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与火焰 君士坦丁堡与泰西封的双重奏(第六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10:02:00
天涯无性大象巨作,中国第三世界史学研究史诗级作品。

向大象致敬,他使我们免于沦为众愚



前三季

第四季

第五季

天涯无性大象巨作,中国第三世界史学研究史诗级作品。

向大象致敬,他使我们免于沦为众愚



前三季

第四季

第五季

序言



本季名为《山河破碎》,从399年,萨珊世宗明皇帝伊嗣侯一世即位,写到 457 年,宣宗襄皇帝伊嗣侯二世去世为止,其间有58年。这段时间,与匈人领袖乌尔丁崛起,到 453 年阿提拉去世基本一致,是民族大迁徙的高潮。

这 58 年中的萨珊帝国与罗马帝国的状态完全不同,萨珊维持了顶级强国的风范,特别是野驴巴赫兰五世,以大破嚈哒的辉煌胜利,保证了领土与主权完整,迫使嚈哒20年不敢南下牧马,躲过了民族大迁徙的浪潮。东罗马帝国的情况比萨珊差一些,可提奥多西二世的 42 年稳定统治,成功的让东罗躲过一劫,为百年后的查士丁尼复兴,打下了坚实基础。西罗马帝国最悲催,国势日衰、君主昏暗,逐渐被蛮族湮没。

最后补上第5季的年表

379,东罗马提奥多西皇帝即位为东帝,萨珊平帝阿尔达希尔二世即位。

382,阿塔纳里希与东帝提奥多西签订《君士坦丁堡条约》,开创西哥特模式,此后不久阿塔纳里希去世。

383,萨珊平帝阿尔达希尔二世下课,世祖之子静帝沙普尔三世即位。不列颠督军马格努斯-马克西慕斯攻杀罗马西帝格拉提安,并自立为帝。罗马3位皇帝并立:东帝提奥多西,西帝瓦伦提尼安二世、西帝马格努斯。

387,马格努斯入侵意大利,罗马内战开始

388,静帝沙普尔三世去世,其弟昭帝巴赫兰四世即位。提奥多西杀马格努斯,罗马帝国有2位皇帝,东帝提奥多西,西帝瓦二

391,提奥多西回到东部,留下大将阿波加斯特监护西帝瓦伦提尼安二世

392,阿波加斯特杀瓦伦提尼安二世,拥立老朋友欧根做西帝

394,内战再起,提奥多西挥师西进,于弗里基德河战役,击破并杀死欧根皇帝和大将阿波加斯特,最后一次统一罗马帝国。

395,东罗世祖武皇帝提奥多西去世,长子阿尔卡狄乌斯为东帝,次子霍诺留为西帝,罗马彻底分裂。阿拉里克起兵造反

397,西罗将领斯提里科率军攻入希腊,准备剿灭阿拉里克。后者通过成功运作,不仅逃出生天,还受到东罗招安,当上了伊利里亚总督。

399年,萨珊昭帝巴赫兰四世被侄子伊嗣侯一世杀害,后者即位称帝,萨珊帝国第2瓶颈期结束。
世纪之交


399年,即东晋的白痴皇帝—安帝司马德宗的隆安3年,北魏太祖道武帝拓跋珪的天兴2年,萨珊帝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在位11年的巴赫兰四世,被他的侄子、沙普尔三世之子伊嗣侯一世(Yazdegerd I)带领党徒乱箭射死,成了萨珊立国以来,死的最惨的皇帝。鉴于巴赫兰四世的11年在位期政局尚属稳定,基本消化了东亚美尼亚,所以我给他中等偏上的谥号【昭皇帝】,取【昭德有劳曰昭】之意。

自226年萨珊开国以来,特别是272年太宗沙普尔一世去世之后,萨珊多次发生非正常皇位更迭,数位皇帝非正常死亡,但除了293年被废黜的巴赫兰三世之外,其余的非正常皇位更迭的皇帝,最多只能算疑似横死,例如巴赫兰四世的前任沙普尔三世,据称是被倒塌的帐篷中的柱子砸死的。巴赫兰四世开创了皇帝公然被弑的先例,而且死的很惨,死于乱箭之下。





===== 20年动荡期的3位皇帝,无一人是前任的儿子。伊嗣俟之后的皇帝都是他的子孙 =====

从379年世祖沙普尔二世去世,到399年伊嗣侯即位,整整20年间,萨珊帝国更换了3位皇帝,分别是阿尔达希尔二世、沙普尔三世、巴赫兰四世,他们都不是前任的儿子,有兄终弟及,有废叔自立,总之即位过程都很蹊跷。3帝平均在位不到7年,只有巴赫兰四世在位时间较长,为11年。动荡的政局,严重削弱了帝国的国力,扩张和对外战争都陷入停滞。一再废帝弑君的权贵们,越玩胆子越大,对皇权越蔑视,地位虚弱的皇帝被迫不断让渡权利给权贵们,精力充沛又无法通过外战泻火的贵族们,纷纷把矛头对准国内,在朝招权纳贿,在野兼并小农和国有土地,一些远离京城的地方贵族蠢蠢欲动,企图割据一方。整个帝国日益内卷,日渐式微,虽然没有强有力的外敌入侵,困局不像罗马帝国那么明显,但每个有识之士都意识到,萨珊帝国需要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和雄才伟略的皇帝,来实现中兴,收回贵族们手中的各项特权,真正还利于小民。

相比于与罗马帝国的权贵,萨珊的贵族的不同之处在于,首先他们完全忠于皇室,虽然弑君事件不少,可权贵们都有着强烈忠君倾向,公认非萨珊皇室不得为帝。其次,萨珊的权贵们,分为僧俗、祀戎两大集团,皇帝是世俗的最高统治者,也是宗教界首席祭司,两大集团有合作也有斗争,皇帝是两大集团的共主、仲裁人,僧俗贵族都希望皇帝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统治者,而不希望出现弱势的虚君。在中国历史上,经常有垂拱而治,由大臣实际管理朝政的弱势乃至白痴皇帝,例如汉惠帝、晋惠帝,与伊嗣侯同时代的东晋安帝也是一个白痴,【自少及长,口不能言,虽寒暑之变,无以辩也。凡所动止,皆非己出】(《晋书 安帝纪》)。在萨珊帝国的政治生态下,弱君很难出现,即使出现也难以长期执政,很快就会被渴望强势君主的权贵们推翻。

靠武力推翻叔叔上位的伊嗣侯,本身就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物,他上位之后,即使为了避免重蹈叔叔覆辙,也要加强权力,刷新内政,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他从即位之日起,就开始打击贵族,施行新政,彻底结束了世祖去世以来的【廿年之痒】。




===== 伊嗣侯一世的银币 =====

他的的银币正面文字为:【马兹达信仰的捍卫者,帝国的幸福,伊朗的王中王】(Defender of the Faith, Mazdayasna, delight of the realm, Yazdegerd, King of Kings of Iran)。他的皇冠的特征,正前方有个新月,脑后无丝带,头上的球状物较小。皇帝没穿斗篷,穿着无领圆口上装,佩戴巨大宝石穿成的项链。

背面铭文为【伊嗣侯之火】,火焰两侧各有一个新月,火坛基座竖直,两侧装饰有丝带。火坛两侧各是皇帝和一位教士,两人相向而立,斗篷较小、较短。

伊嗣侯(Yazdegerd I)通常被译作【伊斯特格德】、【雅兹德格德】等等,他的一位同名后裔,在阿拉伯征服过程中,一路东逃到中亚,向大唐求助,这位后裔在《旧唐书 西域传》中被称为【伊嗣侯】,为了弘扬国学,本文使用伊嗣侯为译名。 Yazdegerd是个复合词,由Yazad、karta两部分组成,前者意为【神圣存在】(divine being),后者意味【制造】(made),合起来是【神造】、【神赐】的意思,与【提奥多西】(Theodosius)的涵义相当。这个词在不同的文字中,有不同的拼法,例如巴列维文中的Yazdekert、叙利亚文中的Izdegerd、希腊文中的Isdigerdes等等。萨珊皇帝的名字中,阿尔达希尔(Ardashir)、沙普尔(Shapur)、巴赫兰(Bahram)常见于早期皇帝,伊嗣侯则是个典型的中晚期皇帝名字,著名的库萨和(Khusro)是典型晚期名字,总的来说,越到帝国晚期,皇帝名字的宗教色彩越浓厚。

在380年代中期,即384或387年,沙普尔三世与提奥多西合伙瓜分了亚美尼亚。东、西亚美尼亚,分别成为萨珊、罗马附庸,两国国王分别是安息三世和库斯洛夫四世。西亚的面积很小,只有东亚的1/5,亡国也更早,很快提奥多西就废黜了安息三世,将这个附庸亡国变成了自治区,设置一位督军来管理。东亚国王库斯洛夫,虽然是萨珊皇帝沙普尔三世的妹夫,可他是个基督徒,并不完全符合帝国需要。据史书《Narratio de rebus Armeniae》记载,4年后库斯洛夫被沙普尔废黜,巴赫兰-沙普尔(Bahram Shapur)就任亚美尼亚国王。

《Narratio de rebus Armeniae》的这段记载,一直很有争议,因为沙普尔三世在位时间为383~388年,如果库斯洛夫为王发生在384年,4年之后的388年依然是沙普尔三世在位,则这段记载是自洽的。如果发生在387年,那么4年后的391年是在巴赫兰四世的统治下,与沙普尔三世废黜库斯洛夫冲突。另一个问题是巴赫兰-沙普尔的身份,有说是沙三儿子的,有说是沙三弟弟的,还有说是安息皇族的。笔者从萨珊皇室对安息皇室的一贯压制态度,而巴赫兰-沙普尔做国王持续到410年代来判断,巴赫兰-沙普尔是萨珊皇族,应该是沙普尔三世的弟弟、伊嗣侯的叔叔。无论如何,388或391年,随着库斯洛夫四世的被废,安息王朝亚美尼亚王国彻底灭亡,此后的亚美尼亚以萨珊藩国的身份,成为萨珊帝国的一部分,虽然间或有些民族起义,但直到萨珊帝国被阿拉伯人灭亡,亚美尼亚都没能彻底摆脱萨珊帝国的控制。

对罗马帝国而言,4世纪的最后几年显得比较安静。被斯提里科放出希腊的阿拉里克,北上进入了塞尔维亚境内,此地位于巴尔干半岛西部,多瑙河右岸,东、西罗马帝国之间,是抵御北方蛮族入侵的边防要地,经济一直很落后,阿拉里克在这个北方蛮族、东西罗马三不管的地方驻扎,反而让各方都能接受,于是东罗马帝国将其招安,任命他为伊利里亚(Illyria)总督,让他抵御西罗的斯提里科和北方的日耳曼蛮族,这样阿拉里克摇身一变,成了东罗的封疆大吏。鉴于斯提里科的风头正劲,无机可乘的阿拉里克在塞尔维亚的总督任上,一呆就是4年,至少表面上看,他已经安生下来,成了帝国的守边忠臣。

虽然阿拉里克的叛乱告一段落,可东罗内部的权力之争却愈演愈烈。禁卫军长官、哥特人官盖纳,是个参加过提奥多西对西部欧根皇帝远征的老兵,到了399年,积功成为东部头号将领。眼见西部的斯提里科声威日盛,他也来了精神,他外结阿拉里克和另一位日耳曼蛮族首领特里比基尔德(Tribigild),内结禁卫军中的日耳曼将士,积极积蓄力量,打算一举扫清各路政敌,成为东部的斯提里科。

就这样,暴风雨前夜的399年,风平浪静的过去了,无论萨珊、东罗、西罗,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值得一书的事情,但是即将到来的5世纪,注定是个波澜壮阔的百年,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血染波河》
约翰有个叫马龙(Maron)的苦行僧朋友,在基督教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开创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教派—马龙派(Maronite Church),长期是叙利亚特别是黎巴嫩境内最重要的教派。小小黎巴嫩能在中东穆斯林的海洋中独树一帜,与多数黎巴嫩人信仰马龙派有直接关系。笔者小时候在新闻中听说了一个黎巴嫩政党的名字—马龙派长枪党,马龙、长枪,听起来就很帅,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深深扎根,不可磨灭。

398年,奥特罗匹乌斯在巡视叙利亚时,听说了约翰的大名,决定调他进京,担任君士坦丁堡大主教(Archbishop, 不知算不算牧首),由于担心叙利亚的信众阻止这位德高望重的牧师离去,他密令叙利亚总督用一辆轻便马车,秘密的强行将其送入帝都。

事实证明,君士坦丁堡才是约翰展示才华的合适舞台。下车伊始,他就四出布道,号召民众、信徒们尊崇上帝,过简朴的生活,克制各种欲望;他还以身作则,将所得的丰厚薪水拿出来,创办医院和慈善机构,救济病人、穷人和乞丐。随着声誉日隆,他获得了与其地位不相称的实际权力,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市民、官员、军人,大有人在。

手握重兵却不能掌握帝国最高权力的现状,让盖纳十分不满。按帝国的传统,像他这样兵强马壮的军头,肯定能当上皇帝,但朝野官民的一致反对,让他寸步难行,又愤懑难当。转过年来的400年,盖纳终于决心武力夺权。7月20日,哥特禁卫军进攻皇宫和各个政府职能部门,也顺便抢劫城中的富商和高官。虽然禁卫军是京城最强大的武装,君士坦丁堡市民却未被叛乱者吓倒,他们自发行动起来,拿起武器,设置街垒,关闭城门,与蛮族进行巷战。一贯看不惯蛮族禁卫军的尼西亚派教堂,主动承担起发动、支援市民的工作。经过数日激烈巷战,7千蛮族人战死,却依然没能攻下皇宫,眼见部下再衰三竭,盖纳率领少数亲信逃出帝都,一路流窜渡过多瑙河,投靠了匈人领袖乌尔丁(Uldin)。乌尔丁对这个叛逃者的处置,是砍下他的脑袋,作为礼物送给阿尔卡狄乌斯皇帝。

401年,史上第一个派遣到罗马帝国的匈人使团进入君士坦丁堡,全城百姓万人空巷来围观这些穿着、打扮都前所未见的人:皮衣、皮裤、皮靴,矮小的身材,扁扁的鼻粱,圆圆的头颅,所有头发都剃光,只在天灵盖上飘着一条长辫子。阿尔卡狄乌斯对匈人的好意大喜过望,他立即宣布匈人是东罗马帝国最好的朋友,还为此建造了凯旋柱,东罗与匈人从此建立起相当融洽的双边关系。盖纳之死还标志着东罗的政权再次转移,落入奥多希娅皇后和大主教约翰手中。

400年前后的东罗政局的一系列变动,不仅极具戏剧性,也有几个引人注目的看点。首先,宫廷贵妇和宦官的权力大为加强。罗马皇帝使用宦官的传统并不长,只能追溯到100年前的戴克里先皇帝,罗马人包括皇帝都采用一夫一妻制,本来无需使用多后妃的东方宫廷才有的宦官,戴克里先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体现皇帝和宫廷的排场和神圣性。传统罗马宫廷贵妇对政局的影响,也远不如中国、波斯,往前追溯的话,270年代当上帕尔米拉女皇的芝诺比娅,不能算正统的罗马人,只有塞维鲁王朝的太后们曾经弄权,但那已经是200年前的事情了。皇后奥多希娅和大太监奥特罗匹乌斯的崛起,说明东罗马帝国的皇权得到了空前提高,帝国体制正在东方化,与皇权至上的萨珊帝国逐渐靠拢,传统的共和外衣被彻底抛弃。虽然皇帝懦弱无能,可皇后和宦官的权力基础,完全来自皇帝,他们可以被视为皇帝的代理人或皇权的代行者。

其次,相比于西罗,东罗官民对蛮族更为反感和憎恨,绝不容忍蛮族骑到自己头上,这也是东罗没有被入侵的蛮族拆散和湮没的重要原因之一。第三,教会权力大为提高,达到了可以影响政局的程度。好在东罗皇权的成长速度,高于教权的成长速度,所以君士坦丁堡东正教大牧首从未获得天主教教皇在西欧的地位。

就在东罗政局动荡的同时,西罗的局势也在发生巨变。401年,斯提里科受朝廷之命,前往高卢,富庶的意大利地区兵力空虚。在塞尔维亚做了4年穷鬼的阿拉里克认为有机可乘,立即发兵西征,或曰举族迁徙,这也是阿拉里克第一次进入西罗境内。位于意大利北部的波河(Po R.)流域,自古至今都是意大利最富庶、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拥有米兰、都灵、热那亚、威尼斯等名城。阿拉里克连续攻陷维罗纳、帕维亚、都灵等城,将西罗皇帝霍诺留团团包围在首都米兰。正在高卢的斯提里科得到战报,立即回师勤王,顺利解除了米兰之围。

402年4月6日是复活节,斯提里科与阿拉里克率各自的主力,在泼伦提亚(Pollentia, 意大利Pollenzo)展开会战。在这个神圣的日子,西罗的尼西亚派牧师、哥特-阿兰人的阿里安派牧师,都声嘶力竭的鼓舞本方的士气。两军都认为自己的信仰才是正宗,决心在这耶稣基督复活的日子,为上帝耶和华的荣耀而殊死决战、消灭邪恶的异端。经过一天的血战,双方都伤亡惨重,阿拉里克的妻妾子女被俘,斯提里科的骑兵却被对手歼灭,双方互有得失,难分伯仲。最终双方达成停战协议:交换所有战俘,阿拉里克及其所部必须立即离开意大利。从结果来看,斯提里科达到了驱逐阿拉里克的战略目的,阿拉里克则血洗了波河流域多个名城,很难说谁占了便宜。




===== 意大利北部形势图。罗马、米兰、拉文纳先后是西罗马帝国首都,维罗纳、泼伦提亚是战场。塞尔维亚是阿拉里克的出发地 ,拉文纳以西的广阔平原,是富庶的波河平原=====

403年,百折不挠的阿拉里克卷土重来,再次入侵意大利。斯提里科前来迎击,双方在维罗纳城下展开会战。最终阿拉里克失利并逃离战场,他带着残兵败将逃进阿尔卑斯山区,在山坡上用战车围成防御圈,缩成个刺猬做出殊死一搏的姿态。面对困兽犹斗的对手,斯提里科也无可奈何,只得与阿拉里克再次和谈,他允许对手撤军,代价是阿拉里克承诺不再入侵意大利。

阿拉里克与斯提里科,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对手,虽然阿拉里克屡战屡败,却败而不溃,部下从未因失败而哗变或叛乱,阿拉里克的个人魅力和统帅力可见一斑。兵法云:【善胜者不阵,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终胜】,所谓名将不一定非要百战百胜,败而不溃者才能最终获胜,刘邦、刘备都是善败者,最终都建立了相当的功业。

在阿拉里克2次入侵意大利期间,霍诺留皇帝做出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迁都。霍诺留的首都本来是米兰,迁都的目的地,并不是陈腐糜烂的罗马城,而是亚得里亚海岸边的小城—拉文纳(Ravenna)。拉文纳位于波河河口附近,距离亚平宁山脉不远,此城不像罗马、米兰那样,是所在地区的经济中心或边防要地,反而远离交通主干道,但这正是霍诺留选中它的主要原因。拉文纳一面靠海,其余三面是难以逾越的波河沼泽地,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外界,可谓易守难攻。与其说拉文纳是个城市,不如说是监狱,此前也确实有多位罗马帝国的高贵囚徒和俘虏,被监禁在这里。在被阿拉里克围困米兰吓破胆的霍诺留看来,拉文纳不但很难被攻克,实在顶不住还可以乘船逃往东部,投靠哥哥阿尔卡狄乌斯,所以他决定把自己囚禁在拉文纳,做最高贵的宅男。

虽然2次打退了阿拉里克,斯提里科依然闲不下来,随着匈人的日益强大,被挤压进入罗马帝国的蛮族侵略军,规模越来越大,攻势越来越猛。萨珊皇帝伊嗣侯一世,则利用罗马内乱带来的太平岁月,实施自己的改革,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明帝察察》。
既然斗不过皇帝,权贵转而耍起笔杆子,他们通过掌握的话语权,拼命抹黑伊嗣侯,在背后和史书中称他为罪恶者【bazahgar】(the Sinner)、邪恶者(the Wicked)、被抛弃者(Outcasted)等等。

除了加强权力之外,伊嗣侯的另一大举措,是推行对基督教和犹太教的宽容政策,甚至有史料说他是个隐瞒信仰的基督徒。在萨珊的国教—祆教、犹太教和基督教中,最年轻、最有活力的,是基督教。早在萨珊建国之前,两河流域北部的阿狄亚贝尼,是犹太教的地盘。萨珊建国后,基督教从叙利亚传入阿狄亚贝尼,并迅速排挤了犹太教,还不断南下向两河中游的泰西封渗透。萨珊、罗马战争期间,大量信基督的罗马战俘,被强行迁徙萨珊境内,这都导致萨珊帝国的基督教势力逐渐增强。传统的祆教领地亚美尼亚,也在4世纪初改宗基督教,导致祆教的地盘越来越小。在与基督教的竞争中,祆教完全处于守势,被打得节节败退,若非萨珊与罗马关系恶劣,迫使萨珊皇帝们为了防止罗马帝国的意识形态渗透而迫害基督教,信仰基督教的萨珊皇帝可能早就出现了。

之所以祆教对基督教尽显颓势,与祆教建立更早、与皇权结合紧密有关。任何宗教或意识形态,从它与政权合作之日起,就是僵化、脱离群众的开始,祆教就是这样的典型。那些著名的祆教寺院,特别是皇家寺院,经过上百年的经营,都有着无尽的庙产。脑满肠肥的博士们,要么热衷争权夺利,要么关起门来研究虚无缥缈的精微教义,生活在自己的构建的精神世界中,对黎民百姓的现实生活和精神需要,越来越不关心。新兴的基督教,远比老朽的祆教有进取心,宗教仪式更简单,教义更明了,对信众的经济要求更低,宗教活动和布道更贴近信众的生活,传教士们不辞劳苦的出入田间地头,为下层百姓宣讲貌似不复杂的教义,这都是基督教的优势,如果公平竞争,祆教又不做改变的话,祆教即使不一败涂地,也会步履维艰。

此时萨珊、罗马已经20年没有大战,在友好的双边关系气氛下,伊嗣侯至少暂时不必担心罗马帝国通过基督教向萨珊渗透而威胁国家安全,那么打击或平衡祆教博士集团势力就成了伊嗣侯面临的主要矛盾,于是皇帝决定扶植—至少不打击基督教和犹太教,他下令给予基督教和犹太教自由传教的权利,废除各项歧视性政策。其结果是,皇帝身边很快就聚集起一批非祆教人物,包括犹太妃子和基督徒宦官。

巴比伦的犹太教/塔木德学者们,似乎又看到了犹太教复兴的念头,纷纷肉麻的吹捧伊嗣侯是居鲁士再世。在一些塔木德学者和犹太妃子的影响下,伊嗣侯允许犹太人在伊朗高原腹地的伊斯法罕居住,于是很快伊斯法罕就成为巴比伦之外最大的犹太人聚居区。伊嗣侯扶植犹太教和犹太人,目的更为简单,就是他需要犹太人的钱财和能工巧匠。萨珊帝国的主体民族—波斯人,更善于农业或牧业,手工业和商业并非所长,犹太人正相反,他们流散世界各地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几乎都居住在城市里,经营商业和手工业,而决心做太平天子的伊嗣侯,对商业和手工业的需求更为急迫。另外我臆测,伊嗣侯扶植犹太教的另一个目的,是平衡基督教的影响。

在对外关系方面,伊嗣侯上台伊始就遣返了1330名罗马难民,向罗马东帝阿尔卡狄乌斯释放了足够善意。前文提到,395年匈人翻越高加索山脉蹂躏了东罗的叙利亚,许多东罗难民辗转流落到萨珊境内。伊嗣侯慷慨的允许这些难民回国,使两个超级大国的睦邻友好关系更上一层楼。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伊嗣侯的新政的话,那就是扶植小民,打压权贵;扶植基督教和犹太教,打压祆教。从结果看,伊嗣侯的新政卓有成效,他治下的萨珊帝国,与月护二世(Chandragupta II)的印度笈多帝国,并称当时世界上政局最稳定,经济最繁荣的国家。而同期的罗马帝国和中国,都在蛮族入侵的浪潮下苦苦挣扎。

401年4月10日,东罗皇后奥多希娅生下她的唯一儿子提奥多西(Theodosius II),即将来的提奥多西二世皇帝。奥多希娅一生中共生下5个孩子,其中最重要的有2位,除了提奥多西二世,还有提奥多西二世的姐姐普尔喀丽娅(Pulcheria)公主。对阿尔卡狄乌斯皇帝而言,这个独子是帝国的未来和唯一希望,更是提奥多西家族唯一的第三代男丁。健康状况欠佳的东罗皇帝,知道自己活不长,他既担心这孩子会夭折,更担心自己死后年幼的儿子会被各路野心家推翻或害死。为了能让宝贝儿子长命和有依靠,在次年—402年,阿尔卡狄乌斯做出一个惊天动地、前无古人的决定,邀请萨珊皇帝伊嗣侯做提奥多西的监护人,用通俗的话说,就是让伊嗣侯做儿子的干爹。

虽说此时罗马-萨珊的关系不错,但谁也不能保证明天不会兵戎相见,更有甚者,阿尔卡狄乌斯是虔诚的基督徒,伊嗣侯至少在名义上是祆教徒。基督教的最基本戒律《摩西十诫》(Ten Commandments)的第一条,就是【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Exodus 20:2, Thou shalt have no other gods before me)。在一神教基督教的信徒们看来,堂堂一国之君本应是基督信仰的表率,现在为皇太子找个外国异教徒做干爹,不是大逆不道,也是匪夷所思。即使要给小提找干爹,小提的叔叔西帝霍诺留不是现成的合适人选吗?即使罗、萨双方都能抛却意识形态和两国的积怨,让伊嗣侯这个外国君主监护提奥多西,究竟如何操作?是小提去泰西封,还是伊嗣侯来君士坦丁堡?怎样保证伊嗣侯不以权谋私,趁机占东罗的便宜?

尽管存在一系列问题,阿尔卡狄乌斯的旨意还是得到了贯彻,伊嗣侯也给予了热情回应,表示愿意监护小提,承诺在阿尔卡狄乌斯百年之后,决不允许小提之外的人染指皇位。虽然当时争议不断,但日后的历史发展证明,这是阿尔卡狄乌斯一生中最正确的决断,没有之一。伊嗣侯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让提奥多西二世成了东罗历史上在位最长的皇帝之一,在位长达42年(408~450),仅次于巴希尔二世(Basil II)的49年(976~1025),位列罗马帝国第2,长于奥古斯都的41年和查士丁尼的38年(527~565)。小提在伊嗣侯的监护下,成长为东罗最有作为的皇帝之一,抵挡住了匈人和日耳曼人的猛烈入侵,为东罗的千年基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就在阿尔卡狄乌斯运作儿子认干爹的同时,东罗朝廷的权力之争愈演愈烈,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椒房之怒》。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10:58
明帝察察

萨珊第13位、第7代皇帝伊嗣侯即位的399年,恰好是他的爷爷世祖沙普尔二世诞辰90周年,距离其父 ...
椒房之怒

盖纳失势并被匈王乌尔丁处死之后,原本关系还算不错的奥多希娅皇后与君士坦丁堡大牧首(Ecumenical Patriarch of Constantinople)金嘴约翰(St. John Chrysostom),迅速分道扬镳,开始了新一轮的权力之争。

金嘴约翰是那个时代少有的敢于仗义直言的人,他经常利用布道的机会,猛烈抨击政府的无能、权贵的奢侈、腐化、堕落,无论是文官武将,还是各级教士修女,乃至受宠的宦官贵妇,甚至专宠后房的奥多希娅皇后,都在他的无情抨击范围内。随着他骂的人越来越多,级别越来越高,金嘴约翰的名气和粉丝都成倍增加,影响力越来越大,这让他成为高官显贵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他的行为只停留在影响舆论的程度的话,君士坦丁堡的僧俗权贵们,最多只是如芒在背而已,可他在世俗生活中也不断伸手,一再扩大自己的现实权力。

首先他扩大了自己在帝都的司法权限,一再利用自己的威望,影响司法工作。其次他加强了自己在教会中的权力,在一次巡视亚洲的过程中,他以腐化堕落的罪名,一气罢免了吕底亚和弗里吉亚等地13位主教的职务,而且轻率的宣称,严重的买卖圣职和胡作非为的腐败行为已经、正在毒害着整个教士队伍。如果这些主教都是清白的,那么他的轻率、不实的谴责和人事安排,理所应当的会引发不满。如果他们确实有罪,他们的众多犯罪同伙,必然兔死狐悲,认定自己的生死存亡操纵在大主教手中,那么他们肯定会结成反约翰统一战线,以求将其赶下台。




===== 金嘴约翰面对奥多希娅皇后 =====

帝都教会的不安,激发了亚历山大牧首(Patriarch of Alexandria)提奥菲卢斯(Theophilus)的野心。此人在前文中提到过,391年亚历山大城的塞拉庇斯神庙事件,就是由他发起的,最终他夺取了了这座亚历山大城最大的寺庙,将其变成教堂,还遂行吞并了神庙积蓄了数百年的财富。由塞拉庇斯神庙事件可以看出,提奥菲卢斯是个野心勃勃、渴望财富与权力的人物。在君士坦丁堡成为帝都之前,罗马是帝国最大城市,亚历山大城则是帝国第2、东部最大城市,所以亚历山大牧首是帝国第2、东部第1重要的教职。330年君士坦丁迁都之后,君堡迅速成长为东部第1大城,加上帝都的政治地位,君堡大主教或大牧首的地位自然压过亚历山大牧首一头,提奥菲卢斯不愿做千年老二,一直积极要求进步,努力寻找机会进京上洛。

403年,牧首大人见金嘴约翰成了众矢之的,便自以为有机可乘,乘船赶往帝都,随他前来的,还有一批精壮的埃及水手,用于在必要时应付武力反抗者。进了京城,提奥菲卢斯立即成了反约翰教士势力的领导核心,他纠集一大批反约翰主教,在君堡的海峡对面的、别号橡树(oak)的卡尔西顿(Chalcedon)郊区,召开以谴责、推翻约翰为目的的教士扩大会议—史称【橡树会议】(Synod of the Oak)。经过14天的会议,大会以决议的形式,向约翰提出47项指控,或曰47大罪状,结论是必须免除约翰的教职并立即执行。橡树会议的决议立即上报阿尔卡狄乌斯皇帝,请求皇帝的批准和执行他们的判决,并暗示约翰曾辱骂皇后为耶洗别(Jezebel)—《圣经 列王纪上》中的西顿公主、以色列国王亚哈(Ahab)的王后,鼓动老公放弃上帝转而崇拜巴力神(Baal),与笃信上帝的以利亚(Elijah)作对。

年轻气盛又操纵着老公的皇后,批准了对约翰的逮捕,派人押解约翰穿城游街,准备把他流放远方。约翰的信徒和粉丝们,经过短暂的惊诧与不知所措后,马上行动起来,曾经血战盖纳叛军的他们血性十足,首先攻击提奥菲卢斯的住所,这位埃及大牧首反应很快,马上逃往码头登船而去,他带来的党徒却悉数被击毙。首战告捷之后,群情激奋的约翰拥趸们蜂拥到皇宫门口请愿,要求皇帝释放并召回约翰。眼见气氛不对,皇帝、皇后只得同意请愿者的要求,约翰重回大主教宝座。

虽然野心家提奥菲卢斯的行为,有政变的味道,但他毕竟走了教士开会—>形成民主决议—>皇帝批准的合法流程,具有程序正义性,相比之下,约翰拥趸们的反应,只能用暴动来形容,类似的暴动,还将在东罗马帝国历史上会不断上演。官复原职的约翰,似乎十分享受自己的巨大影响,他登上讲坛,大声疾呼,用他的滔滔口才和无尽热情,猛烈抨击他的一切政敌,进而引用《圣经》,攻击帝都妇女们不守妇道等罪恶。显然约翰在指桑骂槐的谴责弄权的奥多希娅皇后,他的愤怒绝非无中生有,种种迹象都表明,提奥菲卢斯的后台正是皇后陛下。



===== 奥多希娅皇后或女皇 =====

鉴于盖纳的禁卫军叛乱后,君堡的军力薄弱,皇后一面着手新建一支蛮族雇佣兵,一面密令提奥菲卢斯再度召集反约翰扩大会议,用文武两手对付约翰及其粉丝团。在复活节,雇佣兵团潜入君士坦丁堡,攻击约翰势力下的各个教堂和相关机构,逮捕、侮辱乃至杀害约翰的拥趸,君士坦丁堡再次血流街衢。经过激烈冲突,约翰势力的抵抗被粉碎,他本人被流放到亚美尼亚,在那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后,也是最光辉的3年。由于他的被放逐和受迫害,他的品格被神化;人们不再记得他任职期间的张狂,而只是异口同声赞扬他的才智与美德。407年,约翰在流放地去世,死后被东正教会尊为圣人。

接替约翰做君堡大牧首的,并非忙前跑后的提奥菲卢斯,而是大数的阿萨休斯(Arsacius of Tarsus)。这位阿萨休斯显然是安息皇族,Arsacius是安息或阿尔萨息(Arsaces)的拉丁文写法。在安息帝国被萨珊帝国灭亡的220年代,很多安息皇族逃亡罗马帝国,查士丁尼时代著名的宦官大将纳尔西斯(Narses, 478–573)也出自安息皇族。

