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北魏王朝(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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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大鲜卑山
  
  
  范文澜先生的《中国通史》将北魏道武帝登国元年(公元386年)至隋文帝开皇元年(公元581年)这一历史时期称之为北朝,是中国历史上黄河流域各族大融合时期。我们讲述的北魏王朝便居于这段历史当中。北魏建立于公元386年,灭亡于公元534年,立国149年,11位皇帝,先后三易都城,第一任都城在盛乐(内蒙古呼和浩特东南)12年,随后东迁平城(山西大同)95年,最后南迁洛阳42年。关于北魏王朝,我们却不能从它正式建国的公元386年讲起,因为建立北魏王朝的鲜卑拓跋部的历史还要上溯四百余年,我们要去西汉时代的大鲜卑山。
  
  关于北魏鲜卑拓跋部的起源,《魏书》序记,开宗明义的记载道:“昔黄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其后世为君长,统幽都之北,广漠之野。畜牧迁徙,射猎为业,淳朴为俗,简易为化,不为文字,刻木纪契而已。”
  
  这篇文字记载了拓跋部祖先和他们的生活地点以及生活方式,意思就是说,我们的祖先是昌意的小儿子,昌意是谁呀?黄帝的二十五个儿子中的一位,他是嫘祖所生。我们生活在大鲜卑山,在幽都的北面,以放牧射猎为主要的生活方式,风俗淳朴,刻木记事。这段话翻译出来,好懂。只剩一个问题,文中所称的“大鲜卑山”在哪里?他给了我们答案,幽都的北面,幽都又在哪里呢?《淮南子》卷19,“修务”中记载,尧时“东至黑齿,北抚幽都”,有人说,幽都指今内蒙古东北一带,也有人说幽都指幽州。那么具体的地点还是确切不下来。大鲜卑山何在,无凭查考。千百年来,史学界聚讼纷纭,以至于有人干脆认为“鲜卑山乃具神话之意味,未必能指出今为何地”,而成了千古之谜。
  
  但是在《魏书·礼志》中有一段记载为我们提供了一丝线索:“魏先之居幽都也,凿石为祖宗之庙于乌洛侯国西北。自后南迁,其地隔远。真君中,乌洛侯国遣使朝献,云石庙如故,民常祈请,有神验焉。其岁,遣中书侍郎李敞诣石室,告祭天地,以皇祖先妣配。” 并且说出了石室的位置,“石室南距代京可四千余里。” 真君即太平真君,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年号,代京,我们也就知道,是指平城。既然有石室,而且还祭祀过,那只要我们找到石室,便可破解千古之迷了。可是石室又在何处呢?
  
  1980年7月30日这个神秘的石室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考古学家米文平先生在大兴安岭北段嘎仙洞中发现了当年李敞在石壁上的刻文,千古之谜豁然开朗。
  
  现在,我们第一个应该考证的就是拓跋部的祖先是不是黄帝的子孙?应不应该相信魏书的记载?黄帝的孙子能不能离开黄土高原,跋山涉水来到大兴安岭?这个问题可能也不可能,不可能也可能,谁又能说清楚呢?按照当时的交通条件,他是不可能到达的,可按照人定胜天的规律看,又是可能的。其实我们用不着讨论这个话题,当时生活在中原的汉人已经给他们下了定义,鲜卑,五胡之一。
  
  鄂伦春人有一首诗:朝阳 总是从东方升起,无论 松柏的影子有多长, 它总是和根连在一起。 无论 你来自地北抑或天南。我们的心 总是和你连在一起。
  
  无论汉人也好,胡人也罢,我们都是华夏民族的一员,当你读完北魏王朝,你就会深刻的理解这首诗的含义,正是拓跋鲜卑人让我们的血液流在一处。
  
  嘎仙洞位于内蒙古鄂伦春自治旗甘河镇东北三十公里处,在群山怀抱之中,离地面约二十几米的半山腰中高悬着一个硕大的山洞,这就是被史书称为“鲜卑旧墟石室”的嘎仙洞。
  
  祝文为汉字隶书,字形古朴苍劲。竖写十九行、共二百零一个字。经过漫长岁月的风化侵蚀,但大部分文字尚清晰可辨。祝文全文如下:
  
   维太平真君四年,葵未岁七月廿五日,天子臣焘使谒者仆射库立官中书侍郎李敞、傅雀用骏足,一元大武,柔毛之牲,敢昭告于皇天之神:
   启辟之初,佑我皇祖,于彼土田,历载亿年。聿来南迁,应受多福。光宅中原,惟祖惟父。拓定四边、庆流后胤。延及冲人,阐扬玄风。增构崇堂、克翦凶刃,威暨四荒,幽人忘遐。稽首来王,始闻旧墟,爰在彼方。悠悠之怀,希仰余光。王业之兴,起自皇祖。绵绵瓜爪,时惟多。归以谢施,推以配天,子子孙孙,福禄永延。
   荐于:皇之帝天、皇之后土。
   以皇祖先可寒配,皇妣先可敦配。
   尚飨!
   东作帅使念凿。
  
  石室南北九十步、东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分为四个洞室,四室浑然一体、气势雄伟,其幽暗深邃,又显得神秘莫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庄严。那么住在这样一个石室里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他们有首领吗?
  
  魏书给出了答案,“至成皇帝讳毛立,聪明武略,远近所推,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振北方,莫不率服。”成皇帝毛,是北魏建国后,追封的第一位皇帝,当时他并不称皇帝,也不称王,而是叫做可汗,可汗亦做可寒,始自鲜卑族,是鲜卑人对部落贵族的尊称(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对无确切名号之前的鲜卑首领悉称可汗)。为自己祖辈效力的皇帝的祖先立传,魏书的作者魏收怕有吹嘘的成份在里面吧?他的所谓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也就是生活在大兴安岭里以捕食狍子、马鹿等动物为生的森林部落,他们吃兽肉,穿兽皮,住窝棚,过着群居的生活,典型的原始社会。
  
  在阴暗石室的篝火映照下,可汗毛之后的第五代,一位叫做推寅(注意,无论是毛还是推寅,现在他们都不姓拓跋,拓跋这个字号尚未出现,我们现在称呼他们为鲜卑部落)的可汗做出了关系到这个鲜卑部落的一个重大的决策,南迁!关于南迁决策的原因,寻遍史书,亦无记载。我们从自然、地理、世界历史发展变化中可以找到它的起因。
  
  一、人口的持续增长。使环境成为制约鲜卑人继续发展壮大的瓶颈。大兴安岭虽然物产丰富,但动物的繁殖赶不上人类的破坏快。可汗毛时代,大的部落已经有三十六个,小部落也有九十九个了。到了推寅一代,人口必定有增无减,本着居安思危的想法,寻找另一处丰衣足食的乐土也是摆在推寅面前的一道必须解决的课题。也许问题早就提出来了,只是历代可汗们下不了决心,我想推寅可汗肯定是被逼得没有法子,狼多肉少啊!
  
  二、大兴安岭地区恶劣的气候环境。严寒、暴风雪是大兴安岭的常客,让他们苦不堪言。
  
  三、周遭邻国局势的变化。称霸草原不可一世的匈奴帝国的衰败了。推寅可汗所处的时代没有确切的纪年,但我们大约推断出他生活年代是在东汉初年。
史界有种说法,鲜卑即东胡。《汉书.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便有如下记载,“鲜卑者,亦东胡之支也,别依鲜卑山,故因号焉”。
  
  东胡是何方神圣呢?涉及到一个典故,匈奴单于冒顿反间计大破东胡的故事。在草原上,东胡曾经与匈奴一样强大,冒顿初立为匈奴单于时,东胡以为有机可乘,派使者索要匈奴王头曼(冒顿的父亲)的千里马,(东胡闻冒顿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头曼时千里马),匈奴贵族反对,“此匈奴宝马也,勿与。”冒顿说怎么能为一匹马难为邻国呢(奈何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将千里马给了它。没过多久,东胡又派人到匈奴,向冒顿单于索要阏氏(匈奴单于的妃子),匈奴贵族又反对,怒道:“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的态度和前次一样,静静地说:“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难为邻国呢?”(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冒顿又将自己宠爱的阏氏送给东胡。东胡王开心了,以为冒顿单于和匈奴软弱可欺,于是再次向冒顿索取土地。“东胡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东胡使使谓冒顿,此弃地欲有之。”匈奴贵族们一想,不就是一块荒地嘛,虽然大了一点,那里能比得上千里马和你的阏氏呢?纷纷表态,给他吧!谁也不曾料到冒顿火了,每一寸土地都是自己的呀,怎么能随意给别人!“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之。诸言予之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出者斩,遂袭击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遂灭东胡。”
  
  冒顿用了一个骄兵之计,打东胡国一个措手不及,狡猾,奸诈!东胡据说因此亡国,东胡王战死,余众溃散。残部去哪里了呢?大鲜卑山!《十六国春秋•前燕录》记载:“以君北夷,世居辽左,号曰东胡。秦汉之际为匈奴所败,分保鲜卑山,因复以为号。”跑深山老林里躲起来,再也不敢出来。
  
  不管鲜卑是不是东胡,这则典故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在鲜卑身侧有一个强大的匈奴帝国,你鲜卑人即便是想从深山里出来,到草原上找点食物吃,你也得问一问我大匈奴答不答应。
  
  可惜推寅汗时代的匈奴远非冒顿单于时代的匈奴可比了。公元46年,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匈奴帝国内部发生了大分裂,匈奴单于舆死,匈奴贵族为争夺单于继承权发生内讧。按照匈奴旧俗,兄死弟及,王昭君之子知牙师本应登上单于位,因为单于舆想传位给他的儿子而被杀害。(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知牙师者,王昭君之子。)日逐王比见知牙师被杀,心里犯起嘀咕,心想,“如果按照旧俗,知牙师应该做单于,如果按照长子继承制,我是前单于长子,你因为是我老爹兄弟才接的班,单于的位置该我坐,下一个要杀的人是不是我呀!”(比见知牙师被诛,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遂内怀猜惧)其后左贤王乌达革是侯、蒲奴兄弟先后继立,就是没日逐王比什么事,薄奴单于还想干掉日逐王比,当时匈奴境内连年灾害,人畜死伤大半。乌桓(我国北部游牧民族)又乘机进攻,匈奴北徙数千里,漠南地空。二年后,建武二十四年,日逐王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匈奴遂分裂为南北二部。南单于呼韩邪比附汉,南北匈奴大战。又过了一年,建武二十五年,南匈奴击败北匈奴,北匈奴北退千里。此后,南、北匈奴不断攻伐,匈奴由此衰败。
  
  
  无论东胡是不是鲜卑,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推寅汗有机可趁了。南迁的决策终于敲定,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决策在世界历史中也值得大书一笔,可与欧洲日耳曼人的部落联盟大迁徙媲美。法兰克、东哥特、西哥特、汪达尔、盎格鲁、萨克森、勃良弟等等蛮族部落涌向西罗马帝国,日耳曼人的大举入侵使强大的西罗马帝国宣告灭亡。与欧洲不同,儒家文化顽强生命力不仅避免了大晋王朝灭亡,而且让匈奴人、鲜卑人、羯人、氐人、羌人融入汉民族,开创了另外一个王朝,大唐。我们的北魏王朝在其间起着举足轻重的纽带作用,对比西方,如果没有拓跋人的征服和改革哪里来得大唐的强盛呢?
  
  让我们还是回到推寅汗那里,既然政策已定,就要付诸实施,南迁的第一个目标在哪里呢?他的落脚点又在何处呢?我们进入下一章,大泽!
第二章 大泽
  
  “巍巍兴安岭,滚滚呼伦水,千里草原铺翡翠,天鹅飞来不想回” 这是内蒙古草原民歌《呼伦贝尔美》中描述的迷人景色。烟波浩渺的呼伦湖方圆八百里,碧波万顷,如同一颗晶莹硕大的明珠,镶嵌在广袤辽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 天水相连,碧草无垠,那是一个多么美丽动人的自然风光,可1800年前的呼伦贝尔湖又是怎样一翻景象呢?
  
  《魏书》序记中载:“南迁大泽,方千余里,厥土昏冥沮洳。”
  
  大泽即今呼伦贝尔湖,厥土昏冥沮洳,可想而知,无尽的沼泽,多么的荒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原,以至于推寅汗坚决的要放弃大泽,继续南迁,上天没有再给他机会,他死了。(谋更南徙,未行而崩。)我想他应该是气愤焦虑而死,人们无论做什么事,总是先要和因循守旧的思想做斗争,离开世世代代生存的故土,要需要多大的勇气,顶住多大的压力。满怀信心而来却大失所望,林地民族的迁徙是很困难的,它不同于草原民族,林地民族是没有马匹的,在深山老林,马儿如何纵横奔驰?有很多人认为拓跋部这次迁徙声势浩大,由鲜卑山纵马而下,饮马大泽,气势凌云,如果这样,南迁过程就不会遇到什么山谷高深,九难八阻,象匈奴人一样,纵马扬鞭,千里草原一跃而过不就可以了吗?其实拓跋部走得非常的艰难,又没有游牧民族生活的经验,没有马,没有牛羊,不懂得放牧。所以他们才在靠近故乡的地方停下来,大泽离大鲜卑山仅百里。
  
  
  在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之后,勇敢的推寅汗死了,他的继承者们只得在大泽学习游牧民族的生存方式,牧牛放马,繁衍牲畜,一呆就是上百年。眼下,拓跋部已是无力在进行下一步的行动,《魏书》中记载拓跋部众栖息在大泽之畔先后出现六个皇帝(只能算部落联盟首领)。这个具体的位置是否正确,根据在1959年到1963年间,经过考古学者们在内蒙古呼伦贝尔湖一带的研究,并发掘的三百多个鲜卑古墓群,应该没有争议了。
  
  大泽畔的畜牧业发展起来,人口继续增加,但环境依旧恶劣,传到可汗邻时,老可汗认为不能在大泽继续呆下去了,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化成了他临终的遗志。
  
  漠北的严寒让鲜卑人吃尽苦头,暴风雪降临的日子,他们会在雪地里刨个坑,伴着风雪的怒吼声睡在里面。部落里尊贵的可汗们只能躺在他们兽皮帐蓬里,任由篝火冒出的烟无情地刺伤着他们的双眼,因为通气口会被积雪封住。老可汗躺在兽皮上,地面冰凉潮湿,他一边发出诅咒,一边把对未来的憧憬喋喋不休地告诉他年青的儿子,他的继承人,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一老一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叫邻,雄姿英发的年青人叫洁汾,他们的功绩不可磨灭,可汗邻被后来的北魏称为献皇帝,而洁汾则被他们尊称为圣武皇帝。父子二人使鲜卑拓跋部进入奴隶制,建立了兄死弟及、父子传承的家天下制度,并制定了一项贯穿北魏历史的基本国策,使拓跋二字正式载入中国历史史册。
  
  当时大泽的鲜卑人比当初从大兴安岭上下来的时候强大了,部众众多。老可汗非常的精明,他把部族分为七个部落,由纥骨氏、普氏、拔拔氏、达奚氏、伊娄氏、丘敦氏、俟亥氏七个兄弟分别统辖,七个部落连同他自己的部落形成“鲜卑八国”。后来可汗邻又命叔父之胤为乙旃氏、疏属为车焜氏,形成日后北魏的帝室十姓。
  
  《魏书》官氏志中记载:“献帝以兄为纥骨氏,后改为胡氏。次兄为普氏,后改为周氏。 次兄为拓拔氏,后改为长孙氏。 弟为达奚氏,后改为奚氏。 次弟为伊娄氏,后改为伊氏。次弟为丘敦氏,后改为丘氏。次弟为侯氏,后改为亥氏。七族之兴,自此始也。又命叔父之胤曰乙旃氏,后改为叔孙氏。又命疏属曰车焜氏,后改为车氏。凡与帝室为十姓,百世不通婚。”
  
  魏书中的“后改为”,请注意,那是指孝文帝汉化改革时,将鲜卑姓改为汉姓时变动的,当时孝文帝将自己的姓氏拓跋改为元,与可汗邻无关。
  
  可汗邻为什么要十分部落呢?它出于对部落首领继承制的考虑,可汗邻准备改变民主选举的制度,将部落首领的位置传给他直系血亲的人。改变部落会议选汗制度,确立君位世袭的兄终弟及的制度。“帝时年衰老,乃以位授子。”这是魏书序纪中第一次提到传位给儿子。
  
  从《魏书·序纪》看,献帝邻以前的拓跋君主,没有父子世系关系,所有的部落首领是氏族和部落会议选出来的汗。可汗邻以后的部落首领,都有明确的世系和继承关系,显然《魏书序纪》可以证明可汗邻当时的想法。
  
  我们必须注意到:“凡与帝室为十姓,百世不通婚。”这一句话特别突兀,难道是特指他们的血缘关系吗?我们知道处于蛮荒状态的游牧民族是不重视伦理道德的,如果单指可汗邻亲属的血缘关系,这句话有必要载入官氏志吗?
  
  我认为在十分部落之前,是拓跋部由群居向建立家庭转化的过程,在大泽草原生存,不同于与世隔绝的大兴安岭,必然要和草原各部落进行接触,游牧民族的文明影响到拓跋部,使拓跋部由林地民族加速向草原文明转化,可汗邻的十分部落反映了这种要求,他使自己的直系亲属成为部落的贵族,把其他的部众变成奴隶。
  
  
  “凡与帝室为十姓”是泛指整个拓跋部落,非指他的直系亲属,“百世不通婚”反映了拓跋部早期的一项基本的国策,历代部落首领、皇帝们坚贞不渝的执行的正是这项国策,拓跋部由一个小小的草原部落逐渐成长为一个强大的部落,他的名字由此而来。
  
  
  对奴隶的掠夺是奴隶社会的一大特征,没有奴隶,奴隶社会也就失去存在的基础,因此奴隶主贵族往往对掳掠乐此不疲,对奴隶的掠夺是靠战争实现的,而拓跋部在草原上仅仅是个弱小的部落,怎么办呢?可汗邻用他富有智慧的头脑想了一个绝妙的做法,通婚!不与自己人通婚,和谁通婚呢?与草原上的其它部落,主要就是指匈奴。老可汗提出自己的想法,他的儿子洁汾去实现,并且做到了以身作则。
  
  老可汗临终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继续迁徒,“时有神人言于国曰:此土荒遐,未足以建都邑,宜复徙居。帝时年衰老,乃以位授子。”老头感觉自己不行了,把部落首领的位子传给儿子洁汾,并嘱其迁徙。至于神人云云,“我们可以想象,所谓神人的真面目:
  
  身着鹿皮衣的萨满女巫,戴着绣着长喙鸟头,拖着狐狸尾巴的帽子,胸前挂上铜盘,腰里皮带上挂着铜铃,拿上手鼓,在燃烧的篝火冒出的青烟里,毫无顾忌的左蹦右跳,声嘶力竭的变换音调,也可能用她细长干枯的手指摸摸尊贵的老可汗苍白的脸,也许还要亲一亲我们亲爱的老可汗,然后发出象野狼、狗熊那种奇怪的咕咕的叫声,最后“嘎”的一声停住,发出象狼嚎一般尖厉的声音:“啊!我保佑的子孙们,难道你们永远要住在这片荒凉的地方吗?暴风雪会把你们埋掉!遍地的野狼会啃掉你们的骨头!为什么你们不把眼光看得远一点,在那片荒漠的尽头,会有千里草原,成群结队的牛羊。越过那一座座山峰,会有另外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有高大坚实的房子,可以抵御严寒和野兽,遍地是吃不尽的粮食,永远吃不完,冬天吃完了,春风一吹,又长出来了。它的名字叫做中原,孩子们,走吧,迈开你们腿,勇敢的向前走!”
  
  宗教总是千篇一律,萨满教更是疯狂,不用说,他们是为奴隶主贵族服务的,他们需要奴隶,他们要迁徙,人们的欲望永无止境。
  
  我们环顾一下拓跋部的四周,他们当时所处历史时期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环境。
  
  我在序言中说过,拓跋部有确切的纪年是在公元174年(东汉灵帝熹平二年),这一年我们是根据北魏的始祖神元皇帝力微出生年份推算出来。现在力微没有出世,老可汗传位洁汾的年代应该在公元170年左右。
  
  此时的塞外存在两大势力,一个是匈奴,一个是鲜卑。
  
  我们先来看看匈奴,昔日的大匈奴帝国已是昨日黄花,南北匈奴的分裂,为东汉王朝彻底讨平匈奴提供了有利条件,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六年(公元47年),汉朝在五原西部塞八十里处立单于庭,南匈奴呼韩邪单于比伏拜受诏称臣,天之骄子低下高昂的头颅,南匈奴的投降非常悲壮,“匈奴诸骨都侯皆泣下”。
 随着南匈奴的投降,汉王朝对北匈奴进行了两次战略大反击。东汉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以保障河西四郡的安全,并相机恢复同西域交通为战役目标,汉军兵分四路出塞:祭彤、吴棠出高阙塞(在今内蒙古杭锦后旗东北),窦固、耿忠出酒泉塞,耿秉、秦彭出张掖居延塞,来苗、文穆出平城塞。北匈奴狼狈逃窜,窦固、耿忠部追击北匈奴至天山(祁连山)和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置宜禾都尉,屯田伊吾(今新疆哈密)。第二年,窦固、耿忠又合兵击败车师前部、后部王,置西域都护。
  
  
  汉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窦宪、耿秉奉命率领东汉和南匈奴共四万余骑,分三路出击北匈奴,与北匈奴单于战于稽落山(今蒙古西北部),大破之,降其众二十余万人。单于遁逃,窦宪和耿秉遂登燕然山(今蒙古杭爱山),刻石记功而还。
  
  经过东汉王朝的多次打击,加上内部阶级矛盾和控制下的各民族矛盾日趋尖锐,北匈奴的势力日益衰落。公元90年、91年,又连续遭到东汉军队的进攻,损失惨重,北匈奴单于率部分人众逃往乌孙西北,继续同东汉争夺西域。后来又西迁征服康居(约在今阿姆河、锡尔河一带),逐渐与中原王朝失去联系。
  
  拓跋鲜卑在大泽呆得一百多年,正是北匈奴远遁西方,漠北空虚的时候。但漠南依旧控制在南匈奴的手里,到公元150年,漠南的形势为之一变,东部鲜卑崛起了。
  
  拓跋部是鲜卑,但鲜卑并不只有拓跋部一支,“鲜卑”作为一个部落集团的名称,约始见于东汉。以下援引考古历史学家对鲜卑名称和部落由来的各种说法,我对此没有肯定的观点,也无须花大力气去考证,一则能力所限,二则与我们北魏随笔主旨无关。
  
  鲜卑一名,有学者认为鲜卑即“犀毗”,亦称“师比“,指胡人的带钩而言。此带钩初出自东胡,战国时传入赵国等。《史记·匈奴传·索隐》引张晏言指出:“鲜卑郭落带,瑞兽名也,东胡好服之。”“郭落”为兽之义,“鲜卑”意为瑞祥或神,合之为瑞兽或神兽。东胡人以鹿等瑞兽状铸镂带钩上,即所谓“鲜卑郭落带”,译言瑞兽带或神兽带。春秋战国时,东胡已有鲜卑之名,东汉以前复以鲜卑名山或名族。另有学者认为此带钩名与作为民族实体的鲜卑不能混为一谈。另外,有的学者还认为鲜卑族称系由其部落酋长之名转化而来。鲜卑为满语Sabi(意即吉祥)的译音,原为此部落酋长,后以其名为族称。关于鲜卑的起源目前尚无一致看法。东汉人应奉上桓帝书云:“秦筑长城,徒役之士亡出塞外,依鲜卑山,因以为号。”东汉服虔则云:“东胡,乌桓之先,后为鲜卑。”又云:“山戎,盖今鲜卑。”胡广亦云:“鲜卑,东胡别种。”晋代王沈《魏书》、司马彪《续汉书》等均说明,鲜卑与东胡有密切的渊源关系。东胡部落联盟(或民族)被匈奴击破后,鲜卑从中分离出来。那末,鲜卑在加入东胡部落联盟前,又从何族发展来的呢?或谓鲜卑先世似与九夷中的白夷有关,属于东夷北支系统。从拓跋鲜卑称东部鲜卑为白部,氐人称慕容鲜卑为白虏,均可印证此点。《晋书·慕容廆载记》提到慕容氏的祖先“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号曰东胡”。《十六国春秋·前燕录》指出:“以君北夷,世居辽左,号曰东胡。秦汉乏际为匈奴所败,分保鲜卑山,因复以为号。”都说明东部鲜卑是北夷(或东夷、东北夷)的一支,很可能是《竹书纪年》所记九夷中的白夷,留下了尚白的习俗,故被沿称为白部或白虏。但据东汉服虔云,“山戎,盖今鲜卑”,说明鲜卑由东胡上溯,其先当为山戎,而后融合于东胡。《逸周书·王会篇》云:“东胡黄罴,山戎戎菽。”山戎亦称北戎、无终、代戎,戎人的一支,春秋初曾分布于今山西省太原市至河北省玉田县西北无终山一带。主要在今河北省北部、辽宁省西南部、内蒙古自治区东南部三者交插地。山戎与东胡相邻,《史记·匈奴传》云:“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未提及东胡,也许山戎为东胡之先,系鲜卑源流之一。春秋时,齐桓公曾北伐山戎。东胡、山戎时期,鲜卑之称当已存在,只是东胡强盛,与燕、匈奴争锋而声誉大著,其余诸部名号不显而已。也许在东胡联盟集团内部,仍以各自名号相称,亦未可知。战国前后,东胡势盛,山戎可能去名号而入于东胡部落联盟。东胡是一个包括许多不同族属和名号的大小部落的联盟(一说为民族)。秦汉间,匈奴“大破灭东胡王,而虏其民人及畜产”。“民人”当指东胡王所在本部,而非后来的乌桓和鲜卑,故称鲜卑为东胡之别种或余支。
  
  由于鲜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部落集团,族源也出现多元现象。从上述可知,最初的鲜卑部落可能是源于山戎和东夷北支的白夷等。根据各部落发源地区和同其它部落融合情况,大致可分为东部鲜卑和北部鲜卑,后又在两者基础上演化出西部鲜卑。东部鲜卑起源于内蒙古自治区东部的鲜卑山,即今科尔沁右翼中旗西哈勒古河附近的大罕山,亦即辽东塞外之鲜卑山,大兴安岭东侧的浅山区和广漠草原地带,与其西南面的阿鲁科尔沁右翼中旗西北140里之乌桓山遥遥相应。北部鲜卑在大鲜卑山,即今大兴安岭北段,就是我们所要介绍的北魏王朝的主人拓跋部。
  
  以上均为历史学家对诸部鲜卑起源的各种考证,可谓仁智互见,朋友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去理解。
  
  好,现在回到我们的随笔中,首先崛起的是东部鲜卑,东汉和帝永元年间(公元89年—公元105年),北匈奴为汉朝与乌孙、丁零、乌桓、鲜卑(指东部鲜卑)等击败,被迫西迁,于是鲜卑大规模成扇形南迁西徙,进至匈奴故地。东部鲜卑人檀石槐被推为部落大人,在高柳(今山西阳高县)北三百余里的弹汗山(今河北张家口尚义县南)设立大帐,建起鲜卑庭,基本统一了众多的鲜卑部落,与其结成了一个强大的部落大联盟。
  
  《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中记载了当时鲜卑联盟的强大,“东西部大人皆归焉。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檀石槐自分其地为三部:从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接夫余、濊貊二十余邑为东部,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为中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乌孙二十余邑为西部,各置鲜卑大人领之。苍茫大漠,万里草原,全部成为鲜卑联盟牧羊纵马之地,檀石槐的声势威震塞外。虽说史书常有夸大之词,但此时塞外的两大政治军事实体南匈奴和乌桓恐怕也只有避其锋芒而已了。
  
  漠南亦是鲜卑人的天下,做为鲜卑之一的拓跋部似乎也看到漠南大草原在向他们招手。可汗邻的遗嘱便是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完成的,年青的洁汾汗正式受命南迁。拓跋部的南迁还有另外一个好机会,东部鲜卑部落联盟首领檀石槐正在准备与东汉帝国的大决战。
  
  
  东汉桓帝永寿二年(公元156年),檀石槐亲率鲜卑骑兵三四千骑寇云中郡,正式与东汉王朝较板。战争接二连三的展开,《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中详尽的记录了鲜卑人的入侵,“二年,复入雁门,杀数百人,大抄掠而去。六年夏,千余骑寇辽东属国。九年夏,遂分骑数万人入缘边九郡,并杀掠吏人。于是复遣张奂击之,鲜卑乃出塞去。朝廷积患之而不能制,遂遣使持印绶封檀石槐为王,欲与和亲。檀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滋甚。”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鲜卑屡侵汉边,檀石槐陶醉在他强大的铁骑之下,不满足于做他的鲜卑大人,要与南面的东汉王朝一较高下,颇有昔年冒顿单于的气势。东汉朝廷动用了和亲的政策也打动不了檀石槐的雄心,东汉朝廷终于恼羞成怒,汉灵帝下令反击,公元177年,汉熹平六年,“遂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单于出雁门,各将万骑,三道出塞二千余里。”檀石槐忙于攻击东汉朝廷,正好给了年轻的洁汾汗一个大大的机会。
  
  洁汾的南迁也是历尽艰辛,魏书序记中载:“山谷高深,九难八阻,于是欲止。有神兽,其形似马,其声类牛,先行导引,历年乃出。始居匈奴之故地。”匈奴故地,我认为是在漠南,如果是从呼伦湖西迁便不存在山谷高深,九难八阻,因为西行一路草原。从呼伦湖南下,才会经历沼泽地、沙漠,山川。至于神兽一说,如同许多王朝初期的神话一样,为创业抹上神秘的色彩,其实人的坚韧不拔的意志才是最值得歌颂的。
  
  北匈奴主力西去之后,不肯离开故地的许多匈奴部落仍旧生活在大漠南北,在东部鲜卑强盛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为了更好的生存,也打起了鲜卑的旗号,“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
  
  按照老可汗的遗令,本部落不准通婚,只许与外族通婚来增加人口,使部落强大,洁汾严格的遵照施行,鲜卑与匈奴的融合,造就了一个崭新的部落-北魏的统治者拓跋部。
 第三章 拓跋
  
  了解北魏的历史,一定要清楚北魏的统治者拓跋氏的姓氏由来,据《魏书·序记》中记载:“昔黄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故以为氏。”就是说北魏的先人是被黄帝封在北土的后代,因此他们就以封地(土)加上母亲(后)为姓氏,按照当地的鲜卑语就叫拓跋。这样讲也不无道理,我们的许多姓氏中,由封国而来的,如“齐、鲁、燕、卫”等等;以采邑名为姓氏的,如“苏”;以居住地为姓,如“门、乡、野”等等。我们知道姓氏是作为氏族公社时期氏族部落的标志符号而产生的,由于母权制氏族社会以母亲为姓,所以有许多姓都是女字旁。如“姬、姜、姒、姚”等,“土”加上“后”字组成复姓也无可非议。然而这只是后来北魏政府自己宣称的,实际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魏书·铁弗刘虎传》称:“北人谓胡父鲜卑母为铁弗,因以为号。”胡泛指以匈奴为主的其他北方少数民族,胡父鲜卑母亲繁衍的后代称为铁弗,那么反之,鲜卑父亲胡母繁衍的后代称为什么呢?
  
  据《晋书·秃发乌孤载记》也称:“秃发乌孤,河西鲜卑人也。其先与后魏同源。八世祖匹孤⋯⋯ 卒,子寿阗立。初寿阗之在孕,母胡掖氏因寝而产于被中,鲜卑谓被为秃发, 因而氏焉。”秃发是拓跋的异译。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称产于被中之说不可信,但这说明鲜卑父胡母的混血种得称为拓跋。反映鲜卑拓跋部落联盟中,匈奴族和鲜卑族的婚姻关系。拓跋鲜卑进入匈奴故地后,与留居故地的匈奴融合。匈奴部落加入拓跋鲜卑联盟后,与之杂居共处,相互通婚,逐渐被鲜卑化。“拓跋”的含义,乃是北人谓鲜卑父、胡(匈奴)母所生后代之意。
  
  
  《魏书·序纪》中有段非常神秘的记载:圣武皇帝讳诘汾历尽九难八阻,始居匈奴之故地,“圣武帝尝率数万骑田于山泽,欻见辎軿自天而下。既至,见美妇人,侍卫甚盛。帝异而问之,对曰:“我天女也,受命相偶。”遂同寝宿。旦,请还,曰:“明年周时,复会此处。”言终而别,去如风雨。及期,帝至先所田处,果复相见。天女以所生男授帝曰:“此君之子也,善养视之。子孙相承,当世为帝王。”语讫而去。子即始祖也。
  
  将这一段文字翻译成现代语言,那就是一个非常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洁汾率好几万人的部众在原野山泽间围猎(他们不是玩,是劳作),忽然看到辎軿从天而降,所谓“辎軿”即辎车和軿车。(軿车是一种带帷幔的妇女乘坐的篷车,双辕单马,方形车舆,四面施以帷幔,成“四面屏蔽”状。辎车也是一种双曲辕驾单马的带篷车,辎车、軿车在汉代都是极为舒适而又装饰华丽的高级马车,专供贵族妇女乘坐。)
  
  车上坐着一个盛装的美艳女人,随行的侍卫众多,仪卫甚盛。洁汾很奇怪(从天而降自然奇怪),问你们哪人?干什么呀?美女道:“我是上天的女儿,奉命许配给你。”可想而知,随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只渡过了一个良宵,第二天,天女要走了,并且约定明年此时相见。第二年,天女果不食言,不仅与洁汾见面,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儿子。并且说,他会成为帝王,而且子子孙孙永为帝王。他们的这个儿子日后果然成为部落联盟首领,开拓了大片的领土,他就是被北魏朝廷尊称为始祖神元皇帝的拓跋力微。后人演绎了这段美丽的神话,给天女起了个动人的名字叫“相思”,并把他们相会的地方叫做“相思谷”,搁孩子有块大名,冠名为“相思石”。
  
  当然,这个故事乍一看,荒涎不经,纯属编造,一派胡言。但我们结合历史,可以从中看到不少端倪,我们知道匈奴自称天之骄子,他们的女人自然是天女,仪卫甚众,一定是贵族女人,说不定是单于或者左右贤王的女儿。北魏先人为什么要掩盖他们与匈奴的联姻呢?编个故事?他们给谁看呢?当然不给鲜卑人自己看,也不是给匈奴人看,因为拓跋人知道他们本身是怎么一回事,匈奴人也知道。拓跋力微时的75个异姓部落中,属于匈奴的就有贺赖氏、须卜氏、丘林氏、破六韩氏、宿六斤氏等。这个神话其实给汉人看的,从而来显示拓跋人高贵的血统。匈奴人在汉族眼里是胡族,拓跋人自诩黄帝之后,怎么会是和胡人结合的产物呢?他们是天的儿子,是天女后裔。
  
  公元174年力微出生,并且有了真正的姓氏-拓跋,他的部落也正式叫做鲜卑拓跋部。洁汾、力微父子依旧在努力寻找他们理想中的土地,他们在匈奴故地辗转迁徙,终于一片美丽的土地印入他们的眼帘。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曲雄浑豪放的敕勒歌唱出天野相接、水草丰盛、牛羊肥壮的辽阔大草原的美丽。所有的人都会为她美丽富饶而震撼,当年的拓跋人也不例外,历经九难八阻的拓跋鲜卑人终于找到他们的归宿,当时这个美丽的地方叫做长川。
  
  大草原永远是弱肉强食,拓跋人没过上多少年太平的日子,诘汾死后,对长川虎视眈眈的西部鲜卑打上门来,拓跋人战败,部众逃散,拓跋力微投靠五原郡(在今内蒙古包头西北)没鹿回部大人窦宾。“西部内侵,国民离散,依于没鹿回部大人窦宾。”投靠之始,拓跋力微虽有雄杰之度,但窦宾并未发现。没鹿回部与西部鲜卑发生战争,窦宾战败,坐骑弄丢了,力微把自己骑的骏马给他逃命。窦宾回到部落,四下寻找赠马之人,意欲重报,可是拓跋力微不是擎功邀赏之徒,“隐而不言”。过了很久,窦宾才知道赠马之人是力微,惊讶于他的人品准备裂土分封“大惊,将分国之半以奉始祖”。力微固辞,窦宾那里肯依,不仅把女儿嫁给他,还再三询问他有什么要求?拓跋力微泣道:“长川,祖宗千辛万苦得来的土地,愿居长川。”窦宾同意,在没鹿回部的庇护下,拓跋部在长川定居下来,失散的部落纷纷回来依附,经过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拓跋部实力大振。
  
  公元248年,窦宾死了,临死之前让他的两个儿子奉拓跋力微为首领,谁知他的两个儿子不肯居人下,合谋欲杀掉拓跋力微。
  
  之后的大草原上流传着一句谚语:“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舅家。”皇帝二字肯定是后来加上去的,诘汾无妇家倒也可以理解,他的妻子是天女嘛。力微怎么可以没有舅家呢?当然有,不过被其杀光了。《魏书皇后列传》中详细记载了此次屠杀,极其残忍,拓跋力微预先知道窦宾儿子们的阴谋,先杀死妻子窦氏,然后告诉他们,你们的姐姐突然死了,速来,然后设伏兵围杀窦氏兄弟。“神元皇后窦氏,没鹿回部大人宾之女也。宾临终,诫其二子速侯、回题,令善事帝。及宾卒,速侯等欲因帝会丧为变,语颇漏泄。帝闻之,知其终不奉顺,乃先图之。于是伏勇士于宫中,晨起以佩刀杀后,驰使告速侯等,言后暴崩。速侯等惊走来赴,因执而杀之。”
  
  拓跋力微吞并没鹿回部众,更加强大,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大人悉皆畏服,拓跋部人多马壮,威震草原。史称“控弦上马二十余万。”
  
  公元258年,拓跋力微八十五岁的时候,拓跋部来到云中郡盛乐城。仍然没有离开那片美丽的土地,云中郡也在土默特大草原。
  
  战国时,赵武灵王励精图治,胡服骑射,沿阴山山脉筑长城1000公里,并在塞上建造城池。先于河西筑一大城,未就即有一厢崩塌,终不能成,于是改筑于阴山河曲。占卜选址时,"昼见群鹄游于云中",遂于其下筑城,取名"云中"。(在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盛乐原为成乐城,为定襄郡治所,后划归云中郡。
  
  
  拓跋部来到云中,拓跋力微将成乐更名为盛乐城,成为实际意义上的都城。直到
  公元386年(即东晋太元十一年),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复兴代国,正式把盛乐定为都城。后来尽管北魏朝廷几易都城,但在迁都洛阳之前,北魏历代皇帝都被埋藏在云中盛乐。
  
  拓跋部的强盛让拓跋力微开始图谋草原上的霸权,他要建立一个更大的部落联盟,象檀石槐那样的鲜卑联盟。迁到盛乐的同年四月,拓跋部举行祭天大典,要求草原诸部大人皆往助祭。盛乐祭天是拓跋力微向草原诸部宣示自己权力的一种手段,他效仿大禹演了一出“涂山之会”。将观望不至的白部大人召而戮之“使远近震慑,相继归附”。拓跋部确立自己部落联盟的主导地位,力微将各部私有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当起了他的世袭部落联盟首领。拓跋部占有大漠南北,和匈奴人一样也必须与中原王朝打交道,此时东汉已经灭亡,曹丕称帝,魏蜀吴三分天下。
  
  拓跋力微吸取前代匈奴和东部鲜卑的教训,一力主张与中原王朝通好,据《魏书.帝纪》记载,他在部落联盟会议中说,匈奴为什么和汉人打仗?无非是贪财好利,抓些奴隶,抢点财物,“我历观前世匈奴、蹋顿之徒,苟贪财利,抄掠边民,”你抢人家就得付出代价,“虽有所得,而其死伤不足相补,”还会遭到人家的报复性的打击,“更招寇雠,百姓涂炭,非长计也。”在上述思想指导下,力微采取与中原王朝和亲的政策,这一政策对他的后代产生深远的影响,在代国被前秦灭亡的百余年间,拓跋部很少与中原王朝发生冲突,使其得到平稳发展,逐渐强大,可由于软弱不思进取的态度决定了日后一度被灭亡的命运。
  
  
  公元261年(曹魏景元二年),拓跋力微派其子沙漠汗到魏国学习先进的文明 ,“且观风土”。在此其间,司马氏篡魏建立晋朝,两国之间依旧保持良好的关系,当然两者不会是平等的,拓跋部只是晋王朝的藩属而已。而且不管力微表现得多么诚恳,晋王朝当权的士族对北方的游牧民族抱有很深的戒备之心,沙漠汗在洛阳一呆就是十六年,从这一点看,拓跋部是个勇于嬗变的民族。由一个野蛮的林地民族到接受匈奴的草原文明再到虚心向农耕文明学习,拓跋人向往过上美好生活的愿望极其迫切。然而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矛盾必不可免,力微日渐衰老,有意让沙漠汗回国执政。为了大晋国的长治久安 ,征北将军卫瓘认为沙漠汗为人雄异,“身长八尺,英姿瑰伟,在晋之日,朝士英俊多与亲善,雅为人物归仰。”又熟悉中原风土人情、地形地貌,加之对汉文化十六年的学习研究,经国之道造诣颇深,怕他继承鲜卑联盟首领后成为另一个冒顿。为杜绝后患,卫瓘请求晋武帝留住沙漠汗,不让他回到大草原。晋武帝不肯失信于邻邦,不许。这是晋武帝一惯的民族政策,我们将在后面详细探讨。
  
  
  卫瓘见晋武帝不采纳他的意见,便又献了一条反间计,离间鲜卑联盟诸部大人与沙漠汗的关系。“(卫)瓘复请以金锦赂国之大人,令致间隙,使相危害。”这一次晋武帝听从他的意见,又把沙漠汗留了两年,使卫瓘有充分的时间实施他的反间之计,直接导致沙漠汗之死。
  
  魏书夸大了卫瓘反间计的作用,其实一个团结的民族是不会遭受离间的,鲜卑联盟称不上一个国家,仅仅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各部大人只是摄于拓跋部首领力微的武力暂时俯首,在力微老迈,首领位置变更的当口,用不着卫瓘的那些“金锦”诸部大人也会有异图的。
  
  公元277年,沙漠汗回国了,力微大悦,把沙漠汗当做部落继承人来对待,派诸部大人到阴馆迎接。诸部大人迎接的不再是一个草原之子,而是一个中原英才。酒席之上,沙漠汗用弹弓射落飞鸟取乐引起诸部大人哗然,弹弓是中原流传很久的一种娱乐工具,春秋晋 公以弹弓射人取乐。但当时交通不发达,塞内塞外风俗各异,草原上没有弹弓,人们对于这种没有箭的弓大为震惊。其实诸部大人震惊的不是沙漠汗的弓而是他所具有的文化,部落大人相当清楚,一旦这位经受汉文化熏陶出来的王子继承汗位,必定会变易草原的各种制度,让他们既得权利受到损害,于是乎相互达成默契,“太子风彩被服,同于南夏,兼奇术绝世,若继国统,变易旧俗,吾等必不得志,不若在国诸子,习本淳朴。”(注意,那时候沙漠汗的称呼不会是太子,立史的人是北齐大臣魏收,本着崇尚前朝的习惯,拓跋的部落首领均称皇帝,继承人自然是太子。)各部首领纷纷对力微说,“太子才艺非常,引空弓而落飞鸟,似得晋人异法怪术,乱国害民之兆。”汉文明排斥草原文明,草原文明也排斥汉文明,相互排斥而不是吸收,又怎能缔造一种更为先进的文明呢?力微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一听之下,马上明白诸部大人的意思,为诸部反对的人是不可以做上首领位置的,所以他冷酷地下令说:“不可容者,便当除之。”诸大人怕力微反悔,马上飞驰塞南,沙漠汗人头落地。沙漠汗是拓跋部第一个因为汉化被杀的人。
  
  史书称拓跋力微杀掉沙漠汗后“甚悔”,违背自己的意愿杀死亲生儿子怎么会不后悔,为了部落联盟的稳定力微只能咬碎牙和血吞,然而诸部大人并不买他的帐,趁他年老有病,各部落阴谋脱离拓跋部的控制,乌桓王库贤成为主谋。魏收很可爱,他收集了一个故事讲述了本次叛乱,我想库贤的后人一定没少反对魏收讲的故事,乌桓人在北齐应该衰落了,没有发言权,魏收即使三易其稿也没有删掉这个典故。他说乌桓王库贤是个贪财小人,被力微信任却收受卫瓘的财物出卖主子,见力微对杀死儿子有些反悔,便想出一条毒计。一天,他在庭院中磨斧头,磨得蹭亮,诸部大人看到后很惊奇都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呀?没事磨什么斧头啊?库贤一本正经地说:“老可汗恨你们谗杀太子,想把你们都杀干净。”“啊?”诸部大人一听,这还了得,雪亮的斧头砍下去脑袋如何受得了?一轰而走。故事虽然夸张了一点,鲜卑联盟就此解散却是事实。老力微经受不起如此重大的打击死掉了。共计做了五十八年的部落首领,享年一百零四岁。人到暮年看着自己千辛万苦创立的事业败落怎么不心痛,对百岁高龄的老人来说太残酷。政治斗争永远如此,不会因为你是个老人而可怜你,人们只会为自身的利益考虑,所以我们要建立一种新型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
  
  力微死后,部落联盟变得脆弱不堪,而他的中原邻国西晋却如日中天,在力微去世三年后,西晋攻入建业,打败最后一个敌人东吴,统一中国。
 第四章 西晋王朝
  
  西晋王朝的强大是众所周知的,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公元280年,立国数十年,将士十余万,累出孙坚、孙策、孙权、周瑜、鲁肃、陆逊、陆抗等明主名将的东吴在西晋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土崩瓦解,竖起白旗投降,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三国归于一统。
  
  西晋国家统一,人口增长,经济繁荣,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史书充满溢美之情地赞誉道:“太康之年,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馀粮栖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然而正是在这个夜不闭户的太康盛世的20年后,中原大地上诸王并起,直杀得血流成河、尸集如山,而边境的少数民族趁机纷纷跃马中原,与晋王朝角逐天下,五胡乱晋由此开始,鲜卑拓跋部正是在这个时候登上了中原的历史舞台。
  公元316年,西晋最后一个皇帝晋愍帝司马邺被匈奴汉国皇帝刘聪擒杀,西晋正式宣告灭亡,离晋武帝司马炎接受曹魏禅让建立西晋王朝仅仅53年。
  
  
  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强大统一的帝国如此迅速地崩溃呢?不是因为白痴皇帝,不是因为贾后乱政,不是因为八王之乱,也不是因为五胡乱晋,根子上的原因源自它的一项政治制度,九品中正制!
  
