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前美国驻华大使李洁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7 09:36:04
石文安(以下简称石):欢迎收听美国之音“焦点透视”节目。我是主持人石文安。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要采访李洁明,James Lilley。 他在1989年5月出任美国驻华大使,当时,在北京的抗议活动正达到高潮。李洁明大使出生在中国青岛,他的父亲是为美孚石油公司工作的工商界人士。李洁明1951年从耶鲁大学毕业,当时正值朝鲜战争,他加入了美国中央情报局。作为一位中央情报局的工作人员,他的大部份职业生涯是在亚洲度过的。1973年,他被派往新设立的美国驻北京联络处工作,是美国驻中华人民共和国联络处的第一位中央情报局人员。听众今天听到的和李洁明大使的谈话,是对他进行的采访的第一部份。

李洁明大使,谢谢你今天接受我的采访。我想先谈谈你的生平。我知道你是在中国出生的。我和许多其他美国人一样,本来以为你是传教士的儿子,可是实际上,你的父亲是在中国工作的美国商人,为美孚石油公司作事。你父亲是怎么去的中国,你怎么会出生在中国呢?

李洁明(以下简称李):那是大约在1914年左右,我父亲在康奈尔大学学习,但是他感到坐不下来,他辍学跑到加州是为了寻找发财的机会。有一天,他在报上看到一个广告,美孚石油公司召人派往世界各地作推销员或代表,结果被录取加了。我们家一共四个孩子,三个出生在中国,我是最小的一个,生在青岛。从1928到1936年,在青岛度过了8年。青岛还有一个美国学校,我们在那儿上学。那真是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个别时候中国的动乱会影响到我们,可是总的说来,我们是与世隔绝的,因为我们是美国人。

石:你曾经谈到过你和一些中国人的关系,你说中国人只是模模糊糊地存在于背景中,有时你甚至不感到身在中国。可是你又和家里的中国佣人关系密切。

李:不错,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阿妈”。我也有一些中国小朋友,一起到海滩玩,一起游泳。

石: 你对你的哥哥很崇拜吧?

李:是的。

石:可是他英年早逝,是吗?

李:对,他在1944到45年曾经在中国呆了一年,是史迪威将军手下的一个炮兵联络官,对在那里所看到的情况感到十分不安。

石:他在中国看到什么呢?

李:我们小时候在青岛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富兰克1934到36年到平壤外国人学校上学,经历了日本占领时期。可是他总是把中国人看成是好人。当他1944年到重庆的时候,那里情况很糟、腐败,还有对囚犯的折磨对他影响很大。他在睡觉的时候可以听到犯人被折磨的尖叫声。

石:你是说,他的屋子就靠着......?

李:就靠着一个折磨囚犯的监狱。他回来后,就经常作恶梦,明显受到影响。

石:可是他对你的一生影响还是不小的。在他一生的最后几个星期或几个月,他是不是为你的一生定下了调子?

李:是的,他对我影响很大。我对他就象对英雄一样崇拜。可是我对他并不了解,因为他死的时候,我只有17岁。我还记得他给我写的最后几封信。他说,我想你应该上西点军校,因为那里出来的人会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等等。可是他本人却不喜欢军队,几乎是一个反战分子。他并不想从军,可是却还是从了军。为什么呢?我想,他害怕被同伴看不起,这他受不了。他加入了预备役军官团,以后又曾经犹豫是否要退出。可是后来二战爆发改变了一切,他别无抉择,就留在预备役军官团了。

石:你能不能讲讲你大学毕业后的生涯,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李:我和我两个哥哥富兰克和杰克一样也上了菲利普·埃克塞特学校。可我并不是象他们那样喜欢这所学校。我上这所学校是为了今后上耶鲁大学。其实我一向体育不错,学习一般。从埃克塞特毕业后,我参加了陆军,在陆军中服役4个月。

石:你是什么时候从埃克塞特毕业的,那是哪一年?

李:那是1945年,我跳班,在1945年17岁时就毕业了。我们这批人都参了军。我参加的是陆军特殊训练预备役计划,我们被派到克莱姆森军校参加两年的军官培训,可是后来二战结束了,我就问自己:我在这儿干什么呢?我在军校成绩很好,门门都是优秀。所以他们就对我说,你门门都是优,必须留下来,你有语言天赋,我们要派你上明尼苏达州的日语学校。我当时挺感兴趣的。可是他们对我说,你再呆上一年,完了以后你就可以上任何你喜欢的大学。结果我又呆了一年,然后在1947年2月上了耶鲁大学。我是51年2月毕业的,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去了朝鲜战场。我在大学里主修的是俄语,学习俄罗斯语言和文学。

石:那时候你已经把中文丢了吗?

李:丢得差不多了。我专心研究的是俄罗斯。我是一个足球运动员,是学校的足球队队长。我当时还喜欢游泳。我在运动中总是受伤,我曾经伤过膝盖,到现在还有遗留的问题。我那时夏天到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农场去作工。有一天,我正在玉米地中锄草,那家农场主开着拖拉机经过,他对我说,朝鲜半岛开战了,北韩发动了战争。我说,真的吗?他说,不知道玉米会不会涨价。而对我来说,这改变了我的一生。

石:你知道自己必须去参加这场战争,是吗?

