报的很接近。”古奇答道,“我们看来不错。”

    我们上午执行完任务返航后,白天里舰载机联队又实施了2 次规模较小的空袭。令人感到惊奇的是,敌人炮火虽猛,但我们又是一机未损。当我们在待命室里四下张望时,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谁将是第一个一去不返的人?当你吃饭时打量着你的朋友,想到下一顿你坐下来时他到底能不能来和你一起就餐,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我摇摇头,尽量使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我在执行完任务,飞机停放固定在甲板上,并最终关闭发动机之前,必须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座舱里。航向指针一动不动地指在那里,计算机指明还有15英里就可抵达加油区的最近点。根据此次任务计划安排,我们将直接与加油机会合,无须先在航空母舰上空会合,然后再编队飞向加油机。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新方法效果如何我们将拭目以待。我自己的看法是,新方法更加合理,可以加快空袭进程。

    我与加油机的会合进行得不错,当我操纵飞机在加油机左侧等侯时,一架“入侵者”飞机刚刚加完油。接受KC-135型加油机的空中加油对我来讲仍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让它给我加油,但我自信完全能够应付自如。我第一次就对接成功,尽管我觉得好像是在受罪,但我完成了整个加油程序,并未出现意外脱钩。我加完油后,立即滑行到加油机的右侧,等待我的战斗掩护机完成加油。

    “大黄蜂”飞机驾驶员得到批准后,立即操纵飞机机动到适当位置。他一点点朝加油机靠拢,速度虽慢,但信心十足。在插入锥套前的最后一瞬间,驾驶员一不留神,加油探管挂到了锥套的边缘,猛地一甩,打在他飞机头部的锥头上。“大黄蜂”飞机的驾驶员被这一失手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并稳住了飞机。第二次对接比第一次顺利得多,但不幸的是,第一次对接时损坏了加油设备。“鳟鱼12,龙405 插入锥套,但仪表显示没有油流。”

    “明白,龙405 ,我的仪表显示相同,建议你脱离再试。”

    “龙405 明白,现在脱离。”“大黄蜂”驾驶员十分气恼。他顺利地脱离开加油机,后退几英尺,再次稳住了飞机,暂停了几秒钟后,又慢慢靠上前去对接上加油机。“鳟鱼12,龙405 还是不来油。”

    “明白,龙405 。你的加油系统可能在第一次对接时碰坏了。”







    “鳟鱼12,龙405 脱离。A-6 飞机加完油后我再试。”显然,未能加上油使他十分恼火。他操纵飞机退到正在排队等候加油的A-6 飞机的后下方,在加油机左侧机翼外等待。几分钟内,最后一架A-6 飞机便加完了油,于是“大黄蜂”又靠上前去。A-6 飞机受油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因此很明显,如果再有问题,那就该怪受油飞机,而不是加油机的责任。答案很快得到证实,对接非常成功,“大黄蜂”飞机还是受不了油。

    “这下可好,没有战斗机给咱们护航了。”古奇说道,一语道出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声。

    “铁爪,龙405 退出任务返回母舰。我将看他们是否能再派一架替补飞机来。”

    “明白,我们将继续前进。”我说道,心里十分清楚,所有的替补飞机早就返航回到“中途岛”号航母上并且关闭了发动机。即使他们能够再派一架来,等到飞机赶上我们时,已为时太晚,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祝你们好运,铁爪。龙405 脱离编队右转。”“大黄蜂”飞机那明亮的荧光翼条和红色防撞灯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

    “但愿自由( 海军的E-2C预警机) 和AWACS(空军的预警指挥机) 今晚能有所作为。”我说道。海军的E-2C“鹰眼”预警飞机和空军的预警指挥机是今晚唯一能够警告我们有敌机来袭的飞机,而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对此并没有很大把握,如此大规模的夜间空袭早已使预警机上的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提供威胁预警在他们的任务轻重缓急表上早就降低了好几个等级。我只有听天由命了,今晚我将成为一个在空中飞行的目标靶心。根据我们的任务要求,我们将在伊拉克的采油平台上空盘旋飞行,飞行航线可以被人预测出来,而这些采油平台可能具有与伊拉克境内的战斗机机场进行通讯联络的能力。想到这一点可让我笑不起来。

    我们离开了加油机,沿350 度航向飞往我们的干扰盘旋区。“没有掩护机了,我想咱们还是将机外灯光关掉吧。”古奇说道。

    “当然。”我边说边用左手拇指关闭了电源总开关,于是我们的飞机融入了茫茫黑夜之中。我们有一个优势,这就是我们知道伊拉克的飞机驾驶员在夜间主要依赖地面控制雷达进行截击,而我们却正在干扰这些雷达。此外,这种由雷达引导进行的截击仍要求驾驶员在最终与敌交手时用目视方法发现目标。这样,只要我们能够降低他们发现我们的能力,就对我们有利。我们关闭了飞机灯光,向北飞行进入敌人领空,无依无靠、提心吊胆。

    “自由发现空域里没有敌机。”空袭频道里传来鹰眼飞机上雷达控制员那不知其人仅闻其声的空情通报。这个消息今天听起来格外宽慰人心。我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样一种感觉,即我这个飞机驾驶员指挥着一个飞行目标,正等待一位伊拉克战斗机前来感谢我,因为我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战争中击落了首架敌机。

    “现飞向我们干扰盘旋区的外围,”古奇说道,“2 分钟后打开干扰机。”我们的干扰可以使空袭编队不至于被敌人的地基雷达发现,但此举却暴露了我们的空中飞行航线。敌人的战斗机飞行员只需要胆子大一点,径直朝干扰信号源飞来,就可以致我们于死地。

    “后座的伙计们,调好干扰机后,请立即注意观察飞机外面。我们没有掩护,很容易遭到敌机攻击。”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明白,”狼崽说道,“我们一定注意观察。”

    “干扰机已打开。”蹦蹦说道,“我们的干扰吊舱中,两台功率正常,第三台发生故障。我们正在设法修复。”

    “好,修复后报告我。”古奇说道,“坦克,我们现在离第一个采油平台还有约一分钟路程。”

    “明白,我看到了机头前方的高射炮火。”伊拉克人的57毫米和76毫米口径高射炮那明亮的炮火撕开了漆黑的夜空。“快看那些曳光弹,它们正朝我们射来。”我说道。

    “左转。左转!”古奇敦促我。我将驾驶杆猛地向左一打,一串曳光弹照亮了几秒钟前我们飞过的地方。平时的训练终于见效了,我用力拉杆,操纵飞机急转弯躲过了那些曳光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前亮光一闪,我顿时感到机身一阵颤抖。我马上想到,啊,上帝,我们被击中了。我马上操纵飞机向相反方向急转弯,同时更加用力拉杆。正当我尽量用力将驾驶杆向后拉时,又看见一道耀眼的爆炸闪光,而当我更加用力拉杆时,我觉得飞机抖得更加厉害了。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油门,拉杆的力量也越来越大。

    “注意高度。”古奇开腔了。

    “明白。”我一面答道,一面向前松了松杆,将飞机改平,试图开始上升,爬出我跌入的陷阱。刚才的机动飞行动作既莽撞又付出了不少代价。我在做各种规避动作时,飞机高度掉了5000英尺,现在飞进了我们一直想方设法躲避的高射炮火的正中心。上升高度过程中,“徘徊者”就像是一辆翻越美国大陆分水岭的迈克式卡车,劲头特大。我绷直左臂将油门顶到头,试图将我身下两台普拉特•惠特尼公司生产的发动机的每一公斤的推力都调动起来。我们总算设法躲开了高射炮火,当我终于上升到20000 英尺高度时,我才发现根据此次任务的时间计算,我们晚点了,发射反辐射导弹的时间可能会被耽搁。于是我保持发动机的最大推力,加速向我们的发射阵位赶去。

    “自由的雷达未发现任何敌机。”空袭频道里传来了我们的空中哨兵的通报。我们听到附近没有伊拉克的战斗机活动,非常高兴。我的注意力马上从周围空域的战术形势转到我的飞机上来。

    “飞机看来运行正常,但我想我们被击中了。”我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古奇说,“我还投放了两组箔条闪光诱饵弹来帮助我们逃出敌人的炮火。”他一边用机内通话器告诉我,一边继续计算导航数据。

    “什么?你投放了两组诱饵弹?噢,我的上帝!”我说道。

    “怎么回事?”古奇问道。

    “原来我以为有高射炮弹在我们附近爆炸,结果是你不声不响投放的箔条闪光弹。”我缺乏经验,古奇又过于紧张,两者加起来,使我们陷入了一场窘境。在夜间的黑暗和混乱中,我们一直在设法躲避自己投放的箔条和闪光弹。我们感到的爆炸,是我自己猛烈拉杆而引起的飞机机体的剧烈抖动的结果,我操纵动作过大,“徘徊者”飞机因而产生剧烈抖振,并险些使飞机进入失速状态。

    “真见鬼,这也太让人难堪了。”我说道,心里明白错误已经过去。“我们现在可得想办法按时发射导弹。”

    “我们现正前往发射点,如果保持这一速度,我们将晚点5 秒钟到达我们的发射点。”古奇说道。

    我的左臂一直在顶着油门,仿佛要榨干发动机的全部推力似的。“徘徊者”好像还可以加快速度,而我想按时发射这枚反辐射导弹。我的眼睛来回扫视,看看航向指针,看看计算机计算出的倒记时数,又看看时钟。所有的参数都正在接近最后的时刻,高潮即将来临。

    “2 号挂弹点上的导弹已输入指令。请注意指针。”古奇说道。这些指针是我夜间降落时参照的同一套指针,不过它们现在已经与反辐射导弹的控制面板接通。每当指针在中心位置重合时,我就操纵飞机左右机动。当水平指针开始下移时,我便准备扣扳机了。我判断了一下水平指针的移动速度,在它接近水平线前的一刹那间扣下了扳机。我闭上双眼,以免黑暗中反辐射导弹火箭发动机那耀眼的火光晃花了我的眼睛。导弹一飞离滑轨,我便打开话筒按钮,再次向进行空袭的战友们通报:“铁爪导弹发射完毕。”

    “正好准时。”古奇说道,“咱们转弯返航。”我操纵“徘徊者”转向东南航向,我们在飞离目标返航的途中继续施放干扰。

    “自由没有发现敌机。”E-2C鹰眼飞机传来了令人宽慰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几分钟过去了,随后的好消息打破了这片寂静。

    “铁锤小队完成任务返航。”“大黄蜂”空袭编队带队长机宣布。

    “雷小队完成任务返航。”“入侵者”带队长机跟着宣布道。看来伊拉克人又一无所获。虽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仍感到一阵轻松。我操纵飞机上升到返航高度,将速度减至返航速度,开始了虽然枯燥但令人心满意足的返回母舰的航程。

    我们纠正了所犯的错误,拯救了我们的任务。在坠入采油平台上那致命的高射炮火力范围的中心之后,我们得以加快速度,终于按时赶到我们的发射阵位。不过我们对导弹是否击中目标却不太乐观,因为敌人的雷达信号在导弹抵达目标前就已消失。这意味着我们发射的导弹很可能由于失去了可为其导向的雷达信号,而没有击中预定目标。这次伊拉克的雷达操纵员们拣了一条命,但我们仍圆满完成了任务,因为我们迫使敌人关闭了雷达,而没有雷达,他们就无法击落我们的飞机。
第十三章 “土狗”升空

    中队里的年轻军官们开始称我们为“小蝙蝠侠”,因为瑞恩和我一直被派遣执行夜间空袭任务。今夜是5 天前开战以来我连续第3 次执行夜间空袭任务,也是我的第5 次空袭任务。当瑞恩和我坐在统间里等候布置任务时,我拿起了我的幸运之笔和纸,给艾丽丝写每天一封的信。

    1991年1 月20日

    亲爱的艾丽丝:

    我正带着耳机欣赏莫唐公司出品的经典音乐。音乐能驯服野兽。我想这也可算作一段至理名言吧。因为它饱含真谛,即使不是名言,也应该算作名言。我现在很累,真希望能在午夜布置任务、凌晨3 点钟弹射起飞前,睡上它几个小时。

    夜间进行空袭较好,对我们来说也安全些。由于找们的装备更加先进,因此我们可在夜幕的掩护下相当成功地进行空袭。我们最初的几次空袭确有成效,但我认为这场冲突不会马上结束……

    即使我不参加飞行、不制订作战计划或者不去补觉,我的闲暇时间也极少,而且全都用来沉缅于幻想之中。我竭力去想象下次我们将于何时何地相遇。你将如何穿着打扮?你有什么样的话要向我倾诉?你有何打算?我想我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但此时此刻,这可帮我度过艰难时光。你一直在我的梦中。

    献上我所有的爱,舍姆

    我将信折叠整齐,放进信封封好,写上地址,塞进挂在床脚墙上的飞行服上无数个口袋中的一个,然后设法睡一会儿。半夜11点30分,我的手表闹铃将唤醒我去参加战斗。

    很不幸,大大的电话铃声将我从梦中唤醒。我怒气冲冲地呻吟着抓起手表,按下显示按钮:数字表盘上闪现的时间是零点零三分。“臭狗屎。”电话铃声响到第四五下我拿起了话筒说道:“我是坦克,马上就到。”然后没等对方答话就挂上了电话,我半睡半醒地套上飞行服,登上飞行靴,沿着过道向待命室跑去,参加正在进行的任务布置会。开会迟到已经够糟了,而又是个刚刚从床上爬下来的模样,更叫人难堪,特别是对于一名应该了解会议点滴内容的新手来讲,更是如此。老飞行员们瞪着我,那种目光仿佛说:你的敬业精神太差!我蹑手蹑脚地躲到房间的后面。喋喋不休的会议刚一开完,我第一个溜出了待命室。

    随后的一个半小时里,我才得以彻底清醒过来。我甚至没有忘记从飞行服的口袋里掏出写给艾丽丝的那封信,并在套上其它飞行装具前将它寄走。又是一次令人胆战心惊的夜间弹射起飞,将我半夜里睡过了头,匆匆忙忙醒来时头脑里的那些懵懵懂懂的东西一扫而尽。

    这是一个美丽晴朗的夜晚,蹦蹦和我一起飞前舱。尽管可能被击落的想法对我来讲还是一种新的担忧,仍缠绕在我的心头,但现在有蹦蹦和狼崽和我一起上战场,使我感到信心十足。今晚我们是首批进行空中加油的飞机之一,因此加完油后我们不得不在加油机的右舷进行编队飞行,等候我们这支压制敌人防空系统的分队里的其它飞机完成加油。

    我记得温斯顿•丘吉尔曾经说过:“人的一生中再也没有什么比遭到射击而安然无恙更加令人感到兴奋的东西了。”我不知道温斯顿勋爵的原话是否如此,但不管怎样,我认为这句话恰如其分地描述出了我们舰载机联队的士气。舰载机联队的每一名驾驶员和飞行军官走起路来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飞行人员都开始迈起我称为的“勇士步”。他们胸脯挺得更高,每迈一步还要踮那么一下,并且怀着那种身临枪林弹雨未伤毫毛而产生的不可战胜的神气。我发现自己这几天来也不止一次地迈起了这种“勇士步”,不过我马上纠正自己。我估计一旦我趾高气扬、沾沾自喜起来,我落入伊拉克战俘营的日子就会到了。

    我们不过才打了几天仗,因此我一直设法通过缅怀那些前辈海军飞行员,来使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他们曾比我面临过更大的危险,做出过更多的牺牲,经历过更长的磨难。他们中有些人不愧为真正的英雄,例如我们的总司令乔治•布什总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在太平洋战区被击落;约翰•麦卡恩参议员,死里逃生并战胜了越南战俘营里的痛苦磨难;以及吉姆•斯托克代尔海军中将,他最终成了河内希尔顿饭店里所有美国人的领袖。他们三人都曾被敌人击落,后两位为了祖国还在敌人的战俘营里度过了漫长而野蛮的岁月。执行了5 天任务后,我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干自己应干的事,并想方设法不要丧命。与那些前辈所经受的苦难和做出的牺牲相比,我想我必须保持谦虚谨慎,并且牢记那些在我们之前驾机参战的海军航空兵的先驱们。当最后一架“大黄蜂”飞机加完油之前,我已完全将自己从自命不凡的得意中拖了出来,为了生存,必须继续保持谦虚谨慎。

    今天夜里,我们又要飞往最北端、正好位于伊拉克采油平台上空的干扰盘旋区。现在我有一个小队的“大黄蜂”飞机担任掩护。上一次空袭时首次发现了伊拉克夜间战斗机的活动,因此我很高兴有“大黄蜂”飞机护航。我们以疏开队形向北飞去,战斗机跟在我们后上方不远处。这将便于它们进行战术机动,既可以看见我们,又能够用其空对空雷达搜索我们前方的空域。知道它们就在我们的上方,像天使一样保护着我们,我不禁增添了几分勇气。

    “航向准确,现正飞向我们的外盘旋点。”蹦蹦报道,“我们的时间现在有点提前,这样我们可先飞往外盘旋点,然后在进入内盘旋点时进行校准。”

    “这个主意不错。”我边说边对“徘徊者”飞机的调整片进行微调,因为我们的飞机重新加满了油。

    “自由发现两架土狗升空,位于目标区的10度方位,距离50英里。”“鹰眼”飞机雷达控制员的声音刚落,接着就传来了前舱无线电台的嘎嘎声,我们大家都坐直了身子。我们都知道“土狗”意即敌机,蹦蹦查了查膝板卡上的代码证实了这一点。

    “那是两架米格-29 飞机,位于我们的目标以北50英里处。现在还构不成威胁。”蹦蹦解释道,他心里很清楚,这两架米格-29 只要有意,几分钟内就可以飞越它们和我们之间的100 英里的距离。今天夜里,我们大家都会竖起耳朵来听鹰眼飞机的通报。

    虽然我们携带了一枚反辐射导弹,但根据计划,它是用来后发制人的,也就是说只有当敌人的雷达开机,为SA-2、SA-3或SA-6型地对空导弹提供制导时,我们才会发射这枚导弹。古奇和狼崽将会仔细查看我们飞机的后座系统,搜索那些专门与可能危及我们的轰炸机的地对空导弹进行联网的雷达。而我主要担心的则是米格-29飞机的出现,以及万一它们发起攻击我该怎么办。令人欣慰的是我知道自由了解它们所在的位置,但我也不无担忧,这两架敌机自由是看到了,但可能还有一些敌机自由未能发现或太忙了无暇去发现。我如何做各种不同的机动,已经在任务布置会上与我们的掩护机进行了安排,我只希望千万别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舰载机联队里的战斗机飞行员尚未击落过任何敌机,他们早已迫不及待,要去击落伊拉克人派上天来的任何飞机。我现在遇到了我在训练中从未遇到过、但我们中队的许多“徘徊者”飞机老驾驶员警告过我的情况。

    在典型的空袭训练科目中,为“徘徊者”飞机提供掩护的战斗机离开其掩护对象去击落来犯的飞机时,会出现下述三种结果之一:第一种可能是战斗机击落了敌机,好人高兴;第二种可能是敌机先击落了战斗机然后又击落了“徘徊者”飞机,坏蛋开心;而第三种可能是战斗机离开“徘徊者”飞机之后迷了航,结果在急于搜索并击落敌机时,误将“徘徊者”飞机击落,也就是说发生了人们称之为蓝军对蓝军的互相残杀。最后一种情况在舰载机联队出海执行任务前的训练中时有发生,而现在我可能要遇上了。

    我可以从无线电中他们的声音里听出这种危险来,我们的护航机开始按捺不住了。沉着冷静的通信联络变成喋喋不休的对话,我们的备用无线电线路里充满了迅速的应答声。长机驾驶员的声音十分清晰:“龙小队向左急转。”

    “2 号明白。”他的僚机应答道。

    “自由通报,土狗航向南,现位于目标区20度方位,距离40英里。”

    “龙长机没有发现敌机。”

    “2 号未发现敌机。”他们声音中的不安清晰可辨。如果战斗机要去对付那两架米格-29 飞机,他们就不愿按我们目前420 节的速度飞行。“大黄蜂”飞机急不可待地想加速,打开它们的加力,但这就意味着前去与敌机交战,而土狗现仍距离很远,不足以威胁我们。这可就让战斗机为难了。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我们免遭敌机威胁,而不是抛开我们去击落尚未对我们构成真正威胁的伊拉克飞机。

    “自由,龙小队现与铁爪在一起,等候指令。”龙小队的长机很老练,他等自由来指示他出击,允许他前去设法干掉敌人的战斗机。

    “龙小队,我是自由,待命。”听到这一谈话,我有点不高兴地叹了口气。在这一情况非常明显的关键时刻,自由却犹豫不决。在米格-29 飞机来犯之前,战斗机只好呆在我们身边。通话停顿了一会儿,等候真让人感到痛苦。当沉寂被打破,听到自由的声音时,我终于松了口气。“龙小队,我是自由,请与铁爪呆在一起。土狗现向北飞去。”听到威胁减小的消息,我们机组成员都松下心来。