  
  西晋王朝败亡于九品中正制,它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因为九品中正制而灭亡的朝代。
  
  我们来看一看西晋王朝败亡的经过,从三国一统的太康盛世说起吧!
国家的强盛和繁荣为西晋的统治者们带来了什么?做为国家统治阶层的豪强地主、门阀士族再也没有了镇压黄巾大起义时诸候并起、争逐天下的豪情壮志,剩下的只是奢侈腐化、贪婪堕落。
  
  晋人推崇杨朱,他是被孟子评为“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的人物。杨朱不信来世,把当前的生命看作唯一可贵的东西。晋人说“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到头来都是一把烂骨头,谁知道烂骨头有好坏之分呢?所以人在活着的时候应尽情享受,不必考虑死后的事情。
  
  太尉何曾以奢侈著名,帷帐车服,穷极绮丽,厨膳滋味,过于王者,虽然在饮食上日费万钱,犹言无处下箸。尚书任恺的奢侈更超过何曾,每顿饭就要花去万钱。他儿子何劭更甚,“食之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每天的餐费是他老爸的两倍。
  
  
  《世说新语·汰侈》中对当时士族豪门穷极奢侈的描绘, 象石崇宴客、竟比珊瑚、人乳饮猪、金沟跑马等等典故足以令后人瞠目结舌。
  
  散骑常侍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劝酒的美人。王导和王敦两兄弟曾一起去赴宴。王导不善饮酒,因怕劝酒的美女被杀只好强饮数杯,以致沈醉;王敦酒量很大,但美女劝酒时,却故意不肯喝。接连三位美女被杀掉,王敦面不改色。王导指责他,王敦回答说:“他杀他自家的人,关你何事?” 石崇家厕所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沈香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让入厕者换过后再出来。客人多因羞不能如厕。
  
  石崇与王恺争豪斗富,并穷绮丽,以饰舆服。王恺用糖膏刷锅,石崇就用密蜡当柴烧。王恺用紫色的蚕丝作路两旁的屏幕,长达四十里,石崇就用锦作屏幕,长五十里。石崇用花椒粉和泥涂房屋,王恺就用赤石腊涂墙。司马炎是王恺的外甥,每助恺。把一株高二尺的珊瑚树许赐给王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王恺带着珊瑚树去石崇面前炫耀。石崇随手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王恺声色俱厉,石崇平若无其事地说道:“不值得生气,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和王恺那样的珊瑚树多了去了。王恺惘然自失,不知所措。
  
  
  武帝司马炎有次驾临驸马王济家,王济盛宴款待,并用琉璃器具,百余名美女著绫罗绸缎,手托着食物列队伺候。烤乳猪的味道异常鲜美,引起司马炎的好奇,询问个中秘诀。王济解释说他家的小猪是用人奶喂养大的。司马炎拂袖而去。王济喜欢跑马,就在地皮最贵的北氓山下买了一大片地方作跑马场,用金钱铺满界沟,时人称之“金沟”。
  
  魏晋间,儒学衰微,玄风日上。一些门阀士族的精英们,什么正始名士,竹林七贤,皆以谈玄论道为荣,理家治国为末节。惹得士人争而效之,不关心政治,整日夸夸其谈,不务正业,聊得东西莫名其妙。
  
  魏晋时代怎么会形成这么一种社会风气呢?那就要从九品中正制说起。
  
  九品中正制又名九品官人法,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一种官吏选拔的政治制度。魏文帝曹丕篡汉前夕即延康元年( 公元220年)由魏吏部尚书陈群制定。此制至西晋渐趋完备,其主要内容为:
  
  先在各郡、各州设置中正。州郡中正只能由本地人充当,且多由现任中央官员兼任。任中正者本身一般是九品中的二品即上品。郡中正初由各郡长官推选,晋时改由州中正荐举,中正的任命权掌握在司徒府。州郡中正都设有属员。一般人物可由属员评议,重要人物则由中正亲自评议。
  
  中正的职权主要是评议人物,其标准有三:家世(被评者的族望和父祖官爵)、道德、才能。中正对人物的道德、才能只作概括性的评语,称为“状”。中正根据家世、才德的评论,对人物作出高下的品定,称为“品”。品共分为九等,即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但类别却只有上品和下品。一品无人能得,形同虚设,故二品实为最高品。三品西晋初尚可算高品(上品),以后降为卑品(下品)。中正评议结果上交司徒府复核批准,然后送吏部作为选官的根据。
  
  九品中正制创立之初,评议人物的标准是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但由于魏晋时充当中正者一般是二品,二品又有参预中正推举之权,而获得二品者几乎全部是门阀世族,故门阀世族就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于是在中正品第过程中,才德标准逐渐被忽视,家世则越来越重要,甚至成为唯一的标准,到西晋时终于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局面。
  
  九品中正制为什么会登上历史舞台呢?它有经济和社会基础。东汉是庄园经济逐渐发展壮大的历史时期,凭借庄园经济带来的强大物质基础,豪强势力强大到欲与皇权一争的地步,汉末的党锢之争充分地显示了他们之间斗争的激烈,以宦官打头阵的皇权势力最终占据上锋。黄巾大起义却给豪强们一个机会,在镇压起义过程中迅速崛起,凌驾于皇权之上的高门士族由此形成。曹操一边打击地方豪强建立新的中央集权,一边为了政局的稳定,不得不拉拢他们,九品中正制在这种形势下应运而生。由陈群制定,被曹丕定为基本的政治制度,九品中正制既弥补汉代举贤良制度的缺点,尽量的网罗人才;又能确立高门士族既得利益,来巩固整个统治集团。然而曹丕却忽视了两点,对一个国家政权来说,生死攸关的两点:
  
  第一,九品中正制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并将这种不平等公开化、制度化。一方面,它促使豪门士族公开的腐化堕落,另一方面,老百姓怎么可能支持一个在制度上确立了不平等的朝代呢?
  
  孔子不愧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伟大的政治家,他说过:“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如果要正确明白地解读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孔子是这样说的:“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老百姓不怕贫穷,可以吃苦,怕什么呢?最怕不平均。亡国,不是非要等老百姓吃不上饭才亡国,不均才是亡国的根本原因。你能说曹魏穷吗?西晋穷吗?北魏穷吗?不穷,甚至国家是富裕的,可是他们为什么纷纷亡国了呢?亡于九品中正制,即亡于不均!孔子尚俭有两层意思,在社会财富不足的情况下,让人们节约,不要浪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根本的原因,不要夸富,不要向社会昭示不公平。以石崇为代表的富人们恰恰不懂,临死方知,晚了!不均还要夸富,不是他个人的悲哀,而是整个西晋王朝高门士族共同的悲哀。
  
  第二,九品中正制削弱了皇权。它使高门士族取得世袭罔替的权利,在某种意义上超越皇权。
 先来说一说曹魏政权,按照九品中正制的划分,曹氏是一个宦官之后,他该怎么算品呢?而司马氏则是河内望族。当然,品的划分是在曹家称帝后,但这帮高门士族内心深处还是要攀附上祖宗的。东汉的党锢之争,就是宦官与士大夫之争,说白了,就是皇权与豪门士族之争。曹操身上太多宦党的烙印,北方士人依附袁绍,荆州士人先依刘表后附刘备,连诸葛亮的《隆中对》都讲“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曹操连皇帝都有,为什么没有人和呀?读读陈琳为袁绍讨曹操檄,一看便知。为什么刘备以前穷途末路,却在袁绍、刘表等士族豪强的代表败亡后人气聚升呢?九品中正制岂不是为司马氏替代曹氏打下基础了吗?
  
  
  实行九品中正制的朝代,个个都是短命王朝,曹魏、西晋、孝文改制后的北魏、南朝的宋、齐、梁、陈。唯一一个挨了145年的王朝,是东晋,它为什么过了一百年呢?因为它有外患,高门士族争相北伐,转移社会矛盾,具体问题我将在东晋的历史中予以分析。这种朝代既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又使皇权受到高门士族的威胁,不亡何待!
  
  言归正转,我们还是继续来讲述西晋的历史,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来形容强盛统一的西晋王朝走向末路再恰当不过了。在奢糜的社会风气影响下,西晋的开国皇帝晋武帝司马炎一反伐吴前清廉俭约的作风,生活变得奢侈无度。当年那个励精图治,奋发向上的开国皇帝不见了,那个曾经因为御车的青丝绳断了以青麻代替、御医进献雉头裘而当众焚之的司马炎已成为历史。人性的丑陋在安乐之境彻底崩发,打下吴国之后,司马炎诏选孙吴宫人五千人入宫。颇事游宴,怠于政事,宫中妃嫔的人数几乎接近一万人。晋武帝经常乘坐着羊拉的车子,听凭羊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宴饮、入寝,宫人竟以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车。
  
  面对司马炎荒淫昏庸的行为,朝中正直的大臣感到不满意。大臣山涛经常规劝,司马炎知错而不能改。皇帝也是平凡的人,人如果真能戒掉所有欲望,那不都成圣人了吗?司隶校尉刘毅更是语出惊人。一次,司马炎到南郊祭祀,典礼结束后,司马炎感叹地询问刘毅道:“我可以和汉代的哪一个帝王相比?”刘毅回答说:“可与桓帝、灵帝相比。”大家知道,桓灵二帝出了名的昏君,大汉的基业葬送在这两位手里。司马炎不满道:“我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刘毅说:“大家都卖官,桓灵卖官,钱都进了官库,陛下卖官,钱都进了私门,凭这一点来说,大概还不如桓灵。”司马炎大笑道:“桓灵之世,听不到这样的话,现在朕有正直的臣下,已经胜过桓灵了。”
  
  刘毅是个很有见地的人物,他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九品中正制的弊端,上疏请求罢中正,除九品,彻底废除九品中正制:
  
   “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荣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夺天朝之权势,用心百态,营求万端,廉让之风灭,争讼之俗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古今之失,莫大于此!愚臣以为宜罢中正,除九品,弃魏氏之敝法,更立一代之美制。”
  
  史书中称司马炎善其言而终不能改,士族集团是他统治的基础,他怎么能自毁长城呢?再一个,魏晋时代士族豪门正处于上升期,他哪里有胆量与整个士族集团做对呢?
  
  司马炎是个思考问题比较全面周详的人,他缺乏的是锐气,只能说他是一个循规守成之主而非开拓创新之君。在关系到西晋王朝根本利益的帝位传承问题上,这位自诩比桓灵二帝聪明的晋朝开国皇帝聪明反被聪明误,做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按照封建时代立嫡以长的制度,公元267年,司马炎的长子9岁的司马衷被立为太子,并在他百年之后,成为大晋国这只豪华大舰的领航人。正是这个愚蠢的决定,引发了一系列的潜伏的社会矛盾,紧接着贾后乱政、八王之乱、五胡乱晋,大晋国终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司马衷究竟何谁人也呢?请看下一集,白痴太子的废立。
 第五章 白痴太子
  
  司马衷,字正度,武帝司马炎的第二个儿子,由于老大司马轨2岁夭折,他便成为实际上的长子。司马衷天生是个白痴,呆傻愚钝,不堪造就。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不识五谷杂粮、不知寒热疾苦的傻瓜,用今天的话说,他是一个智力上的低能儿,低智商的人。
  
  有三则故事可以看清司马衷的智力水平和性格为人,故事被载入正史绝对真实。
  
  其一,司马衷在华林园(皇家御花园)听闻蛤蟆叫,就问左右:“它是为官家叫?还是为私家叫?”对于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侍从们却不敢妄自回答。官即公,即国,即皇家,要知道司马衷从小受儒家文化熏陶,9岁立为皇太子,当时的名臣李憙是他的太子太傅,所以它才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他脑子是愚钝,但他还是尽力来分辨公与私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侍从的回答也很有意思,极其敏捷,“在官地里叫的是为官,在私地里叫的是为私。”
  
  其二,这一则故事应该发生在八王之乱中,当时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司马衷奇怪地问道:“何不食肉糜?”(为什么不吃肉呢?)
  
  其三,八王之乱的荡阴战役中,司马衷被东海王司马越挟持出征成都王司马颖,战败,面颊受伤,身中三矢,百官侍御皆逃散。侍中嵇绍身着朝服下马登辇,用身体保卫皇帝。嵇绍就是竹林七贤之一的,被司马昭杀害,在刑场上演奏广陵散的嵇康之子。兵士把嵇绍拉到车辕上就砍,司马衷阻止道:“忠臣也,勿杀!”兵士们回答道:“奉皇太弟令,只是不侵犯陛下一人。”遂杀嵇绍,血溅帝衣。后入邺城,左右欲洗帝衣,司马衷道:“嵇侍中血,勿洗也!”
  
  通过以上三则故事,我们应当对司马衷有个大体的认识,他愚钝、纯朴、善良、并且肯学。如果他仅仅是一个生于平常人家的人,他可以无忧无虑地渡过一生,可惜他生在帝王家,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做为一个帝王,他百分之一百的不合格。
  
  曾一度被名士们品评为“有君人之德”、“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的一代开国皇帝司马炎难道会看不出他的长子是个废物吗?当然不会,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司马衷是块什么料,司马炎心知肚明,并且是他第一个发现太子不成器。
  
  他和太子的生母皇后杨艳(由于杨艳死后,司马炎立她的妹妹杨芷为皇后,我们以后姑且称杨艳为大杨皇后)私下闲谈时,曾就这个问题进行过讨论。《晋书·后妃传》中记载:“帝以皇太子不堪奉大统,密以语后,后曰:‘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
  
  司马炎在即位的第二年立妻子杨艳为皇后,一年后,立司马衷为太子。由于司马衷的兄长司马轨早夭,故而他成为皇位的当然继承人,被立为太子时,年方九岁。在立其为太子时,史书上没有留下任何有争议的记载,应该是因为他当时年幼,没有太多地接触朝廷重臣。他的智力如何尚未表现出来,朝臣们也没有注意。随着司马衷长大成人,司马炎发现他无法胜任大晋国皇帝这一重要角色。为什么说最早提出这一问题的是司马炎本人呢?大杨皇后死于泰始十年(公元274),那一年司马衷16岁,而从《晋书·后妃传》的记述顺序看,此事当在惠帝的婚事前,即早于泰始八年,也就是惠帝14岁以前。可以看出,司马炎的眼光很是独到。
  
  大杨皇后怎么考虑这个问题呢?她心中想的,不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不是大晋国的江山社稷,而是如何保住儿子的皇位继承权不被别人夺走,大杨皇后是很有心计的,她并不否认儿子的痴呆,而是搬出了儒家经典《春秋﹒公羊传》中的圣人之言来为他儿子争帝位,理由堂而皇之,“立嫡以长不以贤,怎么可以废掉太子呢?”
  
  太子不能荷天下之大任,很快满朝文武也纷纷认识到这个问题。但太子废立关乎国家兴亡、言者的身家性命,谁又敢妄言?虽不敢乱说,但朝臣们还是不甘心,他们小心谨慎地发动了一轮劝谏风潮。
  
  “东吴平后,和峤转为侍中,(和)峤见太子不令,因侍坐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帝默然不答。”这段文言文翻译成现代语言,和峤是这么说的:“皇太子有古人淳朴之风,但是现在的世道虚伪狡诈,太子恐怕料理不了陛下这份家业!”司马炎如何表态的呢?默然不答!
  
  另有一次,尚书令卫瓘在陵云台侍宴,“(卫)瓘托醉,因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邪?’(卫)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耶?’(卫)瓘于此不复有言。”卫瓘假装喝醉,欲言又止,拐弯抹角地说,“此座可惜”,言外之意是说把大晋国这么好的一个江山让一个痴儿执掌太可惜,干脆把他废了吧!司马炎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故意装糊涂的语带双关,“你真是喝多了!”卫瓘从此不言,他从中悟出了司马炎的话外之音,不要再趟这弯混水,醒醒吧你!
  
  
  为什么司马炎对这件关系到子孙帝王万世之业的事情如此大意,如此咬定白痴太子司马衷不松口呢?为什么司马炎没有顺应民意废掉白痴太子呢?大杨皇后借用的那句圣人之言打动他的心。封建社会帝位传承相当重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废长立幼,取乱之道。历史上有多少因为废立而导致兄弟阋于墙,国家大乱的教训呢?政治大宗师孔子的话,司马炎怎么会不加以深思熟虑呢?
  
  所谓立嫡以长,就是要让封建王朝君位传承有序,不让其它人有非份妄想。后世王夫之也曾讲过:“天下所极重而不可窃者,天子之统也,是谓治统。”司马炎有二十五个儿子,其中不乏有野心、有魄力之徒,在八王之乱的过程中暴露无遗,因此不会选不出一个合适的帝位继承人。从这一点上看,司马炎根本就没想另立太子,因为他知道,造衅一开,后果不堪设想,把魔鬼从瓶中放出来,你还指望它自己爬回去吗?一旦君位传承没有了秩序,新君帝位的合法性受到挑战,让旁人抓住把柄,一涌而上,司马氏皇族觊觎皇位宝座的恐怕不下上百号人物吧,想想会发生什么事,毛骨悚然,太可怕了。况且在司马氏家族中还有一个更为敏感的问题掺合在里面。
 这个问题要追溯到司马炎的父亲司马昭,司马炎是司马昭的长子,但是司马昭却对另一个儿子齐王司马攸更感兴趣,一度把司马攸过继给兄长司马师为子,并打算立他为世子。司马昭的晋王之位是司马师传给他的,所以每次司马昭见到司马攸时,总是拍着晋王的宝座对他说:“这是桃符(司马攸的小字)的座位。”不管他这句话是说给死去的司马师听,还是说给文武官员们听的,但他心中对司马攸的宠爱是溢于言表的。同样是立嫡以长的成规,成就了司马炎,司马昭终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幼子,司马炎胜出。但司马攸的才能和声望还是留在群臣当中,所以当人们认为太子不能承担天下重任时,就想到了齐王司马攸。
  
  咸宁二年,司马炎患病,“及帝疾甚,朝野皆属意于攸(齐王司马攸)。(司马)攸妃,贾充之长女也。河南尹夏侯和谓(贾)充曰:‘卿二婿,亲疏等耳。立人当立德。’贾充不答。”司马炎病愈后,听说此事,“徙和(夏侯和)光禄勋,乃夺充(贾充)兵权。”通过此事,司马炎向天下人表明齐王不能做为皇位继承人。通过此事,司马炎更是不能把帝位传承的法统丢掉,但让一个白痴太子做皇帝,朝野上下会诚心拥戴吗?又怎么肯俯首贴耳呢?于是乎司马炎凭借他聪明的大脑、无以伦比的政治手腕,耍起了小小的花招。
  
  司马炎对太子进行一次测试,《晋书后妃传》详细的记载了此次考试,“帝常疑太子不慧,且朝臣和峤等多以为言,故欲试之。尽召东宫大小官属,为设宴会,而密封疑事,使太子决之。停信待反。妃大俱,请外人作答。答者多引古义。给使张泓曰:‘太子不学,而答诏引义,必责作草主,更益谴负。不如直以意对。’妃大喜,语泓曰:‘便为我好答,富贵与汝共之。’泓素有小才,具草,令太子自写。帝省之,甚悦。先示太子少傅卫瓘,(卫)瓘大踧踖,众人乃知(卫)瓘先有毁言,殿上皆称万岁。”
  
  由于和峤和卫瓘等主张废太子,晋武帝便召集东宫官属,举行宴会,将疑难问题密封送至东宫,立等太子作答。太子当然写不好,太子妃贾氏着了急,她明白能不能答好试题意味着什么。马上请人代答,代笔人自然是高手,博揽古今,一通忙活,答得头头有道。给使(官名)张泓一看,这不行,太子没这么大学问,引经典据,一看就是假的,非挨骂不可,不如写明白意思就成。贾妃一听有道理,大喜,你来!张泓写,太子抄,抄完拿给司马炎看,司马炎一瞧,很高兴,先给太子少傅卫瓘看,意思说你看怎么样,不错吧?卫瓘大为尴尬。
  
  他为什么大为尴尬呢?他有苦说不出,试想,做为太子少傅(太子的老师),他会不知道太子能扒几碗干饭,能做几道题,有什么思路。身为太子少傅竟主张废掉太子,并且当众被皇帝点出来,没有训斥也是在训斥他。不当面考试,以至于张泓敢于弄虚作假,司马炎完全是在纵容,为什么呢?堵塞群臣的非议,制造太子成才的假象。这样一来,东宫属员、文武大臣心中亮堂,皇帝决定不废太子,众人皆称万岁。
  
  
  司马炎趁热打铁,继续制造舆论,他想起了和峤,那个说太子“不了陛下家事”的和峤。《晋书·和峤传》载:有一天,晋武帝对和峤、荀顗、荀勖说:“太子近来学问稍有长进,你们去看看,粗粗的谈一谈世事。”(太子近入朝,差长进,卿可俱诣之,粗及世事)。不一会,见过太子后,三个人一起回来,荀顗、荀勖盛赞太子明达事理,见识广博,和皇帝您看的一样。(顗、勖并称太子明识弘雅,诚如明诏),而和峤仍然倔强地说:“我看没什么变化,跟以前一样”(圣质如初耳),司马炎很是不高兴,拂袖而去。(帝不悦而起)。其实,太子肯定没什么变化,司马炎自己说得也不理直气壮:“差长进”,“粗及世事”。有那么一点点长进,别说得太深奥,他听不懂。谁知即便是这样,和峤也不给他面子。
  
  司马炎不气馁,继续给群臣做工作,不久,他又向群臣展示了帝位传承大有希望的一面,那就是皇孙司马遹,而且不惜将司马遹比做晋宣帝(司马懿)。皇孙司马遹五岁时,一次宫中晚上失火,晋武帝站在楼上观望,小司马遹拉着他的袖子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夜生变故要防备突发事件,不宜让光亮照到您!”(牵帝裾入中,曰:‘暮夜仓猝,宜备非常,不可令照见人主。’帝由是奇之。尝对群臣称似宣帝(司马懿),故天下咸归仰之。)儿子不理想,孙子大有希望,皇孙可恃。其实一个5岁的孩童,怎么能看出他会象雄才大略、文武双全,令诸葛亮都十分忌惮的司马懿呢?可见司马炎无非是在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甚至有点指鹿为马的味道。为确保帝位的顺利交接,司马炎煞费苦心,又在辅政问题上下足了功夫,他会选择什么样的大臣辅政呢?下一章继续。
 第六章 辅臣杨骏
  
  
  皇帝没有本事不要紧,只要有一个忠心辅政的佐命班子,王朝依旧可以兴旺发达。东汉幼主累出不也延续二百余年吗?但司马炎却忽略一个问题,幼主可以长大成人,所以即使在孩童期,他依旧拥有皇帝的威慑力,而白痴一辈子只能是个白痴,皇帝的威权何在?
  
  司马炎又是如何挑选他顾命大臣的呢?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字,顾命大臣必须“忠”。皇帝白痴不通事故,绝不能要一个能力卓绝的人来辅政,那样岂不是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么?所以当张华提议让德高望重的齐王司马攸辅助新君时,司马炎一口回绝。
  
  齐王司马攸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同母弟,《晋书》称他“才望出武帝之右”,有才干,有威望,过去司马昭多次要立他为太子,因司马炎是长子方才作罢。所以到晋武帝晚年,“诸子并弱,而太子不令,朝臣内外,皆属意于(司马)攸”。即便不作为皇位继承人,群臣也希望能留齐王司马攸在京师辅佐新皇执政。征东大将军王浑的意见便代表大多数朝臣的心意,他上书说:“齐王至亲,又有德望,宜以司马攸为太子太保留京师,与太尉汝南王司马亮、卫将军杨珧共为保傅,同理朝事。三人齐位,足相持正,进有辅纳广义之益,退无偏重相倾之势。”以王浑为首,扶风王司马骏、光禄大夫李熹、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一帮子名臣贵戚纷纷支持齐王辅政。可真把司马炎吓一跳,果真如此,天下还会是他嫡系子孙的吗?于是乎对支持齐王的大臣贬的贬,削兵权的削兵权。接连下诏逼齐王回封国离开京师。
  
  齐王司马攸本人不愿意走,“愤怨发疾”。于是以此为理由,“乞守先后陵”,请求守先太后的陵园不去封国。晋武帝不许,表面上依旧假装关心,派御医去诊视,其实暗地查看司马攸的病情。医生们都是马屁精,知道皇帝希望齐王健康,好打发他回封地,昧了良心胡说司马攸没病,“皆言无疾”。司马炎催得更急,司马攸“疾转笃,犹催上道”,终于“欧血而薨”,死了!虽然后来司马炎杀掉那几个置职业道德于不顾的御医,但人终究还是死掉,司马攸一党终于解决。
  
  否定司马攸,选谁做辅臣呢?仍旧是司马宗室中人,但他另外加了一股势力- 外戚。
  
  前文我们说过,大杨皇后不简单,生之前一句话保住儿子的太子位置,死之前也挖空心思保太子。她死于泰始十年,临死之时,害怕自己死后太子地位受危害,“枕帝膝曰:“叔父骏女男胤有德色,愿陛下以备六宫。”因悲泣,帝流涕许之。”痛哭流泣,让司马炎把他叔叔杨骏的女儿纳入后宫,司马炎当即允诺,看来,皇帝不能有儿女情长啊。大杨皇后的苦心没有白费,她的妹妹很快被立为皇后,新皇后叫杨芷,字季兰,小字男胤,我们下文将其称为小杨皇后。
  
  一门二后,杨氏家族可谓如日中天,杨氏三兄弟杨骏、杨珧、杨济并掌机权,势倾天下。杨骏自从女儿杨芷入宫为皇后,由府司马升为镇军将军,又升为车骑将军,封临晋侯。司马炎病危时,杨骏又被任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成为辅政大臣。司马炎为什么选他做辅政大臣呢?仅仅因为他是外戚,是国丈吗?请看他自己和大臣们对他的评价,“骏(杨骏)自知素无美望”,尚书郭奕上表说“骏(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司马炎是不是又一次昏了头呢?
  
  
  请看司马炎为白痴太子选的另外一个辅政大臣,汝南王司马亮。司马亮字子翼,宣帝(司马懿)第四子,少清警有才用。请注意是小时候清警有才用,在中国编着历代史书的人是很厉害的人物,文字游戏玩得如火纯清,你不仔细读,有时难免被他糊弄。小的时候不错,那么他长大以后呢?“仕魏为散骑侍郎、万岁亭侯,拜东中郎将,进封广阳乡侯。讨诸葛诞于寿春,失利,免官。武帝践阼,封扶风郡王,持节、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会秦州刺史胡烈为羌虏所害,亮遣将军刘旗、骑督敬琰赴救,不进,坐是贬为平西将军。”很清楚,败军之将无能之辈,史家想夸夸他,也只能选他小时候。继续看,“进号卫将军,加侍中,时宗室殷盛,无相统摄,乃以亮为宗师,本官如故,使训导观察,有不遵礼法,小者正以义方,大者随事闻奏。”侍中,官职不高也不低,他主要负责什么业务呀?调解宗室纠纷,好嘛,皇帝的叔叔辈份高正好应付宗室里的无聊差事,又一个庸材。
  
  我们上文已经说过,司马炎选辅政,只要忠不要才。现在要讨论的是他为什么要选一个宗室,再选一个外戚来辅政。
  
  西晋司马氏政权是依靠士族官僚的支持取得的,西晋王朝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世家大族完全控制的大一统王朝,可以说,士族是西晋王朝维持统治的阶级基础,因此,西晋在建国后所制定的一系列政治经济措施,都是围绕着保护士族利益和巩固自身专制统治为前提而展开的。九品中正制就是保证士族世代为官的政治特权,保证士族的经济利益。换句话说,满朝文武全部是士族大家的代言人,能够颠覆司马氏政权的,则必是他们其中的人。基于这种认识,司马炎一改曹魏政权严格控制诸王的政策,“惩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先后封同宗子弟二十余人为王,以藩屏皇室。当然也并非象刘邦那样“藩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封国,在严格控制封地规模基础上,以郡为单位分封。纵然如此,他对诸王仍旧放心不下,在他执政后期大力提拔另一般势力外戚参政,杨家权势熏天是有原因的。
  
  正是基于上述情况的考虑,司马炎在辅政大臣的选择上,用宗室制约高门士族,用外戚制约宗室,使三方势力趋于均衡,确保政治的稳定。
  
  然而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司马炎万万没有想到他选的两个平庸的辅政大臣,竟然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小器”、“素无美望”的杨骏竟然胆大到居然想单独执政,“及帝疾笃,骏尽斥群公,亲侍左右。因辄改易公卿,树其心腹。会帝小间,见所用者非,乃正色谓骏曰:“何得便尔!” 司马炎病危,杨骏迫不及待的排除异已,树立亲信,司马炎病势略有好转时一看,怎么身边都是杨骏的人,以司马炎之明立刻意识到杨骏想独掌大权,训斥杨骏道:“怎么可以这么搞?”司马炎明白一个只有野心而无才干的人单独执掌国家大权,结果会是什么?身死国灭!司马炎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传诏令汝南王司马亮速来辅政(乃诏中书,以汝南王亮与骏夹辅王室。)本来奄奄一息的身体病入膏肓,(信宿之间,上疾遂笃)司马炎可谓死不瞑目。
 那个“日费万钱,犹言无处下箸”的晋国太尉何曾算是看透了这位表面精明实际胸无远略的皇帝,他曾经对诸子说,“主上开创大业,我每次在宴会上见他,未尝听他说经国远图,只说些平生常事,这可不是替子孙万代考虑的作法,他倒是没事,后代的嗣君多凶险啊,你们也不打紧,可你们的儿子免不了要遭殃啊!”司马炎深知大晋王朝的种种危机,不去勇敢的面对,而是选择逃避,却又把如此危难的事业交付给一个白痴儿子,就算辅政得人,有用吗?死不瞑目完全咎由自取!
  
  
  杨骏挨了骂不但不省悟,反而从中书省借来诏书看,看完藏起来,(杨骏恐失权宠,从中书借诏观之,得便藏匿。)中书监华廙索要,杨骏也不还。(中书监华廙恐惧,自往索之,终不肯与。)恰好司马炎气昏过去,神志不清,几天不醒,此事不了了之。小杨皇后怕再生变故,与杨骏一道,矫诏让杨骏单独辅政,司马炎迷迷糊糊,知道什么呀,耷拉个脑袋不言语,第二天死了。(帝亲视而无言。自是二日而崩。)杨骏搬进太极殿,正式当起了他的辅政大臣。(骏遂当寄托之重,居太极殿。)紧接着,又准备以皇帝名义下诏派人讨伐另外一个辅政大臣司马亮。
  
  司马亮更是一窝囊废,皇帝死了,怕遭杨骏暗算,不敢进宫临丧,在大司马门外痛哭一场,连宫门也没敢去。“畏骏,不敢临丧,哭于大司马门外”,又听说杨骏要讨伐自己,“问计于廷尉何勖。(何)勖曰:‘今朝野皆归心于公,公不讨人而畏人讨邪!’亮不敢发,夜,驰赴许昌,乃得免”。司马亮软弱无能一副熊包的样子, 为他出谋划策的何勖说得多好多正确,你是皇叔,是宗室,德高望重,朝野归心,能轮到他杨骏辅政吗?你不去讨伐人家,反倒怕人家来讨伐你!司马亮怎么也不敢找事,趁着夜黑跑回封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命保住了。
  
  司马亮虽说胆小怕事,终究有自知之明,不行就不行,不充大头。杨骏自不量力,引用一句现代流行的话说,无知者无畏!你有那本事吗?你有那基础吗?就敢面对几十家藩王宗室,就敢面对实力雄厚的士族豪门。他忘记自己平步青云靠的只是裙带关系,靠得只是皇帝的一纸诏令。
  
  对此,杨骏之弟杨珧和杨济有清醒的认识。杨珧字文琚,历位尚书令、卫将军。素有名称,时望在杨骏之前,深得晋武帝宠幸。在杨芷被立为皇后时,杨珧请辞官,武帝不准,他上表晋武帝说:“历观古今,一族二后,未有能全其族者。请陛下将此表藏于宗庙之内,他日如有灭族之祸,能免臣之罪。”
  
  杨济字文通,才艺出众,历任镇南将军、征北将军,迁太子太傅。杨骏排斥司马亮单独执政时,杨济就劝他同司马亮一起执政,杨骏非但不听,反而疏远他。杨济私下对傅咸说:“如果家兄请大司马回来执政,自己退隐,是不是可以保全杨氏一门不致遭到灭门之祸呀?” 傅咸的回答其实看透了晋武帝司马炎的想法,他说:“不要引退,只须把汝南王请回来,天下就可以太平。”他强调宗室和外戚应当唇齿相依,共同扶持才行,哪一方也不能专权。“夫人臣不可有专,岂独外戚!今宗室疏,因外戚之亲以得安,外戚危,倚宗室之重以为援,所谓唇齿相依,计之善者。”可惜的是杨珧和杨济懂,杨骏却不懂,不仅不懂还听不进别人正确的意见,做为国丈,比他的两个弟弟差多了。如果小杨皇后是杨珧和杨济的女儿,西晋王朝的国运尚可多延续几年。
  
  杨骏独揽大权后,“为政严碎,愎谏自用,不允众心”,“又多树亲党,皆领禁兵,于是公室怨望,天下愤然矣”。专政产生的必然结果是树敌多,树敌多就必须加强自己的力量,任用亲党,树敌就更多。你有能力有基础可以,可杨骏既非宗室又非功臣,结果可想而知,等待他的只能是灭亡的命运.
 贾后乱政
  
  
  谁做了杨骏的终结者呢?一个叫贾南凤的女人。历代皇室的宫廷之争,存在着三股政治势力,外戚、宗室、大臣,皇帝周旋在三股势力之间,高明的皇帝会游刃有余地驾驭他们,昏愦的皇帝则会被他们不停的玩弄。我从来不认为宦官是一股政治势力,他们只是皇帝的走卒,亲信他们的皇帝死了,政治生命也就宣告结束。
  
  贾南凤,表字南风,白痴皇帝晋惠帝的皇后,父亲贾充是西晋王朝开国功臣。贾南凤虽说是名门之后,但相貌丑陋,身体黑短,大惠帝两岁,性情酷虐。曾经亲手杀死数人,为太子妃时,因为忌妒将一个怀孕的后妃用护戟刺死,“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地”,其状惨不忍睹,差点被司马炎废掉。多亏贾家势力大,多方打援手,总算保住太子妃的位置,白痴皇帝即位后被立为皇后。
  
  贾南凤做掉杨骏其实是新的外戚势力替代了旧的外戚。说贾南凤除掉杨骏太抬举她,她没那个本事。她和冯太后、武则天、慈禧不同,后者是凭借自身的能力执掌大权。除掉杨骏的政变,贾南凤只是被人利用,被贾氏集团、司马宗室和大臣们所利用,当然她性格中的狡猾恶毒也是他成功的原因。
  
  杨骏的专政引发了宗室和士族集团的不满,尤其是司马宗室的强烈不满。他们选中同是外戚的贾家来代替杨家,历史将贾南凤推向斗争的风口浪尖。
  
  
  公元291年贾后联络楚王司马玮和淮南王司马允密谋杀杨骏,指使殿中中郎孟观、李肇让晋惠帝连夜作诏,“诬(杨)骏谋反”。杀杨骏后,又“矫诏”囚禁杨太后。政变进行的相当顺利,一是因为杨骏没本事,二是因为司马宗室和外戚贾氏联合起来,势力相当大,远非杨家的势力可比。
  
  贾后发动的政变是一场利用禁卫军武装动乱典型的宫廷政变。杨骏成为辅政之后,狠抓禁卫军权(护卫皇宫的军事卫量),控制住禁卫军中的中护军张劭与左军将军刘豫的“东宫及外营兵”,即东宫禁军和护军所统宿卫宫城外之禁卫军。他仅仅忽视了一点,即殿中的禁卫军,当然他也不可能全部掌控所有禁军。
  
  贾后恰恰利用依靠殿中的禁卫军与楚王和淮南王里外夹击干掉杨骏。她为什么要联络楚王和淮南王司马允呢?这与晋武帝司马炎死前安排有关, 楚王司马玮,字彦度,晋武帝第五子,年纪轻,刚愎好杀,《晋书》本传说他“少年果锐,多立威刑”。淮南王司马允,字钦度,本性沈毅。此二王均为司马炎之子,是诸王中的佼佼者。
  
  《晋书》卷三《武帝纪》:晋武帝执政后期,“知惠帝弗克负荷,然恃皇孙聪睿,故无废立之心。复虑非贾后所生,终致危败,遂与腹心共图后事。说者纷然,久而不定,竟用王佑之谋,遣太子母帝秦王(司马)柬都督关中,楚王(司马)玮、淮南王(司马)允并镇守要害,以强帝室。又恐杨氏之逼,复以(王)佑为北军中候,以典禁兵。”上文讲过,司马炎是个思考问题全面周详的人,他临死时安排白痴皇帝同母弟弟司马柬都督关中,司马玮都督荆州,司马允都督淮南,用王佑为北军中候,领禁卫军。他们是防谁的呢?一防贾后对皇孙不利,二防杨氏专权,都是针对外戚的。这一点,贾后不可能知道,司马宗室互相之间却心灵相通。所以说贾后是在被宗室利用下吹起反对杨骏的冲锋号。
  
  
  司马玮安排东安公司马繇率殿中四百人讨杨骏,自己屯驻司马门,以淮南相刘颂为三公尚书,率兵屯卫殿中。也就是说贾后干掉杨骏,依靠的主要兵力并非二王的藩卫之兵,而是殿中禁卫军。统领殿中禁军的是北军中候王佑,他是晋武帝留下的隐藏很深的一柄棋子。杨骏虽以亲党典禁兵,但却未能完全有效地控制禁卫军权,原因就在此处。据晋书《王峤传》:“父(王)佑,以才智称,为杨骏腹心。(杨)骏之排汝南王(司马)亮、退卫瓘,皆(王)佑之谋也。位至北军中候。”政变中没有明确记载他的名字,说明他是置身事外,既没有支持杨骏,也没有支持贾后,因为司马炎留给他的最终目的是保护皇孙。
  
  那么贾后如何控制了殿中禁卫军的呢?还是通过司马宗室的力量。殿中禁卫军权实际为殿中禁卫军左、右卫将军所掌握。右卫将军未见史册,但左卫将军却控制在一个大大的阴谋家手中。《晋书东海王越传》:“历左卫将军,加侍中。讨杨骏有功”,很明白,杨骏专政时左卫将军由八王之乱中最后胜出的东海王司马越担任,可见宗室的势力无处不在。司马炎生前的部署注定专权的杨骏不会有好下场。
 贾后政变获胜,但她却发现受到欺骗,因为她和她的后党并未因此获得什么好处。宗室诸王为推翻杨骏立了大功,请看《晋书惠帝纪》载杨骏被诛后的人事变动,自然是朝臣的廷议:
  
  “徵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辅政。 秦王(司马)柬为大将军,东平王(司马)楙为抚军大将军,镇南将军楚王(司马)玮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下邳王(司马)晃为尚书令,东安公(司马)繇为尚书左仆射、进封东安王。”
  
  德高望重汝南王司马亮被共推回京辅政,他胆小怕事,自然不敢单独辅政,因此他又拉上了卫瓘。卫瓘是当时士族豪门中年龄最长声望最高的大臣,合宗室与士族之力共掌机权,司马亮也算得蛮聪明。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贾后及其她的后党。贾家与卫家有矛盾,卫瓘曾力主废白痴太子司马衷,他的这一举动也为后党与新任辅臣之争埋下伏笔。楚王司马玮因引兵入朝助贾后诛杨骏而立下大功,他提出要做统率禁军的北军中候,因他是武帝之子,他做北军中候自然不会有人敢反对,于是他掌握了宫廷中的禁军。司马繇是诛杀杨峻一族的先锋官,也得以共掌机权。
  
  受封的后族,仅有贾模任侍中、郭彰为右卫将军,统帅殿中禁军的右卫将军肯定是贾后力争的,既然北军中侯给了司马玮,他贾家肯定要留一手,左卫将军怕还是司马越,当时他不是东海王,由于是皇室疏亲,杀杨骏后才封了个五千户侯。
  
  
  
  贾家并没有象贾后当初设想的那样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暴戾日甚”的贾后却以皇后和功臣的双重身份自居,用黄门侍郎贾谧传话递言,频繁干预国事。贾谧就是那个 “窃玉偷香”的韩寿与贾后妹妹贾午的儿子,后来过继给贾家。
  
  贾家典故辈出,好故事不少。贾后的母亲郭槐,性妒忌。本来生有一男,取名黎民,三岁的时候,被乳母抱着在当阁中玩,恰好贾充路过,小孩看到父亲,开心地笑,贾充也高兴,上前爱抚他,可巧被郭槐瞅见。贾充爱抚小孩子,乳母也得逗着小孩笑呀,可能气氛有点亲热吧,郭槐认准贾充和乳母有私情,命人鞭杀乳母,小孩子思念奶妈也死了。后来郭槐又生一男,历史是惊人的相似,乳母抱着小孩,贾充亲呢小孩,用手摸他的头。又被郭槐瞅见,又杀之,儿子又因为思慕乳母而死。这下子好,再也没有生男孩,贾充断后了。(遂无胤嗣。)等死的时候,郭槐让外孙韩谧为黎民的儿子,继承贾家的香火。
  
  
  贾后对朝事的指颐使气惹怒东安王司马繇,再三要求楚王司马玮把贾后废掉。(繇密欲废后,贾氏惮之)。宗室势力压制下不得任意胡为放纵淫虐的贾南凤本来窝着火,如此一来更咬牙切齿,想出一着极其毒辣的离间计,准备一举摧毁司马宗室的势力。
  
  因为司马玮有野心,他的咄咄逼人让辅政大臣感到害怕。贾后利用司马亮和卫瓘与楚王司马玮之间的矛盾,让人诬告司马繇,说他:“专行诛赏,欲专朝政。”利用这一条罪行让辅政大臣罢免司马繇官职,徙到带方郡,以此削弱司马玮的势力。再让他们免去司马玮北军中侯的职务,而她却暗地里给楚王司马玮手诏,令他带兵诛杀辅政大臣司马亮和卫瓘。
  
  司马玮毕竟年轻气盛,听说辅政要夺他的兵权,勃然大怒。等接到贾后给的晋惠帝的诏令,即刻发兵讨伐司马亮。公元291年6月,司马玮“矫诏召三十六军(驻在洛阳城内外保卫京城宫城的军队)”,杀害司马亮和卫瓘。两家死得很惨,几乎灭门,卫家漏了二个,其中有一个被人看杀的美男子小璧人卫玠。
  
  贾后的凶残到此没有结束,她听从张华之计不承认惠帝曾赐司马玮手诏,并当众宣布“楚王矫诏”,于是“众皆释仗而走”,不但三十六军散掉了,连楚王司马玮北军中候的殿中禁兵也散掉了。“(司马)玮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为”。贾后以司马玮矫诏害名公宗室父子,又欲诛灭朝臣图谋不轨为由,遂斩之,时年二十一岁。其日大风,雷雨霹雳,司马玮临死时拿出怀中惠帝的青纸诏书给监刑尚书刘颂看,痛哭流涕地说道:“我受诏行事,谓为社稷,反倒有罪,我也是先帝之子,为何要蒙受此不白之冤。”刘颂亦歔欷不能仰视。宫廷斗争是残酷的,受冤而死太正常不过,杨峻、司马亮、卫瓘难道不都是忠臣吗?杨峻的外甥在白痴皇帝跟前跪哭时说过:“杨骏受先帝之恩,尽力辅政,而且孤身无子,那有造反之理?”司马玮兵临汝南王府,长史刘准劝司马亮拒战, “观此必是奸谋,府中俊义如林,犹可尽力距战。”司马亮叹道:“我之忠心,可昭示天下也,如何无道,枉杀不辜!”卫瓘府有千兵,却从容束手赴死,难道他们不都是被冤枉的吗?头上三尺有神明,自作孽不可活,作恶多端的贾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贾后自元康元年诛杀楚王司马玮而专断朝政,西晋王朝开始了长达十年之久的贾后专政时期。贾后凭借她的毒辣凶残和二面三刀沉重地打击了司马宗室和士族集团,凭借贾氏及其姻亲集团的势力开始了她的外戚专政。诛杀司马玮有功的张华被委以重任,担任中书监,与中书令裴楷、司徒王戎并管机要。除张华与其无姻亲关系外,裴王二家均是贾氏姻亲,河东裴氏、琅邪王氏在当时是颇具影响力的高门望族。裴楷、裴頠、王戎、王衍、张华等后党为稳定朝局,巩固统治出了不少力,此后七八年间,晋朝的局势基本平静。
   
  饱暖思淫欲,男人女人均是如此,朝局安定,贾后荒淫放恣,与太医令程据等人乱搞,丑声传到宫廷内外。不光如此,她还经常派人在洛阳城内外物色美貌少年入宫和她鬼混。
  
  据《晋书后妃传》中记载:洛阳城南有盗尉部(现代的警察局)小吏,端丽美容止,忽然有一天,他这个小小的公职人员竟然穿起极其华丽的衣服,众人怀疑他借公务之便偷窃,盗尉部的长官审问他。众人好奇,旁听的人很多,有个贾后的远亲也在其中,他来干什么呢?“欲求盗物,往听对辞”。衣服质量肯定相当不错,连靠着豪门势力粘公家小便宜的贾府远房亲戚也惊动了。小吏交待道:“前些日子在路上碰一老太婆,说家人有疾病,巫师讲须找一个住在城南的少年压一压邪气,必有重报。我于是随她去,上车后放下帷帐,将我藏簏箱中,行可十馀里,过六七门槛,开簏箱,忽见楼阙好屋。问此是何处,云是天上。然后香汤沐浴,好衣美食招待。见一妇人,年可三十五六,短形青黑色,眉后有疵。见留数夕,共寝欢宴。我穿的这些衣服都是她给的,不是偷的。”别人可能听得莫名其妙,以为小吏扯谎编故事呢?贾后亲戚明白呀,一家子的奇闻秩事互相都传,听得有点不好意思,“知是贾后,惭笑而去”。盗尉部长官可能也听说过类似故事,一见贾家的人走了,“亦解其意”,从此不再深究。
  
  个人间的纵欲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孔子说“食色,性也。”但是一个人过度荒淫堕落不仅仅使自己的身体受到损伤,也会使他的志趣、智力、性格等各个方面受到损害。贾后便暴露无遗,长期的淫欲使她的判断力和决策大不如前。
  
  我们说过,西晋王朝最根本的矛盾是不均,是九品中正制带来的公开的不均。贪婪腐化的司马宗室和高门士族屈服在贾后的淫威之下,让贾后感觉天下太平。但是另外一个更为有战斗力的阶层站了起来,九品中正制所划定的下品。他们被上品的士族豪强压制,发迹无路,升官无门。压抑的力量一旦爆发,所凝聚的能量无比巨大,如果让他们抓住你的伤口,就会撕咬吸尽你的血。
  
  贾后的所做所为让他们揪住小辫子,他们要明正言顺的抢班夺位。贾后有什么小辫子呢?荒淫吗?女人淫乱名声确实不雅,尤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这仅仅可以停留在嘴上,要想落实在行动上,作风问题远远不够,宫廷之中上演的一出废太子的好戏使得这些下品庶族地主们加紧他们行动的步伐。
 贾后放浪形骸,与许多男人淫乱,却只生了三个女儿,四十多岁尚且无子。没有儿子,皇后做得不舒坦。母亲郭槐劝她好生爱护太子司马遹,就是那个被晋武帝司马炎称做小司马懿的皇孙,贾后不听。郭槐想让贾午的女儿嫁给太子为妃,太子也愿意亲上加亲,贾后死活不同意。太子听说王衍的大女儿长得漂亮,贾后偏让贾谧娶,让太子娶王衍的小女儿,小司马懿简直气昏了头,愤愤不平溢于言表。“心不能平,颇以为言。”二人磨擦不断,矛盾很深。贾后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又没有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会继承帝位的太子呢?原因很简单,贾后对太子不放心。
  
  虽说司马炎称皇孙象司马懿是夸大其词,但太子绝对聪明,而且性子刚烈。贾后飞扬跋扈,丑事缠身,她对待晋惠帝做的一切,太子会看不出来?贾后怕太子继位后对自己和贾家不利,所以她根本就没想让太子继承皇位。他让宦官教太子学坏,引诱他作威作福、骄纵游逸,败坏自己的品德名声,为以后废黜太子做准备。
  
  贾后的所做所为使贾氏集团感到恐惧不安,郭槐临终时拉着贾后的手,诚切地说:“你千万要对太子好,不要相信赵粲和你妹妹贾午,她们会坏了你的大事,我死后,你不要让他们进宫,一定要记住。”可惜历史给贾南凤的最后一丝机会,她没能把握住。
  
  贾家的有志之士也预测到贾后败亡的命运,为挽救贾家的危难,针对贾后发生了一次未遂政变,他的发起人是贾模,贾模字思范,贾充的侄子,“少有志尚,颇览载籍,沈深有智算,确然难夺”。他在诛杀杨骏和司马玮的政变中均立大功,贾后执政,他与张华、裴顗同心辅政,为政局平稳起了一定的作用。贾模对时局看得很准,对贾后的强暴每每规劝,“尽言为陈祸福,”贾后非但不听,反而逐渐疏远他,贾模知道贾后必败,恐怕灾祸殃及自己,偷偷和裴頠、王衍密谋废掉贾后,王衍胆小怕事,应允后又反悔,政变没能发动,贾模终于忧愤发病而死。
  
  
  贾南凤加紧与赵粲等人密谋,一边大肆宣扬太子的过失,一边偷梁换柱,假称自己怀孕,把贾午的儿子抱来抚养,谎称是白痴皇帝的儿子,准备用他来取代太子。她的步伐走得越快,离鬼门关也就越近。
  第八章 八王之乱
  
  
  公元299年,晋元康九年十二月,皇后贾南凤诈称惠帝得病,呼太子入朝。太子入宫后,贾南凤让人把它领到别的房间,派婢女陈舞以皇帝的旨意赐太子酒,逼太子喝醉。又让黄门侍郎潘岳起草一份看上去象祷告神灵的书稿,让他子抄写,行文颇为风趣:“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太子醉得迷迷糊糊,便依样抄写下来,字迹大半不成。贾后亲自补好,呈给晋惠帝看。惠帝召集文武大臣,让黄门令董猛拿着太子书和一份写着“(司马)遹书如此,今赐死。”的青纸诏遍示诸公王,“时莫有言者,”谁也没说话,只有张华、裴頠明确反对,张华劝惠帝慎重处理,裴頠则质疑太子之书的真伪。贾后命人取出太子以前的文稿对照并威胁说:“若有不从诏者军法从事。”晋惠帝不是完全一白痴,让他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确实下不了手,张华、裴頠坚持反对,廷议直至日西不决,贾南凤怕拖下去产生别的变故,退一步,提议废太子为庶人,惠帝同意,囚太子、太子妃王氏、三个皇孙于金墉城,后押往许昌。
  
