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的力量：“余额宝”现象浅析

什么是“余额宝”？
必须明确的是，余额宝仅仅是销售渠道上的创新，而不是产品形态上的创新；它极大降低了货币基金的持有、交易乃至认知门槛，却并没有改变货币市场基金在资产配置结构和管理策略层面的本质特征。那么货币市场基金又是什么呢？
依照证监会发布的《货币市场基金管理暂行规定》货币市场基金是指仅投资于货币市场工具的基金，其投资标的限于：现金；一年以内（含一年）的银行定期存款、大额存单；剩余期限在397天以内（含397天）的债券；期限在一年以内（含一年）的债券回购；期限在一年以内（含一年）的中央银行票据；中国证监会、中国人民银行认可的其他具有良好流动性的货币市场工具（从负面清单上来看，货币市场基金仅能持有评级为AAA的企业债券；并且其资产组合的平均久期不得超过180天）。
也就是说，货币市场基金是以流动性管理为核心特征、以安全性为首要考量、兼顾收益性的投资品种。
“余额宝”安全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看看货币市场基金可能面临的风险都有哪些：
1、        流动性风险。通俗地说，便是货币市场持有的现金头寸不足以覆盖赎回需求而可能造成的风险；这一风险在性质上与银行业的挤兑风险是相似的。我们知道，货币市场基金持有的都是风险加权系数最低、流动性最好的货币市场工具，并且其资产组合的平均久期被强制在半年以内。相对的，银行业资产之中未清偿信贷占了绝对多数，其资产质量不仅良莠不齐（比如几乎与废纸无异的无覆盖、半覆盖政府融资平台贷款和分类为次级以下的未清偿贷款；这里最主要的流动性问题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逆向选择：你越想卖的时候越卖不出去，因为人家一来不知道你拿出来的东西怎么样，二来也不知道你的总体情况究竟如何），信贷资产固有的属地性、特异性、非标性也令其二级市场高度依赖一对一询价交易，缺少最起码的深度（说到底，我大天朝是不走资产债券化这条“邪路”的）；进一步说，期限错配（借短放长）原本便是银行业的盈利基础之一，其资产/负债结构巨大的久期缺口（这还没有考虑到定期存款同样可能面临挤兑压力，而贷款不到期几乎没办法收回）在流动性压力之下可能面临极大考验。
2、        交易对手风险。通俗地说，便是我自己混得好好的，尼玛和我做生意的王二麻子倒灶了；这下可好，借出去的钱回不来了。以货币基金而言，这一风险主要体现在质押回购和协议存款这两项业务上。不过前者好歹有质押品（依照现行规定，货币市场基金只能接受国债、政策性金融债和AAA级企业债作为质押），后者…那么作为交易对手的银行绝对死得更惨。对于天朝银行业而言，传统上交易对手风险是比较有限的；但近几年来以兴业银行的急速崛起为标志，各家银行的同业业务占比都有明显上升且对手集中度明显高于货币市场基金（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兄弟行，当然光大以后肯定是不好混了；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光大”是不行的），所以……大哥莫说二哥。
3、        资产减值风险。这个更简单，就是说原本你1块钱买的东西现在只指8毛了。如前所述，货币市场基金受监管政策和自身运营规则限制，仅能投资流动性最高、安全性最好的货币市场工具；其减值风险因此相对较小（即使真出事…见下文）。我们可以来看一个简单的例子：08年美联储、财政部、纽约联储一致同意放弃救助雷曼兄弟，而仅仅依赖私营部门可能的解决方案（巴克莱一看…这不是坑我么？于是也闪人了）；结果没两三天立马自打耳光，高调宣布为“任何需要支持的大型金融机构”续命，两院在一番紧张的政治斡旋之后也推出了史无前例的TARP法案（现在看来是赚大了，但在当时极度悲观的气氛下；法案制定者们可是做好了把近万亿美元往水里扔的壮烈决心滴）；为什么？货币市场基金大面积破净，最惨的居然已经跌到0.91美元/份额…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了！相较之下，银行业尤其是国有大行的资产质量么…当然，我大天朝据说会死保国有银行（这么多年来貌似也就海南银行彻底破产过），托底力量未必就逊色于货币市场基金多少；但一来貌似改革方向不利于此，二来…你确定XX农商行/农合行/农信社也会有人死保？