    当航向指针转到罗盘一侧,表示我们却将抵达外盘旋点时,我猛然将驾驶杆向左一打,操纵飞机转向新的航向,向采油平台上空我们的内盘旋点飞去。像我第一次夜间空袭时那样,敌高射炮射出的红色曳光弹朝我们飞来,在夜空中追逐我们。今夜我一直从容不迫,一面继续沿基本航向飞行,一面做各种不规则的规避动作,使采油平台上那些想方设法用雷达锁定我的飞机的炮手们无法得逞。我们现在离内盘旋点只有3 分钟的航程,我那用来扣扳机的手指已准备发射导弹。“发现什么值得一打的目标了吗?”我问道,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摧毁一部伊拉克雷达。

    “没有,他们好像已经关闭了目标截获雷达。”古奇答道,“他们越学越聪明了。”

    “自由发现情况,可能是两条突然窜出来的土狗,航向南,速度500 节。”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通话又连续响个不停起来。

    “龙小队前去接敌。”龙小队长机的声音简短、充满杀机。

    “2 号跟上。”他的僚机答道。短短的几秒钟里,两架“大黄蜂”便显出了他们的身手,打开加力,将飞机加速到最佳的接敌速度。

    “自由,请为龙小队提供前往不明机的航向。”

    “自由雷达显示,可能是两条土狗,位于目标区210 度方位,高度5000英尺,航向南。龙小队的最佳航向为020 度,航程40英里。”

    “龙长机发现正前方两架不明机,距离37英里,现正进行识别。右边的目标高,左边目标低。龙小队向左战术转弯。”

    “2 号左转。”僚机应答道。这时两架“大黄蜂”飞机已不见踪影,我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机载计算机显示,我们现距离内盘旋点还有2 分多钟的航程,而且这是此次空袭进行干扰的最关键的2 分钟。假如我在到达内盘旋点之前转弯返航,那么敌人的地对空导弹操纵员就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并且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准确瞄准我们的一架轰炸机发射导弹。如果我继续按目前的航向和速度前进,就可能成为来袭的土狗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击落的目标,而它们与我机的接近速度现几乎已达到1000节。我决定把自己托付给我们的“大黄蜂”飞机了,但愿万事如意。如果我们都能圆满完成各自的任务,那么我们的轰炸机就可安全返航。

    “自由,铁爪正在向内盘旋点挺进。请通报土狗的情况。”我在无线电里尽量鼓起勇气请示道。

    “铁爪,我是自由,请等。”

    “这个请示不错,坦克。”古奇用机内通话器说道,“系统未发现任何目标。”

    “明白,请随时通知我们。”我说道,非常高兴古奇同意我的决定。战斗机之间的通话现断断续续,并且非常专业。我们与敌机飞快地接近着,现在我估计敌机离我们目前的位置仅有25英里了。

    “45秒钟后抵达内盘旋点。”蹦蹦报告。他继续用满不在乎的声调说道,试图掩饰局势的严峻。“啊,坦克,我建议,啊……啊,我想我们应该向右急转。我发现有一枚地对空导弹发射……”下面的话被打断,只听见蹦蹦的呻吟声,因为我突然操纵“徘徊者”飞机做了个急右转,我将飞机拉得过载几乎达到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旨在摆脱我尚未发现的来袭导弹。我的左手手指本能地按动按钮施放了一组箔条闪光弹,结果将我们的飞机照得更亮,完全暴露在敌机的威胁之下,但我觉得值得冒这个险。“导弹刚才位于我机2 点钟方位,现在应该到9 点钟方位了。”蹦蹦判断道。这时我放松了一下拉杆的力量,过载力也减轻了对我们胸部的压力。我扫视地平线,搜索来袭导弹。只见导弹像一根燃烧着的电话线线杆一样,沿着一条与我机无妨的弹道飞去。不是我的机动动作摆脱了它,就是它压根儿就没有瞄准我们。

    “没什么了不起。”我说道。我们无从知道,假如不是蹦蹦提醒和我及时拉杆,还是不是真的没什么了不起。我迅速操纵飞机向左回转,设法回到航线上来。

    “还有10秒钟抵达内盘旋点。”蹦蹦报道。

    “自由,龙小队请指示土狗的最新航向。”

    “龙小队,雷达显示土狗现正向目标以北飞去。”

    “自由,龙小队停止接敌,现需要前往加油机的航向。”

    “龙小队,自由明白,请等。”

    我的目光再次转回机舱内,注视着航向指针绕罗盘转动。指明我们已通过内盘旋点。我立即操纵飞机左转,用力拉杆做了个90度转弯,然后减小转弯角度,向机舱外观察可能出现的威胁。

    “飞机下方没有发现威胁。”蹦蹦说道,他看出我的念头,真不愧为一位优秀的副驾驶。

    “谢谢。”我边说边操纵飞机转弯,对准了我们的返航航向。

    “大黄蜂”吓跑了伊拉克的米格-29 ,而我们的干扰则慑止了敌人的地对空导弹,使其发挥不了作用。但我们无法对自己执行的任务进行轰炸效果判定,这一点特别令人感到恼火。我们不是去炸掉一座建筑物或桥梁,而当我们确实摧毁了一部雷达时,我们却不能亲眼去证实,因此我们永远也搞不清楚是否确实摧毁了目标。如果在我们发射的导弹击中目标的那一刹那间,敌人的雷达信号消失,我们则可以推测导弹确实摧毁了目标,但我们永远也不会有摧毁目标的录像带。我们无法知道自己施放的干扰是否真正使得敌人的雷达毫无用途,还是他们克服了我们的干扰。能够说明我们取得成功的唯一确凿证据是,所有的飞机完成任务后都安全返航。

    “马掌完成任务,巨人小队返航。”蹦蹦查了查他的膝板卡进行了翻译。

    “马掌的意思是任务百分之百成功。”蹦蹦说道。这时,我们正朝着朝阳映红了的天空,向东南方向飞去。
好东西,养肥再看
楼主费心了
第十四章 准备跳伞

    我们现已执行了一个星期的作战任务,波斯湾里的3 艘航空母舰以高得惊人的出勤率出动了一批又一批飞机。昼夜不停的作战节奏不仅累坏了飞机驾驶员和甲板工作人员,而且将航母舱内机械部门的所有人员搞得疲惫不堪。虽然人们的热情仍然很高,急于将所学的东西付诸实践,但我们大家都清楚,这种节奏不需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最初的战斗热情正在减退,我在中队和舰载机联队里的所见所闻令人担忧。我们极其迅速地夺得了绝对空中优势,以至于大家开始感到飘飘然起来。那种傲慢的“勇士步”在待命室里,在越来越多的初级军官中间,变得越来越普遍。整个舰载机联队迄今为止仍未损失一架飞机,这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保持了良好的飞行纪律。我们一丝不苟地进行会合,精确地按时间表飞行,准时轰炸我们的目标。然而在过去的24小时里,终于有人犯下了几近致命的错误,幸好尚未造成机毁人亡。但到了该喘口气的时候了,而此时我们正享受着战争开始以来的第一个“晚上无战事”的夜晚。

    由于舰载机联队今晚不飞行,因此我们大家都盼望晚上能看看电视,嚼嚼爆玉米花,在执行了头一个星期的作战任务后好好轻松一下。我们一群人已经围在统间里的电视机旁,观看3 天前有线新闻电视网录制的最初两三天的空袭实况录像。我们各人的着装因待命状态不同而异,蹦蹦和我刚执行完任务归来,因此仍穿着飞行服,但为了让自己的脚舒服一下,蹦蹦脱掉了飞行靴,穿上了他的伯肯斯托克牌凉鞋。我们其余的人觉得那双鞋显得不伦不类,但他穿着肯定很舒服。我们俩坐在写字椅上,呆在那块观看电视的小地方的后面。战马和瑞恩则歪在冰箱前的一对撑开的低低的沙滩椅上,两人都仅穿着T 恤衫和拳击短裤,想使自己在拥挤闷热的统间里凉快一点。我们一边观看新闻,一边开着轻松的玩笑。坐在那里观看有关自己空袭作战的录像片的确饶为有趣,了解到美国人支持我们这些在海湾作战的部队更是令人兴奋。电视屏幕闪动了一下,接着便显示出一座套在炸弹瞄准具里的桥梁。当这枚光电灵巧炸弹摧毁了巴格达附近某处一座桥梁的一段跨梁时,我们顿时欢呼起来。

    突然统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打断了我们的庆贺。我们想轻松一个晚上,但这一打算像一场梦一样烟消云散了。“真他妈的见鬼。”坎珀冲进房间里说道,“我们拼着命打了一个星期,刚要歇一个晚上,中队长却要开他妈的什么会。”坎珀接着描述了中队长用他特有的红水笔在待命室那块白色板上写道:全体机组人员今晚21时开会,统间里的反应可想而知。坎珀宣布了这一消息后,大家就齐声咒骂起来。

    “你们以为我们大家可有一个晚上供自己支配了,不为别的,起码可以用来补补觉。我想咱们一周来从未连续睡过3 个小时觉了吧。假如我是在空军,就不会让我继续飞行喽。”瑞恩低声笑着说道。我们全都大声笑了起来。讥讽兄弟兵种关于空勤人员作息的严格规定,是我们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之一。一旦战斗打响,海军的规定往往就更多地被视为可灵活掌握的原则了。我们都想按睡眠要求作息,但海军的原则很明确:作战任务压倒一切。我们大家也都觉得理应如此。

    “那么这个会的内容呢?”我问道,觉得自己该打听一下。很明显,虽然是我一个人提问,但房间里还有人也不知道。大家停了一会儿,然后听到了答案。

    “道格和我昨天夜里执行任务时差一点耗尽了燃油。”从床铺上传来了阿尼的话音,“今晚的会上道格将详细告诉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尔法•查理已命令我为《进场》杂志写一篇有关该事故的文章。”为《进场》杂志撰稿,意味着你不是一位用高超的飞行技术挽救飞机免遭毁坏的英雄,就是一个因判断有误致使你自己、你的机组和飞机陷入极大危险但却三生有幸大难不死的混帐王八蛋。这两种飞行员都要为《进场》杂志写文章,以教育其他飞行员,希望读者模仿英雄,或者从那些幸运的混帐家伙的错误中汲取教训。阿尼知道,无论自己是否乐意,我们大家都会将他归入幸运的混蛋之类,尽管他并不是那架飞机的驾驶员。

    “你们几位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又问,“我昨晚也参加了那项任务。你是在我们之后隔两架飞机与加油机进行对接的。”

    “道格今晚会讲给你们大家听的。”阿尼吞吞吐吐地说道。任何一位老练的飞行员都不会放弃机会讲述一个充满危险、吸引人的飞行故事。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因此大家逼他快讲。

    “道格是个有脸面的人物,当着中队长的面他肯定会有所掩饰。我们想听你如实道来。”瑞恩说道,他称道格为有脸面的人物是指道格的军衔为中校,并且是中队的部门领导。

    “那么好吧。”阿尼说话问翻身下了床。他仍穿着飞行服,但拉链从脖子到腰拉开,两只袖子松散地交叉系在腰间,露出了他那由于练了多年空手道而练就的健壮体魄,他是位货真价实的黑腰带级空手道运动员。我们大家都认为,有一个阿诺德这样的名字,自然而然应该从小就去练空手道。除了他的名字外,阿尼还是中队里最受女士青睬的人,不过他也是一位杰出的电子战军官,因此我想听听他们如何在空中陷入了如此大的麻烦。

    他开始吞吞吐吐地向我们讲述起他的故事:“让我还是从头从任务开始时讲起吧,因为链子就是从那时开始转起来的。”阿尼解释道。在安全事故报告中,链子一词通常指一系列的错误判断和决定,在飞行过程中任何一刻将其切断,就可能阻止事故的发生。美国海军安全中心甚至颁发了一些小小的安全宣传标语,上面写着“别害怕切断链子”。军衔较低的机组成员常常不是害怕军衔高的驾驶员,就是认为这些驾驶员的判断无可挑剔。阿尼碰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因为他对所发生的事件记忆犹新,就像多数刻骨铭心的恐惧让人终生难忘那样。

    阿尼继续讲道:“出航加油时,道格感到一阵眩晕,因此我们在空袭前未能按计划数量加足燃油。不过我觉得空袭结束时我们仍会剩许多油。于是我们没有等道格的眩晕减轻后按计划加足油,而是随便加了点油就按时间表与空袭编队中的其它飞机一起继续前进了。”统间里的一伙听众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表示理解并赞同这一决定。统间里的气氛,既有点像一个陪审团聆听辩护律师的抗辩,又有点像一群牧师倾听罪人的自白。

    给我们讲故事的人停下来痛饮了一顿柠檬汽水后,又接着讲了下去:“我们按时抵达最南端的干扰盘旋点,并且打开了干扰机,而当我们接近内盘旋点时,发现我们飞机正前方数英里处一枚地对空导弹发射时的闪光。正像人们描述的那样,这枚SA-2型导弹仿佛一根燃烧着的电线杆。于是道格做了个十分漂亮的倒滚,从导弹下方摆脱并施放了一组箔条闪光弹。那枚地对空导弹在我们的后上方爆炸,但飞机激烈的机动动作耗费了我们大量的燃油。当空袭飞机胜利返航时,我们的燃油大大低于计划标准,不过仍足以够我们飞回到加油区加油。为了节省燃油,我们放慢了前往加油区的飞行速度,结果我们最后一个抵达加油区。正如坦克所说的那样,我们与他们的飞机之间隔着两架飞机。”我点点头,对他提及我的准确评价表示感谢。

    我想回忆一下那次空袭后,无线电通话过程中都讲了些什么,但突然想起我们加完油后立即关闭了加油频率,并且过后不久又关闭了“鹰眼”飞机的频率,因此他们以后的通话我们一句都没有听见。到目前为止,我觉得陪审团的意见是,根据他们所碰到的困难,阿尼机组的决定是正确的。然后阿尼继续为自己辩护,陪审团则静悄悄地坐在一旁聆听。当阿尼根据自己的记忆按原话重述下面一系列通话时,便开始激动起来。

    当我们前面的一架“大黄蜂”将加油探嘴插进锥套时,加油机驾驶员说道:“这位客户加完油后,鲭鲨12号飞机油量到达返航基数。重复一遍,鲭鲨12号蛤这位客户加完油后立即返航。”我查看了一下我的膝板卡,没错,鲭鲨12号就是这架在我们的高度上飞行的加油机。给那架“大黄蜂”飞机加完油后,加油机收起了加油锥套,转弯向西南方向飞去,返回它位于沙特阿拉伯境内的基地。我们必须另找一架加油机。这时能见度很好,因此我们仍不怎么担心。虽然为我们这次任务派出的加油机都已经返航,但我们清楚还有其它的空袭飞机出航,还有其它加油机升空。我们只要找到出航的编队,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这时我们还有大约5500磅燃油。我查对了一下我们的主备降机场,发现我们飞抵那里需要4000磅燃油。这样我们仍有点余地。尔后的通话大致如下:

    “自由,我是铁爪,为我们这次任务指派的加油机已经返航,请通知我们前往加油机的航向。”

    “铁爪,我是自由,我们的雷达没有发现你,检查一下你的敌我识别器。”我按规定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但“徘徊者”飞机的敌我识别器检测并不可靠。

    “铁爪,自由的雷达仍发现不了你,核对一下你与导航台之间的相对位置。”于是我将我们飞机与海湾西海岸上最近的“塔康”导航台之间的相对位置转报给了自由。

    “收到了,铁爪,从那一位置前往加油机的正确航向是145 度,距离20英里。”

    “铁爪收到,145 度,20英里。”于是道格操纵飞机转向新航向,这样一来就使我们离最近的备降机场更远了,因此增加了我们回头飞往该机场所需的油量。我们此时还剩5000磅燃油,我开始担心起来。如果我们从这架加油机处仍加不到油,那么我们的油量便要接近去备降机场着陆所需的最低油量了。但道格看来信心十足,这次一定能加到油,因为以往总是能加到油的。几分钟后,道格发现我们飞机的正前方有飞机飞过,于是我们大家都松了口气:我们可找到加油机了。道格加了加油门向加油机靠拢,以便迅速与加油机会合,但我们离那架飞机越来越近时,发现我们搞错了,那实际上是架飞离加油区的飞机。

    “自由,我是铁爪,正前方发现飞机,请证实是否是加油机。”

    “不是加油机,铁爪,加油机现位于你们目前位置的120 度方位,20英里处。”

    “明白,你的雷达现已经发现了我们。”

    “是的,已发现你们。”于是道格又转向了新的航向,离我们的备降机场也更远了。我们当中谁也没有想到提出这样一个疑问:即自由的雷达是如何突然间发现我们的?我们只是以为他们发现我们罢了。此时我们仅剩4500磅油,因此我紧张起来,不过没有说什么。我们大家都情愿相信这次定能加到油。几分钟过去了,而我们轰隆裹隆地向南越飞越远,扫视着地平线,寻找着加油机。我们油量表的读数一个劲地往下掉。

    “发现加油机。”道格边说边迅速操纵飞机向右一转,机头正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架带有翼尖加油锥套的加拿大707 型加油机。我们头天夜里曾从这种少见的飞机上加过油,因此我知道道格定会觉得很宽慰。当我们进入到加油机的右机冀处时,大家都舒了一口气。我将无线电台调到头天夜里曾使用过的加油频率,道格则将飞机机动到锥套的后方。我进行了标准的话音呼叫,然后我们等着加油机批准对接。当没有人理睬我们时,我们估计可能是用错了频率,因此决定先对接上再说。我们的油量已经很低,事关飞行安全问题。道格将加油探嘴插进了加油机的锥套,但这时只见红灯亮了却没有油流。第二次试过以后,我们知道碰上麻顾了:我们的油量现已低于到备降机场降落所需的最低油量,而我们此时正与那个机场背道而驰。

    “铁爪,我是鳟鱼10号,报告你的位置。”加油频率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我们现已与你对接上了。”通话线路上一片沉寂,然后……“不对,没有飞机与我们对接。”加油机驾驶员说道。这下好了!我们现在明白我们是与另一架加油机对接上了,而它看来无法为我们提供迫切需要的燃油。

    “自由,我是铁爪,我们需要前往加油机的准确航向,现在就要。”道格说道,无线电里满是他那焦急的声音。自由的雷达很可能根本就未发现我们,就通知了我们前一个航向。这次又判断错了,整条链子中又出现了一个错误。我们开始在无线电里互相提醒要冷静,并设法不要让外人听见。我们从这架707 加油机的翼尖式锥套中拔出探嘴,转弯向西飞去。

    “铁爪,我是自由,请等。”雷达操纵员的声音有些犹豫。我们这时认识到,除非我们自己引起足够的重视并让其雷达确实发现我们,否则预譬指挥机将爱莫能助。我在我们飞机的2 点钟方位发现了一批两架飞机,并指给道格看。

    “鳟鱼10号,我是铁爪,我们发现一批两架飞机。”

    “不对,铁爪,我们是单机飞行。”这下可得采取措施了。于是我伸下手去,将我们的敌我识别器调到紧急状态,我知道此举会使“鹰眼”飞机的雷达显示器发亮,而且很可能会使道格对我暴跳如雷,但我可不想在波斯湾鲨鱼神出鬼没的水域上空耗尽了燃油。

    “铁爪,自由接收到你的紧急敌我识别讯号,雷达确实发现了你。现正与鳟鱼10号协调。请等候新的航向。”我猜这就是所谓的谁叫饿叫得响就喂谁了。令人惊愕不已的是,怎么我们一发出紧急识别讯号待遇就提高了。与我们通话的雷达操作员的声音也变了,我知道现在与我们通话的是“鹰眼”飞机上一位军衔较高的人。这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很高兴把他给叫出来了。

    “铁爪,我是自由,你们现在前往鳟鱼10号的新航向为200 度,距离15英里,他正迎着你们飞来。”我们还剩2000磅油,离到备降机场所需的油量差远了。我们飞了这么长时间,现处境十分危险,而我们脱离危险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鳟鱼10号身上。我们现在只有去找这架加油机。假如我们从它那里再加不上油,就只剩下跳伞一条路了,因为我们已别无选择。

    “铁爪明白,航向200 。”我们所能希望的是,这一新航向能够使这场没完没了的追寻告一段落。“铁爪发现鳟鱼10号。”我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正与加油机头对头地飞行,因此与它进行会合将十分困难。不过道格干得相当出色,迅速与加油机编好了队,但剧烈的机动飞行又消耗掉大量燃油。当我们最终就位准备加油时,我们燃油仅剩1000磅( 我们大家都知道,当油量低于1000磅时,“徘徊者”的油量表指示不大可靠。但我们认为这不成其为问题,因为谁也不会让飞机的油量只剩那么一点) 。简单一算我们就知道了,按目前的耗油量,约6 分钟后我们的发动机就要熄火。

    我坐在右座上观看道格打开了空中加油开关并调低了座椅。他在锥套后稳住飞机,加油机驾驶员通知我们可以对接。道格操纵飞机慢慢向锥套靠近,而且一次对接就非常准地插进了锥套。当我们大家看到加油机上的绿灯亮时,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道格竭力稳住飞机的适当位置,使KC-135加油机的输油软管保持必要的弯曲度。我仔细查看油量表,却见指针反而向下移动到800 磅。

    “道格,你是在加油吧,对吧?”我明知道他已经将开关扳到适当位置。

    “是呀,怎么回事?”