  贾南凤废太子举动简单糟糕透了,不仅大失众心,而且引起贾氏集团的分裂,使自己实力受损。虽然诸王和大臣们心怀不满,但屈服于贾南凤的淫威之下,一时噤若寒蝉。庶族地主的代言人,宫廷禁军的中下级军官们看到了机会,做为九品中的下几品,他们想升到高层去无疑只是个幻想,但有志向和野心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皇家的远房亲戚禁军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就是个例子,看着别人争先恐后的去舔贾后一党的马屁,自己挤不上去,再说贾家人怎么会看得上他们?于是另辟蹊跷,把赌注押在冷门太子身上,冒着风险和太子打成一团,指望太子有朝一日为君,自己能得到升迁。果然太子对他们大为恩宠,高级军官们都是贾后的人,太子也只能依靠有胆量的这些中下级军官了。然而太子被废使得他们为自己构画的幸福蓝图破灭,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把所有的怨恨全部集中在贾南凤身上,如果贾氏集团依旧是铁板一块,也许他们只有暗地里咒骂她的份,可现在,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亲手宰了她,从而让心中那副美妙的图画重新成为现实。
  
  废贾后,重新拥立太子。他们四下联络不得志的中下级军官,拉拢了一批人,殿中中郎将士猗和他们一起分析形势,认为光凭他们这些小军官不行,得有个领导人。虽然张华、裴頠赞成太子,但他们毕竟是贾后提拔上来的人不可靠。思来想去,他们想到了一个人,新近担任禁军头领的右卫将军赵王司马伦。
 司马伦,字子彝,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此人名声不好,曾因指使别人盗取御用裘皮大衣犯了死罪,因是皇帝国戚,被晋武帝下诏特赦。后封赵王,镇守邺城。贾后专政,迁征西将军,改镇关中。因其刑赏失当,导致氐族和羌族的反叛,朝廷将其征还京师。入朝后为车骑将军、太子太傅,司马伦不甘心寂寞,“其深交贾(模、谧)、郭(彰),谄事中宫,大为贾后所亲信”,司马伦以太皇叔的身份甘心为贾后做狗有他的目的,他岁数大了,想享受三公的尊荣,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向贾后求录尚书事或尚书令的职务,均遭到执政大臣张华、裴頠的拒绝,一个小偷可以做宰相么?
  司马伦的卑躬屈膝却赢得贾后的欢心,废太子后,为安抚司马宗室做一个姿态,贾后让司马伦做了右军将军,掌握一定的军权,“愍怀太子废,使(司马)伦领右军将军。”为什么贾后这么放心司马伦呢?因为他的为人和学识都为士人所不齿,史书载:“(司马)伦无学,不知书,”
  
  既然赵王司马伦和贾南凤直得这般近,小军官们能肯定他会领导他们废贾后立太子吗?可以,因为他们与司马伦最亲密的谋士孙秀熟,孙秀,八王之乱中的风云人物,他原本是个庶族小品,史书说他靠谄媚赵王发家 “起自琅邪小史,累官于赵国,以谄媚自达。” 象他这样末品的小人物,也只有不重声誉的司马伦能够重用他。孙秀还是小有才能的,并且在老百姓当中有一定的基础,他出身于五斗米道世家,这也是司马伦看重他的原因。五斗米道兴起于汉末,是道教的前身,在魏晋间亦有信奉者。东晋时孙恩大起义就是依靠道教的力量发生的,有意思的是,孙恩就是孙秀家族的后人,由此可见孙秀家族在道教中的影响力。由此可见,司马伦身边聚集着一大帮子象孙秀这样的庶族人才。
  
  小军官们通过孙秀向赵王司马伦透露出政变的消息,“国无适嗣,社稷将危,大臣之祸必起。而公奉事中宫,与贾后亲密,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一旦事起,祸必及矣。何不先谋之!”话讲得非常策略,太子被废没有嗣君,必定引起祸乱,众人都知道你赵王和贾后是一路人,一旦别人举事,你必遭祸,为何不先下手啊!孙秀非常赞同,这是他平步青云的好机会,极力怂恿赵王起事,司马伦普通人,“素庸下,无智策,”一切自然听孙秀的,孙秀为了司马伦和自己能够独握大权,又想出一条毒计。他说我们如果迎立太子,太子刚猛,若回东宫执政必不愿受制于人,我们不如等贾后害死太子,我们再以谋害太子之罪声讨,既可免祸,又可掌权。说得赵王心花怒放,当下散布消息,说有人打算废贾后,复立太子。
  
  贾南凤果然害怕,马上派人毒死太子。司马伦立刻约许超、司马雅起事,但两人却不肯再干,史书中说他们“惧后难,欲悔其谋,乃辞疾。”其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当时太子已死,他们没有必要再去冒天大的风险发动政变。但是此时的司马伦也用不着他俩,殿中的军官们对贾后倒行逆施的行为不满,渴望因此飞黄腾达的人实在太多了。通事令史张林、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右卫佽飞督闾和皆参其谋。司马伦又找到弟弟大将军梁王司马肜,左卫将军齐王司马冏(老齐王司马攸的儿子),两下一拍即合,殿中的禁军全部把在他们手中。
  
  公元300年四月三日夜,赵王司马伦发动军事政变,矫诏鼓动三部司马:“中宫与贾谧等杀吾太子,今使车骑(司马伦)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赐爵关中侯;不从,诛三族。”众皆从之,至此皇宫内外的军队全部被司马伦掌握。
  
  司马伦矫诏开门夜入,陈兵道南,迎帝幸东堂,派齐王司马冏入殿废后。贾南凤惊问道:“卿何为来!”司马冏冷冷道:“有诏收后(贾南凤)。”贾南凤更加奇怪:“诏当从我出,何诏也?” 直到见到晋惠帝,远远还冲他喊话:“陛下有妇,使人废之,等于废自己。” 可见贾后当时反应何其呆滞,纵欲过度的原因。后来才回过神来,又问司马冏说:“起事者谁?”司马冏看着往日凶残暴虐,而今狼狈不堪的皇后,应该很得意地回答道:“梁王和赵王。”贾南凤恶狠狠地道:“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意思是说她干掉了汝南王和楚王,没有再除掉梁王和赵王,本末到置,所以遭殃。其实她只是一厢情愿,司马宗室实力强大,不是她可以全部除掉的,一个统治集团若想长久安定靠内部团结,他杀汝南王、杀楚王、杀卫瓘,甚至最后杀太子,都是在削弱自己的势力。最后使以孙秀为代表的庶人掌权,引发导致西晋灭亡,数十万百姓死去,上百万人民背景离乡、流离失所的八王之乱。一个自身充满邪恶欲望的人是无法明白这一切的,根本不是系狗不系狗的问题,你就是勒死了那条狗,也会有别的狗把你咬死。贾南凤被废为庶人,后来被金屑酒毒死,赵粲、贾午、韩寿、董猛等皆伏诛。贾后乱政是八王之乱的罪魁祸首直接原因。贾南凤死有余姑,是千古罪人。
  赵王司马伦依靠庶族势力掌握朝廷大权,为实现他个人称帝的野心,大行封赐,孙秀等皆封大郡,并据兵权,文武官员封侯者数千人。司马伦平庸无智谋,受制于孙秀,孙秀之威权振于朝廷,天下皆事孙秀而无求于司马伦。庶人当权,自然引起司马宗室和世族大家的强烈不满。孙秀集团与他们的矛盾越演越烈。淮南王司马允反叛被镇压,孙秀借机排斥齐王司马冏去许昌,杀掉名士潘岳,又杀掉豪富石崇,向世族豪强树威,并怂恿赵王称帝。
  
  公元310年,司马伦即位称帝,以惠帝为太上皇,为收买人心,分封的文武多如牛毛,连奴卒也都封爵。以致每次朝会,满座尽是貂尾蝉饰的文武官员,谚语“貂不足,狗尾续”由此而来。司马伦急病乱投医,治国岂有他这个治法的?
  
  
  士族豪强乘机利用司马宗室进行大反击,镇守许昌的齐王司马冏、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在地方豪强势力的支持下传檄天下相应起兵,常山王司马乂、新野公司马歆率众响应。司马颖的兵马南下至朝歌,人马已发展到二十余万。镇守关中的河间王司马颙本意援赵王,但为二王声势震摄,转而起兵附合二王。这是八王之乱中最大的一次战役,是高门士族与庶族势力的大决战。三王之兵围攻洛阳,司马伦派兵抵抗,先赢后输,战争进行的很惨烈,十余万人死亡,其实司马伦有机会的,终因用人不当失利,随后退守洛阳。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司马漼反叛,入宫杀死孙秀、俘虏司马伦,迎齐王入城。
  
  齐王率甲兵三十万入洛阳,赐死司马伦独掌大权,成都王和河间王故作姿态,以退为进,回到封国。此战结束,士庶之争终以高门士族的获胜划上句号,然而他们所支持的宗室们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和平,为了各自的利益又展开了长期的争斗,八王之乱愈演愈烈。
  
  
  齐王司马冏犯了胜利者常犯的骄傲错误,沈于酒色,骄恣日甚,听不进谋士们的建议。为达到长期专权的目的,立惠帝之弟清河王司马遐之子,年仅八岁的司马覃为太子。一样子剥夺了晋武帝所有儿子的继承权, 引起一同起事的成都王司马颖和长沙王司马乂的不满。
  
  河间王司马颙驻洛阳的亲信翊军校尉李含因在京城受齐王的排挤,为使司马颙掌权,自己能够继续升迁,偷偷溜回长安,假称受惠帝密诏,令河间王诛灭齐王。并献一条借刀杀人之计,让河间王发檄文让长沙王讨伐齐王,齐王必定杀掉长沙王,两虎相斗,我们借机谋利。河间王大喜,马上联络在洛阳的长沙王,说自己已经率十万大军开拔,让他作内应,废齐王,让成都王辅政。
  
  长沙王司马乂是晋武帝司马炎第六子,原本对齐王剥夺他皇位继承权不满,接到消息,立刻发兵攻打齐王,长沙王勇猛,与齐王连战三日,火烧齐王府,斩之,并诛其党羽二千余人,掌握朝廷大权。
  
  原以为齐王能干掉长沙王的河间王偷米不成拾把屎,反倒成就了长沙王,恼羞成怒,联络成都王司马颖共同发兵攻打长沙王。
  
  
  成都王司马颖,字章度,晋武帝第十六子,镇守邺城,河间王许诺事成之后让他辅政,受河间王的诱惑,司马颖发兵二十万联合河间王大将张方进攻洛阳。不想二王接连被兵力弱小的长沙王战败,久攻不下,正在心灰意冷之时,洛阳城中出了叛徒,东海王司马越勾结部分禁军,拘禁了长沙王,开城投降。长沙王被张方活活烤死。
  
  这一次,哪一个王爷也没到洛阳来,河间王毕竟不是晋武帝司马炎直系威望不足,成都王则坐镇邺城遥控指挥,任用宦官控制朝局,洛阳的士庶百姓怎么肯干?以东海王为大都督,让白痴皇帝亲率大军发檄天下,征伐邺城。司马颖不甘示弱,派兵迎战,两家相遇在荡阴,结果东海王大败,皇帝也丢了,自己逃到封国。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马颖也没得好果子,白痴皇帝发檄天下讨伐他,幽州刺史王浚领着一帮子鲜卑人、乌桓人和并州刺史司马越的弟弟司马腾联合攻破邺城,司马颖和白痴皇帝南逃。
  
  洛阳城已被河间王的大将张方占据,张方的军队劫掠洛阳后,带着白痴皇帝和司马颖返回长安,河间王执政,在长安挟天子可不敢令诸侯。发布诏令,分封诸王,与天下诸候和解。可东海王司马越不买他的帐,公元305年,以“奉天子还旧都”为名,起兵讨伐河间王,一路势如破竹,五月,攻克长安,挟白痴皇帝返回洛阳。
  
  八王之乱结束,最后的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以太傅、录尚书事专执朝政。司马越,字元超,高密王司马泰之次子。史称:“少有令名,谦虚持布衣之操,为中外所宗。越专擅威权,图为霸业,朝贤素望,选为佐吏,名将劲卒,充于己府,不臣之迹,四海所知。”司马越的野心名望、才识学度应在诸王之上,也有心治理天下,可惜的是现在的大晋国满目怆夷,由于战乱,天灾频繁,百姓流亡。他把这一切归结给白痴皇帝,公元306年,一块面饼结束了晋惠帝司马衷的生命,不管是谁毒死他,他一生的际遇坎坷映证了封建王朝父传子家天下的弊端,无论晋武帝司马炎如何虑尽心机布置得周周密密,一个智商低下的人,一个平庸的人绝对不适合做国家领导人。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而是封建传承制度的悲哀。只要家天下的传承制度不取消,悲剧必将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
  
  八王之乱,动摇了士族集团的统治地位,宗室和士族的势力消耗殆尽。一些低级官吏、下层士族和少数民族的领袖看出晋朝即将灭亡,纷纷起兵欲取而代之,公元304年,匈奴族贵族刘渊在左国城率匈奴五部起兵, 建立汉国,自称汉王。公元303年,荆州蛮人张昌在安陆率流民起义;306年,山东刘伯根起兵反晋、东莱士族王弥响应;宁州五苓夷反叛;成都王司马颖旧将公师籓、汲桑打着迎立成都王的旗号造反。一时间烽烟遍地起,四面楚歌声。
 第九章 徙戎论
  
  在这大大小小的叛乱中,最终将西晋王朝推向末路的是匈奴人,随后鲜卑人、羯人、氐人、羌人各少数民族纷纷入主中原建立政权。到底为什么造成这种情况呢?西晋王朝又是如何处理边疆少数民族问题的呢?五胡乱晋到底可不可以避免呢?直到现在我们仍是众说纷纭。最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形成书面材料的是一个叫江统的人,江统字应元,陈留圉(今河南省杞县南)人,时任晋国山阴令。
  
  上文我们曾经介绍过,随着南北匈奴的分裂,南匈奴入塞,鲜卑人居匈奴故地,另外一部分乌桓人也在三国时被迁入塞内。西晋时期,少数民族部落大规模内迁的浪潮又再次出现,匈奴族和羯族大量进入并州(今山西地区),鲜卑族进入辽东、幽州、凉州(今辽宁、河北和甘肃)。西晋征伐高句丽,一部分高句丽人被迁到河南。汉族名称的由来源自汉朝,以上少数民族与汉族开始杂居并处。少数民族民众为反对当时沉重的压迫,经常武装反抗,晋惠帝时上党的匈奴人起兵,随后关中的羌人、卢水胡(匈奴的一支)、氐人纷纷起兵,击杀建威将军周处(除三害的那个英雄),不过都被晋廷镇压下去。
  
  江统由此意识到少数民族入内,会威胁西晋王朝的统治,因此,他写了一篇古今传颂、影响深远的文章《徙戎论》。其文写道: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羇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於计为长。”
  
  从徙戎论文章可以看出江统的主导思想就是将迁入内地的少数民族再迁出去,让他们回到原来生活的边远地区。江统是个典型的民族主义者,胡适先生曾经指出民族主义的三个方面,最浅的是排外;其次是拥护本国固有的文化;最高又最艰难的是努力建设一个民族的国家。江统最适合第一种,排外的民族主义者。徙戎论问世不到十年,氐人李雄在成都称帝,匈奴人刘渊在左国城称王,五胡十六国勃然而兴,西晋亡国。当时的人都佩服江统的远见卓识,认为如果晋王朝采取政策迁徙少数民族,则可以避免亡国之祸。
  
  
  徙戎论做为一个处理民族问题的解决方案呈到晋惠帝司马衷的御案上,白痴皇帝显然无法解答至今仍然困扰世界的民族问题。晋朝的统治者们怎么看待这一方案呢?
  
  历代封建王朝处理少数民族问题无非是两个字,“抚”与“战”,最佳的莫过于抚战结合,恩威并施,可为什么总不见效果呢?因为他们缺少二个字“平等”。汉族总喜欢以华夏自居,称少数民族为夷、胡、蛮等等。在这种思想方针的指导下,民族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上述两个字。江统开出的药方,是个“迁”字,他所能带来的结果,无非是一个“战”字。
  民族迁徙不仅仅是中国才有的事,也不仅仅是东方才有的事,他是一个世界范围的问题。中世纪欧洲的日耳曼人、东哥特人、西哥特人、汪达尔人、阿兰人、苏维汇人、勃郎弟人、央格鲁与萨克逊人先后进入意大利、西班牙、不列颠以及北非。他们所向无敌,打败西罗马帝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国。所有人的野蛮人都是抱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生存的渴望来的。如果你强行让他们回到原始森林或者草原上,对过上舒服的日子,习惯农耕生存的民族来说,可能吗?肯定会激起他们的反抗,必定是持续不断的战乱。纵使你用武力把他们迁出去,他们难道不会再来吗?还是会发生战争。
  
  如何解决大晋国的民族问题,晋武帝司马炎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允许匈奴、羯族继续内迁,反对朝臣的意见,不杀匈奴杰出的人物刘渊已经表明态度,他对少数民族要“抚”。然而他和他的大臣们始终摆脱不掉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限制,不能平等的对待少数民族,对刘渊不杀但也不用。如此的民族政策虽然能够拖延民族矛盾爆发的时间,但危机迟早会出现。五胡乱晋是西晋王朝的民族政策和士族秉政的必然产物。
 只有消灭战争,才能消除战争带来的所有苦难。然而有民族则必有民族之间的矛盾,有矛盾则必有民族之间的战争。真正的民族主义者不是排外,不是单纯拥护本国文化,不是建设一个单一的民族国家,而是要建设一个融合的新的民族国家,这样的一个民族可以包容世界上一切民族。美国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美利坚是个移民国家。一旦他取消或者限制其移民政策,美利坚民族会逐渐衰败。在中国,中华民族自古便有包容天下民族的襟怀,因为汉朝国盛年久影响深远,汉朝亡国之后,人们依旧自诩为汉人,汉族由此诞生。然而随着民族的迁徙,此后的中华大地,不仅仅生活着汉族人,还有匈奴、鲜卑、羯、氐、羌、高车、高句丽等等民族在一起繁衍生息共同生活。为消除民族间的战乱,获得和平,前秦天王苻坚首先举起国家统一和民族融合的大旗,用他自己话说,叫做“混四海于一家、视夷狄如赤子”。可惜他功业未就而身先死,苻坚没有白死,北魏的孝文帝在他的经验和教训上进行了民族融合的汉化改革,取得辉煌的成就,在一翻曲折磨难之后,民族融合政策造就一个强大的唐王朝。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儒家的一个“仁”字,便包含西方的所谓“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对儒学著作历朝历代均有注解,我们满脑子里对儒学的理解只是历代思想家根据当时的社会状况进行的演绎。作为一个民族的精神文化,我们不该迷信历代的注解,沉迷于古人的思想中。儒学应当现代化,孔孟经典应该进行现代化的诠释(不是翻译而是诠释),摒弃为时代所抛弃的糟粕,坚决弘扬其基本精神。现代化的儒学应该成为世界大同的一种文化,成为世界大一统的一面旗帜。
  
  
  之所以讨论民族和文化问题,因为下一章我们就要进入民族矛盾尖锐、文化冲突激烈、社会局势动荡不安的五胡乱晋时代。成功的解读文化与民族矛盾的前因后果,也就读懂五胡十六国,读懂南北朝。举一个极为通俗的例子,民族征服者总是拿着刀剑去占领大片的土地,但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又必须捧起书本。我们看一下五胡中第一个称王的匈奴人刘渊,他是怎么做的呢?
 第十章 匈奴汉国
  
  刘渊,字元海,匈奴族人,南匈奴单于于扶罗之孙,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中国历史上十六国第一个王国 - 匈奴汉国的创立者(在他称汉王同年,氐人李雄自称成都王,两年后方建立大成国),五胡乱晋的始作甬者。
  
  提到刘渊就不能不提到大汉王朝建立者汉高祖刘邦,因为刘渊正是刘邦和亲政策的产物。和亲由来已久,春秋战国时代的诸侯为各自国家的利益,相互之间联姻司空见惯,但和亲做为一个国家的基本国策、一种外交手段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始自汉高祖刘邦。
  
  公元前200年,中国历史上南北王朝的大决战在白登山展开,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的三十余万大军被天之骄子匈奴冒顿单于的四十万骑兵围困于白登山。这一场两大王朝之间均倾尽全力的大决战,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戏剧性收场,刘邦不费一矢一箭突出重围,留下千古之谜。白登之围诞生了大汉王朝的一个基本国策 - 和亲。
  
  和亲政策历代史学家褒贬不一,认为和亲的做法卑躬屈膝,辱没一个王朝的尊严,似乎在他们眼里,只有战争才是解决一切民族与国家矛盾的唯一手段。然而雄才大略的汉高祖刘邦用他的智慧或者说狡猾平定边患,为汉王朝的强大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为王朝的反攻赢得宝贵的时间。文景之世,汉与匈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保证国库中的钱粮堆集如山。勇敢和剽悍的大匈奴被刘邦一个小小的花招摧毁。
  
  我们讲和亲政策是不是剑走偏锋,与我们北魏王朝有关系吗?回答是肯定的,当然有,不仅仅与北魏,而且与十六国王朝的兴亡生死攸关。
  
  刘邦的“和亲”到苻坚的“视夷狄如赤子”,再到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直至毛泽东同志的“民族团结”政策一脉相承,逐渐被发扬光大,最终成为解决民族矛盾的最佳政策,没有刘邦的和亲,恐怕就没有现在的中华民族。
  
  南匈奴投降后,匈奴人逐渐入塞定居,刘渊的父亲刘豹在三国魏武帝曹操分五部匈奴时被任命为左部帅,居于新兴(今山西忻州市北)。刘渊少年时代,酷爱读书,以当时上党(今山西长治市)名士崔游为师,遍习《诗经》、《周易》、《尚书》等儒学经典。又博览《史记》、《汉书》和诸子学说,常对人们说:“一物之不知者,周君子之所耻也。”因此可见他的汉化程度之高,颇受当时太原名流王昶、王浑等人的器重。稍长兼修武学,射艺精熟,膂力过人,又生得体貌伟岸,须长三尺,姿仪不凡,深得时人崇重。
  
  刘渊曾以侍子(即人质)身份留居洛阳。西晋伐吴前夕,王浑向晋武帝推荐刘渊,“帝(晋武帝)召(刘渊)与语,大悦之,”司马炎对刘渊之才大为赞赏,对王济说:“刘渊容仪机鉴,虽由余、日磾无以加也。”王浑乘机举荐刘渊伐吴,“刘渊仪容机鉴实如圣旨,然其文武才干贤于由余、日磾远矣。陛下若任之以东南之事,吴会不足平也。” 司马炎正欲应允,大臣孔恂、杨珧搬出一句最具种族歧视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观刘渊之才,当今惧无其比,陛下若轻其众,不足以成事;若假之威权,平吴之后,恐其不复北渡也。”司马炎默然。泰始初,鲜卑树几能在凉州起兵反晋。李熹建议任命刘渊为大将军,发五部匈奴兵西征凉州。孔恂又反对,认为刘渊比树几能更加可怕,让他平定凉州,只会增加他的实力。“刘渊若能平凉州、斩树几能,恐凉州方有难耳,蛟龙得云雨,非复池中物也。”司马炎终于没让刘渊去。
  
  晋室朝廷对刘渊的不信任,终于让其心灰意冷,后来,他的好朋友东莱士族王弥从洛阳东归,刘渊给王弥饯行于九曲之滨,把酒哭泣道:“王浑、李憙以乡曲见知,每相称达,谗间因之而进,深非吾愿,适足为害。吾本无宦情,惟足下明之。恐死洛阳,永与子别。”因慷慨歔欷,纵酒长啸,声调亮然,坐者为之流涕。刘渊意识到民族之间有着多么深的鸿沟,报国无门不说,身家性命尚且难以保证。齐王司马攸时在九曲,听闻此事,劝司马炎说:“陛下不除刘渊,臣恐并州不得久宁。”你越是排斥人家,人家离你越远,不能用则杀之,多么无奈的举动啊,这岂非民族之间永世的悲哀。晋武帝却不能杀他,杀了刘渊,连抹在民族裂痕上的那点虚伪也会被剥光。司马炎对刘渊的任用上,显示了封建王朝典型的少数民族政策,抚而不能用。
  
  刘豹死后,刘渊继父职做左部帅,因其推诚接士,轻财好施,幽、冀名流,纷纷不远千里,前来归附。晋惠帝继位后,由杨骏辅政,杨骏署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乡侯,后因过失免官。
  
  李特起义、八王之乱爆发后,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一度执政,为拉拢匈奴人,任命刘渊为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协守邺城。其时由于中原战乱,并州境内的汉族居民大都流徙其它地区,并州胡汉势力的分布和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匈奴刘氏贵族见有机可乘,开始策划“兴邦复业”起兵反晋。刘渊的从祖父刘宣对其族人说:“昔我先人与汉约为兄弟,忧泰同之,自汉以来,魏晋代兴,我单于虽有虚号,无尺土之业,自诸王侯,降同编户。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兴邦复业此其时也,左贤王刘渊姿器绝人,斡宇超世,天若不恢崇单于,终不虚生此人也。”(晋书载记刘元海)并派人联络邺城的刘渊。
  
  公元304年,司马颖此时正受到司马越的讨伐,幽州刺史王浚率鲜卑和乌桓人进攻邺城,司马颖欲弃邺城逃走,刘渊劝他坚守,假托回并州招募五部匈奴救援邺城,乘机返回左国城(今山西离石县)。刘渊回到左国城后,被诸部匈奴共推为大单于,二旬之间,拥众五万。刘渊准备救援司马颖,刘宣等匈奴人却劝他恢复大匈奴的事业:“晋朝人像奴隶一样使用我们,现在他们骨肉亲人之间互相残杀,是上天抛弃他们而让我们光复呼韩邪的事业。鲜卑、乌桓,是我们的同类,可以作为后援,怎么能攻打他们呢?”刘渊此时早已没有了当初欲为晋朝效力的一片忠心,但他却不屑仅仅做一个大单于,雄心勃勃地表示:“你们说得对!不过大丈夫当为汉高祖、魏武帝,呼韩邪何足效哉!”
 刘渊说这话,表面上一看雄心壮志更大,欲做中原的皇帝,不做匈奴的单于,其实他有自己的想法,匈奴人如果想拥兵自重,必然要与晋国作战,汉族人多,匈奴人少,如何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呢?出师要有名,国家要有道。有正统才能争人心,于是刘渊抛弃匈奴人的外衣,祭出他的政治纲领,指出晋朝是非法的,他解释说:“汉朝长久的拥有天下,人民崇尚汉朝,昔年汉与匈奴和亲,公主屡次出塞,我们大匈奴就是汉朝的外甥,是兄弟,兄亡弟继,难道不可以吗?”于是刘渊建国号为汉,并以天下未定为理由,暂不称帝,依汉高祖刘邦之例称汉王。追尊安乐公刘禅为孝怀皇帝,做汉三祖、五宗神主进行祭祀,不祭历代匈奴单于。从这个意义上说,刘渊做了大汉的儿皇帝。刘渊的这套措施果然争取到一部分汉人的支持,包括山东的大士族王弥成为他在关东(延续三国的称法)的得力战将,刘渊的声势一天天高涨。
  
  并州刺史司马腾闻讯,忙率兵前往镇压,为刘渊所败。司马腾大为恐惧,再加上并州连年的饥荒与战争,百姓难以存活,便率吏民三万余户下山东,沿路找寻食物,这部分人被称作“乞活军”。
  
  刘渊则乘胜进军,接连攻下法氏(今山西高平县)、屯留(今山西长子县)、中都(今山西太原市)、上党壶关(今山西壶关县)等地。谋士刘殷、王育等向刘渊进言平天下的策略,让他先取山西,再取关中,以关中为基地与晋朝争天下。“殿下自起兵以来,偏守一方,王威未震。诚能命将四出,决机一掷,枭刘琨,定河东(指黄河之东),建帝号,鼓行而南,克长安而都之,以关中之众席卷洛阳,如指掌耳。此高皇帝之所以创启鸿基,克殄强楚者也。”刘渊依计而行,发兵攻克了蒲阪(今山西永济县)、平阳(今山西临汾市)据有河东全境,声威大振。
  
  公元306年六月,氐人李雄在蜀中正式称帝,建立成国。十一月,白痴皇帝晋惠帝食饼中毒身亡。第二年正月,东海王司马越立惠帝的弟弟,晋武帝司马炎二十五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儿子司马炽为帝,史称晋怀帝,改元永嘉,西晋王朝的局势更加动荡不安。冀州的汲桑与石勒攻破邺城,晋朝兖州刺史苟晞经过大小三十余战,总算打败汲桑和石勒及山东地区的刘伯根等叛军。
  
  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阳人,是乱世西晋为数不多的名将之一,曾经单骑赴会,败汲桑九垒,平邺城。随后又接连打败刘伯根,破汲桑故将公师籓,败石勒于河北,威名甚盛,时人拟之韩白(韩信与白起)。苟晞用刑严刻,史称“(苟)晞练于官事,文簿盈积,断决如流,人不敢欺。”有一个例子可以看出他的为人,苟晞的姨母一直跟着他过,苟晞对她非常尊重,“奉养甚厚”。姨母为他的儿子求一武官,茍晞不同意,说我从来不徇私枉法,将来不要后悔。姨母再三坚持,茍晞任命他姨母的弟弟为督护。后来触犯法律,姨母叩头求情,茍晞不听,持节斩之,素服流涕道:“杀卿者兗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将。”其执法如此。
  
  司马越原本与苟晞关系融洽,后来有人散播谣言,说苟晞有大志,非纯臣,兖州是战略要地,曹操因之得天下,不可让其居兖州,司马越出于猜忌,将苟晞调任青州,二人之间出现裂痕。司马越这一手无疑是招臭棋,将兖州要地拱手与人,造成事实上的战略退却,使得日后石勒可以从容出入黄河南北。
  
  
  苟晞对待叛乱的人,不管是少数民族也好,汉人也罢,只是一个字“杀!”他每天都要杀人,“日加斩戮,流血成川,人不堪命”,当地老百姓称他为“屠伯”。山东地区的汲桑、王弥、石勒等反晋的队伍为其所逼,纷纷越过太行山归降刘渊。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是刘渊对待老百姓的态度,匈奴汉军将领刘景在延津口大败晋军,将三万多男女百姓沉入黄河,刘渊闻讯后大怒:“刘景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朕!再说上天难道能容忍这种残忍的行动?我所想要消灭的只是司马氏家族罢了,普通百姓有什么罪?”把刘景降职为平虏将军。
  
  
  公元308年(永嘉二年),刘渊见时机已到,正式称帝,迁都平阳,国号为汉。此时刘渊却未按照先前的规划取关中,而是兵分两路,以刘聪率十将南据太行,派辅汉将军石勒等十将东下赵、魏。事实证明刘渊的这次军事战略方针对攻占洛阳,最后灭晋,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让刘聪的军队为正兵威胁洛阳,牵制晋军主力,让石勒出奇兵,攻打洛阳的外围,切断各地通往洛阳的补给线。然而刘渊还是急攻冒进,在石勒未能在洛阳外围展开攻势的情况下,直接命令儿子刘聪、侄子刘曜率五万精骑进攻洛阳,意图一举灭亡晋国。虽然汉国军队强大,但司马越率晋军英勇抵抗,洛阳上下士民一心,刘渊两次进攻洛阳都被晋军击败。以至于谋士鲜于修之对刘渊哀叹道:“晋气犹盛,大军不归,必败”。刘渊强攻洛阳不下,战略的重点转移到石勒的奇兵上,石勒必须拿下洛阳的外围城市,使洛阳真正成为一座孤城。刘渊仅仅占领山西一隅,其它的地方全部控制在晋军手中,石勒能完成战略目标吗?
 第十一章 奴隶皇帝
  
  
  石勒,字世龙,幼时起名叫匐勒,上党郡武乡(山西武乡县)羯人。他的祖先属于匈奴别部羌渠族。祖父耶奕于,父亲周曷硃,都曾经做过部落小头领。羯族人高鼻深目多须,典型的中亚人特征,是入塞匈奴十九种中羌渠种的后裔,入塞之后在上党郡与汉人杂居共同生活。
  
  石勒家世代做部落小帅,属羯族贵族。石勒从小显示了他的与众不同,十四岁跟家乡商人郭敬到洛阳贩卖货物,在洛阳上东门倚门长叹(倚啸上东门),引起时任晋廷太尉王衍的注意,王衍对左右随从道:“这个小胡声音奇特,恐怕将来会给天下带来灾难。”(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派人去抓时,石勒已经离开上东门。
  
  石勒年长之后,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后代父为小帅,因管理有方,深得部众信任。太安年间(晋惠帝年号公元302-303年),并州发生饥荒,好些人被活活饿死,石勒部众亡散,各自到四方讨生活去。
  
  石勒为填饱肚子,东跑西颠,四处流浪,先后到过许多地方均混不上饭吃,最后还是回到家乡投靠小地主宁驱。当时天下大乱,流行抓胡人到中原去卖钱,强盗也抓,官府也抓。石勒在宁驱的保护下未被抓走,但藏在宁驱家里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只得再度出走,路上饿得实在没办法,仗着胆子打劫行人吃口饭,看起来,强盗不是定一生下来就是强盗。可巧遇上家乡熟人做小买卖的郭敬,他乡遇故知,石勒流着泪哭诉自己的悲惨命运,衣服穿不上,东西没得吃。郭敬相顾流泪,世道就这样,不光你石勒吃不上饭,好些人都吃不上饭呀!郭敬也够义气,把货物低价卖掉,给石勒买上衣服、食物。石勒给郭敬出主意说:“总是吃不上饭这也不是办法呀!现在羯人饥饿无食,不如我们诱骗他们去冀州(河北省南部)求食,到了那里,把他们卖了,你得身价钱,羯人得活命,双方都有益处。”石勒这翻话表明当时羯人的生活可想而知。郭敬表示同意,两人刚刚骗了一伙羯人,准备把他们卖了。不料当时的并州刺史司马腾也在做这笔买卖,军队四处捉拿胡人,两人一枷,卖到冀州换取军需物资。石勒二十出头,身强力壮,自然逃不过去,一并卖到茌平(山东茌平县)地主师欢家为耕奴,师欢见石勒相貌堂堂,勇健有谋,认为他将来必定是个人物,又怕他闹事,解放了他奴隶的身份,让他成为一个自由民。
  
  从少数民族贵族到奴隶再到平民的遭遇让石勒对社会世道极度不满,对西晋统治者充满憎恶。八王之乱进入高潮,战争频繁中原大乱,他在山东招集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等八人结义为盗,后来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等十人又加入他的小团体,十八人骑骏马纵横山东、河北,打家劫舍,来无影去无踪,号“青冀十八骑”。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盗贼、强盗、绿林、江湖,这些名词就是称呼石勒他们的。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只是为了实现个人的欲望,别着脑袋进入黑道实不足取。
  
  八王之乱接近尾声,成都王司马颖被杀,刘渊借为司马颖报仇起兵建立汉国。司马颖的旧将公师籓自称将军,起兵冀州,反对执政的东海王司马越,众至数万。石勒以十八骑相投,并正式给自己起名字叫石勒。公师籓死后,汲桑成为队伍的首领,石勒到处劫牢反狱招收山泽亡命之徒,拉起一支凶悍的队伍,追随汲桑,转战河北等地。
  
  石勒受尽苦难,九死一生,从奴隶到将军的历程,养成非凡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才干,也养成强烈的破坏倾向和快意恩仇的性格。他对晋朝的高门士族仇恨极深,认为造成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原因就是因为贪官污吏和坐享其成的高门地主,他的军队凡俘获二千石以上晋官,除去清廉的官员,其余全部杀死。他攻入城池,烧杀劫掠,俘获敌军,尽皆坑杀,一场战争下来,活埋的俘虏成千上万。
  
  公元307年,他和汲桑攻破邺城,杀死晋国新蔡王司马腾,杀害士民、掳掠妇女、抢夺珍宝,并学楚霸王项羽火烧宫室,曹操费尽心血营建的邺宫一片火海。司马越反攻邺城,屠伯苟晞为前部,汲桑石勒战败。石勒渡过黄河西投刘渊,凭借自己的才干屡次招降各地的义军,深得刘渊器重,被刘渊委以方面重任,让他总督山东征讨诸军事。
  
  
  公元308年(晋怀帝永嘉二年)是石勒人生重大转折的一年,他被汉主刘渊任命为辅汉将军率军转战赵魏之地(河北河南一带),正式成为方面大员,拥有自己独立的军事力量,并在第二年建立了附属自己的政治集团- 君子营。
  
  石勒以三万之众先后攻克魏郡、汲郡、顿丘,百姓望风降附者五十余垒;石勒对壁垒的垒主一并授予将军、都尉印绶,挑选五万强壮者编入军队中,而后继续攻掠巨鹿、常山,人马迅速发展到十万余众。石勒十分注意吸纳人才,将归附的有身份的人士,特意编成君子营表示尊重之意,如此一来,以赵郡张宾等一大批智谋之士纷纷聚集到石勒身边,石勒以张宾为谋主。至此,石勒笼络了一批下级士族、庶族地主为其出谋划策,以羯人、匈奴人为军队中的主力为其攻城掠地。
  
  
  石勒不识字,但悟性和理解力出奇的好,他让君子营的儒士给他讲读《左传》、《史记》、《汉书》,听完之后,总会提出正确的意见和独到的看法,羯族是个小族,最终能在他的带领下取得中原政权,和石勒的才干是分不开的。自古成大事者必有智谋之士的辅佐,石勒也不例外,他的诸葛亮就是张宾。张宾字孟孙,赵郡中丘(今河北内丘)人。父亲张瑶,曾任中山太守。张宾少年好学,博涉经史,不为章句,阔达有大志,常自比西汉张良,叹自己未遇良主,“吾自言智算鉴识不后子房,但不遇高祖耳。”等到石勒的军队至山东(崤山以东地区),张宾对身边的人说:“我一一观察那些战将,没有比得上这位胡人将军的,可以和他一起成就大业!”(吾历观诸将,无如此胡将军者,可与共成大业!)然后手提长剑诣军门大呼请见,石勒以其为一介书生,并未重视。张宾多次向石勒献计,“机不虚发,算无遗策,”石勒奇之,安排他做军功曹,凡事必和他商量。“以为谋主,动静咨之。成(石)勒之基业,皆(张)宾之勋也。”
  
  石勒和张宾可谓一对千古知遇的君臣,张宾在石勒的后赵累任右长史、大执法,封濮阳侯,任遇优显,宠冠当时,群臣没有可比拟的,但他本人却谦虚恭敬,折节下士,杜绝私情,以身作则,入朝时直言规谏,出外却将美誉归功于主上,石勒非常看重他。每次上朝,经常因为张宾的缘故端正容貌,修饰辞令,以右侯称呼张宾,不叫他的名字。张宾死后,石勒亲临哭之,哀恸左右,将葬,亲自送于正阳门,望之流涕,顾左右道:“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后来程遐代替张宾为右长史,石勒每与程遐议事,意见有所不合,总要叹息说:“右侯舍我而去,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因流涕弥日。
  
  张宾之死那是后话,石勒在汉人中的下品士庶、怀才不遇的儒生们帮助下,加上他的英勇善战,横扫河北,很快在当时成为一支无敌的力量,他的最终任务并不是河北,而是洛阳。
  
  公元309年十月,已经称帝的刘渊第二次攻击洛阳再次遭到失败。扫除洛阳的外围,成为急中之急、重中之重的任务,刘渊封石勒为镇东大将军,并派出征东大将军王弥会合石勒攻掠河南。石勒采取一系列的军事行动,沉重打击了洛阳周围的晋军,彻底切断了洛阳与荆江地区和淮南地区的联络,为汉国攻占洛阳打下基础。
 在这一系列的战役中充分显示了石勒卓绝的军事指挥才能,他指挥军队忽东忽西,指南打北。公元309年十一月,石勒自信都南下攻取黎阳,310年正月率军南渡黄河,攻克白马,与王弥带领的三万人会师。二月,石勒袭取鄄城,杀兖州刺史袁孚,攻占仓垣,杀王堪,司马越弃用苟晞的恶果。就在人们以为石勒要攻打许昌、洛阳之时,他又出人意料地北渡黄河,重新攻占冀州诸郡,“民从之者九万余口”。十月,石勒再次率骑兵二万渡过黄河在渑池打败晋国监军裴邈长驱入洛川。然后军出成皋关,围陈留太守王赞于仓垣,这次战役被史书这样记载 “为(王)赞所败,退屯文石津。”其实这不过是石勒采用的声东击西之计,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切断洛阳与荆江和江淮地区的物资补给线,果然石勒率军直扑南阳,晋廷仓卒之间派兵一万防守襄城,被石勒接连打下襄城、宛城,继续向襄阳进发,“攻拔江西(不是现在的江西省,指安徽长江以西之地)垒壁三十馀所。”
  
  石勒的战略目的达到了,洛阳孤城一座。“京师饥困日甚,”太傅司马越再也坐不住了,派遣使者以羽檄征集天下兵马入援京师。晋怀帝对使者哀叹道:“告诉他们,马上发兵还有救,晚了就来不及了。”(为我语诸征、镇,今日尚可救,后则无及矣!)然而各镇长官一则不满司马越专权,再则被石勒声威所震,竟无一人至洛阳。
  
  东海王司马越执政,以王衍为司徒,用其弟王澄为荆州都督,族弟王敦为青州都督,以琅琊王司马睿为扬州都督,三将分据三地以确保半壁江山。青州战乱,王敦退保扬州,司马越所依赖的地区只有荆江和江淮,现在被石勒切断三地的联系,不但两地的物资供应不上来,后路也被石勒堵死。司马越深知事态的严重,身着戎装入宫面圣请求征讨石勒。晋怀帝大惊,你把兵马带走,洛阳怎么办?(帝曰:“今胡虏侵逼郊畿,人无固志,朝廷社稷,倚赖于公,岂可远出以孤根本!”)后世评论司马越时,总喜欢指责他把晋怀帝丢下不管,是导致洛阳陷落的罪人,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只能是唯一解决的办法,试想如果司马越困守洛阳,也许洛阳可以多支持两天,但各地的援兵不到,洛阳缺乏物资粮食供应迟早失陷。如果把皇帝带走,洛阳马上就会丢失,司马越的大军必定会受到汉国主力部队和石勒的南北夹击。把皇帝留在洛阳,激励军民死守的斗志,自己率主力与石勒决战,用他的话说:“臣出,幸出破贼,则国威可振,犹愈于坐待困穷也。”我与石勒决战获许有机会,固守洛阳只有死路一条。
 十一月,司马越帅甲士四万向许昌,并将自己的王妃裴氏、世子司马毗留在洛阳,派龙骧将军李恽、右卫将军何伦守卫京师,防察宫省;以潘滔为河南尹,总留事。司马越用太尉王衍为军司,挑选精兵良将悉数带走。“朝贤素望,悉为佐吏,名将劲卒,咸入其府。”司马越把老婆儿子留在洛阳,他根本就不想放弃洛阳。
  
  司马越想与石勒决战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惜石勒并不理会。公元311年正月,石勒图谋占据江、汉地区,时任参军都尉的张宾认为不行,史书没有记载张宾的话,但我们可以分析出他当时说的话,说我们占据江汉地区是插入司马越心脏的一把尖刀,他放弃洛阳,把晋国的精锐部队调到许昌为什么呀?就是想和我们决战, 您呆在江汉地区不走,那不是活靶子吗?石勒听从张宾的话,依靠骑兵的机动性,频繁的调动晋军,又上演了一出调虎离山的好戏。石勒渡过沔水攻克江夏(即今湖北安陆一带),司马越果然率军离开许昌,进军江夏,而建业的司马睿也派王导总督各军北上,意图对石勒形成夹击之势。然而石勒旋即放弃江夏,北上攻打新蔡,杀死新蔡王司马确,然后避开司马越的主力直取许昌,杀死平东将军王康后扬长而去。
  
  
  二月,心知上当的司马越匆忙回兵项城,因找不到石勒的主力,气怒攻心。此时晋朝青州刺史苟晞因受人挑唆,对司马越不满,扬言说:“司马元超为宰相不平,使天下淆乱,苟道将(苟晞的字)岂可以不义使之!”移檄诸州,列举司马越的罪状。晋怀帝虽为司马越所立,但对他专权跋扈早感厌恶,又痛恨他把自己留在洛阳守孤城,亲赐诏书给苟晞,让他讨伐司马越。这一对活宝,大敌当前,不思一致对外,反倒起内哄,大晋国算是彻底完蛋了。其实这个苟晞也算晋朝的一个名将,破公师藩,打败过石勒,杀人如麻,流血成川,有屠伯之名,可惜全然不懂顾全大局。司马越得到消息后,知道大势已去,又是生气又是忧虑“忧愤成疾”,一病不起。病中做出了战略调整,东归下邳,放弃洛阳回到自己的根据地东海国。未行死于项城。
  
  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留下十万大军怎么办?司马越把后事托付给王衍,王衍字夷甫,生得神情明秀,风姿详雅,是晋国名士中杰出的人物。“(王)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贡。兼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黄。”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由于王衍人才出众,道骨仙风,又能信口雌黄,百论不倒,成为名士领袖。
  
  看看当时的名流怎样品评他的吧:王衍十二、三岁时曾经拜访山涛,山涛嗟叹良久,既去,目而送之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兒!”(是哪个老太婆,生出了这样一个小孩子啊!)国丈杨骏想把女儿许配给王衍(不是小杨皇后),王衍认为他家门第不配,装痴卖傻不同意。(衍耻之,遂阳狂自免。)司马炎闻其名,问他的族兄王戎:“夷甫当世谁比?”王戎回答道:“未见其比,当从古人中求之。”恃才傲物的王敦过江后常对人称赞王衍:“夷甫处众中,如珠玉在瓦石间。”著名的画家顾恺之作画赞,称王衍“岩岩清峙,壁立千仞。”一个为世人如此崇尚的名士,死后却遭到千万人千百年来的唾骂。因为他背负了一个沉重的罪名“清谈误国”。山涛在说出 “何物老妪,生宁馨兒!”的话后又加上一句,“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后世的东晋将军桓温率水师自江陵出发北伐,与同僚们登上大船的高楼,遥望中原,深有感慨地说:“使神州大地沉沦,百年基业变为废墟,王衍等人不能不承担责任!”(神洲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他的记室参军袁宏反驳说:“时运有兴有废,难道一定是这几个人的过错!”桓温勃然变色,讲了一个典故,把王衍比作一头只会吃草料不会干活的老牛,他说“过去刘表有一头千斤重的大牛,吃进去的草料豆饼比一般的牛多十倍,然而拉车赶路时,竟不如一头瘦弱有病的母牛。魏武帝曹操进入荆州后,就把它杀掉让士兵吃了。”王衍临死前总算自个清醒过来,哀叹道:“如果我们齐心协力,不至于此啊。”(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其实他只是戴了一顶误国的大帽子,清谈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晋亡也不是清谈的过错,社会的贫富不均,豪门的奢侈贪婪才是亡国的根本原因。
  
  王衍只会坐谈论道,夸夸其谈,如何懂得指挥军队,众人推他做元帅,“(王)衍不敢当;以让襄阳王(司马)范,(司马)范亦不受。”十万军队竟然找不出一名主帅,众人无奈,只得秘不发丧,载着司马越的灵柩返归东海国,退回老根据地。此时若有名将与石勒放手一搏,孰胜孰败,尚在两可。懦弱的人是不能成为将领的,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王衍连“欲退强进”最基本的用兵之道都不懂,只知一味逃跑,后果可想而知。
  
  他们不敢跟石勒打仗,石勒却不肯丢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亲率轻骑追司马越之丧,在苦县宁平城(在今河南郸城东北)追上晋兵,把无人指挥的晋军打得大败,“纵骑围而射之,将士十余万人相践如山,无一人得免者。”生擒王衍、司马范、司马济等诸王贵戚,士族豪门。石勒挺有意思,把他们召集到帐幕中坐下,询问晋朝灭亡的原因。王衍不愧坐谈名士,侃侃而谈,把灾祸失败的原因胡乱说了一通,又说什么不干自己事,我本来不想当官,对于世事一窍不通。“具陈祸败之由,云计不在己;且自言少无宦情,不豫世事;”更为可气的是竟劝石勒称帝,可能还想保住自己这条狗命吧。他这通胡言乱语,把个石勒气得够伧,心想我从小受尽苦难,老百姓水深火热,饭吃不上,衣服没得穿,哦,不干你们这帮治理国家的大臣们事儿,哪干谁事呀?晋书的作者房玄龄先生美化了石勒的回答,我想石勒也说不出这么漂亮的文言文来,但石勒就是这意思,他说:“君少壮登朝,名盖四海,身居重任,何得言无宦情邪!破坏天下,非君而谁!”命令左右将王衍扶出去,可能当时王衍已经瘫痪。众人七嘴八舌,讲些求饶的话,司马宗室之中真有不畏死的人,襄阳王司马范神色俨然,呵斥众人道:“今日之事,何复纷纭!”事情到这地步了,说什么呀!石勒奇之,不忍心用刀杀害,半夜,将他们全部用墙压死。石勒又剖开司马越的灵柩,焚其尸,对人说:“乱天下者此人也,吾为天下报之,故焚其骨以告天地。”石勒将天下大乱的原因归结到司马越身上没有什么道理,司马越是八王之一,石勒是把对八王之乱的痛恨转移到司马越身上罢了。当然东海王司马越对八王之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从跟着楚王司马玮起事以来,每一次宫廷政变,第一次战争动乱,总能找到司马越的影子,司马越是个奸雄,也有能力,但不公平和腐败却不是一个司马越能够解决的问题,西晋国的灭亡势不可免。谁能继续撑起大晋国的旗帜呢?请看下一章,司马睿。
 第十二章 司马睿
  
  
  司马睿,字景文,司马懿曾孙,琅邪恭王司马觐之子。公元276年(晋咸宁二年)生于洛阳,晋史载“有神光之异,一室尽明。及长,白豪(白毛)生于日角之左,隆准龙颜,目有精曜,顾眄炜如也。”一副帝王之相。可惜魏书没有这么客气,不仅未描写他的神异,反而揭露了他不可见人的身世,“晋将牛金子也。”赫赫六个字,真可以让人无地自容,堂堂晋国皇帝,司马氏子孙却是外人之子,汗颜!由此引出一个典故“牛继马后”。相传司马懿当政之时便有经营天下之心,当时流传天下的讖书“玄石图”上载有“牛继马后”的字样,司马懿疑心司马氏得天下之后会被牛姓之人夺去,不惜用毒酒杀掉自己的大将牛金。世事难以预测,等到司马懿的孙子司马觐袭封琅琊王之时,他的妃子夏侯氏风流放荡,与小吏牛氏私通产下一子,就是这个司马睿。
  
  到底是否确有其事呢?司马睿是何血统呢?其实我们看看美国人的大选便会心知肚明,党派之间、各个候选人之间互相攻击、讥讽、恶意谩骂;揭短、挖老底,甚至造谣中伤。北魏与晋,以及以后的南北朝就是处于这么一个境地。为争正统不择手段,“牛继马后”就是北朝政权精心泡制的一个丑化东晋王朝的故事。话又说回来,你或你的父母若身正不怕影斜,别人又怎么能丑化得了你呢?
  