赶走了约翰,终于可以大权独揽的奥多希娅皇后并没高兴多久,404年10月,她死于难产或产后大出血。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在阿尔卡狄乌斯朝赢得权力之争的,是新组建不久的禁卫军的长官安特弥乌斯(Anthemius)。安将军出生于军人世家,在大牧首与皇后的权力之争中,他站在了胜利者奥多希娅一边,约翰垮台之后他自然平步青云,皇后去世后,以其军队背景和对皇室的忠心,获得执政官头衔,开始了他整整10年的权臣生涯。事实证明,他是东罗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卓有成效的辅佐阿尔卡狄乌斯、提奥多西二世两代皇帝,为东罗的巩固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说完东罗我们再看看西罗,2次挫败阿拉里克入侵意大利的斯提里科,其军政地位不但没有加强,反而岌岌可危。纵观驸马爷的战绩,到403年为止,他相继4次与阿拉里克对垒,虽然占尽优势,却始终不能彻底消灭对手,固然有对手强悍,后方掣肘的原因,斯驸马本人的私心也不能忽视。驸马爷无疑在玩【养寇自重】的故智,他的蛮族血统、驸马身份、才华横溢,是霍诺留对其身怀疑虑的根源,斯驸马一方面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己,又担心阿拉里克覆灭会导致兔死狗烹,于是他总对阿拉里克网开一面。可他一再放纵阿拉里克,反过来又证实了霍诺留的西罗朝廷对他的疑虑,这种恶性循环或负反馈,一旦开始运行,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形成死亡漩涡,直到将斯驸马和西罗马帝国都吞没。

为了加强与朝廷的联系,斯驸马将年幼的长女玛丽亚(Maria)嫁给皇帝,这样他就成了皇帝的堂姐夫兼岳父。有记载说,霍诺留有严重的隐疾,以至于没留下任何后裔,无论此说是真是假,霍皇帝确实对女人兴致缺缺,所以斯提里科婚姻的安排并没收到任何正面效果,反而让反对派抓到企图向宫廷渗透势力,乃至想通过联姻做皇帝的口实,因为罗马历史上,以皇帝岳父、外祖父身份做皇帝的案例,在此前此后都有不少。

402年,霍诺留迁都拉文纳的举动,对西罗的国家安全,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对外,等于向各色蛮族宣告,罗马皇帝只求自保,拉文纳之外的国土,皇帝顾不过来了,你们爱咋地咋地吧。对内,等于宣告皇帝已经抛弃了你们,大家还是自求多福吧。霍诺留的迁都决策,仿佛1214年金宣宗完颜珣在成吉思汗的军威下,放弃中都(北京)南迁汴京,不仅沉重打击了帝国军民的士气,也大大鼓舞了异族入侵的信心和气焰。

405年冬季,一支规模空前的蛮族大军,跨过冰封的莱茵河,进入高卢境内。这支大军,或者说迁徙队伍,有50万之众,战兵人数远远超过西罗军力的总和,其首领是拉达盖斯(Radagaisus),组成民族包括东哥特人、阿兰人、汪达尔人、夸德人等等。本来莱茵河前线的西罗军队只是固守若干渡口,阿拉里克对意大利的入侵,迫使斯提里科撤走了大部分莱茵河的驻防部队,导致莱茵河的防务空虚。拉达盖斯的大军踏冰过河,让莱茵河防线失去了作用,过河之后,蛮军呈扇面形展开,如洪水般漫过整个高卢。缺兵少将的斯提里科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抵挡入侵者,他实际上放弃了高卢。次年春,向南散开、前进的蛮军逐步汇合,兵锋指向意大利。

一般认为拉达盖斯是东哥特贵族,他和他的同胞们,在匈人压力下,被迫西迁并侵入西罗境内。鉴于手中兵力远远不足,斯驸马决定向匈人领袖乌尔丁求援。400~405年间的乌尔丁,把主要精力放在中欧和波德平原,致力于征服各个日耳曼部族。他对貌似庞然大物的2个罗马帝国,似乎颇有敬畏之心,一直没有撕破脸皮大举进犯,所以他斩杀了东罗叛将盖纳,还把盖纳的首级送给阿尔卡狄乌斯作为国礼以巩固双边关系。拉达盖斯组织的大逃亡,是对他的统治权威的沉重打击,他必须给予严惩,以杀鸡儆猴,杜绝这类现象再度发生。既然斯提里科派人带厚礼前来求援,他自然乐于送给西罗马帝国一个顺水人情,也顺便探听一下西罗马帝国的虚实。几周之后,他便亲自率部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是为匈人正规军第一次踏上西罗的领土,他驻扎的这片荒野,日后成为意大利北方重镇乌迪内城(Udine)—乌尔丁(Uldin)的另一种拼法

当乌尔丁和斯提里科的罗匈联军追上拉达盖斯时,行动迟缓的后者正在率部围攻佛罗伦萨城。敌军的出现令他们措手不及,很快在佛罗伦萨城下全军覆没。拉达盖斯本人被俘,超过10万蛮族就地战死。大部分俘虏作为奴隶被乌尔丁带回本土,1.2万蛮族精锐被斯提里科收编,另有6万名妇女和儿童被贩卖为奴,意大利奴隶市场的价格为之暴跌。乌尔丁的军队以解放者的身份开入佛罗伦萨城,受到居民的夹道欢呼,霍诺留皇帝还为此在罗马城中举办了盛大的凯旋式。

拉达盖斯的入侵时间并不长,影响却极为深远,西罗防务的空虚和孱弱、经济的富庶(虽然不如东罗,依然远远强于匈人和日耳曼人),令日耳曼蛮族和心怀鬼胎的匈人都大为震惊。乌尔丁之所以没有直接与西罗翻脸,完全是因为忌惮斯提里科,一旦斯驸马有个三长两短,各色牛鬼蛇神就会凶相毕露,公然与西罗为敌。

有了乌尔丁这个新盟友,斯提里科暂时不必担心外敌入侵,可国内的叛乱却此起彼伏,让驸马兼国丈大人操碎了心,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自毁长城》。
整个意大利的罗马人,似乎都陷入癫狂状态,他们自发的走上街头、载歌载舞,庆祝英明、伟大的帝国政府以果断措施,捣毁了穷凶极恶的斯提里科蛮族武人集团。饱受蛮族雇佣兵压迫、欺侮的罗马军民,不敢攻击蛮族军人,转而在意大利全境大肆捕杀蛮族军人的手无寸铁的家属,抢夺死者的财物,仿佛是1600年后水晶之夜的预演。这一切都说明,西罗马帝国的军与民,蛮族与百姓的矛盾已经空前紧张;仿佛随时要爆发的火山,又似巨大的火药桶,这些矛盾随着斯提里科之死而全面爆发,最终将西罗马帝国炸的尸骨无存。发现自己的家属在一夜之间惨遭杀害的3万蛮族军人,只得怀着刻骨的仇恨,向东北撤离意大利,投奔从前的宿敌,一直在对西罗马帝国虎视眈眈的西哥特国王阿拉里克。

斯洛文尼亚的茫茫群山之中,阿拉里克高踞岩石之上,灰色的羊皮长袍在背后随风飞舞,蓝色的眼珠中散发着贪婪的凶光,活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苍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13年了,整整13年了,历尽磨难的他一直在这样鼓励自己。随着斯提里科的死亡,西罗马帝国已经再也无人是自己的对手,加上蛮族雇佣军的全体叛变,等待13年的良机终于来了。【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阿拉里克忽的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向部下们发出了命令:【进军!】

【不知大王打算走哪条道路?前往何地?】身边的蛮族将领们迟疑地发问。阿拉里克眨眨眼睛,哈哈大笑,说出了那句千古名言:【条条大路通罗马!】(All roads lead to Rome)。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罗马罗马》。
整个意大利的罗马人,似乎都陷入癫狂状态,他们自发的走上街头、载歌载舞,庆祝英明、伟大的帝国政府以果断措施,捣毁了穷凶极恶的斯提里科蛮族武人集团。饱受蛮族雇佣兵压迫、欺侮的罗马军民,不敢攻击蛮族军人,转而在意大利全境大肆捕杀蛮族军人的手无寸铁的家属,抢夺死者的财物,仿佛是1600年后水晶之夜的预演。这一切都说明,西罗马帝国的军与民,蛮族与百姓的矛盾已经空前紧张;仿佛随时要爆发的火山,又似巨大的火药桶,这些矛盾随着斯提里科之死而全面爆发,最终将西罗马帝国炸的尸骨无存。发现自己的家属在一夜之间惨遭杀害的3万蛮族军人,只得怀着刻骨的仇恨,向东北撤离意大利,投奔从前的宿敌,一直在对西罗马帝国虎视眈眈的西哥特国王阿拉里克。

斯洛文尼亚的茫茫群山之中,阿拉里克高踞岩石之上,灰色的羊皮长袍在背后随风飞舞,蓝色的眼珠中散发着贪婪的凶光,活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苍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13年了,整整13年了,历尽磨难的他一直在这样鼓励自己。随着斯提里科的死亡,西罗马帝国已经再也无人是自己的对手,加上蛮族雇佣军的全体叛变,等待13年的良机终于来了。【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阿拉里克忽的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向部下们发出了命令:【进军!】

【不知大王打算走哪条道路?前往何地?】身边的蛮族将领们迟疑地发问。阿拉里克眨眨眼睛,哈哈大笑,说出了那句千古名言:【条条大路通罗马!】(All roads lead to Rome)。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罗马罗马》。
娇生惯养的罗马人立即以饱满的情绪和强烈的呼声,迫使元老们放弃一文不值的矜持和骄傲,同意蛮王的要求。披上紫袍的伪帝阿塔卢斯立即投桃报李,封阿拉里克为西罗帝国的大司马大将军—死去的斯提里科的职务。就这样,罗马、哥特-阿兰这两大敌对民族,俨然成了最亲密的战友。按常理分析,拥立了新皇帝的阿拉里克应该尽快剿灭敌对皇帝霍诺留,以使自己的皇帝和职务获得更充分的合法性,不过霍诺留的背后有东罗马帝国,一时难以图之,高卢还有个伪帝君士坦丁虎视眈眈,而且阿拉里克似乎对提奥多西家族还颇为敬畏,所以他致力于促合这3个朝廷,最终,霍诺留承认高卢的君士坦丁—史称君士坦丁三世、罗马的阿塔卢斯为帝,至此西罗马帝国同时出现了3位皇帝。

410年,羽翼渐丰的阿拉里克放弃了对阿塔卢斯的支持,坐视霍诺留废黜阿塔卢斯,以此换取霍诺留承认自己做大司马大将军。然而就在驻军拉文纳城外的阿拉里克,与霍诺留接近达成谅解时,一位名叫萨鲁斯(Sarus)的哥特军官率领自己的300位勇敢的部曲,冲出拉文纳对阿拉里克军发动突袭。一番左冲右突后,临回城之际,萨鲁斯得意洋洋的宣称,阿拉里克的罪行已使自己永远的被排除在皇帝的友情和盟友之外了。这个萨鲁斯是斯提里科的旧部,老上司死后,他并没有像大多数同胞那样投奔阿拉里克,原因在于他所在的波罗的(Balti)家族与阿拉里克是世仇。在阿拉里克的小舅子阿陶尔夫率领匈人、哥特援军进入意大利的路上,萨鲁斯率部奋勇阻击,虽然吃了败仗,却也大大杀伤了对手。这次萨鲁斯对阿拉里克的突袭,并未对阿拉里克造成实质性伤害,却激起了后者的冲天怒火,阿拉里克意识到,罗马人不可能接纳他这个宿敌,双方不共戴天。




===== 洗劫罗马 =====

既然无法攻克拉文纳,那就用罗马城出气好了。于是阿拉里克掉头南下,第3次包围罗马,经过短暂的围攻,在8月24日,暴动的奴隶打开萨拉门(Salarian Gate),迎接蛮军进城,这座建城1163年的永恒之城,让汉尼拔望而却步的伟大城市就此落入异族之手。渴望财富又满怀复仇之火的蛮族将士们在城中大掠3天,抢劫、杀人、强奸这些古典时代常见的战争罪行悉数上演。

在对罗马的抢劫中,蛮军优先的抢劫对象是金子和珠宝等体积最小、重量最轻,却又价值最高的东西。在便于携带的财宝都被先下手的强盗抢光以后,罗马宫殿里的富丽而贵重的陈设也随之被抢劫一空。成柜的贵重餐具,成箱的各色丝绸衣服和紫袍横七竖八堆满那些总是紧随着哥特部队前进的大车。大量精美的艺术珍品受到了粗暴的处置,甚至被肆意毁坏:许多雕像被熔化,以求得到那贵重的金属;许多贵重的器皿为了平均分赃,常被一板斧劈成碎片。财富的获得使贪得无厌的野蛮人更加贪婪,他们进而用恐吓、殴打,甚至酷刑强迫他们的俘虏供出他们隐藏的宝物。表面的奢华和花哨被视为富有的证据;过分的穷酸则被认定是吝啬、装穷;一些顽固的吝啬鬼常在经受最残酷的拷打之后才不得不招出他们秘密收藏的心爱之物,更多实在无法拿出对方期待的财宝的可怜虫则送命于皮鞭铁棍之下。许多宏伟建筑在蛮军的暴行中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蛮军从萨拉门入城时,点燃了城门周围的房屋,作为部队前进的路标,并分散守军的注意力。那大火在混乱的夜晚无人去扑灭,因而吞没了不少公私建筑。

洗劫罗马的过程中,有2个特点不能忽视。一是阿拉里克禁止破坏教堂,尽管杀红了眼的蛮军大肆抢掠教堂财物、强奸修女,但对教堂建筑还算尊重。二是城中的奴隶们,无论是不是蛮族,都把蛮军视为解放者,他们不仅打开萨拉门,为蛮军进城立了首功,蛮军进城之后,奴隶们又以向导、助手的身份,为蛮军有的放矢的劫掠,立下汗马功劳,足见当时罗马帝国的奴隶和奴隶主的阶级矛盾也已经非常尖锐。




===== 霍诺留与母鸡 =====

著名史学家普罗科比记载了一个小故事,当神色慌张的宦官向拉文纳的霍诺留皇帝报告失去罗马的消息时,他竟然不知所谓的回答道:【这不可能!刚才它还在我手里吃东西呢!】(How could it be? She just ate out of my hand)宦官这才明白过来,皇帝指的是他那只恰巧也叫【罗马】(Roma)的宠物母鸡。

大掠3天之后,阿拉里克终于收拢部众,经此一役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做罗马帝国的臣民了,欲知攀上人生顶峰的蛮王,将往何处去,请看下一章《传奇公主》。
传奇公主


大掠三天之后,阿拉里克率军南下,沿着当年斯巴达克斯的路线,去意大利的靴子尖,打算再上船去西西里和阿非利加。但是当满载而来的蛮族大军抵达靴子尖时,正赶上上帝不作美,地中海上波涛汹涌,根本无法起航,加上阿拉里克所部缺乏航海经验,经过数周毫无结果的等待之后,大失所望的蛮军放弃了南下的计划,只得掉头北上,第4次指向罗马城。

让罗马帝国长舒一口气的是,北上的阿拉里克已经病入膏肓,很快他就在意大利南部的科森扎(Cosenza)去世,结束了他40年的波澜壮阔的一生。科森扎位于布森提努斯河(Busento) 和 Crathis河的交汇处,感戴阿拉里克恩德的蛮族人,驱使俘虏的苦力和奴隶们修筑水坝,截流布森提努斯河,然后在放干的河床上修建阿拉里克的陵墓,蛮王的马匹、珠宝悉数埋入其中,最后放开水坝恢复布森提努斯河道,用河水清除蛮王陵墓的所有地标,为了避免走漏关于陵墓信息,蛮族人杀掉所有参与建陵的劳工和奴隶,彻底杀人灭口,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阿拉里克陵的确切位置成了千古之谜。由于阿拉里克是罗马帝国的叛将,也是实现民族独立的英雄,关于他的千秋功罪,我就不做评价了,由各位读者见仁见智好了。





===== 阿拉里克的葬礼,注意右上角的水坝 =====

阿拉里克去世后,他的大军或行国依然需要有个新领袖,最终成为新王的是阿拉里克的妻弟或小舅子阿陶尔夫(Ataulf),他的名字意为【高贵的狼】(Noble Wolf),在拉丁文中拼做Ataulphus。阿拉里克在世时,阿陶尔夫就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大将,颇有战功和威望。当时的西哥特-阿兰人,还没有完成从部族向国家的转变,国王的产生还需要免煮选举,功勋卓著、能力出众,又与阿拉里克有亲属关系的阿陶尔夫便顺利脱颖而出。

此时整个罗马世界血统最高贵的人,不是东帝提奥多西二世或西帝霍诺留,而是普拉西迪娅(Aelia Galla Placidia)公主。这位公主的母亲是瓦伦提尼安王朝的开国皇帝瓦伦提尼安一世的女儿加拉(Galla),父亲则是提奥多西大帝,所以她有两大王朝的双重血统。相比之下,霍诺留的母亲或提奥多西二世的祖母,虽然是提奥多西大帝的原配夫人,却只是个普通贵族妇女。由于西帝霍诺留对女人毫无兴趣,极可能无嗣,那么普拉西迪娅的未来儿子,将是西帝最合适的继承人。斯提里科让独子欧谢里乌斯迎娶普拉西迪娅,肯定有让孙子继承西罗帝位的考虑,这也正是霍诺留猜忌斯提里科的原因之一。408年斯提里科父子被处死之后,普拉西迪娅成了罗马世界最高贵的寡妇。410年阿拉里克攻占罗马城前,普拉西迪娅就已经被阿拉里克俘获,以人质的身份被蛮族大军裹挟着一路走南闯北。据史学家乔丹尼斯(Jordanes)的记载,在蛮军横行意大利期间,普拉西迪娅嫁给了阿陶尔夫了。如果这桩婚姻算和亲的话,普拉西迪娅是罗马历史上第一位和亲公主。

当时西罗马帝国有2位皇帝,拉文纳的霍诺留和高卢皇帝君士坦丁三世,虽然后者是个创业型君主,可他的能力却极为稀松平常。他能当皇帝,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叫君士坦丁,当年不列颠的军头们起兵时想讨个好彩头,希望像君士坦丁大帝那样,从不列颠一气统一罗马天下,这才拥立君士坦丁为帝。由于君士坦丁的能力不足,导致他对部将们的控制力很弱,进入高卢之后,他的将领们各据一方,根本不屌他这个皇帝,所以在此后的数年内,君士坦丁的势力几乎毫无进展,成了标准的自守贼,好在阿拉里克正在大闹意大利,霍诺留没空搭理他,才让他苟延残喘下来,还在409年获得了霍诺留授予的帝号,成了合法皇帝。

大约在411年初,拉文纳朝廷启用才华横溢又活力四射的将领康斯坦提乌斯(Flavius Constantius)为大司马大将军(Magister militum)。这位康将军与多数前任一样,生于巴尔干半岛,他在生命的尾声,做了7个月皇帝,史称康斯坦提乌斯三世(Constantius III)。新官上任的康斯坦提乌斯,还无法预料自己能在日后当皇帝,他眼下要做的,是对付盘桓在意大利的蛮族集团和高卢的君士坦丁。君士坦丁的强点在于有稳定的地盘,弱点是能力和威望不够,手下分崩离析;阿陶尔夫正相反,手下兵精粮足,战力旺盛,还有个极为重要的人质—普拉西迪娅公主,缺点是没有稳固的根据地,基本上是一伙流寇。而初登宝座的阿陶尔夫,面临的首要问题是他的族群往何处去,在这种局面下,康斯坦提乌斯与阿陶尔夫达成停火协议,让后者合法滞留在意大利,康将军则率军进入高卢去讨伐君士坦丁三世。

康将军的大军进入高卢时,君士坦丁和他的部下正在打内战,一位名叫Maximus的伪帝的大将Gerontius,将君士坦丁团团包围在阿尔勒城(Arles)。Gerontius攻城不下,又遭到康将军的反包围,很快就抵挡不住,兵败身死。康将军攻杀Gerontius,并不等于他对君士坦丁有任何好感,他要做的是率军继续围攻君士坦丁。为了脱困,君士坦丁卑辞厚币请来莱茵河对面的法兰克人和阿勒曼尼人做援军,但这帮生力军也不是康将军的对手,被打得一败涂地。见此情景,君士坦丁的莱茵河驻军司令约维努斯(Jovinus) 抛弃主子,在勃艮第人和阿兰人的支持下自立为帝。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君士坦丁皇帝只能向康将军投降,并放弃皇帝头衔,不过他并未多活太久,在9月份被康将军处死。从407年起兵以来,君士坦丁共当了4年皇帝,前2年是伪帝,后2年得到了霍诺留的承认,算是合法皇帝。

转过年来的412年春季,阿陶尔夫率部离开意大利,去高卢发展。对霍诺留皇帝而言,阿陶尔夫集团离开意大利,无论如何都是好事,如果他们能与伪帝约维努斯打起来自然最好,如果联合起来对抗朝廷也无妨,总比他们在拉文纳附近闹事强得多。就这样,阿陶尔夫所部得以北上进入高卢境内,成为伪帝约维努斯、拉文纳朝廷的大将康斯坦提乌斯之外的第三股势力。在2个皇帝之间,阿陶尔夫选择与较弱的伪帝约维努斯合作,共同对抗军威日盛的康将军,让后者无计可施。不过阿陶尔夫与约皇帝的合作没持续多久,由于约皇帝册立弟弟塞巴斯蒂安(Sebastianus)而不是自己做副帝,阿陶尔夫与约皇帝翻脸,转而与康将军联手进攻约皇帝。在西罗官军与西哥特-阿兰联军的无情打击下,伪副帝塞巴斯蒂安首先兵败身亡,不久之后的413年,约维努斯也丢了性命,他们哥俩的脑袋被双双送往拉文纳,挂在城墙上示众。至此,西罗境内的伪帝都被翦灭,西罗马帝国实现了名义上的统一,劳苦功高的康斯坦提乌斯获得了执政官头衔。

在西罗内讧期间,阿陶尔夫占据了高卢南部的图卢兹(Toulouse)、纳博讷(Narbonne)等地,获得了一块安身之地,建立起一个事实上的独立王国—西哥特王国,这个王国是370年代巴尔干的西哥特王国的西欧翻版,而且其独立性更强。414年初,为了表彰阿陶尔夫的丰功伟绩,霍诺留皇帝正式恩准阿陶尔夫与御妹普拉西迪娅公主结婚,西哥特-西罗的蜜月达到了顶峰。对西哥特王国的存在和发展最不满的人,不是霍诺留皇帝,而是战功赫赫的康斯坦提乌斯,在他看来,阿陶尔夫是霍诺留牵制自己的棋子,为了能更上一层楼,他挑起了对西哥特王国的战端,首先行动的是罗马海军,封锁了西哥特王国的港口,他的陆军也没闲着,从各个战线上挤压阿陶尔夫的生存空间。值得注意的是,康将军没有与对手展开热战,因为他最想得到的战利品,是普拉西迪娅公主。

西哥特王国所在的法国南部,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在西罗海陆军的挤压之下,阿陶尔夫一方面再度拥立阿拉里克曾经拥立的阿塔卢斯为帝,一方面率部向南迁徙,翻越比利牛斯山进入西班牙东北部以巴塞罗那为中心的地区,在这里哥特人与阿兰人逐渐融合为一个新民族—哥特阿兰人(Goth-Alan),日后被称作加泰罗尼亚人(Catalans, Catalonian)。415年,阿陶尔夫遇刺身亡,经过短暂的混乱,西哥特贵族瓦利亚(Wallia)成为西哥特国王。




===== 马德里的阿陶尔夫像 =====

417年,瓦利亚与康斯坦提乌斯和解,他把普拉西迪娅公主还给西罗马帝国,换取对方承认自己的事实独立地位。已经功高震主的康斯坦提乌斯一得到普拉西迪娅,马上就迫不及待的与她结婚,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这桩婚姻,能让自己或自己的后代当上罗马皇帝。瓦利亚和他的继承者,则从此成为西罗马帝国的坚定支持者,西哥特战士在日后的多次战役中,忠心耿耿的为西罗朝廷效劳。

大致说完了西哥特王国的建立过程之后,让我把目光转向东方,看看东罗马帝国和萨珊帝国的情况,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亚述米兰》。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11:37
传奇公主
亚述米兰


408年冬,即东罗皇帝提奥多西二世即位的同年末,匈王乌尔丁终于按捺不住寂寞,决定与东罗马帝国翻脸,他率领一支包括斯基尔(Scirii)日耳曼人在内的庞大联军,渡过冰封的多瑙河,入侵莫西亚—今保加利亚。乌尔丁的大军利用多瑙河上晨雾的掩护,突然袭击并占据了多瑙河防线上的重镇马尔提斯堡(Castra Martis)。联军中的斯基尔人是东日耳曼人的一支,他们的实力和地位都远不如早已大名鼎鼎的哥特、汪达尔、阿勒曼尼和法兰克人,直到匈人崛起,他们才以匈人的附庸身份,在历史舞台上逐渐为人所瞩目,到了5世纪末,斯基尔人终于出了一位大人物—意大利王奥多阿克(Odoacer)。

在乌尔丁的强大兵锋的压力下,东罗朝廷经过短暂慌乱,很快就镇定下来,一面积极备战,一面派使节去议和。此时的东罗军力并不充足,但手头并不缺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罗人学会并开始熟练使用金钱来分化瓦解对手的把戏,这次准备以一笔巨额金钱,换取乌尔丁退兵。由于乌尔丁的索要的金钱数额过大,所以东罗根本无法与对方达成任何协议,狂傲的乌尔丁威胁东罗人他将把君士坦丁堡夷为平地。

然而东罗使节很快发现乌尔丁的大军人数虽多,战斗力也强,却有着组织松散的重大隐患,非匈人对乌尔丁的忠诚度有限,这就给了东罗人使用银弹攻势的机会和空间。次年春季,收受东罗黄金的乌尔丁的部分下属倒戈叛变,吃了败仗的乌尔丁率领残部北渡多瑙河,逃回东欧草原,此后就没了关于他的记载。乌尔丁最迟在412去世,他的族人和儿子们因此分裂为多个族群,其中最大、最重要的有3支,他们的首领分别是奥克塔(Octar)、卢伽(Ruga, Rugila)、蒙迪乌克(Mundzuk),这3人都是乌尔丁的儿子。随着乌尔丁的败亡和匈人联邦的分裂,匈人的扩张再度告一段落,势力分散的他们,转而为两个罗马帝国和阿拉里克等强有力的蛮族领袖做雇佣军,409年南下与阿拉里克汇合的阿陶尔夫,帐下就有一大批匈人雇佣兵,霍诺留为抵御蛮族对拉文纳的可能的攻势,也雇佣了一批匈人。无论如何,在410和420年代,匈人或匈人帝国都不是罗马世界的重大威胁,直到430年代布勒达(Bleda)、阿提拉(Attila)兄弟崛起,才让罗马帝国第3次为之战栗。

400和410年代的西班牙或伊比利亚半岛局势,也很值得一说。在诸多日耳曼分支中,汪达尔人(Vandals)从来不是最强大的,他们内部又分为西林人(Silingi)和哈斯丁人(Hasdingi)两大部族。汪达尔人大约在公元前2世纪上半叶,从波罗的海沿岸迁徙到今波兰西南部的西里西亚(Silesia)地区,西里西亚一词就是西林人的变形。由于人少力弱,汪达尔人一直在其他更强大的日耳曼民族之间朝秦暮楚,做强者的仆从或盟友。由于他们的居住区距离罗马边界比较近,所以汪达尔人的罗马化和文明程度比较高,这从斯提里科能担任西罗马帝国的大司马大将军就能看出来。大约在400年,在匈人的军事压力下,哈斯丁汪达尔王哥德吉塞尔(Godigisel)—这个名字在汪达尔语里的意思正是【上帝之鞭】(Scourge of God),与他的阿兰、萨尔马特、苏维比日耳曼人(Suebians)、西林汪达尔盟友,向西迁徙进入西罗马帝国的雷提亚(Raetia, 瑞士)地区,逐渐靠近西罗马帝国的莱茵河防线。




===== 汪达尔人的早期迁徙 =====

406年下半年,被拉达盖斯的东哥特联军扫荡过的高卢地区陷入权力真空,哥德吉塞尔率领他的族人和盟友,直扑西罗的莱茵河防线,一举攻陷莱茵河流域的第一大城和边防重镇特里尔,12月底,哥德吉塞尔兵临莱茵河,就在他志得意满,梦想着做高卢之王时,这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的凌晨,莱茵河流域的地头蛇法兰克人对他的大营发动突然袭击,哥德吉塞尔国王和2万属民当场阵亡,幸好盟友阿兰骑兵及时赶到,赶走法兰克人并救下哥德吉塞尔的两个儿子。这俩娃的老大君德里克(Gunderic)被立为新的汪达尔国王;年龄较小的那个只有17岁,名字叫盖塞里克(Genseric, Geiseric, 389~477),他就是日后的汪达尔阿非利加王国的太祖。

天亮之后,君德里克认为是非之地不久留,马上率领族人强渡莱茵河进入高卢境内。然而当时的高卢北部已经被拉达盖斯犁过一遍,汪达尔联军野无所得,加上不列颠的罗马驻军,在君士坦丁三世的率领下发动叛乱,从西北方登陆高卢北部,所以刚刚元气大伤的君德里克避开君士坦丁的兵锋,转向高卢南部的阿奎丹(Aquitaine)。409年10月,随着君士坦丁三世获得拉文纳朝廷的承认,成为合法皇帝,君德里克和他的盟友们不愿意与君士坦丁为敌,他们把高卢让给君士坦丁,本部翻越比利牛斯山脉,进入西班牙。

事实证明,君德里克的决定是正确的,由于君士坦丁三世占据高卢,遮断了西班牙与拉文纳朝廷的联系,西班牙的罗马军政当局不知所措,根本无力阻止蛮族的入侵,所以君德里克的征服十分顺利,很快就占据了几乎整个西班牙。然而君德里克的族人,还没有形成真正意义的国家,不要说阿兰人与苏维比人只是他的盟友,汪达尔人内部也分为西林人和哈斯丁人,君德里克真正能主导的只有哈斯丁汪达尔人,在拉文纳朝廷的分而治之政策下,进入西班牙或伊比利亚半岛的蛮族,建立起4个国家,苏维比人占据西班牙北部;君德里克的哈斯丁汪达尔人占据西班牙最西北端的加利西亚(Galicia);西林汪达尔人占据南部的巴埃蒂卡(Baetica),建立起汪达尔-卢西塔尼亚王国(Vandal- Lusitania),这一地区在后世被称作安达卢西亚(Andalusia) ;阿兰人的实力最强,占的地盘也最大,他们的版图从伊比利亚半岛西南部的卢西塔尼亚(Lusitania)—今天的葡萄牙,延伸到东部的以新迦太基(Carthago Nova)为首府的卡塔尼亚(Carthagena)—相信喜欢汉尼拔的朋友会对新迦太基城耳熟能详,地盘横跨大西洋和地中海。




===== 409年的西班牙局势 =====

西班牙的4个蛮族国家与君士坦丁三世并立的局面,持续到410年代中期才有所改变。在西罗名将康斯坦提乌斯的压迫下,阿陶尔夫率领的西哥特-阿兰人离开意大利,征服高卢南部之后进入西班牙东北部,从西罗马帝国手中夺取了以巴塞罗那为中心的西班牙东北部。然而随着西哥特王瓦里亚将普拉西迪娅公主交给康斯坦提乌斯,康将军与西哥特人和解,没了外来压力的西哥特人也就丧失了南下的动力,他们以高卢南部的图卢兹为首都,满足于高卢南部和西班牙东北部的地盘,与西班牙的汪达尔-阿兰-苏维比4国和睦共处起来。

说完西班牙形势之后,我们再去东方的萨珊帝国看看。410年2月,东罗马皇帝提奥多西二世的特别代表马路他(Marutha)主教来到萨珊首都泰西封,在他的建议下,希望靠东罗的支持来巩固权力并打压本国僧俗权贵的伊嗣侯,颁布敕令,允许萨珊的基督徒自由从事宗教活动,重建先前被捣毁的教堂,以及在各个基督教区之间旅行,这一敕令被基督教会称为【亚述教会的米兰敕令】(the Edict of Milan for the Assyrian Church)。所谓的【亚述教会】(Assyrian Church),是罗马帝国基督教会对萨珊帝国以及更东方的基督教会的统称。

在王中王的支持下,马路他在萨珊首都泰西封,主持波斯基督教会召开了一届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选举以撒(Mar Isaac)为第1任公开、合法的亚述教会宗主教(Catholicos)。这届会议史称泰西封会议(Synod of Seleucia-Ctesiphon),标志着基督教在萨珊帝国获得了合法地位,东罗-萨珊的双边关系也由此进入蜜月期。

到了412年左右,借着泰西封会议的春风,基督教在萨珊帝国迎来了黄金时代。许多东罗教士以使节身份出入萨珊帝国,在泰西封与两国边界之间的各大萨珊城市传播推广基督教。据史料记载,马路他主教似乎精通魔术或巫术,他经常在伊嗣侯面前表演或制造神迹,把王中王唬得一愣一愣的,其中最神奇的一次,是他和波斯主教Yabalaha联手,将一位皇子身上的邪魔赶走,毫无疑问,马路他的所作所为大大加深了伊嗣侯对基督教的好感。