    “没有进油。”

    “该死。”

    “鳟鱼,铁爪没有进油。你们看现在怎么办?”道格说道,他也开始慌了神。

    “铁爪,我们的显示正常。很可能是锥套上有东西松了。建议你再插一次,用劲往锥套里多插一点。”

    “铁爪明白。现在脱离。”道格说道。这时油量表指示我们仅剩600 磅油,我们大家知道只能飞几分钟的时间了。加油机的锥套收进人们称之为伸缩套管的金属套筒内,我们等待它重新冒出来。这时岩洞从后座开腔了,说是两名后座飞行员已准备在发动机熄火后依次跳伞。此前我还一直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波斯湾的茫茫大海中了此一生。但现在不得不考虑了,于是我脱下膝板,紧了紧我的座椅系带准备跳伞。我知道道格所承受的压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假如这次对接后再不来油,我们就得到大海里去洗澡了。道格在锥套后大约60英尺处将飞机稳住后说道:“好了,假如这次对接失败,每一个人都准备跳伞。”

    只见他左手向前推动油门,右手扳动着驾驶杆,不停地微微调整飞机的飞行状态,希望能将飞机的加油探嘴插进加油机的锥套。我抬头一看,发现我们正迅速接近锥套。道格准备狠狠撞它一下。咣嘡!探嘴重重地撞进锥套的正中央,撞得输油软管在空中乱转了起来,并且撞击力致使整个飞机剧烈地抖动。我的眼睛立即往下朝油量表一瞥,指针正在500 至600 磅之间晃动。刚开始没有什么动静,但随后几乎在不知不觉之间,我看见指针开始上升。

    “鳟鱼10号,我是铁爪,现油流顺畅。重复一道,油流顺畅。谢谢帮忙。”

    “甭客气。很高兴你们用不着去游泳了。你需要加多少油?”加油机驾驶员问道。

    “此刻你给我多少我就加多少。”

    阿尼笑了起来,他的故事也将讲完了。“这绝对是我所遇到的情况中离要跳伞最近的一次。”他说道。

    陪审团的成员们点点头,其中有几位低声喃喃道:“哇,是差不多要跳伞了。”还有一些类似的评论。虽然我们大家想对阿尼表示理解,但各人又都窃窃私语道我们可不能让这一系列的问题在自己的飞机上接连不断地出现。我能有如此胆量转向一个陌生的备降机场去降落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后,我们大家都笑起来,战马总结了一下陪审团的意见说:“阿尼,你这个故事的中心意思是:如果某个东西发生了故障的话,你只要狠狠地撞它一下就好了。”

    战马的评论引得大家笑了起来,然后我们的话题转回到即将在待命室举行的会议上来。我们继续对中队长决定召开会议大骂不已,不为别的,仅仅因为我们这群人聚在一起就是干这个的。我一声不吭,寻思着事实将证明这个故事对中队里的其他成员来讲非常有启发。让你上台当着大家的面承认错误,当众出丑,是中队长惯用的手法,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初级军官们中间很不得人心。我们大家都认为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领导方法,而他也确实把我们大家吓唬住了。这种恐惧心理确实激励着我们去学习、去思考,并且比没有人吓唬我们时学得更快,思考得更快。当然还有更好的领导方法,但通过胁迫和使部下产生恐惧心理看来正是他的风格。而我现在明白了,只要我能够一直做到不让他抓住把柄,我就完全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

    几个小时后,我们全体人员在待命室里集合听道格的检讨。目睹一位平时十分自信、军衔又较高的飞机驾驶员向初出茅庐的年轻飞行员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的确让人痛心。但他之所以同意这样做,是希望其他人都不要重蹈覆辙。道格详细叙述了飞行经过,他的语气比我预想的要更具自责味道。很明显,该事故令他刻骨铭心。道格知道假如他往锥套里的最后一插未能奏效,那么就要损失一架7000万美元的飞机,他的3 名机组成员也可能非死即伤,他15年的海军生涯将毁于一旦,而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现在事情很明显,看来又有一位海军驾驶员避免了死神的威胁和名誉扫地,并且终于大难不死。不过中队长坚持要最后总结一下。

    当道格坐下去时,中队长从队伍前站起身来。阿尔法•查理利用了这一不寻常的机会。“如果你们这些废物中有人再犯类似错误,我可要撕下你们胸前的飞行徽章,而且我保证你再也别想飞行。油量基数就是油量基数,你们的脑袋瓜里不应有任何疑问。我再重复一遍:油量基数就是油量基数。你们的油量表指针一指到油量基数,我希望你们大家马上根据标准操作程序转向备降机场降落。我再也不会容忍本中队里有人敢如此这般地胆大妄为,说什么‘我将从另一架加油机处加到油’。听明白了吗?”

    岩洞这位老是对领导表示不敬的专家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举起了手,并未被中队长的激烈言辞吓倒。

    “请讲,岩洞。”中队长知道他要提问。

    “长官,是不是该散会了?”岩洞说道,企图活跃一下紧张气氛。待命室里一片窃窃笑声。

    阿尔法•查理目光灼人,几乎能将岩洞的额头烧出一个窟窿。但岩洞对中队来讲太宝贵了,中队长舍不得撕下他的飞行徽章,于是阿尔法•查理放过了这个令人不快的问题。

    会后我思考了一下道格的飞行情况以及他做出的决定。我的机组成员会如何做?我在座舱里是否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当古奇建议我们去追寻那虚无飘渺的加油机加油时,我却坚定不移地通知他我们必须转向备降机场降落?古奇和我都很倔强。他的军衔比我高并且是任务长,但是作为一个驾驶员,最终应该由我来负责飞机和机组成员的安全。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在座脸里互相撕咬,不过我知道这种情况随时可能发生。
第十五章 一丝不苟

    “野兽!”我大声吼道,并砰的一声将密封舱门关上,身后飞行甲板上的嘈杂声马上消失了。“605 号是架好战机,飞起来很不错。今晚执行夜间任务时给我这架飞机。”

    “它怎么值得你那么上心?”野兽问道,真不愧是个老海军油子。

    “它可是菲律宾产的最沁人心脾的圣米格尔牌冰镇啤酒。”我想尽量显得人情世故些。我仅仅路过菲律宾两次,喝过5 、6 瓶圣米格尔牌啤酒,不过我听军士长耗子说过,野兽非常喜欢这种菲律宾佳酿。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想想办法吧。”他挤眉弄眼笑着说道。

    我感觉棒极了。我们刚刚在诲湾上空执行了一次低空武装侦察任务,往返时间只花了短短的1 小时10分钟。这是我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不用担心耗油量,痛痛快快地飞行。我们与A-6 飞机编组飞行,寻找可能发现的敌海军目标。如果真与敌海军交上手,我们就会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打击敌雷达的要害部位,对敌舰上的其它无线电信号实施干扰,以此来压制敌人的目标截获雷达。这一压制敌防空系统的举措,可以使我们的A-6 飞机俯冲而下,投掷一连串炸弹轰炸不知所措的敌舰。这是我们的任务。不过很可惜,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目标。结果我们痛痛快快地做了一通低空急跃升飞行。这是开战以来我所执行的最轻松的一次任务。我们机组需要飞行,狼崽和我一起坐在前舱,这样搭配大大提高了我们的信心。现在机组人员轮换制度正规多了,这样我便有更多的机会与狼崽一起飞前舱。

    几分钟之内,我便脱掉了飞行装具,从救生背心里掏出了鲁格式手枪和2 夹子弹,穿过通道走进了待命室。我向在邮件箱旁翻找文件的伙计们顺便打了几声招呼,然后召集我的机组开会总结任务。

    “飞得很好,坦克,我说咱们还是到军官娱乐餐厅去开会吧。”古奇建议道。

    “我看行。狼崽,你有什么要在这里讲吗?”

    “没有,我快饿死了,去军官娱乐餐厅是个好主意。”

    “我要去向航母情报中心报告我们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蹦蹦说道,“然后我到军官娱乐餐厅去找你们。”我们大家转身离开待命室,前往餐厅,然后轻轻松松地聊上一会儿。出门的路上,我发现邮箱里有4 封艾丽丝的来信!我站在那里迅速读完信,然后急忙去追赶机组的其他人员。想到今天晚些时候回到统间后我还要重新将这些信读上好几遍,心里乐滋滋的。今天的飞行既开心,又平安无事。古奇的决定不错,没有强迫我们大家在好好表现了一番之后,非得开个正式的小结会不可。再说也没有什么经验好强调,更不用说我们过后还要一起去执行夜间攻击任务,这才是我们需要全力以赴的。

    与机组成员一起匆匆忙忙吃完午饭后,我走回了待命室。进门路过邮箱,看到通向作战与电子战密室的门开了一道小缝,我停步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推开门。里面存放着我们的保密材料,鲁格式手枪和子弹,并且都上了锁。

    作战计划军士是一位名叫比恩的年轻水兵,正坐在这个拥挤的小房间里的一张小办公桌前。尽管房间里已人满为患,但仍不失整洁、庄重和神秘,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战术计划系统的大本营。该系统是一台大型高速计算机,与我们飞机的高速反辐射导弹目标标定设备和我们的机载干扰系统联机并分享数据。该系统的一切都是保密的,因此我们所有的人都十分小心谨慎,确保只让经过授权的人进入该密室。像往常一样,一群测试与监控系统的专家正围坐在计算机旁制订任务计划。佩兹、巴格万、外星人和兹维克斯特都在讨论干扰技术,我也随便提了个有用的建议:“哎,伙计们,打他妈的雷达不就简单多了。”

    他们都不屑一顾地看着我,然后巴格万开了腔:“听着,你这只傻猴,快去拿根香蕉来咱们再谈。”

    “军官娱乐餐厅里的香蕉刚刚吃完了,巴格万,你干吗不站起来歇会儿。”他已经站了起来,而且他不喜欢别人插话。他奚落了我一番便结束了讨论。

    我笑了笑,转向作战军士。我对干扰任务的细节根本就不感兴趣,因此我从未真正成为一名熟练的测试与监督系统操作员——每个飞机驾驶员都如此。我可根据任务需要制订一些基本飞行计划,而将核心战术和干扰技术留给电子战军官们去考虑。那位年轻的军士正在把空勤机组的飞行时间和其它各种飞行数据,如拦阻降落、夜航时间、仪表飞行时间、以及对所有空勤人员来讲最重要的作战时间,绘制成表。飞行员的飞行日志中,黑色墨水代表白天,红色代表夜间,特殊的作战时间则用绿色墨水记载,以示区别。现在我对这玩艺儿更加感兴趣了。

    “祝贺您,中尉,昨晚您刚完成了您的第10次作战任务。只需要再飞几次就可获得第一枚飞行奖章了。”大家都知道,我们需要飞15次任务才能获得一枚空袭飞行奖章。“是啊,那么我就飞下去。”我说道。

    “是的,长官。”这位健壮如牛的年轻水兵说道,对我不以为然的反应感到很失望。我拿起我的飞行日志一页一页地翻着。这是一本硬皮小册子,6 英寸长,4 英寸宽,约3/4 英寸厚。它那粗麻布的蓝封面上用金色的大写字母印着:飞行日志。我只有一本,而中队里资历较老的驾驶员和电子战军官有好几本,粘贴在一起,然后用中队叠伞员制作的皮套整整齐齐地装订起来。我盯着自己的日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足登崭新白色运动鞋的新来的小球员,拼命想把新鞋东蹭西磨地弄得破旧些。与所有老家伙们相比,我的日志太薄太新了。

    我一边胡乱翻着日志,一边回想联翩:我驾驶T-2 “鹿眼”式教练机,第一次降落在墨西哥湾内游弋的“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上;我驾驶A-4 “天鹰”式飞机通过航母降落资格考试,也是在“列克星敦”号上;而我驾驶“徘徊者”飞机第一次夜间用挡阻装置降落则是在“尼米兹”号航母上;想到此,我激动得发起抖来。我用手指又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了。所记载着内容好像从纸面上跳出来大声喊道:“这个家伙是一名经过战斗检验的海军飞行员。”

    我笑了,在一阵自鸣得意的回忆中,我想起了和我一起训练的所有伙伴,他们定会舍弃一切来换取我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一本有用绿色墨水记载的内容的飞行日志。在我制服上的金质翼形飞行徽章的正下方佩戴一枚枚勋章一定非常好看。我的眼睛顺着一列列数字移动,根据最近几次飞行任务的回忆对它们进行核对,结果发现有个地方登记有误。

    “水兵比恩,我想你是不是将我上次任务的仪表飞行时间填漏了。”

    “怎么回事,长官?”

    “我相信上次任务我登记了0.4 小时的仪表飞行时间,而我的飞行日志没有记上这一时间。”比恩神情紧张地翻看他面前桌上的一些纸张,发现了我在完成我提及的任务后所填写的那张黄色原件。

    “对不起,长官。我想是填漏了,我马上更正过来。”这位年轻的水兵道着歉,对自己的疏忽感到很不好意思。

    “谢谢你费心了。这些仪表飞行时间对我的资格鉴定十分重要。”

    “是,长官,知道了。”他说道。

    我将飞行日志递给他进行更正,然后便离开了那间密室。此时我不禁想到,正如参谋军士马西教导我的那样,注意细节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我返回到待命室里的拥挤喧闹中时,我明白了,从许多方面来讲,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更加感到自己是一个群体中的一份子。我一生爱好体育运动,曾参加过许多体育团体,甚至当过几个运动队的队长。但这次不同,我感到我们实际上是在创造历史,跻身于一场比个人力量聚集起来还要伟大得多的事业之中,的确催人发奋。而处于全世界都在关注的事件的中心,更是令人兴奋不已。我环视着房间,打量着那些热悉的面孔,古奇、道格、瑞恩、战马、蹦蹦、佩兹、巴格万、外星人、狼崽、苏西、兹维克斯特、脸蛋、岩洞、阿尼、法童及其他人,就是这些性格各异的人组成了我们的中队。我和这支队伍一起执行了十次作战飞行任务,我知道这可是一个坎儿。

    我在待命室里的椅子上坐下来,想起了我曾听说过的一份关于越南战争的研究报告。该报告谈到了10次任务这个坎儿。该报告发现,我们的飞行员中有相当多的人是在飞完10次任务之前被击落的,而如果谁能够安然无恙地飞完头10次任务,那他日后的存活率就会大大增加。我猜想他们可能认为飞行员往往会在执行头10次任务当中犯一些愚蠢的错误,而在实际作战中,愚蠢的错误则意味着被击落。迄今为止,我一直很幸运,今后决不能重犯以前的错误。

    飞行员像运动员一样,可能会相当迷信,我也毫不例外。我年轻时参加青少年垒球赛和宝贝鲁斯垒球赛时,如果有一段时间里运气一直不错,便会在以后参加的比赛中把运气好时所穿的球袜和T 恤衫一直套在运动服下,直到这段运气过去后才脱下来换掉。我们统间里的人的鼻子算是幸运,因为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改掉了这个习惯。否则,我会一直穿着一双袜子不换。我认为从某些方面来讲,连续执行10次任务而尚未被击落也算是一种运气。不过“中途岛”号上的洗衣房里每星期只为我们洗两次衣服,要是总穿着同一双袜子相同一件T 恤衫,想起来就令人恶心。因此,我搞起了另一种迷信仪式来取而代之。这仪式就是飞行前的准备工作,它很费时间,从执行任务前离开统间起,一直到我坐进飞机启动发动机。我并未有意识地去想着它,但当我此时坐在待命室里时,意识到这个迷信仪式确实存在。而如果我想保持目前的运气,每次从“中途岛”号航母弹射起飞后都能安然无恙返航降落的话,我最好还是将这一仪式坚持搞下去别变。

    晚上9 点布置夜间攻击任务前,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打发。头天晚上我很晚才睡,一直在和A-6 飞机和“大黄蜂”飞机的飞行员们讨论攻击时压制敌人防空系统的时机问题。我认为计划制订得十分缜密,古奇答应今天下午再和他们研究一下细节,而我则需要在布置任务前静下来收收心,因此我决定回统间去开始搞我的飞行前仪式。

    统间仿佛一个蚕茧,是我们能够保持一些隐私的唯一地方。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还必须上床,拉上从头到脚将床遮得严严实实的蓝布帘。像通常那样,除了一两盏亮着的顶灯发出的淡淡红光外,房间里一片昏暗,不知从哪一排小床处传来很响的呼噜声,很可能是瑞恩在睡觉。我一边想,一边蹑手躇脚地向位于最后一排的我的小床扑去。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一跃而上至上铺的技巧,几乎不费什么劲就上了床,迅速拉上床帘。床里几乎一片漆黑,于是我按开数字式手表上的小灯查看时间。还有两小时才布置任务,我可小憩1 小时,然后去计划室查查,看是否一切正常。定好闹铃后,我打算睡一会,可怎么也睡不着。

    伊拉克人的苏-27 和米格-29 飞机今晚会升空吗?今晚他们是否真要来对付我们?今晚会有人被击落吗?谁会被击落?这些问题绞尽我的脑汁。我尽量不去想它们,但这些问题老是萦绕心头。每当我心不在焉时,我发现自己总爱打量着某一位朋友,思量这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因一个玩笑而畅怀大笑?结果,我觉得自己总是有意疏远中队里的朋友。我们都很亲近,但还没有亲近到如果有人消失了就会使我们感情崩溃的程度。这些想法往往使得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我的闹铃提前响了起来,可我几乎还没合眼。黑暗中我一直盯着塑料布,我几乎看不见它,只是躺着倾听头上蒸汽管道的水滴声。

    我不断提醒自己这些想法是自然的,但它们却有点弄得人身心疲惫。老是想着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使我很难马上跳下床。我还得琢磨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催得人们半夜起床去参加战斗。是爱国心?是信仰某一项事业?是害怕被视为懦夫?还是渴望个人荣耀?对我来讲,这些感觉兼而有之,正是它们催我每天飞赴伊拉克上空执行任务,而对每个人来讲,原由必然不尽相同。

    当我拉上飞行服的拉链,系上飞行靴的鞋带时,内心深处感到一阵空虚,一种由于对命运未卜感到恐惧而引起的空虚。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一旦升空,这种感觉马上就会消失。空中飞行时,我太忙,根本无暇多想,只是一味飞行。但是从现在起到弹射起飞,我必须举止得当,以掩饰我心中的恐慌。

    由于认识到自己已经执行了10次任务并安然而返,所以我更加下定决心每次执行任务时一定要毫不走样地搞飞行前的准备工作。我套上我的身份识别牌,最后看了一眼挂放在床头架上的艾丽丝的照片,然后转身离开统间。当走出统间关上房门时,我最后听了一下瑞恩的鼾声,纳闷他究竟何时执行下一次任务。不会太久,很可能一旦我执行完此次任务降落,马上就该轮到他了。在我弹射起飞,排除我的空虚感之前,我还得去参加任务布置会。今晚叽叽喳喳的会议在我们隔壁的“鹰”中队待命室举行,古奇和我拿起我们当天的膝板卡片,向隔壁走去。我们提前几分钟到达,为的是找座位。

    “鹰”中队的队长担任今晚空袭任务的指挥,他是一位完美无缺的攻击机驾驶员。他虽个子不高,但肌肉发达,像个田径运动员,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留着浓黑的八字胡。他已多次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可能是由于每次夜间降落劳心劳力,他的头发和胡须均已出现白丝,很明显,这种黑中见白的毛发颜色已有多年历史,因此他的呼号被定为“胡椒”。整个待命室的空气中充满了他的自信和稳健。他手下的初级军官忙着为他准备布置任务所需的材料,就如何介绍详细情况征求他的意见。这与我们待命室的气氛有些不同。看来“鹰”中队的队长十分重视他的部下,信任他们的能力。他身后的军官们在待命室里四下奔忙,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而这位中队长则信心十足地坐在一旁等候最终的成果。当每做完一张幻灯片呈交给中队长时,他往往迅速地审查一遍,然后点头认可。来自各中队的机组人员开始陆续到达,将待命室挤得满满的,房间里马上只有站的地方了。

    晚上9 时整,“鹰”中队的值班军官打开待命室里的电视机,调到“中途岛”号航母的情报中心频道,该中队年轻的情报军官的面孔占满了整个荧光屏。

    “帆环,帆环。”“鹰”中队的初级军官们大声嚷叫。“帆环”是该情报军官的绰号,待命室里的人都在为他们中队的情报官叫好撑腰。

    “晚上好,第5 舰载机联队的官兵们,欢迎参加第八轮作战任务布置会……”帆环从头至尾介绍了一下最新的情况,其中的重点是对电子战作战程序做了几项最后修正。舰载机联队的电子战战斗程序均由我们中队提供,因为我们用尖端的电子监测设备精确绘制出了伊拉克地对空导弹发射场的位置。每枚地对空导弹的有效杀伤范围,都用环形威胁圈标示在航图上。每个环形威胁圈的半径不同,其中许多圈相互重叠,因此在伊拉克领空上飞行成了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介绍了几分钟的最新情况和任务布置会剩余的规定事项后,帆环接着说:“第八轮作战任务布置会到此结束。祝大家好运,让咱们的炸弹准时落向目标。”

    空袭计划很好,简明扼要:对巴士拉附近的一个选定的弹药库实施攻击,同时尽量减少空袭飞机穿越密密麻麻的地对空导弹杀伤范围的时间。胡椒借助幻灯片布置任务时,介绍了各任务分队协同动作的详细时间表。这些分队中包括一支由“大黄蜂”飞机组成的专门寻歼米格飞机的分队,一支由“入侵者”飞机和“大黄蜂”飞机组成的联合攻击分队,以及一支由“徘徊者”飞机和“大黄蜂”飞机组成的专门压制敌防空系境的分队。幻灯片上列出的时间表有助于每位驾驶员了解周围的形势,如空袭中其他分队在干什么,当胡椒终于谈到压制敌防空系统这一任务时,他盯着我说;“当空袭编队进入此处的地对空导弹火力范围时,”他指了指最前面的一个相互重叠的火力圈,“我们就得靠‘徘徊者’飞机来干掉这些地对空导弹配备的目标截获雷达,以便我们能够安全进入和退出目标。”我冲着“鹰”中队队长点点头,表示明确了我们所担负的任务。而我也认识到,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某些A-6 飞机机组就可能一去不返。“再强调一下,空袭搞还是不搞,就看‘徘徊者’飞机的了。没有‘徘徊者’飞机就没有空袭。”胡椒说道。此时,我们的自豪感已溢于言表,但同时内心又感到惴惴不安。一股压力使我感到如果我不能驾驶飞机升空,整个任务就泡汤了。我默默祈祷,我的飞机可别出任何毛病。迄今为止,“中途岛”号航母上还没有出现任何伤亡,我们一直非常顺利,我可不想毁了这段运气。空袭使萨达姆军队伤亡惨重,我们希望再接再厉。讨论45分钟的繁琐细节后,喋喋不休的任务布置会终于结束。机组人员回到各自的待命室,交代更为具体的情况并审查各自的应急程序。

    古奇和我出门来到我们中队的待命室。蹦蹦和狼崽已经看过电视上帆环的任务布置会,因此我直接向他们传达了胡椒介绍的主要情况。“鹰”中队为这次任务制定了一个干扰作战计划,准备在空袭的关键时刻尽可能有效地利用“徘徊者”飞机的机载干扰系统。我心中仍然感到阵阵焦虑,希望我们能再将每个人都带回来。

    我们机组的任务布置会开完后,便分头行动。我呆在待命室一隅,整理自己的飞行膝板。我将飞行中要参阅的航图夹在膝板上,上面是当天的代字卡,后者记载了所有的重要代字。我注意到今晚的苏-27 飞机被称为“美洲虎”,米格-29 飞机被称为“印度豹”。根据此次空袭时间表。我们将消耗大量燃油,因此执行完任务后与加油机会合极为重要。我们在机组任务布置会上列举了道格及其机组成员空中加油时所遇的险情,我们可不想重复他们那样的错误。

    我迅速上完厕所,然后前柱维修控制中心,看今晚野兽是否能关照我一下,给我安排605 号飞机。我今天早些时候执行任务时,该机飞得非常棒。维修控制中心像往常一样,满屋香烟烟雾弥漫,我凑上前去问野兽:“我可以飞605 号飞机吗?”