  无论他姓司马还是姓牛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对历史来说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开创了江东政权,使晋国又延续了一百多年。
  
  司马睿十五岁继承父爵为琅琊王(王国区域大体在今山东临沂县北部一带),八王之乱中,诸王各怀异志,司马睿“沈敏有度量”非一般之人,因自己并非帝室直系,故而恭俭退让,以“不争”免祸。时人对他并未特别看重(时人未之识焉),只有侍中嵇绍异常推崇,对人说:“琅邪王毛骨非常,殆非人臣之相也。”
  
  司马越在皇室内乱中脱颖而出,司马睿的封地琅琊国与司马越的封地东海国相邻,因此司马越对他另眼相看,拉拢有加,司马睿也借机成为司马越的党羽。被朝廷拜为员外散骑常侍,后迁官左将军。至此司马睿成为东海王集团中的一名骨干,与司马越参军、世族豪门王导成为至交,二人“雅相器重,契同友执”,为“王与马共天下”的江东政权打下基石。
  
  我们再来谈一谈王导,王导,字茂弘,琅琊(今山东临沂)人。祖父王览光禄大夫,父亲王裁镇军司马,族兄就是上文介绍的太尉王衍。琅琊王氏最终成为显赫的家族,成为高门大族、簪缨世家的代名词,始于王导。王导少有风鉴,识量清远。年长之后,参东海王越军事。后辅佐司马睿渡江,在建业(今南京)建立了东晋,历任三朝丞相。
  
  王导素有雅志,才干过人。名臣桓彝(桓温之父)初过江,见朝廷微弱,忧惧不乐,对人说:“我以中州多故,来此欲求全活,而寡弱如此,该怎么办!”后来见到王导,与之纵谈世事,归来后对人说:“我见到了一个管仲,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一则“新亭对泣”的典故向世人表明王导的志向,过江的名士每逢风和日丽,总喜欢到新亭饮宴,正喝着,有个叫周顗的人突然哭着叹息道:“这里的风景和中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山河不一样了。”众人相视流泪,王导勃然变色道:“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
  
  后人评论王导时,说他无北伐之志,克复神州云云,就是做做样子,鼓鼓劲,从来都没有身体力行。其实做事情要量力而为,江左原本实力弱小,大家小国,侨吴两姓,矛盾错综复杂,搞得不好,非但北伐无功,甚至会连累江东沦陷。王导一生致力于调和各方利益,发展地方经济,说句不客气的话,王导一手奠定三百年南朝基业。
  
  我们还是回到司马睿这里,八王之乱中,司马睿跟随司马越奉白痴皇帝北讨成都王司马颖,荡阴之战败北,司马越逃回东海国,司马睿和皇帝百官均为司马颖所掳。他的亲叔叔司马繇因劝司马颖投降遇害,司马睿乘大雾弥漫之机逃出邺城,在黄河渡口河阳津被守兵拦劫。当时司马颖下令“达官亲贵,诸关一律不准放行”,他的随员宋典从后面赶过来,随机应变用马鞭敲打着他笑说:“舍长!朝廷不准贵人通行,你怎么也被拘捕了!”守兵以为他真是一名小小的舍长,不再审查他,任由通过。跑到洛阳一看,城中大乱,他马上把他母亲夏侯氏接着,慌慌忙忙跑回自己封国去了。
  
  风水轮流转,司马越在东海国再度举兵,任命司马睿为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镇守下邳。司马睿借机请求任命王导做为自己的平东司马,司马越答应下来,随后他率兵打败二王,迎回白痴皇帝,执掌晋朝中枢大权。
  
  匈奴汉国兴起,北方大乱,眼见局势极度恶化,王导向司马睿献计,说徐州四战之地,不如避开战乱向江东发展。司马睿听从他的计策,请求司马越允许他移镇建业。司马越也有经营江南之心,他听从王衍的话,让王澄领荆州,王敦领青州,同时加司马睿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镇守建业。司马睿如愿以偿,随着晋廷一支中心力量司马睿移镇江东,北方流民掀起向江南迁徙的狂潮,江南民族大融合开始了,江东地区实力增强,各方矛盾也趋于尖锐。
  
  江东地区原本士风强悍,“吴人轻锐,易动难安”,晋灭吴国之后,江东地区是个多事的地方,司马炎不敢轻易派年幼的皇子出镇,江东多年没有强藩。司马睿移镇建业的政权若没有江东士族的支持难以维持,而江东的望族们对南渡的士族有戒心,也看不起皇族中地位、名望均不高的司马睿。
 王导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没有强权难以保障过江士庶的利益,因此他对族兄附马王敦说:“琅邪王仁德虽厚,而名论犹轻。兄威风已振,宜有以匡济者”。王敦是司马炎的女婿,久为扬州刺史,曾奉司马越之命都督青州与司马睿平级,平时为人狂妄傲慢是不会看得起司马睿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过江士庶必须捧起一个人来,只有一个稳定的政权才能维持各方的利益。终于北方的高门士族们达成一致,三月初三,依江东当地的风俗是禊节,百姓和官员都要到江边去“求福消灾”。这一天,王导让司马睿坐上华丽的轿子到江边去,“乘肩舆,具威仪,(王)导及诸名胜皆骑从。”当时高门士族都坐车,很少有骑马的,江东士庶一见司马睿这派头,都惊了。江东望族顾荣等人原本就没出来,趴门缝里一瞧,“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觇之,”见司马睿自个坐着肩舆(肩扛的小轿),众多的高官名士没一人敢做车,少见,怕是司马越也没这派头吧?“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这才纷纷出来拜见。王导又亲自到顾荣、贺循家里去,请他们出来做官,两人二话不说满口应承。“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自此以后,渐相崇奉,君臣之礼始定。”
  
  王导帮着司马睿一边拉拢吴人,一边吸收北方的名士做官,“荆扬晏安,户口殷实,”王导参赞政务,朝野倾心,司马睿尊王导为“仲父”;王敦镇守扬州手握军权,时人称“王与马共天下”。凭借司马睿与琅邪王氏诸兄弟的艰苦经营,终于奠定东晋王朝和琅邪王氏家族在江左的根基,因而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语。王与马的结合,并不仅仅是司马睿与王氏兄弟的结合,而是皇权与高门士族的结合,它开启了东晋百年门阀政治与皇权共天下的格局。
  
  司马睿安生日子没过多久,石勒打败司马越的大军后,率精骑三万复入成皋关(即虎牢关,在今河南荥阳汜水镇)与汉国的大军会合。此时刘渊已死,其四子刘聪杀死太子刘和称帝,在得知石勒消灭了司马越的主力大军后,马上命令前锋大都督呼延晏率二万七千人猛攻洛阳,晋朝将士浴血死守,前后十二战,晋军皆败,战死三万余人。匈奴汉军攻入内城,晋军据守各门死战,呼延晏担心自己兵力单薄,撤出城外。晋怀帝喘息未定,汉国各路大军刘曜、王弥和石勒的军队已到,合兵一处,一道攻入洛阳,俘虏晋怀帝。
  
  石勒让功于王弥、刘曜,率兵退屯许昌,打败青州刺史苟晞,苟晞降而复叛被杀,纯系咎由自取,随后诱杀汉国重臣王弥。王弥和石勒是占据关东地区匈奴汉国军队中二支最强的队伍。王弥是东莱(山东掖县)士族,晋惠帝末年,随刘伯根起兵反晋,伯根败死后即自领一军,屡败晋军,后归附于好友刘渊,刘渊依为心腹,与刘曜、石勒等军一道攻入洛阳。在群雄角逐之中,二人互有相图之心,石勒先行下手杀死王弥,收编其军队,称威关东。匈奴汉国皇帝刘聪闻讯暴跳如雷但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刘聪先是派遣使者斥责石勒擅杀大将,目无君王,接着又加封其为镇东大将军,以安抚其心,希望他继续为他汉国攻打晋朝军队。
  
  此时晋朝北方重镇中并州刘琨和幽州王浚各自仰仗鲜卑诸部的势力称威一方,石勒认为不能为他们抗衡,把目光瞄向江东。
  
  公元312年二月,石勒在葛陂(在今河南新蔡)修筑营垒,课农造舟,将攻建业。司马睿大惊,江淮一旦失守,江东危矣。马上征调江南所有兵马屯于寿春(在今安徽寿县),以镇东长史纪瞻为扬威将军,都督诸军讨伐石勒。
  
  
  石勒的军队遭逢大雨,三月不止,军中饥疫死者太半。天时不利,军粮难继,人心惶惶,石勒进退两难,召集文武商议对策,张宾献上了著名的“葛陂对”,分析天下形式,提出战略方针,指明石勒的出路,奠定了后赵国的基石。
  
  他首先提到不能依附晋国,不讲和。“将军攻陷京师,囚执天子,杀害王公,妻略妃主,擢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奈何复相臣奉乎!”然后又认为南下条件不成熟,建议放弃南下计划,“去年既杀王弥,不当来此;今天降霖雨于数百里中,示将军不应留此也。”江东地势险要,有大江天险,三国曹操六越巢湖不成,江东不是那么好打的,本来就不该来。将军您转战南北,“流行羁旅,人无定志,难以保万全、制天下。”没有根据地,流动作战也不成,既然南下之路不通,就该转而北上,取河北!他说“邺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山河四塞,宜北徙据之,以经营河北,河北既定,天下无处将军之右者矣。”河北是中原的中心,打下河北,天下就没有超过将军您的了。
  
  
  现在晋军近在寿春,撤军北上会不会招致追击呢?张宾又说:“晋之保寿春,畏将军往攻之耳;彼闻吾去,喜于自全,何暇追袭吾后,为吾不利邪!将军宜使辎重从北道先发,将军引大兵向寿春。辎重既远,大兵徐还,何忧进退无地乎!”司马睿之所以大发江南之兵而来,是怕我们取建业,如果我们退兵,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追击呢?张宾看透江东将相,司马睿做为一个帝室疏亲初到江东,必定不被江东士族重视,看看统兵的将领就知道,纪瞻是江南望族,江南之兵怕不是司马睿能够指挥得了的,他现在第一任务就是安定江东不出问题,怎么肯出来和我们打仗呢。接着,张宾又制定了撤军的方案,让辎重先走,将军您亲率大军逼向寿阳,等到辎重远去,你再率轻军北上,如此一来,万无一失。
  
  
  石勒大喜,黑暗之中看到光明如何不喜,“(石)勒攘袂鼓髯”,撩衣襟吹胡子很是得意,马上把先前的长史罢黜掉,升张宾为右长史,不称其名,号曰:“右侯”。
  
  石勒采用张宾之计,派侄子石虎率骑兵二千向寿春转进,亲率大军继进,却命令辎重部队北退。纪瞻果然不敢攻击,退回寿春死守。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北上一途着实不易,虽说都城陷落,晋民尚在。长期流动作战,使早先攻占过的河北河南各地随占随弃,加之石勒恶名远扬,他的军队所过之处,百姓坚壁清野,据坞堡死守,以至于军粮短缺。“虏掠无所获,军中饥甚,士卒相食。”
  
  好不容易走到黄河,晋将向冰聚集了几千人在枋头(河南浚县)修筑营垒,石勒欲过黄河,又怕向冰趁羯军半渡之机发动攻击,张宾献计劫船渡河,石勒偷袭向冰泊在河中的船只,渡河大败向冰,夺取大批军资粮饷,军势得以复振。
  
  石勒乘胜欲攻邺城(在今河北省临漳),张宾认为眼下最大的敌人是并州刘琨和幽州王浚,劝他避实击虚先取邯郸、襄国(在今河北邢台),广聚粮储,扎牢基础,防备二敌派兵攻击,然后继续尊奉汉国以图幽、并,才是霸王之业。“三台险固,攻守未可卒下,舍之则能自溃。邯郸、襄国,赵之旧都,依山凭险,形胜之国,可择此二邑而都之,然后命将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则群凶可除,王业可图矣”
  
  石勒此时对张宾言听计从,马上发兵占据襄国,修城墙,挖壕沟,积粮草,改变以往流动作战方式,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并州刘琨正与匈奴汉国交战,无暇顾及冀州之事,近在冀北的晋国幽州刺史王浚不干了。公元312年十二月,王浚派鲜卑段部段疾陆眷及段匹磾、段文鸯、段末杯等共5万人进攻襄国。鲜卑人骠悍,石勒屡败,众将都想固守不战。张宾又出主意说,“鲜卑人认为我兵势寡弱,不敢出战,他们必定懈怠。我军趁他攻城之时突然出击,一战可胜。”果然石勒因此大败段部,生擒段部大将段末柸。旋即又释放段末柸与段氏在渚阳(今河北冀县)结盟,段氏遂收兵撤还辽西,石勒趋势攻下邺城,冀州形式向有利于石勒一面发展。
  
  此时的王浚却看不出形势的变化,依旧奢纵淫虐,甚至不可思议的做起皇帝的美梦。张宾看穿他的野心,对石勒说,“王浚假三部之力,称制南面,虽曰晋籓,实怀僭逆之志,必思协英雄,图济事业。”他要做皇帝,最想得到天下英雄的支持。“将军威声震于海内,去就为存亡,所在为轻重,(王)浚之欲将军,犹楚之招韩信也。”我们该怎么办呢?用骄兵之计,抓住他急于称帝的心理,遣使投降,等到他对我们疏于防范之时灭掉他。
  
  石勒依计向王浚献礼投降,写了封拥戴王浚称帝的书信说:“(石)勒本小胡,出于戎裔,今晋祚沦夷,远播吴会,中原无主,苍生无系。伏惟明公殿下,州乡贵望,四海所宗,为帝王者,非公复谁?(石)勒所以捐躯命、兴义兵诛暴乱者,正为明公驱除尔。伏愿殿下应天顺时,践登皇阼。(石)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一翻花言巧语,开始王浚不信问石勒的使者说:“石公一时英武,据赵旧都,成鼎峙之势,何为称籓于孤,其可信乎?”石使马上大拍马屁说:“明公州乡贵望,累叶重光,出镇籓岳,威声播于八表,胡越钦风,戎夷歌德。”又说什么“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帝王则未之有也。石将军不是不想做帝王,实在是天意不许啊。”王浚相信了,大悦。他也不好好想想,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公元314年,石勒经过充分的准备即将偷袭幽州的时候又拿不定主意了,摆在他面前的还一道难题,在他远离邺城悬军千里偷袭幽州的当口,晋朝的并州刺史刘琨会不会偷袭自己呢?张宾分析道:“刘琨、王浚虽同名晋籓,其实仇敌。若修笺于(刘)琨,送质请和,(刘)琨必欣于得我,喜于(王)浚灭,终不救(王)浚而袭我也。”
  
  究竟刘琨是何谁人也?他到底会不会象张宾分析的那样,对于王浚见死不救呢?请看下一章《猗卢刘琨》。
 第十三章 猗卢刘琨
  
  
  “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一首慷慨激昂的扶风歌,刘琨用他的血泪和悲情向世人表明他荡平乱世的雄心,左手弯弓,右手握剑,与他并肩战斗的是一个鲜卑拓跋部的勇士,拓跋代国的创建人猗卢。他们不仅是莫逆之交,还是拜把子兄弟,兄弟二人成为大晋国在北方抵御匈奴汉国的最后一道屏障。
  
  拓跋部在力微死后,鲜卑联盟解散,“诸部离叛,国内纷扰”,拓跋部还是独立存在下来,力微的儿子悉鹿、绰立和孙子拓跋弗先后成为部落首领,三人做首领的时间仅为九年、七年、一年,可见拓跋部内乱频繁。沙漠汗之死是拓跋部动乱之始,沙漠汗直系与力微诸子各系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因之部落毫无起色,直到力微的另外一个儿子禄官接任部落首领之后,拓跋部又开始重振雄风。他将部落联盟分为三部,三人各领一处部落,北魏并称三帝。“帝自以一部居东,在上谷(河北易县)北,濡源(滦水源头)之西,东接宇文部;以文帝之长子桓皇帝讳猗×(此字打不出,为施字去方旁)统一部,居代郡之参合陂(内蒙凉城境内)北;以桓帝之弟穆皇帝讳猗卢统一部,居定襄之盛乐故城。” 《魏书.帝纪第一》因为猗×和猗卢都是沙漠汗的儿子,禄官三分部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为平衡部落内部的各派势力,但却为拓跋部的中兴打下基础。部落不再内乱,三个首领又都是拓跋部的狡狡者,在他们各自的努力下,拓跋部拓土开疆,不断获得胜利。“穆帝始出并州,迁杂胡北徙云中、五原、朔方。又西渡河击匈奴、乌桓诸部。”又“桓帝度漠北巡,因西略诸国。”
  
  强大的拓跋部继续力微与晋王朝和好的政策,“自始祖以来,与晋和好,百姓安定,财畜富实,控弦骑士四十余万。” “夹道立碣,与晋分界。”禄官为弥合分散的部落,亲自主持了沙漠汗及其妻子的改葬仪式,沙漠汗是以谋逆被杀,如今被平反了。晋朝成都王司马颖特意派遣从事中郎田思,河间王司马颙派司马靳利,并州刺史司马腾派主簿梁天,并来会葬,远近赴者二十万人。可见晋朝诸王对拓跋部的重视,依附晋朝的政策使他们成为乱世晋王朝的一根救命稻草。
  
  震动天下的八王之乱爆发了,匈奴人刘渊在左国城起兵反晋,自号汉王。并州刺史司马腾乞师于鲜卑拓跋部。居于云中郡的猗×二话不说,亲率十余万骑兵入塞,上谷的禄官亦率骑兵大举而来,在西河、上党大破匈奴兵,与司马腾会盟于汾东。为纪念此次会师,禄官特意让卫雄和段繁在参合陂西面建造石亭,树碑旌功。
  
  汾东之盟成为晋朝与拓跋部联合打击匈奴汉国的开始,随着猗×和禄官先后死去,居于中部的猗卢 “总摄三部,以为一统。”强大的拓跋联盟更是成为晋朝的坚实后盾,使并州成为抗御匈奴的一个战略据点,猗卢与并州刺史刘琨成为莫逆之交。
  
  匈奴和羯族的兴起使得西晋丢失了北方大片土地,坚持在北方抗击胡族的只有两个人,并州刺史刘琨和幽州刺史王浚。不可否认二人均逸志凌霄,长久地支持起晋朝在北方的大旗,两人有许多共同点,都依赖少数民族的支持,同样的志大才疏。
  
  
  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无极)人,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年二十六岁则有 “隽朗”之誉,与贾谧、欧阳建、陆机、陆云等著名文人名士在河南石崇的金谷涧别庐文咏赋诗,时号“二十四友’。
  
  
  刘琨虽出自高门士族,却胸怀大志,以雄豪著称,与祖逖并有英名。史载刘琨与祖逖夜宿司州,中夜闻荒鸡鸣啼,祖逖踢醒刘琨道:“此非恶声也。”两人舞剑庭中,奋发图强。后来当他听说祖逖被朝廷委任时,鼓励自己道:“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指祖逖)先吾著鞭。”足见其豪气,可他却并未创建出祖逖的功绩。
  
  八王之乱结束,东海王司马越执政,晋怀帝永嘉元年(公元307年),汲桑和石勒攻打邺城,司马越的弟弟司马腾兵败被杀。刘琨被委任为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领匈奴中郎将。当时的河北、山西已是一片战乱,刘琨只身募得壮士千余人,一路转斗至晋阳。在路上刘琨写下了有名的扶风歌,表达了他要依靠武功平定动乱的决心。战乱后的晋阳已不足两万户,刘琨招抚流民,恢复生产,远近的汉人多来相投。刘琨拢络鲜卑拓跋部首领猗卢加强自身实力对抗刘渊的汉国,与猗卢约为兄弟,把并州安定下来。可惜刘琨始终改不掉他高门士族子弟的弱点,意志不坚定,没有恒心,对于酒色财气虽知不该陷入其中,然终不能改。“素奢豪,嗜声色,虽暂自矫励,而辄复纵逸。”再加上他“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在一天之中投奔他的人有数千,但离他而去的人也络绎不绝。
  
  
  刘琨在军事上毫无建树,唯有“月夜奏笳退胡骑”成为他一生最经典的一次战役。公元311年,洛阳陷落,312年春,匈奴汉国的大军兵围晋阳,“为胡骑所围数重,城中窘迫无计,”刘琨月夜登城,面对数万匈奴骑兵发出一声长长的清啸,划破清冷月光笼罩下的原野,“贼闻之,皆凄然长叹,”刘琨中夜奏起胡笳,“贼又流涕歔欷,有怀土之切。” 向晓复吹之,“贼并弃围而走。”刘琨成功的运用心理战,利用匈奴骑兵思乡之情,奏胡笳以动之。使匈奴人心离散,军心动摇,又不知城中的虚实,撤军而走,晋阳之围遂解。这其中有一半刘琨的功劳,也有一半拓跋部的功劳,匈奴人退走,实际上是害怕围城日久,拓跋部来救援晋阳。
 危难一过,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听信善音律懂艺术的徐润的谗言,杀掉生性亢直的奋威护军令狐盛。在群雄争霸战乱纷飞的年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刘琨宠艺人杀豪杰大失人心。连他母亲也看出来了,劝他不要杀将,“汝不能弘经略,驾豪杰,专欲除胜己以自安,当何以得济!如是,祸必及我。”意思是说,你没本事,驾驭不了豪杰,只会把比你强的人除掉来保平安如何了得,这样下去,连我都要跟你遭殃。刘琨不听,果不其然,令狐盛的儿子见老爹遇害,一怒之下投奔匈奴汉国,并把晋阳的虚实一一汇报给汉主刘聪,说雁门关的乌桓人谋反,刘琨要去平叛,城中空虚,城里还有许多不满刘琨的人。刘聪大喜,派儿子刘粲和令狐泥一道攻打晋阳。刘琨还真的率精兵去雁门关了,留守的太原太守高乔举城投降,匈奴人不费一兵一卒占领晋阳,刘琨的父母均被杀害。
  
  刘琨应该悔出肠子来,没办法跑到拓跋部哭诉,猗卢很够义气,闻听大怒,起倾国之兵为刘琨报仇。“遣长子六脩,普根及卫雄、范班、姬澹等为前锋,帝(猗卢)躬统大众二十万为后继。”刘粲为拓跋部气势所摄,焚烧辎重突围遁走,拓跋骑兵随后追击,大败匈奴,连斩数将,匈奴兵“伏尸数百里。”游牧民族喜欢打仗之暇进行捕猎来补充军粮, “猗卢大猎寿阳山,陈阅皮肉,山为之赤。”可见拓跋人的气势,刘琨自营门步入拜谢,固请进军。他意气用事,猗卢可不糊涂,对他说:“我没有早来,让你父母遭到杀害,实在是有愧。现在并州已经光复,我们远到而来,士马疲弊,不能再继续前进了,刘聪不是一仗就可以消灭的。”猗卢知道刘琨也不是什么将才,送给他一千多匹马,牛羊各一千多头和一百辆车后回师,把部将箕澹、段繁等留下来帮助戍守晋阳。
  
  猗卢对他这个把兄弟仁尽义至,刘琨也对得起猗卢,先后上表晋廷封猗卢为大单于、代公,并割让陉岭(今山西省代县西北句注山)以北的马邑、阴馆、楼烦、繁畴、崞五县给拓跋部(其地东接代郡,西连西河、朔方,方数百里)。晋阳之战后,刘琨更是上表朝廷再为猗卢请功,长安的晋愍帝小朝廷封猗卢为代王,猗卢正式受封称王,拓跋代国的雏形由之形成,两人之间的关系达到最顶峰,二人秣马励兵,准备联合进攻匈奴汉国。他们策划率十万骑兵西进,派人联络晋廷,让晋军从蒲坂东渡,东西夹击,欲在匈奴汉国都城平阳(在今山西省临汾市)会师。
  
  公元313年对于大晋国来说是军事形势最好的一年。虽然在这一年晋怀帝司马炽被刘聪毒死于平阳,恰恰说明此时匈奴汉国的心虚。311年司马炽被俘,刘聪封他为光禄大夫,第二年又改封会稽郡公,仪同三司,并将自己宠信的小刘贵人赐给他,以示自己宽大的胸怀。然而随着匈奴汉国军事上的失利,司马炽的好日子为时不多了。
  
  汉国的领土仅仅局限于今天的山西南部,太岳山麓两侧,汉国的两员大将刘曜和石勒各自率兵在关中(今陕西)和赵魏地区(今河南北部和河北南部)作战。晋朝在关中地区的军队经过大小数百次战斗,屡败刘曜的匈奴军。江淮地区的司马睿将石勒赶过黄河,幽州刺史王浚派出鲜卑段部的军队攻打石勒,石勒的处境非常的窘迫。匈奴的主力又在晋阳遭受失败,形势一片大好,所以刘琨提出消灭匈奴汉国的建议,得到了长安诸将的强烈支持,他们拥立晋武帝司马炎的孙子年仅十四岁的司马邺为首领,意图迎回晋怀帝。
  
  匈奴汉主的刘聪却在大修宫殿,选美人,下令挑选大臣们女儿中有姿色的入宫,竟把大臣刘殷的两个女儿、四个孙女一并纳入宫中充当嫔妃。靳准的两个女儿靳月光、靳月华也封了贵嫔,一个皇后不够,设立左右双皇后。妃子多了顾不过来,发生红杏出墙,弄得刘聪心神不定,加上前方战事不顺利,晋人整天吆喝迎接晋怀帝,消灭汉国。刘聪开始拿司马炽出气,出宫行猎时让司马炽执戟充当侍卫头前开路,大宴群臣时 “使怀帝著青衣行酒”。晋朝士庶痛哭流涕,刘聪心虚下令将司马炽杀死,把从前赐给他的老婆收回仍做贵人。
  
  大晋关中诸将不甘示弱,立马拥戴司马邺为新君,即晋愍帝,发檄天下,共讨汉国。新朝廷任命司马睿为左丞相、大都督,督陕东诸军事;南阳王司马保为右丞相、大都督,督陕西诸军事。下诏三路并进,“令幽、并两州勒卒三十万直造平阳,右丞相宜帅秦、凉、梁、雍之师三十万径诣长安,左丞相帅所领精兵二十万径造洛阳,同赴大期,克成元勋。”希图刘琨和王浚合幽并之兵南下,司马睿率江淮之兵北上,司马保督关中之兵西出。
 新朝廷的战略意图是好的,可惜朝廷没有力量控制诸路兵马,诸侯们各怀异心。各路兵马中,只有刘琨是个忠臣,六月份,他与代公猗卢会师于陉北(山西代县),七月,刘琨进据蓝谷,猗卢派遣大将拓跋普根屯兵于北屈(在今山西吉县)准备攻打汉国北境的刘粲。幽州的王浚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何况石勒已经攻克襄国,对幽州虎视眈眈。最清闲的司马睿也没有北上的想法,不管司马邺怎样催促只是说“江东初平,未暇北伐。”倒是司马睿手下的祖逖接连向司马睿请命北伐,祖逖是范阳高门士族(北州旧姓),前文讲过他与刘琨是好朋友,曾经闻鸡起舞,而且每次总是他把刘琨踢醒,从这件事情上可见二人的优劣,祖逖主动,刘琨被动,祖逖有大志且能坚毅的付诸行动,而刘琨没有毅力改不掉天生的惰性,二人的结果与功绩也是不同的。
  
  祖逖渡江后居住在京口,京口即今江苏镇江,原本荒芜贫瘠,中原战乱,北方人纷纷南渡,过江士庶、流民为避战乱,而又希翼重返故园,京口成为他们聚集地。范阳祖逖、渤海刁协、颖川庾亮、东莞徐澄之、臧琨等所率子弟、部曲、闾里士庶数千余家南渡,世居京口。
  
  祖逖有远见卓识,对时局分析比较透彻,他上书司马睿说,晋室之乱是由宗室争权引起的,“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由宗室争权,自相鱼肉,”结果让胡族抓住机会,“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土。” 少数民族占据中原肯定引起汉民的反抗,“今遗民既遭残贼,人思自奋,”大王您如果出兵的话必定能收复中原。 “大王诚能命将出师,使如(祖)逖者统之以复中原,郡国豪杰,必有望风响应者矣!”虽然他说晋室之乱是由宗室争权引起比较偏颇,但他对中原局势看得很准,不过他看不懂司马睿的心理。司马睿绝对不想北伐中原,因为北伐不管胜负与他有害无利。他是皇室疏亲,好不容易在江东站稳脚跟,一旦北伐失利,他如果在江东立足?如果成功的话,司马邺恢复晋朝基业,他身边的那些皇亲功臣必能秉政,怎么会有司马睿什么事儿?他,也包括一些在江东政权获得利益的士族也不愿意让关中集团得势,所以司马睿心里断然拒绝北伐。
  
  为了顺应民意,不让人看出他另有居心,给天下人留下口实, 表面上他支持祖逖,封他做奋威将军,豫州刺史,鼓励他北伐,却一兵一卒也不给,仅仅拨给他千人的口粮,三千匹布,不供给兵器,让祖逖自己想办法募集。
  
  一个名动千古 “击楫中流”的典故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流传开来。祖逖带领自己部曲百余家渡江,船行中流,击楫而誓说:“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辞色壮烈,众皆慨叹。祖逖自己召募二千人马,在淮阴铸造兵器兵进河南,屡次打败石勒的军队,只不过他的人马太少并没有对匈奴汉国和石勒造成太大的威胁。
  
  关中的晋军也发生分裂,都督长安以西诸军事的司马保拥兵自重拒不出关,晋朝三路出兵恢复天下的意图化为泡影。
  
  历史赋予人们的机会稍纵即逝,所谓风云变幻、世事无常,正当唯一一支实力强大,真心打仗的刘琨与猗卢一腔雄心欲在并州有所作为的时候,塞上和中原的局势均发生了变化。
  
  公元314年,石勒抓住王浚称帝的野心,假意向王浚称臣,借着王浚麻痹大意之机意欲偷袭幽州,因为害怕遭到刘琨的偷袭不敢出兵。右侯张宾认为刘琨绝对不可能帮助王浚,而最终刘琨确实也没有帮忙,是什么原因使一对坚持在北方抗敌的晋臣成为冤家的呢?
  
  真实的原因是因为刘琨认为王浚对晋朝有异心,他怎么可能去帮助一个叛贼,意气用事使他忘记唇亡齿寒的古训。
  
  石勒偷袭王浚得手,直到羯军到达易水(今河北雄县西北)时,王浚仍然坚信石勒是来帮助自己做皇帝的,对劝他出兵抗御的将领们道:“石公来,正欲奉戴我也,敢言击者斩”《晋书·石勒载记》。正所谓猪油蒙住眼,人的欲望就是猪油。石勒到达蓟城,叫开城门,怕城中伏兵,把数千头牛羊赶入城中,塞住街巷,声言献礼,使幽州兵不能出战。最后擒获王浚送往襄国斩首,烧毁幽州宫殿而还。
  
  王浚既灭,石勒在北方的对手只有刘琨了。刘琨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此时的拓跋部也发生动乱,随着幽州的沦陷,塞外的羯族和匈奴人开始叛乱,猗卢用血腥的手段进行镇压,引起联盟内部的分裂。猗卢想立小儿子比延为嗣,征召帮助刘琨协守晋北的儿子六修回塞上,六修怕被杀害没听从,猗卢亲自率兵攻打六修,反被六修打败,逃往民间遇害。拓跋普根起兵为猗卢报仇灭掉六修,六修手下的大将卫雄、姬澹率塞内外的晋人以及乌丸三百余家共计三万余人南奔并州投降刘琨。
  
  刘琨得到拓跋鲜卑境内的精兵强将,喜出望外,马上让他们攻打石勒。箕澹、卫雄劝他说:“我的手下虽为晋人,久在荒裔,闲散惯的,不习恩信,难以法御。最好让他们休息一下,感受到晋朝的好处,然后用之,可以立功。”刘琨剿灭石勒心切如何肯听,他后悔当初没有及时出兵偷袭襄国,此次再也不肯姑息养奸,下令箕澹率步骑2万为前锋,自已亲统大军进占广牧(今山西寿阳西北)做后援。然而此时已全面控制住河北和河南北部的石勒远非夕日可比,石勒据险设伏,大败晋军,趁机打下晋阳,刘琨逃往鲜卑段部。不久,为段匹磾所杀。
  
  刘琨虽不长于政治军事才略,但他在民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艰苦抗敌,愈挫愈奋的斗志,以及他那“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不屈不挠的精神永远激励着爱国志士们奋勇向前。
 第十四章 前赵后赵
  
  
  石勒偷袭幽州计杀王浚,伏击刘琨夺取并州。黄河中下游地区全部控制在他的手中。汉主刘聪拜石勒为大都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单于,侍中、使持节、开府、加金钲黄钺,前后鼓吹二部,增封十二郡。不过无论再怎么封赐,匈奴汉国无力控制石勒已经成为事实。
  
  公元318年,匈奴汉主刘聪病死,宠臣勒准杀掉刘聪的儿子刘粲,自称汉天王。镇守长安大将刘渊的侄子刘曜与石勒一起发兵讨伐,刘曜攻入平阳,自称皇帝迁都长安,改国号为赵,史称前赵。
  
  刘曜,字永明,刘渊的侄子,他和石勒一道成为刘渊的左膀右臂,他们成就匈奴汉国的辉煌,同时也毁掉了它。
  
  刘曜小时候是个孤儿,史书说他“幼而聪慧,有奇度”。八岁那年,跟着刘渊在西山打猎,“遇雨,止树下,迅雷震树,旁人莫不颠仆,(刘)曜神色自若。” 刘渊感到惊奇,赞叹道:“此吾家千里驹也!”刘曜长大以后,气宇轩昂,性格孤僻,好兵书,善骑射,读书读大略,文采出众。“身长九尺三寸,垂手过膝,生而眉白,目有赤光,须髯不过百余根,而皆长五尺。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读书志于广览,不精思章句,善属文,工草隶。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于时号为神射。尤好兵书,略皆暗诵。”从史评上看,刘曜一点也不比石勒差,文武双全,是少数民族中的佼佼者。因此刘曜有了自负的资本,轻视吴汉、邓禹,自比乐毅、萧何、曹参,别人看不出他的能耐,独独刘聪非常重视他,每每对人说,“永明,他是世祖刘秀、魏武曹操一类的人,以上诸公何足道哉!”
  
  也许正是因为他奇特的容貌,超人的本领,引起当时汉族政权对少数民族抱有成见的人的仇视,20岁时,刘曜在洛阳犯了事,要被杀头,他逃到朝鲜去避祸(当时的朝鲜是晋朝的领土),流浪一阵子后遇到朝廷大赦,返归洛阳,从此不再抛头露面,隐迹管涔山(山西省西北部,吕梁山脉北端,宁武县境内),整天弹琴读书,等待机会。对有才华有抱负的人,机遇很重要,如果不是八王之乱,恐怕刘曜只有呆在山中做隐士的份了。
  
  刘渊起兵左国城,建立汉国,刘曜追随左右四方征战,历任显职。他与石勒、王弥合兵打下洛阳之后,率大军入关中,开始屡遭失败,后趁着晋朝关中军队的内乱,终于在公元316年打下长安,西晋最后一个皇帝司马邺乘羊车,光着膀子,衔着玉壁投降“肉袒衔壁,舆榇出降”,西晋正式宣告灭亡。此后,刘曜拜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镇守长安。
  
  靳准谋反,刘曜与石勒一道起兵靖难攻打平阳,军于赤壁(非三国之赤壁),并继皇帝位。靳准向石勒求和,石勒抓住使者送给刘曜,刘曜玩个花招假意赦免靳准,引起靳准集团的内乱,靳准被杀,靳明为石勒所破,投降刘曜后也被杀掉。公元318年十二月,刘曜迁都长安,建立前赵帝国。
  
  一切顺水顺风,刘曜的皇帝之路铺满鲜花。出奇的顺利往往让人产生骄傲和麻痹大意的思想,刘曜对时局的研判和前赵国大政方针的制定产生极大的错误。西晋虽然亡国了,可紧接着公元318年三月,司马睿在建业称帝,继续着大晋国的事业,史称东晋。刘曜认为胡汉之间的鸿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刘渊刘聪那套祭两汉三祖五宗不可能再欺骗汉人,拓落高亮的性格决定他要光明正大,不搞虚伪欺骗,面对汉人的反抗,他针锋相对,改祭冒顿单于、刘渊为祖宗,正式施行“胡汉分治”。胡汉分治使他丧失汉人的拥护,把中国彻底拖进民族战争的泥坛,使民族矛盾越发尖锐,为他的失败埋下伏笔。
  
  公元319年二月,刘曜再出昏招,在根本无法控制和打败石勒的情况下,听信背叛石勒的小人调唆悍然杀死石勒的左长史王脩。史书称之所以杀死使者王脩是因为他是来打探刘曜虚实的,石勒根据他的回报决定是否造反。其实刘曜根本就是在泄愤,他没有刘聪的忍耐力,对石勒拥兵自重看不惯,石勒本被汉国封为赵公,打败勒明后派王脩报捷,借机要求刘曜封他为赵王。刘曜碍于石勒强大的军事实力不得不封,心中郁闷可知,我当刚上赵国皇帝,噢,你要做赵王,我呸!刘曜杀王脩无非是冲着石勒骂一句,啐一口唾沫而已,做为一名政治家,又怎能感情用事轻易的骂人和啐唾沫呢?很快,他尝到图一时之快的后果了。
  
  此事对于石勒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终于找到与前赵决裂的借口了,听闻王脩死讯,石勒暴跳如雷,对群臣道:我为刘家兄弟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原指望他们给我封王,看来是我太傻了,什么赵王、赵帝,我要当什么就当什么!(孤兄弟之奉刘家,人臣之道过矣,若无孤兄弟,岂能南面称朕哉!根基既立,便欲相图。帝王之起,复何常邪!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其所节邪!)由此,我想起西汉时代的韩信,当刘邦与项羽在荥阳展开拉锯战,韩信率一支奇兵,北举赵魏东击齐,拿下了河北、山东大片土地,要刘邦封他做假齐王的时候何其相似,然而韩信不反,那是他的性格使然,当他受胯下之辱的时候就注定他不会是一个帝王。可石勒却不会做韩信,虽然大臣徐光拍马屁,将他比做汉高祖刘邦时,他当着满朝文武对高句丽和鲜卑宇文部的使者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若遇到高皇帝,只能做他手下一将,若遇光武帝,当一较高下,终不学曹操与司马懿。” (人岂不自知,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兒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话虽如此,石勒如果走到韩信那一步,不反?只有鬼才相信!
  
  右候张宾等人看穿石勒称帝的野心,与文武官员们一道联名上表请求石勒称帝,石勒左遮右掩,还是在十一月登上帝位,国号仍旧是赵。一时间北中国有两个赵国,石勒摆明了要与刘曜唱对台戏,你承晋称赵,我也称赵,我们就看看,到底哪一个赵国是正统!后代史学家将石勒的赵国称之为后赵。
  
  前赵后赵一出生便是生死对头,互相死掐欲制对手于死地,两国之间陆陆续续打了五年战争。公元328年,两国之间的大决战在洛阳开始了。
 七月,石勒的侄子石虎从太行山轵关径西入,率兵四万进攻前赵河东重镇蒲阪,刘曜倾全国精锐水陆大军救援,石虎畏惧,率军退走,刘曜追击。在高候大破石虎,斩石瞻,后赵军枕尸二百余里,石虎逃奔朝歌(在今河南淇县)。刘曜从大阳(山西平陆)南渡黄河,兵围洛阳,后赵举国震惊。
  
  十一月,石勒欲亲自率兵救援洛阳,问计于群臣,时右侯张宾已死,左右长史郭敖、程遐等大臣劝他不要轻举妄动,“刘曜乘胜而来,难与争锋,金墉城(洛阳城西北角所筑的小城)粮草足备,他一时也打不下来,刘曜悬军千里,势不支久,时间一长自然退去,大王您不宜亲自出动,一出动就难保万全。”石勒大怒,手按宝剑把程遐骂跑,想起他的智囊记室参军徐光,徐光被他关起来了,怎么回事呢?
  
  原来石勒好微服出行,有一天晚间石勒微服外出,检察诸营守卫,他拿着金帛贿赂守门人,请求出门。永昌门守令王假要拘捕他,正巧侍卫来了才停手。第二天一早,石勒召见王假、徐光,赐王假关内侯。记室参军徐光喝醉了没来,石勒把他贬职为牙门,替换王假。轮到徐光当值时,一脸不高兴,面带怨怒之色,连降数级当然不开心,看到石勒装作没看到,(仰视不顾)。石勒火了,心想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了,瞧你这德行,不想看门拉倒,将他连同妻子儿女一道囚禁起来。
  
  事到如今用着人家,想起徐光,派人把他找来,对他说:“刘曜乘一战之胜,围守洛阳,程遐那帮庸人皆谓其锋不可当。但他刘曜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卒怠,以我初锐击之,可一战而擒也。如果洛阳失陷,刘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卷而来,我们就完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徐光赞同石勒的看法,他说:“刘曜乘高候之胜势,不能进临襄国,反而据守金墉,他的无能已经显露出来。以大王威略临之,刘曜必望旗奔败。平定天下,在今一举,机不可失,怎么可以不去。”
  
  石勒闻听大喜,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身边有个吹鼓手就不一样,信心倍增,下令大将石堪、石聪及豫州刺史桃豹各率本部人马向荥阳进发,石勒亲统步骑四万渡过黄河,杀奔洛阳。石勒骑在马上一边赶路,一边对徐光说:“如果刘曜盛兵成皋关(虎牢关),上策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等于束手就擒。”
  
  等到后赵各路大军共计步卒六万,骑兵二万七千会师于成皋关时,关上不见匈奴前赵一兵一卒,石勒大喜,举手指天,复加额道:“天也!”率兵卷甲衔枚,诡道兼行,突然出现在洛阳城下。
  
  刘曜被初战的胜利冲昏头脑,终日在洛阳城下与宠爱的嬖臣饮酒博戏,酒能害人,刘曜就是为酒所误的一个皇帝。直到巡逻洛水的士兵捉住羯人俘虏送来问话,刘曜还不知道石勒已经亲自来了,他问俘虏,“大胡(石勒)自己来了吗?有多少人马?”回答说:“王自来,军势甚盛。”刘曜色变,大吃一惊,赶紧让军队解除对金墉的围守,在洛水西面布阵,“陈于洛西,众十余万,南北十余里。”石勒望见,越发高兴,谓左右道:“可以贺我矣!”石勒帅步骑四万入洛阳城,令石虎率步卒三万自城北而西,攻匈奴中军,石堪、石聪等各以精骑八千自城西而北,攻击匈奴前锋部队,大战于西阳门。石勒躬贯甲胄,出自阊阖门,三路夹攻匈奴军。
  
  
  
  刘曜此时在干什么呢?还在喝酒,史载“(刘)曜少而嗜酒,末年尤甚;将战,饮酒数斗。”每次打仗先要喝几斗养养精神,天龙八部中北乔峰决斗时不也要喝几坛酒吗,越喝越有斗志。不过,那是武侠小说,酒喝多了要醉,会伤身体。刘曜喝完酒,得大吼一声“抬矛备马!”矛抬过来,马没来,他平常骑的那匹赤马趴地上不肯起来,侍卫无奈只得换匹小马,这功夫刘曜又趁机喝了一斗多,好家伙,迷迷糊糊上阵,没等打上仗,三路羯兵冲上来,匈奴兵溃败,“刘曜昏醉退走,马陷石渠,坠于冰上,被疮十余,通中者三,为石堪所擒。”虽然醉了,刘曜也未屈服,肯定进行过一番惨烈的战斗,否则史书不会这么详细记载他的伤势。不过羯兵也够狠的,戳伤刘曜十多处,有三处伤及内腑,主将被捉,军队肯定完蛋,“石勒遂大破赵兵,斩首五万余级。”随后石勒打下关中,平定北中国。
  
  开始石勒对刘曜挺客气,让医师李永给他疗伤,让他居住在永丰小城,供给他妓妾,严兵围守。石勒让刘曜给太子刘熙写信,谕令他急速归降。刘曜却只要求刘熙和各位大臣“匡扶社稷,不要以我为意”。
  
  刘曜的结局是被石勒杀死了,其实刘曜为人还是不错的,光明磊落,豪气凌云,实在是一个大豪杰,只不过残酷好杀,史评说他“天资虓勇,运偶时艰,用兵则王翦之伦,好杀亦董公之亚。师之所处,荆棘生焉,自绝强籓,祸成劲敌。天之所厌,人事以之,骇战士而宵奔,酌戎杯而不醒,岂石氏之兴欤,何不支之甚也!”史书夸他天资神勇,用兵可比统一六国的秦将王翦,可他好杀却象东汉的董卓,大军过后,草木丛生。连老天爷都讨厌好杀成性的人,可惜有些人依旧不警醒,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也杀,五胡的历史在继续,杀人魔头注定一个比一个更加凶恶。
  
  提到刘曜,我们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女人,他的皇后羊献容,赵王司马伦和孙秀专权之时,羊献容被立为白痴皇帝的皇后,八王之乱中,四立四废,受尽磨难。洛阳城破,她为刘曜所掳,得到了归宿。做晋朝皇后时没有身孕,嫁给刘曜却连生三个儿子,大受刘曜宠幸,被立为皇后。刘曜曾经问她,“我比司马衷怎么样?(吾何如司马家儿?)”羊献容的话令天下无能的男人汗颜,她说你是开国之君,他是亡国之主,怎么能有可比性呢?他自己,加上一个皇后,一个儿子,总共三个人,他都保护不了,贵为天子,却让妻子为臣下所辱,我都不想活了。我出生在高门望族,认为天下男儿都这样,自从跟了你,才知道世间还有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胡可并言?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有一妇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之,贵为帝王,而妻子辱于凡庶之手。遣妾尔时实不思生,何图复有今日。妾生于高门,常谓世间男子皆然。自奉巾栉以来,始知天下有丈夫耳。)羊献容的前段话是讽刺司马衷,后段话是讽刺高门士族,西晋之亡国,实在是亡在一群坐享其成,荒淫享乐,腐化堕落,毫无进取心的高门士族手中。
  
  刘曜身为英雄也做了亡国之君确实冤枉可怜,但在那个成者王侯败者寇的年代,强者才有生存的权利。体格强壮、军力强大不一定是强者,还要有头脑、有智力。匈奴族前赵灭亡是必然的,实行胡汉分治,进行民族压迫的国家没有长命的,前赵如此,后赵也是如此,而且后赵亡得更加惨不忍睹。
 第十五章 王敦之乱
  
  或许有人要问,当北方的匈奴前赵和羯族后赵展开生死对决的时候,东晋王朝又在忙些什么呢?为什么没有再次上演一部三国争雄的大戏呢?
  