414年,萨珊卵翼下的亚美尼亚王巴赫兰-沙普尔(Bahram Shapur, Vramshapuh)去世,鉴于巴赫兰-沙普尔的儿子阿塔薛西斯或阿尔达希尔 (Artaxias, Ardeshir IV)只有10岁,无法履行国王的职责,泰西封的基督教士们建议伊嗣侯,重立390年前后被废黜的安息王朝的库斯洛夫四世(Khosrov IV)为王,伊嗣侯很高兴的同意了,不过库斯洛夫是个无福之人,被羁押了20多年的他无法习惯重获自由的生活,还没等重登宝座就去世了,于是在416年,王中王改派自己的儿子沙普尔(Shapur)去做亚美尼亚王,进一步加强了对这个藩属国的控制。

410年代中期,东罗马皇帝提奥多西二世和他的姊妹们逐渐长大成人,欲知小皇帝将如何治理他的帝国,请看下一章《绝代双娇》。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11:45
亚述米兰
绝代双娇

414年7月4日,只有13岁的东罗皇帝提奥多西二世,册封他的姐姐长公主普尔喀丽娅(Pulcheria)公主为女皇(Augusta)。普公主生于398年,时年16岁,她是阿尔卡狄乌斯的第2个孩子,前面的Flaccilla公主没有活到成年,其母奥多希娅(Aelia Eudoxia)皇后死于404年,普尔喀丽娅自然成了东罗最尊贵的女性。别看这位长公主年龄不大,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巾帼英雄,是3岁丧母、7岁丧父的小皇帝最信任的人。她继承了母亲奥多希娅喜欢弄权的基因,刚满16岁就让皇帝弟弟册立自己做女皇,以便名正言顺的干预朝政。

此前执掌东罗大权的有两个人,大宦官安条克和大将军安特弥乌斯(Anthemius),他们俩一内一外,一文一武,辅佐着小皇帝渡过了主少国疑的最艰难岁月,他们俩的最大功绩,是大破来犯的匈人领袖乌尔丁,让后者不知所踪。这个功绩之大,足以光照整个东罗史册,此后20多年匈人都不敢进犯东罗,以阿拉里克为代表的蛮王们同样不敢越雷池一步。然而随着长公主和小皇帝的成长,尤其是以母亲为榜样的长公主越来越看不惯这2位重臣专擅朝政。当上女皇之后,普公主首先打击的对象是大宦官安条克,女皇的动机和理由十分充分,安条克是宫廷总管,距离皇帝太近,她要想用事,就必须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必须赶走安条克,另外安条克来自萨珊帝国,有外国背景而缺少根基,打击他很容易。于是安条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逐出东罗宫廷并不知所踪,最大的可能是被打发到某个修道院做院长去也。

失去内援的安特弥乌斯也很快倒台,从东罗马政治舞台上消失。与安条克不同的是,安特弥乌斯对之后的罗马历史有着深刻影响,他的同名外孙后来成了西罗马皇帝。除了战胜乌尔丁之外,安将军的另一大影响深远的功绩,是在原有的君士坦丁堡城墙外2.4公里处,建设了更高、更厚、防御能力更强的城墙,史称【提奥多西城墙】(Theodosian Walls),原有的城墙则被称为君士坦丁城墙。虽然安将军倒台时提奥多西城墙尚未完工,可他的设计和始建功劳依然不容抹杀,伟大的提奥多西城墙相继抵挡住阿瓦尔、阿拉伯、基辅罗斯和保加尔人的多次围攻而屹立不摇。

打倒政敌之后,普女皇成了帝国真正的掌舵人,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宣誓要把贞操献给上帝而矢志不嫁,她和她的2个妹妹衣食简朴还经常斋戒,更把大量精力用于祈祷和唱赞美诗,掏出大把金钱建设寺院并赈济穷人,她的所作所为让他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她更重要的工作,是接过安条克的枪(他有枪吗),承担起教育弟弟的重任,她教导弟弟要保持庄重、威严的神态,行走、提袍、在宝座上就座都应表现出一位伟大君王的气概;不要大笑失态,不要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听人讲话,答话必须得体;注意使自己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温和;简单地说,要使罗马皇帝随时表现出和蔼和庄严的形象。总而言之,在她的温和统治下,东罗马帝国走上了一条与霍诺留的西罗马帝国完全不同的道路,国力稳步提高,军队和国防也得到了整顿,让所有潜在的外敌都望而却步。

421年,一位名叫雅典内斯(Athenais)的希腊少女来到君士坦丁堡,成为女皇的被保护人或门客。雅典内斯生于安条克城,其父是希腊哲学家莱昂提乌斯(Leontius),然而昂提乌斯并非基督徒,他给女儿起的名字来自著名的希腊女神雅典娜。由于家教良好、生活优裕,雅典内斯学识丰富、举止优雅、博闻强记,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知性美女。420年,其父莱昂提乌斯去世,这位老派知识分子将丰厚的家产分给2个儿子,只留给雅典内斯100个金币,对习惯了奢侈生活的雅典内斯而言,这笔钱实在太少,一开始她希望2个兄弟能分些遗产给她。不出意外的遭到严词拒绝之后,愤怒的雅典内斯前往君士坦丁堡,向同为女人的普尔喀丽娅女皇求助。热衷于妇女权益的女皇接见了这个异教徒女孩,马上就被她的美貌、博学和口才所吸引,她一面对雅典内斯百般安抚,一面在20岁的弟弟面前夸奖雅典内斯的种种优点和美德。被激起好奇心的皇帝与姐姐约定好之后,女皇召见雅典内斯询问案情,皇帝躲在帘子后面偷窥,果然被雅典内斯的大大的眼睛、匀称的鼻子、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修长的身材、高雅的举止(large eyes, a well-proportioned nose, a fair complexion, golden locks, a slender person, a graceful demeanour)所打动,要求娶她为皇后。就等着这句话的女皇很痛快的同意了弟弟的要求,唯一的问题是雅典内斯是个异教徒,不过个小问题马上就随着雅典内斯皈依基督教并改名为奥多希娅(Aelia Eudocia)而不复存在。同年6月7日,奥多希娅与提奥多西二世结婚,成为帝国第2任皇后。

从奥多希娅的履历能看出,提奥多西的婚姻是由普尔喀丽娅女皇一手安排的,一个没有父亲,与兄弟关系恶劣的异教徒外地女孩,根本谈不上有任何背景和靠山,非常适合做女皇在宫中的代理人。不过在另一方面,女皇对奥多希娅依然存在戒心,她以奥多希娅还没有生育为名,不给其女皇(Augusta)头衔。好在奥多希娅的肚皮争气,于次年生下长女李锡尼娅(Licinia Eudoxia),423年她获得女皇头衔。作为提奥多西二世皇帝的大姐兼监护人,普尔喀丽娅与皇帝的感情绝非姐弟关系这么简单,而奥多希娅也绝非头发长见识短的普通贵妇,2位女皇的蜜月期并未持续多久,便围绕着皇帝和他的权力展开了激烈争夺,这场宫廷战争基本与提奥多西朝相始终。

在提奥多西皇帝结婚前后,西罗以及西罗境内的蛮族国家也在发生着变化。417年,以归还普拉西迪娅公主闻名的西哥特国王瓦里亚率军南侵,相继大破西班牙中部的阿兰人和最南端的西林汪达尔人,然而瓦里亚也在南征中受了重伤,被下属用担架抬回高卢,临终前他决定把首都设在高卢南部重镇图卢兹。418年瓦里亚伤重而死,继承西哥特王位的是提奥多里希一世(Theodoric I),他是阿拉里克的儿子或女婿,从此王位重回阿拉里克的后人手中。提奥多里希即位后继续营建图卢兹,迅速将此城建成西欧最大的城市,号称【高卢的罗马】,所以他即位的418年,被视为西哥特王国(Visigothic Kingdom)正式建立的年份。提奥多里希一世是西哥特王国历史上在位最长的国王之一,直到451年在沙龙战役战死为止,在位长达33年。

419年,位于西班牙西北角的哈斯丁汪达尔国王君德里克(Gunderic),与他的邻居和前盟友苏维比人发生了冲突,与苏维比领袖赫尔墨里希(Hermeric)大打出手之后,君德里克失利,带着家眷和族人向南逃窜,一气逃到西班牙最南面,投奔了西林汪达尔王国,面对更强大的穷寇同胞,刚刚被西哥特人打得奄奄一息的西林汪达尔人,半推半就的接受君德里克做国王,这样汪达尔人因祸得福的得以统一到一个君主的王冠之下。苏维比人则趁机吞并了君德里克的地盘,占据了伊比利亚半岛西部,建立起盛极一时的加利西亚苏维比王国(Suebic Kingdom of Galicia),成为日后葡萄牙的雏形。

在西罗马帝国,夺回普拉西迪娅的康斯坦提乌斯将军,在霍诺留皇帝的恩准之下,与普拉西迪娅公主结婚。康将军为人诙谐幽默,身材高大、能征善战,是当时西罗马帝国的军事支柱。事实上,即使霍诺留不同意他与普公主结婚也不可能,西罗的基督教会倒没那么多政治上的顾忌,教士们认为普公主曾与斯提里科之子订婚,又与西哥特蛮王阿陶尔夫结婚,这么高贵的寡妇不适合再嫁,应该进修道院侍奉上帝。普公主与康将军的婚姻生活十分和谐,次年他们就生下一女—霍诺里娅(Justa Grata Honoria),419年7月2日,普公主生下一个男孩,这娃是提奥多西王朝的唯一第3代男丁—瓦伦提尼安,即日后的瓦伦提尼安三世皇帝(Valentinian III)。这俩孩子中的霍诺里娅的名气可能更大些,她私自送出的戒指,招来了上帝之鞭阿提拉,差点让西罗亡国。

一直为缺乏男丁而苦恼的霍诺留,非常喜爱小外甥瓦伦提尼安,如果说他此前对康将军还有所忌惮的话,注定无嗣的他已经决心将皇位传给瓦伦提尼安,既然没了戒心,霍诺留就很爽快的于421年初,册立康将军为副帝,史称他为康斯坦提乌斯三世(Constantius III)。此前的康斯坦提乌斯一世,是君士坦丁王朝的首位皇帝、君士坦丁大帝的父亲康斯坦提乌斯-克罗鲁斯(Constantius Chlorus, 293~306),康斯坦提乌斯二世(337~361)则是君士坦丁大帝的第3子。然而康三不是个有福之人,当了仅仅7个月皇帝就去世了,他的死是西罗马帝国的重大损失,以他的能力和与皇室的亲密关系,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业,消灭高卢和西班牙的各个蛮族小国,统一西罗马帝国也不是不可能。另一方面,从379年提奥多西大帝即位,建立提奥多西王朝开始,东方式的王朝统治已经持续了40多年,军头做皇帝的故事似乎渐行渐远,康三的崛起并成为皇帝,又刺激了其他将军重走军头—>皇帝之路的念头。在新一代将军中,有3位最引人注目:卡斯提努斯(Castinus)、埃提乌斯(Aetius)、波尼法提乌斯(Bonifacius, Boniface)。

康三去世的2年后,423年8月15日,还不到40岁的霍诺留皇帝在拉文纳去世。霍诺留即位时,他的版图北到不列颠、南到撒哈拉沙漠、东到利比亚和巴尔干、西到大西洋,他去世时,不列颠、高卢南部、整个西班牙都已经失去,只剩下高卢北部、意大利和北非。虽然很难说处死斯提里科是对是错,但阿拉里克洗劫罗马发生在他的治下,是他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 霍诺留的金币,铸造于拉文纳。背面的他右手持军旗,左手持胜利金秋,脚踩俘虏,一副常胜将军的摸样 =====

就在西罗马帝国连丧2位皇帝的大约同时,萨珊帝国的政局发生了惊天巨变,欲知详情如何,请看下一章《白日飞升》。
诸如许多基督徒是不纯洁的投机分子等等,所以很快基督教就在沉重打击下,万马齐喑,转入半地下,所谓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在对基督教的一片喊打声中,伊嗣侯的健康状况和权力基础都在恶化,各路野心家迅速聚拢起来,结成多个秘密政党,为后伊嗣侯时代运筹规划。伊嗣侯的长子沙普尔正担任亚美尼亚王,主管信仰基督教的亚美尼亚王国,手握重兵,占据两河上游的地利,是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历史上的霍尔米兹德一世、泥涅师皇帝,在即位前都担任过亚美尼亚王。

皇次子巴赫兰没有明确的封地,正在希拉城(al-Hirah)居住,职责大概是监控幼发拉底河以西、以南的莱赫米人(Lakhmid)。莱赫米人也叫拉克米德人,是阿拉伯人的一支,祖居阿拉伯半岛最南端的也门。在290年之前,迁徙到幼发拉底河右岸的广阔沙漠中,以游牧和劫掠为生,还信了摩尼教。高宗泥涅师(293~302)夺取侄孙巴赫兰三世的战争中,莱赫米人与泥涅师是盟友,战后莱赫米人成了萨珊帝国的藩属国或附庸国。泥涅师对莱赫米人十分礼遇,为取悦他们停止迫害摩尼教。更重要的是,泥涅师允许莱赫米人在幼发拉底河附近设下牙帐,过了若干年,他们的临时帐棚(叙利亚语叫herta),变成了永久的【希拉】城(al-Hirah, herta 的变形)。莱赫米人为萨珊守边,防范其他阿拉伯人,并经常横渡叙利亚沙漠去侵袭罗马帝国,其地位有些像当年的帕尔米拉王国,萨珊帝国则为他们提供资金支持,以免他们打劫萨珊的城市和商人。就这样,莱赫米人从袭扰萨珊帝国边境的狼群,变成了帝国的牧羊犬,为帝国抵御其他阿拉伯人和骚扰罗马帝国。




===== 泰西封正南方的城市是希拉;与书珊多科特和以斯帖有关的埃克巴坦那在图片正中央位置;右上的红圈内是赫卡尼亚,伊嗣侯的死亡地;赫卡尼亚正下方的亚兹德是伊嗣侯建设的新城 =====

伊嗣侯在位期间,很多莱赫米人信仰了基督教,同时代的莱赫米国王是努尔曼一世(Nu'man ibn Imru' al-Qays),外号独眼龙(the one-eyed, 约400~418),在诗歌和传说中,颇受颂扬。萨珊皇次子巴赫兰自幼体弱多病,于是伊嗣侯让他在阿拉伯沙漠中的清新空气中成长。努尔曼一世对巴赫兰非常看重,认为这是奇货可居,相传他不惜重金建筑了著名的赫维尔奈格(Khawarnaq) 堡宫,供巴赫兰居住。赫维尔奈格被称为艺术上的奇迹,据后来的历史学家的记载,它的建筑者是一个东罗马人,堡宫落成后被处死,因为恐怕他替别的人建筑同样壮丽辉煌的堡宫。努尔曼终身是不是基督徒,有一个时期,他曾迫害他自己的信基督教的人民,但晚年时对基督教表示好感。对于常年在莱赫米人中长大的巴赫兰而言,努尔曼一世相当于他的养父,他与莱赫米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由于莱赫米人多是基督徒,所以很多萨珊权贵们视他为半个阿拉伯人和疑似基督徒。

418年,努尔曼一世去世,其子孟迪尔一世(al-Mundhir ibn Nu'man 418~462)即位。孟迪尔与巴赫兰是发小,自然希望巴赫兰继承萨珊皇位,巴赫兰也把莱赫米人视为最可信赖的依靠和盟友。眼看老爹气数将尽,巴赫兰跑到泰西封探风声。一生工于权谋果于杀戮的伊嗣侯,到了晚年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何况巴赫兰从小就离开泰西封,在阿拉伯人中间长大,他们父子二人的感情十分淡漠,对儿子来泰西封的动机十分怀疑的伊嗣侯,没给巴赫兰任何好脸色,泰西封的僧俗贵族也不喜欢巴赫兰。看着苗头不对,巴赫兰决定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鉴于伊嗣侯已经不信任萨珊人,巴赫兰贿赂东罗使节,让他游说父亲,放自己回希拉城,这招果然见效,他才得以回到孟迪尔身边。此时的巴赫兰至少有20岁,绝对是个智勇兼备,精通权谋的有为青年,这次泰西封历险,让他断定波诡云谲的帝都,很快就会有重大变故发生。

就在420年,伊嗣侯在前往赫卡尼亚 (Hyrcania)的围猎期间去世。赫卡尼亚位于里海东南角和南部海岸,是伊朗高原通往中亚土兰平原的必经之地,与其说伊嗣侯是去围猎,不如说是去巡边。伊嗣侯的死因有2种说法,一是来自亚美尼亚史学家摩西(Moses of Chorene)的病死说;第二种极为吊诡,也流传最广:一股泉水中莫名奇妙的冒出一匹神骏的宝马,这么好的马自然只能由皇帝骑,伊嗣侯也当仁不让的骑了上去,结果杯具了,这匹神马灵驹转身跳进泉水,并消失得无影无踪,马背上的伊嗣侯皇帝也跟着不知去向,相当于白日飞升了。

对伊嗣侯的2种死法,笔者不想评论,各位读者见仁见智好了。按本文的惯例,笔者要送给伊嗣侯庙号和谥号,以示盖棺定论。伊嗣侯即位时,正值帝国的第二瓶颈期,20年换了3位皇帝,而且无一正常交接班,伊嗣侯即位之后,拨乱反正,重塑皇帝和中央权威,之后的历代皇帝都是他的后裔,以他的作为,足以得到庙号,他在萨珊帝国皇统中的地位,很像明世宗嘉靖帝和清世宗雍正帝,他的执政风格,很像号称【明帝察察】的汉明帝,所以我给他的称号是【世宗明皇帝】。

随着伊嗣侯的去世,空虚的萨珊皇位需要一位新皇帝,欲知哪位皇子能登上大宝,请看下一章《皇位之争》。
上古伊朗高原有个伟大的凯扬王朝(Kayanian dynasty),该王朝的国王们,名字前面都有【凯】(Kay, Kai, Kei)做前缀,意为国王(King),凯扬王朝的太祖叫凯-库巴德(Kai Kobad 或 Kei Qobad),王朝最伟大的君主是第3位凯-库萨和(Kai Khosrow)。凯-库萨和的父亲是Siavash,母亲是中亚图兰(Turan)公主法兰吉丝(Farangis)。关于凯扬王朝和凯-库萨和的故事,在后世菲尔多西的名著《王书》(即‘列王纪’, Shahnameh)中,有着更为详尽的叙述。田中芳树的《亚尔斯兰战记》大量取材于《王书》,田中把凯-库萨和改造为英雄王凯-霍斯洛(Kay Khosro/Kai-Osuro/Kai Khusrau),凯-库萨和的母亲法兰吉丝(Farangis)的名字,则被安到亚尔斯兰手下女祭司的头上。

伊嗣侯的死,本就很蹊跷,萨珊权贵们害死伊嗣侯长子沙普尔之后,放着伊嗣侯的次子巴赫兰、三子泥涅师不用,反而拥立远支皇族库萨和为皇帝,是地地道道的谋逆,在萨珊家族拥有崇高地位的萨珊帝国,这种行为注定无法获得多数贵族和平民的支持。

库萨和的上位,刺激了正在希拉城观望的皇次子巴赫兰,和站在他背后的莱赫米国王孟迪尔一世(al-Mundhir ibn Nu'man 418~462)。这位莱赫米国王,是个雄心勃勃的人,虽然莱赫米王国只是萨珊帝国的藩属国,但经过130年的发展,莱赫米王国已经十分强大,孟迪尔希望通过拥立一位亲莱赫米的国王,达到干预萨珊内政和提高国际地位的目的。于是孟迪尔借给巴赫兰2万大军,资助他回泰西封与库萨和争夺皇位。

库萨和与巴赫兰的权力之争很有戏剧性,很难让人相信相关记载的真实性,根据《王书》和一些古伊朗文献的记载,本着要文斗不要武斗的精神,权贵们将皇冠和黄袍放在两头雄壮的狮子之间,声称谁敢、谁能格杀狮子夺取皇冠和黄袍,谁就是未来的皇帝。库萨和被雄狮吓麻爪了,没敢动手,自幼生长在阿拉伯沙漠中的巴赫兰则抽弓搭箭,将雄狮全部射死,从容拿到皇冠和黄袍,登上了皇帝宝座,轻松化解了这场帝位之争,史称他为巴赫兰五世(Bahram V)。




===== 巴赫兰五世的银币 =====



他的的银币正面文字为:【幸福之国的捍卫者,巴赫兰,王中王】(Defender of the delightful realm, Bahram, King of Kings)。他的皇冠正前方和正后方各有一个巨大垭齿,头上的球状物下面有个新月,脑后无丝带。皇帝没穿斗篷,穿着无领圆口上装,佩戴巨大宝石穿成的耳环和项链。

背面火坛的火焰中有巴赫兰的皇冠,火焰两侧各有一个新月,火坛基座较细,两侧装饰有丝带。火坛两侧各是皇帝和一位皇子,头戴有前后两个垭齿的皇冠,两人相向而立,双手持握无花果木制成的权杖。左侧有铸币厂的标志【ZFRI】,说明这枚银币来自巴里黑(Balkh)的Zafrania铸币厂。



===== 中央的那位,是晚期莱赫米骑兵。头戴萨珊式头盔,身着锁甲,外罩阿拉伯式长袍,装备马刀和复合弓 =====



巴赫兰的上位,并未经历残酷的流血,无论他是否杀死了那2头倒霉的狮子,都少不了与权贵们的妥协。最具备标志性的人事安排,是留用的前朝重臣,大宰相米赫尔-泥涅师。如果把短命的沙普尔和库萨和都算上的话,米赫尔-泥涅师前后当了4朝宰相,前面说过米赫尔-泥涅师是个老派的贵族官僚,对基督徒和犹太人都有着深刻的敌意,留用他就意味着巴赫兰必须沿用伊嗣侯朝迫害基督徒的既定方针。有了皇帝的支持,米赫尔-泥涅师掀起了迫害基督徒的新高潮,萨珊境内的基督徒,要么被屠杀,要么被剥夺财产并被迫背井离乡离开萨珊帝国。两国边境附近的基督徒,大都被迫抛弃了财产,逃入东罗马帝国境内,寻求政治避难,并向东罗朝廷控诉萨珊帝国的暴政,强烈要求东罗政府为他们做主出气,出兵讨伐巴赫兰五世。看到东方奏报的东罗皇帝提奥多西二世,此时已经20岁了,正值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年纪;在姐姐普尔喀丽娅女皇的影响下,提奥多西二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更以基督徒的保护者自居,巴赫兰对基督徒的迫害,激起东罗军民、僧侣的一致愤恨,见民心可用,他调集亚洲的驻军,利用萨珊帝国内政紊乱,1年中换了4位皇帝的机会,入侵萨珊帝国。

东罗大军越过边境线,新一轮的罗马、萨珊战争爆发。关于这场罗萨战争的过程,有多种截然不同的记载。《塔巴里史》的记载最简略,也最不可信:巴赫兰五世的4万大军不仅战胜了对手,还攻陷了君士坦丁堡,迫使战败罗马皇帝求和,向萨珊帝国支付岁币。东罗编年史作家约翰-马拉拉斯(John Malalas)则记载道,战争是由巴赫兰挑起的,东罗皇帝提奥多西二世被迫任命普罗柯比(Procopius)将军为东道大行台(magister militum per Orientem)迎战,罗、萨两军展开阵型之后,巴赫兰派人通知普罗柯比,他手下有个出自不死军(the division known as the Immortals)的叫Ardazanes的杰出勇士,如果罗军也派出一位勇士与Ardazanes单挑并获胜,他就与东罗签订50年的和平条约并撤军。面对巴赫兰的狂妄挑战,普罗柯比将军选派哥特勇士Areobindus迎接对手的挑战。就这样,2位勇士全身披挂骑马上阵,各自持矛冲杀,Ardazanes纵马挺矛就刺,Areobindus侧身向右躲过对手一击,二马相错之际,Areobindus扔出自己的绝密武器—大概从匈人学来的套索(lasso),套中并将对手拉下马来,然后调转马头将其格杀。在罗军的万众欢呼之中,巴赫兰倒也遵守承诺,与普罗柯比签约退兵。回到君士坦丁堡的Areobindus,因功被提奥多西二世被授予执政官头衔。

最可信也是最被广为采信的记载出自希腊神学历史家苏格拉底(Socrates),因为他是与提奥多西二世和巴赫兰五世同时代的人,他记载道,许多来自萨珊的基督徒流亡者,向君士坦丁堡大牧首Atticus投诉并求救,于是Atticus跑去忽悠年轻气盛的提奥多西出兵东征,惩戒萨珊皇帝。恰在此时,巴赫兰拒绝一批来自东罗的、劳务合同期满的金矿挖掘工人回国,另外还没收了一批东罗商人的财货,这一切都让提奥多西找到了足够的战争借口。另一方面,巴赫兰要求提奥多西遣返逃亡东罗的基督徒,同样遭到东罗的拒绝。既然话不投机,两国之间的新一轮战争注定要开打。

首先动手的是提奥多西皇帝,421年,他派遣阿尔达布里乌斯 (Ardabur, Ardaburius)将军率军东征,蹂躏了萨珊西北部的阿扎基尼(Azazene)地区。阿尔达布里乌斯是阿兰人,他和他的儿子阿斯帕(Aspar),是提奥多西二世朝的东罗最重要、最出色的大将,没有之一。阿尔达布里乌斯遇到的对手是萨珊大宰相米赫尔-泥涅师,泥涅师不是阿尔达布的对手,被击败后只得撤出阿扎基尼。泥涅师虽然兵败,却并未伤筋动骨,他不甘心就这么撤军,反而打起了围魏救赵的主意,他利用萨珊骑兵多而机动性强的优势,反身杀入东罗的上美索不达米亚。阿尔达布里乌斯的动作也很快,迅速蹂躏了阿扎基尼之后,返回上美所,再次战胜泥涅师,将后者逐回萨珊境内城。被打得毫无脾气的泥涅师,龟缩进尼西比斯坚城固守,并派人向巴赫兰求助。得到前线失利,尼西比斯被围攻的噩耗,刚刚坐上宝座的巴赫兰,与他的恩主孟迪尔一世,率领拥有战象的数万(many thousands)波斯-莱赫米联军西进,巴赫兰的战争方案并非直接去解尼西比斯之围,而是打算横渡叙利亚沙漠,直接进攻安条克,切断罗军后路。不幸的是,当萨珊、莱赫米联军渡过幼发拉底河时,按苏格拉底的说法,上帝突然显灵,让不善于水战、渡河、游泳的莱赫米人发生了严重混乱,1万莱赫米人落水身亡。





===== 420—422年的罗萨战争。粉色是东罗军队行军路线,绿色是泥涅师的行军路线,泥涅师战败后逃入尼西比斯城。红色是萨珊—莱赫米联军路线,本打算渡过幼发拉底河,淹死1万人之后掉头指向尼西比斯 =====

一仗没打就损兵折将的巴赫兰和孟迪尔,放弃了西进安条克的计划,掉头指向尼西比斯,打算在尼西比斯城下,与泥涅师的守军内外夹击,击破阿尔达布里乌斯。听说王中王和阿拉伯王的御驾亲征的大军将近,阿尔达布里乌斯大为惊恐,焚烧掉所有攻城器械,解围而去,退入东罗境内。之后两军在两国边境附近进行了一系列小规模战役,其中包括雇佣兵将领Areobindus将军在一次单挑中击杀一位出身极为高贵的萨珊勇士;阿尔达布里乌斯以一次成功的伏击战击杀7位顶级萨珊贵族;Vitianus将军大破另一支莱赫米人等等。总之东罗军与萨珊-莱赫米联军的小战不少,却缺少决定性战役。

到了422年,双方都对这种缺乏战果的战事感到厌倦,提奥多西二世派遣东道大行台Anatolius与巴赫兰谈判,双方归还占领的对方土地,全面恢复战前态势和边界,简单地说,从战争结果来看,双方的不到2年的战争白打了。由于亚美尼亚王、巴赫兰的大哥沙普尔已经去世,东罗的东征又无果而终,巴赫兰五世册立巴赫兰-沙普尔(Bahram Shapur, Vramshapuh)的儿子阿塔薛西斯或阿尔达希尔 (Artaxias, Ardeshir IV)为亚美尼亚王,进一步加强了对亚美尼亚的控制。

虽然萨珊帝国在这轮罗萨战争中没得到任何好处,但巴赫兰并非一无所获,首先他通过与提奥多西的合约,换取了西部的安全与和平,解除了为他在东方战争的后顾之忧;其次,巴赫兰虽然是个优秀的勇士,却没有大兵团作战经验,这一战让他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值,为日后的大举东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有位名叫马尔西安的(Marcian)的东罗军官,本来应该率部参加这次远征,但他行至小亚细亚的吕底亚(Lycia, 土耳其东部)地区时,身染重病以至于无法前进,所以错过了这次远征,让我们记住这个马尔西安,日后他当上了东罗皇帝。

罗萨战争结束的次年,423年8月15日,西罗皇帝霍诺留去世,他的支离破碎的帝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权力之争,欲知详情如何,请看下一章《垂帘听政》。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12:46
崭露头角

420年伊嗣侯离奇死于赫卡尼亚 (Hyrcania)之后,皇帝身边的权贵们经过长途跋涉回到首都泰西封, ...
垂帘听政


霍诺留一生喜好男风,先后娶了斯提里科的2个女儿,而她们俩至死都是处女,其结果是霍诺留423年去世时没有留下任何子女。西罗帝国唯一与他有足够血缘关系的男丁,是他的外甥,普拉西迪娅公主与已故的康斯坦提乌斯三世皇帝的孩子—年仅4岁的瓦伦提尼安(Valentinian, 419~424~455)。不过霍诺留去世时,普拉西迪娅与瓦伦提尼安母子不在西罗首都拉文纳,而正躲在东罗首都君士坦丁堡提奥多西二世的宫廷中。

原来在421年霍诺留的首席大将康斯坦提乌斯三世去世之后,西罗军界缺乏一位能镇住场子的人物,当时有影响的军头有3位:卡斯提努斯(Castinus)、埃提乌斯(Aetius)、波尼法提乌斯(Bonifacius, Boniface),他们仨都想步康斯坦提乌斯三世的后尘,通过战功和迎娶普拉西迪娅当上皇帝。因此在康斯坦提乌斯三世去世后和霍诺留去世之前的2年间,西罗的政争和内讧空前激烈,普拉西迪娅害怕自己被某位将领强娶或儿子遇害,便与儿子从拉文纳出海,投奔了外甥东罗皇帝提奥多西。

霍诺留死后,有资格当西帝的只有2个人,霍诺留的侄子提奥多西二世和外甥瓦伦提尼安,从血统来看,东帝提奥多西二世更强一些,事实上如果提奥多西愿意兼任西帝,没人能拦得住,那么罗马帝国将再一次统一,但提奥多西对危机重重、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的西部毫无兴趣,不愿意趟西部的浑水。另一个西帝人选瓦伦提尼安与母亲普拉西迪娅又担心人身安全,不敢回拉文纳,于是西帝的位置悬虚了3个月。到423年11月,大将卡斯提努斯拥立一个叫乔纳斯(Joannes)的人做皇帝,然而这一人事安排遭到了其他军头和外地省份的一致抵制,尤其是波尼法提乌斯把卡斯提努斯的行为,视为打击对方的最佳把柄,他代表忠于提奥多西家族的将领,要求卡斯提努斯和乔纳斯下台,并向君士坦丁堡表达捍卫皇室的忠心。

见西部民心可用,提奥多西最终决定让表弟瓦伦提尼安去西部做皇帝,但在表弟临行之前,提奥多西把他和奥多希娅(Aelia Eudocia)皇后的女儿李锡尼娅-欧多西娅(Licinia Eudoxia),嫁给表弟做皇后,这对帝后虽然差了一辈,年龄却很般配,一个5岁,一个2岁。办完了婚礼,提奥多西正式册立瓦伦提尼安为西部副帝,即凯撒(Caesar),史称瓦伦提尼安三世,并派遣一支强大的东罗军队,由大将阿斯帕(Aspar)率领,护送这位表弟兼女婿去拉文纳即位。当然东罗军队不是仪仗队,要讨伐伪帝乔纳斯及其后台卡斯提努斯。

卡斯提努斯见东罗军队势大,自己的支持者又太少,便派爱将埃提乌斯去向匈人领袖之一卢伽(Ruga, Rugila)求援。卢伽是前任匈王乌尔丁的儿子,对击杀了自己父亲的东罗帝国恨之入骨,对东罗支持的普、瓦母子很不待见,既然埃提乌斯来求助,正好借机干预西罗事物,于是卢伽很慷慨的借给埃提乌斯6万大军。可当425年埃提乌斯率匈军返回意大利时,东罗军队已经攻占拉文纳,伪帝乔纳斯被杀,卡斯提努斯不知所终。得到战报的匈军马上撤军,成了光杆司令的埃提乌斯只能跑去向成了太后的普拉西迪娅效忠。