    “可以,不过请记住,你欠我的情还没还呢。”

    “谢谢,野兽。我非常喜欢这架飞机。”我边说边翻阅飞机故障登记册。几个小时前我曾从头到尾查看过一遍这架飞机,此后它尚未飞过。于是我迅速签了接机单,返回待命室领取我的鲁格式手枪、无线电台和膝板,然后拎着它们前往更衣室,开始和其他7 名参加本次任务的人一起着装。我通常是在穿上飞行装具前去阅读飞机故障登记册,因为中队大多数人的顺序恰好相反。这样我便可以比他们早一点前往飞行甲板,不用在维修控制中心里排大队,等候查阅该手册。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不过起码还有一轮银色的月亮,可照亮云漫漫雾蒙蒙的天空。我刚爬上飞行甲板,耗子就窜到我的面前:“长官,‘黄衫’们正在重新安排飞行甲板上的位置。他们要把605 号飞机机尾朝后拉到舰尾去。这样就要机尾下面见水了。”意即飞机要机尾悬在甲板外缘之外停放,使你不可能对机尾做仔细的目视检查。

    “没问题,军士。”我说。这时“徘徊者”飞机正慢慢从我们身旁拖过,我决定起飞机被拖至停放点之前,迅速简要地进行一下飞行前检查。我便往常一样,从左侧发动机进气口开始,飞机一边慢慢向后移动,我一边迅速查看:机头天线,刹车液压管道等等。飞行前检交的检查项目表,整整占了飞行手册4 页纸,我现在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不到3 分钟,我便检查到机尾部分的发动机尾喷管处。右边看来不错,但当我猫腰从机身下面转到左尾喷管时,感觉有点不对头。

    飞行前检查飞机,时间一长,就会变成一种例行公事,但时间一长你就会顿悟到,如果你觉得有点不对头,那么一般来讲就真的有问题。当你注意到某个地方该有什么而没有,某个地方不该有却有个什么东西时,不对头的感觉就不知不觉地冒出来。“黄衫”们正在调整我的飞机位置,将它往后推至舰尾停放处。再过几秒钟我就没有机会检查飞机尾部了。我还没有发现问题在哪里,但我觉得有东西不见了。我走到负责的“黄衫”面前说道:“给我一分钟时间再检查一下飞机尾部。”

    “长官,我们现在就得把这架飞机摆放好。”我本来可以按他的意见放弃我的感觉,但我没有这样做。

    “听着,一分钟,我只要一分钟。”

    “行啊,长官,一分钟。”这位“黄衫”很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我拿着手电筒又跑到尾喷管处,希望能够证实我是在胡猜乱想。首先,我将头伸进左尾喷管,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检查发动机的隔热罩和固定螺栓。看来一切正常。我听见“黄衫”们的哨声,飞机开始向后移动。

    他妈的,这一分钟可真快。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猫腰从飞机下面跑过去检查另一侧尾喷管。右侧发动机隔热罩看来正常,但固定螺栓不见了!我刚才没有注意到它,就因为它不在哪儿!没有任何东西将发动机的尾喷管与机身相连!

    “拖车停下!”我一边大声喊叫,一边跑向“黄衫”。“这架飞机有毛病,我们必须找一名机械师来检查一下。别动飞机。”军士长耗子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向尾喷管跑去。

    “天啊,长官眼睛真尖。”他说道,将手伸进尾喷管,拣出那根已经折断并顺势落在尾喷管外壳上的8 英寸长的螺栓。“你今天差点让这东西给毁了。”

    “别废话,军士。”我非常恼火,因为差一点就带着一台出了故障的发动机上了弹射器。“我们需要换架飞机,否则这次任务就整个泡汤了。”我说道,想起了“鹰”中队中队长在空袭任务布置会上讲的话。耗子侧着肩避开风,用头盔上的麦克风与维修控制中心通起话来。

    “长官,我们安排你上606 号飞机。该机一直有些电器问题,但我们现在只有这架飞机了。”

    “好吧,飞机在哪儿?咱们走。”
第十六章 死里逃生

    那根折断了的固定螺栓动摇了我的信心。当天早些时候我曾飞过605 号飞机,我怎么也摆脱不了这洋一个事实:或许那根折断的螺栓就是在我正飞行时断裂的,发动机未出现故障,我也得以安全返回到舰上,真是万幸。我打算非常仔细地对606号飞机做一次飞行前检查,但时间不够了,我们必须加快启动程序。听说给我们新安排的飞机停放在升降梯上,也是“机尾下面见水”,又使我信心不足了。我将无法检查飞机的尾喷管及其固定螺栓。这回又得像以往许多次那样,只有信任我们中队的维修部门了。只要耗子说飞机可以起飞,我就满意了。

    克莱门特已跑下维修控制中心取来606 号飞机的故障登记册,我不得不站在飞机旁查阅。与此同时,其它飞机发动机正在我们四周轰鸣,仿佛一架飞机比旁边的另一架更急于起飞进入夜空。“中途岛”号航母正转向逆风而行,风速现已超过30节。我顶风站在机旁,飞机故障登记册一张张装订松散的页面在风中翻动,哗哗作响,使我几乎无法查阅飞机的实际毛病。手册中夹有一叠故障登记卡,表示维修人员未来得及修复这些故障。大风刮得克莱门特的裤子像旗杆上的旗帜那样哗哗直响。我眼睛看到一张有关调整片系统的纸片,上面写着字,但看不清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其它故障登记卡看来对飞机的主要部件没有任何大的影响。因此,我权且以克莱门特的背当桌面签了接机单。我未能对飞机进行完整的飞行前检查,我没有仔细查阅飞机故障登记册,因此感到心里不踏实,过于匆忙,负担太重。但我要执行任务,要去打仗。

    古奇、蹦蹦、狼崽在我爬进座位前都已系好了安全带。飞机电源已经接通,座舱里淡淡的红光使我感到十分舒适。我开始放松。我现在已是轻车熟路,准备起飞。我左手开始检查左边的开关,在座舱里四处忙了起来,以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各就其位。我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对所有东西都感到十分满意,然后伸出左手放在油门上的老地方,右手舒舒服服握住驾驶杆。为了将调整片调到起飞时的适当位置,我伸出大拇指去按驾驶杆顶部的调节按钮。“哎哟!”我大叫一声,右手从驾驶杆上甩开,举到半空中摆动,好像要把满手疼痛甩掉似的。

    “怎么回事?”古奇问。

    “我可知道那张看不出什么问题的有关这架飞机的粉红故障卡上写的是什么了。调节片按钮漏电,打了我一下。”我回答说,虽然我受的电击并不严重,但手仍像针扎了一样疼痛。

    “还好吧?”

    “还好,但起飞前我得将这个故障修好。”

    驾驶员可利用调节片按钮对机翼形态进行微调,这样他就可以操纵飞机平稳飞行。每次飞行时,必须自始至终根据飞行的空速、高度和飞行姿态经常进行调整。我不可能在整个飞行过程中边执行任务,边被电击。虽然这只是一种低压电,但“徘徊者”飞机的飞行手册上警告说,这一电击发出的电流仍可使某些飞行员丧失行动能力。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遭电击而丧失行动能力的某些飞行员中的一员。我最初的飞行教官之一曾告诫我一定要在膝板上贴上一些绝缘胶布,以防不测。我以前从未真正明白它到底有何用途,今晚我可得感谢他了,因为我终于将它派上了用场。我从膝板上撕下胶布,裹在调节片按钮四周,蒙住漏电的电线。厚厚的绝缘胶布提供了足够的保护,这样按钮仍可正常工作,面我也不至于每次触动它时遭到电击。

    “那样行吗?”古奇担心我在飞行期间分神。

    “行,我想很牢靠。如果我的头盔开始往外冒烟,你可得马上将我的手从驾驶杆上移开。”我说道。听到这一玩笑,古奇也笑起来。

    我们关上座舱盖,启动发动机,迅速做好起飞准备。等候弹射起飞的飞机排成一行,依次消失在黑夜之中。由于每30秒就有一架飞机被弹射起飞出“中途岛”号的舰首,因此马上就轮到了我们。我们一边向前滑行一边进行起飞前检查。“黄衫”指挥我操纵飞机一步一步移动。只听见哐当一声,“徘徊者”飞机上的弹射杆与舰上的弹射滑轨对接到一起。我绷直左臂,左手紧握油门和弹射把手,这时,“徘徊者”飞机的发动机怒吼着,将燃烧后的废气喷进偏转器里。我用左手大拇指拨开机外灯光开关,我们的飞机顿时变成一架战争机器,明晃晃地灯光闪耀。弹射军官的手一触及甲板,我的头便撞到座椅的靠背上。胸前的压力,飞机沿着弹射轨道咣咣当当的滑行声和速度,一切都那么熟悉。又一次弹射成功,我安然一笑。

    “铁爪606 升空。”古奇按规定用无线电报告说。他真值得信赖,我自言自语道,非常值得信赖。他从不会忘记无线电通话,行动的节拍总比飞机早几秒钟,通常也比我早。有他在我的机组真是幸运。

    我们马上把电台调到空袭频道,从呼号为“自由”的预警机那里打听到前往加油机的航线。我们中队肯定认为,对于道格几乎耗尽了燃料这一事故,E-2C型“鹰眼”飞机上的伙计们要负部分责任,因此我们现在对他们通过无线电通知我们的信息,都要仔细分析考虑。我们认为,他们通知我们的事情仅供参考,并非一定要执行。不过他们为我们提供的前往加油机的航向还有那么点意思,与预先通知的地点相符。于是我驾驶飞机转弯至他们建议的航向,向漆黑的夜空中飞去。

    当我们爬升至出航航向时,我不停地扫视着地平线,寻找可能出现的飞机。波斯湾里现有4 艘航空母舰:“美国”号、“罗斯福”号、“突击者”号和“中途岛”号。“美国”号最近刚驶离红海进入波斯湾与我们会合。这意味着在这同一块窄小的空域里,有许许多多飞机飞来飞去。按照总体规划,这些航母根据各自的舰载机所选的目标和抵达目标的时间调整各自的位置,以免相互冲突。但我不愿依靠那些制定总体规划的人来保证我不会撞上另一架飞机。我们没有足够的电台来监听其它飞行联队使用的所有频道,因此我们不大清楚他们的出返航航线是否与我们的互相冲突。例如,“突击者”号航母的飞机可能正在分层盘旋等待降落,因此可能影响我们的出航。一想到我可能正在另一艘航母那层峦叠嶂的20架飞机中穿过,不由得将驾驶杆捏得更紧。我下定了决心,万一我要死在波斯湾,最起码也应该是被敌人的枪炮打成一团光灿灿的火球,简而言之,就是像勇土那样死去;我决不肯因为与另一架美国飞机空中相撞而毫无光彩地丧命。我心中早先的空虚感现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焦虑。我总是感到好像有人在追我,因此我不停地左右回头寻找可能的威胁。加油区已随所有的作战舰队编队北移。随着我们不停地打击伊拉克的防御系统,我的信心越来越强,认为我们完全有能力控制海湾地区的事态。我们在敌对行动一开始便建立了空中优势,而现在我们则掌握了绝对的空中优势。看来,除了多国部队的飞机外,天上没有任何别的飞机飞行。

    我在指定的加油高度上将飞机改平,然后开始仔细探索加袖机那与星里不同的白色频闪灯,因为它总在不停移动并且十分耀眼,不过真正将两者区分开来也很困难。有时一开始,我便操纵飞机进行惯常的机动飞行,去与那些星星会合,但总是会合不上,这时方才知道自己搞错了。虽然我已经习惯随大编队与加油机进行会合,但我仍感到这种会合就像一大群蜜蜂碰到一个正在飞行的蜜糖罐那样,既要安全,又要井井有条。但有时飞机一下子拥向加油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其它飞机吓走。“大黄蜂”飞机的飞行员特别坏,他们总是从上而下扑向加油机,只想到与加油机对接,根本不管中途有没有其它飞机。当我们到达加油机附近时,蜂群已开始行动,我们看着蜜蜂们冲向蜜糖罐,就像汽车驾驶员猛一踩油门,在高速公路的立体入口处抢道进入高速公路。现在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了,因为所有的飞机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源源而来,这样便成了一场巨大的自由参加的比赛。要是“徘徊者”飞机装了喇叭的话,我就会一直按住喇叭不放。最后,我终于加入列我们的加油机的左翼一侧,耐心地等待轮到我加油。

    与执行其它任何任务一样,不断地练习使我对自己的加油能力更具信心。今晚我一次就插进了加油锥套,并且退出时十分顺利,锥套甚至几乎纹丝不动。油箱加得满满的,我们又动身前去参加战斗。我们的队长驾驶着另一架“徘徊者”飞机,在我们脱离加油机前,他已同掩护他的飞机一起离开了加油区。我们的“大黄蜂”飞机等待着我们,当我们前往干扰盘旋区时,他们从上方和后面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进行战斗检查。”古奇说道,“收起所有松动的器具。”

    “好。”我答复道。

    “后座好。”蹦蹦从后座答道。

    “打开氧气,放下护目镜。”古奇说道。

    “好。”我说道,接着蹦蹦也答道;“后座好。”我们现已对这项检查相当熟悉,它已成为座舱里的一种习惯。我早知道道奇要提醒我们,因此我的回答干脆利落,不致引起任何误解。我们机组正在磨合,我在氧气面罩里笑起来。这正是我在战斗中所期望的——感到自己是一个紧密团结的队伍中的一员,我们已众志成城,使我们机组拥有了比每个人的聪明才智加在一起还要强大的力量。我们互相了解各自在座舱里的习惯,清楚各自的职责,不到2 分钟时间便检查完毕。然后我们开始核对时间,以保证我们按时与空袭编队一起到达外围干扰点。

    “前面看来不妙。”古奇说道,埋头盯着雷达屏幕。

    “你指的是天气吗?”我问。

    “是的,前方有一场大雷暴,好像正位于我们盘旋点的上方。”

    “那太好了。”我不无讥讽地说道,“我们执行任务正好需要保持这一高度。他们的天气预报里并没有提到暴风雨啊。”

    “我知道。咱们只得等着瞧,看我们到达那里时天气究竟有多糟。”古奇说。

    夜间很难用肉眼看出一场雷暴从哪里开始到何处结束。这时,只有天上的那盘银月给漆黑的夜幕带来些许光亮,刚刚够我们分辨哪里是无垠的夜空,哪里是更加黑乎乎、高耸而上、最后与漆黑的夜空融成一体的暴风雨云层。你根本不可能弄清楚那黑乎乎的云层中,雷暴到底可能有多么厚,多么危险。我只知道假如我改变我们执行任务时的飞行剖面,就可能给空袭带来不利影响。我们必须在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里施放干扰,否则A-6 飞机上的战友们就回不来了。我们继续向北飞行时,能见度越来越低,这使我们大家越来越紧张。我记得胡椒眼中那刺人的目光,他正依赖我们保护他免受地对空导弹的威胁。







    到目前为止,战争头10天期间的天气对作战的影响不大。今夜则不同。在危险地区飞行时,最主要的是保持目视飞行,这样你就有机会利用规避机动来躲避威胁。如果你根本就看不见,你也就无从通过机动来进行躲避。在到处都是地对空导弹的环境下,进行云中飞行可不是一种聪明的突防方式。而我们还要再次飞越那些自从我们首次空袭以来,一直向我们射击的采油平台。

    “我已经查清了费拉卡岛上最新的雷达情况,导航数据已经更新,还有5 分钟就可到达我们的外盘旋点。”古奇说道。

    “明白。”

    “自由的雷达屏幕显示,你们的空域里没有飞机。”“鹰眼”飞机上的控制员发话了,他正在搜索敌人战斗机的动态。

    “我们最好爬到雷暴云的上面去。”古奇说道。

    “我们起码得在进入盘旋的这一段飞行过程中保持目前的高度,因为我们的空袭飞机正在进入目标。”我说道。

    “如果飞进雷暴云中心,我们就无法看见射来的炮火。我们必须保持目视飞行状态。”

    “那些向目标投弹的A-6 飞机驾驶员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座舱中央仪表板上惯性导航系统的显示屏上显出的浅橙色数字表明,我们正迅速按时接近我们的盘旋点。

    “注意,我们的伙伴即将投弹轰炸一个重要目标。”我说,“我们必须位于他们希望我们所在的位置。咱们按原进入方案行动,当空袭飞机退出时,我们再上升高度飞出雷暴云区返航。”我知道古奇并不喜欢我提出的这个依靠仪表飞行的主意,但任务需要我们这样做;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我们改变飞行剖面,从而导致任何一架A-6 飞机被击落。我这样做是对的。

    “30秒后干扰机开始工作。”从后座传来蹦蹦的声音,“让咱们干扰掉敌人的雷达。”他那柔和但语气坚定的蒙大拿口音,加上用词强硬,多多少少缓和了我和古奇之间的紧张气氛。

    “好吧,我们进入阵位时保持现有高度,但我们退出时一定要爬高进行目视飞行。”

    “明白。”我非常高兴能够按原计划行动。在我们施放干扰的过程中提供战斗掩护的2 架“大黄蜂”飞机,将不伴随我们行动。它们在雷暴云上空飞行,用其雷达探索可能出现的敌战斗机,这样可以更好地掩护我们。

    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有被调整片按钮电击过,并且希望在剩下的飞行过程中也别被电晕了。像“徘徊者”飞行手册中的所有其它警告一样,这一告诫也是用海军飞行员的鲜血写成的。这些飞行员就是因为像调整片开关这样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而最终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使用绝缘胶布看来很奏效,我有意尽量少去调动那些调整片。我的手套已经汗津津的,我知道这会增加导电性。我的大拇指现在变成了一个大电棍,而我的身体却并没有接地。我操纵“徘徊者”飞机左转,切入我们的外盘旋点,开始执行关键性任务,进入目标,飞行时间3 分钟,航向320 度。

    “干扰开始。”蹦蹦说道。我们已改为平飞,以便发挥最大的干扰效果。

    “我看这只是一些层积云而已。”我尽量使自己对天气的看法显得乐观些,尽管我也知道层积云很糟,它们会使我们看不见潜在的威胁。地对空导弹可随时冲破我们下方的云层,而我们却没有时间来躲避它。当我们下面的云层迅速变成腥气更重的雷暴云时,我越来越提心吊胆。又飞了1 分钟后,我们完全被云吞噬,能见度糟透了,我们只有依靠惯性导航系统的地形匹配雷达来得知自己将于何时抵达布比延岛上空的内盘旋点。空袭飞机现在应已进入地对空导弹杀伤区的中心,因此我们的干扰效果至关重要,我们希望干扰已降低了伊拉克雷达识别我方A-6 型轰炸机的能力。