“余额宝”会带来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顺带提下发展经济学史上的经典概念“金融抑制”。我们通常认为，低利率有助于刺激投资，而较高的投资率无疑将带来较快的经济增长；悲剧的是，JMK非常明确地说过宏观调控仅适用于熨平经济周期，战后许多国家却将其套在增长策略上……低利率的确有助于刺激投资，但只有储蓄才能带来投资（储蓄=投资，这是最基本的经济恒等式）；而低利率显然不利于鼓励储蓄，于是僧多粥少便成为了必然。僧多粥少，而粥价又不能反映市场供求，那么到头来能吃饱饭的只有方丈和方丈的身边人了；金融抑制必然带来权力寻租和制度性腐败（比如我大天朝），从而严重伤害投资效率（低成本资金和寻租网络让关系而非管理、创新成为商业成功的首要因素）和经济增长（投资不足与效率低下叠加），理由即在于此。当然很多人会说，我大天朝储蓄领袖群伦，显然没这问题……不过我们反过来想：究竟有多少储蓄是因为社会福利有限而被强制的（而强制储蓄对于消费支出伤害极大；毕竟储蓄是为了更好的消费，而强制储蓄却是为了应付“天有不测风云”）？放开金融抑制的话，又能增加多少储蓄（比如看到了余额宝里多出来的小钱钱，有没有人会把本打算去KTV吼两嗓子的开支丢进去呢）？
如果金融抑制之逻辑在我大天朝同样存在，那么结论或许便会让许多人大跌眼镜：因为更高的短期无风险利率（余额宝对于活期存款的替代效应）鼓励了储蓄，可贷资金因此显著增加，因此加权融资成本将趋于下行（说到底，价格从来不取决于成本，而取决于供求）。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融资成本的提高，大量低息借贷将在经济层面失去可行性；但优化资源配置恰恰是余额宝最大的意义所在。受益于政策管制之下的存贷利差，大量银行满足于所谓的“低风险信贷”（或者至少在政治上是低风险的）；地方政府或者特大型国有企业要求基准利率甚至下浮10%？反正我的存款成本也就3%不到，一来二去还有快3个点利差呢。而余额宝的出现实际上构成了对于政策利差的有效突破（余额宝的力量或许很有限，但同业跟进的速度却不容小觑；更不用说压力之下以CMB为首的股份制银行阵营也已纷纷推出类似产品，甚至向来“老子天下第一”的爱存不存都坐不住了），那么未来面对6%甚至更高的融资成本，你就是拿着枪也别想让银行再给出基准利率甚至干脆下浮10%了；毕竟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是万万没人做的（这和坏账亏损还不一样，“可能亏损”和“必然亏损”对于管理层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而低下的效率决定了地方政府融资平台与国有企业根本没办法在市场化利率之下生存：2013年，在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实现利润总额15194.1亿元，比上年增长6.4%，其中，主营活动利润12385.2亿元，下降0.2%；集体企业实现利润总额825.4亿元，增长2.1%，其中，主营活动利润866.4亿元，下降7.5%；股份制企业实现利润总额37285.3亿元，增长11%，其中，主营活动利润36880.1亿元，增长1%；外商及港澳台商投资企业实现利润总额14599.2亿元，增长15.5%，其中，主营活动利润13930.7亿元，增长14%；私营企业实现利润总额20876.2亿元，增长14.8%，其中，主营活动利润23388.1亿元，增长3.8%--即便坐拥大量补贴和低成本资金加持，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的盈利能力仍然远远低于民企和外资，并且这样的表现还得靠非主营业务在撑着（没有了廉价资金，以捞快钱为目的的非主营业务自然也就成了镜花水月）。通过逼死一批效率最差的国有企业、集体企业，民营中小企业有望看到融资成本的进一步下降（僧少了），甚至长期游离于银行业视野之外的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也将看到更多的融资希望。进一步说，既然利率市场化将不可避免地迫使银行业转向民营中小企业、小微企业，那么较早布局这一市场的CMB、CMBC、PAB等股份制银行也将在竞争之中获得更多优势，从而在资金供给端推进竞争格局的全面洗牌和效率优化（比如CMBC去年年初开始大力推广的微小信用贷款项目，额度一般不超过50万，部分分行定价可达基准上浮140%-160%；于是不言而喻，利率市场化只会给类似业务带来利好，毕竟有了存款才放得出贷款）。那么假以时日，利率市场化的洪流或许终将成为改变经济、改变社会、改变秩序的伟大力量。