李:我知道我会回到亚洲去。那年秋天,我返校后上了一位叫大卫·尼尔逊·鲁尔开的一门课,叫作“大国中的中国”。鲁尔,你可能还记得,是个十分保守的学者。他在世界上最不喜欢的两个人,一个是费正清,另外一个是赖肖尔,也就是赖世和。他上课全都讲的是.....

石:他这么早就贬费正清和赖世和了呀?

李:对,50年代就开始了,我对这门课着了迷。接着就是那些毕业以后找工作的面试。有一天来了一位中央情报局的人,我在教授的办公室见到了他。这个人抽着烟斗,低声介绍说我可以作重要的工作,问我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

石:你以前考虑过吗?

李:没有,从来没有考虑过。我连中央情报局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个人说,世界上将发生重要的事情。

石:他告诉你可以干什么工作吗?

李:他含含糊糊的。他说,搞情报工作,这是场重要的游戏等等之类的话。这些话听起来很新鲜,我当时很年轻,相当天真。我后来去弗罗里达州,在一个商店里打工等待通过安全审查。结果安全审查通过了,我就来到华盛顿,到中央情报局工作,那是1951年的夏天。

石:你在中央情报局干什么呢?

李:我首先退出了空军。我们原来都加入了空军,我加入了预备役军官培训团,军衔是少尉。中央情报局对我说,这事你不用管,我们会处理。这样我就又成了文官。他们对我说,你当过少尉更好,我们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以军人身份来掩盖你。我跟他们说我要去朝鲜战场。可是他们对我说,你不要去什么战场。当时许多人都在接受战斗训练,我的同学杰克·唐尼、唐纳德·戈莱格和其他人都参加了军训。可是我不能去。他们看了看我的背景情况,说你出生在中国,应该搞中国。这样我就去了日本,他们让我来管一个翻译单位。

石:这是个什么单位呢?搞监听?你们获得的是什么情报,翻译一些什么东西呢?

李:在那里工作的人翻译的是来自中国的情报报告。很多东西可能都是假的,可是那里有一班人马,有八个人是来自中国和韩国的外国人,我是他们的行政头头。可是我不会阅读中文。

石: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情报呢?它们的来源又是什么呢?

李:情报来源于在中国和香港的情报员。他们把情报带到日本,我们再把它翻成英文,并作为情报报告印发。其实很多东西都是假的,来自香港的小道消息制造厂。

石: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能不能举个例子?

李: 好比说,有一个安徽省的国民党情报局长,他原先和在南京的美国使馆助理武官有联系。共产党来时他们都从上海跑了出来。安徽的这个人说,我在安徽留下了一个情报组织,大概有20来人,潜伏在各种部门为共产党工作。我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情报。他们都受过训练,会写情报,把情报发给你们,这样你们就能够了解中国发生的事情。可是,实际上它的所谓情报都是一帮子人在香港九龙看看大陆报纸,再加上一些自己的想象写出来的大陆报告,上面再加上一个假的印章。

石:这样他们就有碗饭吃了。

李:对,就是吃这碗饭,钱可真不少呢。很多情报都是这样一类的东西。当然也有一些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不多,可是还是有一些。我干这个有大概......我是51年11月到的。他们后来要派我去台北。所以我作为5级文官去了,等于军队中的少尉。我去参加的是我们和国民党军统保密局搞的一个合作项目。

石:从那时你就开始了和台湾的联系。

李:那是1952年,52年的5月。我们在那里的机构规模很大,名叫[西方企业],最近刚刚出了一本有关的书,叫《中国海岸的偷袭者》。这个机构有大概两三百个美国人,有不少人是前职业美式足球运动员,不少来自象耶鲁这一类的学校,他们都寻求冒险,在一些靠近大陆的岛屿搞针对大陆的活动,有时候在船上搞。

石:搞的是什么行动呢?

李:有一些是搞破坏活动,打了就跑;还有一些是抓俘虏,抓些舌头回来问话。

石:有白种美国人参加吗?

李:没有,参加行动的都是中国人,美国人禁止参加。

石:我明白了。

李:那是一个规模很大的组织,头头是雷·皮尔斯。国民党当时说,我们在中国有150万来人的游击队,分散在各地。这根本上就是胡说。在太湖地区,还有四川西部地区是有一些游击队,可是它们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我还记得四川西部的一个游击队,我们给他们派了一个电台报务员,可是中国已经获得俄国人的帮助,可以用雷达跟踪我们的C-47飞机,结果他们接着就把这个游击队消灭掉了。在太湖地区的游击队坚持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儿,但是最后还是垮掉了。他们还派人去上海。我在[西方企业]里属于另外一个单位,叫作海军辅助通讯中心,从事情报工作,和中国人一起进行远程情报工作。

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就是接待从中国出来的人,加以培训、登记,然后把他们重新派进中国去。我们把他们这些人派到广州、天津和其它许多地方。可是这项活动并不十分成功,不够理想。

石: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们被发现了?还是....

李:原因之一是他们缺乏动力,第二,他们很快就学会作双重间谍。有一些人坚持的时间长一些,可是他们出来后就拒绝再被派回去,因为那是很危险的。那时,中国人情况掌握得很好,他们开始搞三反五反运动。他们了解这些颠覆活动,所以那些准军事和情报活动并不怎么成功。

石:那么,你们怎么知道在中国实际发生的事情呢?你刚才说你们收到报告....