    “轰炸系统是否发现目标?”我问道,希望高速反辐射导弹能够发现敌人雷达,这样我们就可以发射我们的导弹了。

    “未发现任何目标。”狼崽说道。看来伊拉克人汲取教训倒挺快,知道如果他们的雷达在空袭期间开机,就会被摧毁。因此4 天来,我们机组未曾发射一枚导弹。由于风暴的颠簸,我不得不紧紧握住驾驶杆,同时两眼扫视着座舱里的仪表,检查是否一切正常。与我们周围的风暴相比,“徘徊者”飞机显得太渺小。我们还剩2 分多钟的时间就要进入盘旋点。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看穿云雾,但一切都是枉然。不过我知道,既不会有地对空导弹来袭,也不会有高射炮向我们开火。我还真有点想入非非,觉得有四周的云层保护,敌人不可能看见我们。我盯着座舱中央的指针式时钟,上面的长针不知疲倦地滴答滴答转向我们的返航时间。我决定操纵飞机进行躲闪,以防采油平台上的炮手心血来潮,企图用他们的雷达制导的高射炮捕获我们。我由于看不见射来的炮弹,因此无法知道他们是否已向我们开炮。座舱里静悄悄的。我知道每个人都在盯着时钟,等候转弯返航。现在我们成了一颗“葡萄”,尽管我每隔几秒钟就来一次躲闪,但我们的飞行航向依然可以被预测出来,我们仍容易遭到地面和空中敌人的打击。我开始因当初迫使古奇按原定飞行参数飞行面感到内疚。指针式时钟上的指针在钟面上慢慢移动着,数字式时钟上的读数则一点一点走向零,届时我们就可以调头返航了。

    “还有10秒。”古奇报告。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因此我决定继续施放干扰,直至我们干扰任务的最后一刻。数字式时钟的读数一变为零,我便猛地将驾驶杆向左一打,将油门向前推到头,然后紧紧盯住仪表。我用力拉杆,想方设法使“徘舸者”飞机尽快完成转弯,这时陀螺地平仪指示出的坡度已转动到90度。我身体所承受的过载压力感觉正常,我继续拉杆,直到到了140 度的返航航向方才罢休。我将油门保持在非加力状态的最大推力位置,往下一推机头,使飞机加速到马赫数0.7 ,然后又开始爬高进行目视飞行。

    “自由发现2 只印度豹升空,现位于目标区以北25英里,航向南,方位20度,速度500 节。重复一遍,目标区以北发现2 只印度豹,航向南。”这下糟了,我们正在慢慢穿越雷暴云,以便进行目视飞行,此时却有2 架敌人战斗机向我们方向飞来。我感到自己就像是藤蔓上一颗任人摘取的葡萄。可是如果我们要想为正在退出目标区的A-6 飞机提供任何保护,我们就必须继续施放干扰并保持我们的航向。我想通知每个人注意观察,但观察又用何用?因为我们现正在云中飞行。如果下降高度,我们就会陷入地对空导弹和高射炮火的威胁之中;而如果继续爬升,就可能成为一名驾驶着俄罗斯制造的米格-29 型飞机的伊拉克飞行员的靶子。

    “我们必须继续爬高,进行目视飞行。”我说。

    “同意。”古奇只说了这么一句。爬过25000 英尺后,云层仍不见薄,我开始怀疑这团雷暴云到底有多高了。

    “自由发现2 只印度豹,现位于目标区以北10英里,航向南。”爬过30000 英尺后,我们才终于看见一些星星,雷暴云的云层开始稀疏。当我终于飞出了雷暴云的边缘后,立即在30000 英尺高度上将飞机改平,然后开始左右蹬舵,以扩大后视镜上的视野,搜索地平线上可能出现的敌机。我先蹬了一下右舵,让古奇观察飞机的右侧,然后左脚蹬舵,使“徘徊者”飞机的机尾向右一甩,使我可对飞机的正后方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我转过头来观察正前方,在飞机左侧3/4 英里处看见一架F-14型飞机,仅仅亮着翼尖灯,以接敌速度高速飞行。“10点钟方位发现飞机,是我方战斗机。”我说道,眼睛累得一挤一挤的。那架战斗机应该有架僚机,没有见到左侧的僚机使我忧心仲忡。“他那该死的僚机跑到哪里去了?”座舱里内部通话器里,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仍显露出了焦急,然后我的目光向右一扫。

    “我没有发现……”古奇剩下的话听不清了,因为我使尽全身力气将驾驶杆向前猛推。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使我产生了一股蛮力。“徘徊者”飞机的加速器马上跳到2.3G的位置。第2 架F-14型飞机从我们座舱盖上方不到一英尺的地方飞掠而过,差一点就便得我们的机组死不瞑目。当“徘徊者”飞机一头扎回到我们刚刚爬出的云层里时,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该死的F-14。”我骂道。古奇只是点点头,可以看出他也被几乎撞机给吓呆了。

    “自由发现2 只印度豹,现位于目标区以南10英里,航向南。”

    敌战斗机仍在向我们扑来,不过我们的F-14现已被引导去对付它们,因此我的当务之急是飞出云层,重新进行目视飞行。这样我自卫的机会就更多一些,因为我可以看到攻击来自何方。“徘徊者”飞机耷拉着机头朝下进入俯冲,由于我刚才拼命躲闪F-14飞机,因此一直在下降,我费了好大劲拉杆才将飞机拉起来。虽然在云中机头朝下作不规则的飞行不是个地方,但总比撞上F-14型飞机好。我参照座舱里的陀螺地平仪摆平机翼,拉杆对准地严线,向上爬下几秒后,又钻出了湿乎乎的云层。一出云层,我便马上左右蹬舵以便更好地观察飞机的正后方,看是否有敌机迫来。

    “自由发现2 只印度豹,已经后撤,航向北。”

    “好玄啊。”我说道。

    “是啊,我想F-14毕竟不是好惹的。”古奇说。

    “自由,痛击者小队完成任务返航,任务情况,‘星击’。”古奇查了一下膝板卡片,得知“星击”意指百分之百圆满完成任务。空袭编队不但完成了任务,而且所有人员再次全部安全返回。我们选择按原参数飞行是对的,空袭成功了,现在谁也不会小看我们。古奇输入了返航参数,于是我们贴着云顶向南转弯朝返航飞行通道飞去。

    我打开自动驾驶仪让自己轻松一下。我们现已位于伊拉克人的威胁以南,安全了,于是我开始浮想联翩起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名从中圈附近跃起准备投3 分球的篮球运动员,观众中的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因为那位球员是个新手,还算不上一个专门投3 分球的投手。他球刚一出手,教练便大叫起来:“完了!完了!”但后来当球空心入网时。观众狂呼叫好,教练也大喊:“好球,好球!”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而且没有一个人被击落,结果大家都会赞扬我们机组作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假如我们有人被击落——那么结果很清楚,我就不会那么受欢迎了。

    然而今夜一直都不顺。先是发动机的那根固定螺栓,然后是触电,虽后发展到差点与那架F-14飞机空中相撞。我敢肯定A-6 飞机机组很可能会有更加骇人听闻的故事可讲,但是对我来说,这一天起码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在返回母舰的途中,我驾驶飞机按预定的返航飞行参数飞行,我收了收油门,以节约燃油,这样我们就无须中途停下来找加油机加油了。

    我认识到那两个事故,无论是固定螺栓还是F-14飞机,都可能轻而易举地使我死于非命。不过它也加深了我一开始就有的那个感觉,即尽管我无法提出理由或拿出证据来,但不知为何,我相信自己会毫发无损地打完这场战争。或许是艾丽丝的祷告在发挥作用?我真的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方,但我总感到有人在保护我。我自信艾丽丝和我都真心爱着对方,我们情愿一同度过我们的后半生。

    我的夜间降落完美无缺,我停放飞机时满面喜悦,因为飞机停得很顺利,没有必要在“黄衫”的指挥下东停停西站站。我回到待命室时,邮箱里放着艾丽丝的7 封来信。不为别的,起码为能够读到她那可爱的亲笔信件,我也应该感谢上帝保佑我终于执行完任务安全归来。那天夜里,我品尝到生活的美妙,憧憬着我与自己要娶的姑娘共同生活的未来。
第十七章 暂停战斗

    现已进入2 月份的第二周,4 个星期连续不断的空中作战行动后,多国部队在海湾地区建立了制空权。“中途岛”号航母上的空勤人员和舰上官兵都近乎精疲力尽。“中途岛”号航母为了与那些吨位更大、更先进的核动力航母并驾齐驱,一直在超负荷运转,因为那些航母都有更大的甲板、更多的弹射器和更多的飞机。“中途岛”号保持了与它们同样的节奏,这的确令人惊愕不已。但这种极快的节奏也使航母的飞行甲板付出了代价,甲板状况越来越糟,即使在战时环境下也被认为是很危险的。假如“中途岛”号率先在自己的甲板上摔毁一架飞机,我们这个作战编队可就惨了,而看来这种事故从现在起随时可能发生。

    我们正在驾驶飞机执行昼间武装侦察任务,狼崽飞右座,古奇和蹦蹦飞后座。我们执行任务时一直没发现情况,伊拉克舰队所剩的舰只不是葬身波斯湾海底,就是躲在港口里不敢出海,结果变成了多国部队飞机打击的固定目标。但我们情报中心里总是有人要求进行侦察,以便发现可能危及我们的航空母舰的敌水面舰只。我们今天就是执行这种任务。由于返舰时只有我们这一架“徘徊者”式飞机,我便加入了头顶上的A-6 飞机的队伍,编成了一个3 机密集队形飞行。以密集编队绕航母飞行时,我感到十分自豪,因为我知道这个密集队形编得好,当驾驶员解散进入降落航线时,总会赢得飞机下方甲板上降落指挥员们的点头赞许。

    A-6 飞机的长机飞得十分漂亮,平稳地率领我们进入降落航线,使我这架位于横队3 号机位置的飞机得以保持住了与2 号机机翼翼尖相隔仅6 英尺的距离。当我们在800 英尺高度,400 节的速度上将飞机改平后,我的双手仍不停地调整飞机,以便当飞临“中途岛”号的舰尾时保持好编队。掠过航母的舰桥后,A-6 飞机的长机脱离编队左转。当驾驶员拉杆操纵飞机穿过潮湿的海空之间时,“入侵者”飞机的机翼与波斯湾中的茫茫大海垂直成90度夹角。我敢断言空气湿潮极了,因为我们机翼上层表面上形成的水汽清晰可见。17秒钟后2 号机脱离,然后我也脱离了编队。

    过载的感觉一开始,我便憋足劲低声哼叫,以确保当血液在5 倍于重力的载荷作用下企图从我的脑部流空时,我不至于出现黑视。飞机速度降至250 节后,我放下了起落架、襟翼和尾钩,同时尽量操纵飞机平稳转至降落飞行状态。“1 、2 、3起落架放好并锁定,襟翼30 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我一边嘟囔,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一边尽量集中精力飞行。

    当我柔和地操纵飞机调头飞至“中途岛”号正侧方3/4 英里处时,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座舱里,检查坡度、空速和下降速率。做完90度转弯后,我开始降低高度至450 英尺,高度到了,但速度却快了4 节。这一微小的速度差大多数州警察是不会注意的,但却足以使我们的飞机不得不在接地时进行复飞。我在收油门的同时稍稍抬起机头,修正这一错误,并左右摆动飞机对准降落航向。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我只需要集中精力,不停地观察,做好进场飞行就行了。我不时地瞥上“光点”一眼。光点迅速升至顶端,高高超出了亮亮的绿色水平数据灯,而当我再看甲板中心线时,哪里还有什么中心线。前一个月昼夜不停的作战行动已经将油漆漆成的中心线从甲板上磨掉了。我一面不停地稍稍调整飞机使自己对准我想象的中心线,一面迅速飞向那漂浮不定的钢铁巨人。

    “往右来一点。”听到降落指挥员的通告,我立即做出反应,将机冀向右一点,但却没有立即加油门保持适当的下降速度。砰!吱!飞机尾钩挂住了第二道拦机索,由于减速太快,我的身子向前捧到仪表板上。我刚重重地落到甲板上就发现“光点”坠到数据灯以下。运气好的话,降落指挥员不会注意到我在跑道上落得有点靠前了。

    今天大海波涛汹涌,“中途岛”号正随浪漂摆,使甲板变成了一片危险之地。降落指挥员最后一刻的一声“向右偏一点”真可谓雪中送炭,因为当我作了修正,飞机在进入着陆的最后阶段遇到了一股很强的左侧风。而在我接触甲板的一刹那间,“中途岛”号向右一摆,这一摆再加上甲板上很滑,当我结束降落滑跑时,我的飞机机头已越过甲板边缘,下面就是左侧通道——这可不是你想去的地方。飞机甲板之所以很滑,是因为一个月来它不停地受到猛烈地冲击,连续不断的飞行将甲板磨成光秃秃的钢板一块。飞行甲板完好时,钢板上面应覆盖一层防滑涂料。它可增加飞机和黄颜色的设备拖车在甲板上的摩擦系数。由于飞机老是在降落区规定的地点降落,因此该处的防滑层已经开始脱落,不久大块大块表层涂料开始在甲板上飞扬。因此,一方面甲板上这些到处乱飞的碎片对飞机构成了一定的危险,另一方面的问题是,当飞机在飞行甲板上滑行时,光秃秃的钢板上缺乏摩擦系数。飞机轮胎充气很足,因此当“徘徊者”飞机上的这种轮胎试图在洒满燃油和液压油并上下颠簸的钢板上滑行时,结果可想而知,不是这架重达6 万磅的战鹰失去控制,因停不下来而撞上另一架飞机,就是干脆掉下海去。

    坐在任何一架飞机里摔进大海都不堪设想,而呆在一架“徘徊者”式飞机里翻到海里更是一场噩梦。由于一共有四名机组成员要逃出飞机,因此必须得及早做出弹射出座舱的决定。例如,如果前轮滑出甲板边缘,机组人员马上就失去了安全弹射跳伞机会,全都活不成。因此,你要么在前轮离开甲板表面悬空之前弹射出座舱,否则就得听天由命,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有时飞机会挂在舰侧过道里,飞行甲板人员或许可以在飞机坠入水中之前用吊车将飞机钩住,但仍不能担保飞机就不会翻出甲板继续落入水中。事到如今,机组人员就得进行水下弹射出舱,但“徘徊者”飞机里的机组人员可从来没有尝试过。因此最好还是不要翻进大海。

    我一边担心着这个问题,一边等待“中途岛”号向右回摆,然后再加油门滑行。随着上个星期里甲板状况越来越糟,我已学会如何判断飞机何时可能会在光溜溜的甲板上打滑并就势利用其中的巧劲。我尽可能准确地随着“黄衫”的引导,将飞机滑出了降落区。当“黄衫”打手势让我停下来时,我便蹬死刹车,借势又滑出几英尺。由于我们是“中途岛”号窄小的甲板上最大最重的飞机,因此比“大黄蜂”和“入侵者”飞机滑动得要少一些。几分钟后,我们的飞机就停靠在舰尾左弦附近,于是“蓝杉”们开始将我们的飞机用铁索固定在甲板上。

    我们观察着那些飞行甲板人员顶风浪战摇摆,以便将飞机停放整齐,准备下次起飞。“大黄蜂”和“入侵者”飞机投完弹后比起飞时更轻,因此滑动得更加厉害。我盯着一架“大黄蜂”飞机开始沿甲板中央向舰尾滑行。“中途岛”号向左一晃,“大黄蜂”飞机就向右一滑。飞机轮胎在甲板上打滑,根本就站不住。“大黄蜂”飞机慢慢滑行着,当“中途岛”号又晃回来时,“大黄蜂”飞机一下子溜到了甲板中央的滑行道上。不幸的是,那里正是每架飞机降落的地方,因此该处的甲板状况最糟,而那架”大黄蜂”飞机现在就在那里滑行。

    “黄衫”迅速将两臂合拢,通知驾驶员他应该加快滑行速度。而驾驶员则认为信号所要求的滑行速度太快,因此操纵“大黄蜂”飞机在光溜溜的钢板上慢慢爬行。“黄衫”坚持要他快点滑,因此当航母的右舷朝着大海向下一沉时,他继续向驾驶员打着“加快速度”的手势。结果那位驾驶员放弃了自己的正确判断,正当甲板向右晃动时加了油门。顿时他的表情呆住了。发动机的推力,加上舰身向有的晃动,一起使得“大黄蜂”飞机顺着甲板向我们的机头直溜过来。

    我想用无线电通知一下,但又没有什么好说的。“大黄蜂”飞机的驾驶员踩死刹车,试图让飞机停下来,但飞机继续朝我们滑来。“大黄蜂”飞机那又长又尖、子弹一般的机头仿佛变成了一个撞锤,像一根铁棒被磁铁吸住了那样冲着我的飞机那圆敦敦的机头滑来,“大黄蜂”飞机的驾驶员放下了尾钩,但没有东西可抓。

    “他要撞上咱们了。”当“大黄蜂”飞机顺着甲板继续滑动时,我嘴里说道,感觉却是一无所措。这时只见一名“蓝衫”捡起一根铁链跑上前来,毫不犹豫地钻到正在滑行的飞机下面,将铁链一头的钩子挂在“大黄蜂”飞机的机腹挂点,然后拿起铁链的另一头牢牢套进甲板表面上的系缆环里。“大黄蜂”飞机又滑出了一段距离,直到铁链被拉紧,才在离我们飞机头锥仅一英尺的地方忽地一下停住了。那位身着蓝色马甲的年轻人为两架飞机节省了一笔数百万美元的维修费,避免了一场很可能会使两架飞机损坏而需长时间停飞待修的事故。他的上司柏拍他的背,从那位上司脸上的笑容判断,这一拍足以使年轻人受宠若惊。飞行甲板人员然后马上行动起来,将“大黄蜂”飞机牢牢地拴在甲板上,保证它不会再靠近我们的“徘徊者”飞机一步。看到情况处理好后,我决定爬出座舱,离开这个3 英亩大的溜冰场,回到舒适安全的待命室里去。

    我一进维修控制中心的舱门便大吼起来:“野兽,刚才一架‘大黄蜂’飞机滑行时,我们差一点被它撞了个正着。那甲板可得维修一下了。”

    “是吗,你肯定停错地方了吧?如果我们的飞机被撞了,那也是你的错。”他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对呀。可当时我一直在寻思究竟停在哪里好呢?实在抱歉。”我笑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的最后一轮任务。正因为甲板问题,他们取消了今天的其余任务。”道格说话了,他现在是中队的维修军官。“我们将向南行驶,抛锚停泊几天,以便给甲板表面重新涂上一层涂料并维护一下甲板,然后再返回参战。”

    “这个主意可能不错。”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后,我理应如是说。随后我们草草开了个总结会。得知我们将休整几天,暂时中止马不停蹄地执行作战任务,我顿时感到一阵解脱,并且感到比一个月来的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得多了。

    一回到统间,我就知道此后几天里我重点关注的是什么:信件。此前两周内,“中途岛”号每天都要收到好几吨邮件。许多信件来自舰上人员的朋友和家人,但更多的信却来自仅在信封上写着寄给“任何一位水兵,任何一名陆战队员或任何一名军官”的美国同胞。一位满怀希望的年轻妇女写了封信,寄给“任何一位单身海军飞行员”。我的一个“大黄蜂”飞机中队的朋友有幸给她回了信。我们感到十分惊奇,竟能得到国内如此巨大的支持。老师们吩咐全班学生写这些“寄给任何水兵”的信,舰上的收发室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想方设法将这些信件不偏不倚地分配给舰上的各个部门和中队。

    前不久,当我们暂停飞行进行一周的休整时,有一天我们战斗群的将军来找我们交谈,在我们待命室里讲了一个我最喜欢的故事。他说听说一位著名的乡村及西部歌手写了一封“任何水手收”的信件,可能是想为美军参战人员做点好事,他在信中夹带了一张100 美元的支票,送给收到这封信的水兵。这位水兵给这名歌手复了信并寄回了支票,信中大意是:

    亲爱的先生:

    我来到这艘军舰为祖国服役不是为了金钱。我为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自豪,舰上的战友亦都如此。我们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我们十分感谢您的支持,但我要退回您的支票。如果您真心想帮帮我的忙,您可以给我的双亲送两张票,让他们去听您的下一场音乐会,因为他们十分喜欢您的歌。

    那位歌手照此办理,水手的父母喜出望外地收到邀请,并坐上了最好的座位。“中途岛”号航母上充满了此种情绪。经过一个月的作战行动,我们打击了敌人而自己无一伤亡,故此每个人走起路来都是趾高气扬。从许多方面来讲,这简直使人难以置信。作战行动按计划执行得天衣无缝。虽然有几次我给吓坏了,但我们既没有碰到中队战友阵亡的事,也没有像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或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那样,夜间空袭时通常要损失几架飞机。我知道这毕竟是一场战争,我怀念其它军舰上失去的战友和被击落的空军弟兄。但如今武器已经如此先进,伤亡也如此之小,使人觉得战争几乎已经毫无意义。我估计飞行员在某种程度上总是这样想的。驾驶飞机作战肯定不同于徒步参加战斗,区别将永远存在。对飞行员来讲,敌人通常只不过是一些无生命的目标,如一架桥梁、一家工厂、一部雷达或者一座弹药库,因此使你的杀戮显得并不是在涂害生灵,因此要容易得多。即使你正在朝人群扔炸弹,但由于目标太小,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类。