什么是“余额宝”？
必须明确的是，余额宝仅仅是销售渠道上的创新，而不是产品形态上的创新；它极大降低了货币基金的持有、交易乃至认知门槛，却并没有改变货币市场基金在资产配置结构和管理策略层面的本质特征。那么货币市场基金又是什么呢？
依照证监会发布的《货币市场基金管理暂行规定》货币市场基金是指仅投资于货币市场工具的基金，其投资标的限于：现金；一年以内（含一年）的银行定期存款、大额存单；剩余期限在397天以内（含397天）的债券；期限在一年以内（含一年）的债券回购；期限在一年以内（含一年）的中央银行票据；中国证监会、中国人民银行认可的其他具有良好流动性的货币市场工具（从负面清单上来看，货币市场基金仅能持有评级为AAA的企业债券；并且其资产组合的平均久期不得超过180天）。
也就是说，货币市场基金是以流动性管理为核心特征、以安全性为首要考量、兼顾收益性的投资品种。
“余额宝”安全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看看货币市场基金可能面临的风险都有哪些：
1、        流动性风险。通俗地说，便是货币市场持有的现金头寸不足以覆盖赎回需求而可能造成的风险；这一风险在性质上与银行业的挤兑风险是相似的。我们知道，货币市场基金持有的都是风险加权系数最低、流动性最好的货币市场工具，并且其资产组合的平均久期被强制在半年以内。相对的，银行业资产之中未清偿信贷占了绝对多数，其资产质量不仅良莠不齐（比如几乎与废纸无异的无覆盖、半覆盖政府融资平台贷款和分类为次级以下的未清偿贷款；这里最主要的流动性问题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逆向选择：你越想卖的时候越卖不出去，因为人家一来不知道你拿出来的东西怎么样，二来也不知道你的总体情况究竟如何），信贷资产固有的属地性、特异性、非标性也令其二级市场高度依赖一对一询价交易，缺少最起码的深度（说到底，我大天朝是不走资产债券化这条“邪路”的）；进一步说，期限错配（借短放长）原本便是银行业的盈利基础之一，其资产/负债结构巨大的久期缺口（这还没有考虑到定期存款同样可能面临挤兑压力，而贷款不到期几乎没办法收回）在流动性压力之下可能面临极大考验。
2、        交易对手风险。通俗地说，便是我自己混得好好的，尼玛和我做生意的王二麻子倒灶了；这下可好，借出去的钱回不来了。以货币基金而言，这一风险主要体现在质押回购和协议存款这两项业务上。不过前者好歹有质押品（依照现行规定，货币市场基金只能接受国债、政策性金融债和AAA级企业债作为质押），后者…那么作为交易对手的银行绝对死得更惨。对于天朝银行业而言，传统上交易对手风险是比较有限的；但近几年来以兴业银行的急速崛起为标志，各家银行的同业业务占比都有明显上升且对手集中度明显高于货币市场基金（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兄弟行，当然光大以后肯定是不好混了；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光大”是不行的），所以……大哥莫说二哥。
3、        资产减值风险。这个更简单，就是说原本你1块钱买的东西现在只指8毛了。如前所述，货币市场基金受监管政策和自身运营规则限制，仅能投资流动性最高、安全性最好的货币市场工具；其减值风险因此相对较小（即使真出事…见下文）。我们可以来看一个简单的例子：08年美联储、财政部、纽约联储一致同意放弃救助雷曼兄弟，而仅仅依赖私营部门可能的解决方案（巴克莱一看…这不是坑我么？于是也闪人了）；结果没两三天立马自打耳光，高调宣布为“任何需要支持的大型金融机构”续命，两院在一番紧张的政治斡旋之后也推出了史无前例的TARP法案（现在看来是赚大了，但在当时极度悲观的气氛下；法案制定者们可是做好了把近万亿美元往水里扔的壮烈决心滴）；为什么？货币市场基金大面积破净，最惨的居然已经跌到0.91美元/份额…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了！相较之下，银行业尤其是国有大行的资产质量么…当然，我大天朝据说会死保国有银行（这么多年来貌似也就海南银行彻底破产过），托底力量未必就逊色于货币市场基金多少；但一来貌似改革方向不利于此，二来…你确定XX农商行/农合行/农信社也会有人死保？