李:我们并不太了解情况。特别是在台北,我们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石:你们知道大陆的那些(政治)运动吗?

李:那些(政治)运动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知道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第一部宪法的起草,等等。我们也了解一些情况,可是据我所知,了解的并不多。我还记得我派去的一个人。我们是从天津把他接来的,然后再把他派回天津去。他呢,须要找个老婆,他要我们给他派一个女的,这么我们就给他专门召了个女的。可是他爱上的是一个同一个训练班里的另外一个女的。这个女的并不特别喜欢他,我们还是把这个女的派去了。结果我们从此再也没有得到他们的音信。石文安(以下简称石):欢迎收听美国之音“焦点透视”节目。我是主持人石文安。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要采访李洁明,James Lilley。 他在1989年5月出任美国驻华大使,当时,在北京的抗议活动正达到高潮。李洁明大使出生在中国青岛,他的父亲是为美孚石油公司工作的工商界人士。李洁明1951年从耶鲁大学毕业,当时正值朝鲜战争,他加入了美国中央情报局。作为一位中央情报局的工作人员,他的大部份职业生涯是在亚洲度过的。1973年,他被派往新设立的美国驻北京联络处工作,是美国驻中华人民共和国联络处的第一位中央情报局人员。听众今天听到的和李洁明大使的谈话,是对他进行的采访的第一部份。

李洁明大使,谢谢你今天接受我的采访。我想先谈谈你的生平。我知道你是在中国出生的。我和许多其他美国人一样,本来以为你是传教士的儿子,可是实际上,你的父亲是在中国工作的美国商人,为美孚石油公司作事。你父亲是怎么去的中国,你怎么会出生在中国呢?

李洁明(以下简称李):那是大约在1914年左右,我父亲在康奈尔大学学习,但是他感到坐不下来,他辍学跑到加州是为了寻找发财的机会。有一天,他在报上看到一个广告,美孚石油公司召人派往世界各地作推销员或代表,结果被录取加了。我们家一共四个孩子,三个出生在中国,我是最小的一个,生在青岛。从1928到1936年,在青岛度过了8年。青岛还有一个美国学校,我们在那儿上学。那真是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个别时候中国的动乱会影响到我们,可是总的说来,我们是与世隔绝的,因为我们是美国人。

石:你曾经谈到过你和一些中国人的关系,你说中国人只是模模糊糊地存在于背景中,有时你甚至不感到身在中国。可是你又和家里的中国佣人关系密切。

李:不错,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阿妈”。我也有一些中国小朋友,一起到海滩玩,一起游泳。

石: 你对你的哥哥很崇拜吧?

李:是的。

石:可是他英年早逝,是吗?

李:对,他在1944到45年曾经在中国呆了一年,是史迪威将军手下的一个炮兵联络官,对在那里所看到的情况感到十分不安。

石:他在中国看到什么呢?

李:我们小时候在青岛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富兰克1934到36年到平壤外国人学校上学,经历了日本占领时期。可是他总是把中国人看成是好人。当他1944年到重庆的时候,那里情况很糟、腐败,还有对囚犯的折磨对他影响很大。他在睡觉的时候可以听到犯人被折磨的尖叫声。

石:你是说,他的屋子就靠着......?

李:就靠着一个折磨囚犯的监狱。他回来后,就经常作恶梦,明显受到影响。

石:可是他对你的一生影响还是不小的。在他一生的最后几个星期或几个月,他是不是为你的一生定下了调子?

李:是的,他对我影响很大。我对他就象对英雄一样崇拜。可是我对他并不了解,因为他死的时候,我只有17岁。我还记得他给我写的最后几封信。他说,我想你应该上西点军校,因为那里出来的人会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等等。可是他本人却不喜欢军队,几乎是一个反战分子。他并不想从军,可是却还是从了军。为什么呢?我想,他害怕被同伴看不起,这他受不了。他加入了预备役军官团,以后又曾经犹豫是否要退出。可是后来二战爆发改变了一切,他别无抉择,就留在预备役军官团了。

石:你能不能讲讲你大学毕业后的生涯,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李:我和我两个哥哥富兰克和杰克一样也上了菲利普·埃克塞特学校。可我并不是象他们那样喜欢这所学校。我上这所学校是为了今后上耶鲁大学。其实我一向体育不错,学习一般。从埃克塞特毕业后,我参加了陆军,在陆军中服役4个月。

石:你是什么时候从埃克塞特毕业的,那是哪一年?

李:那是1945年,我跳班,在1945年17岁时就毕业了。我们这批人都参了军。我参加的是陆军特殊训练预备役计划,我们被派到克莱姆森军校参加两年的军官培训,可是后来二战结束了,我就问自己:我在这儿干什么呢?我在军校成绩很好,门门都是优秀。所以他们就对我说,你门门都是优,必须留下来,你有语言天赋,我们要派你上明尼苏达州的日语学校。我当时挺感兴趣的。可是他们对我说,你再呆上一年,完了以后你就可以上任何你喜欢的大学。结果我又呆了一年,然后在1947年2月上了耶鲁大学。我是51年2月毕业的,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去了朝鲜战场。我在大学里主修的是俄语,学习俄罗斯语言和文学。

石:那时候你已经把中文丢了吗?