    我经常想起沙漠中的夜,那些在我们轰炸敌人时潜伏在战壕里枕戈待发的战友。他们在恐惧中待命,担心敌人发动的化学或生物武器攻击可能会使他们惨死疆场。这些战士才是英雄,因为只有他们将前去将伊拉克军队真正驱逐出科威特。我只希望我们的空袭会使他们的战斗容易一些,会拯救多国部队呆在沙漠里待命出击的“任何一位战士”的生命。

    我桌上的信堆积如山,于是拿出信笺开始给每一位来信者复信。我高中和大学时的一些朋友现已是教师,他们让班里的学生给我写信。这真让人惊喜不已,真让人感到激动。我想告诉每一位孩子,他或她的来信对我来讲有多么珍贵,他们的信件有多么重要,因为使我们这些参战人员得知了国内的朋友和家人赞赏我们及我们的行动。

    来信者中有我父母的朋友,我祖父母的朋友,我兄弟的朋友,以及艾丽丝的朋友和家人。艾森豪威尔将军曾经说过:“舆论越是支持军队,军队就越会勇敢地战斗。到头来是舆论打赢了战争。”我相信他是对的,正因为这个原因,我相信我们将马上赢得这场战争。
第十八章 平台遇险

    “如果不马上恢复行动,我揪掉你们的脑袋。”军士长恶狠狠地嘟囔道。他面红耳赤,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

    “那就可以为基地报纸写篇好文章了。”我说道,“标题可以这样写:海军军士长揪掉了‘中途岛’号航母上一个水兵的脑袋。”

    “不然人们怎么会以为我是在军舰上刷厕所呢。”军士长耗子捏起下巴说道,这使我想起在海军的俚语里,脑袋一词的意思是厕所。

    维修控制室里烟雾弥漫,所有的军士长心情都不大好。我发现如果每天忙上18到20个小时,大家则开心多了,因为他们无暇去想家,无暇去感受寂寞。舰载机联队在波斯湾南端停泊的6 天里,日子过得很慢。舰上餐厅里流言四起,传说地面战斗将随时打响,因此我们大家谁都不愿意错失战斗良机。一天前我从两名年轻的陆战队员身边经过时,听见他们正在言语激烈地讨论着如何想办法调到前线部队去,这样届时可亲身参加实际战斗。我听到其中一人说:“陆战队登陆时我一定要在场……战争结束前……我得干掉他们几个。”听到他们如此纯真的激情,我不禁莞尔。然而,我知道他们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儿子身在“中途岛”号航母上,而不是在一艘准备发起突击的两栖登陆舰上时,一定会感到十分宽慰。

    重新在甲板表面涂一层防滑涂料是个慢活,需要飞行甲板工作人员冒着酷暑拼命干上好一阵子。问题是当地正午时分的气温太高,新涂的防滑层难以附着,涂在钢板上的涂料就像是灼热的柏油路面,由于甲板本身就很烫,因此防滑层一直很软,粘糊糊的,不适于进行飞行活动。第6 天结束时,舰长终于认为维修工作已尽如人意,于是下令“中途岛”号出航。

    6 天里,我们机组将大多数时间用来补觉,拟订空袭计划准备打击新的目标,以支援即将来临的地面战役。在我们抛锚期间,波斯湾里的其它3 艘航母一直在继续作战并保持着制空权。根据安排,休整后第一天飞行由我担任飞机降落指挥员。终于轮到我参加这个小组了,而我也确实想学一手。担任降落指挥员的好处之一,是能够了解有关飞机驾驶员白天和夜间在航母上降落的不同资格标准。驾驶员一旦获得夜间降落资格,就得至少每7 天做一次夜间降落,以保持该项资格。如果两次夜间降落相隔7 天以上,该驾驶员就必须在下次夜间降落之前的当天,做一次昼间降落。由于“中途岛”号停泊了6 天,舰载机联队的许多驾驶员失去了夜间降落资格,还有许多人的夜间降落资格则只剩最后一天。而且经过6 天的无所事事之后,舰载机联队的所有驾驶员的技术都有点生疏了,这一点夜间比白天更为明显。

    果然不出所料,白天的降落不怎么样,但还算安全。可第一天夜间回收飞机时,我们开始目睹了一些五花八门的下滑降落场面。我以前仅当过两次夜间降落指挥员主管,因此我们的队长瑞格勃和舰载机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疯狗打算让我在头几次夜间回收时,先担任一下记录,然后再接过无线电话筒和告警开关实施具体指挥。虽然记录只是一种文书工作,但有助于旁观学习和练习眼力。当飞机下滑时,担任主管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大声给驾驶员打分并进行讲评,我则尽量争取用降落指挥员专用的速记方式将他的每一句话记录下来。在外行人看来,这些速记仿佛是象形文字,而对于降落指挥员来讲,那小小的一笔一划记下了驾驶员从开始进场一直到最后降落间的一举一动。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时,飞机对准军舰的中心线直接降落下滑,不像昼间降落时,下滑动作变化多端。夜间降落下滑时的飞行削面之所以简单,主要是因为担心夜幕影响了驾驶员的正常视力。

    当天夜间的第一次回收就相当棘手。我可以从飞机最后进场时的动作以及疯狗的面部紧张表情中看出这一点。疯狗平时就总是一脸严肃,今天夜间他那薄薄的嘴唇和紧绷绷的下巴更增添了几分严峻。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架飞机,仿佛以为他可以将自己的意志传给驾驶员,使其将进场动作做得十分漂亮似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名接一名的驾驶员看来目测均偏低,几乎都越不过舰尾,而且都没有根据需要及时加油门、上升高度,调整好下滑坡度。降落指挥员最恨这种进场动作,因为提醒驾驶员加油门时飞机的距离已经很近。许多驾驶员往往上升得太多而不得不复飞。降落指挥员的任务的定义是:协助驾驶员安全迅速地回收飞机。安全与迅速之间有一道微妙的界限。如果降落指挥员追求尽善尽美,那回收就会没完没了;但如果他过多地容忍很差的进场动作,则有人会坠毁在跑道上,不仅自己完蛋,而且还会要了许多甲板工作人员的命。

    飞行联队长官不停地往降落指挥平台打电话,希望以此督促降落指挥员加快回收进度,这样他就常常忽视了安全。例如,如果一次飞机进场时,我们小组的成员向下降而来的“大黄蜂”飞机下达了加油门的口令,结果该机驾驶虽的油门加多了造成复飞,这时降落指挥平台上的电话就会响起来,疯狗拿起电话一个劲儿地说:“是,长官。”然后挂上电话继续按自己的意见下达口令指挥飞机降落。他会说:“他倒轻松,坐在那混蛋玻璃房里,对我们下达的加油门收油门口令评头论足。而万一飞机摔在跑道上,那么被火球吞噬的只是我们这些呆在下面的人。”整个夜晚都是如此,飞行长官一直催促我们加快回收速度;降落指挥员则想方设法让所有的驾驶员都避开舰尾,对准中心线。


    回收最后一批飞机前,疯狗终于开口了:“嘿,坦克,你来指挥这批飞机如何?”

    “没问题。”我答道。尽管整个晚上的回收工作弄得我精疲力竭,我还是像往常那样期待挑战。

    “这批回收的飞机共有11架,4 架大黄蜂,4 架入侵者,1 架徘徊者,1 架加油机和1 架鹰眼。你认为自己应付得了吗?”

    “11次降落,11次成功。”我假装信心十足地答道。

    “那好,咱们等着瞧。”疯狗回了一句,“瑞格勃,你帮他撑着点。”

    “行啊疯狗,明白了。”瑞格勃说道。

    忙了整整一天,我们大家都累坏了,呼吸的是炙热的飞机废气,听的是从我们头顶几英尺上空加满油门呼啸而过的飞机发动机的尖叫声,盯着的是刺眼的太阳光。好在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但我的脸仍觉得晒得疼疼的,我准备最后收班了。我衷心希望最后一批回收的所有驾驶员都能与我好好合作,飞出恰到好处、安全无误的下滑动作来。

    当我们等待回收开始时,我从风挡后面走出了降落指挥平台。海湾的风刮过甲板,夹杂着JP-5号燃油、液压油和润滑油混合在一起的特殊气味,向我迎面拂来。只要你呼吸,就免不了要闻这种气味,因此你的肺对它也就慢慢习惯了。蒸汽从舰首处的弹射轨道上一圈圈飘出来。这些蒸汽好似过去牺牲的驾驶员的鬼魂,从我们这些站在降落指挥平台上的人身边飘过,仿佛要提醒我们今夜的工作非常重要。每一位海军飞行员都知道这些鬼魂,我们大家都有这样的一些朋友,他们用生命的代价才了解到海军航空兵是一项严酷的事业。如果我们今晚的工作干不好,就有可能造就一名新的飞行甲板鬼魂,飘荡在“中途岛”号航母弹射器放出的蒸汽之中。

    我们小组的其他2 名成员倚靠在我们身后的风挡上,而瑞格勃、疯狗和我则准备回收飞机。降落指挥员的降落辅助电视显示器像弗雷斯内尔光学着陆系统的镜头一样,亮度调得恰到好处,这样当驾驶员飞近和越过舰尾时,可以清晰地辨别“光点”。如果亮度太高,“光点”就会在黑暗中放出光芒,出现失真,这样就使驾驶员不能准确判断他在下滑线上的位置。我们细心调整了所有的灯光后,便开始检查无线电。

    “塔台,我是木桨,16频道无线电校波。”我呼叫道。

    “你的声音大而清晰,木桨。”

    “我听你也一样清晰。塔台,木桨,18频道校波。”

    “大而清晰,木桨。”

    “明白,我听你也一样。”我说道。瑞格勃也在这2 个控制频道上校了波,然后我俩又按了按告警开关,检查我们的复飞指示灯。指示灯正常,我们准备开始工作。

    “木桨,第一架是龙305 号飞机,距离5 英里。”雷达控制员用16频道通知道。

    “木桨明白。”我答复道。

    率先降落的是4 架“大黄蜂”飞机,因为它们的油量总是最低。每种飞机上的灯光布局不同,可以在夜里区别出来。“大黄蜂”非常容易辨认。它有两个巨大的垂直尾翼,每个尾翼尖上都有一盏防撞灯。当“大黄蜂”下滑降落时,防撞灯正好位于机翼上面,几乎看不见。降落指挥员判断一架“大黄蜂”的飞行姿态是否正确,就看飞机翼尖的灯光是否与前起落架上那盏小小的进场灯形成一条直线。第一架“大黄蜂”出现了,就像是一盏闪闪发亮的灯。其后3 英里处,又是一盏若明若晴的灯。这11架飞机,每架之间相隔1 分钟的距离。驾驶员们希望操纵他们的飞机下滑降落,一次进场就能安全地降落在母舰上。

    “龙305 ,距离1/3 英里,报告状态。”我的头盔里响起雷达操纵员用16频道传来的大而清晰的声音。

    “龙305 ,‘大黄蜂’下滑,剩余油量4500磅。”驾驶员马上报告。

    “明白,下滑,‘大黄蜂’。航母航速25节。”我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们已经腾空了甲板。”我向降落指挥小组的其他成员宣布道,然后将右手垂至腰间,随时准备按动告警开关。“大黄蜂”沿下滑线降落而来,动作非常稳。下滑到一半时,驾驶员未能发现飞机向左侧滑了一些,由于我主要注意的是下滑线,因此也没有发现。

    “向右对准中心线。”瑞格勃不动声色地提醒他。只见“大黄蜂”飞机的机翼向右下方点了一下,立即作出了反应。

    “注意油门。”我大声喊了起来,因为机翼点动时,我没有听见“大黄蜂”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我知道,如果他在调整飞机对准中心线的过程中不加油门,他的下滑线就会偏低。飞机尖叫着从我们身边飞过,尾钩离舰尾仅几英尺高,砰的一声刚好落在“中途岛”号第一道挡机索前的甲板上。驾驶员收回油门,飞机上的通用电器公司制造的巨大发动机马上降低了转速,进入慢车状态。几秒钟内,龙305 号飞机便退出了降落区,我们又准备回收下一架飞机。

    “降落良好。下滑的中间阶段开始有点过高,抵近时飞机左飘,油门不够,对准跑道时高度过低。”我非常高兴自己很快就能信心十足地进行讲评了。后两架“大黄蜂”的下滑飞行动作非常漂亮,不需要用无线电进行指示,因此我决定给他们评优等。最后一架“大黄蜂”开始下滑时有点偏高,对准中心线时又偏左了点,而且驾驶员的麻烦越来越大。

    “麻雀402 ,1/3 英里,报告状态。”雷达控制员下达了指令。

    “麻雀402 ,‘大黄蜂’下滑,剩余油量4600磅。”驾驶员马上答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十分清晰。

    “明白,下滑,‘大黄蜂’,航母航速25节。你有点偏左。”

    “我来注意他的下滑线,坦克。”瑞格勃说,“你专门注意别让他碰上舰尾。”

    “好的。”我盯着降落的飞机,它正在寻找适当的下滑线。驾驶员需要做较大的修正,因为他已经偏左了,而航母向前行使时,着陆甲板呈一定的角度跟着移动,因此几乎每一架从航母舰尾方向进场着陆的飞机的左偏都是越来越厉害,这架飞机也不例外。只见“大黄蜂”向右侧滑过来,企图对准中心线,但动作做过了头,下滑线又偏到右边。而现在只剩几秒钟的时间了。

    “往左来点。”瑞格勃提醒道。这个口令下得不错,但这一次我不仅没听见加油门的声音,反而听到的是收油门的声音,发动机的转速下降了。驾驶员的修正动作太大,因此瑞格勃不得不再次下达口令,“往右一点。”可是“大黄蜂”飞机此时的动力已不足以做这一机动,于是我丝毫没有犹豫。

    “复飞,复飞!”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权威,同时按下了告警开关上的按钮,打开了弗雷斯内尔透镜光学着陆系统后面明亮的红色闪光灯。“大黄蜂”飞机向右调整下滑线后,高度已经低得很危险,驾驶员看到复飞灯光并且听到我的声音后,立即加满油门。瞬刻之间,他从一种很可能使他过早命丧黄泉的飞行状态,转为爬升,赢得了再次进场降落的机会。他可以在此后的几分钟里沿起落航线顺利飞行,调节好自己的神经,重新建立起自信。

    “口令下得很好,坦克。”瑞格勃说道,“他真需要这一提醒。”

    “是啊,太玄了。我希望他下次降落时动作协调一点。”

    “降落讲评。”疯狗非常生气,因为这架“大黄蜂”飞机的下滑降落动作实在是太差了。

    “飞行复飞,开始时下滑线过高并偏左,中间阶段从左偏到右,油门不够,下滑至甲板时油门太小。”我说道。当我再次抬头仰望时,第一架“入侵者”刚好飞到离军舰1/3 英里处。这架“入侵者”驾驶员的下滑降落动作相当不错,另一架“入侵者”也飞得很好,然后又轮到麻雀402 号飞机了。我一面大声报出给第二架“入侵者”飞机的评分和讲评内容,一面盯着麻雀402 朝“中途岛”号飞来。这一次他开始下滑时飞得较好。离舰一英里半时,方向和坡度都很准。我站在那里,左耳戴着耳机话筒,右手拿着告警开关高举过头,等待刚刚降落的“入侵者”飞机离开甲板。

    “甲板上有障碍物!”另一位降落指挥员从风挡后尖声叫道。

    “甲板障碍,各种设备和灯光做好准备回收‘大黄蜂’。”我重复道,仍然举着右手,这样就不会忘记那架“入侵者”飞机仍然在准备脱离甲板,但当我回头看时,它的尾钩挂在甲板表面上下不来了。

    “麻雀402 ,1/4 英里,报告状态。”雷达控制员下达了口令。

    “麻雀402 ,‘大黄蜂’下滑,剩余油量3700磅。”驾驶员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他沿着下滑线吃力地调控着飞行状态。我仍举着手臂,现在到了作出决定的关键时刻了。

    “‘入侵者’已经收起尾钩,正开始滑行!”我身后的一位降落指挥员大声喊道。“甲板上有障碍!”另一位则接着喊道。这时,“大黄蜂”飞机的下滑动作一直很好,我真不忍心再让他复飞,但我别无选择,因为甲板上有障碍物。

    “复飞,甲板上有障碍。”我又一次对着话筒说道,并按下了告警开关,再次将这位年轻的“大黄蜂”飞机驾驶员驱赶进了夜空。

    “麻雀402 ,有飞机进场,你现去加油。加油机位于你的2 点钟方位,高度2000。”雷达控制员说道。甲板上的那架“入侵者”终于离开了降落区,甲板腾出来了,我们准备回收下一架“入侵者”飞机。随后的5 分钟里,我们回收了1 架“入侵者”、1架“徘徊者”和1架E —2C“鹰眼”,现在只剩下加油机和麻雀402 了。

    “谁在飞402 号飞机?”我问道。

    “弗朗德。”瑞格勃告诉我,“他是个‘未琢之玉’,夜间飞行一直有点吃力。”我也是“未琢之玉”,因此很容易联想到弗朗德此时的心情。这是个漆黑的夜晚,他是一人驾驶。我知道他一定感到十分孤独。疯狗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木桨,402 号飞机已经加完了油,距离5 英里。”雷达控制员说道。

    “402 号,我是木桨。”疯狗呼叫着。

    “请讲,木桨。”弗朗德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上一次的进场降落动作一直不错。现在只要做好开始动作,然后按照上次那样飞就行了。这次我们一定要为你提供一块空甲板。”

    “明白。”弗朗德说道,声音显得有些恼火。是恼火还是充满信心?我不太清楚。他现在距军舰3 英里,我觉得我必须百倍警惕。弗朗德很可能会因第一次降落没飞好而对自己不满意,又对那架在甲板上挡道的“入侵者”飞机十分气愤。他希望这次能降落到甲板上。又是几秒钟过去了。“大黄蜂”越来越近,飞机上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

    “甲板腾空。”瑞格勃喊道。

    “明白,甲板腾空,所有设备和灯光准备好回收‘大黄蜂’。”我回复道。

    “麻雀402 ,距离3/4 英里,报告状态。”

    “麻雀402 ,‘大黄蜂’下滑,剩余油量4500。”弗朗德报告道。他开始阶段不错,看来能够保持住。我可以想象出他在飞机里的样子,满身大汗,气喘吁吁,比以往更加聚精会神地操纵着飞机,但下滑到中间时,他的飞机开始下沉。

    “加点油门。”我用非常柔和的声音提醒他修正下滑线。因为太紧张,他的油门加得太多,结果在接近军舰时,飞机开始上升。“收点油门。”我提醒道。结果在接近甲板那一刹那间,弗朗德犯了个极大的错误:他把大黄蜂飞机的机头往下一推,并且收小了油门。

    “加油门!加油门!加油门!加油门!加油门!上帝啊!”我在无线电里尖叫道。我听见发动机重新加满了油门,“大黄蜂”飞机的2 个加力燃烧室喷出两道10英尺长的烈焰。飞机仿佛从甲板下面爬了上来。“大黄蜂”飞机的机轮差一点挂到舰尾上,飞机尾钩啪的一声打在舰尾边缘的围板上。尾钩在甲板上撞着,漆黑的夜空里溅出一串耀眼的火星,新涂的防滑层也放出一片辉煌的烟花。尾钩在甲板上猛拖了一阵后,终于挂住了第一道拦机索,“大黄蜂”飞机骤然停住了。我张着嘴,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假如再低几英尺,飞机就会在距我所站的地方仅仅100 英尺处爆炸。一位年轻飞行员的生命得救了。我转过身来,准备与我的降落指挥员弟兄们互相庆幸一番,但平台上一个人影都不见。他们都明智地跳进了降落指挥员的安全网。

    疯狗第一个爬上了甲板。“坦克,我真不敢相信你会站在那里等死。”他一面说,一面向我大步走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干。我只是一个劲地朝话筒里喊加油门!我想我也应该扔下话筒跳下去。”

    “是啊,我以为他拉不起来了。不过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简直是在向甲板俯冲。”这时我才迟迟反应过来,双膝因恐惧而开始抖起来。

    所幸的是,加油机的安全着陆回收工作结束了。弗朗德先是降落不成而复飞,后下滑降落时不安全。我们后来了解到,虽然飞机未造成任何损坏,但弗朗德逃不过飞行表现审查委员会这一关了。该委员会不时举行,而面对这样一个委员会的确是件不光彩的事和一段不必要的经历。可能弗朗德不应该出这个“风头”,每个人都不应该。
第十九章 恐怖的地狱

    我们的空袭现在有了新的重点:摧毁萨达姆•侯赛因的共和国卫队。在众多人的眼里,共和国卫队是伊拉克陆军的精华。现在其部队常常成了我们空袭的主要目标。驻利雅得的情报军官和高级联合作战计划军官创造了一种网格法来组织空袭,有条不紊地歼灭这些精锐部队。我们这些“中途岛”号上的作战人员称这种网格法为“杀戮方格”。由于参与制定这些任务计划,我想起了那些沙漠中的战友,我希望我们的空袭能够使他们的作战容易一些。多国部队的战士们近几个月来一直在待命,他们过的才是真正战士的生活:吃的是袋装脱水食品,睡在前线沙漠中。过去5个星期来,多国部队的空中战役毫不留情地轰炸伊拉克人的阵地,但很明显,单凭空中力量不能将伊拉克部队从深深的战壕中赶出去。多国部队陆军几个月来一直在提心吊胆地期盼着,现在是面对恐惧的时候了。1991年2 月24日,我国部队向挖壕固守的伊拉克陆军发动了进攻,地面战争打响了。