“余额宝”会带来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顺带提下发展经济学史上的经典概念“金融抑制”。我们通常认为，低利率有助于刺激投资，而较高的投资率无疑将带来较快的经济增长；悲剧的是，JMK非常明确地说过宏观调控仅适用于熨平经济周期，战后许多国家却将其套在增长策略上……低利率的确有助于刺激投资，但只有储蓄才能带来投资（储蓄=投资，这是最基本的经济恒等式）；而低利率显然不利于鼓励储蓄，于是僧多粥少便成为了必然。僧多粥少，而粥价又不能反映市场供求，那么到头来能吃饱饭的只有方丈和方丈的身边人了；金融抑制必然带来权力寻租和制度性腐败（比如我大天朝），从而严重伤害投资效率（低成本资金和寻租网络让关系而非管理、创新成为商业成功的首要因素）和经济增长（投资不足与效率低下叠加），理由即在于此。当然很多人会说，我大天朝储蓄领袖群伦，显然没这问题……不过我们反过来想：究竟有多少储蓄是因为社会福利有限而被强制的（而强制储蓄对于消费支出伤害极大；毕竟储蓄是为了更好的消费，而强制储蓄却是为了应付“天有不测风云”）？放开金融抑制的话，又能增加多少储蓄（比如看到了余额宝里多出来的小钱钱，有没有人会把本打算去KTV吼两嗓子的开支丢进去呢）？
如果金融抑制之逻辑在我大天朝同样存在，那么结论或许便会让许多人大跌眼镜：因为更高的短期无风险利率（余额宝对于活期存款的替代效应）鼓励了储蓄，可贷资金因此显著增加，因此加权融资成本将趋于下行（说到底，价格从来不取决于成本，而取决于供求）。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融资成本的提高，大量低息借贷将在经济层面失去可行性；但优化资源配置恰恰是余额宝最大的意义所在。受益于政策管制之下的存贷利差，大量银行满足于所谓的“低风险信贷”（或者至少在政治上是低风险的）；地方政府或者特大型国有企业要求基准利率甚至下浮10%？反正我的存款成本也就3%不到，一来二去还有快3个点利差呢。而余额宝的出现实际上构成了对于政策利差的有效突破（余额宝的力量或许很有限，但同业跟进的速度却不容小觑；更不用说压力之下以CMB为首的股份制银行阵营也已纷纷推出类似产品，甚至向来“老子天下第一”的爱存不存都坐不住了），那么未来面对6%甚至更高的融资成本，你就是拿着枪也别想让银行再给出基准利率甚至干脆下浮10%了；毕竟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是万万没人做的（这和坏账亏损还不一样，“可能亏损”和“必然亏损”对于管理层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而低下的效率决定了地方政府融资平台与国有企业根本没办法在市场化利率之下生存：2013年，在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实现利润总额15194.1亿元，比上年增长6.4%，其中，主营活动利润12385.2亿元，下降0.2%；集体企业实现利润总额825.4亿元，增长2.1%，其中，主营活动利润866.4亿元，下降7.5%；股份制企业实现利润总额37285.3亿元，增长11%，其中，主营活动利润36880.1亿元，增长1%；外商及港澳台商投资企业实现利润总额14599.2亿元，增长15.5%，其中，主营活动利润13930.7亿元，增长14%；私营企业实现利润总额20876.2亿元，增长14.8%，其中，主营活动利润23388.1亿元，增长3.8%--即便坐拥大量补贴和低成本资金加持，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的盈利能力仍然远远低于民企和外资，并且这样的表现还得靠非主营业务在撑着（没有了廉价资金，以捞快钱为目的的非主营业务自然也就成了镜花水月）。通过逼死一批效率最差的国有企业、集体企业，民营中小企业有望看到融资成本的进一步下降（僧少了），甚至长期游离于银行业视野之外的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也将看到更多的融资希望。进一步说，既然利率市场化将不可避免地迫使银行业转向民营中小企业、小微企业，那么较早布局这一市场的CMB、CMBC、PAB等股份制银行也将在竞争之中获得更多优势，从而在资金供给端推进竞争格局的全面洗牌和效率优化（比如CMBC去年年初开始大力推广的微小信用贷款项目，额度一般不超过50万，部分分行定价可达基准上浮140%-160%；于是不言而喻，利率市场化只会给类似业务带来利好，毕竟有了存款才放得出贷款）。那么假以时日，利率市场化的洪流或许终将成为改变经济、改变社会、改变秩序的伟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