李:丢得差不多了。我专心研究的是俄罗斯。我是一个足球运动员,是学校的足球队队长。我当时还喜欢游泳。我在运动中总是受伤,我曾经伤过膝盖,到现在还有遗留的问题。我那时夏天到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农场去作工。有一天,我正在玉米地中锄草,那家农场主开着拖拉机经过,他对我说,朝鲜半岛开战了,北韩发动了战争。我说,真的吗?他说,不知道玉米会不会涨价。而对我来说,这改变了我的一生。

石:你知道自己必须去参加这场战争,是吗?

李:我知道我会回到亚洲去。那年秋天,我返校后上了一位叫大卫·尼尔逊·鲁尔开的一门课,叫作“大国中的中国”。鲁尔,你可能还记得,是个十分保守的学者。他在世界上最不喜欢的两个人,一个是费正清,另外一个是赖肖尔,也就是赖世和。他上课全都讲的是.....

石:他这么早就贬费正清和赖世和了呀?

李:对,50年代就开始了,我对这门课着了迷。接着就是那些毕业以后找工作的面试。有一天来了一位中央情报局的人,我在教授的办公室见到了他。这个人抽着烟斗,低声介绍说我可以作重要的工作,问我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

石:你以前考虑过吗?

李:没有,从来没有考虑过。我连中央情报局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个人说,世界上将发生重要的事情。

石:他告诉你可以干什么工作吗?

李:他含含糊糊的。他说,搞情报工作,这是场重要的游戏等等之类的话。这些话听起来很新鲜,我当时很年轻,相当天真。我后来去弗罗里达州,在一个商店里打工等待通过安全审查。结果安全审查通过了,我就来到华盛顿,到中央情报局工作,那是1951年的夏天。

石:你在中央情报局干什么呢?

李:我首先退出了空军。我们原来都加入了空军,我加入了预备役军官培训团,军衔是少尉。中央情报局对我说,这事你不用管,我们会处理。这样我就又成了文官。他们对我说,你当过少尉更好,我们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以军人身份来掩盖你。我跟他们说我要去朝鲜战场。可是他们对我说,你不要去什么战场。当时许多人都在接受战斗训练,我的同学杰克·唐尼、唐纳德·戈莱格和其他人都参加了军训。可是我不能去。他们看了看我的背景情况,说你出生在中国,应该搞中国。这样我就去了日本,他们让我来管一个翻译单位。

石:这是个什么单位呢?搞监听?你们获得的是什么情报,翻译一些什么东西呢?

李:在那里工作的人翻译的是来自中国的情报报告。很多东西可能都是假的,可是那里有一班人马,有八个人是来自中国和韩国的外国人,我是他们的行政头头。可是我不会阅读中文。

石: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情报呢?它们的来源又是什么呢?

李:情报来源于在中国和香港的情报员。他们把情报带到日本,我们再把它翻成英文,并作为情报报告印发。其实很多东西都是假的,来自香港的小道消息制造厂。

石: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能不能举个例子?

李: 好比说,有一个安徽省的国民党情报局长,他原先和在南京的美国使馆助理武官有联系。共产党来时他们都从上海跑了出来。安徽的这个人说,我在安徽留下了一个情报组织,大概有20来人,潜伏在各种部门为共产党工作。我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情报。他们都受过训练,会写情报,把情报发给你们,这样你们就能够了解中国发生的事情。可是,实际上它的所谓情报都是一帮子人在香港九龙看看大陆报纸,再加上一些自己的想象写出来的大陆报告,上面再加上一个假的印章。

石:这样他们就有碗饭吃了。

李:对,就是吃这碗饭,钱可真不少呢。很多情报都是这样一类的东西。当然也有一些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不多,可是还是有一些。我干这个有大概......我是51年11月到的。他们后来要派我去台北。所以我作为5级文官去了,等于军队中的少尉。我去参加的是我们和国民党军统保密局搞的一个合作项目。

石:从那时你就开始了和台湾的联系。

李:那是1952年,52年的5月。我们在那里的机构规模很大,名叫[西方企业],最近刚刚出了一本有关的书,叫《中国海岸的偷袭者》。这个机构有大概两三百个美国人,有不少人是前职业美式足球运动员,不少来自象耶鲁这一类的学校,他们都寻求冒险,在一些靠近大陆的岛屿搞针对大陆的活动,有时候在船上搞。

石:搞的是什么行动呢?

李:有一些是搞破坏活动,打了就跑;还有一些是抓俘虏,抓些舌头回来问话。

石:有白种美国人参加吗?

李:没有,参加行动的都是中国人,美国人禁止参加。

石:我明白了。

李:那是一个规模很大的组织,头头是雷·皮尔斯。国民党当时说,我们在中国有150万来人的游击队,分散在各地。这根本上就是胡说。在太湖地区,还有四川西部地区是有一些游击队,可是它们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我还记得四川西部的一个游击队,我们给他们派了一个电台报务员,可是中国已经获得俄国人的帮助,可以用雷达跟踪我们的C-47飞机,结果他们接着就把这个游击队消灭掉了。在太湖地区的游击队坚持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儿,但是最后还是垮掉了。他们还派人去上海。我在[西方企业]里属于另外一个单位,叫作海军辅助通讯中心,从事情报工作,和中国人一起进行远程情报工作。

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就是接待从中国出来的人,加以培训、登记,然后把他们重新派进中国去。我们把他们这些人派到广州、天津和其它许多地方。可是这项活动并不十分成功,不够理想。

石: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们被发现了?还是....