    由于安排上的冲突,不得不对机组人员进行调整,我将与副中队长、奥迪和鞋子一起执行这天的任务。我仅仅分别与他们当中的各位一起飞过几次,因此我对我们这个机组执行此次任务的协调问题有点担心。副中队长将飞我的飞机的右座,这一点没有问题,但我心里清楚,我将失去过去一个月来与古奇之间在执行任务过程中达成的默契。奥迪和鞋子两位和我一样,也是头一次出海执行任务。我知道他们也会像我过去那样犯一些十分愚蠢的错误,因此我知道自己必须特别小心谨慎。

    在准备这次飞行任务时,我曾与瑞恩谈过与副中队长一起飞行的问题。瑞恩与他飞行时虽然并不愉快,但他称副中队长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职业飞行员。现已处于地下活动的“平头百姓”组织私下偷偷摸摸称副中队长为“硝石”,因为他常常会由于一点小事而发脾气,我们许多人认为他性情不稳定,动辄发怒。尽管这个绰号缺乏独创性,因为有一个A-6 飞机中队的队长的绰号也叫“硝石”,但这个绰号确实适用于我们的副中队长。他最大的优点是从来不记仇。他可能一时对你大发雷霆,而过后的一举一动又仿佛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对他的感觉是他喜欢参加战争。

    今天,为了支授地面进攻,舰载机联队将比以往更加深入敌后进行空袭。我们相信,歼灭共和国卫队是以最短的时间歼灭最大数量的伊拉克军队的最有效的办法。打击共和国卫队是个好主意,但这属于一种近距离空中支援任务,而“徘徊者”飞机的系统和武器不适于有效地支援此类作战。因此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保护舰队。我们称其为“烧虫”任务,因为我们的具体任务是施放电子干扰,必要时还要用反辐射导弹压制伊拉克人沿海岸布署、威胁着多国部队海军的“蚕”式导弹。一旦敌人用“蚕”式导弹发动攻击,“徘徊者”飞机将进入最佳阵位用干扰设备和反辐射导弹压制、削弱并尽可能摧毁威胁我方舰队的“蚕”式导弹阵地。

    找担心我们这个特殊的机组将在座舱里发生小小的冲突,这一点很快就明朗化了。你是一名中尉,与你的副中队长一起飞行,一旦发生冲突输家肯定是你。因此,如果两人的习惯不同,就该由我来做出必要的让步。在布置任务期间,当我与机组成员一起复习应急程序时,这次任务谁说了算就已经明确了下来。一个多月来一直是由我来说:“如果我们的飞机在飞行甲板上刹车失灵,我将选用备用刹车,并进行无线电联络——”

    “我来处理无线电的事,坦克。”硝石说道。

    “啊——是,长官。好吧,那么我来选用备用刹车,副中队长进行无线电通联,我踩刹车,用前轮控制前进方向,投放尾钩……”“我来放尾钩。”硝石打断了我的话。

    “啊——是的,长官。行啊,我讲到哪里了?……”最终我们按副中队长的新的经过修改的应急程序布置完了任务。副中队长称如果发生紧急情况,许多问题将由他来处理,以至于我真希望我们只是袖手旁观得了。

    布置完任务后,我们各自去完成个人飞行前的准备工作。就像过去38个日日夜夜每天所做的那样,排除大小便,查阅飞机故障登记册,填接机单,带上我的救生电台和鲁格式手枪,套上40多磅重的飞行装具,然后向维修控制中心的所有军士长和野兽挥挥手,便出了舱门走进海湾那暖和的空气之中。

    我是我们机组中第一个上飞行甲板的。地面战争打响是件激动人心的消息,我可以看出这对“中途岛”号航母上的官兵影响不小,飞行甲板上的每一个人仿佛增添了新的战斗意志。我们大家都相信我们的地面进攻是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它标志着战争正迅速接近尾声。我们深信,38天之久的空袭战役已大大削弱了伊军的防御,现在我们可以静观空袭到底产生了多大的效果。身着红色马甲的军械员在用来轰炸共和国卫队的武器上写上了各种各样充满想象力的字句。我记得一位不乏政治头脑的地勤人员在一枚集束炸弹上写上了这样一句话:“一位共和派献给另一位共和派的礼物。”此句为同字谐语。美国共和党和伊拉克共和国卫队两语中的共和一词在英语中的音、义及拼写均完全相同,此处前一个共和派意指美国的共和党人或拥护共和党的人士,后一个共和派指伊拉克共和国卫队的官兵。

    飞行前检查,发动机开车和弹射起飞均平安顺利。耗子军士长指挥其下属既干得确有成效,又忙得心情愉快。他们都因战争可望即将结束而感到非常激动。在餐桌上,这些年轻的水兵都在推测我们将于何时离开波斯湾,还有多久我们就可去泰国的港口休假轻松一下,并庆祝我们圆满完成了战斗任务。我向弹射器滑行而去时看了站在一旁的军士长耗子一眼,他正站在一伙人中间。他举起右臂做了一个“铁瓜”手势向我敬礼。我也做了个吓人的“铁爪”手势还礼。我的手指伸开,肌肉紧绷,像一只准备扑食的猫爪子。虽然军士长耗子戴了一副大大的太阳镜,大部分脸都被遮住了,但我仍可看见他在微笑,于是我知道我们的飞机状况一定不错。

    这是一次典型的昼间弹射起飞。我们在500 英尺的高度飞行,直到我们抵达距航母7 英里的弧圈处,然后我猛地向后拉杆,开始爬高,朝加油机飞去。在上升高度向西北方向飞行时,我们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坏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也难以相信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看见从远方科威特的茫茫沙漠中升起了一团巨大的令人恐怖的黑色烟云。

    当我们一路向北飞去,前往加油区时,我一直盯着那片不断升高、滚滚翻腾的黑烟。一时间我陷入了一片困惑,不知是什么东西可以造成如此之大的烟雾。我想可能是伊拉克人为了阻止我们毫不留情的轰炸而发射的核生化武器所致,想到我们正朝那片可能有毒,充满放射性物质,或者可能被生物武器沾染的空气飞去,使我比面对伊拉克入威力最大的火炮和导弹时更加感到恐惧。当我们飞得更近时,我看到了从沙漠地面上的油井处扶摇直上的橙色烈焰。茫茫烟雾中可能有成百上千处这样的火光。此举必定是有预谋并且是伊拉克陆军干的。烈焰熊熊,甚至从15000 英尺的高空看去都能感到情况的严峻。这场大火对于无辜的人类生命、动物生命、环境和财产造成了一场浩劫。此举还违背了战争道德,是彻头彻尾的罪行。

    浓烟滚滚,扶摇直上天空,颜色也开始变淡,乌蒙蒙十分吓人。当它升至高空时,变成了一团令人作呕的暗灰色云雾。从烟的外表和纵火者的意图来看,这片浓烟完全代表的是邪恶。它将白昼变成了黑夜,它像一个幽灵向南飘荡,企图阻挡任何前来空袭的多国部队飞机。“简直是一场灾难。”我一边在话筒里说道,一边准备进入阵位接受KC-135型加油机的加油。

    “真是难以置信。”鞋子说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是一场悲剧。萨达姆真是他妈的一个令人作呕的王八蛋。”

    烟云随风翻滚,好像越看越多似的。油井大火不断从沙漠中燃起,使烟云愈来愈黑。看到这些油井大火及其造成的肆无忌惮的破坏,使我们重新树立起了信心,一定要狠狠打击并战胜敌人。这些油井大火形成的浓烟马上就要飘到加油区来,只要这些熊熊烈焰继续燃烧,浓烟就会大大降低能见度。或许这就是敌人的企图,这也可能是一种战术措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战术措施不但毫无成效,反而适得其反,因为它大大激怒了多国部队。多国部队的所有官兵比过去决心吏大,一定要迅速打败伊拉克,结束战争,并且将伊拉克军队驱逐出科威特。而且不仅要解放科威特。还必须扑灭这场正在吞噬科威特的土地和自然资源的熊熊大火。

    我们加满油后,立即脱离加油机,开始朝波斯湾的西北角飞去。或许我们过于自信,但在我们飞行的航线上,确实再也没有敌机威胁我们了。至于那些高射炮和地对空导弹,虽然其威胁依然很大,但都局限在某些特定地点。在日复一日地执行了38天的相同任务后。我们觉得自己对这些威胁位于何处已经了如指掌。我们深信海岸一带的SA-2和SA-3型地对空导弹已完全被摧毁,我们执行低空“烧虫”任务时所面临的唯一威胁来自那些小型火器和高射炮。

    “导航数据已经更新,我们很准时。”副中队长说道。他正在忙于反复检查座舱里的所有仪表和设备,以确保我们处于最佳作战状态。“让咱们开始下降高度,飞到这片油井大火引起的烟雾下面。我可不想呆在这些烟云中变成‘葡萄’。”他说道。我同意他的建议,因为这样飞要好多了,可以看到威胁来自何方,从而使我们有机会进行躲避。

    “是,长官。”我边说边将油门收到慢车位置,并操纵“徘徊者”飞机那巨大扁平的机头朝着地面下降高度。此时我们的航向正引导我们朝着那些从茫茫沙漠中腾起的油井大火的火源处飞去。在下降过程中,我不禁油然想到我们正在坠入地狱中的炼狱。沙漠中升起的黑烟随着高度变化。我们飞得越低,烟雾就越浓。最浓黑处,大火熊熊燃烧着,烟雾也最黑。这里正是共和国卫队栖身的地方,萨达姆的精兵良将遍布这一地区,而我们舰载机联队的任务就是要消灭他们。

    由于我知道“入侵者”和“大黄蜂”飞机中队的伙计们正在我们上空飞行,因此我非常渴望能与他们并肩战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沿海岸巡逻,去保卫一支业已赢得战争、正在波斯湾水域游弋的舰队。当我们下降到5000英尺高度时,雷达高度表开始嘟嘟响起来。

    “雷达高度表调至3000英尺。”我边报道边调动表盘上的游标,让它在3000英尺时再发出警示信号。当我们降至3000英尺时,嘟嘟声又响了起来,而我们仍被笼罩在油井大火引起的黑色烟雾中。

    “雷达高度表调至1000英尺。”我又按程序调好游标。当飞机降至海平面以上1000英尺时,持续不断的嘟嘟声再次叫响。这时我减小了下降速率,注意力开始更加集中。雷达高度表上的读数现在以百英尺为单位显示。“雷达高度表调至500 英尺。”我说道,希望我们不至于非要下降得比这一高度还要低不可。我两眼盯着游标移动,900 、800 、700 、600 、500 。嘟嘟- 嘟嘟- 嘟嘟,响起了警示信号。“雷达高度表调至200 英尺。”我说道。当我们沿着最后的300 英尺下降高度时,能见度开始渐渐好转。

    “咱们保持在200 英尺高度以上飞行,同时向海岸靠近,我想查看一下油田遭受破坏的情况。”硝石说道。

    “是,长官。”我边答复边将飞机改为平飞,高度250 英尺,速度300 节。我们的地形匹配雷达显示我们离海岸大约5 英里。我们继续朝海岸飞去,因为我们以为那里已经十分安全,并已处于我国部队的控制之下。

    “后座是否发现任何信号?”硝石问道。

    “没有发现。”鞋子颇有信心地答道。我现在担心的问题是,伊拉克人可能趁多国部队地面攻势造成的混乱,偷偷将一些新的地对空导弹布署到这一地区。他的回答打消了我的顾虑。我的下面,海面是那样平静,很可能是因为伊拉克人打开了沿岸的输油管道,原油注入波斯湾所致。眼前的景象一片凄凉,我满心厌恶地摇摇头。这情景就像是伊拉克军队用刀乱捅了科威特一阵,然后将这个国家踩在地上,让它慢慢流血致死。原油汇入海湾,形成一层黑里透亮的油污,并且渐渐扩散开来。科威特这个炼狱中放出的黑烟现已遮天蔽日,使得白昼如同黑夜降临。我们飞越多国部队的舰只和几个小岛,一直进入到陆地上空1 英里处。我转弯沿着海岸线向北飞去,奥迪和鞋子则监测着“蚕”式导弹活动的迹象。我非常紧张,又感到自己像一颗容易被入摘取的“葡萄”。由于海滩渗透了原油,因此看起来黑糊糊的丑陋不堪。我收回目光,开始在座舱里扫视起来,查看仪表。看来一切正常。

    “坦克,飞机下方10点钟方位的水面上有东西。”奥迪从后座提醒我。我立即朝那个方向看去,马上发现了奥迪所指的是什么。水面上溅起的浪花成直线向我们移动过来。我向左瞥了一眼,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一个高射炮阵地上的炮口发出的闪光。炮手瞄低了一点,他的炮弹打到水里,比我们所飞行的地方离海岸线近200 码。炮手开始调整火力,打到水里溅起的水花开始朝我们的飞机方向移来。我左手抓紧油门猛地向前一推,右手向后拉杆一直拉到大腿根处,操纵飞机以猛烈的机动动作来摆脱现已打到飞机正下方的炮弹。这一右转上升动作将“徘徊者”飞机的腹部完全暴露给了敌人的炮手,为他提供了一个巨大的目标。但所幸的是,他调整火力的速度不够快,我们迅速飞进油井大火形成的黑色烟雾里没有被击中。

    “有雷达活动吗?”硝石问后座。

    “没有任何雷达开机。”鞋子答道。

    “他妈的,我以为这么多军舰靠近了海岸,敌人的雷达一定会开机呢。”硝石骂道。现在能见度差极了,在爬升的最初阶段,我几乎连自己飞机的左机翼的翼尖都看不见。我们飞机的飞行状态使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仍然活着的虫子,还在鱼钩尖上蠕动,虽然鱼正向我们游来,但所幸的是它游得不够快,追不上我们。

    我担心的东西马上由敌人的炮弹转为己方的飞机,那些从其它航空母舰上起飞的美国飞机。此时我又进入了盲视飞行状态,而我十分讨厌这种感觉。我曾在海湾北部空域差一点发生空中相撞事故,我知道现在很可能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长时间的低空机动飞行使飞机的燃油消耗得比预料的快得多,因此现在应该前去找加油机加油了。在黑乎乎的油烟中爬高,令人感到十分紧张,好在几分钟后我们就爬出了烟雾。于是我在25000 英尺的高度上朝加油机飞去,尔后将返回“中途岛”号航空母舰,在保持无线电静默的情况下降落。这是一次轻松的昼间返航飞行,使我有暇回顾一下我们刚刚完成任务的情况。

    地面上熊熊大火为我们的任务又增添了新的危险。当烟雾升至空中时,形成了一片云霾,从某些方面来看,这种云霾比烟雾本身更危险。当你在厚厚的烟云中飞行时,你起码明白自己什么也看不见,而云霾在其边缘处造成了一种假象:你以为自己能够看见东西,而实际上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次日的云霾或许会更糟:我很可能再也看不见今天看到的那些炮口的闪光。而明天那位炮手调整瞄准的速度可能会更快一些,那么我们就没有机会驾驶自己的飞机返回“中途岛”号航母了。

    这些想法十分消极。虽然我知道有这种想法十分自然,但我仍无法阻止自己去考虑那些所有的“假如……那又怎么办”。假如我今天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办?假如明天我怕运气不佳怎么办?虽然我可以感觉到战斗即将结束,但能结束得那么快吗?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热切企盼的东西是让自己生存下来。
当年真是不容易啊 差距太大
第二十章 大功告成

    “嘟嘟……嘟嘟……嘟嘟……”我手表上的闹铃那令人心烦的声音尖叫起来。黑暗中我抓起手表,将上面的4 个按钮全都按了一遍,令人讨厌的声音才停了下来。清晨布置任务的时间到了。我将闹钟定早了一些,为的是使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爬起来洗漱,然后准时参加5 点钟的任务布置会。虽然昨晚为了制订即将来临的任务计划熬得很晚,但我仍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以准备执行今天的飞行任务。我是穿着衬衣和短裤睡的,飞行靴放在地板上,里面放着袜子,靴子上摆着我最喜欢穿的飞行服。

    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中,我尽可能轻地爬下了床,拿起洗漱用具走进盥冼室。我刮脸刷牙时再也闻不到水中JP-5燃油的气味了,这种气味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而我多么渴望这种生活赶快结束啊,这样我就可以返回家园,回到艾丽丝身边,见到我的家人。虽然我闻不到JP-5燃油的味道,但当我用水洗去剃须膏时,仍感到它刺激着我刚刚刮过的脸。我一直纳闷,如果发生火灾,而我试图用洗脸池里的水扑火时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敢肯定一定会是火上浇油。我的心中又感到一阵空虚,而且腹中空空如也。我知道自己应该在执行这次为时不短的任务前,设法吃点东西。但我想军官娱乐餐厅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激起我的胃口。不管怎样,我必须保持体内的水分,而我知道一定要带足饮水。盥洗室里耀眼的白色灯光晃得我一时什么也看不见。当我离开盟洗室回到昏暗的舱室里时,我笨拙地摸索着,几乎与前去洗漱的蹦蹦撞个满怀。我们轻轻地道了声早安。蹦蹦肯定要迟到,但是他飞后舱,而对后座飞行员来讲,总体情况介绍并不重要。我像个盲人似的用手摸索着,踮着脚尖回到黑乎乎的房间,找到我的飞行服和靴子套上。当我蹑手蹑脚地穿衣时,眼睛开始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然后我出门来到了过道上。

    任务布置会计划2 分钟后在我们隔壁的“鹰”中队待命室里举行,因此我打算从我们的待命室穿过去拿上当天的任务卡和一个空白膝板卡,去参加会议。我快步穿过过道,低头钻过一束束电缆,迈过一道道水密舱门门槛。这已经成了一种锻炼,有助于我在去待命室的路上活动一下我的筋骨。我正走着,心中的空虚之外又增添了一种新的感觉,那种遗忘了某件东西而产生的恐惧。我在心里开始一件件计算执行任务所必需的关键物品。昨晚我已经将我们压制敌人防空系统的计划单交给了空袭带队长机,上面还具体介绍了参战飞机本身及其所载武器系统的情况,因此我相信遗忘的不是布置任务时所需的材料,但肯定是忘了某件东西。是什么呢?

    当我走到待命室门口时,我仍在沉思。我到底遗忘了什么?如果实在想不起来的话,我会被逼疯的。我瞥了一眼邮件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因为天还早,只有执行此批任务的机组人员才起了床。我的邮件箱是空的,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信!我忘记带上头天深夜给艾丽丝写的信,结果我的好运笔也遗忘在文具盒里。我的右手习惯地向飞行服左臂上装笔的口袋摸去,空空的。我以往执行任务前从未忘记过带这支笔——不是好兆头。我不仅会因回统间取东西而迟到,并且还打破了我的习惯模式和仪式。一阵焦急不安开始爬遍我的全身,可能今天这个日子就是我被……

    “嘿,坦克,快来看看这个。”狼崽站在待命室中间大声喊遭。我从一种噩梦般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沿着待命室两旁都是椅子的通道走过去。狼崽指着闭路电视,黑色的荧光屏上映着白色的大字,内容是:

    狼群行动结束。

    皆大欢喜,我们胜利了!