  如同我在上文介绍王导和祖逖时所提到的,东晋从建立伊始便充满各种矛盾,矛盾的交织注定这样的一个政权无法确保国家安宁。
  
  若想解开乱麻一团无头无绪的东晋王朝的种种矛盾,我们是不是该找一个线头,线头是什么呢?皇权!皇权顾名思义皇帝的权力,皇帝在外国人眼里,与国王、君主没有什么不同,均是一国统治者,但在中国,皇帝与国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皇帝在国王之上,第一个使用皇帝称号的是秦始皇,据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秦国大臣李斯等人对秦王嬴政说:“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秦王回答道:“去‘泰’,着‘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皇帝称号由此而来。独一无二的名号意味着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切行政、立法、司法、财政、军事大权,无不由皇帝独揽,一切任免、赏罚、生杀予夺的大权,无不属于皇帝,秦始皇本纪又说“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此之谓皇权。
  
  我们看一下直至东晋开国,历代皇权的运行轨迹。大秦朝的皇帝牢牢控制住皇权,无论是秦始皇,还是二世胡亥,当然胡亥的皇权是依赖赵高实现的,皇权即中央集权,皇帝谁来坐与皇权没有关系。遍地烽烟的农民大起义将秦王朝吞噬之后,汉高祖刘邦再次面临皇权问题,他通过分封子弟诸王抑制战国贵族重新崛起,通过整治萧何打击相权(即官僚阶层的权力)。到汉武帝通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而确立“天人合一”,“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等强化皇权思想的正统地位,用“推恩令”削藩,设立尚书省区分中外朝,再度削弱相权,使皇权达到顶峰。随着东汉庄园经济的兴起,皇权与地方豪强权利的矛盾愈演愈烈,原本维系皇权的外戚集团在皇帝和豪强势力之间左右摇摆,以至于出现皇帝利用宦官加强皇权,从而导致“党锢之祸”,皇权因之未被削弱。但统治阶级的内讧引发震惊天下的黄巾大起义,地方豪强利用镇压起义之机壮大自己的实力,正式形成魏晋时代的士族集团。
  
  晋武帝吸取东汉亡国的教训,对士族备加容忍,更加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从前文讲过的“石崇斗富”的故事中可以发现皇帝的财富竟然比不上一个士族。刘 毅“比晋武帝为桓灵”的典故中也反映出同样的问题,正是因为皇帝的财富少,司马炎才把卖官的钱装入自己私人腰包,也反映出另一个问题,就是晋朝卖官数量少,为什么?按九品中正制度,高门士族不用买官,朝廷必须安排。西晋富裕,但朝廷并不富,财富集中在高门士族手中,从而形成大家小国的局面,晋廷东渡之后,这种情况依旧延续下来,而且变得更遭。
  
  
  
  公元317年,司马睿即晋王位,公元318年三月,在建业称帝,改元太兴,史称晋元帝。在万众瞩目的即位大典上,出现了一出古今未有的小插曲,这位东晋王朝的开国皇帝竟拉着王导的手一再让他一起坐到御座上。“及帝登尊号,百官陪列,命(王)导升御床共坐。”皇权岂能与他人共享,象征皇权的须弥宝座岂能容他人染指,司马睿是高兴过了头,还是对王导襄赞大业由衷感激呢?都不是!以司马睿的阅历和聪明看,他怎么会不明白如果王导坐上象征皇权的御座接受天下人的朝拜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他要的恰恰正是这种结果,他就是要做样子给天下的士人看看,他司马睿情愿接受与高门士族共享权利的局面,不会再象汉代皇帝那样专权。最后还是王导会来事,王导固辞,说:“若太阳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司马睿不再强求。
  
  
  读到这里,大家会感叹,司马睿真是个庸材,竟把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甘心与臣下共享权利,可我们想一想,有着四百年基业的大汉亡在谁手里?曹操是个大英雄吧?他的曹魏多少年?司马懿父子不是庸材吧?他的西晋如何?刘裕气吞如虎吧?他的刘宋如何?南朝齐、梁、陈又如何呢?司马睿的东晋可是延续了一百零三年。
  
  此时的司马睿光杆皇帝一个,要钱没有,要兵也没有,更不消说独揽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什么任免、赏罚、生杀等等权利。高门士族做官世袭罔替,皇权的实施要与高门士族商议,遇到不好说话的臣子,根本就不奉诏,奸臣不听话,忠臣他就听话了吗?祖逖屡次上表北伐,司马睿不准,最后祖逖火了,不用你自己干!可见当时高门士族有多大的权利,好说好商量,不然就给你点颜色瞧瞧!这与南宋时代的岳飞有着天壤之别,岳飞就是被冤枉死,也做不出祖逖的事来。
  
  北方流民不断南来,可不是一个一个来的,也不是一家一家来的,而是一个宗族一个宗族来的。来了以后要干什么呀?要吃饭,要穿衣,要做官,吃饭穿衣要有土地吧?没法子,东晋政府便就地按流民原来籍贯在南迁之地设置原籍州、郡、县,即所谓侨州、侨郡、侨县,并以高门大族成员担任刺史、太守和县令。侨州郡县的户籍亦只属于临时性质,著籍者可享受免除徭役。可这样便和江东吴姓豪门士庶发生冲突,江东本地人频繁发动反叛,渡江士庶无奈,只得向浙东发展,去开垦荒地,侨姓大族广占田园,隐匿人口,不仅造成行政区划乱头无绪,国家财政收入相应减少。
  
  
  你看不下去了吧?司马睿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后世指责司马睿不思北伐有点冤枉他,确实在他未称帝之前抱有想做皇帝的私心,可西晋完了,两个皇帝都死了,东晋皇帝也做上了,谁不想收复中原,一统天下,成为一代圣主明君,被风风光光地载入史册,为万世仰慕。
  
  没有钱粮,没有军队,北伐打仗纯是扯蛋,司马睿要下手了,加强皇权是每个开国皇帝必须做的事,司马睿也不例外,他要逐渐削弱王氏的权力,不,准确地说是整个门阀士族的权利。第一个目标盯上手握江扬荆湘交广六州军事、财政大权的江州刺史、镇东大将军王敦。
  
  王敦,字处仲,王导的从兄,在崇尚风流神韵、姿容秀丽的晋朝,王敦的相貌一般,加上他是琅琊人(今山东临沂),说话带楚声,(琅琊靠近古时的楚地,中原人把南方话称为楚音)得到一个乡巴佬的外号,“旧有田舍名”,有相人之称的潘滔见到少年王敦却自有他的一番品评,“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 蜂目豺声,眼睛象蜂,声音象豺。这可不是什么好评语,是来形容坏人容貌的,《左传·文公元年》中载:“蜂目而豺声,忍人也。” 王敦是残忍的人吗?看一则典故,石崇宴客时,常令美人行酒,客人若不肯饮酒,便使黄门交斩美人。一次王敦与王导去石府赴宴, 王导本不能喝,怕石崇杀人,总是勉强自己喝,王敦坚持不喝,石崇已杀掉三个美人,王敦“颜色如故”,王导看不下去,责备他,王敦却若无其事地说:“自杀伊家人,干你何事!”石崇的厕所,备有十多名婢女侍候客人,让上厕所的宾客换新衣后出来,好些客人难为情忍着不去上厕所,王敦入厕完毕,脱旧衣换新装,神色傲然,婢女们互相评论说:“此客必能作贼!”
  
  王敦的厚颜狠毒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他的豪爽气魄却也非常人所能及。晋武帝司马炎与名流一起谈论歌舞伎艺,众人皆懂得一点,王敦却是一点也不关心,无话可说,脸色也不好看。司马炎问他懂什么,王敦说自己懂得打鼓,司马炎命人取鼓给他,王敦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气概豪迈,傍若无人,举座叹其雄爽。王敦被司马炎看中,把女儿襄城公主嫁给他,成为驸马都尉,官拜太子舍人。王敦风骨确然,太子被贾后废掉,迁往许昌之时,朝廷下诏不许东宫官属相送。王敦与太子洗马江统、潘滔,舍人杜蕤、鲁瑶等人违禁令 “于路侧望拜流涕。”
  
  做为高门子弟,王敦亦曾一度荒恣于酒色,身体因此很疲惫。身边的人规劝他保重身子,王敦说:“我没感觉怎么样,既然你们这么说,好办!”让人把侧门打开,把自己的几十个婢妾全部放出去,“任其所之”,其果毅如此,时人叹服。王敦自视甚高,称自己高朗疏率,学通左传。渡江后,每逢酒后则吟咏曹操的《龟虽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边吟边用如意敲打唾壶,壶口尽缺。
  
  
  王敦也有他可爱的一面,在西晋的时候,每次见到周顗总要拿扇子遮住脸,渡江之后就不再这样了,对人说:“不知是我有了长进还是伯仁退步了?”周顗,字伯仁,少有重名,神彩秀彻,是以王敦对其非常尊重,象石崇之流,王敦是看不上眼的,就是杀光你所有美人,他也不会皱皱眉头。谁也不会想到,他最尊敬的人,日后成为他生死对头。
  
  八王之乱中,赵王司马伦篡位,王敦坚定地站在晋惠帝一边,鼓动其叔兖州刺史王彦支持齐王的军队,立有大功。晋惠帝反正,王敦升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大鸿胪、侍中。因其族兄王衍的关系,王敦投身司马越一党,得以出镇青州,被任命为广武将军、青州刺史。苟晞改镇青州后,司马越改任他为扬州刺史,为其经营大后方。
  
  司马睿移镇建业,王敦仍旧镇守扬州,与其弟王导一道“同心翼戴”共同协助司马睿开创江东政权,建立中兴大业。随后,王敦与甘卓等将领一起剿灭反贼华轶、杜弢,为平定江南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封汉安侯。司马睿称帝,加封侍中、大将军,江州牧。
  
  王氏兄弟,一个总领征讨军事,一个把持机要政务,门生子弟各自占据显要的职位,权倾朝野。王敦自恃有功,仰仗强大的宗族势力,越来越骄恣拔扈。司马睿欲想加强皇权自然要从王氏兄弟身上开刀,身居高位的王导首当其冲。
  
  司马睿开始削弱王导的权力,他任命御史中丞刘隗为侍中兼丹阳尹(京都建业在其辖区),与尚书令刁协一道参与朝廷中枢权力,以分王导之权。二人均主张排抑豪强,加强集权。不仅得罪王氏兄弟,同时也得罪了一大批士族豪门。
  
  为防备拥有重兵的王敦有异志,刘隗建议司马睿任命宗室谯王司马承都督湘州,戴渊都督豫州。司马睿同意,并拜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假节,加散骑常侍,率兵一万镇守淮阴。
  
  王敦对此果然不满,给刘隗写了一封信劝他,“近来承蒙圣上垂青您,现在国家的大敌未能翦灭,中原鼎沸,我想和您以及周顗等人同心合力辅佐王室,共同平定海内。此事如能行得通,那么国运由此昌隆。否则国家便永远没有希望了。”王敦这封信的言外之意说得很明白,我们现在要团结,只有士族豪门团结在一起共同辅佐皇帝,国运才能久远,四海才能平定。
  
  刘隗对此持反对态度,他回信说:“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吾之志也。”刘隗的态度非常鲜明,支持皇权,不惜与故人反脸,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后坚定地说,对皇帝要竭力效忠!王敦得到这封信,勃然大怒,这已不是什么权力之争,而是路线之争!
  
  依王敦的性格早就想发兵了,他害怕两个人,一个是镇守襄阳的梁州刺史周访,周访吴地豪杰,其祖上汉末南渡,世代在吴为官,司马睿移镇建业,周访成为他手下一将,南征北战屡立功勋,后来跟随王敦四出征伐所战必克。叛将杜曾勇武过人,王敦深忌之,对周访说,你如果能打败杜曾,我保举你为荆州刺史,周访果然大败杜曾,朝廷任命周访为荆州刺史的诏令下来了,王敦却自食其言,怕周访尾大不掉,让他去襄阳做梁州刺史,写了一封手书,好言安慰,并送给他一个名贵的玉碗和一副玉环。周访大怒!把玉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说:“我难道是个商人吗?给个宝物就能让我高兴!”由是两人成仇。
  
  另一个人是祖逖,王敦有起兵的意图之后,派参军联络各家豪门,向他们暗示自己的意图。祖逖知道后勃然变色,瞋目厉声道:“给我回去告诉阿黑(王敦小字),怎么敢如此傲慢无礼,收起他的那张老脸,不赶紧给我走,我率三千兵马用长矛戳他的脚赶他回去!”
  
  可巧二人先后都死了,周访死于公元320年,第二年,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尚书仆射、征西将军、司州刺史戴渊来到合肥走马上任。戴渊手持朝廷符节统领诸州军队,名义上是征讨胡人,其实是防备王敦。这一点豫州刺史祖逖心知肚明,他心中的北伐梦想再也难以实现,眼见北伐无望,内乱又起,忧愤交加,愤而发病,死于雍丘,时年五十六岁。二人一死,王敦乐开怀,认为天下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又一个大坑啊!都是写南北朝的,和大王的华丽血时代有的比了!
不过不同的是此文比较侧重写鲜卑的历史,鲜卑民族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民族,在历史上“忽起忽灭”,在强盛的顶峰忽然“消失”于茫茫的历史。其实在当今北中国的大部分人中都流着鲜卑的血液,鲜卑作为我们祖先的一员,是应该好好的研究和重视的。
好啊!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写一写中国历史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是太好了!中国人不了解祖国数千年无比波澜壮阔的历史,则枉为中国人。

我曾有幸在邙山上眺望过巍巍的长陵,又进入过景陵深深的地宫,遥想当年北魏王朝在我国北方的威武雄壮的百年活剧,真是心潮起伏不能平静。谢谢作者的好文章,认真拜读中。
 公元322年(晋元帝永昌元年)春正月,王敦起兵武昌,死党沈充也在吴兴起兵与王敦遥相呼应,王敦上疏罗列刘隗、刁协罪状,发檄诸郡清君侧,疏文道:“(刘)隗佞邪谗贼,威福自由,妄兴事役,劳扰士民,赋役烦重,怨声盈路。臣备位宰辅,不可坐视成败,辄进军致讨,(刘)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忠,殷道复昌。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安,社稷永固矣。”王敦自比伊尹,将司马睿比作太甲,声称只要诛刘隗,大军则退!
  
  司马睿得表大怒,针锋相对下诏讨贼:“王敦放肆狂逆,竟敢将朕比作太甲,这不是想囚禁朕吗?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朕今亲率六军讨大逆,有杀王敦者,封五千户侯!”
  
  这一场名为“清君侧”的战争打响了,士族豪门、朝野上下,对战争态度如何呢?太子中庶子温峤对仆射周顗说:“大将军王敦这么做似乎有一定原因,应当不算过分吧?”周顗回答说:“不然,人主本来就不是尧、舜那样的圣人,怎么能没有过失呢?作为人臣,怎么可以举兵来胁迫君王!如此举动,哪能说不是叛乱呢!王敦傲慢暴戾,目无主上,他的欲望难道会有止境吗!”
  
  一场针对皇帝的叛乱,竟被温峤说成不算太过分,而作为主战派骨干的周顗只是指责王敦不该举兵胁迫君王,欲望不会有止境,对其发兵的原因似乎是首肯。
  
  王敦谋反,身为司空的王导吃惊不小,每天清晨带着王氏宗族二十余人到朝廷待罪,周顗将入朝时,王导招呼他说:“周顗,我把王氏宗族一百多人的性命托付给您!”王导知道周顗为人梗直,名士之望,深得司马睿器重,他的话司马睿一定能听得进去,以魏晋风度而言,王导不该这么着急,后世谢安在前秦百万大军压境之时犹自管弦声声,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那才是名士的风度。王导之所以这么着争,不是怕死,是怕万一司马睿逞一时之气诛杀王氏家族,王敦一旦杀入建业必定为王氏报仇,那天下真就大乱,江左政权也就毁了,所以王导才不顾名士的风度恳求周顗。你不顾及自己的风度,周顗还要这风度,对王导并不理会,“直入不顾”。入朝之后,为王导向司马睿求情,司马睿也没糊涂到那份上,果真杀了王导会激起天下豪门士族的反对,后果不堪设想。君臣二人想法一致,司马睿正想让周顗上阵杀敌,赐酒给他,周顗喝得大醉,魏晋时代太多的人丧到酒上了,周顗也是其一,周顗雅望海内盛名,只有一个好酒缺点,纵酒放荡,不拘礼法,常常酒后失态,清醒的时候没几天,人们给他起个外号“三日仆射”,也就能清醒三天吧,周顗不以为意,尝言:“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我就好比那万里长江怎么能没一拐弯的地方呢?
  
  这回又喝醉了,从宫里出来时,王导还在门口站着,一见他出来,忙招呼他,意思是想问问,怎样啊?心里着急嘛。可周顗没理他,只想着司马睿嘱托他平叛的话,对左右扶他的人咕噜:“今年杀掉一干乱臣贼子,能得到斗大的金印,挂在臂肘之后。”你倒是安慰安慰王司空,那么大的官,那么一名士拉下脸来求你,怎么也得言语一声。说一声,那不成俗人了吗?周顗是名士,名士自风流,回到家里,才取出笔来,奏上表章,再次辨明王导无罪,言辞恳切。王导那知道这些事,对周顗深为怨恨。
  
  王导把官印朝服交给朝廷,呆在家里待罪,司马睿召见他,王导跪拜叩首至地,说:“逆臣贼子,哪一个朝代没有,想不到现在竟出在臣下的宗族之中!”司马睿不及穿鞋,抢下座位,拉着他的手说: “茂弘,我正要把朝廷政务交给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司马睿征召戴渊、刘隗诸军援京师,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戴渊骠骑将军,周顗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让刘隗守金城,周札守石头城,共同率军抵御王敦。又发诏令,让梁州刺史甘卓为镇南大将军、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交州刺史陶侃领江州刺史,各率兵马攻打王敦的根据地江州。
  
  司马睿让谯王司马承为湘州刺史就是为了防备王敦的,当时有人说司马承担任不了如此重任,司马睿不听,王敦起兵后,司马承果然象人们预料的那样非将帅之才,在王敦的攻势面前,只能据守州郡,而不能主动出击。司马睿只得改任陶侃为湘州刺史攻打王敦。
  
  
  继周访任梁州刺史的甘卓得知武昌起兵后派使者劝阻王敦,王敦此时已经登上战舰准备出发,闻听大吃一惊,对甘卓的使者说:“甘侯过去是和我怎么说的,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他是顾忌我危害朝廷吧!我现在只想除去奸凶,如果事成,我将让甘卓当公爵。”从王敦的话里可以听出,他们两人就起事曾经达成一致。甘卓得到回报犹豫不决,虽然最后下定决心举兵讨伐王敦,并攻克武昌,却坐失战机,进兵迟缓,并未给王敦的军队造成损害。
  
  从上述情况可以看出,无论朝廷大臣,还是各地统兵将领,他们对待王敦起兵一事态度暧昧,行动缓慢。可见在皇权独裁与共天下两条路线上,很多人举棋不定,包括司马睿也并未下定决心与豪强势力决裂。只有刘隗是真心,当他来到建业时尚“岸帻大言,意气自若,”等到他与刁协劝司马睿尽诛王氏,司马睿不许时,刘隗开始担心,“始有惧色”,连皇帝都犹豫不决,这一场战争孰胜孰负可见一斑。
  
  王敦不顾江州安危,率兵直趋建业,一路披靡,很快打到石头城下,他避开刘隗的金城不攻,直取石头城,周札开城投降。王敦占据石头后,感叹地说:“我既为叛臣,再也不会做盛德的事情了。”谢鲲(谢安之叔父)说:“怎么能这样说呢!只要从今以后,您把这些事一天天淡忘,也就会一天天从心中消失了。”周札是除三害的周处的儿子,吴地的豪门,加上陈郡谢氏都倒向王敦一边,可见人心之所向。
  
  司马睿派兵反攻,刁协、刘隗、戴渊率领兵众进攻石头城,王导和周顗、郭逸、虞潭等分三路出击,均被王敦击败。
  
  眼见大势已去,司马睿拉着刁协、刘隗的手,流泪哭泣,呜咽有声,劝说并命令二人出逃以避灾祸。刁协说:“我将守卫到死,不敢有二心。”司马睿说:“现在事情紧迫了,怎么能不走呢!”刘隗投奔后赵,刁协逃亡途中遇害。
  
  王敦拥兵不朝,放任士卒劫掠,百官逃散。司马睿脱戎衣,著朝服,对左右道:“王敦欲得天下,何不早言,何必残害百姓!”派出使者对王敦说:“你如果还没有将朝廷置于脑后,那么就此罢兵,天下还可以安然相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朕将回到琅邪封国,为贤人让路。”随后令百官去石头城见王敦,并任命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各军、录尚书事、江州牧,赐封武昌郡公,王敦为向天下表明心迹,推辞不受。
  
  
  朝廷百官之中亲皇帝的大臣只剩周顗、戴渊,王敦深忌二人,怕日后再有刘隗、刁协之祸,但对这两位名士不敢自做主张的杀害,便去征求王导的意见,他不动声色地对王导说:“周顗、戴渊,南北之望,应当升任三公之位是无疑的了。”王导想起周顗一事的过节,便不置可否。王敦又说:“如果不用他们做三公,让他们担任令或仆射的职位如何?”王导又不答。王敦说:“如果不用,是不是该杀掉他们!”王导还是不答。王敦遂下令收捕二人,并将二人杀害于石头城南门之外。
  
  王导后来清理中书省的旧有档案,才见到周顗救护自己的上表,执之流涕道:“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王敦收兵回武昌,越发暴虐傲慢,四方贡献的物品大多送入他的府第,朝廷将相及地方的文武大员,全都出自他的门下。王敦任用沈充、钱凤为谋主,只对他们二人言听计从。派人杀害梁州刺史甘卓,任命亲党各领地方军政大权,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务,镇守淮阴;让卫将军王含都督沔南军务,兼任荆州刺史。
  
  司马睿眼睁睁看着王敦一天天坐大,朝廷内外全是王氏家族的人却又无可奈何,史称司马睿“恭俭有馀而明断不足,故大业未复而祸乱内兴”,其实并非司马睿无才,实在是高门士族势力太大的缘故。司马睿终于在忧愤之中染上重病,于公元322年死去,时年47岁,遗诏王导辅政,太子司马绍继承帝位,史称晋明帝,这位具有鲜卑人血统的皇帝能否制住飞扬跋扈的王敦呢?请看下一集,庾亮当权。
拓跋=土+母,呵呵。

看来有人说安徽黟县的方言和东夷语接近,似乎是有道理的。

拓跋,安徽读作“套玻”。土黟县方言读作“套”,而根据古代的语言变音的可能,“玻”可能变成“摸”或者“VO”。如果是VO,那么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拓跋”改姓“元”,据说东夷语的鼻音不重,“元”可能读作“yue”或者“VO”,黟县方言就是这两种读法。

另外,鲜卑、锡伯、铁弗是一个词,而且很可能的读音是“TIVU”因为很多民族没有"V"音节,所以读成了“B”音节,它们在某些情况下是同的。比如现在的塞尔维亚,英语却写作“Serbia”。西伯利亚和鲜卑应该有关联的。

另外说鲜卑是“白虏”,有可能是指肤色,俄罗斯刚征服东部西伯利亚的时候,曾经发现过那里有一群白色人种民族,说的语言和突厥语没有相似之处。因此鲜卑人中石油可能存在白色人种的部落或者个体的。
 第十六章 黄须儿
  
  看到这个题目,大家可能莫名其妙,不是庾亮当权吗?什么时候庾亮变成黄须儿了,庾亮不是黄须儿,黄须儿另有其人,当然他不是曹操的儿子曹彰,我们不讲三国。他就是东晋王朝第二任皇帝,晋元帝司马睿的长子司马绍。想来想去,他要重点介绍一下,我们的名士庾亮改在下一回了。
  
  晋明帝司马绍字道畿,晋元帝司马睿之长子,其母荀氏,燕代(今河北、山西北部)鲜卑人,出身微贱,只是一名宫女,却得到司马睿的宠爱,为他连生两个儿子,司马绍和司马裒。因司马睿的皇后虞孟母无子,司马绍以长子被立为世子。
  
  司马绍幼时夙慧聪明,司马睿特别喜欢他,常常让他坐在自己膝上玩耍。当时有人从长安来,司马睿问及洛阳的消息,不觉伤心流泪。年仅数岁的司马绍问父亲为什么伤心,司马睿将东渡的原因一一告诉他,并问:“你看,太阳与长安相比,哪个更远些?”司马绍歪着头回答说:“太阳远,没听说人从日边来。”司马睿一听感到很惊奇,小小年纪了不得,推理判断不亚于成人。第二天,司马睿宴请群臣,把这个事讲给大家听,想炫耀炫耀自家孩子的聪明,又怕群臣不相信,当着大家的面重新又问司马绍,“你说太阳与长安相比,哪个更远些?”不料这回小司马绍一本正经地说:“太阳近!”司马睿惊愕失色,这昨天说得好好的,怎么今天答错了,多丢人!赶紧问他:“你为什么和昨天说得不一样?”小司马绍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紧不慢地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就是这么一个聪明早慧的孩子,他的皇帝之路一点也不平坦,司马睿登基之后,宠爱郑夫人,再者认为司马绍的母亲荀氏出身低微,想废掉司马绍改立少子郑夫人的儿子司马昱为太子。朝野上下一片反对声,废长立幼于理于伦皆不合适,并且都认为世子司马绍聪亮英断,更适合做太子,看来司马绍的聪明是征服群臣的心了。周顗、王导等大臣恳切劝谏,为司马绍苦争太子之位,只有刁协赞成立少主。司马睿狠下心来,一意孤行准备立小儿子,又怕诸公不奉诏,想出一条馊主意,先派人召王导、周顗入宫。二人入殿刚走到台阶上,侍从官把二人拦住,请二位大臣到东厢少歇。周顗没明白怎么回事,整天喝得迷迷登登明白个啥,退下台阶要走,王导一把将侍从拨开,径直走到晋元帝司马睿的座位前,问道:“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召见臣啊?”司马睿默然无语,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想把二人支开,然后再将准备好的立司马昱为太子的诏书给刁协,让他去向群臣宣布,群臣群龙无首不能一致反对,等到木已成舟,王周二人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不想小把戏被王导看穿,只得从怀中取出黄纸诏撕碎扔掉,由此皇储定矣!周顗惭愧地慨然而叹:“我常自以为胜过茂弘(王导的字),今始知不如也!”
  
  太子是坐上了,又差点被废掉。司马绍长大之后,肖她母亲,有着黄黄的胡须,酷似燕代一带的鲜卑人,荀氏也挺窝囊,不就是鲜卑人嘛,有什么,即便儿子后来做了皇帝,也没捞一个皇后当当,仅封建安君,死后也不过封了个豫章郡君。
  
  司马绍文武全才,礼贤下士,雅好文辞。当时的名臣,王导、庾亮、温峤、桓彝、阮放等与他关系都非常密切,若论起古代圣贤之言,言外之意,即使是王导也辩不过他。又好习武,有鲜卑儿之气,将士倾心,朝野拥戴。
  
  他的才干也为他惹了祸,王敦兵入石头城,司马绍登上战车,要率将士与王敦决一死战,太子中庶子温峤拔剑砍断马脖子上的皮套,才算阻止住这位皇太子。王敦甚为忌惮司马绍勇略和得人心,想以不孝的罪名诬陷太子,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因此大会百官欲废太子,当然召致反对,王敦对众大臣说:“太子不孝不是我说的,是温太真(温矫的字)说的,温太真是太子中庶子,对太子为人非常熟悉。”可巧,温矫来了,王敦板着脸恐吓他:“皇太子为人怎么样?”温矫回答道:“小人无以测君子!”王敦一听不是那意思,声色俱厉地问道:“皇太子有何德?”温峤沉静地道:“海水不可斗量,太子之德非我可以度量,太子之孝足合礼义!”王敦词屈,废太子之事作罢。
  
  
  最害人的就是欲望,王敦为东晋王朝确立共天下的统治阶级民主制度原本对高门世族来说是桩好事,保持住皇权与豪门权力的均衡,可王敦自己却破坏了这种平衡。西方民主制度源源流长,起源于古希腊,但中国有史可载的民主制度除去奴隶社会和草原部落民主制之外,最早应该出现于东晋,始自晋元帝司马睿,兴盛于以后的几代皇帝,衰亡于昌明(晋孝武帝年号),是统治阶级内部的民主,皇帝只是象征,真正掌握国家大权的是豪门士族,他们以各自的代言人轮流秉政,最初是琅琊王氏,盛极而衰天之道也,王敦的强大预示他的衰亡,接王氏而起的是颖川庾氏。
 颖川庾氏兴起于魏晋之间,但绝非高门大姓,后世梁朝大文学家庾信在其《哀江南赋》中说他家自周王朝便世代为官并不足信。庾氏在江左政权之青云直上,名列甲族膏腴始自庾亮,庾亮字元规,颖川鄢陵(今河南鄢陵)人,“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晋书的记载中我们可以清晰得看出,他是个仪表出众、稳重严肃、不轻举止的人。年仅十六岁的时候,东海王司马越聘他出来做官,被其拒绝。什么原因使他在东晋政权得已执掌机要大权的呢?帝室姻亲!
  
  晋元帝司马睿还是镇东大将军的时候,为司马绍聘了一门亲,庾亮的妹妹庾文君。司马绍继位后的同年,庾文君被立为皇后,庾亮官拜中书监,司马绍任用庾亮最直接的目的恐怕就是制约王导,摆在司马绍面前的另外一个问题是用谁来从军事上制约王敦?统领宿卫六军的领军将军老臣纪瞻为他推荐一个人,郗鉴。
  
  郗鉴,字道徽,高平金乡人(今山东金乡),以儒雅著名,郗氏并非显达之家,所以曾在赵王司马伦府中为官,知其有谋逆之志称病还乡。晋惠帝反正,郗鉴历任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东海王司马越和苟晞都曾拉拢他加入自己的集团,均被郗鉴拒绝。中原大乱,四海烽烟,郗鉴被家乡的人推为首领,率千余家避难于峄山(山东邹城境内),司马睿任命他为兖州刺史。郗鉴在石勒的攻掠之下,固守峄山三年,缺粮甚至挖野鼠吃,终无一人背叛,足见其深得人心,人马发展到数万人,后来与其他各地对抗胡族的流民帅一样,逐渐率部南移至江淮地区。
  
  纪瞻推荐郗鉴是有原因的,渡江以来,中军寡弱,外军相对强大,纪瞻统辖的宿卫六军不敌王敦的军队就是个例子,司马绍不能再用中军去冒险。其余地方的军队,较有实力的有陶侃、祖约,陶侃被王敦排挤到广州去,祖约是祖逖之子,统率的是原祖逖的军队和朝廷貌合神离,剩下的只有南来的各支流民队伍。流民军雄据一方,各行其是,无王法无军纪,打家劫舍,拦截行旅,筹备给养,关键时候靠的住吗?从前晋元帝司马睿让江南名士纪瞻镇守合肥统率江北的流民军,结果一蹋糊涂,入援京师过程中,苏峻等各支流民军观望不至,而纪瞻军一触即溃,原因就是纪瞻根本就指挥不动流民军。
  
  郗鉴的军队是典型的北方流民军,但郗鉴与其他诸如苏峻、刘遐、郭默等流民帅不同,毕竟他以儒雅著称,并非武人,在西晋朝廷做过官,得到过司马越和苟晞的赏识,却又不失名士之风,所以很快司马绍任命他为安西将军、兗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守合肥,辖制各路流民部队。
  
  司马绍这一手固然精明,王敦很快看穿了。王敦此时已从武昌移镇姑孰(在今安徽当涂),目的很明确,就近控制朝廷的一举一动,姑孰至京师建康不过二百余里。王敦得知郗鉴镇守合肥的消息后,马上上表朝廷,要求让郗鉴任尚书令,明升暗降,削去他的兵权。司马绍无奈只得召郗鉴入京,郗鉴回京,道经姑孰,被王敦留了很久也不让他回京,王敦的党羽劝他杀掉郗鉴,王敦没有听,最终郗鉴还是回到建康。王敦不杀郗鉴等于放虎归山,可如果打天下全指望暗地下手,这种人是不会拥有胜利的。
  
  王敦明显感受到晋明帝司马绍的压迫,开始策划再次发动政变,意欲另立新君独揽大权,这次密谋却被一个小娃娃无意间获悉,他就是以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成为书圣的一代书法家王羲之。那一年他不满十岁,王敦是他的堂伯父,对他非常喜爱,把他带在身边,时常叫到自己的帐中睡觉。这一天,王敦先出帐,王羲之犹未起床。一会儿,钱凤进来,屏退手下的人,谈起叛乱的计划,王敦一点也没想起王羲之在帐后的床上。王羲之当时醒了,听到他们议论的事,“知无活理”,于是抠出口水,把头脸和被褥弄脏,假装睡得很熟。猛得王敦想起帐后有人,大惊,这可怎么办,几事不密则成害,不得不除之。掀起帐子一看,王羲之一脸唾沫睡得正酣,也就放下心来。后来,小王羲之找个机会回到建康,把事情告诉父亲和伯父王导,王导赶紧禀报晋明帝以备不测。
  
  为什么王导这一次坚决站在皇权一边呢?王敦的坐大让他感到一种危机,他发现周围的高门士族对王家充满敌意。王敦不断安插王氏家族的人,王含被委任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舒为荆州刺史、监荆州沔南诸军事,王彬为江州刺史,加上镇守淮阴的王邃,所有的军事重镇都把在王家手中,王敦移晋祚的野心暴露无疑。王家到底能不能取代司马氏坐天下呢?在王导眼里,绝对不可能,不说叛逆罪大,不说中原胡族虎视耽耽,就论眼下江左的司马王室正统的势力,各家士族豪门,各地的流民帅,江东的吴姓豪门,他们能对王家服首贴耳吗?王敦无异于火中取栗,胆气极大,成功的把握有多少?失败可是要灭族的。
  
  王敦也想到了,他首先除掉会稽内史(内史相当于现在的市长)周札,周札,吴地豪门,周处之子,一门五侯,宗族强盛,吴地人士中无人可以比拟,江东的领袖。王敦上一次起兵清君侧,他曾打开石头城迎接王敦入城,现在王敦把他看做拌脚石,派兵偷袭会稽,杀死周札,王敦此举虽震摄各家豪门,同时也失去支持。
  
  正当紧锣密鼓的策划新的政变之时,王敦突然患病,病势沉重。公元324年五月,他急急忙忙以朝廷的名义,矫诏拜他的义子王应为骠骑大将军,以接替他的职务。王敦无子,王应是他兄长王含的儿子,过继给他。他的智囊钱凤也感觉到王敦快不行了,便问王敦:“现在举旗在即,倘若您有不幸,是否将把身后之事托付王应?”身后之事,自然指事先商议好的军事叛乱计划,王敦摇摇头:“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王应年少,岂堪大事!我死之后,莫若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中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侥幸,下计也。”
  
  我们不得不佩服王敦的远见卓识,政变瞬息万变,一旦失利自己的生命、家人的生命,族人的生命全部完蛋,不仅仅要有非凡的才干,还要有承受巨大压力的能力,大事不是常人所能承担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实现的。王敦曾经评价过王应,称其子“其神候似欲可。”什么呢?看他的神态好象还可心。但是发动武装政变绝不能让一个看上去还可以的人去干,王敦针对人和局势提出上中下三策,解散兵众,归顺朝廷,以保全宗族门户,这是上策,皇帝时刻担心兵变,一旦你主动投降,加上朝廷中王导的势力,肯定会既往不咎。中计是拥兵自重,形成割据之势,自己不出头,各家各派又不止我们一家,只要做到该进奉的进奉,皇帝一时也拿我们没办法。下策呢?乘我还活着,集中兵力打下建康,寄希望于侥幸取胜。”三计的取舍呢?钱凤对其党羽说:“公之下计,乃上策也。”
   王敦明显感受到晋明帝司马绍的压迫,开始策划再次发动政变,意欲另立新君独揽大权,这次密谋却被一个小娃娃无意间获悉,他就是以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成为书圣的一代书法家王羲之。那一年他不满十岁,王敦是他的堂伯父,对他非常喜爱,把他带在身边,时常叫到自己的帐中睡觉。这一天,王敦先出帐,王羲之犹未起床。一会儿,钱凤进来,屏退手下的人,谈起叛乱的计划,王敦一点也没想起王羲之在帐后的床上。王羲之当时醒了,听到他们议论的事,“知无活理”,于是抠出口水,把头脸和被褥弄脏,假装睡得很熟。猛得王敦想起帐后有人,大惊,这可怎么办,几事不密则成害,不得不除之。掀起帐子一看,王羲之一脸唾沫睡得正酣,也就放下心来。后来,小王羲之找个机会回到建康,把事情告诉父亲和伯父王导,王导赶紧禀报晋明帝以备不测。
  
  是王舒的儿子王允之。王羲之的父亲王旷十年前被刘聪所败失踪
若换成王应肯定会采取王敦之上计,王应年轻本无野心,且有一定的见识,王敦失败之后,王应准备去投江州刺史王彬,王彬和荆州刺史王舒都是王氏家族的人,他的父亲王含反对说,“大将军王敦以往与江州王彬的关系那么不合,你怎么想到那儿去?”王应说:“就是因为关系不好到那里最合适。王彬在大将军强盛的时候,敢于坚持不同立场,这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现在看到他人遭受困厄,也必定会有恻隐之心。荆州的王舒循规蹈距,哪能超出常规行事呢!”王含不听,于是两人逃奔荆州。王舒派军队相迎,将王含、王应父子沉入江中溺死。王彬听说王应要来,秘密准备小船等候。王应不至,王彬深以为恨。
  
  可惜的是,现在大权操在钱凤手里,钱凤吴地庶族,本非豪门,如果归身朝廷,他的野心就不能实现,因此他坚决支持王敦的下策。
  
  从古到今,凡献上中下三策的计谋大多失败了,为什么呢?干大事,只能有两种结果,成功与失败,要百分之一百的争取胜利,有上策为什么要献中策呢?有中策为什么要献下策呢?其一说明献计的人拿不准,其二给人主以错误的判断,认为还有选择的余地,实不知中策和下策都是极危险的。王敦为什么提出三策呢?他心有不甘,自己处心积虑,费尽千辛万苦开创的大业一朝散尽,心痛惋惜,与其说他让钱凤等人心存侥幸,倒不如说他自己心存侥幸,他要在有生之年实现夙志,告成大功!
  
  悠悠千古事,成败一念间,如果王敦就此收手,他仍然不失成为东晋开国的重臣,受万人仰慕。一念之差,使他身上深深地刻上两个耻辱的字眼“叛贼!”而后世桓温在他坟间亦轻轻读出二个字“可人”。
  
  王敦重病缠身之时,又接连发生对他不利的事情,他府中的左司马温矫叛变,温矫是司马绍极为倚重的一位大臣,继位后封他做中书令,王敦不欲贤臣在皇帝身侧,遂将其调入府中任左司马,温矫假意和钱凤交好,温矫素有藻鉴之名,就是说他善于品评人物,后世桓温刚一出生,温矫便赞他为英物,使桓温名声大震。钱凤也有意仰仗温矫出名,温矫逢人便赞“钱世仪(钱凤的字)精神满腹。”钱凤大悦,两人交好。
  
  恰逢丹阳尹的职位空缺,温峤对王敦说:“京尹咽喉之地,明公宜自选其才,恐朝廷用人,不会和明公一心。”王敦颇以为然,问温峤说:“谁能够胜任?”温峤说:“愚谓无如钱凤。”钱凤一听,投桃报李,推举温峤,温峤佯装推辞。王敦不听,上表奏请温峤任丹阳尹,并且让他窥察朝廷动向。温峤惟恐自己走后钱凤再离间挑拔加以制止,便借王敦设宴饯别之机,起身向诸君祝酒,他走到钱凤面前,钱凤还没来得及饮酒,温峤佯装酒醉,用手版击落钱凤的头巾,脸一变,醉道:“钱凤!你是什么人,我温太真祝酒你胆敢不喝?”王敦以为温峤醉了,把双方劝解开。温峤临行时,向王敦道别,涕泗横流,先后三次出门以后又回来,依依不舍。温矫够会演戏的,极具表演才能,即使当今艺术学院表演戏毕业的高材生也要望其项背,把王敦这样的奸雄骗个实实在在。温峤走后,钱凤对王敦说:“温峤与朝廷关系极为密切,并且与庾亮有深交,此人不能信任。”王敦反而责备钱凤:“太真昨醉,小加声色,你怎么能马上就这样诋毁他呢!”
  
  温峤到达建康后,把王敦作乱的图谋原原本本告诉了司马昭,王敦听说后,感觉受骗太深,勃然大怒,大骂温矫:“我竟然被这个小东西欺骗!”在写给王导的信中念念不忘温矫这个骗子,信中发誓说:“太真离开我才几天,竟然做出这种事!我要找人把他活捉来,亲自拔掉他的舌头。”
晕~你又贴.
我刚在世界史那看铁将军,沉睡的人和孙阳他们那板甲和鳞片甲的帖子,现在还眼黑黑,头昏昏.
完了~完了~上帝呀~佛祖啊~真主哟~
你们都保佑我吧~
伟大的香貘教主老淫家万岁~
;P ;P :P
;P 赶了个大早啊!!
 司马绍和郗鉴、温矫、庾亮共同筹划讨伐王敦的谋略,知已知彼百战不贻,胆气过人的司马绍做出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要亲自侦察王敦的军营。王敦的军队驻扎在于湖(在今芜湖境内),司马绍著戎装,跨骑巴滇骏马,仅带两名随从绕王敦大营一周,仔细侦察营中虚实。
  
  与此同时,王敦卧床观书,累了,刚刚休息,梦见太阳绕其营垒,心中一动,惊起道:“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下令轻骑搜索,司马绍飞驰而去,营中有士兵也发现他,认为是非常之人,上报轻骑,轻骑沿途追逐。司马绍看见路边有卖食物的一老太太,将自己手中的七宝鞭递给她,并且对她说,“老人家,如果有骑兵追来,你给他们看看!”然后又将马粪用冷水浇透,打马而走。一会儿,追骑赶到,问老太太:“看到一个黄胡须骑马人从这里经过吗?”老太太说:“已经走很久了!”并把七宝鞭拿出来,镶金嵌玉的珊瑚宝鞭,世之珍宝,轻骑们相互传看,把玩良久,又见马粪已冷,相信老太太说的话,以为再也追不上,掉转马头怏怏而还。后人温庭筠、张耒先后作《湖阴曲》及《于湖曲》慨赞其事:
  
  武昌云旗蔽天赤, 夜筑于湖洗锋镝。
  祖龙黄须珊瑚鞭, 巴滇骏马风作蹄。
  日围万里缠孤壁, 虏气如霜已潜释。
  海旗风急惊眠起, 甲重光摇照湖水。
  吴波不动楚山晚, 花压阑干春昼长。
  
  司马绍回到建康,下令发兵征讨王敦,加王导大都督总督各军,拜郗鉴为卫将军,郗鉴不想初入京师便锋芒逼人,固辞卫将军封号,请召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同讨王敦。司马绍发檄天下,征召苏峻、刘遐,以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广陵太守陶瞻等入卫京师。王导知道王敦重病不起,帅王氏家族子弟为王敦发丧,大家均以为王敦已死,士气大振。司马绍下诏数王敦之罪,“唯诛钱凤,余众一无所问!”
  
  王敦见诏暴怒,病势沉重,不能统兵打仗,心知各地勤王之兵若到,后果不堪设想,命令他的兄长,王应的生父王含克日起兵。
  
  公元324年秋七月,王含率水陆大军五万杀向京师,攻至江宁南岸。司马绍恃勇欲战,郗鉴建议坚守等待援兵,温矫焚烧朱雀桁(秦淮河浮桥),率军固守北岸。
  
  司马绍招募勇士,让段部鲜卑人段秀率领,夜渡秦淮河,偷袭敌军的大营,大破王含。王敦听闻王含失利,惊怒交加:“我兄,老婢耳;门户衰败,大事去矣!”奋力欲起,无奈病体沉重,几番挣扎又躺下来,心知自己不行了,临终叮嘱王应,“我死,不要发丧,一定要把建康打下来!”言讫而亡,时年五十九岁。
  
  为不影响军心,王应秘不发丧,用竹席裹起王敦的尸体,外面涂蜡,埋于议事厅中,依旧与人日夜纵酒淫乐,他算看清楚,是非成败不是他能决定的,还不如得过且过。
  
  沈充从吴郡(苏州一带)率兵一万与王含合兵一处,他的司马顾扬再献上中下三策,认为相持日久,必遭失败,“决破栅塘,以湖水灌京邑,乘水势,纵舟师以攻之,此上策也;藉初至之锐,并东、西军之力,十道俱进,众寡过倍,理必摧陷,中策也;转祸为福,召钱凤计事,因斩之以降,下策也。”面对如此好计,沈充均不采用,顾扬只身逃回吴郡。
  
  王含、沈充面临的军事形势与王敦第一次叛乱极其相似,采取的战术与王敦第一次的战术相同,步步进逼,以叛军人数上的优势攻下建康。然而他们忽略了苏峻等人的流民军,苏峻、刘遐这一次并没有和上一次那样徘徊观望,而是迅速带兵渡过长江,赶到建康。原因很简单,朝廷中有他们自己的人,郗鉴!正当朝廷中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之时,刘遐、苏峻的一万精卒部队从侧翼突击叛军,大破之,“赴水死者三千人”。流民军乘胜追击,“又破沈充于青溪。”王含等人烧毁营帐,连夜遁逃。司马绍下令追捕王敦党羽,王含父子、沈充、钱凤皆被诛杀,朝廷官吏挖开王敦掩埋地,拉出尸体,焚毁身上所穿衣冠,摆成跪姿斩首,和沈充的首级一同悬挂在南桁,王敦之乱终于平定。
  
  然而天不假人寿,上天生下黄须儿只为平定王敦的叛乱,正当司马绍雄心勃勃欲有一番作为的时候,第二年八月因病死去,年仅27岁。临死召太宰、西阳王司马羕,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庾亮,领军将军陆晔,丹阳尹温峤并受遗诏,辅助新君,留下诏书说:“自古有死,贤圣所同,寿夭穷达,归于一概,亦何足特痛哉!朕枕疾已久,常虑忽然。仰惟祖宗洪基,不能克终堂构,大耻未雪,百姓涂炭,所以有慨耳。” 司马绍不畏生死,只念北伐雪耻,其志足以令人扼腕叹息!
 第十七章 庾亮当权
  
  公元325年三月,晋明帝之子,年仅五岁的司马衍即皇帝位,成为晋成帝,年号咸和。群臣认为成帝年幼,请皇太后庾氏临朝称制,总摄万机。根据晋明帝司马绍的意向,王导录尚书事,与太宰、西阳王司马羕、中书令庾亮、尚书令卞壶参辅朝政,又形成了宗室、外戚、大臣互相制约辅政的朝局。
  
  太后临朝,权力难免不向外戚倾斜,成帝的舅舅庾亮开始排除异已,欲要总揽大权。王敦之乱后,王氏家族丢掉军权,王导虽为三朝元老仍在机枢,势力不象先前那般强大,时常称病不朝,不插手朝廷政务。
  
  有两则故事可窥见王导此时的心思:王导晚年几乎不再处理政事,只是在文件上签字同意,自叹道:“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人家说我老糊涂,后人当会想念这种糊涂”。表面看上去王导在学曹参,萧规曹随与民休息,实际当时形势与曹参执政时相去甚远,王敦之乱后百废待兴,有什么要休息的?为什么他以前不愦愦,现在却要愦愦?王导实在避祸,避庾亮之祸。另一个故事是王导在一个大夏天去看望庾亮,发现他正在处理公事,王导说:“暑,可小简之。”(天气热,可以稍为简略一些。)庾亮答道:“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允。”(如果您留下些公事不办,天下人未必认为妥当!”两人态度迥然不同,庾亮冒着酷热办公,王导却话中有话,委婉地劝他不要把大权都搞到自已手里,庾亮当然不听,也浑然不觉。
  
  与王导步步退守不同,司马宗室的力量却日益膨胀,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亲典禁兵,曾在晋明帝生病之时,拒绝给庾亮宫中的钥匙,并斥责他说:“这是皇宫,难道是你家的门户吗?”司马绍病危,一概不见大臣,颇有托孤宗室之意,庾亮强进宫门,直入寝室,“流涕不自胜。既而正色陈(司马)羕与(司马)宗等谋废大臣,规共辅政,社稷安否,将在今日,辞旨切至。”庾亮劝阻司马绍不要单独托孤宗室,一定要与大臣共同辅政,才能确保政局稳定。司马绍终于被说服,“帝深感悟,引(庾)亮升御座,遂与司徒王导受遗诏辅幼主。”主张共天下的庾亮获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应该说统治阶级内部民主制更适合东晋王朝的实际情况,从后世晋孝武帝加强皇权成功而导致东晋王朝走上末路来看,庾亮实为东晋立了大功。
  
  可惜庾亮并未就此罢手,在他以帝舅身份独操大权之后,对宗室进行大清洗,这就是久历世事的王导反对的原因。
  
  
  庾亮快刀斩乱麻,一面指使人弹劾南顿王司马宗谋反,一面派人抓捕,司马宗拒捕被杀,其三子废为庶民,西阳王司马羕削去王爵。司马宗是汝南王司马亮之子,司马羕是辅政大臣之一,而庾亮随意剪灭,也不向晋成帝上奏。直到苏峻之乱后,晋成帝还不知道司马宗已被杀害,他问庾亮,“往常那位白头公何在?”庾亮奏道:“司马宗谋反伏诛”。晋成帝流泪道:“舅舅说人家作贼,便杀之,如果人言舅舅作贼,又该如何?”庾亮大惧,变色,无言以答。
  
  庾亮的独断专行很快激起变故,司马羕及其他宗室子弟逃往历阳(安徽和县),投靠苏峻。苏峻是流民帅,因讨伐王敦有功被封为历阳内史,手下有精兵一万。庾亮担心司马羕与苏峻结合会对自己不利,征召苏峻入朝拜大司农,明升其官,实夺其兵权。高门士族世代为官有政治基础,象苏峻这样的寒士,如果丢掉兵权,谁能保证他做多久的官?他手下的将士是打北方一路追随他南下的,历经百战,朝廷根本指挥不动,这支军队是他的命根子,苏峻肯放弃吗?这不摆明要逼反人家吗?王导和卞壶强烈反对,王导说:“(苏)峻猜险,必不奉诏,不若且包容之。”卞壶更加直白,指出问题的严峻性,“苏峻拥强兵,逼近京邑,路途用不了一个早上便可到达,一旦发生变乱,容易出差错,应当深思熟虑。”庾亮刚愎自用,拒不听从。镇守寻阳的江州刺史温峤也连连写信劝阻此事,庾亮竟然回信说:“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庾亮什么意思呢?他说呀,我最担心的不是历阳苏峻,而是荆州刺史陶侃,庾亮的敌人真不少,他怎么把陶侃也得罪了?
  