===== 伪帝乔纳斯的钱币 =====

425年,坐稳宝座的瓦伦提尼安三世改副帝/凯撒为皇帝/奥古斯都头衔,做了西部的正式皇帝,由于皇帝太小,帝国实权操纵在普拉西迪娅太后手中。作为对东帝提奥多西的酬劳,瓦伦提尼安将帝国东部的达尔马提亚和西伊利里亚,即今天西巴尔干的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地区,割让给对方。这次领土割让非常重要,日后入主意大利的东哥特人,就是从以东罗代理人身份,从西伊利里亚出兵进入意大利的。

埃提乌斯出生于390年左右的莫西亚(Moesia, 保加利亚),父亲是效力于罗马军队的斯基泰蛮族,积功成了骑兵大将,母亲来自富有的罗马贵族之家,像埃提乌斯这样的家庭背景,在民族大迁徙时代十分吃香,所以少年时代的他就成了西罗炙手可热的人物,从400年代起,多次以人质的身份在蛮族国家渡过了很多时光,他的东道主中包括西哥特王阿拉里克、匈人领袖卢伽。长期的人质生涯,让他精通夷务,熟悉蛮族的风俗、语言和作战方式,还结交了一批蛮族朋友,其中最著名的是阿提拉。这次卡斯提乌斯他去向卢伽搬救兵,正是看中了他精通夷务和认识卢伽的特点。

普拉西迪娅太后对朝三暮四的埃提乌斯十分厌恶,却也还得重用他,毕竟他的家庭背景、个人能力和夷务关系摆在那。为了制约埃提乌斯,掌握西罗实权的普拉西迪娅太后,一面扶植坐镇北非的波尼法提乌斯,一面把大司马大将军的职位给了相对中立的菲利克斯(Flavius Constantius Felix)。菲利克斯是个能干的将军,很快就以一系列胜利巩固了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大约与此同时,波尼法提乌斯却在北非不断失利,打败他的是北非的摩尔人—即努比底亚人,对菲利克斯而不是自己做大司马大将军心怀芥蒂的他,轮到自己难堪了。一直与波尼法提乌斯不合的埃提乌斯,趁机在朝廷、菲利克斯和波尼法提乌斯之间里挑外撅,四处煽风点火。

终于在428年,西罗朝廷认定波尼法提乌斯图谋割据北非造反,菲利克斯组织远征军渡海讨伐波尼法提乌斯。听说朝廷派兵前来,波尼法提乌斯手下的罗马军队一哄而散,好在他的日耳曼雇佣军还忠于他,于是他利用官军的组织不统一,击破了来犯之敌,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波尼法提乌斯的经历说明,当时罗马的将军和军队,有些像太平天国被平定后的晚晴时代,特点是罗马人组成的国军战斗力低下,也不受将军们的信任,将军们倚重的是蛮族雇佣兵组成的私兵或家丁,他们不仅战力强悍,还忠于将军个人。而倚重蛮族私兵的将军们,必须向蛮族国王们献媚讨好,至少不能与他们作战,导致罗马将军们不能对蛮族开战,任由日耳曼蛮族在国内外胡闹,只能退而打内战,追求个人地位和财富,靠财富和权势来招募、养活更多的蛮族私兵,这一恶性循环最终导致帝国的崩溃和西欧蛮族国家的建立。

获胜的波尼法提乌斯的危机并未缓解,因为他手下的蛮兵太少,而且他的反抗坐实了他的造反行径,他必将迎来更强大的讨伐军。万般无奈之下,波尼法提乌斯决定招募外援,他看上了正盘踞在西班牙南部汪达尔人和阿兰人,便派人邀请对方渡过直布罗陀海峡来非洲,帮助自己抵御即将到来的官军。

哈斯丁汪达尔、西林汪达尔、苏维比、阿兰联盟于409年进入西班牙,并建立起4个国家之后,他们之间就不断发生龌鹾,加上更强大的西哥特-阿兰人进入高卢,从北方向西班牙渗透,4国不仅无法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敌,反而为了争夺越来越小的生存空间而大打出手。418年(也有说428年),阿兰国王Attaces被西哥特王瓦里亚击杀,国中大乱。盘踞在西班牙西北角的西林汪达尔王君德里克,趁机和平演变了阿兰人,兼任阿兰王。419年,君德里克被苏维比人击败,只得率领哈斯丁汪达尔人和阿兰人投奔西班牙最南端的西林汪达尔人,迫使后者接纳自己做国王,这样汪达尔人的两大部落和阿兰人统一了。

借一系列驱虎吞狼之计,在蛮族林立的西班牙,西罗朝廷势力复振,422年西罗将军卡斯提乌斯,在西哥特人的支持下率军进入西班牙,打算趁机一举剿灭最弱的汪达尔-阿兰人,并成功的将对手逼入缺水的绝境,君德里克无奈之下准备投降,看起来西罗官军的形势一片大好。可君德里克的异母弟弟盖塞里克却认为还有翻盘的机会,他利用卡斯提乌斯的贪功和急躁,将对手诱入山区,并大破对手。经此一战,盖塞里克威名大噪,成为最令罗马人胆寒的日耳曼首领,盖塞里克在汪达尔-阿兰人内部,也隐隐的与哥哥分庭抗礼。

到428年时,除了西罗帝国的残余势力,西班牙还剩3大势力,根据地在高卢的西哥特王国、西班牙西部即葡萄牙境内的加利西亚苏维比王国(Suebic Kingdom of Galicia)和西班牙最南端的汪达尔-阿兰王国。这3国彼此攻杀,征战不休,玩起了半岛三国演义。波尼法提乌斯发函的时候,汪达尔国王还是君德里克,但使者到达西班牙时,君德里克已经战死,当仁不让的坐上王座的是他的弟弟盖塞里克(Genseric, Geiseric, 389~477)。

民族大迁徙时代英雄辈出,勇士猛人层出不穷,但若评选最有谋略的,则非盖塞里克莫属,与他相比,包括阿提拉、埃提乌斯、克洛维在内的众多名君猛将,都幼稚得像孩子。这位高人于389年出生在匈牙利的巴拉顿湖(Lake Balaton)附近,中等身材,因意外坠马而一足微跛,他的形象很容易让人想起后世的帖木儿。虽然盖塞里克已经声名在外,可他的王国依然是西班牙最弱的势力,他的地盘在西班牙最南端,随时可能被北方的对手推下海,所以他的王国地处背水的绝地,地缘形势最差。

正当盖塞里克为国家和个人发展而发愁时,波尼法提乌斯的邀约如久旱逢甘雨,让他欣喜若狂,立即满口答应出兵非洲,帮助对方对抗罗马官军。欲知盖塞里克将在北非有何作为,请看下一章《非洲攻略》。
他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黑人,罗马马克林皇帝、埃塞俄比亚皇帝海尔塞拉西、美国的马丁-路德-金、南非的纳尔逊-曼德拉恐怕根本无法望其项背,只有还没卸任的奥巴马总统还有机会与他一较高下。354年11月13日奥古斯丁出生在阿尔及利亚境内的Thagaste城。他的父亲信仰古典希腊宗教,母亲信奉基督教。奥古斯丁早年随母亲信基督教,370年代在迦太基求学过程中,改宗摩尼教,于是他一家三口信仰三种不同的宗教。由于精通来自希腊的雄辩术,他做了雄辩术教授,成了享有盛誉的辩论家。经过长期的思想斗争,奥古斯丁于公元387年再度改信基督教,从此在教会中飞黄腾达,自公元391年起担任希波城神甫,4年后便升任主教。奥古斯丁的一生著作甚丰,包括《论自由意志》(On Free Choice of the Will)、《忏悔录》(Confessions)、《上帝之城》(City of God)等重量级的重量级大作。进入5世纪,奥古斯丁俨然已经成为基督教世界最博学、影响最大的教士,地位远超君堡、罗马、亚历山大的列位大主教。只是由于他过于注重理论研究,长期居住在希波并担任希波主教,被称为希波的奥古斯丁(Augustine of Hippo),才失去了在教廷更进一步的机会。

汪达尔-阿兰人围困希波时,75岁高龄圣奥古斯丁正卧病在床,可他依然拖着病体为守军布道打气,更不忘向上帝祈祷降临奇迹,像耶路撒冷摆脱亚述人的围困一样,让希波从蛮族的铁蹄下脱困。然而奇迹没有出现,8月28日,圣奥古斯丁蒙主荣宠,去他笔下的【上帝之城】享受永生去也。由于守军意志顽强,以及蛮军缺乏攻坚能力,经过14个月长期围困,431年8月希波才陷落。

在希波陷落之前,引狼入室的阿非利加总督波尼法提乌斯,已经离开了阿非利加,被普拉西迪娅太后召回意大利。原来就在盖塞里克大闹阿非利加时,拉文纳朝廷又在内讧,有着深厚夷务背景的埃提乌斯,在430年发动兵变,杀死大司马大将军菲利克斯,加上波尼法提乌斯已经因为抗拒朝廷成了朝敌,埃提乌斯无可争议的成为西罗军界第一人。埃提乌斯的做法,引起了皇太后的不安,她必须找个有力人物来牵制埃提乌斯,所以她趁着埃提乌斯前往高卢处理军务的空当,饶恕并召回波尼法提乌斯,授予他【显贵】(Patricius)身份,封为【卫将军】(magister militum praesentalis)。这个职务中的【Magister militum】,是当时罗马帝国最高军事长官,相当于霍光担任的【大司马大将军】,【praesentalis】意为【御前】("in the presence" of the Emperor),所以笔者将其翻译成【卫将军】,因为卫将军是两汉三国时代最重要的将军之一,负责京城的安保工作。

432年,正在前线的埃提乌斯听说太后背着自己,赦免、召回、重用了自己的老牌政敌波尼法提乌斯,不禁勃然大怒,立刻率领最精锐最忠诚的日耳曼亲兵南下,直扑拉文纳,找普太后要说法。被逼的进退失据的普太后只剩下最后一招,让埃提乌斯和波尼法提乌斯决斗,让上帝决定孰是孰非。这2位【最后的罗马人】决斗的结果,是波尼法提乌斯获胜,却被埃提乌斯的长矛刺成致命伤,2个月后伤重身亡,普太后驱虎吞狼之计彻底破产,不仅没削弱埃提乌斯,反而赔上了阿非利加。

波尼法提乌斯去世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自己的私兵、财产、妻妾都送给埃提乌斯。然而波尼法提乌斯的私兵却不愿意听命于埃提乌斯,拥立故主的女婿或儿子塞巴斯蒂安(Sebastian)为主公,与埃提乌斯打内战。本来埃提乌斯带回意大利的军队就不多,抵挡不住哀兵的攻击,于是故技重施,向老盟友匈人领袖卢伽求援,卢伽则再度很痛快的借兵给他,让他顺利战胜并将塞巴斯蒂安流放到君士坦丁堡。至此,埃提乌斯一统西罗马帝国的军政界,成为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无论是普拉西迪娅太后还是瓦伦提尼安三世皇帝,都必须仰埃提乌斯的鼻息,直到他454年遇刺身亡。

大权在握的埃提乌斯,并没有出兵非洲,剿灭盖塞里克的侵略军,而是北上回到高卢,去对付新崛起的勃艮第人(Burgundians),以保证首都所在的意大利的安全,阿非利加虽然也是西罗国土,毕竟隔着地中海,两害相权取其轻,暂时无暇去管。应该说埃提乌斯这么做,有足够的理由,汪达尔-阿兰人并不强大,围攻希波用了14个月,不仅充分暴露了不善攻坚的短板,还损失了大量兵力,士气日益低落,在花花世界的腐蚀下,刚到非洲时的冲劲也没了,按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汪达尔人乃癣疥之患,等战胜勃艮第人在腾出手来再收拾不迟。



===== 宙斯和鹰 =====

盖塞里克也看出了自己的困难和不足,一面整顿内政,消化占领的土地,一面不断向埃提乌斯和西罗朝廷示好,终于在435年,西罗帝国正式承认盖塞里克为迦太基以西的阿非利加国王。大约在434年的一天正午,盖塞里克正在王宫的露台上休息,突然看见楼下院子中,有个人躺在在灼热的非洲阳光下午睡,更古怪的是一头鹰落在他身上,不断扑打着翅膀。盖塞里克心生疑窦,这人不去凉快地方呆着,在大太阳地下晒着是咋回事?更重要是这头鹰,在希腊神话中,鹰是天父宙斯的象征,宙斯本人也经常变成老鹰在人间捕捉俊男美女享用。罗马人沿袭了希腊人对鹰的推崇,每个军团都有自己的鹰帜,相当于军团旗。老鹰落在人身上,与中国的神龙附体差不多,于是盖塞里克叫醒此人,并与之攀谈起来。原来这人叫马尔西安(Flavius Marcianus),是东罗首席大将阿斯帕的亲信,奉命来阿非利加刺探情报,不小心事发被捕。盖塞里克见马尔西安谈吐从容、气度不凡,认定对方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将大贵,不仅立即将其释放并热情款待,最后还送他一大笔钱,让他回君士坦丁堡活动,以结交阿斯帕,实现汪达尔王国与东罗的关系正常化。马尔西安则发誓愿意为两国的友好与和平奔走,永不与汪达尔人为敌。



===== 身披狮子皮,手持鹰帜的掌旗官。后世欧美各国国徽、军徽上的鹰,都是罗马军团鹰的继承和发展,例如纳粹德国军帽上的鹰徽 =====

经过马尔西安的活动,阿斯帕首先同意与汪达尔王国交好,随即阿斯帕说服了东罗皇帝提奥多西二世的姐姐普尔喀丽娅女皇,最终在435年,东罗马帝国与汪达尔王国建交,盖塞里克承诺不进攻东罗的埃及和昔兰尼加,东罗承诺不进攻汪达尔王国。此后的4年间,汪达尔-阿兰人在北非还算安分守己,一副好孩子样,俨然成了西罗境内蛮族国家的典范。骗取两个罗马帝国的信任之后,在439年10月19日,盖塞里克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利用西罗的麻痹大意,偷袭并兵不血刃的占领了阿非利加的首府和第一大城迦太基,统一了整个阿非利加,所以439年通常被算作汪达尔王国的建立年。这也是前146年,小西庇阿攻占迦太基并灭亡迦太基共和国以来,历经585年,迦太基首次成为首都。



=====汪达尔人途经的主要城市。从塞维利亚到希波用了2年,从希波到迦太基,300公里用了8年 =====

自从429年浮海而来,到现在统一阿非利加,盖塞里克用了整整10年, 让行将灭亡的汪达尔人成为日耳曼中最闪亮的明星之一,他和族人的神奇经历,鼓舞着一代又一代,一群又一群的蛮族进入罗马帝国境内,建立自己的王国。就在盖塞里克大展拳脚的430年代,东罗皇帝提奥多西二世也长大成人了,他的热衷干政的姐姐和逐渐对政治产生兴趣的妻子,这两位女皇的关系逐渐恶化,展开了一场诡谲的战争,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女皇之战》。
女皇之战

前文说过,东帝提奥多西二世于421年,与原名雅典内斯(Athenais)的安条克美少女奥多希娅(Aelia Eudocia)结婚。奥多希娅来君士坦丁堡之前不是基督徒,父母双亡之后,与2个兄弟为财产纠纷闹僵了,孤苦无依的她来帝都寻求皇帝的姐姐,长公主普尔喀丽娅(Pulcheria)女皇帮忙,或者说她成了女皇的门客。次年皇后生下皇长女,也是提奥多西唯一成年的孩子—李锡尼娅(Licinia Eudoxia)公主。又过了一年,奥多希娅才获得女皇(Augusta)头衔。从皇后的履历能看出,对权力欲旺盛的长公主而言,这个毫无根基和人脉的外地女孩,是以自己代理人身份打理后宫的最佳人选,即便如此普尔喀丽娅也没放松对皇后的打压和抑制,迟迟不给她与身份相符的头衔。



===== 奥多希娅皇后的钱币 =====

事实证明长公主的担心并不多余,随着地位的日益稳固,奥多希娅皇后的气焰日盛。到了424年,年仅2岁的李锡尼娅嫁给西帝瓦伦提尼安三世做了皇后,这样奥多希娅又成了西罗皇帝的丈母娘,其权势更上一层楼,至少不在长公主之下。为了争夺皇帝和皇权,两位年轻的女皇展开了激烈交锋。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也是让臣民看到自己的恢宏大度,皇后将她的2个狠心的兄弟召入帝都,与他们和解,进而授予他们高官厚禄,她的长兄Gessius当上了伊利里亚总督,二哥Valerius担任御前大臣(master of the 0ffices),两位国舅一内一外,一文一武成为后党的2大支柱。

长公主和皇后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她们之间的冷战的主战场是宗教领域。她们俩争先恐后的在臣民面前表达自己对上帝的虔诚和对教堂的慷慨,然而在这场虔诚竞赛中,长公主有个天然优势,这就是普尔喀丽娅矢志不嫁,决心当一辈子处女,而为人妻母的皇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点。


431年,基督教历史上第3届大公会议在小亚名城以弗所(Ephesus)的玛利亚教堂(Church of Mary)召开,史称【以弗所会议】(Council of Ephesus),或第一届以弗所会议。之所以选择以弗所,是因为这个城市是圣母玛利亚的陵墓所在地。会议和后续事件有两大成果,一是大幅度提高圣母玛利亚在基督教中的地位,二是认定君士坦丁堡大主教或大牧首聂斯脱利(Nestorius)及其党徒的思想为异端,并将聂斯脱利流放到埃及的沙漠之中。在整个会议期间和会后,普尔喀丽娅公主一直发挥着巨大影响力,甚至可以认为聂斯脱利的倒台,是长公主联合亚历山大大主教西里尔(Cyril)与大牧首之间的权力和思想之争。长公主抬高圣母玛利亚,也是她个人野心的表现,与2百年后武则天以自己的容貌雕塑卢舍那佛像,有异曲同工之妙。随着聂斯脱利的垮台,普公主的人望达到了新的高度。不过对聂斯脱利而言,垮台不一定是坏事,他的信徒如同当年的阿里乌斯的信徒一样,在帝国的迫害下走出国境,在东方取得了很大成功,这一教派在中国被称为【景教】,聂斯脱利则被视为景教的创始人。


面对咄咄逼人的长公主,皇后不甘心寂寞,决定另辟蹊径,效法君士坦丁大帝的母亲—圣海伦娜(St. Helena)太后,去耶路撒冷朝圣,以此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影响。326年,圣海伦娜前往耶路撒冷,并成为基督教历史上最著名的考古学家。她的最大发现是找到了耶稣受难用的真十字架(True Cross),按《圣经》的记载,耶稣与2个强盗总共3人同时被钉死在各各他高地上,圣海伦娜相应的找到了3个十字架。为了鉴定哪个是真十字架,太后找来一个病重将死的女人,让她逐个触摸3个十字架,当她摸到第3个十字架的时候,奇迹般的痊愈了,于是太后认定这个是真十字架;除此之外,太后还找到用来钉耶稣的3枚钉子,它们分别用于钉耶稣的双手和双腿(两腿交叠用一枚铁钉)。圣海伦娜的另一大丰功伟绩是主持修建了圣墓大教堂(Church of the Holy Sepulchre),这所教堂是日后基督徒和穆斯林反复争夺的热点之一,800年后的十字军东征,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圣墓大教堂展开的。由于圣海伦娜声名赫赫,1500年后囚禁法国拿破仑皇帝至死的圣赫勒拿岛,正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 梵蒂冈的手持真十字架的圣海伦娜像 =====

438年,沿着圣海伦娜朝圣的足迹,奥多希娅皇后踏上了通往耶路撒冷的虔诚之旅。途经亚洲之都,也是她的故乡安条克时,衣锦还乡的皇后在元老院发表了一番演说,并承诺建议她的老公出资扩建安条克的城墙。安条克人对自己的同乡报以巨大热情,为她建立2座精美的塑像。在耶路撒冷,皇后陛下除了朝圣之外,其余精力都投入到考古的伟大工作之中。功夫不负有心人,奥皇后获得了不亚于前辈的收获,在她找到的诸多文物中,最重要的有3件,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

第一件是圣彼得的锁链(St. Peter ad Vincula, St. Peter's chains)。根据《圣经 新约 使徒行传》第12节记载,耶稣的大徒弟圣彼得被希律王锁拿入狱,准备在逾越节(Easter)之后处死。在行刑的前夜,身上绑着铁索的圣彼得(bound with two chains),被天使唤醒,天使施展神通,【那铁链就从他手上脱落下来】(And his chains fell off from his hands),随即带着圣彼得逃出监牢,获得自由。皇后来到圣地时,耶路撒冷大主教圣尤文纳(St. Juvenal)将圣彼得的铁链送给她,日后奥多希娅将圣彼得的锁链作为李锡尼娅公主的嫁妆送到罗马城。时任教皇的圣利奥一世(Pope St. Leo I the Great, 440—461)手中也有1条圣彼得的锁链,那是圣彼得因罗马大火而被尼禄(Nero)皇帝收押期间佩戴的,当利奥将两份铁链拿在手中做对比时,奇迹发生了,两条铁链神奇的融为一体。闻讯大惊的皇后陛下,当即出巨资,在罗马城建起披锁彼得教堂(Basilica of Saint Peter in Chains, San Pietro in Vincoli),供奉被装进黄金神龛的锁链,让信徒们世代瞻仰。



===== 圣彼得的铁链 =====

第2件宝贝是圣司提反(St. Stephen)的右臂。基督教有殉道者(martyr)的概念,虽说耶稣为基督教而死,但他是圣子,不是凡人,所以他不能算作殉道者,基督教的首位殉道者是圣司提反。据《圣经 新约 使徒行传》记载,耶稣死后,随着基督教事业的发展,信徒日渐增多,照顾信徒孤儿寡母的事物也越来越芜杂,于是基督徒们选举出以圣司提反为首的7个人管理这些日常琐事。由于圣司提反能言善辩,做事周到细致,很快就遭到反基督的守旧人士的极端仇视。在一场辩论会上,圣司提反【被圣灵充满,定睛望天,看见神的荣耀,又看见耶稣站在神的右边】,辩论失败的反基督分子恼羞成怒,【捂着耳朵,齐心拥上前去】,用石头将他活活打死,与耶稣相似,圣司提反在临终时对天为杀害自己的凶手们祈祷:【主阿,不要将这罪归于他们】。在圣司提反殉道的过程中,一个名叫扫罗(Saul)的大数人一直在旁观,他被圣司提反的行为所震撼,日后皈依了基督教,并改名为大数的保罗(Paul of Tarsus),或曰圣保罗。作为第一位殉道者,圣司提反的名气很大,他的名字被许多后人使用,相关的变形有史蒂文(Steven)、史蒂夫(Steve)、斯蒂法诺(Stefano)、斯蒂凡(Stefan)、斯捷潘(stjepan)等等,法语中的形式比较特殊,是艾蒂安(Etienne),例如法国布尔日(Bourges)的圣艾蒂安(Saint Etienne)教堂。根据教会的规定,12月26日是圣司提反日或圣司提反节,由于这天紧挨着圣诞节,所以也称第二圣诞节。

圣司提反被乱石砸死之后,被基督徒迦玛列(Gamaliel)偷偷埋葬。此后3百多年间,他的陵墓湮灭无迹。415年,迦玛列向当地神父琉善(Lucian)托梦,告诉他圣司提反的墓地所在地。醒来的琉善马上行动,找到并隆重的重新安葬了圣司提反。奥多希娅来到耶路撒冷时,带走了圣司提反的整条右臂。日后几经辗转,这条神圣的右臂被供奉在俄罗斯最重要的教堂—没有之一,莫斯科附近的圣谢尔盖三位一体大修道院(Trinity Lavra of St. Sergius)。



===== 圣司提反像,肩膀上的石头寓意他被石头砸死 =====

欧洲历史上最重要的司提反,莫过于首任匈牙利国王斯蒂芬一世(Istvan, Saint Stephen I, 1001—1038),后世的匈牙利王冠以他命名,号称圣斯蒂芬王冠(Crown of Saint Stephen),这顶王冠的特点为上面十字架是歪的。虽然现在的匈牙利是个共和国,但国徽上依然保留着圣斯蒂芬王冠。无独有偶,斯蒂芬一世的右手也保留至今,被称为【神圣的右手】(Holy Right),由于Right(德语为Recht) 也有权利的意思,所以这只手也可以译作【神圣的权利】,是为一词双关。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最著名的古迹圣斯蒂芬教堂,同样以圣司提反或圣斯蒂芬一世命名。



===== 匈牙利的圣斯蒂芬王冠,左上为神圣的右手,右上为匈牙利国徽 =====

皇后拿到的第3件文物是圣路加(St. Luke)绘制的圣母像。圣路加是希腊裔叙利亚人,更是《圣经 新约》中的《路加福音》和《使徒行传》的作者。他原来是个医生,受大数的保罗的教化,成了基督徒,或者说圣路加是保罗的学生。圣路加还精通绘画,绘制了多幅圣母玛利亚、圣彼得和圣保罗的画像,所以他被教会封为画家的主保圣人。

圣路加最著名的作品,是一幅名叫Hodegetria的画,这幅画后来发展为一个画的类型。Hodegetria来自希腊语,本意为【指明大道的圣母】(She who shows the Way),这幅画或这种画的构图很明确,圣母玛利亚左手托着圣子耶稣,右手张开,指向耶稣,圣母和圣子的脑后一般有光轮。奥多希娅皇后拿到这幅画之后,送给普尔喀丽娅公主,后者不敢怠慢,在君士坦丁堡专门修建了圣像修道院(Monastery of the Panagia Hodegetria)来供奉它。不幸的是,这座庙宇毁于战乱,原版圣像不知所踪,不过由于许多画家的临摹,有许多Hodegetria仿品流传于世。




===== 13世纪的一幅Hodegetria =====

满载而归的皇后回到君士坦丁堡,得到了帝都市民的万众欢呼,自以为扳回一城的她,不把长公主普尔喀丽娅放在眼里,开始独断专行和骄横跋扈起来。大约与此同时,关于皇后的私生活的一些流言蜚语,也不失时机的不胫而走。提奥多西二世皇帝送给皇后一个硕大的弗里吉亚苹果,数日之后,皇帝发现这个皇后信誓旦旦的自称已经吃掉的苹果,居然出现在英俊的御前大臣保利努斯(Paulinus)的手中。怒火中烧的皇帝立即怀疑皇后对自己不忠,下令将保利努斯处决。

感到形势不妙的皇后决定以退为进,主动要求去圣城耶路撒冷隐居。443年,皇后依依不舍的离开君士坦丁堡,再度踏上通往圣城的大路。皇帝和长公主的余怒并未因为皇后的离开而有所减弱,内廷伯爵萨顿尼努斯(Saturninus)奉命将皇后最亲信的2位教士处死,手中还有一定权力的皇后却很不明智的杀掉萨顿尼努斯泄愤。她的所作所为终于让形势无法挽回,皇帝下令剥夺奥多希娅的全部荣誉和地位,让她在耶路撒冷渡过余生。此后的17年,被废的皇后经历了皇帝老公的去世(450)、西罗马帝国与匈人的沙隆会战(451)、女婿瓦伦提尼安三世被杀(455)、汪达尔人攻占和洗劫罗马等等。460年10月,孤苦无助的奥多希娅去世,结束了传奇的一生。

就在东罗马帝国的两位女皇争权夺利之际,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出在萨珊帝国的东方,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嚈哒来袭》。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15:16
非洲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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嚈哒来袭

420年代,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扩张到阿姆河沿岸,并越过阿姆河向西南岸的萨珊帝国发动侵袭。对这个民族,东西方史家的称呼不尽相同。西方的罗马史料中,普罗科比称之为俄泰莱特(Ephthalitai, Hephthalite),阿加莎(Agathias)称之为Nepthalites,普罗科比说他们【肤色较白、面貌也不甚丑陋,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不野蛮,与其血亲(匈人)殊异】,故而又被普罗科比称为白匈(White Huns),与之对应的是已经进入欧洲的匈人,也被称作黑匈(Black Huns)。由于西人把匈人、Ephthalitai或白匈都叫匈人,所以有西方史家认为这两个民族同源,进而认为有个横贯中亚到中欧的匈人联邦,黑匈统治西方、白匈统治东方,这种格局有些像匈奴的左右贤王制度。不过从后面的论述中,大家会发现这种说法即使不是错的,至少也有很大问题。

在中国史料中,俄泰莱特或白匈被《魏书》称为【嚈哒】(yàn, dā)、《梁书》做【滑】、《周书》做【囐哒】(yàn, dā)、《隋书》、《新唐书》做【挹怛(yì, dá)】、《酉阳杂俎》做【厌达】。印度文献如著名史诗《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以及笈多帝国的碑文称之为匈奴(Huna);6世纪的天文学家彘日(Varahamihira)做【Sita Huna】或【Sveta Huna】,意为【白匈奴】。507年成书的叙利亚文《柱顶约书亚编年史》(The Chronicle of Joshua the Stylite)做匈奴(Hunnaye)或【贵霜匈奴】(Kunanaye);波斯史料中,写作Heftal或Hetal。为了便于叙述,下文将这个族群统称为【嚈哒】。

据东罗史家Theophanes记载说:战胜萨珊皇帝卑路斯的嚈哒君主叫Ephthalanus,还说【该民族得名于此王】。中国刘璠的《梁典》则记载说:【滑国王姓嚈哒,后裔以姓为国号,转讹又谓之挹怛】,《梁书》又记载了一位嚈哒王叫【厌带夷栗陁(tuó)】。两相对比可知,Ephthalanus、厌带或嚈哒其实是王室的姓氏,其命名方式有些像中国陈姓的南陈或半岛上的李氏朝鲜。

在上述史料中,关于嚈哒的名字,大致分为3大类:

1. 来自王室姓氏的嚈哒、厌带、挹怛等等;

2. 与族属有关的匈或匈奴;

3. 滑。

其中滑的来历最少,基本可以算孤证。滑或滑国的说法,来自《梁书 四夷列传》:【滑国者,车师之别种也。汉永建元年(126),八滑从班勇击北虏有功,勇上八滑为后部亲汉侯。自魏、晋以来,不通中国。至天监十五年(516),其王厌带夷栗陁(tuó)始遣使献方物。普通元年(520),又遣使献黄师子、白貂裘、波斯锦等物。七年(526),又奉表贡献】。这段记载说嚈哒或滑国的祖先是车师人【八滑】,滑国的名字来自八滑。关于八滑更详细的记载,出自《后汉书 西域传》【车师后王】词条:【顺帝永建元年,勇(班超的儿子班勇)率(车师)后王农奇子加特奴及八滑等,发精兵击北虏呼衍王,破之。勇于是上立加特奴为后王,八滑为后部亲汉侯】。结合《后汉书》、《梁书》来看,八滑来自车师,似乎与匈奴或匈的关系不大。不过《广韵》说滑为【户骨切】,发音与【胡】很相似,陈寅恪先生认为胡就是匈奴(Huna),取自匈奴的首音节(Hu)。按陈先生的说法,滑就是匈奴,至于八滑本人,虽然他的事迹出自车师后王词条,但他自己有可能是匈奴人。这样滑可以与匈奴合并,基本可以断定滑是匈奴的一支,嚈哒则是王室的姓氏。

不过嚈哒为匈奴分支的说法,也并非毫无争议。《魏书 嚈哒传》说:【嚈哒国,高车之别种】。《周书》和《隋书》则认为嚈哒是【大月氏之种类也】,即他们是大月氏的一支。其他的还有康居说、柔然说、蒙古说、突厥说等等,不一而足。嚈哒史专家余太山先生则独辟蹊径,认为嚈哒是鲜卑的分支乙弗部。

从东西方史料提供的证据来看,嚈哒为匈奴后裔的可能性似乎最大,不过笔者并不认同嚈哒与匈奴是同一民族,因为3—8世纪欧亚草原上自称或被称为匈奴的部族很多。以中国史书为例,《魏书》称高车为【匈奴之甥】,《宋书》称柔然为【匈奴别种】,《南齐书》称拓跋鲜卑为【匈奴种也】。跑到欧洲讨生活的匈人,笔者也不认为他们是匈奴,我认为他们是打着匈奴旗号在欧洲招摇撞骗的游牧民。《魏书 西域传》明确指出,悦般是北匈奴嫡系子孙,嚈哒在《魏书 西域传》与悦般并列,如果嚈哒真是匈奴的嫡系后裔,他们必然与悦般有着密切关系,可惜我们看不到相关证据。更为重要的是,匈奴说无法解释为何嚈哒人的肤色较白。

对嚈哒的族属,笔者也无法完全确定,不过笔者倾向于月氏说。主要证据有2条,首先《魏书 西域传》明确指出嚈哒是【大月氏之种类也】,《周书 囐哒传》也说:【囐哒国,大月氏之种类】;其次,嚈哒(I-ta, Yeta)的发音与月氏(Yue-tchi)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个词。除此之外,从嚈哒的生活方式来看,他们更像女真之类的半游牧民族,而不像匈奴、柔然类型的纯游牧部落。月氏祖居中国甘肃,秦汉之交被匈奴冒顿单于击败,国王的脑袋被匈奴人砍下做成饮器。月氏人的大部逃往中亚,形成了贵霜帝国(Kushan Empire),大约在公元前后,贵霜向南发展,征服了北印度。公元3世纪初,萨珊帝国崛起,其前两代皇帝,阿尔达希尔一世和沙普尔一世多次打击贵霜帝国,最终导致贵霜帝国解体,萨珊帝国则在印度北部和阿富汗东南部扶植起一系列小国,称为贵霜沙(Kushanshahs)。