李:原因之一是他们缺乏动力,第二,他们很快就学会作双重间谍。有一些人坚持的时间长一些,可是他们出来后就拒绝再被派回去,因为那是很危险的。那时,中国人情况掌握得很好,他们开始搞三反五反运动。他们了解这些颠覆活动,所以那些准军事和情报活动并不怎么成功。

石:那么,你们怎么知道在中国实际发生的事情呢?你刚才说你们收到报告....

李:我们并不太了解情况。特别是在台北,我们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石:你们知道大陆的那些(政治)运动吗?

李:那些(政治)运动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知道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第一部宪法的起草,等等。我们也了解一些情况,可是据我所知,了解的并不多。我还记得我派去的一个人。我们是从天津把他接来的,然后再把他派回天津去。他呢,须要找个老婆,他要我们给他派一个女的,这么我们就给他专门召了个女的。可是他爱上的是一个同一个训练班里的另外一个女的。这个女的并不特别喜欢他,我们还是把这个女的派去了。结果我们从此再也没有得到他们的音信。
石:我的天啊!

李:他们俩可能快快活活地过起自己的小日子了。

石:谁知道啊!

李:另外,我曾经去韩国汉城附近的K-14营地,汉城那时已经被炸得稀巴烂。我们把人员从台湾送到那里,然后把他们空投到满洲敌人防线的后方,生存下来写报告,由环球监察小组报告中国的情况。结果我的同学唐尼可倒了大霉。他那时候在那里负责情报活动,他派了一个小组进去,结果他们回来说要他去搞什么东西,他乘飞机进去,结果是个陷阱。他在1952年被击落,判了无期徒刑,直到1973年才放出来。

石:他出来后你见过他吗?坐了20多年牢以后,他怎么样呢?

李:我见到过他。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汉子。他出来的时候,我刚担任中央情报局的第一任驻中华人民共和国情报站站长。

石:简直不可思议!他回到美国之后,生活是不是很成功呢?

李:是的,他用三年学完法律,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目前是纽黑文市的一名法官。他娶了一个美籍华人妻子。

石:他是不是耿耿于怀呢?

李:他一点儿也不记仇,后来又去过中国。他还跑到他被击落的地方。唐尼很有幽默感。放出来后有人问他,你对在中国关押这么久有什么想法?他说,我看了看我的51届耶鲁同学,有三分之一是酒鬼,还有三分之一已经娶了第四任老婆,孩子还染上了毒瘾。他说,这么看来,我还是够运气的。

石:乖乖!

石:各位听众,您现在收听的美国之音焦点透视节目。参加我们今天节目的是李洁明,他曾经长时间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后来出任美国驻中国大使。李洁明大使,你在台湾呆了多长时间呢?

李:我在台湾从1952年5月呆到了53年夏天。我后来跟他们提建议说,我去香港,在香港大学注册学习中国古文,实际上还是为你们工作,好吗。结果我就去了香港,上了港大。

石:可是你实际上暗地里是个间谍,我是说,人们并不知道你是中央情报局的人。

李:在香港是这样的,我在那里搞了许多东西。我听取从中国出来的人的汇报,我从在中国沿海跑船的人那里获得了不少情报,有关中国海军的情报,等等。可是和我一起工作的一个家伙,另外自己还搞了些军火副业。在香港有一件事你是不能干的,你不能去玩枪支这类的东西,因为这是触犯刑法的事。

石:这个人出了什么事呢?

李:这个特工是跑船运特工的,是个中国人,他是我们和台湾共同控制的特工,结果他搞军火被抓住了。于是我赶紧离开了,当时情景很不妙。就这么,我1953年11月离开了香港。这时候我已经在亚洲呆了两年,先是在日本6个月,后来在台北呆了一年,然后又在香港六个月,白天学习中国古文,晚上搞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之后呢,我返回巴黎,我未来的太太沙丽当时在那里上索邦大学。我在出国之前就认识她了,后来还跟她通信,我们气味相投,所以我决定正式结婚,她呢也同意了。这样我们在54年结了婚。

我后来在中央情报局工作。我申请美孚石油公司的奖学金,想上法学院,结果被康奈尔大学法学院接受,那我就只能去康奈尔了。可是我对康奈儿兴趣并不太高。他们对我说,回到局里来吧,我们派你去日本,你可以真正搞一些情报工作。这么我就带着新夫人去了日本,我们在东京住了一年,然后在京都呆了一年。工作是挺有意思的,我真正和海外华人打交道。我的中文也更好了,因为我去耶鲁学了6个月,我的中文能力足以和中国特工打交道用了。并不是很好,可是够用。我还可以作一些情报报告的翻译工作,不涉及台湾。我们招来的人,由我们自己掌握。

驻日本之后我们回到美国。他们想让我去马尼拉,接手一个针对中国的大型机构。他们看上了我,告诉我说,你跟我们干会有前途的。这么我就去了马尼拉,而且第一次用国务院官员的身份作掩护,表面上我是国务院的官员,是国务院的储备外交官,是使馆华侨事务处的官员。我在使馆搞了很多有关华人团体的情报,这些华人在马尼拉经济势力很大。我当时打交道的是华人侨界的领袖。关于我们是怎么样建立起这些关系的,话说起来话就长了。当时我们已经建立了这些联系。另外,我们从菲律宾和香港派人进入中国,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当时我们意识到,要了解中国发生的事情,办法之一是渗透到中共驻香港的组织中去,例如华润这种组织。结果我们有人打进了这些组织。当时我们没有多少有关中国的情报,而这些人可以向我们提 供所有有关中国世界贸易的数据。这是一个重要的时期,我在那里呆了两年,以使馆工作人员和中央情报局官员双重身份搞华侨工作。当时使馆政治参赞对我说,你干吗不干脆离开这间谍把戏,光明正大地当外交官呢?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干情报这一行。

石:是因为这工作够刺激吗?