  说起陶侃,我们很陌生,如果提到他的曾孙陶渊明,则无人不知无人晓,看来官做得再大也不如一田园诗人-艺术家。陶侃字士行,鄱阳人。父亲陶丹,东吴一将,吴亡败落,陶侃早孤贫,为县吏。庶族小品,不为人知,初为孙秀赏识,后为荆州刺史刘弘器重,以将才起家,参司马越军事,平叛江南,名声大震,官拜武昌太守,为王敦所忌,排挤去广州做刺史。王敦之乱平定,陶侃替代王舒为荆州刺史。他与祖约在平定王敦叛乱之时都立过大功,却未列入顾命大臣的行列,二人同为强藩,一致认为庾亮从中捣鬼,对其大为不满,所以庾亮才让温峤出镇江州以备陶侃。
  
  虱子多了不咬人,庾亮四处树敌,蛮不在乎。苏峻不乐入京,甚至表示愿意去荒凉的北疆青州之地北伐自效。他上表说:“昔明皇帝亲执臣手,使臣北讨胡寇。今中原未靖,无用家为,乞补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鹰犬之用。”庾亮不准,派使者召他速赴京师,苏峻对使者道:“台下云我欲反,岂有活理!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我宁可在家乡遥望朝廷,也不能在朝廷泣望家乡)。往者国危累卵,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犬应烹,我便是死了也要向造谣者报仇!”公元328年正月,苏峻与祖约一同起兵,渡过长江,杀向建康,声讨庾亮。
 苏峻避开石头城,抄小路攻入建康,庾亮置小皇帝于不顾仓惶出逃,不过庾亮还算镇定,临危有名士之风。庾亮乘坐小船出奔,乱兵竞相掠夺抢劫,庾亮的左右侍从用箭射击乱兵,结果误中船上舵手,应声倒入江中。船上人都大惊失色,准备逃散。庾亮安坐不动,缓缓地说:“此手何可使著贼!”(这种手法怎么能让他来射敌人呢!)大家这才安定,小船一路逃到江州。
  
  苏峻挥军入城,“纵兵大掠,侵逼六宫,穷凶极暴,残酷无道。驱役百官,裸剥士女,哀号之声震动内外。”小皇帝被挟持,庾后忧惧而死,时年三十三岁。苏峻自任骠骑将军,祖约为侍中,王导还任本官。
  
  
  
  庾亮逃到温矫处一同商议平叛的事,温矫说,只靠我江州力量远远不够,必须去请荆州的陶侃,一则荆州兵多,二则陶侃是位名将。庾亮摇头说怕不成,陶侃不会来。
  
  庾亮与陶侃的矛盾,归根结底是高门士族与下品庶族之间的矛盾,亦是玄学与儒学之间的矛盾。比方说,西晋以来的社会风气,“官者以理事为俗吏,奉法为苛刻”,“从容为高妙,放荡为达士”。陶侃对此深恶痛绝,他非要管事,整天坐在衙门里,军中府中所有的事,必须亲自察看,亲自参与,不曾有片刻清闲。常对人说:“大禹是圣人,乃惜寸阴;我们平常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活着的时候对社会没什么益处,死了也不被后人记起),是自弃也!”
  
  
  高门士族什么活不干,走路有人扶,出门做车,马都不会骑。陶侃偏就没事找事,在广州任刺史的时候,天天早晨起来没事把一堆砖搬书房外面,晚上再搬回来,别人问他干什么,他说,我还要北伐中原呢,过分的悠闲安逸,恐怕不能承担大事。
  
  东晋名士除了好酒常醉不醒之外,就是一天天摇着麈尾清谈。陶侃则饮酒必限三杯,属下参佐不认真做事,言谈戏耍荒废政务,轻则严加训斥重则加以鞭笞,把他们的酒器、赌具、麈尾一并扔大江里。
  
  名士尚玄学,陶侃非说“《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这不是跟高门士族对着干吗?这种人一旦执政,会有名士们好果子吃?因此庾亮对他非常排斥,也难怪陶侃怀疑他私下捣鬼把他排在顾命大臣之外,想当年晋明帝把他安排在荆州就是对抗门阀士族的。
  
  温矫对庾亮说,您猜忌陶侃不是没道理,陶侃寒士,与我们志趣不同,不过,他还是个忠臣,您派人去请,他一定来!
  
  
  使者到了荆州,陶侃还真记恨前嫌“以边将不敢越职为由”不想出兵,后来想了想,还是天下大局为重,终于答应共赴国难,西军以陶侃为盟主,发兵四万杀向建康,“旌旗七百余里,钲鼓之声,震于远近。”
  
  京师内的王导一面矫太后之诏,令三吴(吴兴、吴郡、会稽)起兵勤王,联络扬州刺史郗鉴南下,一面策反苏峻的队伍。
  
  双方相持不下,自公元328年五月一直打到九月,好在北方的前赵与后赵的大决战也在同时展开,南北双方各打各的,互不妨碍。在陶侃、王导双方的努力下,各地联军与苏峻在石头城展开决战,苏峻恃勇轻敌陷入阵中被杀,苏峻之乱平定。
  
  建康满目疮痍,宫阙化为灰烬,温矫建议迁都豫章(即今南昌),应该说温矫的建议并没有什么暗藏的私心,三吴豪强乘机请求迁都会稽(在今浙江绍兴),王导力排众议,反对迁都,他可不能把朝廷置于吴姓的控制之下。他搬出孙权和刘备的话:“建康王者之宅”,古代的帝王,不一定因为财富的丰俭迁都。如果不修农事,那么乐土也会变成荒墟。北方未平,窜于蛮越,是向胡人示弱,决非良计!迁都之议遂罢。
  
  庾亮上表请罪,求归山野,成帝司马衍手诏不准,并说“此社稷之难,非舅之责。”庾亮无地自容,自乘扁舟下野,上表说:“祖约、苏峻纵肆凶逆,罪由臣发,寸斩屠戮,不足以谢七庙之灵,塞四海之责。”司马衍闻报,马上下令地方官员扣留庾亮的小船,请他回来做官,小皇帝知道自己现在尚离不开这位有雅坐的舅舅。
  
  苏峻之乱后,庾亮声威大损,迫于王导之逼,被迫放弃中枢权力,请求外镇效命,以塞天下人之口,小皇帝任命他为豫州刺史,镇守芜湖。陶侃死后,庾亮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领江、荆、豫三州刺史,进号征西将军、假节,迁镇武昌,成为长江中游强藩,坐镇荆楚,遥制朝廷。平静掩盖下的血雨腥风飘然而至,新一轮的王庾之争再度展开。
  
  庾亮手握强兵,虽居武昌朝廷政令多出自他手,王导逐渐不满,每有西风扬起尘土,他便以扇拂尘,缓缓道:“元规(庾亮的字)之尘污脏人!”
  
  
  晋成帝司马衍接到江州刺史王允之(王导之侄)的密奏,庾亮的弟弟豫州刺史庾怿派人送了一坛美酒给他,他怀疑酒中有毒,用酒喂狗,狗饮酒后死亡。司马衍勃然大怒,“大舅已乱天下,小舅又想这样做吗!”庾怿自担其责,服毒自杀。
  
  
  有来自荆州的人对王导说:“庾公有意东下建康!”并嘱咐王导暗作戒备,以备不测,王导淡淡道:“我与元规并为国家大臣,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我角巾径还乌衣巷,略作戒备作甚!”
  
  王导为何对庾亮有恃无恐呢?他有一个好亲家,郗鉴!郗鉴督流民军破王敦立下大功,被封为车骑将军、都督徐兗青三州军事、兗州刺史、假节,镇守广陵(扬州)。晋明帝崩,郗鉴与王导、卞壸、温峤、庾亮、陆晔等并受遗诏,成为辅政大臣。苏竣之乱郗鉴杀白马,大誓三军,自广陵渡江勤王,进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拜司空,加都督扬州之晋陵吴郡诸军事,镇守京口,首练北府兵,成为手操军权的强藩,在王庾争雄的格局中成为左右局势的一支重要力量。
  
  高平郗氏本非望族,王导为拉拢他,琅琊王氏开始世代与郗氏联姻。东床坦腹的成语在这种历史环境下应运而生。郗鉴在京口派门生送信给王导,向他求女婿,王导对来人说,“君到东厢房去,任意选之。”门生看过后,回来对郗鉴说:“王家诸郎皆可嘉。闻来觅婿,都矜持拘谨;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好象没听见一样。”“呵呵!”郗鉴一笑,“正是这个好!”一问,乃王羲之也!便把女儿嫁给他。
  
  王郗两家联姻,以东兵对抗西兵,形均衡之势,江左政局一度趋于平稳,未发生大的动荡,经济开始发展,玄风日益高涨。
  
  孔子创立儒学以来,儒学中的经学以重礼轻情,重天理轻人性,成为中国文化的传统,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为适应皇权一统,董仲舒以天人感应治《春秋》,经学一时从风而靡。我不认为经学可以代表儒学,儒学之博大精深,岂是经学所能替代。以下名教即指经学,非孔子真正精神。
  
  随着魏晋高门士族的兴起,意识形态领域悄然发生变化,王弼、何晏首倡“名教本于自然”,开始为玄学的兴盛提供哲学理论基础,阮籍、嵇康为代表的竹林玄学,不满于名教对人性的约束,提倡“越名教而任自然”,将玄学发展到一个极端,对名教的荒谬、虚伪和残酷进行猛烈地抨击。虽然遭到司马氏集团的打击,嵇康亦被杀害,但随着皇权的衰落,士族的兴盛,玄学在江左成为主流意识形态,蔑视礼教,倡导精神自由为主的魏晋玄风,成就一代名士,他们狂放乖戾,性情率真,开创个人自由观,但非资产阶级的,而是封建时代的,玄学削弱经学的影响力,为士族秉政扫清思想障碍。
  
  南方思想的混乱殃及北方,北方政权在儒学与玄风之中莫衷于是,思想的动荡引发北方持续不断的战乱,一种来自印度的文明不期而至,并在北魏的历史中达到它辉煌顶点,也书写了遭际惨酷的一页。它是如何进入中原大地的呢?又是如何被北中国君主奉若神灵的呢?请看下一集“石虎兴佛”。
 第十八章 石虎兴佛
  
  
  八王之乱后,匈奴、羯族相继入主中原,持续不断的战争、灾祸、死亡笼罩着北中国,无论士族豪强、还是平常百姓忽生忽死旋兴旋败,说是人间地狱倒也绝不过份。石勒统一北方,由于南方的东晋内乱频起自顾不睱,中原的百姓获得了短暂的和平,然而占人口大多数的汉族中下层人民却看不到出路在何方。后赵承继前赵胡汉分治的国策,石勒禁人说胡字,号羯人为国人,建立以羯人专政的少数民族国家。
  
  石勒用法甚严,宫殿筑成之后立有门禁,有一天,一个醉汉骑马突入皇宫宫门,石勒大发雷霆,叱责宫门小执法冯翥说,刚才跑马入门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放他走。冯翥惊惶恐惧忘了忌讳,顺口答道:“刚才有个醉胡跑马进来,我喝止不住,俗话说和胡人难说话,我一个小官怎能阻止他。”石勒嘿嘿一笑,胡人是很难说话啊?冯翥这才明白过来,叩头请罪,石勒免他之罪,也未追究那个犯门禁的醉胡。
  
  石勒的参军樊垣清贫,石勒放他一地方官,地方官总比京官有油水,樊坦进宫陛辞,身上衣冠破烂。石勒大惊,怎么说你也是个参军,何至于穷到这样。“樊参军何贫之甚也!”樊坦生性诚朴,一时忘了禁令,回答说,羯贼无道,把我的财物都抢光了。“顷遭羯贼无道,资财荡尽。”石勒笑说,羯贼如此暴掠,我替他们赔偿。樊坦这才想起禁令,连连叩头求饶。石勒说,我禁的是普通人,你们老书生除外。
  
  石勒立门禁,羯人犯禁可免罪;禁止胡人欺压士族,羯人劫掠士族可免罪。胡人仗势横行,可以想象普通汉人受欺压的严重。后赵称羯族人为国人,称汉族人为汉人。后赵的文武官员,除了石氏一家人,其余多是汉人。作为统治民族的国人有权欺压汉人,所以尽管石勒收罗士族才俊,但不能和士族真正结合在一起。匈奴族靳准曾经说过“自古无胡人为天子者”,虚假和平掩盖下的民族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佛教应运而生。
  
  佛教源自印度,传到中国当在汉代,其勃然而兴则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魏佛学的发展达到一个历史的高度。佛教在北中国的兴起应当归功于两个人,石虎与佛国澄。
  
  佛教有则故事,叫做“以身饲虎”。传说古印度有个叫做萨陲的太子进山游玩,在山中遇见饿得奄奄一息的一只母虎和七只幼虎,萨陲为救虎命,刺颈出血跳下山崖,众虎食之而获救。
  
  佛图澄便是抱着这种普渡众生的态度来到中土的,面对中国中世纪最残暴的君主石虎,用他的刚猛和智慧为北中国佛教的传播开辟出一条坦途。
  
  佛教讲究因果,鼓吹业与轮回,主张无我,有神通变化的法术,人死之后有天堂和地狱。让人们忍受现世的苦难,救赎自己的灵魂,等待来生受善报以至登上天堂。
  
  人之所以有痛苦和灾难,是因为人有欲望,有吃的要吃得更好,有穿的要穿得更好,在社会财富一定的情况下,人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就会产生人与人之间各种各样的争斗。有争斗就有灾难,有灾难就有痛苦。宗教让人摒弃欲望,安贫乐道,基督、伊斯兰和佛教大抵如此。放弃自身的各种欲念,心如止水,为了达到这种境界,佛教提倡出家为僧,将身外之物一切抛弃,与世无争,那么你必定是安全的,无痛苦的。
  
  在幸福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佛,只有当灾难和痛苦降临的时候,人们才会想到佛,佛总是喜欢到灾难深重的地方去,可以渡更多的生灵,而暗黑的世界也需要佛,中世纪的黑暗让佛降临到中国的大地上,他的先驱一个叫做佛图澄的沙门就是佛。
  
  
  佛图澄,本姓帛,西域人。一说本姓湿,天竺人。据此猜测,可能是西域的龟兹人。《魏书·释老志》说佛图澄小时候在乌苌国出家,而《梁高僧传》则只记为少时出家,未载出地点。佛图澄“清真务学”,生平未译一经,未著一论,却能诵经数百万言,“妙解深经,傍通世论”,他的谈话“妙达精理,研测幽微”。可见其不仅有精深的佛学修养,且汉文化思想造诣颇深,因而在中土如鱼得水。
  
  
  佛教传入中国后,在石勒的赵国之前,无论译经、讲说、传教和造寺等活动,基本上没有国家力量的介入,而是靠信徒们自身的力量而进行的。佛图澄第一个成功地规劝皇帝石勒、石虎信奉佛法,支持佛教的发展,使佛教受到国家的保护。在佛教的传播过程中,一般僧人是通过译经、注经、讲经等方式弘传教义,而佛图澄感化石勒信佛缘自法术,因此,佛学界将佛图澄称为“神异第一僧”。
  
  佛图澄来到中土的时间是公元310年(晋怀帝永嘉四年),这一年他来到洛阳已年近八十岁。在此之前,他曾在佛教盛行的敦煌停留过,所以《世说新语》说佛图澄出于敦煌。到洛阳后,他想建造寺庙,但正值匈奴刘曜围攻洛阳,前后赵正在开战,只能作罢,于是“潜泽草野,以观事变”,隐居起来,伺机而出。
  
  
  公元312年,佛图澄见到石勒,石勒问他:佛道有何灵验?佛图澄即取钵盛水,烧香咒之,须臾钵中生青莲花,光色曜日,石勒由此信佛。其实从政治意义上讲,石勒崇信佛教缘自佛学的教义和佛教的发源地,佛教源自印度,对汉人而言出自蛮夷是胡教,羯人恰恰是胡人,胡人信胡教,再由胡教感化汉人,统治汉人,岂不正妙,石勒就是要使佛教成为其实施统治的工具。
  
  
  公元330年,石勒自称大赵天王(天王之说源自佛教),后改称皇帝。称帝后的石勒对佛图澄更加敬重,尊称他为大和尚,甚至把自己的孩子都交给佛图澄在寺中抚养,每年四月初八,石勒都要到寺里去灌佛,以示对佛教的大力支持。
  
  公元333年,石勒病死,他的侄子石虎废掉石勒儿子石弘,自称大赵天王。石虎,字季龙,生于公元295年(晋惠帝元康五年),上党武乡县(山西榆社县北)人,石虎的父亲早逝,从小随母亲生活,由石勒的父亲抚养,故有人称石虎系石勒之弟。当石勒被拐卖到山东时,石虎随母仍留在山西。此后,由于西晋末年战乱迭起,石虎与石勒失去联系,直到刘琨把他和石勒的母亲当做礼物送给石勒,二人才得以重新见面。是年,石虎17岁。
  
  石虎作战英勇,弓马娴熟,深得石勒赞赏,被封为征虏将军。石虎也因此全力以赴为石勒建立后赵政权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功高震主,石虎懂得这个道理,石勒死后,利用辅政之机除掉石弘登基。
  
  石虎称帝前期倒也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措施。经济上他提倡屯田,屯田做为一种公有制经济形式,在战时或者备战时可以解决军粮问题,起过一定的积极作用,曹操和诸葛亮都曾推行屯田制,但在和平时期,由于调动不了农民的积极性,逐渐被取消了。做为一个军事帝国,石虎屯田纯粹是为了备战,由于战乱,荒地很多,竟取得意外的收获,农业大丰收。石虎将粮食依傍河岸建仓储存,屯粮还是为了打仗,战争时不必长途送输粮食。可因此又取得意外的收获,发生灾害可以就地赈灾。
  
  政治上,为拉拢士族豪强,石虎恢复魏晋的九品中正制,进一步推广儒家思想,不仅如此,他还注重整顿吏治,严惩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官员,石虎选殿中御史李矩为御史中丞,整顿豪强百官,对皇亲国戚的违法行为,石虎照旧严惩不贷。经过整顿,吏治有所好转,贪官污吏横行霸道的局面有所改变,连石虎都高兴地感叹,“朕闻良臣如猛兽,高步通衢而豺狼避路,信矣哉。”
  
  意识形态上,后赵大力倡佛,石虎对佛图澄的敬重更甚于石勒,称他为“国之大宝”。朝会时,佛图澄升殿,常侍以下官员都要去“举舆”(抬轿子),太子们必须扶着舆翼(即轿子边)随舆而上。当司礼官大唱“大和尚到”时,全体官员起立。这些都写在石虎的诏书中,成为制度。
  
  
  由于佛图澄的宣传和二石的支持,佛教在后赵政权下十分兴旺(当然和当时的社会状况分不开),信奉佛教的很多,寺庙也造得很多。佛教的传入使中国传统文化第一次受到宗教的入侵,儒学士人对佛教采取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一种是排斥,一种是吸收。当时僧侣是不服役的,为躲避沉重的徭役杂税等,许多投机取巧的人削发为僧,排佛的人抓住僧人的这条小辫子,提出平常百姓无权奉佛和为避役(兵役摇役)奉佛非法两个问题。
  
  王度等汉臣依据汉魏旧制,主张凡汉人一概不许到寺庙烧香礼拜;上自官员,下至役隶,也一概不许拜佛;凡国人(羯族人)已出家者一概还俗。这是汉族传统文化对外来宗教的排斥,当然要引起佛图澄等人的反攻,石虎顺从佛图澄,他既提倡经学,又不舍弃佛教,和稀泥说,我不是汉族人,做了中国的皇帝,理应兼奉中国神和外国神。凡夷(羯族以外的非汉族人)、赵(羯族人)、百姓(汉族人)愿意奉佛的人,一概允许出家做和尚。在这次斗争中佛教取得了胜利,得到空前的发展,然而斗争远没有结束,随着禅宗的兴起,到北魏时佛学终于变成中国人自己的佛学,当然在这期间有过一次惨痛的流血冲突。
  
  
  佛图澄劝石虎戒杀行善,每当石虎向佛图澄询问佛法的时候,佛图澄都答以“不杀”。佛图澄向他指出:“帝王之事佛,当在体恭心顺,显畅三宝,不为暴虐,不害无辜。至于凶遇无赖,非化所迁,有罪不得不杀,有恶不得不刑,但当杀可杀,当刑可刑耳。若暴虐恣意,杀害非罪,虽复倾财事法,无解殃祸。愿陛下省欲兴慈,广及一切,则佛教永隆,福祚方远。”石虎以杀戮著称,认为治国必须以刑杀,辅之以强大的军队,佛图澄的话教化百姓可以,对他怎么可能好使呢?
 石虎从小好杀,在他年仅十七岁的时候就表现出极度的残忍,经常鞭打和随意杀害士卒。石勒军中都以他为祸患,石勒曾经对母亲流露过要除掉石虎的意思, “此儿凶暴无赖,使军人杀之,声名可惜,不若自除之。”母亲劝他说,石虎还小,你稍微忍耐一下(快牛为犊,多能破车,汝小忍之!)。石虎长大,便弓马,勇冠当时,性同野兽,每当屠杀一座城邑,很少有遗留下来的人。
  
  经过二石的南征北战,石虎称天王后,后赵国的疆界也不断扩大,鼎盛时有“十州之地”。 天下太平几年,石虎便忘乎所以,把都城从襄国迁到邺城,大造宫室,昼夜荒淫,穷奢极侈。石虎营建新都不忘旧都,襄国照旧大兴土木,建造太武殿。殿基高2丈8尺,东西75步,南北65步,全殿饰以漆瓦、金铛、银楹、金柱、珠帘、玉壁,极尽华丽之能是。又营建长安、洛阳的宫殿,两地服役的人有40多万。为修建各地的宫室,有许多人被活活累死、饿死。修建这么多宫殿有什么用?石虎又没有分身术,不过,还真不能说毫无用处,最起码可以雄远国,不仅可以雄也可以败。
  
  出使后赵的蜀成国大臣李闳、王嘏总结石虎国策时对汉主李寿说,“邺中繁庶,宫殿壮丽,赵王以刑杀御下,故能控制境内。”他们怂恿李寿学石虎当然是屁话,但对后赵政策认识的很清楚。不过,自从李寿学习石虎的做法后,成汉几乎和后赵同时灭亡。
  
  除了建造宫殿、杀伐立威,石虎将自身的好恶完全融入统治国家的政策当中去。
  
  石虎好猎,为满足打猎需要,石虎派人率车工匠四千人,在东平的罔山造猎车千乘。这种猎车辕长三丈,高1丈8尺,置高1丈7尺;同时造格兽车40乘,车上又加建二层楼。猎场南起荥阳、东到阳都(在今山东省沂南县),派有御史管理,不允许百姓打猎场内的禽兽,如有违者,罪至大辟。御史又仗势欺人,擅弄威权。民间有美女、好的牛马,如果求之不得,就诬谄其犯猎兽罪而遭大辟,百姓死者无数。
  
  
  石虎喜欢设置女官,朝廷中有一大帮子女人做官,实为后赵国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有二等,诸公侯七十余国皆为置女官九等。”民间20岁以下,13岁以上的三万多女子被征,分为三等发送到府第配给官吏。石虎治国和他的性格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就是依靠羯人、汉人士族、官员、军队来维持他的统治,所以在家庭问题上也要为他的属下操心,男人需要女人,他实行配给制,好女人一定要选给他的属下。在他眼里,老百姓无所谓,完全处在其次的位置。这么做引起的社会后果是“郡县要媚其旨,务于美淑,夺人妇者九千余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势因而胁之,率多自杀。”拆散穷苦人的家庭,强夺人妻,导致妻离子散,许多贞洁的女子自杀。石虎虽然崇尚儒学,但他率先破坏儒道,引起老百姓思想上的混乱,怨毒之气弥漫后赵国。
  
  石虎喜欢排场,排场除了愉目,主要还是为了宣示国威军威。石虎用女子做仪仗队纯粹就是为了愉目。“常以女骑一千为卤簿(仪仗),皆著紫纶巾、熟锦裤、金银镂带、五文织成靴,游于戏马观。”不管怎么说,后赵国女子的地位多少有点提升,仅限于漂亮女人,她们可以做官,可以当兵,必须嫁给有钱有势的人。石虎设置龙腾军,戴红头巾(皆冠绛帻),做为他的近卫武装和中央军,取代过去的禁军和中军。他说过一句话,足以证明他对国家长治久安的浅显见识,太子石宣祈于山川,因而游猎,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十有六军,戎卒十八万,出自金明门。石虎在后宫陵霄观望着旌旗蔽日,浩浩荡荡的大军,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但抱子弄孙日为乐耳!”
  
  
  后赵国是一个典型军事化管理的帝国,所有的人民不计报酬的为国家屯田,为国家搞建设,为国家服兵役,整个帝国的运转依靠强大的武力震摄。
  
  军事帝国看重的是劫掠和灭亡他国,石虎治国的重点在军事上,无论是屯田、储粮、游猎、建军,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战争!它的存亡也取决于不断的军事胜利,
  因为一旦帝国军事受挫或失败,唤起被压迫人民的反抗,必将土崩瓦解。
  
  
  此时的中国大地上,除中原的后赵国之外,其四邻:北方幽州地区有鲜卑段部、辽东地区有鲜卑慕容部、漠南草原有鲜卑拓跋部;南方是强大的东晋;西南是益州的蜀成;西北是凉州的前凉国。石虎自恃武力强大,四处出击,除了偏安一隅的成国,其他国家均受到他军队的攻击。应该说他的外交不讲究策略,军事也是失败的。
  
  
  公元335年(后赵建武元年),石虎初登帝位就亲率大军南征,围襄阳,攻历阳,临江而旋,东晋京师大震。
  
  公元338年(建武四年),去年十月刚刚自称燕王的辽东地区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皝害怕受到西部鲜卑其他二部段部和宇文部的攻击,向后燕称藩,请求和他联兵消灭盘踞在幽州的鲜卑段部,石虎听信他的话发兵北征幽州。
  
  赵将桃豹为横海将军,王华为渡辽将军,统舟师十万出漂渝津,支雄为龙骧大将军,姚弋仲为冠军将军,统步骑十万为前锋。石虎挑选精锐三万人,皆拜龙腾中郎,率军殿后。
  
  二十三万大军所向披靡,相继攻克蓟城(在今北京)、渔阳(在今密云)和北平(在今渔阳)。鲜卑段部首领段辽弃令支不守,逃往密云山,战败请降。就在赵军展开一系列攻击的时候,燕王慕容皝却坐山观虎斗,不但未派一兵一卒来参战,还乘机带兵抢劫了数不胜数的畜产和段部的居民。石虎恨他不守信用,又要趁胜攻打辽东,包括佛图澄在内的许多人不同意,夺取幽州的战略目的已经实现,何苦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去打辽东呢?石虎不听,把劝他的太史令赵揽抽了一顿鞭子,随后发兵辽东,围困燕国重镇大棘城(今辽宁义县),后赵与燕国的大棘城之战爆发了。
 第十九章 慕容鲜卑
  
  纵观古今中外,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可以与鲜卑慕容家相媲美,慕容这个名字如同烟花般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后便湮没在中国浩瀚的历史洪流之中。慕容家英雄辈出,自从公元285年慕容廆被晋朝封为鲜卑都督开始,慕容鲜卑大放异彩,直到公元410年以慕容超为首的慕容宗族三千余人被刘裕在广固砍头为止,短短一百二十五年间,慕容家族为我们谱写了一曲英雄的赞歌。慕容廆、慕容皝、慕容翰、慕容恪、慕容俊、慕容垂、慕容德、慕容冲、慕容凤、慕容永、慕容农、慕容隆、慕容麟、慕容盛、慕容超,我称之为英雄的十五人中有十个皇帝,他们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做坚忍不拔、百折不回、宁死不屈的精神。然而正是由于骨子里的精神断送了他们的生命,同时也断送了他们创立的四个燕国。慕容的精神就是坚忍阴柔,我将在下面的文章中逐个介绍以上的人物,要读出他们灵魂和性格,不要停留在故事表面,否则那样读史将毫无意义。
  
  我们以前讲过,东部鲜卑在檀石槐时最为强大,他死后,鲜卑联盟一度衰落,后来一个叫做轲比能的鲜卑大人重新建立鲜卑部落大联盟,轲比能死后,鲜卑联盟分裂为三部。宇文部、段部、慕容部先后兴起,并开始南迁,占有乌桓故地。与之同时,拓跋部乘机逐渐迁居漠南,占有轲比能故地。
  
  檀石槐时慕容部分布在西拉木伦河上游。曹魏初年,慕容廆曾祖莫护跋率部向东南移动,到达沿海之滨的辽西郡。公元238年,从司马懿讨辽东公孙渊有功,被封为率义王,定居大棘城(今辽宁省义县)。莫护跋起初并不姓慕容,当时燕地和代地的人喜欢戴步摇冠,步摇冠顾名思义即一步一摇的帽子,这种解释差不多了。首先我们要知道是哪一种冠,笼冠,笼冠流行于汉代,是武将戴的一种帽子,其形状象一个倒置的高脚酒杯,四周用一个笼状的硬壳套上。所谓步摇冠,在笼冠之上镶有象树枝树叶状的金叶片,摇动即响,戴在头上,一走一晃,一晃一响。用今天的话说,这种帽子时尚前卫,莫护跋非常喜欢,“见而好之,乃敛发袭冠。”整天戴着招摇过市,诸部落的人都不叫他的名字,叫他步摇,他不仅不反感,反而很开心。久而久之,步摇叫成慕容(也许是东胡语的音讹吧),莫护跋也就以慕容做为自己的姓氏。后来慕容家族解释说,之所以要以慕容为姓是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不管如何,慕容是叫定了,而且透露给我们一个信息,慕容部以前不戴冠的(帽子戴否,无从知道),步摇冠和慕容之称代表汉化之始。
  
  公元285年,慕容廆继承慕容部首领,被晋朝封为鲜卑都督。慕容廆与段部联姻,娶段部单于段阶之女为妻,生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在慕容廆的统领下,到公元319年慕容部占有今锦州市、义县、锦西县、阜新市、朝阳市等辽东的地盘。八王之乱中,慕容廆模仿东晋设立侨郡县安置汉人,此举引吸到山东、河北部分汉族世家率领宗族、乡里、部曲、佃客一起投奔慕容氏,有的率众达数千家。辽东一带原来地广人稀,只有一万多户,至慕容瘣时代,人口猛增10倍。慕容廆起用汉族士人,实行汉化,为其子孙进据中原打下了坚实基础。
  
  
  此时的东北、关内关外(借指明长城山海关)存在数股政治势力,东部鲜卑除了慕容部之外,还有段部和宇文部;其余较为强大的还有北面的扶余国和高句丽。
  
  段部的第一任首领日陆眷出生贫苦,曾被卖为渔阳乌桓大人家奴,后渔阳大饥,日陆眷率人至辽西逐食,招纳亡叛在辽西各地的鲜卑人,形成为段氏鲜卑集团。日陆眷卒,弟乞珍立。乞珍卒,子务勿尘立。务勿尘以义县、迁安县为中心,统胡汉之众三万余家,控弦可五万骑。公元303年,帮助司马越,随王浚攻打成都王司马颖,被封为大单于。传到他的儿子段匹碑时,部落分裂,段匹碑占据幽州,统一段部,效仿匈奴自称单于,后传至段辽。
  
  
  宇文氏始祖葛乌菟为匈奴苗裔,原居阴山。一世纪,匈奴或西迁,或南下,余众10多万落归附于辽东太守,散处于辽东、辽西塞外,与鲜卑部落杂居。徒居辽河东西以后,宇文氏始以匈奴酋长的身份加入鲜卑部落联盟,逐渐鲜卑化,遂称鲜卑宇文氏。公元293年,宇文莫槐被部下所杀,弟普拨立。普拨死,子丘不勤立,娶拓跋绰之女为妻。丘不勤死,子莫珪立。莫珪占有辽西之地,(今赤峰市、开鲁县、敖汉旗、喀喇沁旗、翁牛特旗、巴林左右旗。)莫珪死,子逊昵延立,取拓跋禄官长女为妻。逊昵延死,字文乞得归立,公元333年宇文逸豆归杀乞得归自立。
  
  松花江流域有夫余国,在夫余国之南有高句丽国。高句丽并非高丽,公元前37年由夫余国王子朱蒙所建,都城纥升骨城(今辽宁省东部的桓仁满族自治县五女山城)。朱蒙建国后,四处征战,先后征服长白山东南(约在今朝鲜慈江道一带)、北沃沮(今图们江流域)。 朱蒙子瑠璃王时,将王城由纥升骨城迁国内城(今吉林省集安)。公元53年,宫继位后(称太祖大王,或曰国祖王),攻取东沃沮(亦称南沃沮,在今朝鲜咸镜南、北道),后又攻取东涉(今朝鲜江原道)一部分地区,拓地至日本海,并迫使夫余称臣纳贡。为占有人烟稠密、物产富庶的辽东地区,宫及以后诸王对辽东地区扩张,先后受到东汉王朝、公孙氏、曹魏的多次打击,有几次濒临灭亡。
  
  公元313年,高句丽趁着八王之乱吞并了乐浪郡(即今朝鲜平安南道一带),继续向辽东一带拓地,受到慕容部猛烈的还击。
  
  
  慕容部势力原本是东部鲜卑三部中最弱小的,慕容廆时代由于战胜过二部与汉人的联军,再加上他的汉化政策变得逐渐强大,超过其他两部。公元333年慕容皝继承父亲慕容廆部落首领的位置,因为他不是长子,一开始他的首领之路并不平坦。慕容家很多人都犯猜忌的毛病,与他们英才辈出有关系。慕容皝的庶兄慕容翰便是个人杰,由于五胡十六国立国时间较短,均无史书,而做为汉人正统的晋书对胡人持有偏见,所以晋书只对十六国历代君王立传,只有杰出的人物才能获得一席之地。慕容翰这个人,晋书特意为他立了传,可见史家对他的重视。
  
  “慕容翰,字元邕,(慕容)廆之庶长子也。性雄豪,多权略,猿臂工射,膂力过人。(慕容)廆甚奇之,委以折冲之任。行师征伐,所在有功,威声大振,为远近所惮。作镇辽东,高句丽不敢为寇。善抚接,爱儒学,自士大夫至于卒伍,莫不乐而从之。”文武全才的大英雄,可惜他是庶子,按照“立子以嫡不以长”的汉人古训,没有被立为世子。正因为他是英雄,所以慕容皝才对“骁武有雄才”的慕容翰大为忌惮。慕容皝心存戒心的不只他一人,还有同母的两个弟弟,慕容仁和慕容昭。慕容翰最聪明,慕容廆一死,他就跑到段部那里避祸去了。果然,慕容皝杀死慕容昭,慕容仁被逼无奈之下在平郭(在今大连以北)起兵,打败慕容皝的兵马,尽有辽左之地(辽东之东)。“雄毅多权略”的慕容皝岂肯善罢干休,率大军从昌黎踏冰渡海(应该是从大凌河入海口至葫芦岛一带登上渤海的),直取平郭,出奇不意擒杀慕容仁,平定慕容部叛乱。“踏冰渡海”可谓军事史中的神来之笔,踏冰渡河屡见不鲜,踩冰过三百里海路不多见吧?
慕容皝平定部落叛乱之后,于公元336年自称燕王,由于害怕被段部和宇文两部联合攻击,索性先下手为强,向中原赵国称藩,请求联兵消灭段部。赵王石虎早就想得到幽州之地,马上发兵攻打段部。慕容皝狡猾,不与赵军会师,趁段部主力与赵国交战之机,占领大片段部的土地,掠走大量的人口和马牛羊。打下幽州的石虎感觉受到愚弄,亲率大军二十三万讨伐燕国。
  
  后赵大军气势汹汹逼近棘城,有人劝慕容皝投降,慕容皝怒道:“孤方取天下,何谓降也!”凶神石虎真正遇到对手了。慕容皝先派出数百名敢死骑兵冲击赵兵,“所向披靡,斩获而还。”燕军士气大振,固守城池。赵军四面合围,“蚁附缘城”,燕兵昼夜力战,十余日城不破。赵军气势衰竭,粮运不济,石虎下令退军。慕容皝命四子慕容恪率骑兵二千,凌晨发起攻击,大败赵兵,斩杀三万余人,慕容恪时年仅十五岁。后赵诸军尽皆弃甲,鼠窜而逃,只有石闵一军独全。这个石闵就是后来的魏武悼天王冉闵。
  
  逃到密云山中(在今河北七老图山)的段辽开始准备向石虎投降,见石虎打了败仗,派出使者后又反悔,派人向燕国投降,慕容皝派慕容恪增援段辽。石虎的大将麻秋率兵三万高高兴兴来授降,不想在三藏口(在今河北承德武烈河两支流与主干河交汇处)遭到慕容恪七千精骑伏击,一战损失一半多人马。
  
  
  石虎狼狈败回邺城,不甘心失败,联络宇文部和高句丽合击燕国,他让渡辽将军曹伏带领青州的士众戍守海岛,运送谷物三百万斛供给食用,又用三百艘船运送三十万斛谷物到高句丽,让典农中郎将王典率领一万多部众在海滨垦荒屯田,又下令让青州建造战船一千艘,准备渡海迂回进攻。
  
  慕容皝也不白给,对石虎的战略意图研究的清清楚楚,一面派人联络东晋,向晋称臣;一面让慕容恪率兵攻打高句丽和宇文别部,战争之中又涌现出一颗新星,慕容皝第五子慕容霸,(后来改名慕容垂,成为后燕的开国皇帝)年方十三,勇冠三军。高句丽大王高钊与燕军交战屡战屡败,只得派使者请降。
  
  为彻底打败宇文部,慕容皝放弃前嫌,派商人王车去宇文部寻找兄长慕容翰。慕容翰在段部灭亡之后依附宇文部,宇文逸豆归妒忌慕容翰的才名,准备寻找机会除掉他。慕容翰佯装癫狂,终日酣饮,有时躺着就大、小便,有时被发歌呼,拜跪乞食。“宇文部举国贱之,不复省录。”
  
  慕容翰真能拿得起放得下,一个堂堂的大英雄至于吗?慕容家族就这样,比他坚忍的人有之,后世慕容冲忍辱偷生甘做秦王苻坚男宠,到后来不也登基称帝建立了西燕国吗?
  
  慕容翰见到王车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捶击胸部颔首而已。慕容皝得到回报,心有灵犀说:“慕容翰想回来了。”然后为他准备称手的硬弓长箭,史载“慕容翰弯弓三石余,矢尤长大。”让人埋在宇文部的道侧,悄悄通知他。慕容翰窃宇文逸豆归名马,携其二子取路边弓矢逃归。
  
  宇文逸豆归使骁骑百余人追赶。慕容翰对对追骑说:“我长久客居他国,现在想回乡,既然已经上马,就再没有回去的道理。我过去每天佯装痴呆欺蒙你们,其实我以往的武功并未荒废,你们不要逼我,那是自寻死路。”追来的骑兵小看慕容翰,以为他还是那个疯子,径直奔驰而来。慕容翰掉转马头迎上前去喊道:“我长久居住在你们的地方,心存依恋,不忍心杀死你们,你们离我一百步把刀竖起来,让我用箭射击,如果一发便射中,你们就此返回;如果射不中,你们再杀我不迟。”追骑解下佩刀插在地上,慕容翰拈弓便射,正中刀环,追兵散走。慕容翰回到燕国,兄弟相逢,以后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
  
  石虎见高句丽背叛自己投降燕国更加暴怒,勒令全国征兵。让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的老百姓五个男丁中选取三个,四个中选取两个,连同邺城旧有军队,足足凑了五十万人,准备舟船一万艘,由河济海,运送谷物一千一百万斛到乐安城(在今河北昌黎),把百姓的马匹全部收缴上来,“有敢私匿者腰斩,凡得四万余匹。”大阅兵马,准备北伐。
  
  后赵的声势固然吓人,慕容皝可不怕,又一次抢先下手,他对众将说,“石虎将主力屯于乐安城,蓟城(在今北京市)南北必不设备,今若诡路出其不意,可尽破也。”公元340年,燕国诸军入蠮螉塞(即今居庸关口),直抵蓟城,唬得后赵大将石光虽拥兵数万,闭城不敢出。燕兵长驱大进,攻破武遂津(易水武遂渡口),入高阳城,一路烧杀抢掠,焚烧积聚,掳掠后赵三万余家居民扬长而去。把个石虎惊得目瞪口呆,轻易不敢再打燕国的主意。
  
  
  燕王慕容皝迁都龙城(今辽宁朝阳),深知辽东地区若想获得安宁,必须彻底灭掉宇文部和高句丽。慕容翰向他献上平定二国之计,首先分析了宇文部的形势,“宇文强盛日久,屡为国患。今逸豆归篡窃得国,群情不附;加之性识庸暗,将帅非才,国无防卫,军无部伍。臣久在其国,悉其地形;虽远附强羯,声势不接,无益救援;今若击之,百举百克。”
  
  慕容翰说宇文部国内不安定,攻打它手到擒来,石虎的赵国离得太远求援不及,不过他又指出高句丽的野心,“然高句丽去国密迩,常有窥之志;彼知宇文既亡,祸将及己,必乘虚深入,掩吾不备。若少留兵则不足以守,多留兵则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观其势力,一举可克。”慕容翰分析高句丽国中有能人,我们打宇文部他们肯定心惊,必定偷袭我们,不如先打下高句丽,而“宇文自守之虏,必不能远来争利。既取高句丽,还取宇文,如返手耳。”随后他向慕容皝展现了一幅慕容燕国未来的宏图美景,“二国既平,利尽东海。国富兵强,无返顾之忧,然后中原可图也。” 慕容皝只说了一个字“善”!慕容翰“平定辽东南下中原之策”是慕容家族的隆中对,燕国正是凭借他的战略方针一步步地入主中原。
  
  燕军准备进攻高句丽,高句丽都城丸都(吉林省集安市)位于长白山脉中,崇山峻岭,易守难攻。通往丸都有两条路,“北道平阔,南道险狭,”诸将皆欲从北道进击。慕容翰道:“敌虏据常情忖度,必谓大军从北道,当重北而轻南。大王应当率领精兵由南道攻击,出其不意,其都城丸都唾手可得。另遣偏师由北道进发,即使遭受挫折,但他们的腹心已经溃败,四肢便无能为力了。”慕容翰深谙兵法的奇正之术,选准主攻方向,慕容皝采用慕容翰的计策,亲自率领劲兵四万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前锋;别遣长史王寓率兵五千虚张声势出北道讨伐高句丽。高钊果然中计,派兄弟高武率精兵五万守北道,自已率少量的兵马守南道。燕军大败高句丽攻入丸都,高钊逃到高武处。
  
  燕军要退兵,手下人向慕容皝献上一条绝户计,说高句丽这地方特别荒凉偏远,不能留兵戍守,现在他们君主逃亡,民众流散,潜伏在山谷之中。我大军离开后,他们必定又会聚集在一起,怎么办呢?我们不如挖出老高句丽王的尸体,抓住高钊的母亲,把都城给他们放把火,夷为平地得了。慕容皝想想有道理,下令“发(高)钊父乙弗利墓,载其尸,收其府库累世之宝,虏男女五万余口,烧其宫室,毁丸都城而还。”你别说计策虽然歹毒了点,可管用,高句丽王高钊果然向燕国称臣,进贡珍宝异物求返老高丽王的尸体。丸都之战,高句丽元气大伤,整个王国一片废墟,经过数代的休养生息,才慢慢的缓过劲来。
  
  高句丽一举平定,在辽东只剩下宇文部一个劲敌,慕容皝再次亲征,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副之;分派慕容恪、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各率本部兵,三道并进。慕容翰与慕容霸正侧两面夹击宇文部军队,斩杀宇文大将涉夜干,乘胜逐之,克其都城。逸豆归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是散亡。
  
  
  外患刚刚平定,慕容皝的猜忌之心又起,慕容翰与宇文氏交战时为流矢所中,长期卧床养伤不出门,后来逐渐痊愈,在家中试着骑马。有人告发慕容翰假称有病私下练习骑乘,怀疑他想作乱。慕容皝原本对他的勇悍和谋略不放心,心中犯起嘀咕,君王嘛就要狠一点,于是赐令慕容翰自裁。慕容翰仰天叹息:“吾负罪出奔,既而复还,今日死已晚矣。然羯贼跨据中原,吾不自量,原想为国家荡平宇内。这一志向不能实现,死了也会遗憾,这就是命运吧!”随即饮毒药身死。临死依旧念念不忘慕容氏统一天下的大业,慕容燕国正是在这些志士名将的努力下书写了中国历史的一段辉煌。
  第二十章 兄弟分国
  
  后赵在辽东屡屡撞墙,对塞北草原的外交上却获得成功,这也是石虎的军事霸权主义对邻国唯一的一次胜利。
  
  拓跋部在代王猗卢死后,一度陷入混乱,杀害猗卢的逆子六修被猗×的儿子普根消灭,普根当首领不到一个月便死去了,他的母亲猗×的妻子祁氏抱着普根年幼的儿子坐上代王宝座,冬天还没过去小代王夭折。
  
  
  弗立之子拓跋郁律在诸部大人的支持下继承代王之位,被后世北魏称之为平文皇帝。弗立是沙漠汗的小儿子,前文介绍过,曾经做过一年的部落首领。新代王“姿质雄壮,甚有威略”,而且很牛气,上任伊始,打败铁弗匈奴刘虎。
  
  铁弗是匈奴父鲜卑母之意,铁弗匈奴就是匈奴男人和鲜卑女人融合的部落。刘虎是匈奴南单于的后代,左贤王去卑的孙子,被推举为部落首领后,他带领整个部落在草原游牧。刘虎一直臣服拓跋部,随着拓跋部内乱,他想脱离拓跋部,举兵外叛,拓跋郁律发兵攻打,刘虎战败,南渡黄河,走据朔方,投靠汉主刘聪。刘聪拜刘虎为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希望借助匈奴铁弗部的势力牵制拓跋部。刘虎渡黄河,欲夺回游牧地,拓跋郁律在草原上大破刘虎,刘虎退走出塞气愤而死。刘虎的从弟路孤率领部落向代国投降,两部重新修好继续通婚。由此拓跋部再度兴盛,“西兼乌孙故地,东吞勿吉以西,控弦上马将有百万。”
  
  晋朝退保江南,匈奴汉国灭亡,前后赵互相混战,拓跋郁律野心膨胀,拒绝前赵刘曜的请和,叫嚣说:“今中原无主,天其资我乎?”后赵石勒遣使通好约为兄弟,郁律竟然狂妄地将后赵使者砍头,“治兵讲武,有平南夏之意”,如此之不知天高地厚,终于让石勒火冒三丈,后赵派石虎率三万骑兵讨伐代国,离石一战拓跋军大败,后赵俘获代国牛马十余万,拓跋郁律逃奔乌桓,代北诸城尽降。
  
  拓跋郁律由自己的地盘逃到塞北中东部地区进入猗×妻子祁氏的势力范围,祁氏对他夺走自己嫡亲儿孙的代王之位心怀怨恨,借机杀掉拓跋郁律并诛杀其党羽,“大人死者数十人”。
  
  鲜卑拓跋部亦上演一部春秋时的“赵氏孤儿”,祁氏派人索检拓跋郁律诸子,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什翼犍此时年龄幼小,尚在襁褓之中,母亲王氏把他藏匿在自己的裤中,对天祷祝说:“天命如果想让你活下去,你就别啼哭,”搜索过程中婴儿很久没有发出一点哭声,因此幸免。
  
  公元321年,祁氏改立自己的二儿子贺傉为代王,《魏书序记》中明确记载,“桓帝之中子也。”桓帝指“猗×”,我并不认为贺傉是猗×的儿子,猗×卒于公元305年,贺傉被立为代王时最少年满16周岁,因他是猗×的二儿子,说明他下面还有儿子,也就是说照此推算贺傉有可能已经20出头,怎么可能象《魏书序记》说的那样“未亲政事,太后临朝”呢?他有什么理由不亲政事呢?为什么当普根死后祁氏不立贺傉,要抱着孙子称制呢?为什么普根的妻子不能称制呢?从杀死郁律来看,她不仅是一个女强人,而且背后有巨大的实力,其中之一是猗×系的实力,其二呢?有学者认为她是乌桓人,背后有乌桓背景,也许有可能,没有明确的定论。而我认为,她还有一层关系,关键之所在,被魏书载为“桓帝之中子”的贺傉以及下一任代王他的弟弟纥那其实都是猗卢的儿子。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猗卢之所以能一统三部很大的可能就是借助祁氏的力量,也就是说他按照草原习俗“父死妻其后母,兄死妻其嫂”娶了祁氏,并生下贺傉及纥那。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猗卢可以轻易地一统三部,贺傉登上代王位的时候为什么不能亲政,他年纪尚小。那么魏书为什么要隐瞒呢?那种有悖于封建伦理的习俗怎么可能出现在北魏先人-黄帝子孙身上呢?
  
