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利玛窦的回答与外媚内压

利玛窦的回答与外媚内压

范海辛

利玛窦为明末来华的意大利传教士。余秋雨先生以“利玛窦的回答”为题，在2005年世界文明论坛作演讲，中心旨意是昭告世人，中国由于历史文化传统的原因，不会对外侵略。

余先生的结论无疑是符合史实的，这也是利玛窦在中国生活30年得出的结论。这一方面是由于中国所处的地理环境，另一方面更是由于中国与西方迥异的文化。但可惜的是，余秋雨只指出了这种传统文化硬币的一面，而未指出其另一面，这就使余秋雨结论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中国这种特异文化与西方不同的是，当他强于四邻时，并不会对四邻攻城掠地、抢财杀人，而是只要求对方臣服，年年进贡（象征性）。但在自己弱于外来侵略势力时，往往是割地赔款，外媚内压。只有把中国这枚硬币的两面联系起来考虑，你才能理解这种文化。

西方文化，按波普尔的说法，是理性主义文化，实际是理性主义加个人主义的文化。据说西方文化中的个人主义来源于西方的游牧生产方式。而中国文化则是经验主义加集体主义的文化。集体主义文化的产生，又与大河流域的农耕生产方式有关。费正清认为，古埃及与两河流域的专制主义与大河流域的农耕生产方式有关，因为古人为兴水利防水患，需要强有力的中央集权的政府来统辖大河流域的上、中、下游的水利设施，同时需要征调成千上万的民工集体协同筑堤抗洪，因此容易产生集体主义的文化观念，这一解释也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论的。

中国的集体主义文化观念，首先来源于血缘（宗族），而后是地缘（乡党）。个人只有在集体序列中才是存在的，离开了集体的个人是不存在的，是位于人伦序列外的未开化的蛮夷（化外之民）。按费孝通的说法，西方个人主义的社会是个“原子社会”，大家都是彼此彼此（奴隶民主制社会中的自由民），而中国集体主义的社会是个差序等级社会，具有金字塔般的内部结构，最顶端是天子，然后经过一级一级的官僚体制往下延伸，最底层的是老百姓（子民、草民），以此构成所谓的人伦体系。天下，不是老百姓的天下，而是天子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或天子的“家天下”（产生天子的那个家族）。在这种“家天下”的主流观念之下，开疆拓土当然重要，但疆域达致地理环境所能允许的边界时，坐稳了天下的天子便不再关注疆土与臣民的些微增减，因为这时有一个开疆拓土的成本意识。若四夷能对中央的天子臣服朝贡，不再进犯骚扰，天朝当然犯不着再耗糜国库去征伐了。这就是中国文化在以强对弱时的心态。如果斯时的中国奉行的是个人主义的文化观念，那么各地部族的首领不会像中央的天子那样“小富即安”，肯定是追寻“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四处去抢掠杀戮。

当中国的天子在遭遇强大的外敌时，如何保住“家天下”便成为其核心利益。因此，外媚内压就成为其无奈的选择。外夷侵华，无非是要地要财，还不至于要皇帝下台，而下面的百姓对朝廷割地赔款的不满，则有可能危及“家天下”的统治。所以，攘外必先安内，稳定压倒一切。“家天下”必然是专制、腐败、卖国这样的三位一体，也是昏庸朝廷灭亡前的必经之路。站在统治集团的立场上，外夷是与我平起平坐的友邦，国人则是家奴。友邦不过是索要钱财，家奴则是图谋造反。是故，我的家财“宁赠友邦，不予家奴”。何也？友邦得了钱财自会扶我，而家奴得了钱财还不是招兵买马、犯上作乱？当然，现在割地赔款也是迫不得已，只要“家天下”的地位保住，我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几十年后我便能东山再起、收复失地。所以，外媚内压，韬光养晦为敌强我弱时的必要策略。