李:不是。我后来回到美国,局里又跟我说,现在我们要派你真正有意思的工作,派你去柬埔寨。中国人在那里很有势力和影响,他们在那里有个使馆。这么我又去柬埔寨驻了两年。去柬埔寨我得先学法语,所以我又到外交学院学了6个月的法语。我这么就去了柬埔寨。

石:你家人和你一起去了吗?

李:沙丽和两个孩子都去了。我们渗透到华人社团,真正了解到了中国所发生的事情。我们知道华人和家乡有联系,并加以利用。这正是中国的大跃进时期,我们搞到了不少有关情报。我们当时用了三种手段:我们收到中国国内的来信,告诉我们所发生的事情;我们从刚刚从中国回来的人了解情况;另外我们还训练特工,把他们派到中国去了解具体的情况。

石:那么你们知道饥荒的情况吗?

李:我们有最离奇的一些情报。我当时的上司叫作鲍伯·梅尔斯。鲍伯和我一起搞这项工作,我们当时对帮助华盛顿了解中国发生的事情真的产生了影响。

石:这有多大可能呢?你们的情报发给中情局,中情局又报告给谁呢?

李:报告给国务院、国防部、白宫。

石:当时是不是肯尼迪总统要向中国提供援助,他们拒绝了?

李:我们和这事没有关系。我们所报告的是,在中国西南地区,形势很混乱。我们说,形势发展到十分严重的地步,可是许多在美国的人,并没有看到大跃进的可怕情况,以为中共牢牢控制局势。而我们是从实地亲眼看到情况的人得到情报的。

石:可是许多人,特别是在学术界,他们都认为当时曾经发生过起义。我的看法是饿得半死的人是不会起义的。

李:我待一会再讲这个问题。我们报告了中国的情况,在一些地方,粮食配给已经减少到每月10公斤,到了饥荒的水平。我们还报告中国人如何重新组织公社以对付心怀不满的人。我们也开始发现一些饥饿的人在逃荒要饭。还有一些人、家庭处于绝境,哀求海外亲戚寄钱和粮食等,什么东西都行。我们当时以为局面会爆查炸,结果真的在62年5月爆发了,大批逃荒的人涌入香港。6万7千人。美国人想利用这个机会,派遣准军事小组进入中国。可是最后决定不这么作。其它方面这么干了。肯尼迪总统明智地认为,我们不应该这么作,我们不要到中国搞空降,这是找死,是挑衅。其实我们已经获得了这 方面的情报。62年秋天,中国人开始派更多的军队进入福建地区,结果搞得十分紧张,有人认为这可能是要进攻台湾和离岸岛屿。可是我们说,这种分析是不对的,这只是绥靖行动,是防御性的,因为他们以为对方将乘机发动对大陆的进攻。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当时在美国的确有人建议利用中国大跃进带来的灾荒进攻中国,可是我们并没有这么作。不过他们以为我们会进攻,并进入有关地区作准备。我们还收到情报说,他们急不可待,期望美国海军带粮食来喂他们。

石:我们提出过提供粮食援助吗?

李: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是,我们在海南、福建沿海地区搞了一些试探性动作,可是都失败了,没有一个成功的。因为那里没有土生土长的抵抗运动可以利用。这是一个教训。那时候,美国所作的是在东欧和俄罗斯到处派间谍,还有阿尔巴尼亚,结果那位著名的坎·菲尔比把所有派到阿尔巴尼亚的间谍都变成了双料间谍。我们在越南也派间谍,到处都派间谍。中国当然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在中国问题上有明智的人说,这中作法在那里是行不通的,即便当时那里的情况十分糟糕,就象我们当时汇报的那样也行不通。我们的情报成了导火索。后来,刘少奇在63年春天访问柬埔寨,结果西哈努克把所有亲台湾的华人都给抓了起来。其中有一些是和我打交道的人。他们知道我的行踪,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么一来,有几个人还 被他们驱逐回中国。所以我不得不作第二次撤退。

我从那去了泰国,学习了一年,可是在那里得了肝炎,所以大部份时间都浪费了。我在泰国干的基本上是一样的工作,和泰国的华人社会打交道,组织情报网络。在泰国,华人社会十分庞大,可是中国在那儿并没有大使馆,没有人可以象在柬埔寨那样直接去中国探亲访问。所有的活动都是暗地里进行,可是情报工作还是在进行。就这么着,我在那里和华人社区打了一年的交道,可是后来得了肝炎,我就又回了美国,这大约是64年。我在美国呆了一年。随后,我去老挝和苗族,他们现在把它叫老松族,搞了一个很大规模的准军事行动。局里叫我改行,由搜集中国情报的情报官,变成了搞老挝少数民族准军事行动的官员。我就在老挝工作了三年,完全是另外一套。

石:完了后,你又去了香港吧?