  
  《魏书》是二十四史中记载最不准确的史书,姑且不说魏书的作者魏收迫于朝野上下的压力三易其稿,(三易其稿,哪一次才是真实的呢?)北魏朝廷隐瞒相当多的史实,崔浩之狱又被人称作国史之狱,许多真实的史料保存不下来,虚假的东西反而流传很广,所以研究北魏历史就是要破谜,一个谜一个谜去解,谜团结开真实大白,你也就完全理解北魏,了解那个时代。
 祁氏女主当权,遣使与石勒通和,祁氏一女二主,艳名在外,赵国人戏称使者为“女国使”。贺傉在位时间不长,我想还是死于阴谋内乱,至于何种情形,史书中一点线索也没能给我们留下,他死后祁氏扶植三子纥那上台。此期间,前赵多次干涉代国内政,石勒打败纥那,逼迫其退到大宁(在今内蒙赤峰以西)。
  
  
  拓跋部再次发生动乱,拓跋郁律的长子拓跋翳槐在贺兰部首领蔼头等部落大人的支持下登上代王之位,退到大宁的纥那不甘心失败率宇文部反攻,被拓跋翳槐击退逃到宇文部。拓跋翳槐正式当上代王,为对抗纥那,翳槐求助于后赵,“翳槐遣其弟什翼犍质于赵以请和”。石勒封翳槐为北单于,将拓跋部置于自己属国的地位。后赵的支持未能保住翳槐的首领位置,拓跋部再度发生内乱,拓跋翳槐与蔼头自相残杀,部众离心,纥那依靠乌桓和宇文部的力量卷土重来,翳槐战败投奔后赵,“出居于邺(城)”。
  
  拓跋翳槐的到来受到后赵国继任当家天王石虎热烈欢迎,“石虎奉第宅、伎妾、奴婢、什物”《魏书.列传第一》,石虎继续石勒干预草原政权的传统,帮翳槐做了一次好事,而且好事做到了底。翳槐只在邺城住了一年,公元337年,石虎大败鲜卑段氏,“既平辽西,遣其将李穆击(纥)那破之,复立翳槐而还。”《晋书.载记第六》。至此石虎对代国的外交大获全胜,通过复立拓跋翳槐完全控制塞北拓跋部,直到一件奇特的事件发生。
  
  
  公元338年,拓跋翳槐病重,这位后赵册封的北单于吸取女主当政的教训,不打算把部落联盟首领的位置让给年幼的儿子,准备让他的弟弟继位。翳槐是郁律的长子,他有三个弟弟,二弟拓跋屈、三弟拓跋什翼犍、四弟拓跋孤。他看中的是什翼犍,临终之时嘱托诸部大人“必迎立什翼犍,社稷可安。”《魏书.帝纪第一》。可当时什翼犍却远在赵国做人质,所以拓跋翳槐死后,以梁盖为首的部落大人认为首领位置的传承是件大事,拓跋什翼犍离得远,来不来不可确定,主要怕石赵政权不放,即便等到他归来,首领位置空闲久了,恐怕会有变乱,因此谋议重新立新的部落首领。大家商议后,认为拓跋翳槐的二弟拓跋屈性格刚猛多诈,不如拓跋屈的弟弟拓跋孤宽和仁厚,于是共同杀死拓跋屈,立拓跋孤为首领。拓跋孤虽厚道却不傻,伤心二哥死的冤,同时看穿部落大人们的意思,自己不是做首领的料,部落大人们之所以拥立自己是为日后可以弄权。因此拓跋孤死活不同意,力主让什翼犍回来当联盟首领,并且对大家说,你们不是怕石虎不放三哥吗?我亲自去邺城去迎接三哥,把我留在后赵做人质,让三哥回来。他的一席话让诸部大人们哑口无言,提不出反对的意见。
  
  
  拓跋孤来到邺城,生性残暴的石虎却犯下一个错误,他不仅同意拓跋孤的建议,让拓跋什翼犍回归塞上,居然还让拓跋孤一同返回,“赵王(石)虎义而俱遣之”。什翼犍相貌堂堂是个人杰,魏书称他“生而奇伟,宽仁大度,喜怒不形于色。身长八尺,隆准龙颜,立发委地,卧则乳垂至席。”石虎把一个潜在的对手放回去,连把柄也不留怎能不说是一大失策。
  
  什翼犍回到塞上后,马上放弃赵国的北单于称号,在繁畤继代王位,改元建国,这是代国的第一个正式年号。什翼犍大刀阔斧地治理国家,一改猗卢死后部落离散内乱频繁的局面,拓跋部又开始变得强大起来。他利用在邺城为质子时学到的先进文化政治知识,仿效中原王朝设置百官分别掌管政务,任命汉人中的佼佼者代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制订法律号令各部。虽说各项制度并不健全,对比以前无序混乱的秩序,草原各族人民安居乐业。
  
  《魏书高凉王孤传》中记载“昭成(后世北魏称什翼犍为昭成皇帝)即位,乃分国半部以与之。”什翼犍为感谢拓跋孤让国的恩义将国土的一半分给他。而《魏书官氏志》中却记载“其诸方杂人来附者,总谓之“乌丸”,各以多少称酋、庶长,分为南北部,复置二部大人以统摄之。时帝(什翼犍)弟(拓跋)孤监北部,子(拓跋)实君监南部,分民而治。”如此看来又不象分国,拓跋孤只是任北部大人。其实并不矛盾,拓跋孤传中魏收为表现什翼犍对拓跋孤的感激之情略作夸张,官氏志中载明事情的原委。拓跋部对于其他依附于自己的部落均称为乌桓,为便于管理将他们一分为二各置大人统领,拓跋孤和拓跋实君分别任南北二部大人,这就是兄弟分国的真实情形,什翼犍回到草原后不断加强集权,不可以做出裂土分封的事情。
  
  
  什翼犍的代国不再依附赵国,为摆脱赵国的羁伴,什翼犍转向燕国求婚,燕王慕容皝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慕容王后死后,慕容皝又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什翼犍,继续两国之间的联姻。代国国家疆域不断扩大,“东自秽貊(在今朝鲜江原道),西及破落那(中亚西亚草原上的部落国家),南距阴山,北尽沙漠,率皆归服,有众数十万人。” 逐渐成为草原强国。
  
  石虎之所以置国家利益不顾,放什翼犍兄弟回国也有他自己说不出的苦衷。石氏叔侄对晋王朝皇室内乱导致国家灭亡的教训有着深刻的认识。石勒临死之前再三叮嘱太子石弘兄弟以司马家族为戒,石家一定要团结一心,“大雅(石弘小字)与(石)斌宜善相维持,司马氏汝等之殷鉴,其务于敦穆也。”同时告诫时任中山王的石虎学周公、霍光辅助太子理政,不要成为将来石家内乱的话柄。“中山王深可三思周霍,勿为将来口实。”石勒用心良苦,石虎的野心石勒早有察觉,他的两个宠臣徐光和程遐多次劝他杀掉石虎以绝后患,石勒总也不同意,就是害怕手足相残的造衅一开,成为恶性循环的开端,他希望石虎能够体察自己的苦心,将来用心辅助太子石弘。利欲熏心,没受过多少文化教育的石虎怎么能抵抗皇位的无穷诱惑呢?他杀死石弘篡夺皇位,但在内心深处相当忌讳骨肉相残,自己可以这样做,别人绝对不准这样做。他忘了自己才是行事的榜样,你可以这样干,别人也能这样干。
 石虎的太子石遂是个比石虎还要残暴百倍的恶棍,据《晋书.载记第六》中的记载,“石邃荒酒淫色,骄恣无道,夜出于宫臣家,淫其妻妾。”凡搞不到手的贤淑宫女让人砍掉头颅,斩之前必须盛妆,砍下的头放置在盘子上,一个一个传下去欣赏。后赵时期的宫廷中有许多比丘尼(尼姑),石邃把其中有姿色的女子先强暴然后杀掉,和牛肉、羊肉煮在一起吃,让品尝的人辨别味道,以此为乐。
  
  如此残暴无知的恶徒哪里能指望他和睦兄弟呢?石虎对他逐渐失望,随着对另外两个儿子石宣和石韬的宠爱加深,太子石邃对两个弟弟疾之如仇,萌生杀死石虎和兄弟们的意图,他想效仿冒顿单于杀父的故事,一天喝醉酒对东宫属官李颜等人说:“官家(指石虎)难称,吾欲行冒顿之事,卿从我乎?”众官“伏不敢对。”石邃见手下人不敢杀石虎,借着酒劲又想去杀石宣,“欲至冀州杀石宣,有不从者斩!”结果呢?“行数里,骑皆逃散,李颜叩头固谏,(石)邃亦昏醉而归。”一场闹剧结束。石邃如此肆无忌惮触动石虎痛处,石虎并未痛下杀手,他向来对儿子纵容宠爱,当他听说石邃患病后还派出女尚书探视病情,结果丧心病狂的石邃自恃父子连心,把对父亲的不满发泄到女尚书身上,提剑欲杀使者。女使奔回哭诉,石虎忍无可忍终于下令废掉太子石邃改立石宣,并将石邃一家和太子亲党二百余人尽皆诛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拓跋孤来到中原,石虎万不曾想到自己崇尚儒学,广宣佛法下的礼仪之邦反不如塞上之胡。拓跋孤让国之举让他大为感动,如此贤子若是杀掉何以教诲诸儿?如此善举若是阻止何以训化臣民?家族和睦邦代永传比起多一个敌对邻国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什翼犍未必敢于脱离石赵。
  
  说教是没有用的,自身的榜样才是至关重要,石虎可以杀掉自己的兄弟坐上皇帝之位,我为什么不可以杀死威胁到自己帝位的兄弟呢?这句话深深的藏在第二任太子石宣的心中。
  
  公元348年,石虎娇惯纵容儿子的毛病又结出恶果,太子石宣吸取前任太子石邃无兵权的教训,削减诸侯兵员收归自己统领,这一举动引起诸王的不满。石虎亲儿子太出格,喜欢石韬便把政事交给石宣和石韬轮流办理。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石韬与太子地位平等让石宣大受压抑。石韬偏又刺激石宣,自建宣光殿,规模宏大,梁长九丈,石宣认为石韬所作所为是在打压他这个太子之气,下令杀死工匠,截去大梁。石韬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将殿梁加长到十丈。石宣大怒,派人暗杀石韬于佛精舍,并准备杀掉石虎,结果阴谋败露。
  
  接二连三的骨肉相残让石虎悲愤交织暴跳如雷,原本极度溺爱子女的石虎因爱生恨,完全丧失理智,他拿着杀害石韬的刀箭用舌舔血,“哀号震动宫殿”。下令把铁环穿过石宣的下颔锁上,象猪狗一样用槽喂食。在邺城北面堆积干柴,拔掉石宣的头发,抽掉他的舌头,砍断手足,挖眼破肠,然后纵火焚烧。石虎率后宫妃嫔数千人登台观看,准备以此残无人道的杀戮来警告谋逆者。即使这样石虎犹不解恨,将石宣东宫官员300人、宦者50人全部车裂支解,东宫卫士十余万皆谪配凉州。
  
  石宣的妻儿尽皆被杀,石宣有个几岁的小儿子平时最得石虎宠爱,抱住石虎哭泣道:“这不是孙儿的罪!”石虎不忍,准备饶恕这个小孩,可石韬的亲党如何肯听,从他怀里强行拖出杀死,小孩一直拉着石虎的衣服哭叫,此惨景观者莫不为之流涕。
  
  暴怒过后是无尽的悲伤,尤其是亲孙子临死前那一幕让年老的石虎再也支撑不住卧床不起。被石虎迁怒流戍凉州的十万东宫战士走到雍城(陕西凤翔县南)后,供给的马匹被雍州刺史扣下,加之士兵们不愿去荒凉的凉州边界,一时群情激奋。这十万战士都是太子石宣精心挑选的锐卒,号称高力。高力督将梁犊率众起义,大军东归,“高力等皆多力善射,一当十余人,虽无兵甲,所在掠百姓大斧,施一丈柯,攻战若神,所向崩溃。”后赵军队屡战屡败,石虎动用国中精锐,令李农为大都督,石闵(冉闵)为副将率兵十万讨伐,又动用苻洪和姚弋仲的氐羌之兵,好不容易才把梁犊的义军打败。
  
  内患迭起,外忧不止,石虎的西北大军接连被凉国名将谢艾击败;辽东的燕国虎视塞内;什翼犍自称代王;晋国的名将桓温灭掉成汉,举起北伐中原的大旗。
  
  面对遍地的战乱和东晋军队的进攻,沙门吴进又给石虎出坏主意,他说:“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其气。”
  
  大唐之前中国历代帝王对天文重视程度很深,常常依据星象变化调整其国家政策。石虎接受他荒诞的主意,征发附近各郡的汉人十六万,车十万辆,运土到邺城以北,修筑华林苑及长墙,广袤数十里。监工日夜督促,秉烛夜作,忽遇暴风大雨,死者数万人。
  
  石虎苦役汉人的作法使汉羯之间的矛盾空前高涨,在残酷的宫庭斗争打击下,五十四岁的石虎悲伤忧惧病情加重,再一次议立太子。石虎还有两个年长的儿子燕公石斌和彭城公石遵,群臣请石虎从此二子中择一人为太子。“燕公(石)斌有武略,彭城公(石)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择。”石虎点头同意,太尉张举不同意,私下劝石虎说:“陛下两立太子,为什么灾祸不断?因为他们的母亲出自倡贱,再立太子,应该选择母亲尊贵的立。贵人之子就不会象以前两个太子那样有悖人伦。”张举的血统论没有科学依据,他自己是有想法的,石虎有个小儿子齐公石世,他的母亲是前赵国主刘曜的女儿安定公主刘氏,因为刘氏是张举从前赵国抓来献给石虎的,为了自己日后执掌后赵的大权故而有以上一番言语。张举还说,“燕公母亲卑贱,又尝有过;彭城公母亲因前太子之事被废,如今再立她为皇后,她能一点都不恨陛下您?”张举还要继续讲,石虎主意已定对他说:“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该立谁为太子。”
  
  石虎在东堂召集群臣再议太子时痛心疾首地说:“我恨不得用三斛纯石灰洗涤我的肠子,怎么我就专生恶子,年过二十就要杀死自己的父亲。我现在想通了,立石世为太子,世儿年方十岁,等他长到二十岁,我就老了,该死了。”大司农曹莫死活不同意,说天下重器不宜立少子。石虎对他叹道:“你是忠臣,可你不懂我的心思,我被儿子们搞怕了,再出一个逆子,我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石家出恶子不能怨血统,只能怪石虎娇惯纵容儿子,儿子们经常做坏事石虎不管,久而久之引火烧身。刘备在这一点上就比石虎强,虽然他没教育出一个杰出的帝王,但人家儿子、孙子人品都挺好。刘备教育儿子时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羌人姚弋仲曾经责备过石虎:“儿子死了,很忧愁吧,要不然为什么病了呢?儿子小的时候你不知道好好教育,这才使他长大后干出叛逆之事。”父母有溺爱子女的通病,中国人更甚,孩子不能娇纵,愿天下父母以石虎为戒,别到老来再后悔。
  
  石虎认死理,再也不愿在有生之年遇到舞逆之事,遂立石世为太子,刘氏为皇后。可惜他没能如他所愿再活十年,立太子半年后石虎病死。后赵的政权处在大风暴来临前夕,中世纪中国最黑暗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第二十一章 杀胡令
  
  积聚已久的民族矛盾终于爆发,压抑的时间愈久爆发的强度越大。被匈奴汉国、前赵、后赵政权蹂躏数十年汉人的怒火象一座火山般喷发了,滚动的岩浆毁灭一切,石氏家族、后赵政权、整个羯族全部淹灭在愤怒的洪流之中。
  
  引发这次大地震的是石虎的养孙,一个叫做石闵的人,石闵本姓冉,字永曾,小字棘奴,父亲冉瞻出自乞活军,乞活军上文讲过,八王之乱和匈奴汉国兴起过程中随司马腾流浪中原讨生活的并州人。乞活军进入中原后为石勒所败,乞活军被石勒收编,石虎收养十二岁的冉瞻为义子。冉闵“幼而果锐”,石虎待如亲孙。长大之后,“善谋策,勇力绝人。”后赵大败于燕国棘城,诸军皆溃唯有冉闵一军独全,自此声名远扬,他随李农击败梁犊的高力军之后,“威声弥振,胡夏宿将莫不惮之。”
  
  公元349年四月,冉闵、苻洪和姚弋仲的军队讨伐梁犊归来,石虎已经死去,石世登基做了皇帝,刘太后听政。凯旋的军队在河内遇到彭城王石遵,此时邺城发生一场政变,张豺为独揽大权阴谋除掉司空李农,李农是汉人,乞活军暗地里的领袖,他得到消息后逃到上白,张豺发兵攻打,李农率乞活军固守上白。
  
  上白的战争给石遵一个机会,众人劝他杀回邺城称帝,“殿下长且贤,先帝亦有意以殿下为嗣;正以末年惛惑,为张豺所误。今女主临朝,奸臣用事,上白相持未下,京师宿卫空虚,殿下若声张豺之罪,鼓行而讨之,其谁不开门倒戈而迎殿下者!”得到精兵锐卒支持的石遵欣然应允,以冉闵为先锋,兵发邺城,发兵之日,石遵拍着冉闵的肩膀应下一句重诺,“努力!事成,以尔为太子。”
  
  这句话激励了冉闵的斗志,燃起他的万丈雄心,虽说冉闵自打出生就姓石,试想谁家一个外姓人可以继承皇位呢? 太子之位是全天下最高的赏赐,以太子赐外姓在中国历史上少见,石遵敢应,冉闵如何不敢取呢?
  
  冉闵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守兵纷纷投降。没过多久石遵进入邺城,演译一场屠弟的丑剧,将石世母子及张豺全部诛杀。石世登基总共才三十三天,石遵称帝后按功行赏,罢上白之兵,封冉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石遵杀帝自立,引起其他诸候王的不满,镇守蓟城的沛王石冲起兵叛乱,石遵派李农和冉闵讨伐,冉闵大败石冲于平棘,坑其兵三万。石遵又怀疑氐人蒲洪有异心,撤销石虎对蒲洪都督关中的委任,蒲洪一怒之下投降东晋。
  
  后赵骨肉相残,战乱相继。明眼人都意识到石赵政权象兔子的尾巴一样长久不了,此时燕王慕容皝已死,其三子慕容俊继承王位,慕容霸上书燕王请求南下中原。“石虎究凶极暴,天之所弃,余烬仅存,自相鱼肉。今中国倒悬,企望仁恤,若大军一振,势必投戈。”燕国大臣纷纷上书支持,封奕认为石虎极其残暴,子孙争国,上下乖乱,正是出兵良机。黄泓认为是天意灭亡赵国。慕舆根甚至反问慕容俊说,是天意不想使海内平定呢?还是大王不肯取天下呢?慕容俊闻言大笑,以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左长史阳骛为辅义将军,慕容霸为前锋都督,选精兵二十余万,讲武戒严,准备大举南下入塞。燕军秣马励兵,东晋已经率先北伐。
  
  随着东晋名臣王导、庾亮先后去世,公元342年,当慕容燕国征讨高句丽的同时晋成帝司马衍崩于西堂,时年二十二岁,在位十七年。他的两个儿子司马丕和司马奕年幼,尚在襁褓之中。主政的庾亮之弟庾冰因为庾氏久执朝政,怕皇帝换代之后,庾氏家族与皇帝亲属之间的关系愈加疏远而为他人所乘,常常劝晋成帝说:“国有强敌,宜立长君。”并请求让成帝的同母兄弟、琅邪王司马岳为皇位继承人,成帝最终同意了。不管晋成帝是真为天下着想,还是碍于庾氏的强大势力,他开了一个坏头,使后世桓温废立君主多了一个借口。
  
  晋成帝死后,庾冰、何充、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令诸葛恢并受顾命。司马岳登上帝位,是为晋康帝,王妃褚蒜子被立为皇后,褚蒜子,河南阳翟人,“聪明有器识,少以名家入为琅邪王妃”。父亲褚裒,字季野,“少有简贵之风”,谯国桓彝曾赞叹说:“季野有皮里春秋。”言其外无臧否,而内有所褒贬也。意思是说褚裒虽不喜言谈,心中却相当有数。不品评人物,但心中对人物的高下优劣早有界定,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晋康帝仅仅在位两年得病去世,康帝病重时,庾氏兄弟欲立会稽王司马昱为新君,何充坚持立帝子,征得晋康帝司马岳同意后,年仅两岁的司马岳长子司马聃被立为太子,同年继承帝位,是为晋穆帝,22岁的太后褚蒜子设白纱帷于太极殿,抱子临朝称制。何充上疏请求褚太后的父亲褚裒执政,褚裒坚决不以外戚身份参政,固辞侍中、尚书、卫将军、录尚书事等职,请求外任,强调说:“臣有何勋可以克堪?何颜可以冒进?”最后接替去世的郗鉴出镇京口去了,褚裒果然皮里春秋,极有见识的主儿,远离是非之地,自褚裒后东晋再无外戚专权之祸。
  
  江州刺史庾冰、荆州刺史庾翼又先后死去,一个名叫桓温的年轻人开始崭露头脚,进入东晋权臣的行列。
  
  公元345年,晋穆帝永和元年秋,桓温接替庾翼被任命为荆州刺史。公元349年四月石虎去世,六月,桓温一边上书朝廷北伐中原,一边率荆州兵出屯安陆,后赵的扬州刺史王浃拱手让出寿春投降。晋廷忌惮桓温,不肯让他总督兵马,押下他的奏疏不回,任命褚裒为征讨大都督,发兵三万自彭城(在今徐州)北进。
  
  桓温几次上表北伐都被朝廷留中不发,东晋朝廷为何对桓温如此忌惮呢?桓温又是何许样的人物呢?
 桓温,字元子,宣城太守桓彝之子,桓温出生未满周年被桓彝好友温峤见到,温峤善相人,一见之下惊奇道:“此儿有奇骨,快让我听听他的声音。”等听到桓温的哭声,温峤赞道:“真英物也!” 桓彝非常高兴,夸奖自家孩子谁不开心,何况此话出自名士温峤,即如此干脆起名字就叫“桓温”!
  
  苏峻之乱中桓彝起兵讨贼,为韩晃、江播所败,困守孤城誓死不降城破遇害。晋廷平乱之后,将苏峻碎尸万段,余众不究。年仅十五岁的桓温发誓为父报仇,“枕戈泣血,志在复仇。”三年后,江播死去,江彪等三个儿子居丧,害怕桓温寻仇各藏兵刃防范。桓温诡称吊宾进入江府手刃江彪,连同他的两个弟弟一并杀死。
  
  桓温豪爽有风概,姿貌甚伟,面有七星(痣)。名士刘惔对人称赞说:“(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眼睛象紫石英那样棱角分明紫气流动,胡须象刺猬刺那样坚硬,)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由于士族名流的交口赞誉,加上忠臣遗孤,桓温被选为附马,尚晋明帝女南康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袭父爵万宁男,进入仕途。一路平步青云,二十三岁做到琅邪太守,累迁徐州刺史,三十一岁总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两年后,年仅两岁的穆帝司马聃在褚太后的怀里登基称帝,力主北伐的庾翼去世后,常年都督荆州的庾氏青黄不接,其子不为朝臣看重,执政的会稽王司马昱力主桓温都督荆州,同年八月,桓温被任命为安西将军、都督荆梁司雍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假节。
  
  荆州地处长江中游,地富民强,财政收入为天下之半,素为东晋之重镇,桓温以荆州之地为根本,大力发展桓家势力,组建一支忠于自己的强大军队,为日后北伐中原和操纵朝廷大权打下基础。桓温少年得志,身居高位,但他深深懂得没有功绩、没有声望不会得到天下人真正的认同。若想得到如日中天的威名只有北伐中原一条路。
  
  公元346年十一月,刚刚接手荆州一年零三个月桓温将北伐的矛头指向益州(四川)的成国。成国建立于公元306年,由巴氐人李特之子李雄所建,十六国之一,李雄称帝后,因诸子不合其心意,竟弃用他的十个儿子,任命侄子李班为太子,他的这一决定为成国的危机埋下伏笔。李雄死后,诸子杀掉李班争位,最后李雄第四个儿子李期胜出称帝,兄弟互斗给了李雄堂弟李寿一个机会,他逼死李期登上帝位。李寿称帝前期尚能有所作为,到后来学习石虎大修宫殿,滥用民力劳民伤财,成国元气大伤。李寿好的不学,一个石虎有什么好学?他死后其子李势继位,李势色鬼一个,史书载:“(李)势既骄吝,而性爱财色,常杀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国事。性多忌害,诛残大臣,刑狱滥加,人怀危惧。”百官士民人心惶乱,加上益州土箸人的反抗闹事,成国处在乱事之秋,桓温第一个拿它试刀也就不足为奇了。
  
  桓温上表朝廷西征,大臣们认为蜀道险远,荆州兵少难以取胜,刘惔说你们不必担忧桓温不能灭蜀,他这个人善于赌博,没有把握,他是不会下大赌注的,你们还是考虑一下灭蜀后桓温坐大的事吧!朝廷将桓温的表章留中不发,桓温也不等,仅率舟师一万入川。晋军逆流而上,三战三捷,逼降李势,成国皇帝李势低下头来,不仅把妹妹送给桓温,在桓温面前竟然低声下气地自称“略阳李势。”也算个识趣的人,凭着和桓温的姻亲,被封为归义侯,过了十四年正常人的日子,亡国之君,他算是个好命的。
  
  桓温灭蜀之后,声威大振,不过他远没有满足,见石虎死掉,认为北伐时机已到,再次上表朝廷请旨北征。这一次东晋小朝廷再也不敢给他机会了,功高不赏那还了得,可是不思进取势必受到天下人的谴责,朝廷任命褚裒北伐。
  
  北伐大军浩浩荡荡,一路之上北方士民降者日以千数。东晋朝野上下沾沾自喜,认为中原光复指日可待。只有光禄大夫蔡谟独独不以为然,他的回答别具匠心,颇有深度,一语道出江左的东晋政权为何不能重新统一中原的根本原因,他对人说:“胡灭诚为大庆,然恐更贻朝廷之忧。”这句话从字面上解释是这么个意思,“胡人被消灭确实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然而恐怕这更给朝廷带来忧患。”听的人不明白就问他,说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蔡谟答道:“夫能顺天乘时济群生于艰难者,非上圣与英雄不能为也,自余则莫若度德量力。观今日之事,殆非时贤所及,必将经营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才略疏短,不能副心,财殚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乎!”这段话翻译过来,如下:“能够顺应天意、掌握时机把百姓从艰难困苦中拯救出来的事业,如果不是最杰出的圣人和英雄是不能承担的。不如老老实实地衡量一下自己的德行与力量。反观如今讨伐赵国之事,恐怕不是当今的贤达之辈就能办成的。结果只能步步为营,分兵攻守,这是以劳民伤财为代价来炫耀个人的志向。最后会因为才能和见识粗陋平庸,难以遂心,财力耗尽,智慧和勇气全都变得窘困,怎么能不给朝廷带来忧患呢!”
  
  
  我之所以一字不差的摘录和翻译蔡谟的话,是因为他的话解答了不管祖逖也好、桓温也罢,还是后来的谢安、谢玄叔侄,乃至刘裕、刘义隆、萧衍,甚至南宋的岳飞、南明的史可法之所以不能收复中原的原因。他说济苍生成大事非上圣与英雄不能为,上圣与英雄指谁呢?看字面理解好象是指北伐诸将,其实在封建社会自他口中说出,必然是指皇帝无疑,在那个时代谁又敢称上圣呢?孔子被尊为圣人,也是在他死后,生的时候谁敢超越天子?英雄则是指杰出的大臣。蔡谟否定当时的时贤,实际上他是否定了当时的君主。东晋一朝没出一个圣君,也就谈不上北伐大业,有英雄可不可以呢?也不可。北伐为公,事成则功高震主,皇帝不答应,聪明人转而为私,炫耀一下个人的志向,心存私心也就不可能成就大业。所以蔡谟断言,北伐非但不会成功,反而会给东晋朝廷带来忧患。
  
  事实如其所料,当时尚还心存豪气的桓温受朝廷掣肘不能一展抱负,为私的褚裒庸材一个,与李农激战于代陂,晋军大败退守广陵,褚裒上表请求自贬,朝廷不准。等他回到京口听到四面哭声,左右对他说那是代陂战死将士家属时,褚裒惭愤发疾而卒。此人虽是庸材尚有羞愧之心,比那些无耻之徒强上百倍,他便是为名所累,一心名垂青史,早早的害了性命。事实证明蔡谟说的对,干事业要度德量力而为。
  
  南境稍稍平稳,赵国内乱又起,石遵放弃诺言,立自己的亲子石衍为太子,引起冉闵的不满,为拉拢禁军将士,冉闵上表请求把他们全部封侯。石遵没有识破冉闵的用心,并未一概赐封,引起禁军将士的愤怒。
  
  后赵的一些大臣看出冉闵的野心,劝石遵削掉兵权然后杀死他。石遵密召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阴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入内宫,和郑太后一道商议除掉冉闵。石鉴等人都说:“应当如此!”只有郑太后反对:“当初在李城起兵时,如果没有石闵,岂能有今天?石闵有点居功自傲,应当对他有所宽纵,怎么能急急忙忙把他杀掉呢?”
  
  
  两面三刀的石鉴表面同意杀冉闵,暗中却派人把这一消息告诉冉闵。冉闵闻讯大怒,胁迫李农带甲士三千在琨华殿杀死石遵。石遵临死之前问道:“造反的人是谁?”甲士道:“义阳王石鉴当立。”石遵叹道:“我尚如此,石鉴能几时?” 石遵登极总共一百八十三天。
  
  石鉴不是傻瓜,一面封赏冉闵和李农,一面夜召二人入琨华殿,暗中派石苞等人埋伏死士趁着夜色诛杀他们。不想石苞等人不是冉闵的对手,石鉴见风使舵下令将石苞斩首灭口。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大动乱就此拉开序幕。
 新兴王石祗在襄国与姚弋仲的羌兵联合,移檄中外,共诛冉闵和李农。邺城中的羯族将领孙伏都、刘铢率三千名羯士挟持皇帝石鉴伏兵于皇宫欲杀冉闵,为冉闵所知,两军大战,羯兵兵败退守凤阳门,冉闵与李农率兵捣毁金明门杀入。石鉴一开始扇动孙、刘杀冉闵,眼见冉闵再度得势,忙打开凤阳门,对冉闵说“刘伏都谋反, 卿速讨之。”皇帝反水,羯兵大败,自凤阳门到琨华殿双方将士横尸相枕、流血成河,冉闵杀掉孙伏都和刘铢,红着眼睛下令道:“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冉闵为不断的兵变震惊,下了一道类似今天不准民间拥有武器的禁令,此令一下,引起羯人等胡族的恐慌,因为冉闵毕竟是汉人,在胡汉分治的邺城羯人横行惯的,一旦放下武器,焉有命在?胡族人纷纷逃往外地羯人的控制区,“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
  
  冉闵将后赵皇帝石鉴囚禁,面对屡禁不止,潮水般涌向城外的人们,连忙下令说:“近日孙伏都、刘铢谋反,他们的亲信党羽已经全都被杀掉,好人没有一个参与其事。从今天以后,凡是和我同心一致的人留下,不同心的人想去哪里悉尊其便。我命令城门不再关闭。”胡汉两帮人泾渭分明,方圆百里之内的汉族人全都蜂拥进城,而匈奴人、羯人等胡人则争相离去,以致挤满了城门。冉闵终于对胡人死心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咬牙,一跺脚,冉闵下了一道震惊中外的杀胡令,“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门。”此令一下,汉人杀羯人,一日之中,斩首数万。冉闵自己亲率六军诛杀胡人,“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对于屯戍边疆的胡人、羯人,冉闵下令,让军队中汉人当将帅的把属下胡人、羯人统统杀掉。以至于长得鼻子高一点、胡须多一点的人,大半都被滥杀而死。中世纪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刻到来了,冉闵并非罪魁祸首,实在是前赵后赵错误野蛮的民族政策所致,只是他的杀胡令直接引爆汉族人对匈奴人、羯人积聚将近五十年的愤怒罢了。
  
  公元350年闰二月,冉闵废掉石鉴,连同石虎的二十八个孙子一起杀掉,尽灭石氏。群臣劝冉闵称帝,冉闵推辞让李农做皇帝,李农哪里敢做,冉闵说:“我们原是晋人,今晋室犹存,请与诸君分割州郡,各称牧、守、公、侯,奉表迎晋天子还都洛阳。”一个叫做胡睦的人反对,“陛下圣德应天,宜登大位,晋氏衰微,远窜江表,岂能总驭英雄,混一四海乎!”有人鄙视胡睦,说他推迟了天下统一的时间,认为此时晋朝完全有机会恢复故国。其实正如胡睦所讲,东晋政权已经是中原的汉人大失所望,就算冉闵等,未必等得来晋朝的大军。不过冉闵也没再等,恢复自己以前的冉姓,彻底与羯人决裂,自称皇帝,改元永兴,国号大魏,史称冉魏。
  
  冉闵毕竟是一勇之夫,缺乏政治远见,想称帝也不差一时半会儿,等平定四方再说嘛。他的这一举动完全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不禁胡人恨他入骨,司马氏的东晋朝廷也大为不满。好汉终归是好汉,不搞阴谋诡计,光明正大的与敌人决战沙场,如果让我为两晋南北朝的武将排座次,我一定把冉闵排在诸位好汉的第一位。路见不平一声吼,冲冠一怒拔剑起!这就是好汉!雄图远略,做事深思熟虑, 那是英雄不是好汉。面对危难不退缩,勇往直前,奋不顾身,万人之敌,这就是两晋南北朝第一位好汉冉闵。
 第二十二章 中土英雄
  
  
  冉魏虽然建立,所控制的地区只有首都邺城一座孤城,四面全是敌人,南面石衹近在襄国,段氏鲜卑段勒在黎阳;北面石琨在冀州,姚弋仲率羌人据守滠头;东面滏口的张沈;西面陈留的段龛。清一色的后赵的军队,一个个据点把邺城围个铁桶相仿。
  
  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汉胡民族冲突达到顶锋,冉闵的汉军与诸胡族展开数次大决战,“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每次征战,冉闵必定身先士卒大振神威。
  
  冀州石琨抢先发难,在冉闵未称帝之前便带着七万大军向邺城进发,冉闵仅率骑兵一千在邺北冲击石琨的大军,冉闵手持双刃矛,驰骑冲锋,所向披靡,斩首三千级,石琨等大败而逃。
  
  冉闵称帝后,石祗马上在襄国继后赵皇帝位,获得六夷拥护。同年四月,派石琨率十万大军再次征讨冉闵,张驾度、段勤、刘国、靳豚等各地将领也组成联军向邺城挺进。
  
  此时的邺城发生一次动乱,冉闵杀害了与他一同起事的李农,看起来,一山真的难容二虎,李农的势力太大已经威胁到冉闵的帝位。内乱过后,魏国的实力受到削弱,冉闵只得派遣使者出使江东向东晋朝廷求援,他并未以一个臣子的身份,而是以一名君主的身份求援,且语气强硬,“逆胡乱中原,今已诛之;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东晋自以正朔自居,那里看得起一个妄称天子的两姓家奴,要我救你,我呸!没扁你就算不错!
  
  东晋朝廷救援冉闵不可能,趁乱夺取中原早已安排上议事日程,褚裒北伐失败后,朝廷任命殷浩为中军将军接任扬州刺史,假节和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任命投降的苻洪为氐王、使持节、征北大将军、都督黄河以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任命苻洪的儿子苻健为假节、右将军、监黄河以北征讨前锋诸军事、襄国公。企图依靠氐人的力量收复中原。苻洪的部将麻秋毒死苻洪,麻秋为苻健所杀,苻健打着晋朝的旗号杀入关中建立前秦帝国。
  
  冉闵得不到东晋的支援孤军奋战,中原地区的战局向有利于后赵一面发展,偏偏石琨太不争气,先前丢了七万大军,这一次在邯郸又被冉闵的大将王泰打个落花流水,伤亡一万余人,被迫撤军。胜利的天平又倒向了冉魏,公元350年八月,冉闵亲提大军在苍亭(山东阳谷东北)击败后赵各地的联军,斩杀二万八千人,一路追击,追到阴安(河南清丰县)联军全部投降。至此冉魏军力强大,士兵三十余万,旌旗、战鼓绵延一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也。”
  
  曾在西晋任散骑常侍的隐士辛谧给冉闵上书说“物极则反,致至则危。”劝他功成身退归身晋朝,并且绝食而死以示真诚。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往往看不到潜伏的危险,风头正劲的冉闵如何肯听,对此嗤之以鼻,不加理睬,对残余的后赵襄国政权发起了战略大反击。
  
  
  十一月,冉闵率步骑十万进攻襄国,石祗率羯胡将士固守。为分化敌人的斗志,冉闵让儿子冉胤做大单于带领新近投降的一千胡兵。大臣韦謏劝他说,“胡、羯皆我之仇敌,今来归附,苟存性命耳;万一为变,悔之何及。请诛屏降胡,去单于之号,以防微杜渐。”冉闵勃然大怒,将韦謏父子杀死。人在逆境往往能够勤于思考,在顺境时想问题却太简单,冉闵也不想想,你靠杀胡起家,一双手粘满胡人的鲜血,仅靠施得恩惠就能让胡人降服吗?
  
  冉闵围襄国百余日,逼得石祗去皇帝称号改称赵王,派出使臣向燕国求救,同时请羌族首领姚弋仲来解围。姚弋仲正在生气,原来他和氐族首领苻洪都看中关中地区,趁着中原大乱,各自派兵向关中进发,苻洪比他狡猾先向东晋称臣,得到晋军北伐都督殷浩支持,把姚弋仲的儿子姚襄打得大败,五万人死掉三万。后来蒲洪被部将麻秋毒死,可他的儿子苻健却凭借东晋的声势先行占领关中,年初在长安称天王、大单于,国号大秦。他们羌人姚家和氐人苻家一同从关中地区迁出,如今看着苻氏回老家做皇帝,心中又气又急一病不起。看到石祗的告急文书恨恨对姚襄说,“冉闵弃仁背义,屠灭石氏。我受人厚遇,当为复雠,老病不能自行;汝才十倍于闵,若不枭擒以来,不必复见我也!”姚家即刻发兵。
  
  燕王慕容俊根本不用石祇请,早在冉闵称帝前,慕容霸出徒河东道,慕舆于出西道,慕容俊自将中军由中道出卢龙塞,燕军兵分三路已然入塞。在石祗的使者到之前,燕军已经攻克幽州、冀州大部分城池。石衹使者一到,慕容俊欣然应允,派大将悦绾率兵救襄国。此前冉闵也派出使者游说慕容俊,燕国上下不予理睬,他的杀胡令让所有的胡人团结在一起。
  
  公元351年三月,石琨的冀州之兵,姚襄的三万八千羌族骑兵,慕容燕国悦绾的三万精锐到达襄国,“三方劲卒合十余万”。
  
  鲜卑和羌人的大军来势汹汹,冉闵又欲出战,将军王泰劝他固守不战寻找机会,“今襄国未下,外救云集,若我出战,必覆背受敌,此危道也。不若固垒以挫其锐,徐观其衅而击之。且陛下亲临行陈,如失万全,则大事去矣。”此时一个叫做法饶的和尚激起冉闵的好斗之心,他说“陛下围襄国经年,无尺寸之功;今贼至,又避不击,将何以使将士乎!且太白入昴,当杀胡王,百战百克,不可失也!” 冉闵豪气冲天攘袂大叫:“吾与胡贼决战!”又是一马当先,杀入石琨和姚襄阵中,结果被燕军从侧翼突击,石祗又从襄国杀出,三面合围,冉闵经历了生平第一次大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不出韦謏所料,降胡临阵倒戈,冉闵仅与十余骑逃回邺城。邺城上下震动,以为冉闵战死,冉闵亲自到郊外祭天,人心才安定下来。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姚襄得胜回到滠头,姚弋仲怒其不能擒杀冉闵,“杖之一百”。
  
  
  石祇乘胜派大将刘显率兵七万攻打邺城。冉闵奋威再出,大破羯军,斩首三万余级。战败的刘显干脆和冉闵媾和,回到襄国将石祇杀死,把人头献给冉闵,冉闵命人将石祇的人头在通衢大道上焚烧,其后刘显在襄国称帝,冉闵再次打败刘显攻入襄国,将石家子孙尽数杀绝,石琨逃到江东,东晋朝廷下令在建康街头处斩,石勒一族从此灭绝。民族间的仇恨竟至如此,但愿世世代代不再有民族纷争。
  
  战争是魔鬼,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中原大乱,因以饥疫,人相食,无复耕者。”魏国领土仅限于河北南部一带,久经战乱,百姓不种地,魏军开始断粮粮。
  
  公元352年四月,冉闵只得率领军队到燕国的占领区常山、中山诸郡找食物,与慕容恪的大军不期而遇。此二人,一个是气吞如虎的猛将,一个是温文而雅的儒将,一个身经百战,一个所向无敌,两位举世名将在常山展开殊死搏斗,常山之战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重装步兵与重甲骑兵之间的一次颠峰对决。
 慕容恪,字玄恭,慕容皝第四子。幼而谨厚,沈深有大度。他的母亲高氏无宠于慕容皝,慕容皝也从未把慕容恪放在心上。十五岁那年,身长已达八尺七寸(约合现在的1米90以上),容貌魁杰,雄毅严重,每所言及,辄经纶世务。慕容皝大为惊讶,授予兵权,让他出兵打仗,慕容恪逐渐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临机多奇策,使镇辽东,甚有威惠。高句丽惮之,不敢为寇。”慕容皝让他与三子慕容俊讨伐夫余国,慕容俊居中指挥而已,慕容恪“身当矢石,推锋而进,所向辄溃。”慕容皝临死前对继任慕容俊说,“今中原未一,方建大事,慕容恪智勇俱济,你就指望他吧。”慕容燕国与冉魏的大决战当仁不让由慕容恪指挥。
  
  冉闵的魏军与慕容恪的燕军在魏昌城(在今河北定州南)相遇,是遭遇战,魏军本无准备,南向常山郡(治所在今河北元氏县西北)退却,慕容恪穷追不舍,一直追到泒水(今河北大沙河),激怒了冉闵,不顾一切的要回师与燕军决战。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劝冉闵不要意气用事,主张继续退却,“鲜卑乘胜气锐,不可当也,请避之以溢其气,然后增加兵力以击之,可以捷也。”冉闵的血性上来,任是谁也拦不住,大怒道:“我就要用这些兵力,平幽州,斩慕容俊。今天遇到慕容恪就要逃避,天下人会怎么看我!”犟牛一个,司徒刘茂一听,知道冉闵必败,对特进郎(官名)说:“吾君此行,必不还矣!我们为什么要坐等被杀戮的耻辱!”于是二人一起自杀。
  
  冉闵督军气势汹汹杀奔燕军,两军在廉台(今河北无极县)交战,魏军步卒刀林戟海里滚出来的,在冉闵的带领下,勇猛向前,十战十胜重创燕军,兵力占优的燕国将士反而害怕起来,“(冉)闵威名素振,众咸惮之。”慕容恪镇定自若地对诸将分析:“冉闵勇而无谋,一夫敌耳!其士卒饥疲,甲兵虽精,其实难用,不足破也!”魏军连饭都吃不上,再怎么精锐也没用,再者说强弓之末不能穿鲁缟,累胜之后魏军也接近崩溃的临界点,加上他们的主帅冉闵一勇之夫,我们可以用计策打败他。
  
  魏军确实乏粮又经过不断的战斗,没有增缓部队体力透支厉害,但他们毕竟连战连胜,士气正旺,如何打掉魏军的气势呢?慕容恪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两军再度交锋,冉闵因为自己的士兵多是步卒,而燕军都是骑兵,便有意到林地中交战。慕容恪马上判断出冉闵的意图,让轻骑引诱魏军至开阔地,把军队分成左右中三部,中军由五千铁甲重装骑兵用铁锁连马结成方阵,后世的连环马由此而来。
  
  重装骑兵中国比西方所谓人马披甲的骑士出现得早,东晋十六国时期已经出现,叫做甲骑具装,具装铠有铁质的,也有皮质的,一般由保护马头的“面帘”、保护马颈的“鸡颈”、保护马胸的“当胸”、保护躯干的“马身甲”、保护马臀的“搭后”以及竖在尾上的“寄生”六部分组成,使战马除耳 、目、口、鼻以及四肢 、尾巴外露以外,全身都有铠甲的保护。加上骑在马上头戴兜鍪,身披两裆铠,手执长柄的马矛—槊(又称矟)的武士,一个重骑兵相当于一座小型堡垒,五千铁甲骑兵再用铁锁相连那就如同一堵堵铜墙铁壁。
  
  慕容恪胸有成竹地对众将说:“冉闵素轻敌,锐气十足,他的兵力少,必定死攻我中军,我用铁甲骑兵缠住他,你们率领所有的骑兵从两翼发动攻击,无不克!”
  
