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七年：以剧害史的典型

网上的三国爱好者很多，几乎所有的三国爱好者，都是由三国演义这部历史小说走上自己的三国之路的。但三国演义，毕竟是一部“七实三虚”的历史小说，而不是真正的三国历史，每个阅读三国演义的读者，想必都明白这一点。由于中国三国迷的数量极其庞大，其中对三国研究精湛者为数也不少，三国时期的史料也并不多，用心者完全可以穷尽，因此在网络上的讨论中存在着明确的边界，大家在讨论问题时，都会先指出，我的讨论是基于三国演义，还是基于三国志、汉晋春秋等原始史料。固然，史料不会也不可能完全真实地反映历史，但我们必须承认，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史料，总有更大的概率，比后代的主观创作更接近于原始的情况。即便古人也是在创作，但更接近于那个时代的创作，总是要更贴近于当时的背景和情况，否认了这一点，历史研究就只能是随性而至的空对空的讨论了，也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著名的“禁片”西藏七年，是一部历史电影，而不是历史。它是根据奥地利登山运动员哈勒的回忆性作品《西藏七年》改编的。原著自然是一部可以作为史料的作品，毕竟，这是某个当事人对于其在西藏的亲身经历的记述。但阅读原书和观看电影，你得到的感受绝对不一样，这之间的差别，就在于导演的艺术加工了。正如三国演义为了突出地塑造曹操、刘备、诸葛亮、关羽等人物形象，对原始史料中的很多内容做了修改一样。西藏七年这部电影，也做了多处修改，这些修改，使得原著和电影之间的差距变得非常之大。可以说，如果电影按照原著的叙述直接来拍，观众观看后的感受恐怕是完全相反的，具体来说，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从中，我们也能体会到导演的手是如何能够影响和控制观众的思维及情绪的。
1、 关于哈勒对纳粹的态度：所有关于二战期间德国人的电影，基本上都避不开一个对纳粹的认知问题。纳粹在二战后已经成为全人类的公敌，任何人物，只要和纳粹一扯上关系，几乎必然是声名狼藉。所以，导演会在一开始特别渲染哈勒对纳粹的反感，比如，他一再声称自己是奥地利人而非德国人，还拒绝结果纳粹旗帜，但这在当时奥地利已被德国合并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更重要的是，哈勒本人在1938年就加入了党卫军和纳粹党。虽然哈勒在战后曾声称那是愚蠢的错误，但个人认为，经历过纳粹时代的很多人，在战后做的很多类似表态，其实和中国的很多老红卫兵的辩解一样，同样是苍白无力的，在当时，他们恐怕都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狂暴的运动中，并且坚信自己的正确性。在哈勒与党卫军的关系这一点上，导演绝对不敢做太多表现，而是要尽量与纳粹及党卫军撇清关系，否则的话，这部片子一上来便会使主角成为一个带有负面效应的角色，会直接影响观众的观感。
2、 影片主线剧情之一，就是哈勒从一位傲慢、自大的人变成一位能容忍西藏文化的人，但哈勒自己在书中却从未提到过这一点，实际上，一般这种游记性质的回忆著作中，主角一般是置身其外的观察者，不会太多地反映自己的性格品质变化。类似的情况还有哈勒对其子的思念以及奥夫施耐特和藏族女子的婚姻，实则原书中根本没提哈勒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更没有任何一处提及奥夫施耐特和藏族女子结婚。但这些与家庭有关的内容，放在电影中，就会变得很有感染力，极具煽情效果。
3、 电影中为了凸显主角，安排了阿沛·阿旺晋美和主角决裂的一段戏，明显地，使阿沛·阿旺晋美成为了反面角色。实则这段戏的内容，原书中也不存在。主角也并非在解放军进入拉萨之后才离开，而是在此之前，就已经与奥夫施耐特一起，离开了拉萨。此外，剧中的昌都之战，以大批手持弓箭和老式枪械的藏军在解放军猛烈进攻下全军覆没而告终，以凸显藏军以弱抗强的勇气，还安排了一些解放军肆意攻击平民和僧侣的画面，以及解放军谈判人员粗鲁无礼的场景，试图激发观众对弱小者的同情心。但历史上的昌都之战，藏军伤亡恐怕是相当微弱的，而达赖喇嘛也自述，至少在当时，解放军并不攻击平民。但影片中如果安排藏军伤亡微弱便败退，解放军和平对待平民，那煽情效果便顿时降低了。
4、 影片中，解放军代表乘飞机来到拉萨，这也是一个基本的硬伤，西藏通航，是1956年以后的事情了，不过这个问题倒还不至于影响人们对剧情的理解和对剧中提及的人物或事件的态度。