李:是的,我在老挝干完以后先回了美国。局里对我说,派你回去搞中国,你回香港去,因为我们得重新把那里的工作搞起来。

石:你在那儿是不是赶上了文革的一段时间?

李:没有,我是68年到的。香港最糟糕的是67年。到了68年,那可怕的时期基本上已经平息了。其中一个原因是英国情报部门在香港的特工部,他们在香港十分出色,打进了中国在香港的机构。他们知道中国的底线,知道中国不会真的在香港搞文化大革命。

石:那么在香港监听中国情况的工作呢?你是不是....

李:好坏参半。香港一直都在寻求找到自己的情报工作定位。就象我刚才说过的,开始的时候,香港搞的净是编造骗人的把戏,搞短平快,象中国人特工声称在大陆有人,结果都是骗人的。后来香港在受到批评后,开始进行从大陆难民身上捞情报的工作。那里有个很大的项目。英国人控制下,我们称作旅行者行动,让英国的便衣人员和每天来往于香港和大陆之间的人谈话,搞情报,几乎每天都要向美国发电,通报获得的情报。大部份情报都是有关物价、食品供应、老百姓情绪之类的东西,因为当时有关中国的消息很少。这使得我们了解到中国实地发生的事情。后来开放外国人旅游,我们派人去广东,回来后他们谈了从中国得到的印象。有一些人的谈话是很深入的,可是也有所谓旅行者计划,搞的是短平快。那时,中央情报局正在考虑究竟能作些什么事。能不能搞些人从香港回到中国,将来爬上个政治局委员的位置?后来决定,这么搞是得不偿失的。所以在我到了香港以后,我建议还是搞我在马尼拉搞的那一套。我说,通过香港了解中国的唯一的办法,是在香港吸收中国的官员。

石:这是什么意思呢?

李:我指的是,我们吸收的对象应该是中国银行、华润、中国旅行社这类机构的官员。

石:结果你们成功吗?

李:这并不容易,十分困难。你必须能够接触到经常和中国有联系的人,商人啊,等等,可是最有希望的还是官员,拿中国护照的人。

石:而且也有党票的人。

李:对,有些是党员。他们都在想办法出来。中国人的思想开始变化。在50年代,很难吸收什么人;而60年代文革之后,有很多人幻想破灭。这些人在想方设法要出来。这样你就可以安排作交换。

石:作交换,这是什么意思呢?

李:好比说,答应他干三年后可以出来,或每年给两万块。通过这种办法让人替你工作。

石:你从这些人了解到些什么呢?有些什么你以前不知道的东西呢?

李:我们了解到有关中国官僚机构整个一个新层次的东西,它们之间权限的划分、党内分歧、强硬派,等等。我们从一个新的角度认识了中国人作事的办法。我们还了解到一些人的私人经历。另外,我们在香港还有一些经常到中国去的外国人,他们都是些很专业的技术人才。要是我们有这么一个人,他会告诉你有关科技界、工业发展等很多的东西。这些人来自不同国家,北欧人、欧洲人,还有其它一些国家的人。我们也获得了很有价值的有关中国通过柬埔寨支持越共的情报。我们成功的渗透使得我们知道中国利用船只将武器运到西哈努克港,然后经过柬埔寨运进越南。这些情报并没有帮助我们打赢越南战争,可是我们知道了秘密进行的交易,我们知道这里面的勾当,柬埔寨人从中牟利,知道运的是什么东西,交易涉及什么人,等等。这 是我们在这方面的功劳。后来我们又开始派人潜入河内,因为当时大家都得为越战出力。我们派人乘船潜入海防,向我们报告轰炸破坏的后果。可是这些活动并不十分成功,甚至一点也不成功。我们还开始和一些忠诚可是又想搞改革的中国人接触。这方面的事情也开始了。这是在68到70年。

石:他们深受文革其害,所以要......?

李:他们认为,应该还有其它的作法。在香港有许多这方面的讨论,最有意思的是,你猜谁对这些问题最感兴趣?是俄国人。我们发现,俄国人企图和所谓的香港左派持不同政见团体联系,争取它们转而反对中国。俄国当时已经和中国分道扬镳了。我们很容易就搞清楚了俄国人在搞什么名堂,因为俄国人的情报手法很笨拙。中国人并不真正喜欢他们,俄国人并不是中国人所希望的,他们希望的是美国人。这样我们的影响就越来越大。我们开始和一些同中国驻港最高层干部打交道的人建立联系,这些高层干部是负责政策问题的。我们通过安排人打入他们的身边,了解他们说些什么和想些什么。我们也开始收到许多情报,显示中国正在寻求和美国和解。开始有这方面的情报。我们抓住了中国人的这个动向。我们大使馆也有所闻,我指我们的 领事馆,可是我们了解的更详细,中国坐下来,说明他们的立场,他们知道这最终会传到我们的耳朵里。他们介绍中国对世界问题的看法,他们对美国的态度,他们优先考虑的问题等等。

石:这么说,和美国缓和这并不是毛泽东突如其来的想法,这实际上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酝酿。

李:是的,我们也从驻北京的外交官获得类似的消息,这些外国的外交官通过在北京和中国人交谈了解到的情况。其实我们从中国人那里并没有得到很多迹象,表明一定会出现什么变化。大约在那个时候,或者大概一年左右,我们截获了有名的所谓《云南文件》,这些文件是国民党袭击一个中国军队车队时得到的。在邮袋里发现了北京发给云南解放军部队的指示,这些指示表明解放军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它和我们在香港了解到的看法是互相对立的。这些文件说,美国是我们的敌人,美帝国主义是对中国的威胁。这是从军队系统下来的。我想这是林彪倒台的开始。

石:这又是怎么说呢?