===== 鼎盛时期的贵霜帝国 =====

贵霜帝国解体,并不意味着贵霜或月氏民族的消亡。萨珊帝国扶植贵霜沙实行间接统治,本身就说明贵霜人依然有余力。4世纪崛起的印度笈多帝国(Gupta Empire),其王室和统治核心,很可能是贵霜人,至少有贵霜血统。在中亚和阿富汗,贵霜人依然是非常强大的力量,《魏书 西域传》提到两个月氏政权:寄多罗建立的大月氏—也称寄多罗人、寄多罗之子建立的小月氏,这俩月氏国家的位置,大体都在阿富汗境内。寄多罗曾南侵北印度,征服了包括犍陀罗在内的诸多北印度小国。西方史料对寄多罗也有记载,也称之为红匈(Red Huns)。

笔者认为嚈哒是被匈奴逼迫强行迁徙到塞北的月氏远支,与中亚和金山(阿尔泰山)地区的民族长期杂居和通婚,导致肤色较白,语言也独树一帜,《魏书》说嚈哒的语言【与蠕蠕(柔然)、高车及诸胡不同】。北匈奴在东汉打击下崩溃西迁,继而兴起的草原霸主是鲜卑和柔然。柔然(Rouran Khaganate)也叫蠕蠕、茹茹、芮芮,《梁书》说嚈哒曾经臣属于柔然(滑犹为小国,属芮芮)。嚈哒独立并逐步强大起来之后,依然长期与柔然通婚,双方保持着密切的盟友关系,总的来说,柔然在联盟中的地位较高。如果说两国是兄弟关系,则柔然是兄,嚈哒是弟弟。

嚈哒进入中亚前,中亚最强大的国家或部族是悦般,他们是正牌北匈奴嫡系后裔,居住在伊犁河流域及其以西以北,向东与柔然接壤。350年代萨珊皇帝沙普尔二世与罗马帝国的尼西比斯系列攻防战期间,悦般以匈尼特人(Chionites)名字,作为萨珊波斯的盟军参与了战争。但悦般与崛起较早的柔然关系不佳,420年前后,悦般王曾打算与大檀(414--429)可汗治下的柔然结好,可当悦般王看到柔然人【不浣衣,不绊发,不洗手,妇人舌舐器物】,大为震惊,破口大骂柔然为【狗国】而去,从此悦般与柔然结仇,互相攻伐不休,《魏书》记载一次柔然来悦般【抄掠】,结果大败而归,【冻死漂亡者十二三】。悦般最后一次出现在中国典籍中,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太平真君9年(448),悦般【遣使朝贡,求与官军东西齐契讨蠕蠕(柔然)】,此后就没了关于悦般或匈尼特的记载。对悦般的求助,当时的北魏皇帝世祖太武帝拓跋焘【命中外诸军戒严,以准南王他为前锋,袭蠕蠕】。柔然与悦般的战况如何,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不过《魏书》说嚈哒【自金山而南,在于阗之西,都马许水南二百余里】,金山就是阿尔泰山,说明嚈哒离开塞北故地,向西向南发展。

综合《魏书》中的几次记载来看,笔者认为嚈哒的崛起与西迁,得到了柔然可汗大檀的支持,身为柔然盟友或代理人的嚈哒首先战胜了悦般,迫使悦般遣使来北魏,邀请北魏出兵东西夹击柔然。毕竟北魏距离悦般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未能救悦般于水火之中,最终到450年前后,悦般被完全赶出中亚,嚈哒尽有悦般故地,北魏文成帝太安二年(456)年,羽翼丰满的嚈哒以独立国家身份,首次遣使来北魏朝贡,标志着嚈哒已经成为中亚霸主和新兴大国。

嚈哒人的到来,引起中亚地区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悦般离去之后,下一个倒霉的是阿富汗境内的大月氏或寄多罗或红匈,这个曾经很强大的国家为了躲避来自东北方的嚈哒的攻击,只能向南、向西发展,为此他们与萨珊帝国发生了冲突。前文说过,420年,萨珊皇帝伊嗣侯在前往赫卡尼亚(Hyrcania)的围猎期间去世。赫卡尼亚位于里海东南角和南部海岸,是伊朗高原通往中亚土兰(图兰)平原的必经之地,泰西封在帝国西南,赫卡尼亚在帝国东北角,可以说赫卡尼亚是距离泰西封最远的地方。笔者认为伊嗣侯的赫卡尼亚之行不是去打猎游玩,而是去巡边,能让伊嗣侯如此重视的敌人,要么是嚈哒,要么是被嚈哒逼的走投无路的寄多罗月氏。



===== 左侧是红匈奴(Red Hun)或寄多罗弓骑,寄多罗人习惯于从婴儿时代压扁脑壳,长大之后形成长而尖的头型 =====

伊嗣侯死后,萨珊帝国陷入皇位之争,巴赫兰五世上位之后,又与东罗马帝国打了2年不明不白的仗,到了420年代中期,嚈哒已经肃清了寄多罗月氏残余,越过阿姆河对萨珊帝国东部的呼罗珊地区发起大规模袭扰,成为萨珊帝国最重要、最强大的边患。面对咄咄逼人的敌人,巴赫兰五世必须采取相应措施,欲知王中王将如何御敌,请看下一章《野驴之怒》。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11:58
白日飞升
野驴之怒

萨珊皇帝巴赫兰五世即位后与东罗打了两年仗,基本不分胜负。战争期间和之后,巴赫兰将内政大权交给前朝老臣米赫尔-泥涅师,做出沿袭伊嗣俟朝晚期统治方略的姿态。至于巴赫兰自己,则把全部精力放在享乐方面,全然不顾越来越炽盛的嚈哒入侵。一方面,巴赫兰特别热衷音乐和诗歌,他从能歌善舞的印度招来数千乐师、歌手和诗人,到萨珊帝国娱乐自己和人民,搞得泰西封等大城市整日歌舞升平、花团锦簇。

另一方面,王中王非常热衷于打猎。在萨珊朝,打猎是几乎每个皇帝都很热衷的娱乐或体育项目,狮子(伊朗狮)、野猪、各种鹿和野驴都是常见猎物。巴赫兰最喜欢的猎物是中亚野驴(Onager),这种动物广泛分布于从地中海到大兴安岭之间的广大干旱草原和戈壁之中。野驴有两大特点,非常善于长跑和集群活动,虽然它们的绝对速度并不出众,但追捕野驴绝对是个需要耐心、组织、智慧和力量的活计,所以为了打野驴,巴赫兰经常带上全部禁卫军,集体出行。巴赫兰的箭法非常好,一次他与莱赫米国王孟迪尔一同打猎,看见一头狮子扑向一头野驴,他马上一箭过去,同时射死了狮子和野驴。

随着围猎规模的扩大,巴赫兰扩编了他的禁卫军,每次出猎所用时间也越来越长。对这位热衷享乐和打猎却不理朝政的皇帝,臣民们很快就感到厌倦,由于皇帝特殊的爱好,臣民送给他一个非常难听的绰号—古尔(Gur, Gor),这个词就是波斯语中的野驴,所以巴赫兰五世也叫巴赫兰-古尔(Bahram Gor)或野驴巴赫兰。



===== 伊朗沙法维王朝时期的细密画(miniature),表现巴赫兰一箭贯穿狮子和野驴,他身边的禁卫军随他一同出征 =====

大约在425年前后,嚈哒的入侵越来越有恃无恐,最远深入到帝国中部重镇剌夷(Rei, Rey, Ray, Rayy)。剌夷在今伊朗首都德黑兰(Tehran)附近,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伊朗高原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该城毁于蒙古远征军和之后的历次战乱,后人索性放弃了剌夷,将它所在的地缘单元中心,转移到附近的德黑兰,因此可以把剌夷视作德黑兰的前身,两城的关系与燕国的蓟和今日北京关系相当。虽说剌夷距离泰西封还比较远,但此城毕竟是帝国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如果朝廷依然无动于衷,则帝国东部半壁江山必然易主。

就在边事糜烂,人心惶惶之际,野驴巴赫兰做出了一个让朝野上下感到不可思议的举动,他让御弟泥涅师留在泰西封代行皇权,自己带着7000装备着重甲长弓的禁卫军骑兵,北上前往两河上游的阿狄亚贝尼地区去打野驴。作为狩猎者,这支庞大部队带着猎鹰和猎犬,然而比较奇怪的是,骑兵们每人除了带上自己的战马、还带上一匹骆驼、一匹一岁的马河一张牛皮,不过出行时骑兵们只被允许骑骆驼,另外两匹马由骑兵牵着。皇帝和大军进入阿狄亚贝尼的山区之后,立即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上自朝廷,下至百姓都失去了他们消息。原来他们没有打猎而是掉头向东,进入厄尔布尔士山脉和里海之间的狭窄低地平原中,这片地域今属伊朗的吉兰(Gilan)和马赞德兰(Mazandaran)两省。里海低地西部也叫德拉姆(Daylam),盛产著名的德拉米重步兵;东部也叫塔巴里斯坦(Tabaristan),《新唐书 西域传》做【陀拔斯单】,著名阿拉伯史学家塔巴里(Al-Tabari)来自此地。整个里海低地交通闭塞、气候温暖湿润、民风剽悍善战,与中东的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是日后的布韦希王朝(Buyid dynasty)和山中老人的发祥地和核心区。野驴皇帝选择从这里东进,目的很明确,就是隐匿行踪。不仅如此,皇帝还下令,全军只能在夜间前进,白天休息,至于不骑战马而骑骆驼,则是为了节省战马的摩托小时。

至此,巴赫兰即位以来所作所为的谜底已经揭开。先帝伊嗣俟的白日飞升、离奇死亡,是僧俗贵族们权力日盛的集中表现,巴赫兰的即位过程也一波三折,并不顺利,本该即位的沙普尔遇害,他的上位全靠莱赫米阿拉伯人的帮忙。在这种险恶局势下,巴赫兰对东罗战争又没能打好,导致皇帝权威不振,于是他只能学楚庄王,隐忍不发、相机而动,用气焰日盛的嚈哒人的鲜血来立威。然而嚈哒是个行国,以轻骑兵为主,动如奔雷,去如疾风,为对付罗马重步兵方阵组建的精锐萨珊重骑兵,对行动飘忽的嚈哒人颇有无力感。

为了解决嚈哒人,巴赫兰准备了两手,首先从印度招来大批诗人歌手,这些行走江湖的艺人,既将自己不理朝政,毫无准备的消息透露给嚈哒人,也让他们渗透进对方腹地,为自己提供情报,免得自己的远征扑空。其次,长期而多次的捕猎野驴,锻炼了禁卫军的战斗力,尤其是大大提高了重装骑兵的远程奔袭能力,甚至笔者认为巴赫兰对禁卫军做了改组,将重骑兵改编为轻骑兵,让他们便于在开阔草原上追逐嚈哒轻装弓骑。




===== 野驴巴赫兰的远征,这张图标准的时间有问题,421年巴赫兰还在于东罗纠缠,不可能发动东方战役,这场战役不会早于425年 =====

这次行踪诡秘的远征,巴赫兰做了长期而周密的准备。他前脚离开泰西封,摄政的泥涅师亲王后脚就派人向嚈哒人进贡,以此麻痹对手,还说一支更大的进贡队伍正在向中亚重镇木鹿(Merv)进发。自进入中亚以来,所向无敌发展的很顺的嚈哒人,被帝国的卑辞厚币冲昏了头脑,认为波斯人软弱可欺,丝毫没感觉到大祸即将临头。巴赫兰的野驴远征军从里海低地出来之后,途经东部重镇尼沙普尔(Nishapur)、安息帝国的故都尼萨(Nisa),昼伏夜行直奔木鹿。由于准备迎接萨珊人的进贡,一贯居无定所的嚈哒人和他们的可汗,还眼巴巴的等着参观心灵手巧的波斯人送来的厚礼,都集结在木鹿周围。木鹿是今土库曼斯坦的马累城(Mary),一支是中亚和呼罗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它最早出现于中国典籍,是在《后汉书 西域传》安息国词条中:【安息国……其东界木鹿城,号为小安息,去洛阳二万里】。萨珊帝国建立后,木鹿是帝国东疆重镇,曾有藩王坐镇于此,此时成了嚈哒的牙帐所在。

当杂乱无章,毫无戒备的嚈哒帐幕出现在巴赫兰皇帝的视野中时,巴赫兰命令骑兵们取出行李中的牛皮,将其缝制成巨大的牛皮口袋,里面装满石头。再把口袋搭在7000匹多余的马背上,最后将马群赶向嚈哒营帐。7000匹奔腾而来的马,扬起漫天尘土,马背上皮口袋中的石头互相碰撞,随着马匹的颠簸,声如滚雷。毫无战争准备的嚈哒人,被烟尘和巨响惊得目瞪口呆,继而以为天兵下凡,恐惧万分,随着7000匹马闯入营地,四处践踏,更将嚈哒人搞得人仰马翻,一片混乱。随之而来的,则是披挂整齐,持矛仗剑的萨珊精锐骑兵,他们闯入嚈哒营区,纵横驰骋,恣意屠杀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嚈哒人,整个营区成了单方面屠杀的修罗场。没留下名字的嚈哒可汗当场阵亡,逃离营地的嚈哒残部,遭到萨珊骑兵的无情追杀,追兵一直追到乌浒水(Oxus)即阿姆河,除了极少数嚈哒人泅渡过河之外,余者要么成了萨珊人的矛下冤魂,要么成了俘虏。巴赫兰的奇袭大获全胜,他在乌浒水畔立下铜柱,作为帝国的东边界碑,警告丧胆的嚈哒人不许越过铜柱一步。经此一战,嚈哒人成了惊弓之鸟,此后30年不敢犯边,只能把仇恨埋在心中,刻上骨髓。

回师的巴赫兰没有立即赶回泰西封庆祝,而是携巨额战利品前往阿卓佩蒂尼(Atropatene)即阿塞拜疆的师兹(Shiz)城,祭祀帝国的三大圣火之一的武士之火—阿杜尔居什乃斯波(Adhur Gushnasp)。待巴赫兰回到泰西封时,官民百姓已经得到野驴皇帝大获全胜的消息,举国欲狂的热烈欢迎皇帝凯旋。一番隆重的庆祝之后,皇帝论功行赏并安排后继事务,坐镇泰西封的御弟泥涅师被派往东部,以藩王的身份坐镇呼罗珊,预防可能的嚈哒反扑。为击破嚈哒出力不少的印度艺人们,被允许留在帝国定居,他们被称作洛雷人(Lurs),他们所居之地叫洛雷斯坦(Lurestan),现在伊朗有洛雷斯坦省,洛雷人则是伊朗的少数民族之一。巴赫兰最喜欢的猎物野驴,则翻身农奴把歌唱,成了波斯文化中勇敢和开拓进取的象征,巴赫兰的外号古尔(Gor)自然成了美称。



===== 14:洛雷斯坦省,5:吉兰省,26:马赞达兰省,29:呼罗珊省 =====

击破嚈哒之后,凭借战场上得来的巨大声威,巴赫兰顺利的从米赫尔-泥涅师手中拿回应得的权力,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从巴赫兰前后的表现来看,他是波斯版楚庄王,真正做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有了权力,巴赫兰才有在此后10年间刷新内政的机会。不过在讲述野驴的其他作为之前,让我们再去西罗马帝国的高卢看看,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高卢之争》。
高卢之争



420前后,西罗马帝国的最大变数是高卢地区又来了一批新人类,他们就是来自北欧的勃艮第人(Burgundians)。不知在什么时候,勃艮第人迁徙到波罗的海中的博恩霍尔姆(Bornholm)岛—意为【勃艮第人之岛】。大约在250年代,可能是人口膨胀或生存条件恶化等原因,勃艮第人离开博恩霍尔姆岛,登上欧洲大陆,开始了他们南下征服的进程。到了4世纪中期,勃艮第人已经迁徙到易北河流域,369年他们协助西帝瓦伦提尼安一世对抗阿勒曼尼人。之后不久,勃艮第人被格皮德人打得大败,此后将近40年没有出现在史书中,可谓元气大伤。



===== A: 丹麦博恩霍尔姆岛;B: 德国沃尔姆斯;C: 法国斯特拉斯堡;D: 法国维埃纳 =====

400年代末,以东哥特人拉达盖斯为首的蛮族大迁徙横扫整个高卢,从北向南直奔意大利;西哥特人阿拉里克则从西巴尔干起兵,屡次进犯意大利。此时还比较弱小的勃艮第人似乎只派出小股部队跟风起哄,主力留在莱茵河流域,小心翼翼的占据了拉达盖斯及其盟友留下的土地,进抵莱茵河流域。勃艮第一位知名的国王是君达哈(Gundahar, Gundicar, Gundaharius),此君与阿兰国王戈亚尔(Goar),于411年拥立伪帝君士坦丁的莱茵河驻军司令约维努斯(Jovinus),在上日耳曼的美因茨称帝。约维努斯则投桃投李的允许勃艮第人到莱茵河以西定居,君达哈趁机占据了包括沃尔姆斯(Worms)、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在内的诸多名城,建立起一个以沃尔姆斯为首都的勃艮第王国。约维努斯败亡之后,西罗朝廷没把勃艮第人怎么样,霍诺留皇帝承认了勃艮第王国的存在。

此后的20年间,君达哈一直在扩张领土,蚕食或劫掠西罗的土地,搞得帝国政府不胜其烦。到了430年代,勃艮第已经成为西罗境内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西罗头号军事强人埃提乌斯决定一劳永逸解决勃艮第问题,不过当时埃提乌斯正在与波尼法提乌斯争权,汪达尔人趁机入主阿非利加,搞得西罗上下焦头烂额,始终无法集中精力对付勃艮第,直到432年,波尼法提乌斯去世,埃提乌斯一统西罗军界,这种混乱局面才有所改观。

勃艮第人建国的同时,匈人内部再也加紧整合,前文说过409年匈王乌尔丁死后,匈人陷入分裂,他的3个儿子奥克塔(Octar)、卢伽(Ruga, Rugila)、蒙迪乌克(Mundzuk)和其他贵族割据一方,互不统属。其中的奥克塔是最强大的匈人领袖,他在430年进攻君达哈,赢得重大胜利,但他在战后的庆功会上暴死,不知是食物中毒还是某种突发性疾病所致。本来准备远遁的勃艮第人立即连夜发动反击,一举击杀1万匈人,稳固了王国的疆域。

奥克塔死后,卢伽接管了他的部众和地盘,并逐步兼并其他匈人诸侯,成为当之无愧的匈王,这一系列变故,反而让走向统一的匈人,重新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军政力量,为日后阿提拉的崛起创造了条件。力量的增强让卢伽成为两个罗马帝国,特别是西罗内讧的仲裁者,在埃提乌斯与其政敌们的纠纷中,他基本上都站在埃提乌斯一边,多次为其出兵帮忙,埃提乌斯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因此经常被政敌们攻击为匈人的走狗和代理人。

434年,卢伽帐下的几个部落逃亡到东罗,寻求政治避难,掌握东罗实权的普尔喀丽娅长公主兼女皇,非常高兴的接纳了这些慕王化而来的远人。这给了卢伽讨伐东罗的借口,匈王打算动一动享受了420年罗萨战争以来10年太平而越发富得流油的东罗马帝国。匈军从匈牙利平原出发,一路南下直驱色雷斯,终极目标是君士坦丁堡。不过匈军的攻势在东罗的顽强抵抗下很不顺利,普公主和奥多希娅皇后的虔诚祈祷发挥了作用,卢伽被雷击命中,当场烧成焦炭,他的大军群龙无首,还染上瘟疫,导致大量非战斗减员,最终这场匈人对东罗的远征有疾而终,损失惨重。

卢伽很可能没有儿子,或者没有成年的儿子,不过他死后匈人没有陷入周期性分裂,王位由他的侄子2个布勒达(Bleda)、阿提拉(Attila)兄弟分享。这哥俩都是蒙迪乌克的儿子,关于蒙迪乌克记载几乎没有,他唯一的事迹就是生下2个能干的儿子。关于蒙迪乌克(Mundzuk),有个很有趣的译法—冒顿,这多少可以说明匈人与匈奴有着某种文化上的联系。

布勒达和阿提拉的双头政治格局,往远了说,像斯巴达王国的双王制;往近了说,像罗马共和国的双执政官和双帝制度。哥俩的地位并非平等,哥哥布勒达显然居于支配地位,他的军事能力也强于阿提拉,阿提拉更多的以助手和执行者的身份出现。两人上台之初非常团结,他俩收拢部众,一面组织人马准备复仇,一面派遣使者去君堡,邀请对方派使节来谈判。自觉军力不足的东罗朝廷不敢怠慢,派遣使团到马尔古斯城(Margus)—今塞尔维亚的Pozarevac,去见两位匈王。马尔古斯位于多瑙河中游,向东南可以入侵巴尔干腹地,向西可通往意大利,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次发生于435年的马尔古斯会谈,对东罗而言是彻头彻尾的丧权辱国。为了让自己矮小的身材在高大的东罗人面前显得更高大些,哥俩坚持在马上与对方谈判,这也从此成为两个罗马帝国与匈人谈判的惯例。双方签订的《马尔古斯条约》的核心内容如下:

1. 东罗遣返叛逃到东罗境内的流亡者。

2. 东罗将每年支付给匈人的岁币提高一倍,从350镑(约114.5公斤),提高一倍,达到700镑。

3. 东罗向匈人商人开放市场。

4. 东罗以每人8个金币的价格,赎回落入匈人之手的战俘。

条约内容虽然屈辱,但对东罗而言,依然可以接受。因为此时的东罗非常富裕,每年230公斤黄金,依然是九牛一毛,按2011年11月12日的黄金价格—每克364元计算,折合8372万元人民币。东罗地大人多,国家统一,商业发达,有的是钱,武力虽弱于匈人,但依然可以一战,这种花钱买和平的办法,很充分的反映了双方的实力对比。合约签订后,东罗解除了外患,匈人解除了后顾之忧,可以专心西进,对付日益衰落的西罗和其他蛮族部落了。

经过数年的征伐,布勒达兄弟征服了西罗境外的所有日耳曼和斯拉夫部落,势力日盛。与此同时,自我感觉良好的勃艮第国王君达哈,正在西罗境内东征西讨,兵锋远至比利时,搞得本来就疆域日蹙的西罗十分痛苦。436年,埃提乌斯把儿子卡里皮奥(Carpilio)送到匈人手中,换取他们出兵讨伐勃艮第王国。同样想着为伯父奥克塔复仇的布勒达兄弟欣然同意。次年,埃提乌斯的使者率先抵达沃尔姆斯,麻痹狂妄的国王。西罗、匈人联军则无声无息向沃尔姆斯逼近。在兵多将广的罗、匈联军的雷霆一击之下,君达哈兵败身死,2万多臣民成了他的殉葬品,曾经盛极一时的第一勃艮第王国就此灭亡。

虽说君达哈的王国仅仅持续了20多年,可他的威名却通过民间传说流传下来。在中世纪的德文史诗《尼伯龙根之歌》(Nibelungenlied)中,君达哈被改造为勃艮第国王君特(Gunther)。这位国王以嫁美丽的御妹克瑞姆希尔特(Kriemhied)公主为代价,要求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英雄齐格飞(Siegfried),帮自己迎娶冰岛女王布伦希尔特(Brynhildr)。布伦希尔特拥有一条奥丁(Odin)大神赠送的腰带,使她成为著名的女大力士,所有的求婚者都被要求与其竞技,并每战必胜,君特没有足够的信心获胜,只能拜托齐格飞帮忙。齐格飞利用隐身头盔,帮君特赢得竞技,女王只得同意下嫁。到了洞房花烛夜,力大无穷的女王再度考验君特一回,将君特制伏。没办法只能请齐格飞再度出手,于是齐格飞制伏布伦希尔特,取走奥丁的腰带,这才最终让国王抱得美人归,齐格飞也因而迎娶克瑞姆希尔特公主为妻。史诗中的许多情节,都以勃艮第首都沃尔姆斯为背景和发生地,或者说沃尔姆斯在史诗中的地位,相当于《伊利亚特》中的特洛伊。



===== 君特洞房受辱 =====

粉碎了勃艮第人的罗匈联军并未停下征服的脚步,埃提乌斯决心趁热打铁,灭掉西罗境内最强大的西哥特王国,以及困扰帝国超过百年的巴高达运动(Bagaudae)。还是在437年,埃提乌斯再度获得执政官头衔,西罗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与东罗李锡尼娅公主,在君士坦丁堡完婚。次年,埃提乌斯大破西哥特军,兵锋直逼西哥特首都图卢兹。见胜局已定,已经位极人臣的埃提乌斯,自恃身份太高,加上急于返回拉文纳处理国内事务,便将兵权移交给大将李托利乌斯(Lictorius),让他完成扫尾任务。陷入绝境的西哥特王提奥多利克,集中了全国的所有可战之兵,准备在图卢兹城下做困兽一搏。

李托利乌斯和埃提乌斯相似,都在匈人中生活了很久,深受匈人习俗的熏陶,更何况他的大军中匈人比重甚大,所以他用东方的萨满教仪式,通过烤山羊肩胛骨,看骨头上的裂纹的方法,来占卜战事吉凶。占卜的结果是大吉,于是李将军下令展开攻击,不过他犯了个严重错误,匈人的轻装弓骑不善于在地形狭窄的加龙河谷作战,西哥特重装步兵反而更擅长这种作战方式,于是失去速度和回旋余地的匈人骑兵,遭到西哥特标枪和长矛血洗,罗匈联军一败涂地,李将军被擒。图卢兹战役在匈人战史上的意义非常重大,标志着匈人轻装弓骑对日耳曼重步兵优势的终结,从此之后,匈人领袖们只能通过权谋和外交,来维持对治下和外国日耳曼人的统治和优势,一旦匈人缺乏优秀领袖,治下的日耳曼人马上就会举兵造反,推翻匈人的统治。

得到前线败报的埃提乌斯,立即派人求和,许以重金赎回李托利乌斯,心高气傲的提奥多利克毫不客气的用李将军的人头,作为自己的答复。439年,西罗和西哥特王国终于达成合约,两国和睦相处,互为盟友,当然西哥特人要承认西罗做名义上的宗主。



===== 第二勃艮第王国的扩张 =====

勃艮第王君达哈身死国灭之后,他的族人和后裔并没有被埃提乌斯彻底剿灭,而是安置在以日内瓦湖为中心的高卢南部,做西罗的雇佣军。见勃艮第人还算恭顺,埃提乌斯在443年扶植君达哈的儿子或家族成员君迪奥克(Gundioc)为王,第二勃艮第王国(Kingdom of Burgundy)自此建立。西罗解体之后,勃艮第王国进一步扩张,首都迁到里昂南方的维埃纳(Vienne或Vienna,容易与奥地利维也纳搞混)。埃提乌斯不是慈善家,他这么做有现实的好处。因为日耳曼人不仅是帝国边患,也是帝国军人的主要来源,已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不可分割,埃提乌斯要做的,是扶植更多的亲西罗的日耳曼人,为未来的与匈人的终极决战做准备,勃艮第人的地盘与西哥特接壤,对后者也是个牵制。果然勃艮第人很给埃提乌斯面子,在451年的沙隆会战中,勃艮第人为西罗流血牺牲,为最终赢得会战做出巨大贡献。

就在高卢风波迭起之际,萨珊波斯也完成了改朝换代,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七美宝图》。
《七美图》中有大量赤裸裸的色情描写,而这让它在后世中东、印度宫廷的宫廷中广受欢迎。

由于尼扎米笔下的野驴巴赫兰英武睿智,相关故事绘声绘色,所以身为波斯皇帝的巴赫兰五世,也成了阿塞拜疆文化的一部分。今日阿塞拜疆首都巴库街头,有以巴赫兰屠龙为主题的塑像。




===== 巴库的巴赫兰喷泉,右下角是圣彼得堡夏宫的参孙(Samson)与狮子喷泉,巴赫兰喷泉的设计的灵感很可能与参孙喷泉有关 =====

随着野驴的去世,一个辉煌的时代随之终结,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龙战于野》。
龙战于野

438年,继承野驴巴赫兰帝位的,是他的长子伊嗣侯二世(Yazdegerd II)。先帝的离奇死亡,很可能是权贵们搞的阴谋,那么作为受益者的伊嗣侯自然很可能是阴谋的参与者甚至主谋者。




===== 伊嗣侯的银币,中央偏上是素描版王冠 =====

伊嗣侯的银币正面上写着,【马兹达的信仰者,幸福的伊嗣侯,王中王】(Of the Faith -Mazdayasna, Yazdegard the fortunate, King of Kings)。王冠上有前后左右四个巨大垭齿,由于视角的原因,钱币上只能看到3个。王冠顶上有个新月,新月上方是丝绸制成的球状物,其体积比前代王冠小得多,新月后面是丝绸飘带。伊嗣侯的头发用丝带扎起,饰以珍珠。脖子上有硕大宝石项链,佩戴巨大宝石耳坠,身披装饰宝石的镶边斗篷。背面有字:【伊嗣侯之火】,两侧有丝带的火坛基座上有【正义】(Rast)一词,皇帝和一位皇子手持有枝叶的权杖相向而立,身披短斗篷。

伊嗣侯刚即位,便召集僧俗贵族,发表了一通就职演说。他先赞颂了一下先帝巴赫兰的丰功伟绩,随即表示将对贵族和百姓施行仁政,更加专注于政务,为臣民和军队提供更好的福利待遇,对帝国的敌人给予冬天般的无情打击。说到这,笔者不得不提萨珊帝国的老牌政客—米赫尔-泥涅师(Mehr Narse),此人出自七大家族中的安息皇族远支米赫兰(Mihran)家族,在世宗伊嗣侯一世朝晚期的410年代末,受命担任宰相,或大维齐尔(Great Vizier)。米赫尔-泥涅师上台之后,改变了世宗朝早期的宗教宽容和睦邻政策,对内严厉迫害基督徒和犹太人,对外则仇视东罗马帝国,世宗的白日飞升,如果是弑君的话,那么身居高位的米赫尔-泥涅师,肯定脱不了干系。

世宗死后帝国政局经历了短暂动荡,理应即位的世宗长子沙普尔被杀,权贵们拥立远支皇族库萨和即位,最终烈祖野驴巴赫兰靠莱赫米人的支持,才夺取帝位,而野驴即位之初的纵情声色的韬光隐晦之举,恐怕也不仅仅是欺骗东方的嚈哒人。笔者认为,即使米赫尔-泥涅师不是这些风波中的主谋,至少也是重要参与者。野驴巴赫兰打垮嚈哒人,胜利回师之后确实掌握了帝国实权,但并未彻底清算以泥涅师为首的僧俗贵族,反而对泥涅师恩宠有加,一再为他和他的家人加官进爵。泥涅师的儿子不少,其中身居高位的有3个,一个叫Zurwandah,受命担任祆教教会的二号职务—大叶尔勃(Chief Herbadh),也叫【叶尔勃中的叶尔勃】,【叶尔勃】是祆教的宗教法官;一个叫Majusnas,野驴一即位,他就被任命为Wastaryoshan-salar,意为【大司农】(head of the class of cultivators),主要职责是管理农业税;第三位叫Kardar,受封为Arteshtaran-salar,意为【太尉】。哥仨分别主管宗教和意识形态、财政、军事,可以说满门朱紫,富贵等身。泥涅师也因此非常富有,名下的土地跨州连郡不可胜计,庄园里面有1.2万棵枣椰(date palm)、1.2万棵橄榄树、1.2万棵柏树(cypress)。不仅如此,他还为自己和儿子们修建私人祆祠和火坛,据塔巴里记载,泥涅师的私人祆祠一直到《塔巴里史》成书的900年前后,依然在使用,此时距离伊斯兰征服已经超过200年了。

伊嗣侯二世即位之后,泥涅师依然稳居高位,继续担任宰相,除了他确实有才能干之外,笔者认为,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参与了囚杀野驴巴赫兰和拥立伊嗣侯的阴谋活动。由以上回顾我们能看出,僧俗贵族的权势,在世祖沙普尔一世死后逐渐增加,转折点在伊嗣侯一世朝早期,身为酷君的伊嗣侯沉重打击了贵族们。随着泥涅师的上台,从伊嗣侯一世朝晚期到伊嗣侯二世的(410x—438)的约20多年间,贵族们的权势又在抬头。巴赫兰去世时只有38岁,伊嗣侯即位年龄最大也就20岁左右,缺乏军政经验和魄力,只能受制于泥涅师为首的贵族们。

439年,刚刚即位的伊嗣侯,撕毁420—422年间的罗萨战争之后签订的和平条约,发动了新一轮的对东罗的战争。萨珊军队中除了波斯人之外,还有被东罗称为萨拉逊人(Saracens)的阿拉伯人、来自南俄草原的匈人、来自外高加索和东北安纳托利亚的马克隆尼人(Macrones, 也叫 Tzanni)、来自小亚细亚的伊索里亚人(Isaurians)。其中需要说说的是伊索里亚人。