这是中国文化硬币的另一面。


                                              2005－8－14利玛窦的回答与外媚内压

范海辛

利玛窦为明末来华的意大利传教士。余秋雨先生以“利玛窦的回答”为题，在2005年世界文明论坛作演讲，中心旨意是昭告世人，中国由于历史文化传统的原因，不会对外侵略。

余先生的结论无疑是符合史实的，这也是利玛窦在中国生活30年得出的结论。这一方面是由于中国所处的地理环境，另一方面更是由于中国与西方迥异的文化。但可惜的是，余秋雨只指出了这种传统文化硬币的一面，而未指出其另一面，这就使余秋雨结论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中国这种特异文化与西方不同的是，当他强于四邻时，并不会对四邻攻城掠地、抢财杀人，而是只要求对方臣服，年年进贡（象征性）。但在自己弱于外来侵略势力时，往往是割地赔款，外媚内压。只有把中国这枚硬币的两面联系起来考虑，你才能理解这种文化。

西方文化，按波普尔的说法，是理性主义文化，实际是理性主义加个人主义的文化。据说西方文化中的个人主义来源于西方的游牧生产方式。而中国文化则是经验主义加集体主义的文化。集体主义文化的产生，又与大河流域的农耕生产方式有关。费正清认为，古埃及与两河流域的专制主义与大河流域的农耕生产方式有关，因为古人为兴水利防水患，需要强有力的中央集权的政府来统辖大河流域的上、中、下游的水利设施，同时需要征调成千上万的民工集体协同筑堤抗洪，因此容易产生集体主义的文化观念，这一解释也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论的。

中国的集体主义文化观念，首先来源于血缘（宗族），而后是地缘（乡党）。个人只有在集体序列中才是存在的，离开了集体的个人是不存在的，是位于人伦序列外的未开化的蛮夷（化外之民）。按费孝通的说法，西方个人主义的社会是个“原子社会”，大家都是彼此彼此（奴隶民主制社会中的自由民），而中国集体主义的社会是个差序等级社会，具有金字塔般的内部结构，最顶端是天子，然后经过一级一级的官僚体制往下延伸，最底层的是老百姓（子民、草民），以此构成所谓的人伦体系。天下，不是老百姓的天下，而是天子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或天子的“家天下”（产生天子的那个家族）。在这种“家天下”的主流观念之下，开疆拓土当然重要，但疆域达致地理环境所能允许的边界时，坐稳了天下的天子便不再关注疆土与臣民的些微增减，因为这时有一个开疆拓土的成本意识。若四夷能对中央的天子臣服朝贡，不再进犯骚扰，天朝当然犯不着再耗糜国库去征伐了。这就是中国文化在以强对弱时的心态。如果斯时的中国奉行的是个人主义的文化观念，那么各地部族的首领不会像中央的天子那样“小富即安”，肯定是追寻“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四处去抢掠杀戮。

当中国的天子在遭遇强大的外敌时，如何保住“家天下”便成为其核心利益。因此，外媚内压就成为其无奈的选择。外夷侵华，无非是要地要财，还不至于要皇帝下台，而下面的百姓对朝廷割地赔款的不满，则有可能危及“家天下”的统治。所以，攘外必先安内，稳定压倒一切。“家天下”必然是专制、腐败、卖国这样的三位一体，也是昏庸朝廷灭亡前的必经之路。站在统治集团的立场上，外夷是与我平起平坐的友邦，国人则是家奴。友邦不过是索要钱财，家奴则是图谋造反。是故，我的家财“宁赠友邦，不予家奴”。何也？友邦得了钱财自会扶我，而家奴得了钱财还不是招兵买马、犯上作乱？当然，现在割地赔款也是迫不得已，只要“家天下”的地位保住，我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几十年后我便能东山再起、收复失地。所以，外媚内压，韬光养晦为敌强我弱时的必要策略。

这是中国文化硬币的另一面。


                                              2005－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