总之，导演为了实现他想要的戏剧冲突，自然有权进行这些修改。但作为一部历史剧，只要其中涉及了具体的历史问题，观众也有资格进行更深入的了解，了解这部历史电影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认识历史问题上提供参考。就我个人来看，西藏七年这部电影，艺术手法颇为纯熟，但在历史真实性上相当一般。即便我们不谈涉及不同价值观或传统影响下，对同一历史事件做的不同解释（即何兆武先生所说的历史学II），而是只就历史学基本事实（何兆武先生所说的历史学I）进行讨论，这部电影对其所依据的基本史料的偏离也是极其明显的。只是，作为接受者的观众，能否在欣赏其艺术成就和手法的同时，在历史观念上不受其影响呢？恐怕是很难的，毕竟在当代，很少有人会投入时间，针对电影中的问题做深入的研究。网上的三国爱好者很多，几乎所有的三国爱好者，都是由三国演义这部历史小说走上自己的三国之路的。但三国演义，毕竟是一部“七实三虚”的历史小说，而不是真正的三国历史，每个阅读三国演义的读者，想必都明白这一点。由于中国三国迷的数量极其庞大，其中对三国研究精湛者为数也不少，三国时期的史料也并不多，用心者完全可以穷尽，因此在网络上的讨论中存在着明确的边界，大家在讨论问题时，都会先指出，我的讨论是基于三国演义，还是基于三国志、汉晋春秋等原始史料。固然，史料不会也不可能完全真实地反映历史，但我们必须承认，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史料，总有更大的概率，比后代的主观创作更接近于原始的情况。即便古人也是在创作，但更接近于那个时代的创作，总是要更贴近于当时的背景和情况，否认了这一点，历史研究就只能是随性而至的空对空的讨论了，也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著名的“禁片”西藏七年，是一部历史电影，而不是历史。它是根据奥地利登山运动员哈勒的回忆性作品《西藏七年》改编的。原著自然是一部可以作为史料的作品，毕竟，这是某个当事人对于其在西藏的亲身经历的记述。但阅读原书和观看电影，你得到的感受绝对不一样，这之间的差别，就在于导演的艺术加工了。正如三国演义为了突出地塑造曹操、刘备、诸葛亮、关羽等人物形象，对原始史料中的很多内容做了修改一样。西藏七年这部电影，也做了多处修改，这些修改，使得原著和电影之间的差距变得非常之大。可以说，如果电影按照原著的叙述直接来拍，观众观看后的感受恐怕是完全相反的，具体来说，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从中，我们也能体会到导演的手是如何能够影响和控制观众的思维及情绪的。
1、 关于哈勒对纳粹的态度：所有关于二战期间德国人的电影，基本上都避不开一个对纳粹的认知问题。纳粹在二战后已经成为全人类的公敌，任何人物，只要和纳粹一扯上关系，几乎必然是声名狼藉。所以，导演会在一开始特别渲染哈勒对纳粹的反感，比如，他一再声称自己是奥地利人而非德国人，还拒绝结果纳粹旗帜，但这在当时奥地利已被德国合并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更重要的是，哈勒本人在1938年就加入了党卫军和纳粹党。虽然哈勒在战后曾声称那是愚蠢的错误，但个人认为，经历过纳粹时代的很多人，在战后做的很多类似表态，其实和中国的很多老红卫兵的辩解一样，同样是苍白无力的，在当时，他们恐怕都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狂暴的运动中，并且坚信自己的正确性。在哈勒与党卫军的关系这一点上，导演绝对不敢做太多表现，而是要尽量与纳粹及党卫军撇清关系，否则的话，这部片子一上来便会使主角成为一个带有负面效应的角色，会直接影响观众的观感。
2、 影片主线剧情之一，就是哈勒从一位傲慢、自大的人变成一位能容忍西藏文化的人，但哈勒自己在书中却从未提到过这一点，实际上，一般这种游记性质的回忆著作中，主角一般是置身其外的观察者，不会太多地反映自己的性格品质变化。类似的情况还有哈勒对其子的思念以及奥夫施耐特和藏族女子的婚姻，实则原书中根本没提哈勒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更没有任何一处提及奥夫施耐特和藏族女子结婚。但这些与家庭有关的内容，放在电影中，就会变得很有感染力，极具煽情效果。
3、 电影中为了凸显主角，安排了阿沛·阿旺晋美和主角决裂的一段戏，明显地，使阿沛·阿旺晋美成为了反面角色。实则这段戏的内容，原书中也不存在。主角也并非在解放军进入拉萨之后才离开，而是在此之前，就已经与奥夫施耐特一起，离开了拉萨。此外，剧中的昌都之战，以大批手持弓箭和老式枪械的藏军在解放军猛烈进攻下全军覆没而告终，以凸显藏军以弱抗强的勇气，还安排了一些解放军肆意攻击平民和僧侣的画面，以及解放军谈判人员粗鲁无礼的场景，试图激发观众对弱小者的同情心。但历史上的昌都之战，藏军伤亡恐怕是相当微弱的，而达赖喇嘛也自述，至少在当时，解放军并不攻击平民。但影片中如果安排藏军伤亡微弱便败退，解放军和平对待平民，那煽情效果便顿时降低了。
4、 影片中，解放军代表乘飞机来到拉萨，这也是一个基本的硬伤，西藏通航，是1956年以后的事情了，不过这个问题倒还不至于影响人们对剧情的理解和对剧中提及的人物或事件的态度。
总之，导演为了实现他想要的戏剧冲突，自然有权进行这些修改。但作为一部历史剧，只要其中涉及了具体的历史问题，观众也有资格进行更深入的了解，了解这部历史电影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认识历史问题上提供参考。就我个人来看，西藏七年这部电影，艺术手法颇为纯熟，但在历史真实性上相当一般。即便我们不谈涉及不同价值观或传统影响下，对同一历史事件做的不同解释（即何兆武先生所说的历史学II），而是只就历史学基本事实（何兆武先生所说的历史学I）进行讨论，这部电影对其所依据的基本史料的偏离也是极其明显的。只是，作为接受者的观众，能否在欣赏其艺术成就和手法的同时，在历史观念上不受其影响呢？恐怕是很难的，毕竟在当代，很少有人会投入时间，针对电影中的问题做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