顾名思义,伊索里亚人来自伊索里亚(Isauria)—位于安纳托利亚中南部、高耸的托罗斯山脉西北。伊索里亚遍地是崎岖的高山深谷,间或有肥沃的山间盆地,为本地人提供足够的食物,也让此地自成一体,外人难以进入。自古形成的剽悍民风,让伊索里亚人形成了世代抢劫过往行人客商的传统。公元前70年代,伊索里亚成为罗马共和国的一部分,此地还算太平。到了260年左右,一个叫特雷贝利阿努斯(Trebellianus)的强盗,利用罗马东帝瓦勒良在埃德萨战役兵败被俘而形成的东方权力真空,割据伊索里亚称帝造反,虽然特雷贝利阿努斯很快就被荡平,可他对后世影响很大。首先,他的名字和事迹被写进《奥古斯塔史》,成为【30暴君】(Thirty Tyrants)之一,与著名的帕尔米拉女皇芝诺比亚、高卢皇帝坡斯图穆斯(Postumus)并列,他也因此成为第一个伊索里亚皇帝;其次,他的党羽们为旧主的事业所鼓舞,彻底与罗马帝国决裂,从此之后,伊索里亚人拒不承认帝国的统治权,公然建设公事和堡垒,攻略周边地区,成为罗马和东罗马帝国内部的严重内患,让帝国军民谈虎色变。帝国在此后200多年的历次围剿,都无法制伏这个桀骜不驯的民族。

到了阿尔卡狄乌斯在位的400年代,伊索里亚匪帮越发猖獗,向北侵袭本都,向南骚扰巴勒斯坦,让帝国头痛不已。不过也是从此时起,严重缺乏优秀兵源的东罗朝廷认为,招安这些悍匪为帝国效力远比武力消灭他们更有前途,于是越来越多的伊索里亚人成为东罗的正规军,他们在东罗军队中的数量和地位不断提高,直到474年一个名叫芝诺(Zeno, 474—475, 476—491)的伊索里亚人当上东罗皇帝。当然不愿意为东罗效力伊索里亚人也不少,这次伊嗣侯的西征军中,就有一批数量不详的伊索里亚雇佣兵。

伊嗣侯的初期进攻很顺利,因为此时东罗的注意力在西方,军队主力驻扎在巴尔干防御匈人,所以萨珊军队一路攻城略地势不可挡。伊嗣侯似乎对占地没有兴趣,沿途摧毁城市、屠掠人口,实行三光政策。根据东罗教士Theodoret (c.393–c.466)的记载,在提奥多西二世为迎击入侵而调兵遣将之际,上帝及时显灵,用一场疾风暴雨和冰雹,阻止了萨珊军队,特别是骑兵的推进,以至于整整20天,萨珊军无法前进一步。提奥多西二世对在东方打一场大仗没有兴趣,他派长期主持东方军务的安纳托利乌斯(Anatolius)将军,携带大量财物去东线,一面整饬防务,一面提出休战议和。本来伊嗣侯就没打算开疆拓土,出征只为荣誉和财富,既然对方求和索性见好就收,收了足够财物之后,带着战利品和掠取的奴隶退兵走人。这场规模不大的战争,在440年结束,前后持续不到一年,双方皆大欢喜。战后的数年,罗马、萨珊都抱怨对方在边境线上修建要塞是针对自己的不友好行为,几经谈判,双方都同意不再修建新的要塞和边防设施。

440年代的前半叶,曾经臣服于嚈哒的寄多罗人(Kidarites)再度强盛起来,不断越境攻击萨珊帝国。前文说过,寄多罗人是月氏的一支,以其建立者寄多罗命名。420年之前,他们统治着阿富汗和中亚的部分地区,随着嚈哒的崛起和扩张,寄多罗人日渐式微,很可能臣服于嚈哒。不过野驴巴赫兰大破嚈哒,并把嚈哒赶到乌浒水以东之后,寄多罗人势力复振,征服了河中、花剌子模和阿富汗等广大地域,进而越过野驴在东疆树立的铜柱,不断侵袭萨珊东部的呼罗珊,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面对新敌人,伊嗣侯召集大臣和贵族,商议如何应对,最终御前会议达成共识,决定采用步步为营战略。443年,伊嗣侯将大军集结在东方重镇尼沙普尔(Nishapur)—此城为沙普尔二世建立,一面以修筑要塞的方式向东推进,一面不断派遣小股骑兵与寄多罗人搦战。这些小部队无论胜负战果如何,回来之后都要详细汇报寄多罗人的战术、装备、优缺点等一切能得到的情报,然后萨珊军队根据情报做相应的整改,如此这般数年之后,萨珊帝国已经熟知对方的底细,并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

450年,伊嗣侯亲率大军,深入土库曼斯坦境内,在野驴老爹当年大破嚈哒的木鹿战场附近,大破寄多罗人,伊嗣侯再接再厉,沿袭前例穷追猛打,追杀寄多罗人直到乌浒水,以一场大获全胜,基本结束了东方战事。之所说【基本结束】,是因为亚美尼亚又出事了,伊嗣侯只能将主力调往西线,此后的3年,伊嗣侯都在为亚美尼亚事物奔忙。解决了亚美尼亚问题之后,伊嗣侯才像季风一样,再度前往东线,经过一系列战斗,在456年,伊嗣侯基本摧毁了寄多罗人,其标志性事件,是伊嗣侯在重镇戈尔甘(Gorgan, Gurgan)修建城堡【伊嗣侯之城】(Shahristan-I Yazdagird)。



===== A:木鹿;B:戈尔甘;C:泰西封。伊嗣侯之城的位置不详,萨珊与东罗战争的路线同样不详,没法画。=====

说到这,我们还得回溯一下,450—453年间的亚美尼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迫使伊嗣侯皇帝被迫离开东方战场,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亡国之战》。
亡国之战

428年,前任萨珊皇帝野驴巴赫兰废黜了最后一位亚美尼亚国王,将亚美尼亚并入帝国版图,作为代价,野驴给了亚美尼亚一定的自治权,特别是宗教信仰自由,实际上是允许亚美尼亚人保留基督教信仰。从萨珊帝国立国至今,已经超过200年,期间萨珊为了获得对罗马帝国的地缘优势和根除安息家族势力,与亚美尼亚也纠结了200年,随着罗马帝国江河日下,亚美尼亚安息王朝失去了有力靠山,能支持200多年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亚美尼亚是个山国,地形崎岖复杂,只有互不连接的山间盆地适合人类生活居住,这个国家天然不适合大一统制度,亚美尼亚国王的权力一直很有限,无论这位国王是安息皇族还是萨珊宗室,王国的实权掌握在各据一方的、被称为【亲王】(Nakharar)的封建主手中,亲王们各有领地、要塞和军队,所谓国王,其实是实力较强的亲王或亲王们的共主而已。在诸多亲王家族中,最重要的有3家,排名第一的当然是安息家族(Arsacide),也叫阿沙库尼家族(Arshakuni),他们来自安息或帕提亚帝国,再往前追溯,他们来自里海东岸的土库曼斯坦。其次是据考证是马超族人的马米科尼扬家族(Mamikoneans),他们大约在220年代来到亚美尼亚,世代担任掌管亚美尼亚兵权的大将军(Sparapet);第三大家族,则是世代为国王加冕,并担任掌管骑兵的大司马(Aspet)的巴格拉图尼家族(Bagratuni),他们在861年赶走阿拉伯统治者,建立独立王朝。

传统上亲王们忠于安息家族,奉其为国王,除了传统意义上的忠心之外,更重要的还在于国王对亲王的领地和内政,无权也无法过多过问,既然没有利益上的纠纷,大家自然相处融洽,亲王们追随安息家族与强大的萨珊帝国纠缠了200多年,也算对安息家族仁至义尽,再对抗下去,很可能连累自己跟着陪葬。亚美尼亚并入萨珊之后,亲王们的权益不仅没被触动,反而有所扩大,他们自然乐在其中。对王国灭亡最不满的,不是亲王们,而是基督教会。




===== 圣以撒 =====

作为世界上第一个以基督教为国教的国家,亚美尼亚教会的势力非常强大,尤其是王国朝廷日渐式微之后,教会的影响力日渐抬头,其首脑—大主教(Patriarch or Catholicos)俨然成了无冕之王,教会对成为祆教的萨珊帝国的一部分,一直耿耿于怀。亚美尼亚亡国之前的大主教是圣以撒(St. Isaac the Great),是首任大主教照明者圣格里高利(St. Gregory I the Enlightener)的后代,再往前追溯,他的祖先安息/帕提亚皇族,所以在亚美尼亚语中他叫帕提亚人萨哈克(Sahak Parthev)。圣以撒幼年丧父,早早就离开家乡前往君士坦丁堡求学,学得满腹经纶之后,于387年当上了亚美尼亚教会一把手—大主教,致力于传播基督教和弘扬亚美尼亚文化。他的最大功绩是参考希腊字母和叙利亚的阿拉米字母发明了亚美尼亚字母,并把《圣经》翻译成亚美尼亚文。

最初萨珊对亚美尼亚文的发明和推广是支持的,以为这样能加强亚美尼亚文化和教会对西方的独立性,事实证明不仅亚美尼亚教会继续依附于君士坦丁堡,与波斯文化有千丝万缕的亚美尼亚的文化也随着文字的发明而与波斯文化渐行渐远。本来萨珊帝国就对圣以撒的血统、留学背景十分不安,见圣以撒及其党徒越来越成为不安定因素,于吞并亚美尼亚的同年,即428年,以反对萨珊总督(marzban)为罪名,将其废黜并监押起来。2年之后,迫于僧俗压力,野驴巴赫兰释放了他,并把他官复原职。大约在440年,一生侍奉上帝的圣以撒去世,享年超过百岁(338—c439),为了表彰他的丰功伟绩,教会送给他【伟大】(the Great)的谥号,此时在位的萨珊皇帝已经换成了伊嗣侯二世。

圣以撒的去世与伊嗣侯的新一轮对罗马战争同时发生,伊嗣侯意识到,非祆教的、依附于罗马教会、拥有自己文字的亚美尼亚,是帝国西线的重大安全隐患,随着东方战事逐渐有了眉目,让亚美尼亚改宗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伊嗣侯这么做,还有另一个考虑,这就是打耳班关(Derbend Gates),中国典籍称之为铁门关(Iron Gate)。打耳班关现在叫杰尔宾特(Derbent),属于俄罗斯联邦的达吉斯坦共和国(Republic of Dagestan)。我们知道亚洲和欧洲西南分界线是著名的高加索山(Caucasus Mountains),中国典籍称之为太和岭,横亘于里海和黑海之间,是西亚和南俄草原之间的天然分界线,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山(Mount Elbrus)海拔5642米,为欧洲第一高峰。高加索山脉比欧洲第二大山脉阿尔卑斯山脉(Alps)高峻的多,高度超过阿尔卑斯山最高峰勃朗峰(Mont Blanc)的4810米的山峰,多达11座,自然比阿尔卑斯山更难逾越。不过高加索山并未把黑海和里海之间完全封死,山脉最东端与里海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平原走廊,是沟通高加索南北两侧和欧洲两洲的咽喉要道,从第一波斯帝国时代,波斯人就在此筑城以防止南俄的游牧民南下,套用中国的地理概念,打耳班关很像沟通华北与东北的锦州或山海关。

与众多雄关一样,打耳班关见证了许多伟大的征服战争,与中国人关系最大的,是奉成吉思汗之命西征的哲别(Jebe)—郭靖的射术老师、速不台(Subutai)率领的蒙古军队,穿越打耳班关,深入南俄草原,在卡尔加河战役(Battle of the Kalka River)大破斡罗斯(Rus)与钦查(Kipchaks)联军。此后的百余年间,伊尔汗国和钦察汗国,在打耳班关两侧多次发生残酷的战争。




===== 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征服,哲别和速不台从高加索山最东端的打耳班关北上,进入欧洲,围绕里海转了一圈 =====

萨珊帝国时代,控制打耳班关的是高加索阿尔巴尼亚(Caucasian Albania),在波斯语中叫阿栾(Arran),他们兼营农牧业,与高加索北方的纯游牧民阿兰人(Alan),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阿尔巴尼亚人曾经是祆教徒,从3世纪晚期逐渐改宗基督教,到了450年代已经完全基督化。与邻近的亚美尼亚和高加索伊比利亚一样,其王室也是安息皇族的分支,亚、伊、阿三国或民族组成了外高加索安息联盟,随着萨珊的崛起,这三国相继成为帝国的附庸国,但也都保留了或多或少的自治权。随着4世纪晚期匈人的崛起和控制南俄草原,萨珊帝国越来越重视打耳班关的防务,野驴巴赫兰扩建了打耳班关,进而得陇望蜀的希望在吞并亚美尼亚之后,完全控制高加索阿尔巴尼亚和打耳班关。

整个440年代,萨珊逐步强化改宗运动,实施摧毁教堂,向基督徒征收人头税等举措。449年,三朝元老、大宰相米赫尔-泥涅师向亚美尼亚人发去一封公开信,要求他们改宗祆教。为了商议对策,亚美尼亚大主教约瑟(Joseph, 亚美尼亚文做Hovsep),在故都阿尔塔沙特(Artashat, Artaxata, 今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附近)召集僧俗贵族开会,史称【阿尔塔沙特会议】(Artashat Council),与会者有17位主教、18位亲王和若干次级贵族。会上产生了2派意见,我称之为抵抗派和波斯派,前者人多势众,核心人物是马米科尼扬家族长、大将军巴尔丹(Vartan Mamikonian),他的母亲是圣以撒的女儿,本人是虔诚的基督徒,愿为捍卫基督信仰奉献一切;后者的核心人物是休尼克(Syunik)亲王巴萨克(Vasak, 409—452)。休尼克现在是亚美尼亚共和国的10个州之一,也是最南端的州,与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接壤,不问可知,此地受伊朗/波斯影响最深。巴萨克15岁时,就按照惯例前往泰西封做人质,接受过系统的波斯式教育,成年之后回国做了亲王,他以勇敢、多谋、才华横溢著称。王国刚灭亡时,巴萨克热衷于复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亲萨珊,在阿尔塔沙特会议期间,巴萨克已经成为波斯派领袖,由于波斯派人少,所以也可以叫少数派。

由于抵抗派人多,所以会议的决议是坚决拒绝米赫尔-泥涅师的改宗要求。伊嗣侯闻报大怒,下令召集以巴尔丹和巴萨克为首的15位亚美尼亚贵族来泰西封面谈改宗适宜。他对亚美尼亚人说,给你们一夜的时间考虑,如果你们在明天早晨对太阳(即太阳神密特拉)下跪,那么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不从,则统统锁拿,妻儿流放远方。经过一夜的激烈讨论,亲王们决定屈服,在次日早晨参加了伊嗣侯为首的祆教仪式,向初升的太阳跪拜。伊嗣侯对亲王们的屈服很高兴,放他们回国,随他们去亚美尼亚的还有700名麻葛(Magi,即祆教教士,是魔法[magic]的词源),任务自然是“帮助”亚美尼亚人改宗。

随着麻葛们深入城市和乡村,捣毁教堂,宣扬祆教教义,迫害信众,已经成为基督徒将近150年的亚美尼亚人,发起了自发的抵抗,麻葛们要么被杀,要么被驱逐,一时之间国中大乱。被迫屈服于萨珊的抵抗派亲王们,见民心可用,纷纷率军起义,为国家和民族的独立和宗教信仰而战,换句话说也是造反了。亚美尼亚的亲王们,本来就有私人军队,亚美尼亚重骑兵更是中东与波斯骑兵齐名的著名精锐骑兵。而且许多亲王及其军队还曾经在萨珊军队中服役,所以起义军有很强的组织性纪律性和强悍的战斗力,绝非临时揭竿而起的乌合之众。




===== 巴尔丹-马米科尼扬 =====


亚美尼亚起义军有三大部分,分别由3位亲王率领:巴尔丹、巴萨克、泥涅师沙普尔-阿德兹鲁尼(Nershapuh Ardzruni)。最后这位来值得一说,他来自阿德兹鲁尼(Ardzruni, Artsruni)家族。《圣经 旧约 以赛亚书》记载道,亚述皇帝辛那赫里布(Sennacherib, 705—681B.C.)—《圣经》做【西拿基立】,在神庙拜神的时候,被他的儿子亚得米勒(Adrammelech, Adramelech)刺杀,随即亚得米勒逃往亚美尼亚(《圣经》做亚拉腊地)避难,著名亚美尼亚历史学家阔伦尼的摩西(Moses of Chorene, c410—49x)据此认为,亚得米勒是阿德兹鲁尼家族的始祖。

起义军迅速击破亚美尼亚的萨珊驻屯军,随即北上进入阿尔巴尼亚境内,不仅控制了打耳班关,还让首鼠两端的阿尔巴尼亚人加入了起义军,而且有望赢得北方的匈人的支持。为了壮大力量,巴尔丹遣使前往君士坦丁堡,向提奥多西二世求援。然而此时匈王阿提拉气焰锋芒正盛,东罗上下忙于西线事务,根本无力帮助亚美尼亚,更不愿为这个小国得罪强大的萨珊帝国而导致两线作战,所以提奥多西只能口惠而实不至,让亚美尼亚人大失所望。至于匈王阿提拉,他和匈人主力在中欧活动,也没有真正帮助起义军。本来就对起义不以为然的巴萨克,见外援不至,料定起义必败,于450年倒向萨珊,带领同党反戈一击,攻击巴尔丹、捣毁教堂,更重要的是,他捕获了一批贵族家的妇孺,并以他们为人质,成功的迫使一些抵抗派贵族倒戈。同年秋,随着巴尔丹率领的起义军主力和阿尔巴尼亚盟军南下,兵力处于劣势的巴萨克,抵挡不住起义军的攻击,一面且战且退向南退回休尼克老巢,一面向泰西封的萨珊朝廷和远在东线尼沙普尔的伊嗣侯皇帝求援。




===== 与阿巴拉伊战役相关的地点和地形 =====

起义军的分裂,可以视为亚美尼亚贵族之间的路线之争,甚至可以视为亚美尼亚内战。这个小国在安息、萨珊与罗马、东罗马之间左右摇摆了500年,早已养成了两头下注的习惯,所以笔者有理由认为抵抗派和波斯派的内斗,其实是这一古老传统的延续。随着东线战事告一段落,451年,萨珊主力西调,由大宰相米赫尔-泥涅师率领,讨伐起义军,一路上泥涅师不断聚集来自帝国各地的部队和雇佣兵,其中尤以巴萨克的来投最为重要。巴萨克有能力有声望有部队,更对亚美尼亚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和起义军内部情况了如指掌,所以他立即成了泥涅师眼前的红人,为萨珊军队做向导前驱。

451年4月13日复活节,萨珊军队在赫尔(Her)城附近扎下坚固的大营,此地在今伊朗西阿塞拜疆省霍伊城(Khoy)附近。此后的某一天,2000亚美尼亚骑兵前往侦察萨珊军队的位置和动向,与一支萨珊分队发生冲突并大胜而归。起义军的营地设在阿巴拉伊村(Avarayr)附近,总兵力为6.6万人,包括亲王们带来的骑兵、步兵,自愿从军的城市平民,和数量不详的武装教士。萨珊军队要多得多,总计有30万人,其中包括4万巴萨克及其同党的亚美尼亚军队,来自里海、高加索、中亚的异族雇佣兵,最令人瞩目的是来自印度的战象,可见伊嗣侯为此战下了血本。

451年5月26日,双方展开会战。战场位于一片山间平原上,因为阿巴拉伊村的存在,所以被称为阿巴拉伊平原(Avarayr plain)。战场的正中央是Deghmoud河—它是外高加索最大河流库拉河(Kura)的最大支流阿拉斯河(Aras, Arax)的支流的支流,Deghmoud河又窄又浅,可以徒涉,两军隔河对峙,萨珊军在河南,起义军在河北。这个战场是巴尔丹精心挑选的,平坦的地形适合亚美尼亚重骑兵驰骋;不大的战场面积,让萨珊军队的人数优势难以发挥;如果起义军失败,还可以就近逃入山中。

巴尔丹将起义军分为2条线、4部分,一线有3部分,按中央、两翼展开。右翼由Khorkhoruni家族的Khoren亲王率领,辅以Endzaiatsi亲王Arsen和Qadchberuni亲王泥涅师(Nerseh);中央由泥涅师沙普尔-阿德兹鲁尼率领,辅以Mirhshapuh将军和Moxoene(今属土耳其凡[Van]省)亲王Artak;左翼由巴尔丹亲自坐镇指挥,辅以Arshavir Kamsarakan, Papak Araveghian, Tathul Vanandi(今属土耳其卡尔斯省)和Tadjat Gentuni,其中的Kamsarakan家族值得一说,他们与萨珊七大家族中的卡伦(Karen)家族同源。二线是预备队,由巴尔丹的弟弟Hamazaspian率领。骑兵部署在左右两翼顶端,步行弓箭手、剑盾兵和矛盾兵居中。

萨珊军队的战阵也是2线4部,居中的萨珊军队的骄傲—不死军(Immortals),由萨珊统帅马士侃(Mushkan Nusalavurd)亲自指挥。不死军的名字来自第一波斯帝国,区别在于萨珊的不死军全部是骑兵。右翼是来自多个民族的骑兵;二线的预备队由米底重步兵和战象组成,由高踞战象之上的阿尔达希尔(Ardashir)将军率领。

战役开始之前,双方按各自的宗教信仰,举行了了盛大的祈福仪式。起义军中尚未入教的,都接受了洗礼,全军领用了圣餐,士气高昂的起义军齐声欢呼:【愿上帝俯瞰我们的自我奉献,主绝不会让教会落入异教徒之手(May God look down in mercy upon our voluntary self-offering, and may he not deliver the church into the hands of the heathens)】。

战斗一打响,很快便进入白热化,满腔怒火的双方战士,喊杀声如雷,盔甲盾牌闪光耀日,浸血的刀矛寒光如火,双方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战场中央的小河。由于义军人少,所以巴尔丹命令本方抢先进攻,寄望于尽快打垮对手,否则如果陷入僵局,萨珊军队靠人数优势,迟早会将己军磨光耗尽。在义军的凌厉攻势下,萨珊军的攻势被抵消,并全线后退。由于布阵的差异,萨珊的精锐骑兵集中于在右翼,萨珊右翼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优于面对的义军左翼。为了扭转颓势,萨珊右翼开始发力,迫使义军左翼退却。见形势不妙,坐镇左翼的巴尔丹亲自披挂上阵,率军发起猛烈的反冲锋,主帅既然舍命,士卒怎敢贪生,再度扭转战局,萨珊右翼被迫后退。





===== 阿巴拉伊战役过程 =====

虽然巴尔丹的冲锋十分顺利,但萨珊右翼并未崩溃,巴尔丹的深入追击,反而把自己的右翼暴露给萨珊二线军阵,此阵中不仅有精锐的米底重步兵,还有一批精锐的战象部队。玩过《帝国时代2》的读者,想必对波斯战象印象深刻,这些战象身穿重甲,背上背着披甲箭楼,箭楼里面是若干弓箭手,他们高居临下、视野良好,既可以从远处打击对方的步骑兵,也可以驾驭战象发起无坚不摧的冲锋。见战机成熟,萨珊军统帅马士侃向后军统领阿尔达希尔高喊,命令后者立即发起攻击。于是阿尔达希尔以座下战象的一声长啸作为反击信号,萨珊后军全体向右旋转,战象引导下的米底重步兵向巴尔丹的右翼发起冲锋,步步后退的萨珊右翼也停止后退,回身反击。侧翼的雷霆一击当即发挥了效果,虽然巴尔丹所部拼死战斗,依然无法阻止颓势,巴尔丹当场战死,要不是天色已晚,萨珊军停止攻击,义军可能彻底崩溃。即便如此,义军也伤亡惨重,巴尔丹、Khoren、Artak、Tadjat、Arsen等9位亲王阵亡,加上他们部下的贵族和武士,共有1036名最精锐善战的武士葬身沙场,义军已经事实上丧失了战斗力。

萨珊军方面同样伤亡惨重,损失了3544名贵族和精英战士,马士侃对敌人的战斗力十分惊诧,加上亚美尼亚人趁夜逃离战场,退守山间的险要堡垒,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姿态,让马士侃对下一步的军事行动犹豫不决。这时萨哈克及时跳了出来,建议对义军大赦,重建毁于战乱的教堂,以分化瓦解对手。在萨珊的剿抚两面攻势下,义军有的投降,有的抵抗到底,为了剿灭抵抗者,萨珊军队付出了巨大代价,当然亚美尼亚人也为抵抗付出了巨大代价,大批僧俗人士为了捍卫信仰成为殉道者。在众多烈士中,巴尔丹无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虽然他未能赢得会战,但他的勇气和献身精神,让他成为亚美尼亚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他的光辉形象和业绩,被一代又一代的亚美尼亚人传颂和讴歌。



===== 反映阿巴拉伊战役的细密画 =====

在平定亚美尼亚的过程中,巴萨克逐渐成了众矢之的,萨珊统帅马士侃认为他的风头盖过了自己,投降和被俘的亚美尼亚贵族们,也把这位亚奸视为最大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巴萨克自己也不检点,在剿抚亚美尼亚的过程中,中饱私囊和扩充势力,俨然以未来的总督自居。在多方的交口攻击之下,萨珊朝廷认定巴萨克企图自立为亚美尼亚王,将其逮捕入狱,452年,巴萨克瘐死狱中。

巴萨克之死并未让伊嗣侯停止亚美尼亚的改宗工作,为了削弱亲王们的势力,王中王将35位亲王流放到里海东南部的赫卡尼亚,之后又把他们流放到更东方的尼沙普尔。460年,继任的卑路斯(Peroz)皇帝让他们到更边远的赫拉特(Heart,阿富汗名城,《明史》做‘哈烈’),以骑兵的身份在萨珊军中服役,与东方的游牧民作战。到了463年,卑路斯将他们释放并允许他们返回故乡。

卑路斯的做法基本等于放弃了亚美尼亚的改宗事业,其原因有三,一是亚美尼亚人的抵抗持续不断,多山的地形让围剿和改宗改宗工作进展缓慢;二是伊嗣侯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卑路斯(Peroz)和霍尔米兹德(Hormizd III)之间发生了历时2年的残酷内战,帝国无法顾及亚美尼亚事务;更重要的因素在于萨珊东方的嚈哒人越来越强大,迫使帝国东顾,西线的亚美尼亚事务只能搁置。无论如何,阿巴拉伊战役之后,亚美尼亚的有组织抵抗不再,对萨珊帝国而言,亚美尼亚事务已经不再是问题,只能算作麻烦。

说完亚美尼亚的亡国之战,让我们回头再看看两个罗马帝国和匈人都发生了什么,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天无二日》。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16:53
七美宝图

结束了嚈哒战事之后,巴赫兰转而着力解决老问题—亚美尼亚。428年或429年,巴赫兰五世废黜了 ...
中场休息—— 看看亚美尼亚的阅牧师仪式













牧师同志们辛苦了!”——“祝总统阁下健康!{:soso__1801452467952800655_4:}
1950年代初,电影表演艺术家陈强随中国青年艺术代表团到布达佩斯访问演出,正逢长子出生,为了纪念这一时刻陈强为儿子取名为陈布达,数年后二儿子出生,陈强按长子的命名规范,为次子取名为陈佩斯。

除了阿提拉之外,当时世界上的重要君主有7位:北魏世祖太武帝拓跋焘(423~452)、刘宋太祖文帝刘义隆(424~453)、柔然汗国处罗可汗吐贺真(444~464)、印度笈多帝国鸠摩罗笈多一世(Kumaragupta I, 415~455)、萨珊王中王伊嗣侯二世(438~457)、东罗马皇帝提奥多西二世(408~450)、西罗马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423~455)。次级君主有西罗的三大附庸:勃艮第国王君迪奥克(Gundioc, 443~473)、汪达尔国王盖塞里克(Genseric, 428~477)、西哥特国王提奥多利克(Theodoric I, 418~451);阿提拉手下也有3位附庸国王:格皮德国王阿尔达里克(Ardaric)、东哥特王瓦拉米尔(Valamir)、斯基尔国王艾迪卡(Edeko)。在诸多君主中,阿提拉的地盘最大、武力最强,无疑是当时地球上最有权势的人。

从匈人350年代靠小鹿引路进入东欧以来,至今已经将近100年,匈人早已不是从前的游牧部落联盟了,他们在多瑙河中游和蒂萨河(Tisza)流域,建立自己的木质宫殿和各种衙门,用以取代曾经星罗棋布的穹庐。随着匈人转向定居和安逸的生活,他们的野性和赖以成名的骑射战术,也随之退化。加入匈人帝国的日耳曼人,从来就不是游牧民,多以农耕和手工业为生,日耳曼人的农业和重装步骑兵,在匈人帝国的经济和军事体制中越来越重要。匈人的轻装骑兵天然不适合攻击坚城要塞,随着帝国的人口越来越大,匈人已经无法满足于野外的劫掠,必须从富庶的城市中攫取财富,于是匈人必须制造和使用高科技攻城器械,巷战也需要足够数量和质量的重装步兵,布勒达的征战,就靠日耳曼人的攻城部队,攻下一连串坚城。此起彼落之下,匈人在帝国的经济、经济领域中的地位都在下降,仅有政治地位还在日耳曼人之上。




===== 440年代中期的匈人帝国,五星是帝国牙帐或都城所在地,位于匈牙利中部偏东,蒂萨河流域 =====

阿提拉从来不是个优秀的军事家,这从他日后的战事也能看出来,他的长处在于政治或权谋能力,他采用了一系列手段来加强自己和匈人的地位。乔丹尼斯在《哥特史》(THE ORIGIN AND DEEDS OF THE GOTHS)中记载道:【这位匈奴人国王举手投足之间泰然自若,表现出高高在上君临万民的气势。他有不断转动眼睛的习惯,好像思索那些给人带来恐怖的事物,感到自得其乐的样子】。普里斯库斯(Priscus)记载了另一个故事,有个匈人牧人在放牧时,发现有头母牛的脚受伤,他很好奇要查出原因,就顺着血迹去找,结果在草丛里看见一口古剑露出剑尖,于是把剑从土里挖出来献给阿提拉。匈王指出这把剑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战神之剑】(Sword of Mars),以此宣示他有统治尘世的神圣权利,直到千秋万世。

阿提拉是个无畏的战士,他既热爱战争,也必须发动战争,以满足臣民对财富的渴望和发泄他们的过剩精力,进而维护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447年1月,一场地震严重破坏了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正想征服东罗马帝国的阿提拉认为这是天赐良机,马上撕毁《阿德里安堡条约》,率领大军南下,直扑君士坦丁堡,欲知东罗和她的伟大首都能否逃过这一劫,请看下一章《金城汤池》。


金城汤池

324年,即东晋明帝司马绍的太宁2年,一代枭雄王敦去世,并被剖棺掘尸,悬首示众;刚刚统一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大帝则在希腊古城拜占庭的基础上,营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伟大首都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330年工程尚未彻底完工,君士坦丁大帝便急不可耐的宣布定都于此。1453年,攻占该城的奥斯曼帝国,将其改名为伊斯坦布尔(Istanbul)。君士坦丁堡也叫第二罗马,它落于奥斯曼帝国之手后,俄罗斯学者沿用这一命名规范,称莫斯科为第三罗马。



===== 君士坦丁堡和黑海海峡,该城西北方向的大路和提奥多西城墙的交汇处是埃迪尔内门 =====

君士坦丁堡的战略位置得天独厚,她的东面正对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与海峡对岸的卡尔西顿(Chalcedon)封锁了海峡。城市北面是狭窄的金角湾(Golden Horn),南面是相对开阔的马尔马拉海(Marmara),等于它的北、东、西三面临海,只有西面连接大陆,于是来自陆上的敌人,只能从西面攻城,守城者可以大幅节省兵力,提高守城效率。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能攻下君士坦丁堡,与他把一批军舰拉进金角湾,从海上合围该城而导致守军兵力分散有着直接关系,即便如此,该城真正意义的被攻陷也只有2次,除了被穆罕默德二世攻陷之外,另一次是1204年被第4次十字军攻破。

君士坦丁堡最早的城墙建于328年,当时君士坦丁亲自率领臣下,手持长矛向西前进,规划城市西部界限,随着皇帝的前进,臣下们一再告诫皇帝城市已经足够大了,可皇帝不为所动,直到他把长矛钉在他认为理想的地方,城墙便从这里开始兴建,这座城墙因此被称作君士坦丁城墙。378年,东罗马皇帝瓦伦斯死于距离君士坦丁堡不远的阿德里安堡战役,获胜西哥特人虽然士气高昂,却也摄于君士坦丁城墙的坚固高大,甚至没有进犯君士坦丁堡的打算。

408年,年幼的提奥多西二世即位,当时帝国军界一把手、禁卫军的长官安特弥乌斯(Anthemius),在君士坦丁城墙的西面,着手兴建新城墙,以皇帝的名字命名为提奥多西城墙(Theodosian Walls)。安将军这么做的目的有2个,一是人口爆炸,君士坦丁堡建城不到80年,便已发展成为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事实证明君士坦丁大帝雄心勃勃的规划还是太保守了;二是来自蛮族的国防威胁越来越大,就是在408年,西哥特王阿拉里克攻占和洗劫故都罗马城,如果君士坦丁堡不想步罗马的后尘,那么只有加强城防一途。

提奥多西城墙建在君士坦丁城墙以西约2400米处,安将军规定,所有的市民—无论贫富贵贱,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必须以某种方式参与城市建设,城市收入的1/3被用于这个工程中。经过5年的建设,提奥多西城墙在413年完工。