李:回过头看,这是因为林彪不同意毛泽东和美国和解的看法。毛泽东在公开场合继续把我们妖魔化,可是他私下要同我们和解,按照在香港的中国官员的说法,让我们一道跳舞吧。而林彪和军方还是把我们看成敌人,军队收到的还是这种指示。这些文件并不是我们截获的,是泰国方面搞到的,可是我们也看到了这些文件,所以知道毛泽东要和美国和解,而且这正在内部引发重大分歧。到了71年,毛泽东为了其它原因要把林彪搞掉,因为林彪野心太大。

石:你说他要搞掉林彪,你是说他要肉体上消灭林彪?还是说,作为继承人,要搞掉他?

李:不再树他为接班人,可能还会把他清洗掉。而在飞往蒙古的飞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有不同的说法,有毛泽东的说法,其它的各种说法,林彪是不是被谋杀?他的飞机是不是真坠毁?等等。

石:那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李:我猜,他们是怎么叫毛泽东来的?他们给他起了很奇怪的绰号,波音什么......

石:B-52。

李:对对,是B-52。听到过那个奇怪的说法,还说要暗杀毛泽东,等等,我的感觉是,这些说法可能不是真的,是中国人编造出来的。我的看法是,林彪可能害怕了,所以出逃,结果飞机坠毁。这是我的看法。

石:飞机是自行坠毁的吗?还是有人把它打下来?

李:我想不是人打下来的。

石:这基本上是中国人的说法,中国官方的说法。

李:我们当时都感到美中关系会有一个突破,这是在基辛格戏剧性的宣布之前。我70年离开香港,奉召回美国,在中央情报局总部行动部中国科工作。那时我们努力通过中国人搞情报,我们的确感到,要获得中国情报只有靠中国人间谍。从欧洲人和其它外国人那里只能获得有限的东西,不管他们在技术上有多强。所以我们都在这个问题上花费了许多精力。这也是我怎么卷入了有关西藏的行动。我们当时有关西藏的行动还在进行,这些行动后来很快就消失了。

石:好,请给我们讲讲西藏行动。

李:有关西藏行动,坎·莫斯写了本名叫《冷战孤儿》的书,讲的十分具体。我当时是要研究,在那方面怎么可以更有作为,因为在较早的时候,他们曾经大有斩获。中央情报局终于找到了愿意和中国人干仗的人了,因为国民党不愿意和中国对着干,东南亚山地民族也不愿意打。

石:你说的是达赖喇嘛逃离中国以后很久的事吗?

李:那是59年的事。我是70年涉足西藏事务的。可是我回头查阅了60年代所发生的事情,当时大家对一些行动的斩获十分惊喜。最出名的是缴获到[工作通讯],这是在西藏伏击一个中国车队缴获的。他们把这些带着血迹的文件搞了出来,中央情报局的那帮家伙真是乐上了天。费斯洁罗德是二战缅甸101分队的老将,他本来是哈佛大学毕业的律师,可是喜欢这种大国游戏。他搞到这包东西以后,直接就上了总统办公室说,你想知道中国的情况吗,这就是你所要的。这些文件暴露了中国正在发生的事情,在华中地区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解放军士气问题,饥荒等等。问题是,藏人如何才能有所作为呢?那时候,形势已经出现了不利的转变,因为印度人害怕了,尼泊尔人也不行了,当时他们在尼泊尔还有那个“基地”。藏人在中国有很好的渠道,他们也愿意分享情报,,他们和香港不一样,有的是传统情报网络。他们有狂热而忠诚的人为他们工作,并有很长的情报传递线,可以把情报带出来。问题是怎么才能够利用这些条件。结果呢,还是没有什么好作的。藏人被杀的很惨。在西藏也发生了文化大革命,西藏经历了可怕的动乱,出现了一些派系,他们毁坏寺庙。是红卫兵疯狂。形势十分糟糕,藏人都很愤怒,他们的仇恨增强了。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可以利用这些。从情报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好事,可以了解中国内部的动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中央情报局当时的座右铭是,不是要你报告共产主义的谎言,而是要你去摧毁这些谎言。所以,不要只是报告他们在作些什么,而要要想想怎样对付他们。

石:你说的这是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吧?

李:开始是在50年代后期,一直经过60年代。我们当时能够吸收一些海外共产党党员,还有华人。他们可以回来告诉我们许多东西。这些人是享有特权的,你如果是中美洲、拉美、非洲,或是任何地方的共产党员,去了中国都可以看到中国内部的情况。可是,我们虽然有这些情报却无能为力。

石:各位听众,您刚才收听的是美国之音的“焦点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