  慕容恪分析得相当准确,冉闵果然经受不住燕军的一再引诱,把军队投向平地。步兵与骑兵交战,最好是在林地进行。两军列阵对垒交锋也可以,骑兵会丧失其机动性,只要扼制骑兵的冲击力,步兵方阵胜算很大,所以冉闵并不惧怕与燕骑决战。
  
  
  冉闵跨骑日行千里的朱龙宝马,左操两刃矛,右执钩戟,身先士卒,突入燕阵之中,斩首三百余级。擒贼先擒王,冉闵望见大幢,知其为中军,带领军队向前直冲。他万万不曾料到,慕容恪彻底放弃骑兵的机动性前无古人的创造出连环马,饶是冉闵有通天的神力,部下的锐卒矛锋甲固,生死无惧,也无法冲破钢铁大阵。燕左右两军从旁夹击,彻底攻溃魏军,把冉闵团团围住,冉闵冲出重围,向东逃走,人虽勇,马已疲,朱龙马倒地,冉闵被燕军擒获。
  
  
  燕王慕容俊以胜利者的姿态责问冉闵:“汝奴仆下才,何得妄自称帝?”冉闵辞气不屈,昂首答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得不称帝邪!”慕容俊大怒,鞭之三百,送到龙城,斩于遏陉山(在今辽宁朝阳)。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到十二月,天上滴雨未降。慕容俊大惊,派人前往祭祀,追封冉闵为武悼天王,当日天降大雪,过人双膝。
  
  冉闵死后,他以武力建立起来的魏国政权迅速瓦解,前燕攻克邺城,占领河北、山东地区。公元352年,慕容俊在邺城称帝,与此同时,关中的另外一个政权前秦也正式宣告成立。
 前秦,十六国之一,氐族人所建。公元350年,氐人苻洪占据关中,称三秦王。352年,苻健称帝,定都长安,国号“秦”,史称前秦。若想了解前秦的历史就必须知道氐族的由来。
  
  
  关于氐族的起源,主要有三种说法:一说氐族和羌族是一个民族,同源而异流;另一说氐、羌虽自古关系密切,然而从来都是两个不同民族;还有人认为,氐与古老的三苗有渊源关系,即与今日的苗族同源。
  
  从春秋战国至秦汉,氐人活动在西起陇西,东至略阳,南达岷山以北的地区。西汉至三国时氐人经历了两次较大的迁徙,第一次是在汉武帝时期,第二次是在东汉时期。对氐人影响最大的是第二次迁徙,由于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氐族豪强也趁机据土称雄。随着曹操与刘备两大军事集团在汉中一带对恃,夹在其中的氐人势力成为双方角争的目标。曹操在汉中为刘备战败后,前后数次迁徙武都的氐人于关中。因而至魏晋时代,氐人除原在武都、阴平二郡外,又在关中、陇右一些郡县与汉人及其它各民族共同生活。八王之乱后,匈奴汉国多次向关中地区发动攻击均受到氐羌势力的抗击而遭到失败,使匈奴人以及后来的羯族人认识到关中氐羌人的厉害。当他们打下关陇地区后,为加强关中地区的稳定以及充实中原地区的人口,匈奴汉国、前赵、后赵多次将氐人迁到关东地区,建立前秦政权的苻氏便是其中的一支。
  
  苻氏的祖先初居武都,当地的人以其家池中生五丈长的蒲草,称之为“蒲家”,因以为姓。曹魏时,由武都迁于略阳郡临渭县(今甘肃省秦安县东南),世为部落小帅。 公元310年(晋永嘉四年),蒲洪被宗人推为盟主,自称护氐校尉、秦州刺史、略阳公。刘曜在长安称帝,以蒲洪为宁西将军、率义侯,曾徙居于高陆(今陕西省高陵县西南),进封氐王。前赵亡后,薄洪投降石虎,拜冠军将军、泾阳伯。石虎采纳他的主意迁徙雍州豪杰及氐、羌10多万户于关东,充实京师之地。蒲洪被拜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率户2万居于枋头(今河南省浚县西南)。
  
  冉闵杀胡天下大乱,迁入中原地区的关陇流民相率西归,路经枋头,大多归顺蒲洪,人马十余万。蒲洪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当时谶文流传“草付应王”,蒲洪改姓氏为苻氏。苻洪流露出自立为王的野心,被后赵将领麻秋毒死,临终留下遗命,令其子苻健西归。老头说,我之所以不入关是因为我想平定中原,可惜我被一个小子暗算了,中原之事不是你们兄弟所能办成的,你们回关中吧!“所以未入关者,言中州可指时而定。今见困竖子,中原非汝兄弟所能办。关中形胜,吾亡后便可鼓行而西。”
  
  苻洪死后,苻健心知自己能力不足,去掉三秦王的名号,向东晋称臣,其实他是别有用心,想借用东晋的号召力迅速入关中。果不其然,苻健轻松地抢在羌人姚襄前面,打败关中杜洪,占据长安。苻健进入关中后迅速称帝,建立前秦帝国。
  
  东晋朝廷对他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恨之入骨,也给急于北伐证明自己的东晋荆州刺史桓温一个进兵的口实。
  
  桓温灭蜀之后威名远扬,东晋臣民把他当作大英雄来看,不过他的雄心远不止收复蜀地,褚裒北伐失败后,趁着冉闵在中原搅水的当口,桓温再次上表朝廷要求北伐,朝廷还是不肯给他立功的机会,再度任命殷浩北伐。
  
  殷浩,字深源,陈郡长平(今河南西华县东北)人,弱冠有美名,识度清远,尤善玄言,坐谈名士。有人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升官会梦到棺木,发财会梦到粪便?”殷浩随口答道:“官本臭腐,故将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时人以为名言。殷浩视官财为臭腐粪土,自然不屑为官,曾结庐父亲的墓地旁十年,朝廷累召不出,当时的人们将他比作管仲、诸葛亮,说他出仕与否直接影响到江左的兴亡,名士谢尚(谢安之兄)曾说过,“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
  
  殷浩与西晋王衍一样的人物,不过他有一点比王衍强,就是敢于带兵。东晋朝廷忌惮桓温,扬州刺史褚裒极力举荐名满天下的殷浩,执政的会稽王司马昱多次请他出山,直到褚裒北伐失败气死之后,殷浩才接任他的职务,担任起北伐重任。上任第一件事,针对前秦苻健的背信弃义实施一条反间计,派人暗地里劝诱苻健的部将梁安、雷弱儿,让他们去刺杀苻健,许诺把关右地区的官职封给他们。
  
  
  不久得到雷弱儿的同意,请求派兵接应。殷浩大喜,果然是不同凡响,诸葛亮一出妙计安天下,上表请求北伐。朝廷中有人尚且不信,吏部尚书王彪之认为:“雷弱儿等人有诈,殷浩不应该轻举妄动。”可关中传来消息,秦将张遇反了,张遇原本是后赵的大将,为冉闵逼迫投降前秦,苻健待他不错,并娶娶张遇的继母韩氏为昭仪,不过苻健这人说话太随便,好开玩笑,多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张遇说:“卿,吾假子也。”张遇耻之,发兵造反,兵败被杀,消息传到东晋,殷浩以为自己的反间计成功了。
  
  公元353年(永和九年)十月,朝廷委任他为中军将军,假节、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军事,率大军七万北伐许昌、洛阳,大军刚出发,殷浩便从马上摔下来,幸好没受大伤,一时间大家都觉得有点晦气。虽说是儒将,也不至于坠马吧?殷浩有肚量,任命与自己深有矛盾的羌人姚襄为前锋。
  
  
  姚襄我们前文说过,极厉害的主儿,在他父亲姚弋仲死后投降东晋,他投降也是别有用心的,他被苻健战败没法子,想借东晋的势力另有所图。殷浩看穿他的用心,非常讨厌他,曾派刺客杀姚襄,人家刺客钦佩姚襄为人反水了,后来姚襄派人来解释此事,殷浩还想利用姚襄打苻健,此事也就搁下了,此次北伐任命他为先锋。姚襄如果诚心给东晋卖命,做个先锋官不在话下,可惜他不是,当大军行进到山桑(今安徽蒙城北)时,姚襄在夜晚打殷浩一个伏击,七万大军被打散,殷浩逃走,朝野哗然。
  
  这一下,被桓温抓住把柄,上表要求治殷浩的罪,晋廷无奈,只得将殷浩削职为民,桓温从此掌握中外大权。这回看桓温的了,公元354年二月,桓温率步骑四万自江陵出发北伐关中,讨伐前秦。在蓝田大败秦军,射死秦国太子苻苌,兵于灞上,三辅郡县多降,关中百姓争持牛酒迎劳晋军,男女夹路观之,有些老年人垂泪哭泣:“不图今日复睹官军!”自公元316年晋愍帝被刘曜俘虏起三十八年晋军的绛旗就从来没有在关中地区飘扬过。
  
  
  
  桓温兵临长安城下并未急于进兵,给前秦以喘息之机,苻健指挥军队反攻,晋军乏粮,桓温迁徙关中百姓三千余户南下,率军班师。
  
  苻健应付走桓温,精疲力竭,第二年,身患重病,一命呜呼,其子苻生继位。苻生力大无穷,是个勇将,曾单枪匹马在桓温阵中来往冲杀十数次,不容易,桓温那是步兵行家,能在他的阵里冲来突出,没真功夫那是扯蛋。
  
  皇帝也是无奇不无,家天下的传承制度使善人、恶人都有希望成为一国之君,让人性的丑陋达到极至,两晋南北朝时期的皇帝在善恶两方面都达到顶峰,我们先来看看苻生皇帝吧。
  
  苻生,字长生,苻健第三子,天生一只眼,七岁的时候爷爷苻洪开他玩笑(苻家人的传统),对侍从说:“我听说瞎子一只眼流泪,你们信不信?”众人赶紧说:“信!”小苻生火了,拔出身上的佩刀把自己那只瞎眼刺出血来,冲众人说:“这也是眼泪!”苻洪大惊,抡起鞭子抽他,苻生依旧倔强,梗着脖子说:“你别抽我,我天生不怕刀砍矛戳,就是受不了鞭打。”苻洪又气又怒,“你要是再这样子不听话,我让你做奴才!”苻生还是不服气,“我可没石勒那么好的耐性!”吓得苻洪没来得及穿上鞋,光着脚丫子抢上前去捂住他的嘴。后来对苻健说,“此儿狂勃,把他除掉算了,将来必定败家!”苻健要杀他,弟弟苻雄不肯,劝他,“小孩子长大以后就改了,这又是何必呢!”
  
  
  苻健太子苻苌被桓温射死,苻生拣个便宜,不过他冲锋陷阵可以,做皇帝不称职,整一暴君。每当接见大臣们时总是佩刀带箭,锤、钳、锯、凿等可以残害人的刑具。即位没多久,后妃、公卿以下直到奴仆,被杀掉的总共有五百多人;被截下小腿、折断胸肋、锯断脖子、剖开孕腹的人比比皆是。苻生喝酒不分昼夜,有时一连数月不临朝处理政事。因为少一只眼睛,就忌讳别人说:“残、缺、偏、只、少、无、不全”一类词,因误说了这些字眼而被杀死的人,不计其数。这个人尤其喜欢活着剥掉牛、羊、驴、马的皮,用热水退活鸡、活猪、活鹅、活鸭的毛,把它们放到大殿前面,几十个为一群。有时则剥掉人的脸皮,让他们唱歌跳舞,他来观看,以此作乐。
  
  苻生曾经问周围的人说:“自从我统治天下以来,你们在外边听到些什么?”有人对他说:“您是圣明君主,赏赐得当,刑罚严明,天下人都在歌颂太平盛世。”苻生怒道:“你向我献媚!”于是就把他拉出去杀了。改天他又问这个问题,别人一想,不能歌颂他,越拍这人越有毛病,改说:“陛下的刑罚稍微过分了一点。”苻生又怒道:“你诽谤我!”这人也被杀了。
  
  苻生晚上吃枣过多,第二天早晨肚子不舒服,就召来太医令程延,让他号脉诊断。程延说:“陛下没有别的病,就是枣吃多了。”苻生很奇怪,问道:“你是圣人吗?”程延想我一大夫,怎么会是圣人呢?回道:“不是!”苻生大怒:“你不是圣人,怎么知道我吃枣了!敢骗朕,拉出去杀了!”
  
  一天,苻生大宴群臣于太极殿,让尚书令辛牢做掌酒官,正喝到尽兴时,苻生一看,大臣们都不怎么喝,掌酒官还在哪儿闲着没事干,不高兴了,“诶?你这陪酒的不去敬酒,坐哪儿干什么?”捞起弓箭来,一箭把辛牢射死。群臣十分害怕,再也没有人敢不喝醉,全都喝得烂醉,横躺竖卧,衣冠不整,苻生这才高兴,“喝酒赌钱品人性嘛”,喝醉了那才都是好人呐!
  
  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终于有一天,前秦官员们获得新生,公元357年,苻健兄弟苻雄之子苻坚发动宫廷政变。当时,苻生还醉倒大睡,苻坚的士兵来到后,苻生惊慌地问周围人说:“你们是什么人?”众人回答:“强盗!”苻生说:“为什么不叩拜!”苻坚的士兵全都笑了。苻生更加生气,大声道:“为什么不赶快叩拜,不拜者杀头!”强盗的头没被砍掉,苻生人头落地。苻坚自称大秦天王,改元永兴,在他的手里一个空前强大的前秦帝国诞生了。
 第二十章 苻坚与王猛
  
  如果将历史割裂开,一段段看一节节分析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某个人(英雄或暴君)左右了某个时期的一段历史,比如司马炎、石勒、冉闵,他们开创或破坏了一个王朝,历史在他们的喜怒哀乐中演变,就象一艘在大海中航行的渡轮,舵手决定着它运行的方向,他可以视情况变化向左向右前进或后退,然而有一点他无法改变,那就是目的地。
  
  黑夜过后是黎明,激烈的民族矛盾导致的一轮血雨腥风过后,各族人民怀着痛苦和悲伤乞盼和平,乞盼各族之间相互的杀戮早日停止。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人物苻坚走向前台,历史从来不会抹杀任何一个人的功绩。苻坚做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凭借政治上的敏感和对时政的准确分析,一改汉赵民族压迫的“胡汉分治”,提出“民族团结”的前秦国基本国策,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混四海为一家,视夷狄如赤子。”
  
  国策只要顺应民意人心就会顺利推行并取得成功,民族团结政策让前秦国以区区 百万氐族人打败四周强大的民族,统一北中国。
  
  苻坚,字永固,一名文玉,生得“臂垂过膝,目有紫光。”爷爷苻洪非常喜欢他,给他起个名字叫坚头,经常对人说:“此儿姿貌瑰伟,质性过人,非常相也。”即使如此夸奖他的苻洪怕也想不到,他这个孙子日后会怎样得翻江倒海。
  
  苻坚称天王之后,为实现他心中的理想,迫不及待地开始推行他的新政。苻坚亲自选中一个人来推行他的政令,这个人就是汉人王猛。
  
  苻坚的基本国策归纳起来无非两条,一是民族团结,二是统一。由民族团结来推进统一,由统一来完成民族团结。
  
  由于当时中国境内民族众多,他不可能在统治阶层内部做到一视同仁。在他登上帝位之前的关中有氐人、羌人、汉人、匈奴人、羯人,还有一些更加弱小的民族。关中没有经过石赵后期的战乱,汉人势力相对强大,匈奴汉国的灭亡使匈奴人在关中乃至中原地区的势力减弱,与氐人争夺关中地区的羌人被苻生战败,散落各地。
  
  针对这一情况,苻坚采取了与汉人联合,建立了氐汉核心的民族团结政策。由于氐人长期和汉人共同生活,较之其他民族更易为汉人接受,他的想法马上受到关中汉人的积极支持,羌人也开始依附苻坚。苻坚藩邸中的名臣,除吕婆楼、强汪等氐人之外,还有两个重要的人物,太原薛赞、略阳权翼。
  
  薛赞,汉族士人,权翼,羌中望族,曾在姚襄手下任职,姚氏败亡后投靠苻坚。他们二人和苻坚一道谋划发动了推翻苻生的宫廷政变,《晋书.苻坚载记》中记载:“太原薛赞、略阳权翼见(苻坚)而惊曰:‘非常人也!’(薛)赞、(权)翼说坚曰:‘今主上昏虐,天下离心。有德者昌,无德受殃,天之道也。神器业重,不可令他人取之,愿君王行汤、武之事,以顺天人之心。’(苻)坚深然之,纳为谋主。”读史书,切记不能望文生义,不求深解,薛权二人一见苻坚说,“啊,殿下生得不一般,大贵人。”然后投奔苻坚,一起策划起事杀掉苻生,没这么简单,一个人的相貌决定不了什么,他们肯定是谈论过,在一起交流过。只有符合这些政治人物所代表的背后势力的利益,他们才可能与你合作,并冒着杀头危险替你出谋划策。
  
  
  苻坚登基后重用三个人,王猛、薛赞为中书侍郎,权翼为给事黄门侍郎,并掌机密。大秦国的施政纲领出自此三人之手,再确切一点,出自日后成为前秦丞相的王猛。王猛是前秦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说前秦是苻坚的历史,不如说前秦是苻坚与他王猛的历史。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今山东省寿光县东南),家于魏郡。少贫贱,以鬻畚(卖簸箕)为业。相貌瑰姿俊伟,博学好兵书,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小事不想也不干),然而志向、知识、才干在权贵豪门眼里不值一钱,周围的人们都轻视他,王猛却悠然自得,不以为意,隐居于华阴。
  
  提到王猛,有则脍炙人口的典故便是说他的故事,叫做“王猛扪虱论天下”。东晋荆州刺史桓温北伐关中,屡败前秦军,直逼长安,驻军灞上。王猛穿着布衣去见桓温,“(王)猛被褐而诣之。一面谈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此时的桓温平巴蜀、扫石羯、败苻氐,北伐中原,引旆秦郊,威怀三辅,英名震动天下,而王猛在这样一个所向无敌的汉族大英雄面前神态自若、侃侃而谈,令桓温顿时刮目相看,当下问他:“我奉天子之命,率锐师十万,仗义讨逆,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却无人到我这里来投奔,这是什么缘故啊?”王猛的回答正中桓温的心事,你不攻长安,豪杰百姓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想要关中地区,所以不来。“公不远数千里,深入寇境,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见公心故也,所以不至。”
  
  桓温兵临长安城下,却不攻城,心中确实另有打算。桓温用兵一向谨慎,多野战,很少攻城,此时的关中局势有利于东晋,但就整个战局来说,形势却极不乐观。河南的姚襄投降前燕,燕主慕容俊的先锋大军已经逼近河南。江西流民郭敞挟持守官投降姚襄,江西非指今日的江西省,而是指今安徽省长江以西的地方,离京师建康咫尺之遥,建康震骇,竟把豫州刺史谢尚从历阳(今安徽和县)招还,戍卫京师,加固长江防线,固江备守。东晋朝廷摸不清姚襄的意图,惶惶不可终日,其实姚襄根本没有渡江的意思。远在关中的桓温却准备就梯下人了,桓温此次北伐另有目的,他刚刚参掉北伐无功的殷浩执掌东晋的大权,北伐是为了向东晋朝廷展示他的武功,目的已经达到,便没有必要冒风险呆在关中,要知道穷寇勿迫,谁知道逼急的苻健能不能反咬人一口,他的一世英名远无必要丢在渭水。
 王猛一句话点中他的心事,桓温默然无语,只是喃喃说了句:“江东无卿比也!”(江东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桓温南归之时,赐王猛车马,拜高官督护,请与之同归,被王猛拒绝。王猛婉拒桓温的原因是他看到东晋高门当权,连桓温这样的英雄人物掌权尚难,以他一介布衣根本无从参政。他要等待机会,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他相信正值乱世之秋的中原大地会赋与他一飞冲天的机会。
  
  没过多久机会来了,苻坚登上王位后,接受吕婆楼(十六国之后凉的君主吕光的父亲)的推荐,把王猛招入宫中,两人一谈,应了三国先主刘备的那句话,如鱼得水,“一见便若平生,语及废兴大事,异符同契,若玄德之遇孔明也。”
  
  一个统治集团的诞生,一个决策圈的形成,我们不能单纯用人格魅力去解释。简单一提,比如历史上著名的三顾茅庐,刘备与诸葛亮际会风云、相慰平生。其实他们有潜在的需求,诸葛亮属于荆州地区对曹氏抱有反感的士族集团中的代表人物,他们渴望一个领袖,刘备也渴望获得他们的支持。诸葛亮之才远不需刘备三次屈尊,刘备的三顾茅庐是做样子给荆州士人以至天下士人看,他礼贤下士,会给你们绝对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利益。诸葛亮之所以要刘备三请才出山,不是因为托大,而是在观望形势,观望什么形势呢?河北战局。若曹操平定河北,他就会出山,曹操若败在袁氏家族手中,恐怕刘备纵使四请、五请,诸葛亮也不会出山。也就是说,一旦袁氏灭亡,真正能与曹操抗衡,成为天下士族豪门领袖的只有一个刘皇叔。
  
  苻坚重用王猛,也是做样子给关中地区乃至全国的汉人看,我重视你们,也愿意与你们共享政权。王猛此时用不着观望,他不看好东晋,已经选择放弃,和苻坚的一席谈话,马上领悟到苻坚的宏图大略,毫不犹豫地投身苻坚廷下。
  
  苻坚与王猛无论在治国方略,还是性格上大相径庭,苻坚大气度,属于浪漫主义理想派的政治家,王猛谨重严毅,属于现实派的政治家,他们之所以会成为千古知遇的榜样,除去他们两人的性格魅力外,还有一个共同点,二人身上共同肩负的历史使命使他们能够锐意进取、大刀阔斧进行社会变革。
  
  王猛与诸葛亮不同,他比苻坚保守,但比诸葛亮更加激进。前秦最终能够取得“平燕定蜀,擒代吞凉”等一系列的军事胜利,最终统一北中国,“跨三分之二,居九州之七。”奠定当时中国北疆最大版图,这一切和王猛的施政密不可分。
  
  苻坚首先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仍然是民族问题,民族问题时刻困挠着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国家。匈奴汉国、前赵、后赵血的教训摆在眼前,如何处置呢?苻坚除重用王猛和太原薛赞等参掌机要外,下令“复魏晋士籍”,维护士族地主特权,争取汉族地主的支持。苻坚定下“氐汉轴心”的基调,要有人去实施,说说氐人汉人平等容易,做起来实在是难!天王是氐人,江山也是氐人打下的,氐族贵族飞扬跋扈。谁肯?谁敢去得罪氐族权贵呢?
  
  王猛!他摸准苻坚的脉,深深地了解苻坚要的是真正的平等,只有真正的平等才能让秦国境内的各族百姓有凝聚力向心力,因此他痛下狠手,对敢于以身试法者一律重刑,“明法峻刑,澄察善恶,禁勒强豪。” 犯死罪者一律鞭杀。
  
  他的所作所为激怒氐族人,氐族豪强樊世当面斥责王猛,“我们与先帝共兴大业,都不曾参与朝政,你无汗马之劳,何敢操纵国家大权?难道要让我们去耕种喂养你吗?”王猛反唇相讥,“你光耕地怎么成?还要去当屠户。(我还要吃肉呢?)”可把樊世气歪了鼻子,跳脚骂:“你个臭小子,老夫不把你脑袋挂在长安城门,我就不活在这个世上。”
  
  王猛马上到苻坚那里打小报告,王猛这个人什么都好,就一样不好,不太光明磊落,好算计人,他算计樊世,后来算计慕容垂,虽说都为了前秦王朝,多多少少有点小人的嫌疑,他明知道自己那么回答,樊世肯定会怒不择言,摆明激怒他。不过,完人是没有的,王猛这种人确实适合执政,连慕容垂那样的枭雄也只能任由他摆弄来摆弄去。
  
  一听樊世要杀王猛,苻坚火冒三丈,“老家伙就是不懂礼法,不杀此老氐无法治理国家。”(必须杀此老氐,然后百僚可整。)可巧樊世送死来了,也许是老樊世怕王猛恶人先告状,巴巴的也跑来向苻坚诉苦,苻坚没让他说话,直接问王猛:“吾想让杨壁尚公主,你觉得杨壁为人如何?”樊世当时就急眼,“哎?杨壁是我的女婿,早就定下了,陛下怎么可以再让他娶公主?” 王猛什么角色,立马明白怎么一回事,从座上一跃而起,指着樊世的鼻子大加训斥,“陛下拥有四海,天下什么东西不是陛下的,你竟敢和陛下抢女婿,你也想做天子吗!你还懂君臣上下的关系吗!”二人一唱一合可把樊世搞懵登转向,弄个大噎脖,老头说不出话来,大怒,抡起拳头来揍王猛,左右侍卫急忙拉住,怎么也不能让他在皇帝面前打架斗殴,樊世被人拉住出不了手,破口大骂,什么x个比,操你x,逮什么难听骂什么,史载“丑言大骂”。苻坚火了人,成何体统,喝令左右把这个老东西拉马厩里斩了。氐族豪强可不干啦,蜂拥而上,纷纷指责王猛,王猛可不是吓大的,悠然自得。倒是苻坚沉不住气,把众人骂个狗血喷头,一头骂,一头拿起鞭子抽,殿内庭外追着打。现在想起来,那位被苻坚推翻的苻生还真有点冤枉,他之所以残暴也是没法子,这帮子氐族豪强根本不听话。别说,打这儿之后,王猛一下子抖起来,氐族豪强见到他连大气不敢出,“自是公卿以下无不惮猛焉”。苻健的妻弟强德酗酒行凶,劫人财产,抢男霸女,为百姓大患,面对皇亲国戚,王猛毫不手软,立即将他捕杀,陈尸于巿。王猛和御史中丞邓羌通力合作,严厉查处害民乱政的官吏,一个月之内,贵戚强豪诛死者二十有余人。于是百僚震肃,豪右屏气,令行禁止,路不拾遗,风化大行,秦国由此大治。苻坚感慨地叹道:“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为尊也!”
  
  史书上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广平人麻思向王猛请假回故里奔丧,王猛对他说:“你可以马上收拾上路,今晚我即发函通知沿途。”麻思刚出潼关,就发现沿途官府均已接到通知,并照章安排其食宿。秦国治理下的行政机构效率之高,其令行禁止如此,即便是在今天也让人为之感慨。
  
  
  苻坚与王猛广立学校,提倡儒学,劝课农桑,重视农业生产。针对关中少雨易旱的情况,征发王公富室的奴隶三万人,兴修水利,在关中推广汉代的区种法。在发展农业的同时,又注意发展交通事业。长安四门大道直抵各郡国,道侧柳树成荫,长安有歌谣赞美前秦政治,“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
  
  王猛治绩卓著,很快由中书侍郎迁尚书左丞、咸阳内史、京兆尹。未几,除吏部尚书、太子詹事,又迁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加骑都尉,居中宿卫。时王猛年仅三十六岁,一年五迁,权倾内外。没过多久,继续加官,迁尚书令、太子太傅,加散骑常侍。升势之烈,连王猛也感到害怕,“频表累让”,苻坚不许,加司徒、录尚书事,让王猛正式做宰相,王猛以无功请辞,不拜。
  
  王猛以一介布衣,自出山入仕前秦十八年,鞠躬尽瘁,尽心竭力。在他的治理下,前秦由一个落后野蛮的氐族政权迅速汉化,成为当时强大的国家。《晋书》赞他“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综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庶绩咸熙,百揆时叙。于是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王)猛之力也。”
  
  大秦国“国富兵强,境内大治”,王猛还要什么功劳呢?他心里非常清楚苻坚心中的最终想法,苻坚渴望混一四海,夷汉一家,永保太平。此时的前秦王国仅据关中一隅,前燕慕容氏雄霸中原辽东,拓跋代国跨据草原大漠,前凉保有凉州,东晋划江而治,十分天下,前秦仅据其二。王猛要实现他伟大抱负,报苻坚的知遇之恩,还苻坚一个大大的天下。
 第二十四章 混一四海
  
  
  自公元366年起,王猛开始他的军旅生涯,他率军攻打东晋荆州、讨伐叛乱的羌旅首领敛歧、出征前凉的张天锡等,都取得了胜利,又平定了前秦宗室苻柳、苻双、苻廋、苻武等人的叛乱,一系列的赫赫战功展现了他军事指挥的才干,同时也向天下宣示,大秦国以武力平定四海的战争拉开序幕。
  
  在北中国,前秦面临的最大敌人就是慕容家的燕国,慕容家英才辈出,将星云集,欲想打败慕容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五胡十六国时代第一条好汉、一纸杀胡令威震天下的武悼天王冉闵就是死在慕容家手里。那么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为何破灭了呢?慕容氏的悲剧映证了一句至理名言,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谁也不能打败我,只有我自己。
  
  人才辈出是好事也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前燕的创立者慕容廆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尴尬,做为慕容涉归的嫡子,他有一个庶长兄,叫做吐谷浑,从名字上看,我们就能知道吐谷浑是个杰出的人才,为什么呢?他开创一个民族,并以他的名字进行命名。当时鲜卑慕容部并没有立国,只是个游牧民族,游牧于徒河青山(今辽宁省锦州东北)一带。吐谷浑虽是长子,因庶出不得统领部落,慕容涉归活着的时候分给吐谷浑七百户牧民,兄弟两人各自放牧,互不相干。一天,二部的马匹相斗,伤了马,慕容廆大怒,派人责备吐谷浑说,“父汗在世的时候分给你部落,你怎么不离我远点,把马给伤了呢?”草原民族传统兄终弟及,慕容部汉化较早,已经开始效仿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吐谷浑原本对慕容廆掌管部落不满意,一听此话更加气愤,抛下一句狠话,“马和人不一样,是畜生,食草饮水,春气发动,所以争斗。马斗该人什么相干,你想让我离你远点,行!我现在就去你万里之外!”带着自己的部落向西去了。慕容廆后悔呀!派部落中的老人七那楼去追,代表他向吐谷浑认错。吐谷浑离心已决,对七那楼说:“慕容部自我曾祖莫护跋开始,树德辽右(汉化之始),我是庶子,本就不该做头领,兄弟分离因马而起是天意!您要不信,我们驱马向东走,马若还东,我当随您回去。”众人打马向东,行数百步,群马悲鸣,转而西行。七那楼无奈,只得单独回去。慕容廆大为懊悔,思念吐谷浑,作《阿干歌》,此歌在徒河流传,当地的人因之称呼兄长为阿干。后来前燕建国,以此歌为辇后鼓吹大曲。
  
  吐谷浑率部众七百余户西迁阴山,后迁至枹罕(今甘肃临夏)一带,与羌人杂居,拥有青海全境,建立吐谷浑王国。
  
  始于吐谷浑的慕容部嫡庶之争一代一代延续下来,上文说过的慕容翰就是慕容廆的长子,慕容鲜卑的大英雄,战功赫赫,众望所归,只因为是庶出,不得立为世子。慕容廆的三子慕容皝对他很是嫉妒,慕容皝凭借嫡子继位后,才智过人慕容翰自然明白慕容皝继位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先后辗转于鲜卑段部和宇文部,在人家部落里过得不开心,郁郁不得志。后来装疯逃回慕容部,并为慕容部立下大功,一举吞并宇文部。但功劳再大,还是被弟弟慕容皝赐死,一代英雄下场凄惨。
  
  
  
  大燕皇室第三代,慕容皝之子慕容垂又是处于这样一个宿命之中。慕容皝儿子很多,其中五个儿子比较出色,分别是次子慕容俊、三子慕容桓、四子慕容恪、五子慕容垂、小儿子慕容德。慕容皝对慕容垂甚是宠爱,常对诸弟说:“此儿阔达好奇,终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为其取名慕容霸,字道业,认为他最终能成就慕容家的霸业。甚至想以其为世子,因不是嫡出,被群臣进谏而止,但慕容皝对他的宠爱仍超过其他儿子,引起后来成为燕国皇帝慕容俊的忌妒。慕容皝命慕容恪击高句丽和宇文部,慕容霸为先锋,时年仅十三岁,却勇冠三军,因功封都乡侯。
  
  燕王慕容皝去世,慕容俊即燕王位,慕容霸与慕容恪一道入关,擒杀冉闵,攻占邺城。慕容霸少好畋游,因游猎坠马折齿,慕容俊称帝后,出于妒嫉,将其名字改为慕容垂,表字道业改为道明,封为吴王。
  
  恶运从此接连不断,改名字只是个开始。公元358年,前燕宫廷发生了一起巫蛊案。先前,慕容垂娶段末柸女段氏,段氏生子慕容令、慕容宝。段姓是鲜卑的贵姓,东部鲜卑分为三部,段姓居于其一。段氏才高性烈,从不买慕容俊皇后可足浑氏的帐,皇后引以为恨。加之丈夫慕容俊向来对慕容垂不满,就唆使人告段氏及吴国典书令高弼为巫蛊,想借此把慕容垂牵连进来。慕容俊将段氏及高弼下狱,严刑拷打,动用大刑逼供。但段氏志气确然,一句软话不说,谁也不承认。结果惹得可足浑后发狠,指示廷尉往死里整,折磨得不成样子。慕容垂心痛,实在看不下去,暗中派人对段氏说:“人生会当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你就招了吧。”段氏义正严词道:“我难道怕死吗?我要是自己承认巫蛊皇上,上辱祖宗,下必连累吴王你,我决不会那样做!”结果段氏在大狱里被活活折磨而死,而慕容垂却因此得以免祸。慕容垂思念段氏,娶段氏的侄女段元妃为继室,可足浑后依旧不依不饶,和慕容俊一商量,把段元妃罢黜掉,让自己的妹妹长安君嫁给慕容垂,慕容垂能高兴吗?由此两相猜忌。
 公元360年,慕容俊病重,召时任大司马的太原王慕容恪,效仿刘备白帝城托孤,慕容俊比刘备更具表演才能,他对慕容恪说:“我的病肯定难以好转。如今晋、秦二国尚未平定,景茂(慕容暐,慕容俊之三子)年幼,国家多有磨难,朕想效仿宋宣公,把天下托付给你,如何?”慕容恪回答说:“太子虽幼,天纵聪圣,必能遏制顽凶实现大治。臣是什么人,怎么敢当君主!”也许慕容恪回答得太过谦虚,慕容俊愤怒地说:“兄弟之间,何必虚伪掩饰!” 慕容恪不慌不忙地回答:“陛下若认为臣能荷天下之任,难道不能辅少主吗!”慕容俊大喜:“你能为周公,朕复何忧!”
  
  慕容恪果是了得的人物,就象后世崔浩评定人物时说得那样,“慕容玄恭之辅少主,慕容暐之霍光也”。东晋朝野上下听说慕容俊死后,相互道贺说:“中原可图!”桓温叹息道:“慕容恪还活着,忧患大着呢?”(慕容恪尚存,所忧方为大耳)
  
  慕容恪总摄朝权,却非常谦虚,深得中庸之道,史书称他在朝廷中能够“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使人不逾位。”罢朝回到府第,则“尽心色养,手不释卷。”对待属下非常宽大,文武官员有过失,没有能逃过他眼睛的,不过人家从来不吱声,搞得大臣们都不好意思再犯。“百僚有过,未尝显之,自是庶僚化德,稀有犯者。”治军同样如此,不尚威严,专以恩信御物,从来不指使士兵们干这儿干那儿,“务于大略,不以小令劳众。”军士们触犯军法,不但不抓,反而秘密放行,然后抓捕为首的杀头号令三军。整座大营看似军纪不严,实际上没有一点疏漏,“营内不整似可犯,而防御甚严”所以慕容恪从来不打败仗。
  
  可惜前燕的好景不长,周公霍光慕容恪病倒了,慕容暐亲自问后事,慕容恪再三叮嘱,“我听说报君主之恩最大的方式莫过于荐士,人才是谁呀?吴王慕容垂,吴王文武兼才,十倍于臣,管仲、萧何不如,先帝为什么没让他辅政,因为我是老四,他是老五,(先帝以长幼之次,故臣得先之。)陛下若任之以政,国家可安。不然,臣恐二寇(前秦、东晋)必有窥窬之计。”言终而死。
  
  慕容暐听他的吗?他或许想听,他老妈不让,那个可足浑太后,慕容俊也并非象慕容恪解释的那样因为长幼顺序的关系才没让慕容垂辅政,他根本不相信慕容垂肯做纯臣,老爹老妈不信,儿子自然也不信。慕容恪死后,慕容暐宠信太傅慕容评,排挤慕容垂,燕国政局混乱。果不出慕容恪所料,前秦和东晋一起盯上中原这块肥肉,率先发难的是东晋桓温。
  
  公元369年四月,时任晋朝大司马的桓温率步骑五万自姑孰出师伐燕,水陆并进。东晋到南朝的北伐战争为减轻粮运的困难,采用水路运粮,所以南方历朝水军相当强大。此次桓温北伐,粮运仍然依靠水陆。谋士郗超提醒他:“道远,汴水又浅,恐漕运难通。”桓温有他自己的想法,没有理会。
  
  郗超字嘉宾,郗愔之子,东晋名臣郗鉴的孙子。少卓绝不羁,有旷世之度,善谈论,义理精微,名冠江东,一时之俊,名气大于其父。其父郗愔遵事天师道,而郗超奉佛,郗愔好聚钱财,曾积累金钱千万。郗愔对郗超最是宠爱,有一日,把存钱的库门打开,让郗超随意取用。郗超好施,一日之中,尽散其财,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亲戚朋友,做事从来都是任心独诣。
  
  桓温任大司马,郗超被聘为大司马府参军。桓温英气高迈,很少推重时人,和郗超在一起,常谓其人深不能测,对他倾心礼待,士为知心者死,郗超对桓温推心置腹深自结纳,成为桓温的死党。大司马府中流传一句话:“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桓温)喜,能令公怒。”髯参军指郗超,郗超有一副美髯。短主簿指王珣(王导之孙),我们后文会介绍到他。
  
  六月,晋兵行至金乡,果然“天旱,水道绝,”桓温随即下令冠军将军毛虎生在巨野开凿三百里水路,引汶水会合于清水增加流量。桓温引舟师自清水入黄河,舳舻数百里。郗超再次提醒他:“从清水进入黄河,河道难以畅通(人工引水)。如果敌人不与我们交战,运输通道又断绝,只能靠着敌人的积蓄来作给养,那又会一无所得,此危道也。”并向桓温献上破敌之计,“率大军直逼邺城,敌人畏公之威名,必望风逃溃,北归辽、碣。若能出战,则事可立决。若燕军固守邺城,则四郊之地为我所控制,易水以南必交臂请命。”郗超又想到桓温用兵谨慎,让他率兵直捣邺城,恐怕桓温不能接受,又献了第二条计策,“明公若以此计轻锐,胜负难定,若要持重,则莫若停兵于黄河、济水,控引漕运,储备粮草,等到来年夏天再进兵,虽说耽搁一些时日,却为万全之策。舍此二策而连军北上,进,不能迅速解决问题的话,等到退兵的时候必定会因为粮食的匮乏出现差错。如果敌人与我周旋不战,等到秋冬之季,水路更加难以畅通,加上北方早寒,三军缺乏冬装,那时的忧虑,就不仅仅是没有粮食了。”
  
  桓温又没有听他的,可能嫌第一条计策太急,第二条计策太缓,不如稳步前进。其实按照桓温的性格,他应该接受郗超第二条计策,桓温用兵一向谨慎,让他急攻邺城不可能同意,但停军一年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想当年,伐前秦的时候,他深入前秦境内,兵临长安城下都能够从容驻军二个月,何况在自己边境线上呢?他犯了一个错误,骄傲轻敌,他认为慕容恪死了,慕容评掌权,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战败,也就无从考虑善后的问题。他确实忽略了慕容垂,那个一生从未打过败仗的名将,不过,桓温当时也以此自豪,因为他也是一个平生未尝一败的将军。两位不败将军的对决总要决出一名失败者。
  
  桓温毕竟用兵谨慎,他还是派豫州刺史袁真攻伐谯郡(安徽毫州)和梁郡(河南商丘),开辟石门(在今河南荥阳)水道,引黄河水入汴水,以保证粮道畅通。
  
  晋军一路北进,势如破竹,屡败燕军,直至枋头。前燕朝廷对桓温深为忌惮,一边向前秦求救,许诺割虎牢关以西之地;一边准备迁都回龙城,来躲避桓温之锋芒。吴王慕容垂傲然请战,“臣请击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 慕容暐任命慕容垂为将发兵抵御,事情如同郗超预测的一样,慕容垂率燕军与桓温周旋,派范阳王慕容德断了晋军的陆上粮道,进入九月,水道不畅,晋朝豫州刺史袁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虽然攻克谯、梁二郡却未能开辟石门水道,水运之路为之堵塞,晋军粮竭。虽然石门有燕军把守,但史书并未记载袁真发动石门争夺战。难道真应了燕国大臣申胤的预言:“晋室衰弱,(桓)温专制其国,晋之朝臣未必皆与之同心。故(桓)温之得志,众所不愿也,必将乖阻以败其事。”前秦天王苻坚虑及唇亡齿寒,派步骑两万自洛阳援燕,军队已到达颍川(在今河南许昌东)。桓温不敢恋战,焚舟,弃辎重、铠仗,自陆道退兵。
  
  晋军出仓坦(河南开封)经陈留南退,凿井而饮,行七百余里。燕将皆欲追击,慕容垂道:“不行,桓温善于用兵,必严设警备,选择精锐士兵来殿后,攻击他未必能遂愿,不如暂缓一下。他庆幸我们没有追上,一定会昼夜急行,等他的士兵们力量耗尽,士气衰落,然后再去攻击他,攻无不克。”慕容垂率八千骑兵跟在晋军身后慢慢前进,过了几天,桓温果然兼程而退,行至襄邑(在今河南省睢县)慕容垂谓众将道:“桓温可击矣!”指挥骑兵发起冲击,与慕容德埋伏在襄邑的四千燕兵夹击桓温,大破晋军,斩首三万级。这是桓温一生打过的唯一一次败仗。桓温深耻丧败,吴王慕容垂顿时名动大燕。
  
  功高震主,慕容评与可足浑太后毁其战功,屡欲加害。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及慕容垂的舅舅兰建知道后,告诉慕容垂说:“先发制人,除掉慕容评,其余无能为矣。”慕容垂心中不忍,道:“骨肉相残,首乱于国,我有死而已,不忍为也”。遂决意避祸龙城,慕容垂以打猎为由,微服出邺城,逃往故都龙城。到邯郸时,却出了意外,幼子慕容麟因向来不为慕容垂所宠爱,跑回邺城向慕容评告状,慕容评遣精骑追赶,幸亏长子慕容令有万夫不挡之勇,亲自殿后,追兵竟不敢迫。慕容垂父子也不敢再去龙城,只得与段元妃,儿子慕容令、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恪之子慕容楷,舅舅兰建,郎中令高弼等一起转而降秦,只把长安君可足浑氏扔在邺城。
  
  苻坚闻慕容垂来归,大喜,亲自到郊外迎接,执其手说道:“卿是天生的贤杰,吾必当与卿共定天下。”苻坚爱慕容垂、慕容令、慕容楷父子叔侄之才,皆厚相待,赏赐巨万,每次进见,都属目观之。王猛深知慕容垂有雄略,怕将来引以为患,便对苻坚说:“慕容垂,燕之戚属,世雄东夏,宽仁惠下,恩结士庶,燕、赵之间咸有奉戴之意。观其才略,权智无方,兼其诸子明毅有干艺,人之杰也。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不如除之。”苻坚不听,说道:“吾方以义致英豪,建不世之功。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如赤子,慕容垂英雄也,杀他,天下英雄谁还来归呢?天下的人怎么看我呢?”不听王猛之言,以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封宾都侯。王猛却非要为秦国除掉这一后患,便想出一条妙计。
趁着前燕朝廷的内乱,公元371年四月,苻坚派王猛督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率步骑六万伐燕。王猛乘机请求慕容令参赞军事,充当向导。临行亲自到慕容垂府上去拜访,把酒中对慕容垂说:“今当远别,卿何以赠我,使我睹物思人?”慕容垂不清楚他什么意思,当时很受感动,顺手解下佩刀相赠。慕容鲜卑的贵族有佩刀的习惯,刀不离身,他是把最爱的东西赠给王猛,希望藉此缓和二人之间紧张的关系。
  
  天王苻坚在灞上向王猛饯行敬酒,王猛意气风发,当众发下豪言,“荡平残胡,如风扫叶!愿不烦銮舆亲犯尘雾,但愿速敕所司部置鲜卑之所。(陛下您不必亲自来!让人准备好鲜卑人住的地方行了!)
  ”
  王猛进兵到洛阳的时候,买通慕容垂的心腹金熙,让金熙带着慕容垂送给王猛的佩刀,装着偷偷摸摸的样子找到慕容令,送信给慕容令,信中模仿慕容垂的笔迹写道:“你我父子来此,是逃命来了。可王猛疾人如仇,日日在秦王跟前说我们的坏话,秦王虽然表面上待我们挺厚道,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终不免,将为天下笑。我听说燕国皇上对我们逃亡的事很后悔,我先东归燕国,已经走了,你也赶快走。”慕容令感到有些可疑,不过信是慕容垂的亲笔,又有父亲随身佩带的佩刀为证,不由得慕容令不信,于是伪装出猎离开大军投奔燕国。
  
  王猛立刻上表朝廷,说慕容令反了。慕容垂大惧,只得骑马逃跑,刚逃到蓝田,被苻坚派来的骑兵追获。但苻坚并没有责备慕容垂,反而安慰他说:“卿家国失和,委身投吾。贤子不忘本,人各有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将亡,不是他慕容令一个人所能存活的,可惜他羊入虎口。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为过惧而狼狈如此啊!”待之如初。王猛的诡计没得逞。只可惜慕容令,燕国人认为他叛而复还,父亲却为秦国所厚,怀疑他是个奸细,把他发配到东北的沙城去干苦力,严加监视。慕容令欲在沙城联络旧部,聚众造反被杀,一代将才死于荒原。
  
  
  我读过司马光先生因此事而对王猛的评价,说他设计陷害慕容垂,干出市井叫卖者的欺骗勾当,就像嫉妒别人得宠进而就用谗言加以诋毁的人一样,岂雅德君子所宜为哉!其实王猛这般行事不是一次两次,智激樊世,陷害慕容垂,看起来似乎不择手段,下流卑鄙,其实王猛何尝不想做一个高尚道德的君子呢,可他不能,环境也不让他那么,如果那样,他怎么能以一介汉人白衣在氐族前秦出将入相,一展他的雄才抱负呢?如果一味心慈手软做君子,如何在氐族豪强林立的朝廷内立足?司马光先生的评价太迂腐,更何况慕容垂确实对前秦抱有敌意,前秦的瓦解难道不是慕容垂一手造成的吗?
  
  王猛的金刀妙计虽未置慕容垂于死地,但伐燕大军却节节获胜,前秦军攻下壶关(在今山西黎城东北太行山口),打下晋阳(山西太原),所过郡县皆望风降附,兵锋直指潞川(在山西潞城市以北),前燕太傅慕容评率三十万大军却只能固守潞川不敢出战。
  
  慕容评不出战是在等机会,机会差一点被他等到了,王猛用他的机智化内乱于无形。王猛派将军徐成去侦察前燕军队的布阵要略,要求他日中返回,而徐成到了黄昏时分才回来。王猛大怒,要把他杀掉以正军纪。大将邓羌向王猛请求说:“如今敌众我寡,明天一早将要开战。徐成是大将,姑且宽恕他吧。”邓羌是前秦国第一员虎将,王猛知道徐成是邓羌营中的将领,却仍然拒绝说:“若不杀徐成,军法不立。”邓羌坚持求情:“徐成是我邓羌手下的将领,虽然说延误期限应该斩首,但邓羌愿意和徐成一起效力决战以赎罪。”王猛不许。邓羌勃然大怒,回到军营召集队伍攻打王猛。王猛命人问他为何如此?邓羌说:“我们接受诏令讨伐远贼,现在却有近贼一味地要自相残杀,我想要先把他除掉!”王猛马上随机应变,派人对他说:“将军别这样干了,我现在赦免徐成。”邓羌诣营谢罪,王猛拉着他的手亲热的说:“我这是考验将军罢了,将军对本郡的将领尚且如此,何况是对国家呢,我不再忧虑敌人了!”
  
  慕容评认为王猛孤军深入,要坚守拖垮秦军,燕国皇帝慕容暐却让他出战,原来慕容评为人贪婪,趁着战乱,命令封山禁泉,自家贩柴卖水,从中渔利,大发国难财,家中积攒的钱帛堆积如山,士卒们都怨恨愤慨,没有人心怀斗志。以至于王猛笑话他,“慕容评真奴才,虽亿兆之众不足畏,况数十万乎!我要打败他简直太容易了。”
  
  
  王猛派出一支军队火烧燕军的辎重,连在邺城的慕容暐都看到冲天的火光,慕容暐遣使大骂慕容评,“你是高祖的儿子,应当为宗庙国家担忧,为什么不安抚战士反而贩柴卖水,只执迷于钱财呢!府库里的积蓄,朕与你共享,哪里有什么贫穷可忧虑!如果敌人最终进占国都,家国全都灭亡,你拥有钱帛又想往哪里放呢!”下令让他大散资财,与秦军决战。
  
  
  慕容评无奈,向前秦军下了战书,潞川大战爆发,王猛激励士卒破釜弃粮,与燕军决一死战。燕军毕竟有三十万,王猛指望邓羌,而此时的邓羌却要挟起王猛,让王猛答应破燕之后封他司隶校尉(大体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军区司令员),王猛不同意,说这是皇帝的事,我如何做得了主。邓羌又不干了,心说你王猛在大秦国说一不二,你说升谁的官就升谁的官,骗我没那么容易。一会儿,两军交战,杀声震天,邓羌躺在帐中睡大觉,可见氐人不是那么容易指挥的,没法子,王猛跑进邓羌的大帐,把邓羌拖起来,“快去吧!司隶校尉你干定了!”邓羌跳将起来,与猛将张蚝、徐成等在军帐中畅怀大饮,然后手持长矛冲入燕阵,杀了个四进四出,如入无人之境,杀伤数百人。两军从旭日东升杀到日中,燕兵大败,“俘斩五万余人,”秦军乘胜追击,斩杀无数,十余万燕兵投降,慕容评单骑逃还。秦兵长驱东进,围邺城,生擒慕容暐,前燕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