===== 城墙纵切面 =====

447年1月,一场地震破坏了提奥多西城墙的大部分,包括57座塔楼被毁。为了不让匈王阿提拉趁机攻破帝都,君士坦丁堡太守君士坦丁(或云为居鲁士[Cyrus]),巧妙的利用了城中由于赛车而形成的两大粉丝团—蓝党和绿党的矛盾和竞争心理,发起建设比赛,两党立即以极大热情投入工程,总共有1.6万人参加劳动,在不到3个月内,君士坦丁堡军民赶在匈军到来之前修好并进一步加强了城墙。加强版的提奥多西城墙,在原有城墙之外,又建了一条较矮的城墙,再往外是新开挖的壕沟,外墙上也有塔楼,导致塔楼总数量翻了一番,从约96座增加到192座。

在此后的1000年中,这座3层防御的城墙,除了例行的修葺之外,最大的变化是在最北端的金角湾畔。627年,受萨珊皇帝胜利者库萨和二世的邀请,阿瓦尔人从匈牙利平原南下进犯君士坦丁堡。虽然他们未能如愿破城,却也蹂躏了城外的居民和财产,然而城墙外的圣母教堂(Church of the Theodokos)居然完好无损,恣意妄为的阿瓦尔人并未打搅它的宁静。阿瓦尔和萨珊军队退去之后,认为圣母教堂有上帝庇佑的皇帝和市民,决定把教堂容纳进城里,于是对这一带的城墙进行了改造,并在教堂附近兴建了布拉切内宫(Blarchernae Palace)。由于这座行宫远离市中心,建筑宽敞豪华,背靠崭新、坚固的城墙,因此在亚历克修斯一世(Alexios I Komnenos, 1056~1081~1118)朝,成为帝国的宫廷中心。因为这段往事,导致城墙西北角不如别处平直,明显突出一个角。

提奥多西城墙多以灰浆(mortar)沾合的方砖砌成,靠近马尔马拉海的城墙,因为海运便利,大量使用昂贵的大理石,城砖尺寸大约为 30×36×5厘米。与长城砖相似,许多砖上面镌刻着烧制者的名字。最终版提奥多西城墙由3层城墙、2层墙间通道、最外面的护城河构成,辅以坚固的塔楼。




===== 1422年的战事,东罗、奥斯曼军队在佩利波罗中血战 =====

最内层的城墙是城墙的主体,最宽、最高也最坚固,它包围了整个城市,狭义的城墙专门指它。内墙比它外侧的通道高18米左右,比城内高24米左右,纵切面为梯形,底座4.7米宽,顶部4.1米。塔楼高约18米,比城墙向外凸出约5.5—10米,多为矩形,少数为八角形形、半椭圆形。塔楼顶端的战斗平台上,多放置投石机、弩炮等大型远程武器,塔楼内部分为上下两层,每层都开窗,顶层的窗户高于外墙,视野良好,适合使用弓箭等中程投射兵器打击来犯之敌。塔楼下层基本没有防御功能,一般用于储存各种物资。

内外城墙之间是一条相对狭窄的通道,名叫佩利波罗(peribolos),宽约15—19米,在1422年穆拉德二世(Murad II)和穆罕默德二世的1453年的2次攻城战中,最残酷的战事,正是发生于佩利波罗中。外墙比佩利波罗高3米左右,比外侧的地面高8.4米左右,宽约0.6—2米。外墙上也有塔楼,比外墙突出约5米,多为方形或半圆形,只开一层窗户,用于使用投射武器。为了不妨碍内墙塔楼的视野,外墙塔楼不会建在内墙塔楼的正前方。

外墙和护城河之间是宽约18米的台地,叫做parateichion,最外侧的护城河或壕沟宽约18米,深约6米,护城河内侧有一道1.9米高、1.5米宽的矮墙,墙上可以有人驻守和瞭望,总的来说,这道矮墙的作用是增加敌人的攻击困难,迟滞敌人的进攻。三层墙构成立体大纵深防御体系,内外两层城墙上守军,远可以用各种投射兵器杀伤敌人,近可以居高临下攻击蚁附而上的爬城者。

阿拉伯人崛起之前,君士坦丁堡的敌人都来自陆上,所以面对海洋的城墙和防御几乎可以忽略,面对大海的城墙只有一层,就是陆上城墙的内墙的延伸。7世纪阿拉伯人崛起之后,形势有所变化,阿拉伯和之后的罗斯海军多次进犯君士坦丁堡,热那亚和威尼斯两个共和国更以海军见长。为了缩短海上防线,东罗在金角湾入口处,设置了连接君士坦丁堡和金角湾北岸的加拉塔(Galata)的铁索,用于阻止敌人的海军进入金角湾。最早提及这条海上铁索的史料,是718年利奥三世(Leo III, 717~741)大破阿拉伯海军的战役。1453年的最终战役中,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在陆地上铺设涂满油脂的木板,将一些炮舰从木板上拉过,进入金角湾形成对君士坦丁堡的侧翼夹击,大大加速了君士坦丁堡的陷落。



===== 一段提奥多西城墙城墙,能看到3个内墙塔楼、1个外墙塔楼,最左侧的内墙塔楼为八角形,另外2个为矩形。注意人的身高和城墙的对比 =====

金角湾对面的加拉塔值得一提,土耳其最著名也最成功的足球俱乐部加拉塔萨雷(Galatasaray S.K.),就以加拉塔命名,这支球队在2000年夺得欧洲联盟杯和超级杯,超级杯的对手还是当时如日中天的皇家马德里。加拉塔萨雷的主场以狂热著称,绰号【地狱】,令各路对手胆寒。其主场之一、以土耳其国父凯末尔的徽号【阿塔图尔克】(Atatürk)—意为【土耳其之父】(Ata意为父亲,Turk意为突厥或土耳其)命名的阿塔图尔克-奥林匹克球场(Atatürk Olympic),在2005年见证了利物浦大翻盘的【伊斯坦布尔奇迹】。





===== 金门,注意左右两个侧门和中门上面的三重穹顶,这都是凯旋门的遗存 =====

君士坦丁堡有10个陆上城门,都开在城市西侧,按用途分为军用和民用2种类型,各有5个,军用门没有名字,按编号分别叫一号到五号门,民用门是进出君士坦丁堡的主要通道。由于城墙有内外两层,所以实际上城门有内外两层,由于内墙上的城门更大更壮观,所以狭义的城门专指内墙上的城门。每个城门的两侧,都有塔楼以保护城门的两翼。

君士坦丁堡的众多城门中,最著名的当属金门(Golden Gate),然而它不仅不是进出君士坦丁堡的人流物流最大的城门,而且非常偏南,距离马尔马拉海很近,它的名气主要来自其壮观和外交用途。金门本是提奥多西一世于390年为自己修建的凯旋门,位于君士坦丁城墙之外。按照传统罗马凯旋门建筑格局,它由左中右3个门组成,中央的门是主体建筑,比左右两个装饰性小门高大壮丽的多,上有3重穹顶。作为凯旋门,提奥多西大帝将它装饰的美轮美奂,散发出金丝的光芒,所以被称为【金门】(拉丁文:Porta Aurea)。

提奥多西二世扩建城墙时,为了纪念伟大的同名祖父,将金门设置为新城墙上的城门之一,不过出于降低防御负担的需要,后世的皇帝将金门的两个附属小门堵死了。城门的两侧,各有一个塔楼,仿佛两尊门神,监视着出入者的一举一动。鉴于金门本来就是凯旋门,所以提奥多西一世之后的皇帝们,都喜欢在凯旋的时候从这个门进城。北京北墙上有两个城门,分别叫德胜门和安定门,皇帝出兵时走德胜门,取【旗开得胜】之意,凯旋时大军从安定门进城,取国安宇定之意,按这个规则,金门相当于君士坦丁堡的安定门。战胜萨珊波斯的希拉克略,战胜保加尔人(Bugars, 中国典籍做【不里阿耳】)的君士坦丁五世、巴希尔一世、巴希尔二世,战胜罗斯的约翰一世(John I, 969~976),战胜阿拉伯人的提奥菲鲁斯(Theophilos, 813~829~842)等,都从金门进城。金门见证的最伟大的入城式,是1261年,灭掉拉丁帝国的米哈伊尔八世(Michael VIII, 1259~1282年)还都君士坦丁堡,复兴东罗马帝国。

金门的装饰非常豪华,加上金门距离马尔马拉海很近,海运便利,所以此门和附近建筑的材料是昂贵、美观的大理石。城楼上的4头大象和2个胜利女神维多利亚(Victoria)最令人印象深刻,4头大象出自金门的前身,提奥多西一世凯旋门留下的象拉战车,2个维多利亚代表胜利,用以强化金门作为凯旋门的寓意,英语中的胜利(Victory),就是维多利亚的变形。金门的另一大用途,是在外交方面。随着帝国军力的衰弱,东罗外交部门经常让外国—或曰蛮族使节从令人目眩神迷的金门进城,以炫耀帝国财富和文明的心理攻势让蛮夷产生自卑感和压抑感,化解潜在的侵犯。

重要性仅次于金门的城门是查利修斯门(Gate of Charisius),得名于此门附近的一座基督教堂,奥斯曼时代改叫埃迪尔内门(Edirne Gate)。埃迪尔内就是土耳其语中的阿德里安堡(Adrianople),历来是君士坦丁堡在欧洲方向的门户。阿德里安堡被奥斯曼帝国攻占后成了首都,正式改名为埃迪尔内。查利修斯门是君士坦丁堡通往阿德里安堡方向或西北方向的大门,反过来说,定都埃迪尔内的奥斯曼帝国也正是从西北方向打过来,查利修斯门自然成了苏丹们重点攻击对象。此门还是君士坦丁堡各城门中地势最高的,相当于城防制高点,1453年的最终决战中,东罗和奥斯曼在此门附近反复血战,奥斯曼军队得手之后,穆罕默德二世举行盛大的入城式,从此门进城并迁都于君士坦丁堡,正式将君士坦丁堡更名为伊斯坦布尔,查利修斯门也改叫埃迪尔内门。

如前所述,447年的地震严重破坏了城墙,匈王阿提拉以为有机可乘,急忙率军沿多瑙河右岸前进,一路所向无前。直到他在乌图斯城(Utus, 保加利亚境内)附近,遭遇东罗的色雷斯道行军总管Arnegisclus将军。罗军数量不详,但肯定少于匈军,罗军战斗序列中有巴尔干驻军和皇帝的禁卫军。战斗中Arnegisclus的战马被击毙,他被迫下马作战直到阵亡,其他罗军将士也不遑多让,虽然最终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也让匈军损失惨重。

乌图斯战役是东罗和匈人之间最后一场面对面的战事,此战之后,匈人一路高歌猛进,屠掠焚毁了多瑙河沿岸的100多座城市。然而乌图斯战役和之后的战事,延缓了匈军的推进速度,当阿提拉抵达君士坦丁堡城下时,城墙不仅已经完全修复而且得到了加强。面对金城汤池,阿提拉只能望而却步,并没有发动强攻。城里的提奥多西二世不敢怠慢,任命骁勇善战的伊索里亚人芝诺(Zeno)为城防司令,全面负责对匈人的战事。如前所述,伊索里亚人是个声名狼藉的强盗民族,但也因剽悍善战而大量被招安成为正规军,久而久之伊索里亚人在帝国军界中的数量和地位不断加强,芝诺将军是个标志性人物,他是第一位身居高位的伊索里亚人。

一向不以军事能力见长的阿提拉,知道自己无法攻下君士坦丁堡,便一面对东罗发起外交攻势要求和谈,一面满载抢来的财物凯旋而归。总的来说,阿提拉的447—448年的攻势有得有失,他的得不仅在于攻下若干城市,更重要是在巴尔干半岛,特别是在多瑙河沿岸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无人区,东罗已经完全无法从当地征兵筹款,所以东罗已经不可能对匈人发起反击,只能依托坚不可摧的君士坦丁堡处于被动防御状态。

阿提拉的失在于他在乌图斯战役的惨重损失,让他无法彻底灭亡东罗马帝国。不仅如此,无论他在巴尔干如何为所欲为,只要东罗守住君士坦丁堡,他就无法进入更为富庶的罗马亚洲和埃及,而失去巴尔干兵源的东罗,却可以依靠无限的财力,招募国内的伊索里亚人、国外的亚美尼亚流亡者等内外蛮族做雇佣军,与他无限期的抗衡下去。

阿提拉的议和条件非常苛刻,说到底无非割地赔款两条,只不过要价较之以往更高。上次《阿德里安堡条约》,东罗支付了6000镑黄金的赔款,这次至少不会低于这个数,无论东罗多么有钱,也无法4年内再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钱。面对贪得无厌的阿提拉,东罗方面必须想出个办法来,争取一劳永逸的解决匈人问题,欲知东罗马帝国有何妙计,请看下一章《图穷匕见》。

金城汤池

324年,即东晋明帝司马绍的太宁2年,一代枭雄王敦去世,并被剖棺掘尸,悬首示众;刚刚统一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大帝则在希腊古城拜占庭的基础上,营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伟大首都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330年工程尚未彻底完工,君士坦丁大帝便急不可耐的宣布定都于此。1453年,攻占该城的奥斯曼帝国,将其改名为伊斯坦布尔(Istanbul)。君士坦丁堡也叫第二罗马,它落于奥斯曼帝国之手后,俄罗斯学者沿用这一命名规范,称莫斯科为第三罗马。



===== 君士坦丁堡和黑海海峡,该城西北方向的大路和提奥多西城墙的交汇处是埃迪尔内门 =====

君士坦丁堡的战略位置得天独厚,她的东面正对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与海峡对岸的卡尔西顿(Chalcedon)封锁了海峡。城市北面是狭窄的金角湾(Golden Horn),南面是相对开阔的马尔马拉海(Marmara),等于它的北、东、西三面临海,只有西面连接大陆,于是来自陆上的敌人,只能从西面攻城,守城者可以大幅节省兵力,提高守城效率。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能攻下君士坦丁堡,与他把一批军舰拉进金角湾,从海上合围该城而导致守军兵力分散有着直接关系,即便如此,该城真正意义的被攻陷也只有2次,除了被穆罕默德二世攻陷之外,另一次是1204年被第4次十字军攻破。

君士坦丁堡最早的城墙建于328年,当时君士坦丁亲自率领臣下,手持长矛向西前进,规划城市西部界限,随着皇帝的前进,臣下们一再告诫皇帝城市已经足够大了,可皇帝不为所动,直到他把长矛钉在他认为理想的地方,城墙便从这里开始兴建,这座城墙因此被称作君士坦丁城墙。378年,东罗马皇帝瓦伦斯死于距离君士坦丁堡不远的阿德里安堡战役,获胜西哥特人虽然士气高昂,却也摄于君士坦丁城墙的坚固高大,甚至没有进犯君士坦丁堡的打算。

408年,年幼的提奥多西二世即位,当时帝国军界一把手、禁卫军的长官安特弥乌斯(Anthemius),在君士坦丁城墙的西面,着手兴建新城墙,以皇帝的名字命名为提奥多西城墙(Theodosian Walls)。安将军这么做的目的有2个,一是人口爆炸,君士坦丁堡建城不到80年,便已发展成为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事实证明君士坦丁大帝雄心勃勃的规划还是太保守了;二是来自蛮族的国防威胁越来越大,就是在408年,西哥特王阿拉里克攻占和洗劫故都罗马城,如果君士坦丁堡不想步罗马的后尘,那么只有加强城防一途。

提奥多西城墙建在君士坦丁城墙以西约2400米处,安将军规定,所有的市民—无论贫富贵贱,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必须以某种方式参与城市建设,城市收入的1/3被用于这个工程中。经过5年的建设,提奥多西城墙在413年完工。




===== 城墙纵切面 =====

447年1月,一场地震破坏了提奥多西城墙的大部分,包括57座塔楼被毁。为了不让匈王阿提拉趁机攻破帝都,君士坦丁堡太守君士坦丁(或云为居鲁士[Cyrus]),巧妙的利用了城中由于赛车而形成的两大粉丝团—蓝党和绿党的矛盾和竞争心理,发起建设比赛,两党立即以极大热情投入工程,总共有1.6万人参加劳动,在不到3个月内,君士坦丁堡军民赶在匈军到来之前修好并进一步加强了城墙。加强版的提奥多西城墙,在原有城墙之外,又建了一条较矮的城墙,再往外是新开挖的壕沟,外墙上也有塔楼,导致塔楼总数量翻了一番,从约96座增加到192座。

在此后的1000年中,这座3层防御的城墙,除了例行的修葺之外,最大的变化是在最北端的金角湾畔。627年,受萨珊皇帝胜利者库萨和二世的邀请,阿瓦尔人从匈牙利平原南下进犯君士坦丁堡。虽然他们未能如愿破城,却也蹂躏了城外的居民和财产,然而城墙外的圣母教堂(Church of the Theodokos)居然完好无损,恣意妄为的阿瓦尔人并未打搅它的宁静。阿瓦尔和萨珊军队退去之后,认为圣母教堂有上帝庇佑的皇帝和市民,决定把教堂容纳进城里,于是对这一带的城墙进行了改造,并在教堂附近兴建了布拉切内宫(Blarchernae Palace)。由于这座行宫远离市中心,建筑宽敞豪华,背靠崭新、坚固的城墙,因此在亚历克修斯一世(Alexios I Komnenos, 1056~1081~1118)朝,成为帝国的宫廷中心。因为这段往事,导致城墙西北角不如别处平直,明显突出一个角。

提奥多西城墙多以灰浆(mortar)沾合的方砖砌成,靠近马尔马拉海的城墙,因为海运便利,大量使用昂贵的大理石,城砖尺寸大约为 30×36×5厘米。与长城砖相似,许多砖上面镌刻着烧制者的名字。最终版提奥多西城墙由3层城墙、2层墙间通道、最外面的护城河构成,辅以坚固的塔楼。




===== 1422年的战事,东罗、奥斯曼军队在佩利波罗中血战 =====

最内层的城墙是城墙的主体,最宽、最高也最坚固,它包围了整个城市,狭义的城墙专门指它。内墙比它外侧的通道高18米左右,比城内高24米左右,纵切面为梯形,底座4.7米宽,顶部4.1米。塔楼高约18米,比城墙向外凸出约5.5—10米,多为矩形,少数为八角形形、半椭圆形。塔楼顶端的战斗平台上,多放置投石机、弩炮等大型远程武器,塔楼内部分为上下两层,每层都开窗,顶层的窗户高于外墙,视野良好,适合使用弓箭等中程投射兵器打击来犯之敌。塔楼下层基本没有防御功能,一般用于储存各种物资。

内外城墙之间是一条相对狭窄的通道,名叫佩利波罗(peribolos),宽约15—19米,在1422年穆拉德二世(Murad II)和穆罕默德二世的1453年的2次攻城战中,最残酷的战事,正是发生于佩利波罗中。外墙比佩利波罗高3米左右,比外侧的地面高8.4米左右,宽约0.6—2米。外墙上也有塔楼,比外墙突出约5米,多为方形或半圆形,只开一层窗户,用于使用投射武器。为了不妨碍内墙塔楼的视野,外墙塔楼不会建在内墙塔楼的正前方。

外墙和护城河之间是宽约18米的台地,叫做parateichion,最外侧的护城河或壕沟宽约18米,深约6米,护城河内侧有一道1.9米高、1.5米宽的矮墙,墙上可以有人驻守和瞭望,总的来说,这道矮墙的作用是增加敌人的攻击困难,迟滞敌人的进攻。三层墙构成立体大纵深防御体系,内外两层城墙上守军,远可以用各种投射兵器杀伤敌人,近可以居高临下攻击蚁附而上的爬城者。

阿拉伯人崛起之前,君士坦丁堡的敌人都来自陆上,所以面对海洋的城墙和防御几乎可以忽略,面对大海的城墙只有一层,就是陆上城墙的内墙的延伸。7世纪阿拉伯人崛起之后,形势有所变化,阿拉伯和之后的罗斯海军多次进犯君士坦丁堡,热那亚和威尼斯两个共和国更以海军见长。为了缩短海上防线,东罗在金角湾入口处,设置了连接君士坦丁堡和金角湾北岸的加拉塔(Galata)的铁索,用于阻止敌人的海军进入金角湾。最早提及这条海上铁索的史料,是718年利奥三世(Leo III, 717~741)大破阿拉伯海军的战役。1453年的最终战役中,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在陆地上铺设涂满油脂的木板,将一些炮舰从木板上拉过,进入金角湾形成对君士坦丁堡的侧翼夹击,大大加速了君士坦丁堡的陷落。



===== 一段提奥多西城墙城墙,能看到3个内墙塔楼、1个外墙塔楼,最左侧的内墙塔楼为八角形,另外2个为矩形。注意人的身高和城墙的对比 =====

金角湾对面的加拉塔值得一提,土耳其最著名也最成功的足球俱乐部加拉塔萨雷(Galatasaray S.K.),就以加拉塔命名,这支球队在2000年夺得欧洲联盟杯和超级杯,超级杯的对手还是当时如日中天的皇家马德里。加拉塔萨雷的主场以狂热著称,绰号【地狱】,令各路对手胆寒。其主场之一、以土耳其国父凯末尔的徽号【阿塔图尔克】(Atatürk)—意为【土耳其之父】(Ata意为父亲,Turk意为突厥或土耳其)命名的阿塔图尔克-奥林匹克球场(Atatürk Olympic),在2005年见证了利物浦大翻盘的【伊斯坦布尔奇迹】。





===== 金门,注意左右两个侧门和中门上面的三重穹顶,这都是凯旋门的遗存 =====

君士坦丁堡有10个陆上城门,都开在城市西侧,按用途分为军用和民用2种类型,各有5个,军用门没有名字,按编号分别叫一号到五号门,民用门是进出君士坦丁堡的主要通道。由于城墙有内外两层,所以实际上城门有内外两层,由于内墙上的城门更大更壮观,所以狭义的城门专指内墙上的城门。每个城门的两侧,都有塔楼以保护城门的两翼。

君士坦丁堡的众多城门中,最著名的当属金门(Golden Gate),然而它不仅不是进出君士坦丁堡的人流物流最大的城门,而且非常偏南,距离马尔马拉海很近,它的名气主要来自其壮观和外交用途。金门本是提奥多西一世于390年为自己修建的凯旋门,位于君士坦丁城墙之外。按照传统罗马凯旋门建筑格局,它由左中右3个门组成,中央的门是主体建筑,比左右两个装饰性小门高大壮丽的多,上有3重穹顶。作为凯旋门,提奥多西大帝将它装饰的美轮美奂,散发出金丝的光芒,所以被称为【金门】(拉丁文:Porta Aurea)。

提奥多西二世扩建城墙时,为了纪念伟大的同名祖父,将金门设置为新城墙上的城门之一,不过出于降低防御负担的需要,后世的皇帝将金门的两个附属小门堵死了。城门的两侧,各有一个塔楼,仿佛两尊门神,监视着出入者的一举一动。鉴于金门本来就是凯旋门,所以提奥多西一世之后的皇帝们,都喜欢在凯旋的时候从这个门进城。北京北墙上有两个城门,分别叫德胜门和安定门,皇帝出兵时走德胜门,取【旗开得胜】之意,凯旋时大军从安定门进城,取国安宇定之意,按这个规则,金门相当于君士坦丁堡的安定门。战胜萨珊波斯的希拉克略,战胜保加尔人(Bugars, 中国典籍做【不里阿耳】)的君士坦丁五世、巴希尔一世、巴希尔二世,战胜罗斯的约翰一世(John I, 969~976),战胜阿拉伯人的提奥菲鲁斯(Theophilos, 813~829~842)等,都从金门进城。金门见证的最伟大的入城式,是1261年,灭掉拉丁帝国的米哈伊尔八世(Michael VIII, 1259~1282年)还都君士坦丁堡,复兴东罗马帝国。

金门的装饰非常豪华,加上金门距离马尔马拉海很近,海运便利,所以此门和附近建筑的材料是昂贵、美观的大理石。城楼上的4头大象和2个胜利女神维多利亚(Victoria)最令人印象深刻,4头大象出自金门的前身,提奥多西一世凯旋门留下的象拉战车,2个维多利亚代表胜利,用以强化金门作为凯旋门的寓意,英语中的胜利(Victory),就是维多利亚的变形。金门的另一大用途,是在外交方面。随着帝国军力的衰弱,东罗外交部门经常让外国—或曰蛮族使节从令人目眩神迷的金门进城,以炫耀帝国财富和文明的心理攻势让蛮夷产生自卑感和压抑感,化解潜在的侵犯。

重要性仅次于金门的城门是查利修斯门(Gate of Charisius),得名于此门附近的一座基督教堂,奥斯曼时代改叫埃迪尔内门(Edirne Gate)。埃迪尔内就是土耳其语中的阿德里安堡(Adrianople),历来是君士坦丁堡在欧洲方向的门户。阿德里安堡被奥斯曼帝国攻占后成了首都,正式改名为埃迪尔内。查利修斯门是君士坦丁堡通往阿德里安堡方向或西北方向的大门,反过来说,定都埃迪尔内的奥斯曼帝国也正是从西北方向打过来,查利修斯门自然成了苏丹们重点攻击对象。此门还是君士坦丁堡各城门中地势最高的,相当于城防制高点,1453年的最终决战中,东罗和奥斯曼在此门附近反复血战,奥斯曼军队得手之后,穆罕默德二世举行盛大的入城式,从此门进城并迁都于君士坦丁堡,正式将君士坦丁堡更名为伊斯坦布尔,查利修斯门也改叫埃迪尔内门。

如前所述,447年的地震严重破坏了城墙,匈王阿提拉以为有机可乘,急忙率军沿多瑙河右岸前进,一路所向无前。直到他在乌图斯城(Utus, 保加利亚境内)附近,遭遇东罗的色雷斯道行军总管Arnegisclus将军。罗军数量不详,但肯定少于匈军,罗军战斗序列中有巴尔干驻军和皇帝的禁卫军。战斗中Arnegisclus的战马被击毙,他被迫下马作战直到阵亡,其他罗军将士也不遑多让,虽然最终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也让匈军损失惨重。

乌图斯战役是东罗和匈人之间最后一场面对面的战事,此战之后,匈人一路高歌猛进,屠掠焚毁了多瑙河沿岸的100多座城市。然而乌图斯战役和之后的战事,延缓了匈军的推进速度,当阿提拉抵达君士坦丁堡城下时,城墙不仅已经完全修复而且得到了加强。面对金城汤池,阿提拉只能望而却步,并没有发动强攻。城里的提奥多西二世不敢怠慢,任命骁勇善战的伊索里亚人芝诺(Zeno)为城防司令,全面负责对匈人的战事。如前所述,伊索里亚人是个声名狼藉的强盗民族,但也因剽悍善战而大量被招安成为正规军,久而久之伊索里亚人在帝国军界中的数量和地位不断加强,芝诺将军是个标志性人物,他是第一位身居高位的伊索里亚人。

一向不以军事能力见长的阿提拉,知道自己无法攻下君士坦丁堡,便一面对东罗发起外交攻势要求和谈,一面满载抢来的财物凯旋而归。总的来说,阿提拉的447—448年的攻势有得有失,他的得不仅在于攻下若干城市,更重要是在巴尔干半岛,特别是在多瑙河沿岸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无人区,东罗已经完全无法从当地征兵筹款,所以东罗已经不可能对匈人发起反击,只能依托坚不可摧的君士坦丁堡处于被动防御状态。

阿提拉的失在于他在乌图斯战役的惨重损失,让他无法彻底灭亡东罗马帝国。不仅如此,无论他在巴尔干如何为所欲为,只要东罗守住君士坦丁堡,他就无法进入更为富庶的罗马亚洲和埃及,而失去巴尔干兵源的东罗,却可以依靠无限的财力,招募国内的伊索里亚人、国外的亚美尼亚流亡者等内外蛮族做雇佣军,与他无限期的抗衡下去。

阿提拉的议和条件非常苛刻,说到底无非割地赔款两条,只不过要价较之以往更高。上次《阿德里安堡条约》,东罗支付了6000镑黄金的赔款,这次至少不会低于这个数,无论东罗多么有钱,也无法4年内再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钱。面对贪得无厌的阿提拉,东罗方面必须想出个办法来,争取一劳永逸的解决匈人问题,欲知东罗马帝国有何妙计,请看下一章《图穷匕见》。
图穷匕见


为了研讨新合约,阿提拉派了一个使团来君士坦丁堡,核心团员有2位,匈人的附庸斯基尔人国王艾迪卡(Edeko)、阿提拉的罗马裔国务顾问俄瑞斯忒斯(Orestes)。他俩都是阿提拉极为信任的股肱之臣,在日后的历史进程中也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不过相比之下,他们的儿子名气更大一些,俄瑞斯忒斯的儿子是西罗马帝国的亡国之君罗慕路斯(Romulus),艾迪卡的儿子正是废黜罗慕路斯的日耳曼雇佣兵领袖奥多阿克(Odoacer)。

俄瑞斯忒斯的名字来自一位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那位俄瑞斯忒斯的父亲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希腊联军司令官阿伽门农(Agamemnon),母亲是克吕泰涅斯特拉(Clytemnestra)。阿伽门农率军远征特洛伊,10年没回家,克吕泰涅斯特拉则利用这段时间与人通奸,阿伽门农凯旋回家后,被克氏和奸夫谋杀在浴缸里。为了给父亲复仇,俄瑞斯忒斯将母亲杀死。虽说俄瑞斯忒斯为父报仇是正义的,但他也犯了弑母之罪,因此被复仇女神反复纠缠,不得安宁,只得到处逃亡。俄瑞斯忒斯的官司,事关父权、母权和男权、女权的纠葛,判他为父报仇、杀母无罪则得罪女性,反之得罪男性,总之无论人间的法官还是天界的诸神都难以决断。最终官司打到最高神天父宙斯面前,宙斯身为男性,慑于赫拉为首的女神们的压力,也无法做出决断。就在这个纠结时刻,智慧女神雅典娜主动跳了出来,她指出,我是女儿身,可以代表女性,而我虽是宙斯的女儿,却没有母亲,因为我是从宙斯脑袋里跳出来的,不会受母系的影响,所以我的判决最为公正。诸神都点头称是,赞同由她决断,雅典娜终审判决俄瑞斯忒斯无罪,此案了结。这个案子对西方的法制史影响很大,一方面是此案涉及男女权力,另一方面是要求法官的出身背景尽量中立,屁股尽量不偏向任何一边,否则即使法官心底无私天地宽,也会被诉讼的某一方认为不够公正。

艾迪卡和俄瑞斯忒斯在公务之余游历了君士坦丁堡,对这座世界最大城市赞不绝口,面对打开了话匣子的两位异国使节,负责东罗外交事务的大宦官克里萨皮乌斯(Chrysaphius)酝酿出一个大胆的计划。这位克里萨皮乌斯是提奥多西二世朝晚期的重要政治人物,素以貌美著称,负责管理皇帝的寝宫和龙床。在440年代奥多希娅皇后与长公主斗法期间,他站在长公主一方,成功的将皇后赶出皇宫。然而获胜的长公主又不可能长时间留在皇宫里,所以成了皇宫的大总管(chamberlain, 音译为【张伯伦】)的克太监成了与皇帝最近的人,此后的10年间,克太监在东罗的内政、外交乃至宗教事务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这次接待匈人使团来访过程中,克太监忙前跑后,是最活跃的人物。

见艾迪卡醉心于君士坦丁堡的花花世界,特别是听说艾迪卡负责阿提拉的安保工作之后,克太监认为有机可乘,他瞒着俄瑞斯忒斯,在私宅单独与翻译比基拉斯(Bigilas)宴请了艾迪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克太监抛出了自己的计划,他建议艾迪卡回到阿提拉身边之后,利用职务之便刺杀阿提拉,一劳永逸的解决匈人问题,代价是艾迪卡将获得享用不尽的财富。艾迪卡很痛快的满口答应下来,但也先要了50镑黄金做订金和活动经费,克太监立即同意并支付了这笔黄金。艾迪卡走后,克太监找到提奥多西二世,汇报了他的刺杀计划。为了把局做的更周全些,皇帝派出一个使团陪匈人使团去见阿提拉,理由一是回访,二是为阿提拉手下宠臣君士坦提乌斯(Constantius)操办婚礼,真正目的是刺探情报和配合艾迪卡实施刺杀。

这个君士坦提乌斯是意大利人,西罗掌权者埃提乌斯派他到阿提拉手下做国务秘书,他也可以被视为埃提乌斯与阿提拉之间的联络员,由于埃提乌斯与阿提拉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公、私交情,君士坦提乌斯成了阿提拉面前的红人。眼下君士坦提乌斯正在追求一位富有的东罗寡妇,使团正好可以利用这桩婚事做幌子和拉拢他。

449年夏季,东罗的回访使团与匈人使团离开君士坦丁堡,前往阿提拉牙帐所在的匈牙利平原。东罗使团中有3位重要人物:团长是资深外交家马克西明(Maximin);哥特裔翻译比基拉斯—他参加了艾迪卡与克太监的秘密会晤;著名学者和史学家普里斯库斯(Priscus)—关于阿提拉及其宫廷和此次出访的第一手资料都来自他的记述。马克西明和普里斯库斯对刺杀计划并不知情,只有比基拉斯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