    我的眼睛与狼崽对视,我俩微笑着张开双臂向对方扑过去。经过42天的战斗,战争结束了。古奇和蹦蹦也来到了待命室,一看到电视屏幕上的消息便欢呼起来。“我们胜利了!战争结束,我们可以回家了。”我说道,心里充满了自豪和轻松。所有人都笑容满面,我们开始互相握手,互相拍打对方的后背和肩膀表示祝贺。我们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我们分享着胜利的喜悦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再也不用在漆黑的夜空中去担心背后来袭的“土狗”和“印度豹”了,再也不用盯着自己的朋友寻思这是否是最后一次与他们共餐了,再也不必飞越伊拉克人的枪林弹雨了。我们中队的队友们可以撕掉那些为以防万一被击落而提前写给妻子的信件了。再也不用在两次任务之间抓时间补觉,不必强迫自己的身心超负荷运转了。再也不用为沙漠中可怜的步兵兄弟祈祷了。待命室里,轻松气氛随处可见。我想自己的神情亦然。

    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的那间小小的待命室里,我们机组成员与所有参加了“沙漠风暴”行动的人一起感到终于完成了任务,分享着大功告成时的喜悦。我们豪情满怀地相信,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布什总统曾经说过:“这是不可容忍的。”而我们牢记了他的这一声明。对我们机组,我们中队,我们舰载机联队和我们军舰上的全体人员来讲,这是一个终身难忘的时刻。海湾战争期间集结起来的多国部队显示出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从未见过的一种国际意愿。它使我更加领会了过去50年来整个世界所承受的牺牲和难艰困苦。与长期英勇奋战的盟军步兵战士、水手、飞行员和陆战队员相比,我们的战斗经历不过是胜利沧海中之一粟;但我们这小小的一粟为解放一个国家做出下贡献。


    当我们中队的战友在我周围滔滔不绝地交谈时,我站在房间后面,观看着待命室里的那一张张笑脸。狼崽正在给中队所有的套房和统间打电话,传达我们已经取胜的消息。此时此刻,我才察觉到我是多么庆幸在这次战争中我们中队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尽管“平头百姓”有点恨阿尔法•查理,但我相信他值得信赖。他没有按我们的意愿来领导我们,但或许他的领导方法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最终分析起来,无争的事实是我们都活了下来并圆满完成了任务,而且我们舰载机联队的所有其他人员也因此毫无伤亡。我想,在战斗中我宁愿追随一个能让我活下来的心胸狭窄的混帐王八蛋,也不肯听命于一个可能使我送命的聪明人。

    我立即离开了待命室,回到统间拿起笔来给艾丽丝写信,与我最思念的人一起分享这一时刻。

    1991年2 月28日

    亲爱的艾丽丝:

    战争结束了。我们马上就要返航回国,我俩即将重逢。我感到无比幸福和轻松,真不敢相信你在我的心目中是那么的美丽。昨天我一下子收到了你的4 封来信,每一封我都读了好几遍。你在其中一封信里写道:“你缠绵在我的心中。”是啊,我俩是互相缠绵在一起的。

    由于远在天涯海角,我的工作又极不稳定,因此我希望你同意我们俩必需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相见的想法……我预计能在7 月或8 月间参加飞机降落指挥员学校的培训时休假,但我无法等那么长的时间才能见到你,因此我提议你考完试后到日本来看我……至于你一个学法律的大学生的飞机机票,你完全可将它看作是一名收入直接来自你所交的所得税的人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你在来信中写过,你觉得从某些方面来讲非常了解我,但在另外一些方面又对我一无所知。我相信我们在所有那些非常重要的方面,如性格、坚贞和忠诚等,已经相互了解,亲密无间。其它一些小事咱们再去相互了解时将会其乐无穷。我知道当我写下我爱你这几个宇时,它们确实表达了你我之间的真实感情。我们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和信念,这就是我们每天必须通信并且发现这是我们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的原因。艾丽丝,让咱们去实现这一切吧:实现我们相识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在梦中都会见到你。

    献上我全部的爱,舍姆

    “中途岛”号航母又在波斯湾里游弋了10天,其间舰载机联队的任务是监视根据投降协定建立的禁飞区。后来我得到了一份极好的差事。我们的副中队长挑选我作为他的主要助手,安排战斗群复员到泰国帕塔亚海滩休假。硝石被选为负责海岸巡视的主管军官,他选我当他的助手。伊拉克投降几天之后,我们乘邮递飞机离开了“中途岛”号航母,前去安排近一万名美国水兵即将抵达泰国最好的深水湾沿岸一个海滨小镇休假的事宜。

    随后的两周时间里,硝石和我全都用来会见当地商业界头面人物和政府官员,预订整个街区的旅店房间,并恳请当地楼堂馆所对我们的水兵友好相待。硝石作为海岸巡视主管,有权根据自己的判断决定某个楼堂馆所是否适于接待我们的水兵。如果他认为某处不适于我们的水兵前往,那么他甚至可将该处列为“禁地”。当地的商家十分看重这一职权,因此在我们执行先遣任务的两周时间里,对我们极为友好。“中途岛”号航母及其舰上官兵在萨达姆称之为“战斗之母”的战争中浴血奋战了一番,现在我们的任务是保证他们前来享受一下“聚会之母”。我们知道,在海上连续紧张了一百多天后,水兵们需要轻松一下了。我们的责任是确保他们玩得开心,玩得安全。

    我们与当地商家和政府官员进行了为时两周的先期安排,工作效果不错,因为当舰队在帕塔亚海滩停留5 天后,没有死一个人。不过有几名水兵死里逃生。有一位面朝下漂在游泳池里,经及时抢救方幸免于难。另一名水兵则在脖子周围挂满了氢气气球,他身边的一位老兄轻轻拨动了一下打火机,结果气球爆炸了。这位水兵虽然大难不死,但烧伤十分严重。还有一名水兵酩酊大醉地来到海岸巡视办公室,一个劲儿地企图说服我们相信他就是詹姆斯•邦德。我们安排了几间旅店客房,专门收容这些詹姆斯•邦德们。我们立即将他们扣留,让他们睡个好觉醒醒酒。

    下一站停靠的是香港,与泰国相比这里清净多了。在香港停泊了几天后,“中途岛”号转向日本,驶回她的母港。

    10天后,当我最后一次从那张专供新来者享用,上面挂着塑料布遮挡蒸汽管滴漏下的热水的床铺上一觉醒来时,我认识到自己将是出海作战期间睡这张床铺的最后一名新来者。以往那些新伙计是些什么人?我琢磨睡这张床的海军中尉中是否有一位伟大的海军英雄。“中途岛”号已经光荣服役多年,现在是她光荣退役的时候了。几个月后“中途岛”号航空母舰将驶回美国退出现役并拆掉。看到一艘具有如此光辉历史的伟大军舰化为小小的剃须刀片真令人痛心不已,但她风华已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现在我们将驶入日本横须贺,我们的母港。“中途岛”号航空母舰总算带回了每一名1990年9 月,即7 个月前出海值勤的官兵。真是令人感到幸运得难以置信,我没有失去任何一位亲近的朋友。舰长和舰载机联队司令功不可没,阿尔法•查理也一样,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中队长知道中队里的年轻军官不怎么喜欢他,但他相信在整个出海执行任务期间由于对我们严格管理而拯救了我们的生命。我对这一点毫不置疑,因为事实如此,战斗中无人牺牲。唯一的问题是,他认为是严格的东西,我们却觉得不合时宜和令人感到恐惧。他以自己的方式指挥这个中队,而且从计划上看,我们的确胜利了。我们的任务是确保所有的空袭飞机免遭伊拉克防空系统的威胁,我们圆满完成了这一任务。假如我当中队长,我的领导方式可能不同,但或许结局不如他好。我想从这一点来看,在阿尔法•查理的中队里服役是一种学习。从我认为一名指挥官应具有哪些重要素质来讲,这是十分宝贵的一课。

    没有失去任何亲朋好友,这使我的战争经历显得有点超越了现实。我非常高兴这一结局,但当我了解到其它航母上的朋友失去了自己的战友时,才最终使我更加感到自己是真正亲历了一场战争。我的一位高中时期的朋友是“萨拉托加”号航母上的一名“大黄蜂”飞机驾驶员,他在首次夜间空袭巴格达时,失去了他的僚机。我理解他的痛苦,但却难以表达同情,因为我投有失去战友的经历。失去战友后的感觉肯定苦不堪言:空虚感,失败感,再加上那没完没了的疑惑,假如我坐在他的飞机里怎么办?要是我能用无线电警告他有导弹来袭又将如何?或者简单点说,我能够做点别的什么来救他一命?我非常庆幸自己熟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付出了这种最后的牺牲。对那些失去了亲朋好友的人来讲,这场战争才更加真实。

    两天前,航母上的所有飞机参加了舰载机联队飞离航母的传统仪式。飞离军舰仪式总是那么轰轰烈烈,并且永远是舰载机联队里军衔较高的一些飞行员们返回基地的殊荣。许多上尉以及几乎所有的中尉,包括我在内,则留下来随军舰进港。作为舰载机联队的一员,我认为自己也应该同舰载机联队一起飞离军舰,而且我感到呆在一艘没有飞机的航空母舰上特别不是滋味。每个中队将派飞机以十分壮观的钻石队形飞越位于日本厚木的空军基地上空。参加这种飞行一定是个极大的荣誉,但我的军衔太低了。当飞机飞离航母时,我感到十分沮丧,不过所有的高级军官都走了,舰上的气氛也轻松愉快起来。我们几个人可以在阿尔法•查理和硝石不在的情况下痛痛快快地过上48小时。当然会有几位不幸的高级军官留在舰上监视我们这些被留下来的“下属”。就在头天晚上,我听说我被列为“中途岛”号归港时“舰舷列队”的军官之一。这意味着在“中途岛”号出海值勤的最后2 个小时里,当航母被拖船推进港时,我们必须身着军礼服站在飞行甲板的边缘上。

    我应穿的军服称为蓝色制服。当我从位于彭萨克拉的飞行军官预备学校毕业时,我同所有的同学一样,购置了一套裁剪合体的军服,双排扣的仁衣,衣袖上缀着金色的边条,边条上方绣着一颗金星,十分鲜亮。6 颗金色的钮扣,每颗上面凸铸着一只鹰,甚至在统间里昏暗的红色灯光厂也闪闪发亮。我仔细检查着每一只鹰,保证它们都在“飞翔”——每只鹰的姿态都是俯视着大地。我将金色的飞行徽章别在胸口上,中央处的锚底正好位于胸兜上方一英寸。我还没有任何勋章或绶带,但我激动地想到这一情况即将改变。我的军帽,或根据海军俗语称作盖子,自从我去年12月上舰以来一直放在衣柜里,因此显得有些褶皱。经过细心收拾,我熨平了白布上的褶皱。我一面准备制服,一面想起当时与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一起准备接受着装检查时的相同情景。我边穿衣服,边像两年前参谋军士马西检查着装时那样一丝不苟地检查我的军装。

    “我简直不敢相信今天上午我得去舰舷列队。”我一面准备着装,一面对鲍基说。

    “是吗?我敢肯定只要你想溜号就一定能够溜掉。”鲍基躺在他的床帘后说道。鲍基是一位资历相对来讲比较深的中尉,因此没有被派去站舰舷。

    “是啊,我想没有人会注意。”我有点迟疑地答复道。

    “即使他们注意到了又会怎么样?花时间去找你,并且炒你鱿鱼?没有那么回事。”虽然我知道鲍基讲的是大实话,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服从命令。我穿好军装,擦亮皮鞋,随手抓起了军帽。

    “鲍基,我会将进港时的情况讲给你听,我现在上飞行甲板上去了。”我听见鲍基在床上嘟嚷了一句,但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走出了统间。

    蓝色军礼服穿在身上感觉怪别扭,因为我过去4 个月里一直穿的是飞行服。当我沿着过道向我们中队的地盘走去,并穿过水密舱门前往飞行甲板时,一路上领带和聚酯混纺衬衫领子把我的脖于都擦疼了。

    “你好,野兽。”我近着轻快的步子经过维修控制室时说道。

    “你好,坦克。”野兽赞许地点点头,说明我看起来很帅。帅又有何用?我自忖着:又没有人会来日本等候我或摇动“欢迎坦克归来”的标语。虽然艾丽丝远在美国殷切地盼望我凯旋归来,但幻想在人群中看见她使得我的步子轻快起来。我寻思着假如她真的能够前来迎接我,那么她的小旗上可能写些什么。然而我心里很清楚,她不可能来,因为她正在参加法学院的期末考试,但是梦想也能使人其乐融融。

    一走上飞行甲板,我的步子便变得既充满热情又小心翼翼。我仔细迈着步子,设法避开甲板上最滑的地方。此时的飞行甲板上已是一片繁忙。每个人都在欣喜欢笑。水兵们都身着蓝色水兵制服,帽后飘带在微风中幸福地轻轻拂打着他们的后背,一个个看起来帅极了。“中途岛”号航母被拖船牵引进港时,将右舷对着码头,因此右舷早已挤满了心情急切的水兵。我向右舷走去,打算挤进越来越多的人群。尽管挤进前排得花费很大的劲,但幸亏我是一名军官,年轻的水兵们对我表现出了或许我并不配享有的尊重。

    我发现,与这些水兵并肩地站在这里,是医治任何一个愤世嫉俗者的灵丹妙药。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如此之多积极向上的情感。我看到了幸福、友谊,自信;更重要的是,我还看到了自豪。这些年轻人为自己的军舰,为美国海军,为祖国感到无比骄傲。此情此景令人兴奋。这些水兵不属于我们中队,我一个也不认识,但我们同样分享着这一时刻。我与其中一名看上去还不到18岁的年轻水兵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没有躲避,而是与我对视而笑。

    “您好,长官。活着真美好。”他说道。他眼神中的活力很可能足以用来发电,照明他的故乡城镇。

    “当然。”我伸过手去回答。我们握了一会儿手,然后各自回到自己那小小的内心世界,各自寻视着码头。找寻找或者希望见到艾丽丝是不现实的,但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寻找着,都在希望着。当码头开始历历在目时,我周围的年轻水兵们越来越激动。我非常高兴与这些年轻人一起分享这一时刻。此时,我们双手背后,足距与肩等宽跨立。我挺胸收腹,他们的自豪激励着我。我的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

    拖船奋力牵引着航母,它们的引擎搅动着水面,拖出一道道浪花。当“中途岛”号航母靠近码头时,数百名官兵在右舷边上列队而立。码头上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和日本人挥动着美国国旗,摇动着欢迎归来的小旗。当我们离码头越来越近时,我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人群中的标语和面孔。舰上的初为人父者寻找着他们的“父亲出海时出生的婴儿”。“祝贺您爹嗲,是个男孩!”或“祝贺您爹嗲,是个女儿!”的标浯随处可见,两个人名之间夹着一颗巨大的红心的标浯比比皆是。多数标语用大块白布写成,这样从飞行甲板上清晰可见。我的双眼盼望着能够看到这样一条标语,上面写着艾丽丝与舍姆。我打量着身边的一位水兵,他只是简单地说道:“她来了!”他笑逐言开,双眼一直盯着他的爱人。我感到心里一阵妒忌,然后又为他感到幸福。他很可能也是天天给她写信,梦里思念着她,而现在他恨不得飞出身去将她拥进怀中。我试图辨认出码头上哪一个是她,但那里的面孔毕竟太多了。

    此情此景使我想起就好像坐在一块巨大的山石顶上,极目望去,令人心弛神往处,两股激流汇成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跳板就要放下,水兵们即将冲下舰去寻找自己的家人。顷刻之间,两股人群就会汇成一团,欢呼雀跃,仿佛在那感情河流的交汇处形成的一道旋涡。这一时刻的力量在于它的期待,而跳板就像是一道将两股支流拦起并分隔开来的闸门。然而,没有任何屏障可将这两股人群真正隔开。7 个月来,这两股急流一直在相互簇涌着,而此刻正在航母与码头之间相互激起阵阵浪花。这一气氛真是神奇,希望、恐惧、骄傲和爱情处处回荡,构成了一个只有人间天堂才会有的时刻。

    码头上一支乐队正奏着军乐,号声在清晨静谧的空气里回蔼。码头上的每张面孔都欣喜若狂。过去7 个月里的担忧与恐惧已被喜悦的激流冲荡得一干二净。我感到自己被码头上的情绪浸透了。此情此景我从未经历过,因为爱与友情不分彼此,一起向“中途岛”号上我们所有的人涌来。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也很可能将来再不会经历的最真诚和最感人的欢迎战斗归来的场面。

    飞行甲板上的扬声器响了:“全体立正,敬礼!”军官和水兵们迅速立正,向码头上一面巨大的、迎风飘扬的美国国旗致敬。这时,码头上的乐队开始奏美国国歌。我们全体人员站在舰舷边,弯曲右臂,举手齐眉。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保证自己的敬礼姿势完全符合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教我的标准。我的脊梁上升起一股每当听见国歌时感到的振奋激流。国歌那熟悉的音符迎接我们每个人胜利归来。我的眼睛左右打量着长长队列中的人们,看见有的水兵正吟唱着大家都铭刻在心的歌词。对于我来讲,现在终于大功告成。
后记

    我从“中途岛”号航空母舰发出的一些信中,曾邀请艾丽丝在法学院二三年级之间的假期里前来日本与我一起共度即将来临的夏季。艾丽丝认为,我俩共处的时间实际上才只有72小时,因此狡黠地建议在我们决定夏天如何过之前,我先回康涅狄格州休几个星期的假。我同意了这个合理建议,并安排5 月份离开中队休假3 周,希望其间能够说服艾丽丝6 月份与我一起回日本旅游。这显然是一场考验,刚刚打赢了一场战争,我感到自己完全有勇气迎接这一挑战。这对我俩来说都是一场考验,看看在比5 个月前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感恩节周末更长的时间里,我们相伴到底能有多么愉快。

    1991年5 月14日,我抵达纽约的拉瓜迪亚机场,艾丽丝前来迎接。那天天气很热,她上身穿一件白色棉布衬衫,下身着一条粉红色短裤,她那被日光晒得黝红的手臂和双腿显得格外醒目。尽管我们上次会面以来5 个月过去了,但我们马上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感情火花不仅依然存在,而且已经燃成熊熊烈焰。可能是因为我们在信中互相倾诉得太多,因此首次重逢时竟有点讷言,但我们又知道这完全没有必要。在进港大门口,我们的亲吻紧张短暂,好像是因为有点太激动了。

    艾丽丝与我整日厮守,探访朋友和家人,参加为我举行的欢迎归来的聚会。我俩甚至还偷偷溜出去到阿迪朗达克玩了几天。我的父母专门为我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欢迎归来聚会。我受到的接待简直让人感到受宠若惊。我曾在观看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节目时听说美国这一次真正团结起来了,成为驻海湾部队的坚强后盾。但亲自耳闻目睹之,感受之,握着那些真心感激着我们所作所为的人们的手,使我真正体会到了这种支持。我感到非常自豪,因为自己参加了一场对美国的民族意识来讲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伟大壮举。我相信海湾战争重新燃起了我们的人民和军队之间的那种挚爱,因为我深深地爱着我的国家和军队,所以我感到无比幸福。3 周的时间转眼即逝,不过经过多次长时间的散步、商谈和相伴至深夜,艾丽丝终于决定去日本看看。

    6 月,我们一起飞回日本。一个月后,我俩在7 月4 日国庆节这个长长的周末里到京都旅游了一番。在一个月色明媚的夜晚,于琵琶湖畔,我单膝跪地正式向艾丽丝求婚,她应允了。我俩立即将婚期定在1992年9 月底,即14个月后,婚礼将在她从法学院毕业,通过律师考试,以及我剩下的6 个月的海外值勤结束后举行。

    出海参加沙漠风暴行动是“中途岛”号航母最后一次战斗巡航,因此令人依依不舍的是我们舰载机联队得找一个新家。海军决定“独立”号取代“中途岛”号作为美国在日本前沿的部署航母。因此1991年9 月,“中途岛”号载着第5 舰载机联队驶出了横须贺港,最后一次前往珍珠港。我们在那里与“独立”号及其舰载机联队相遇并互换了航母。第5 舰载机联队保留了番号,但机种编成迥然不同。我们撤消了1 个“入侵者”中队和1 个“大黄蜂”中队,新编入了2 个“雄猫”中队和1 个S-3 “海盗”飞机中队。对我们这些在沙漠风暴行动期间乘“中途岛”号航母参战的人来讲,换航母令人难受。在我们心中,任何航空母舰都不可能取代“中途岛”号那神奇的力量。

    尽管在“中途岛”号上降落很难,但她具有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在她上面服役的水兵都知道这艘巨大的战舰上存在一种魔力,这股魔力给水兵和飞行员灌注了这样一种信念:即我们可以心想事成,无论是在不到6 分钟的时间里为一架紧急降落的飞机腾空甲板,还是在仅仅5 天的时间里为飞行甲板重铺一层防滑涂料,对”中途岛”号航母及其全体官兵来讲,没有应付不了的巨大挑战。这艘航空母舰离开了珍珠港,驶向美国的西海岸,她将在那里退役并最终被拆卸。

    第二年春天,我与我们中队和新编的第5 舰载机联队搭乘“独立”号航母重返波斯湾。我们执行飞行任务,支援“南方监视行动”,维持伊拉克投降后立即建立起来的禁飞区。该地区仍被视为作战区域,因此我的飞行日志上又用绿色墨水填上了更多的战斗飞行时数。这些任务更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不像我方在沙漠风暴行动期间实施的直接空袭。但是,地对空导弹的威胁仍是常事,因此使飞行总显得那么有趣。

    然而,正当我们计划于8 月份离开波斯湾时,伊拉克破坏禁飞区的企图使紧张局势升级为一场危机,结果我们的任务时间延长到了9 月份。我开始焦虑不安起来,担心这会耽搁了我们的婚期。婚礼计划于9 月26日举行,我们一年多以前就预订了教堂和接待来宾的地方。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心烦意乱,宁肯飞出去被伊拉克人的地对空导弹追着打,也不愿闲呆在航母上。幸好最后一刻“独立”号终于被另一艘航母替换,我得以于婚礼6 天前飞离中东地区。婚礼安排得非常紧凑,不过我及时赶回家参加了所有的聚会。我们在康涅狄克州新迦南举行的婚礼和接待亲朋好友的聚会举办得确实漂亮。艾丽丝与我终于结成眷属,我们两家也不可分离地联姻在一起。


    写本书时,我已决定离开海军去攻读研究生学位,并计划进入商界。艾丽丝和我刚刚庆祝了我们的第3 个结婚周年纪念日,并且有了一个儿子,他已经20个月了,名字叫亨利。

    我在美国海军服役的经历永远是我一生中的一个高潮。有幸与具有巨大献身精神、忠诚爱国的男男女女一起服役,的确是一种殊荣。在我心目中,美国海军是美国的第一道防线,而海军航空兵则将永远是美国的刀刃剑锋。



全书完,妈呀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