联合使团前进13天,抵达撒尔底迦(Serdica, 保加利亚首都索菲亚)。此地虽历经战火,依然不失为大城市,当地的东罗官员设下盛宴款待使团。酒宴之上,双方不忘斗口舌,举杯赞颂自己的君主,比基拉斯语带讥讽的说,提奥多西二世的权力来自上天(by the god),阿提拉只是一个凡人(by the man),无法与提奥多西相提并论。匈人们闻言大怒,一时间宴会上剑拔弩张,幸好马克西明和普里斯库斯出来打圆场,才避免双方火并。会后马克西明向艾迪卡和俄瑞斯忒斯赠送了一批丝绸衣服和印度宝石。

行至君士坦丁大帝的故乡奈苏斯,使团看到此地已经毁于兵燹,到处是废墟和死尸,残存的居民都是老弱病残,在教堂中苟延残喘。继续前行不远,使团乘坐巨大的独木舟渡过多瑙河,前行不久就抵达了阿提拉的营地。他们发现阿提拉的大营戒备森严,要么在准备围猎,要么在准备南下进攻东罗。马克西明打算把使团的帐篷扎在一个景色优美的山谷,但这遭到匈人的严厉制止,理由是他们的帐篷距离阿提拉的大帐太近,冒犯了皇家威严。

住所问题刚刚解决,艾迪卡和俄瑞斯忒斯突然出现在使团面前,声色俱厉的要他们交代此行的目的,马克西明和普里斯库斯不明就里,知道内幕的比基拉斯因做贼心虚而浑身发抖。等了几天之后,阿提拉派人传来消息,同意接见东罗使团,为了炫耀自己的权势和排场,他将同时接见西罗的使者,地点在距离使团驻地较远的一处王家大营。

得报之后使团再度上路,他们渡过河流、穿越沼泽,甚至还曾在一个暴风雨之夜,帐幕都被吹塌,行李和器具全都浸在水中。另一个奇遇是在一个古怪村庄遇到前任匈王布勒达的遗孀,这个美丽的女人向使团送来一批美少女,安慰他们旅途的寂寞。次日天明,使团向她赠送3个银杯、红色皮毛、印度胡椒和干果等美味食品。从此事可以看出,阿提拉没有像东方游牧民那样,迎娶亡兄的寡妻,这是匈人不是匈奴人的证据之一。

经过一系列周折,使团终于得到阿提拉的接见。阿提拉坐在木椅上,以严肃的面容、愤怒的神色和暴躁的语调,让不知刺杀计划的马克西明等人大吃一惊。心怀鬼胎的比基拉斯则胆战心寒,以为计划已经泄露。声色俱厉的匈王没提刺杀的事,而是就两国合约中遣返逃亡人口问题,质问比基拉斯,威胁将后者钉上十字架,再将尸体喂乌鸦。之后又对东罗修筑边防要塞问题发了一通感慨,说那些要塞不堪一击,【只要我们高兴,难道就不能把它化为齑粉?】最后阿提拉平息了怒气,赦免了比基拉斯,虽然没提刺杀之事。

之后的数日,阿提拉和他的宫廷拔营匈牙利平原上的王庭,东罗使团随行。抵达王庭之后,使团再次得到阿提拉的接见。由于普里斯库斯的叙述不够详尽,所以今人无法完全确定阿提拉王庭位置,只能模糊的断定在多瑙河、蒂萨河、喀尔巴阡山之间的匈牙利平原上。由于阿提拉的到来,此地从原生态的草原变成一大片穹庐,进而成为没有城墙的巨大村庄。阿提拉的宠臣、斯基泰裔的奥尼吉修斯(Onegesius)还建造了王庭中唯一石头建筑—一座宏伟的罗马式浴场。由于此地是草原,严重缺乏石料和木头,因此所有建材都来自潘诺尼亚。地位较高的匈人权贵住木屋,地位低的只能住帐篷。

当团长马克西明获得阿提拉的皇后塞尔卡(Cerca)接见时,发现她住的木头宫殿建筑极为华丽,有高耸的圆柱和支撑,各种大件的木制品非常精致,加工制成各种不同的造型,有的经过雕刻以后再打磨得光滑无比,极富装饰的意味,而且比例非常匀称优美。门口有侍卫保持警戒,使臣通过以后被引导至塞尔卡的私人接待室。皇后坐在柔软的卧榻上,也可以说是躺着接见使臣的来访。地板上面铺着地毯,侍女在皇后的四周围成一圈,还有一些宫女坐在地上,正在刺绣做活计。蛮族的武士身上穿着修饰美丽的服装,他们很骄傲的展示这些财富,这是是他们获得胜利的成果和证据。各式各样的马具、所佩带的刀剑,甚至鞋子,都装饰着黄金和贵重的宝石。他们的餐桌上摆满各种餐具和高脚酒杯,金银制作的瓶器和酒具,很多是希腊工匠或艺术家所制造的精品。只有阿提拉仍旧坚持要过游牧祖先朴素生活,无论是衣着、兵器和马匹的配件都很朴素,没有任何装饰,色调也相对单调。皇家的餐桌上只有木头杯子和盘子,肉类是唯一的食物,他从不吃面包之类的定居者食物。

阿提拉经常在他的木质宫殿的门口,接见来自各地的臣民,听取他们的诉说和愿望,他的臣民也将他的宫廷视为上诉的最高法庭。阿提拉用欢宴接待斯基泰和日耳曼贵族,马克西明使团发现西罗马使臣与他们同时接到邀请。马克西明和他的同僚在宫殿门楣前驻足,虔诚的酹酒祝福匈王永远健康和万事顺遂,然后被引导到宽阔的大殿内。皇家的餐桌和卧椅铺着地毯和亚麻布,在大厅的中央高出地面有几个台阶。只有阿提拉的一个儿子、一个叔父或是他所信任的日耳曼国王,可以陪着他共享简单而清淡的饮食。在他的两边按次序摆着两排餐桌,每桌有三到四位客人。

匈人以左为尊,匈人贵族和武将坐在阿提拉左边,距离他最近的是他的2个儿子:长子埃拉克和幼子埃尔纳克(Irnac),埃拉克大约30岁,但沉默寡言,显得心事重重。埃尔纳克则朝气蓬勃,与父亲谈笑风生。原来阿提拉早年曾做过占卜,结果显示匈人将在阿提拉死后衰落,但将来还能在阿提拉的子孙手中复兴,最有可能承担复兴大业的是当时还年幼埃尔纳克。两位王子以下的有格皮德王阿尔达里克、东哥特王瓦拉米尔、斯基尔王艾迪卡等人。文官们坐在右侧,为首者是匈王宠臣奥尼吉修斯,以下为负责财政的奥尼吉修斯的兄弟斯科塔(Scottas),埃提乌斯派来的君士坦提乌斯、国务秘书俄瑞斯忒斯等人。

阿提拉从侍酒者手里接过盛满葡萄酒的长脚杯,殷勤有礼的喝下去向最显赫的来宾祝福。这位贵宾从座次上站起来,用同样的礼节以效忠的誓词表示他的尊敬。这种仪式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每个人或者说至少是宴会中有地位的人士,全都受到国君的欢迎和祝福。只要每道菜送到桌上就要重复这种仪式,一共有三次之多,这样就用去相当多的时间。等到所有菜肴全部撤收下去,酒还是继续供应。直到两位使臣保持清醒和正常的仪态离开夜间的宴会以后,匈人还在继续尽情的痛饮,不醉不休。

在使团告退之前,见识到一个匈人在欢宴中的礼仪。两位斯基泰人站在阿提拉的卧椅前面,朗诵自己写的诗篇颂扬君王的英勇和胜利。大厅立刻陷入深邃的宁静,朗诵的声音吸引来宾的注意,让他们全部沉醉在回忆之中。武士的功勋受到赞颂,眼里闪烁着冲锋陷阵时的光辉,似乎等不及要跃马浴血奋战。老人流出失望的眼泪,他们再也无法分享战阵的光荣和胜利,显然这种娱乐方式可以训练出匈人的尚武精神。接着是恢谐的闹剧,著名的小丑泽科出场了,他畸形丑陋的面貌、荒谬可笑的服装、滑稽逗趣的姿态、荒诞讽刺的言辞,用莫名其妙的奇腔怪调,说着粗俗的单口相声,把拉丁语、高卢语和匈语混淆运用,居然能让每位观众都能听懂并哄堂大笑,达到雅俗共赏的效果。整个大厅回响着欢呼的声音,充满快乐的气氛。这个泽科原属布勒达,布勒达还为他娶了一个匈人妻子,阿提拉也喜欢泽科,对他的争夺是布勒达与阿提拉兄弟反目的原因之一。

在泽科、美酒造就的纵情喧嚣的狂欢场合中,只有阿提拉神色未改,脸上毫无笑容,这是他受到广大臣民敬畏的原因之一。宴会上,阿提拉与东罗使团探讨了君士坦提乌斯的婚事。会后马克西明与代表阿提拉的奥尼吉修斯、斯科塔兄弟举行了会谈,但没有取得实质性结果。

就在马克西明和普里斯库斯准备离开匈人王庭回国时,突然得悉比基拉斯被匈人抓走,他们赶忙前往阿提拉的寝宫。原来艾迪卡早已向阿提拉报告了克里萨皮乌斯的刺杀计划,但阿提拉正筹划对萨珊帝国的战争,不想节外生枝,当然更重要的在于他自知对东罗缺乏应对办法,因为他无力攻占君士坦丁堡,所以直到东罗使团离开的前一天,阿提拉才戳穿了这个计划,通过逮捕和吓唬比基拉斯,他告诉东罗和各路潜在敌人,自己料事如神、部下忠诚,统治和权力坚如磐石。阿提拉没处死比基拉斯,认为这样只会脏了自己的宝剑,只罚了他50镑黄金,最后把这50镑黄金连同艾迪卡收受的50镑黄金,总共100镑黄金挂在比基拉斯的脖子上,让他随东罗使团回君士坦丁堡。

之后,马克西明和普里斯库斯的使团沿原路返回,阿提拉则派使臣伊斯劳(Eslaw)和俄瑞斯忒斯,要求提奥多西二世惩罚或引渡肇事者克里萨皮乌斯。虽然皇帝对匈人十分惧怕,却也没有接受对方的要求,他派老牌外交家安纳托利乌斯携大笔金钱再度出使。阿提拉亲率大军前往德伦可(Drenco)河畔迎接使臣,虽然开始装出愤懣的神色和傲慢的姿态,但等听到安纳托利乌斯求情的言辞和看到奉上的丰盛礼物后,他的怒气也就平息下来了。阿提拉宣布赦免皇帝和宦官和的阴谋,愿意遵守誓言履行和平条约规定的事项,释放东罗俘虏,引渡东罗的流亡人员和逃兵,归还多瑙河以南东罗领土,当然这些宽厚条件要东罗用大量金钱来购买。虽说整个外交往来和合约结果,让东罗再度破财,可好歹让东罗收复了失地和人口,与清末的【三国干涉还辽】颇有相似之处。从两国交涉的过程和结果可以看出,阿提拉对东罗马帝国十分克制,颇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这种态度不是阿提拉宽宏大度,而是体现了双方的国力对比。

就在阿提拉结束了与东罗的纠纷,全力备战东征萨珊帝国之际,东罗马帝国的政权发生了重大更迭,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老人政治》。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20:29
金城汤池

324年,即东晋明帝司马绍的太宁2年,一代枭雄王敦去世,并被剖棺掘尸,悬首示众;刚刚统一罗马 ...
老人政治


450年,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北魏太平真君11年、刘宋文帝刘义隆元嘉27年,刚过了49岁生日的东罗马皇帝提奥多西在一次坠马事故中深受重伤,7月28日因医治无效去世,享年49周岁零3个月。他从408年5月继位开始,总共在位42年又88天,是东罗马帝国历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之一。

提奥多西二世的长久统治中,虽然掌权者不断变换,总体上依然维持了政局稳定。虽说在他幼年时,皇权是由萨珊皇帝伊嗣侯派来的大宦官安条克执掌,但他成年之后便将安条克赶出朝廷,从此始终把握着对国务的最终决定权,即使是与皇帝最近的奥多希娅皇后、长公主普尔喀丽娅(Pulcheria)、大太监克里萨皮乌斯,都无法完全架空皇帝。另一方面,提奥多西手下人才济济,从来不乏能臣猛将,他也善于选贤任能。虽说他在与匈人和萨珊的战争中胜少败多,却始终败而不乱,维持着顶级大国的体面,相比之下,同样面临蛮族入侵的西罗马帝国、两晋和刘宋,却一再丧师失地。同时代的萨珊和笈多帝国面对匈人、寄多罗、嚈哒的入侵,虽然没有吃亏,但在不远的将来他们将一败涂地,丧权辱国。

说到对提奥多西二世的评价,我以为他很像中国的魏明帝曹睿和北宋仁宗赵祯,既不是明君,也绝非昏君,他们仨在对外战争中,有不少失利,可也基本没失去祖宗留下的土地。在用人方面,3人都有可取之处,魏明帝重用司马懿和曹真;宋仁宗按《水浒传》的说法,是【文有文曲,武有武曲】。所以我送给他【仁宗明皇帝】的称号,仁宗取自宋仁宗,明帝取自魏明帝。

提奥多西二世没有儿子,而他又是前任阿尔卡迪乌斯的独生子,这样提奥多西一世2个儿子中的长支或东支断绝。此时提奥多西一世的后人中,只有一个男丁—西罗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他是提奥多西一世的外孙,或提奥多西二世的表弟,由于他娶了提二的女儿李锡尼娅-欧多西娅(Licinia Eudoxia),所以也是提二的女婿。

提二无嗣而亡,理论上可以招提奥多西家族唯一男丁瓦伦提尼安三世继位,这样两个罗马帝国可以再次统一,然而两个罗马帝国已经分裂55年,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各方面的差异越来越大,彼此渐行渐远,实际上东西部已经无法接受来自对方的君主做皇帝了。在此之前,提二的叔叔、西罗皇帝霍诺留于423年去世时无嗣,其唯一侄子提奥多西二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继承西罗皇位,进而统一罗马帝国,提二却没这么做,而是派兵护送在君士坦丁堡避难的外甥瓦伦提尼安三世去拉文纳继承西部皇位,为了表示自己的支持,还把女儿李锡尼娅-欧多西娅嫁给瓦三。同理,提二去世后,瓦三也不能来东罗继位,这样东罗的皇位继承就出了问题。

既然东罗的血统线已经断绝,那就只能按老黄历,从军界挑选元戎宿将做皇帝。各位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大将阿斯帕,此君的父亲阿尔达布里乌斯 (Ardaburius)是提二朝早期名将,阿斯帕也不遑多让,不仅战功卓著,而且经过两代的经营,阿家父子的门生故吏遍天下。不过阿斯帕是阿兰人和阿里安派信徒,而阿兰人是匈人最亲密的盟友,阿里安派则是东罗正教教会的头号敌人,所以阿斯帕不可能继位,于是阿斯帕利用自己的影响,推荐自己的部将马尔西安为帝。

马尔西安(Marcian)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他曾在420年代被阿斯帕派到北非去侦察汪达尔王国的动态,还与汪达尔王盖塞里克结下深厚友谊,他回国之后促成了东罗与汪达尔王国的和平与友好关系。马尔西安生于392年,比生于400年前后的阿斯帕大10岁左右,时年58岁,已接近人生的终点,而且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笔者窃以为阿斯帕选择马尔西安的原因之一,是让他做个过渡人物,待老马去世,躲过反对自己称帝的舆论的风口浪尖之后,再让自己或自己的子孙当皇帝。




===== 马尔西安的钱币 =====

事实证明马尔西安确实在位时间不长,7年之后就去世了,终年65岁,是罗马帝国历史上也算长寿了。在大名鼎鼎的查士丁尼皇帝即位之前的77年间,老马和他之后的皇帝共有6位,笔者为他们做个列表。



===== 六贤帝 =====

这6位皇帝中,除了年幼即位、在位不到1年的立奥二世是立奥一世的孙子之外,其余的5位与前任都没有血缘关系,5位皇帝的传承,虽然不乏阴谋诡计和政治博弈,却也有温情脉脉的一面,基本做到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颇有中国禅让的古风。5位皇帝即位年龄都在49岁以上,平均58.4岁;卒年都超过60岁,平均73.8岁。他们都是仕途漫长的老人、千锤百炼的人精,有着丰富的军政经验和高超的治国能力,绝非【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世袭皇帝可比。他们的在位时间都不算太短,即使只有7年马尔西安,任期也与连任两届的美国总统的8年相当,都留下了足够的政绩和影响。笔者把这77年称为【老人政治】或【老人王朝】,是东罗马帝国的黄金时代之一,老人王朝为查士丁尼时代的复兴和大扩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统一的罗马帝国有【五贤帝】(Five Good Emperors)之说,笔者把老人政治时期的6位皇帝,加上之前的提奥多西二世和之后的查士丁尼,合称为【八贤帝】,其统治时期为408—565,长达157年。

为了加强马尔西安的皇权合法性,群臣要求一直守身如玉的普尔喀丽娅与马尔西安结婚,让老马以先帝姐夫的身份即位。失去一切依靠的长公主只能接受,不过他向老马提了个条件—两人只做名义上的夫妻,不能同房,好在两人都已年过五旬,对男女之情没有兴趣,所以此事不成问题,俩人各得其所。

对马尔西安做皇帝感到最高兴的,是他的老朋友—汪达尔王盖塞里克(Genseric, Geiseric, 389~477),老盖时年60岁,比老马还大2岁,他在439年10月攻陷阿非利加—也叫拉丁非洲、阿拉伯人称为马格里布的首府迦太基,将西罗马帝国赶出非洲,成为名符其实的阿非利加之王。为了巩固统治,身为阿里安派信徒的老盖在境内大肆主流派基督徒,对外则积极联姻。400年之后的西罗马帝国,事实上已经瓦解,与黄巢起义之前的唐朝相似,境内有多个表面上臣服于拉文纳朝廷的日耳曼王国,其中最强大的,当属占据法国南部和西班牙北部的的西哥特王国,其国王是西哥特国王提奥多利克(Theodoric I, 418~451),以法国南部名城图卢兹为首都。

作为日耳曼蛮族,盖塞里克和提奥多里克深知自己都是西罗朝廷中的眼中钉肉中刺,加强彼此的团结才是共同的生存之道,所以两国很快便开始了联姻。提奥多里克将一个女儿嫁给老盖的儿子兼未来继承人胡尼里克(Huneric),另一个嫁给葡萄牙地区的苏维比王国太子Rechila。为了展示蛮族第一强国的风范,提奥多里克派了200名盛装西哥特武士和贵族,护送宝贝女儿去非洲做陪嫁。

晚年的盖塞里克越发残暴和多疑,即使对家人也毫不留情,他怀疑西哥特公主兼太子妃要毒死自己,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老盖割掉了可怜儿媳的鼻子和耳朵,然后将其送回娘家图卢兹。提奥多里克见到无端被毁容的女儿,不禁勃然大怒,发誓要报这国仇家恨,准备起兵渡海讨伐汪达尔王国。笔者对太子妃投毒的说法不以为然,老盖下此重手的真正原因可能是惧怕太子妃身边的众多西哥特武士,唯恐肘腋之下生变,这与蜀汉君臣害怕东吴公主会暗害或绑架刘备和刘禅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说西哥特人要攻打汪达尔人,西罗朝廷喜不自胜,所谓【敌国相攻,我国之福】,赶紧供应西哥特武器、船只和金钱,希望他们早日开战,打得越激烈越好。盖塞里克的实力本就不如提奥多里克,再加上西罗也站在提奥多里克一方,让盖塞里克十分恐慌,东罗马皇帝马尔西安与自己有旧,但指望东罗为他与西罗交恶,肯定不现实,于是老盖只能派遣使者向阿提拉求援,请他与自己南北夹击西哥特。

440年代的高卢或法国,南部是西哥特王国的天下,北部和比利时境内,虽然还在西罗的治下,但也在发生着重大变故,因为此地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法兰克人(Franks)。与其他日耳曼人一样,法兰克人来自莱茵河以东,大致在莱茵河与威悉河(Weser)之间。【法兰克】的本意为【自由人】(Freemen),或许有【自由参加】的意思,从名字来看,法兰克人最初很可能是个来源混杂的部落联盟,而非单一部落。

相比于东西哥特、汪达尔等日耳曼部族,法兰克人有两大特点,首先他们更为野蛮和落后,迟迟没有自己的文字,更没有皈依基督教,更不要说了解阿里安派和主流派基督教的区别了。其次是他们并不很喜欢深入罗马帝国进入掠夺性远征,除了250年代初的一次深入西班牙和摩洛哥的失败远征之外,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向西推进,虽然他们多次入寇罗马帝国,却并不非常引人瞩目,于是他们步步为营,脚步扎实的逐步蚕食罗马领土,最终以最小的损失成为最成功的日耳曼入侵者。

400年代,法兰克人被提奥多西一世的女婿斯提里科击败,战后他们成为西罗马帝国的盟友,为西罗镇守莱茵河防线。盖塞里克的父亲哥德吉塞尔,就是在渡过莱茵河的时候,遭到法兰克人的突袭而丧命的,如果不是汪达尔人的盟友阿兰骑兵及时赶到,盖塞里克也得没命。随着西罗马帝国的逐渐解体,从420年前后开始,法兰克人逐渐向法国北部渗透。

法兰克人有多个分支,最重要的有2个:萨利安人(Salian)、里普利安人(Ripuarian)。他们高大的身材和蓝色的眼睛,一望即知是渊源于日耳曼人血统。他们穿着紧身衣裤显示出美好的体型和强壮的四肢,沉重的长剑悬挂在宽皮带上,手执一面巨大盾牌保护躯体。这个尚武的蛮族男性,从幼年起就接受严格训练,包括跑步、跳跃和游泳等项目。法兰克人最著名的武器是【法兰克飞斧】,这家伙两面有刃,既可以用于近身肉搏,也可以投掷出去杀伤对手。相比于标枪和弓箭,法兰克飞斧的射程、准头都不行,但威力极大,足以劈开任何铠甲、撕裂人的躯体,造成恐怖的杀伤效果和极大的心理震慑。微软开发的即时战略游戏《帝国时代2》(Age of Empire II)中,法兰克特色兵种就是飞斧兵。




===== 《帝国时代2》中的法兰克飞斧兵,对攻城器械有加成 =====

第一位著名的萨利安法兰克领袖或国王是克洛吉奥(Clodion the Hairy, Chlodio, c. 392/395~445/448),也叫长发克洛吉奥。按照祖先留下来的习俗,他和他的王室成员留着仔细梳理的披肩长发,所以他和他身后的墨洛温王朝的国王们,都以留着长发闻名。克洛吉奥的首都在第斯帕冈(Dispargum),大致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附近,整个莱茵河下游都在他的统治或劫掠范围内。克洛吉奥去世之后,他的儿子们便为王位进行内战,其中的小儿子墨洛温(Meroveus)—也叫墨洛维奇(Merovech),不敌自己的兄长,便投奔西罗马帝国,请求埃提乌斯为自己撑腰。而墨洛温的哥哥见势不妙,也照方抓药,向匈王阿提拉求助。



===== 长发王克洛吉奥 =====

本来阿提拉正准备东征萨珊帝国,大军集结完毕,先头部队已经出发,大约在同时收到盖塞里克和墨洛温的2份求援,让他食指大动,却又有些左右为难,何况西罗的实际统治者埃提乌斯还是自己的老哥们。就在这个纠结时刻,一份来自君士坦丁堡的神秘礼物,递交到阿提拉面前,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欲知礼盒中是神马东西,阿提拉又将如何决断,请看下一章《红颜魔戒》。
当地的主教是后来命名了巴黎圣日耳曼队的圣日耳曼(St. Germain of Auxerre)。圣日耳曼有个年仅7岁养女,名叫日内瓦(Genevieve)。当匈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从圣日耳曼到广大黎民百姓,都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圣日耳曼甚至声称阿提拉是上帝派来惩罚人类的,所有人只能引颈受戮,接受上帝的安排。日内瓦对此不以为然,跳上讲坛用稚嫩的声音表示,巴黎及其人民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她要去见魔王阿提拉,或许能求得一条生路,在她的感召下,几十个成年人自愿与他前往匈人军营。

阿提拉是见过大场面的,听说一个小丫头来见自己,还是觉得很新鲜,下令接见日内瓦。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日内瓦反而落落大方,劝导阿提拉息雷霆之怒,饶过巴黎的百姓。阿提拉回答说:“我的马蹄所过之处,青草都为之不生,巴黎城也当落得如此下场,然而你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动摇了我的决心,愿你的城市永远繁荣,永远不与我为敌,另外,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勇敢的人”。就这样,阿提拉放过了巴黎,由于其他北高卢的城市被毁,间接导致巴黎成了北高卢最重要的城市。另一方面,日内瓦的事迹鼓舞了一代又一代人,1000年后,另一个无畏的小姑娘扛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她叫圣女贞德。

相似的事情在特鲁瓦(Troyes)又发生了一次,这次扮演日内瓦角色的是该城主教圣洛甫(St. Lupus),规劝阿提拉少杀生和按照上帝的旨意行事。然而有证据表明,圣洛甫是以向阿提拉提供金钱和物资才换取全城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的,日后圣洛甫还在阿提拉鞍前马后的伺候,被特鲁瓦人骂做叛国贼。

匈军继续南下,就进入了西哥特王国的地盘,一面围攻西哥特北方重镇、高卢中部的奥尔良,一面要提奥多里克投降称臣。当地的主教阿尼安可不像其他地方的主教那样相信神迹,他一面与阿提拉虚以为蛇,一面写信到西哥特首都图卢兹和西罗首都拉文纳,让提奥多里克大王和瓦伦提尼安尽快发兵,抵御匈人入侵。

皇帝瓦三一面派外交家阿维图斯(Avitus)与提奥多里克联系,一面派遣帝国的王牌将领埃提乌斯北上,调集各路大军奔赴北方前线,与提奥多里克会师,共同迎战匈人大军。虽然西哥特和西罗朝廷的关系并不很融洽,但双方毕竟有君臣的名分,面对阿提拉的威逼利诱,西哥特王提奥多里克决定与西罗抱团取暖。提奥多里克可能是阿拉里克之后最重要的西哥特王,在位已经33年,为人不苟言笑,同时也受到文明世界的熏陶,热衷精致优雅的生活,早已不是粗鄙不堪的蛮族了,对更加野蛮的匈人,有着心理的抗拒。又听说匈军虽多,却顿兵奥尔良坚城之下,似乎匈人的战斗力也不是那么可怕,胆子越发壮了起来,便带上长子托里斯蒙德(Thorismud)和幼子小提奥多里克北上。

此时奥尔良城的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匈人动用了一切当时能用上的攻城手段,包括冲城锤、投石机、地道、土山,昼夜不停的猛攻,但依然迟迟无法得手,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城中虽然还能支持,却已经陷入缺粮少兵的悲惨境地。两军比的是耐力和毅力,以及谁的生力军能先赶到。7月,正在胶着之际,传来了西哥特和罗马联军正在赶来的消息。阿提拉太熟悉埃提乌斯了,早年他在拉文纳做人质的时候就结识了埃提乌斯,此后埃提乌斯多次出使匈人,更与阿提拉打得火热,双方既惺惺相惜,也认定对方是自己未来事业的最大障碍,兵戎相见是迟早的事情。相对来说,阿提拉的军事能力比如埃提乌斯,眼下师老兵疲之际,与对方硬碰硬似乎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阿提拉下令主动向东北方向后撤,避开敌人的锋芒。罗马、西哥特联军却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匈军退到沙隆的当天晚上,西罗-西哥特联军中的法兰克前锋部队,与匈军中的格皮德人遭遇,一战夜战下来,1.5万格皮德人阵亡。次日凌晨,阿提拉才接到战报,知道双方的决战不可避免,他一面召集众将来开会,一面找来萨满巫师,用羊的肩胛骨占卜未来战事的吉凶。占卜的结果是:匈军会失利,但敌军的主帅也会战死,但无法确定战死的是埃提乌斯还是提奥多里克,经过一番犹豫,阿提拉还是决定接受会战,显然他希望战死的是埃提乌斯。

战场正面是一大片平原,侧翼是一座较高的山岭,罗马军队已经抢先将其占领。罗马主阵地上,罗马军队在左翼,桑班吉(Sangiban)的阿兰军队在中央,右翼是西哥特人。相应的,阿提拉将旗下最精锐的重骑兵—东哥特重骑兵部署在左翼,让他们与世仇西哥特人死磕;匈人主力在中央,以匈人轻骑兵对上同样轻装的阿兰人;右翼是各个日耳曼蛮族的的步兵,对付西罗重步兵。匈军的最大劣势是失去了制高点,为此阿提拉派一支去攻占那座高岭,遭到守敌投射武器的惨烈打击,当着阿提拉和主力军面前败下阵来,见大军士气动摇,阿提拉鼓动唇舌,发布了一篇战前演说:【军人们,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战争更让你们熟悉呢?还有什么事情,比亲手复仇更甜美呢?用你们习惯的耐力作战吧,让我们冲垮这些西哥特人,压碎那些阿兰人……】。演讲结束后,阿提拉跃马扬弓,杀向敌人中央的阿兰人,他的大军也随之跟进,双方马上就投入到激战之中。




===== 沙隆战役 =====

西哥特王提奥多里克曾经参加过阿拉里克的攻占罗马,光阴荏苒,已经年逾70岁,可他依然一马当先,奋勇杀敌,不幸的是被东哥特人的长矛刺穿腹部,当场翻身坠马,旋即被双方的战马蹂躏为一团烂泥。事实证明战前的占卜是灵验的,阵亡的统帅应在提奥多里克身上。失去国王的西哥特人并未混乱,反而激发出极大的悲愤和战意,他们用日耳曼人的古老仪式,用盾牌将提奥多里克的长子托里斯蒙德抬起,拥立他做了继任国王。新王托里斯蒙德和部下们,高喊着为先王复仇的口号猛烈攻击东哥特人,对手被复仇者的哀兵气势所震慑,抵挡不住纷纷逃离战场。然而在中央阵地,匈人的传统手下败将阿兰人,一如既往的抵挡不住匈人,匈人也不追赶,而是向右旋转,去对付被日耳曼附庸纠缠住的罗马军队。

天色渐暗,双方的战斗却并未停止,眼见埃提乌斯两面受敌即将崩溃,另一侧的西哥特人却及时赶到,现在阿提拉反而被西哥特人和罗马人包了饺子,腹背受敌,面临绝境。阿提拉只能使出游牧者的老招数,将运粮车首尾连接起来,用弓箭杀伤进攻者,做困兽之斗。为了避免车阵被攻破而被俘,他把马鞍子都易燃物堆积在身边,时刻准备自焚。

阿提拉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两大对手罗马人和西哥特人不想让他死。从埃提乌斯的角度说,阿提拉灭亡必然导致西哥特人的崛起,匈人再怎么说也是个外患,西哥特则立国于罗马版图之内,距离意大利近在咫尺,对帝国的威胁还要大于匈人;另一方面,埃提乌斯已经位极人臣,政敌无数,为了自保他也需要养寇自重。从西哥特人的角度说,新王托里斯蒙德的地位不稳,他的弟弟小提奥多里克对王位虎视眈眈,现在兵荒马乱的,在背后开个黑枪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他在埃提乌斯的劝说下,收兵回图卢兹稳固权力。就这样,到了次日黎明,阿提拉突然发现敌军消失了,感觉有诈的他在车阵中犹豫了几天,这才提心吊胆的出来,急忙忙的撤军退回莱茵河东岸。

沙隆战役是西罗马帝国晚期最重要的战役之一,双方共有16.5万人阵亡,加上前夜法兰克人和格皮德人的血战,双方阵亡人数更多。然而匈、罗、西哥特3方都没有取得决定性战果,各怀鬼胎的撤离战场,基本恢复了战前状态,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失败者,那只能是阿提拉,毕竟他被团团包围,差点以自焚结束生命。获益最大的反而是2大旁观者,法兰克王墨洛温、汪达尔王盖塞里克,前者趁机在北高卢侵蚀西罗和其他民族的地盘,后者则稳固了在非洲的统治,至少伤亡惨重的西罗马和西哥特暂时不会搭理自己。

沙隆战役后,埃提乌斯以胜利者的姿态,率军凯旋回意大利,享受百姓的欢呼。在他看来,受到重创几乎兵败身死的阿提拉至少应该消停一阵子。转过年来,埃提乌斯接到战报:匈人又来了。欲知详情,请看下一章【鹳死鹰亡】。
虽然瓦三不是个称职的皇帝,但他毕竟身上流着提奥多西大帝的血,各色觊觎皇位的野心家多少还有所顾忌,他去世之后西罗就彻底乱了套,毫无秩序可言。如果说埃提乌斯是【最后的罗马人】,那么瓦三就是【最后的西罗马皇帝】。欲知瓦三之后的西罗是个如何乱法,请看下一章《蔽海而来》。
啥时候更新啊
五藤高庆 发表于 2013-7-8 20:45
鹳死鹰亡

阿提拉不是个喜欢认输的人,他撤出沙隆战役后,就一直在盘算着翻本,他需要向匈人和蠢蠢欲 ...
先把坑填了,再开讲穆圣继承人的事
惨无人道的催更
好久都没有更新了啊
普及世界史,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文笔
大象对阿拉提的评价不高。可偏偏他是知名度最高的匈人。
好贴要顶
请问有没有出实体书啊?
咋还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