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大地英豪——匈奴传奇,正式出版时的名字是《苍 ...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5/05 14:31:04


大地英豪——匈奴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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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的资料很少,往大伙多多指点,欢迎拍砖





匈奴的书经过几个月的延误后终于准备印刷了,正式出版时的名字是《苍狼的帝国——匈奴的历史》。

这是一个充满无畏勇气和冒险精神的民族,这是一个狂野奔放而难以捉摸的帝国。这些
来自荒蛮草原和瀚海大漠的游牧者有着说不清的来历,道不明的去向。他们如席卷千山万水的沙尘暴一般骤然兴盛,将无尽的杀戮劫掠和金戈铁马用刀箭刻在史书之上;又像树叶草丛中凝结的露水般默然消逝,只留下千年的感慨叹息和英雄豪情在后人心头萦绕——这就是匈奴。如能穿越时间的阻隔,拂去历史的尘埃,何不随我一同面对他们延续千年的目光?

第一章         草原之子

第一节         哪来的匈奴?

关于匈奴的话题,在中国绝不新鲜。介绍匈奴的书籍却寥寥无几,随手捡起一本书来看看,翻来覆去大概总是那几句话:“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这段话首先将匈奴划到华夏族的范畴内,毕竟大伙都有同一祖先,于是暗中埋下了可以进行统战工作的伏笔。接着又指出淳维的子孙们是专营畜牧业的蛮族人士,明确将其与农耕为主的汉民族划分开来。而且其祖先山戎、猃狁、荤粥都曾有侵扰中原祸害百姓的旧账,倒叙起来的话山戎侵扰过燕、齐;猃狁曾与周宣王姬静大打出手;而身为蚩尤余孽的荤粥更是胆敢抗衡伟大领袖轩辕黄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伙与其打交道时还是小心为上。这么有水平的话自然出自大家之手,作者便是太史公司马迁先生。司马迁生活的时代是西汉时期,那时候东亚大陆上的两大强国:汉帝国与匈奴帝国正展开争夺霸权的长期争斗。在争霸过程中,汉与匈奴上演了绵延数百年的和亲与战争的戏码。汉对匈奴的态度正与司马迁的这段话相符,在又打又拉的过程中分化瓦解了不可一世的匈奴帝国。话说回来,虽然匈奴本身未必同意司马迁的论断,可惜他们本身没有发展出文字,后来又逐渐衰落消亡,自然更加无法占领舆论宣传阵地,使用笔杆子为自己摇旗呐喊。于是在以后的历史中,匈奴的“夏起源说”便被魏晋南北朝乃至于隋唐五代和宋元明清的历史学家们一辈辈地加强巩固,逐渐发展出“淳维以殷时奔北边”和“尧时曰荤粥,周曰猃狁,秦曰匈奴”、“夏桀无道,汤放之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中国谓之匈奴”等诸多注解。尤其是最后这条很有意思,利用匈奴特有的收继婚姻风俗来加强自己的论据。大体上是说夏王朝的末代君主姒履癸被商汤流放而死后,他的儿子獯先是收编了自己的若干后妈,接着率部跑到北方草原上过起游牧的浪漫生活,从而形成了匈奴。
这种对匈奴起源的认识绵延两千余年,直到近代的国学大师王国维时才有所纠正。王国维否定了匈奴起源自夏后氏的观点,但对于匈奴源自山戎、猃狁等古代蛮族的看法还是很赞同的。不仅如此,王国维还进一步通过对甲骨文和金文的研究,运用音韵考证认为商代的鬼方和西周初期的昆夷也都是匈奴的祖先。他在《鬼方昆夷猃狁考》中提出:“见于商、周间者曰鬼方,曰混夷,曰獯鬻。在宗周之季则曰猃狁。入春秋后则始谓之戎,继号曰狄。战国以降又称之曰胡,曰匈奴。”王国维的观点成为近现代匈奴研究的金科玉律,至今国内的大多数学派都沿袭了王国维的学说。

虽然司马迁——王国维理论体系的名头甚大,但照样也有不买账的。例如现代学者蒙文通就不同意王国维的看法,他在《周秦少数民族研究》等文中,认为鬼方、畎夷、荤粥、猃狁并非匈奴,真正和匈奴同族的,应该是义渠。黄文弼也持有类似的见解,他在《论匈奴族之起源》一文中说:“余按鬼方、荤粥、混夷、猃狁皆古之羌族,与匈奴异。自太史公混为一族,遂今后世羌、胡不分也。”蒙文通的主要论据是羌人和匈奴之间存在着巨大服饰和发型审美差异,“被发左衽”的羌和“胡服椎结”的匈奴,就如同努尔哈赤的马褂辫子与朱由检的长衣扎髻一样,是绝然不同的两种民族。匈奴的前身,不是形成羌人的鬼方、猃狁等,而是林胡、楼烦、义渠,因为他们往往都被称为胡。春秋时,他们又被称为狄。同为现代学者的黄文弼也在《古代匈奴民族之研究》中提出春秋的白狄(白翟、北狄)、战国的林胡、楼烦、义渠,就是后来的匈奴。他们二人都提到的义渠是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在商代前是西方羌戎民族的一个分支,原居宁夏固原草原和六盘山、陇山两侧。义渠在商代一直同鬼方争夺生存空间,后来又不断蚕食先周姬姓部落建立的豳国。到了周文王姬昌末年,大臣姜尚曾派使臣南宫适出使义渠。义渠首领送马、鸡和犀牛给文王,二道贩子姬昌又将这些东西转献给商纣王子受辛。由此可见义渠同周人经常做生意,关系挺近乎。而鬼方就比较不上道,不懂得与周国和谐相处的好处,于是逐渐被周国军队驱逐到河套地区,义渠则趁机内迁占据了陇东大原地区。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畜牧业得到空前发展,农业也开始出现。义渠人口大量增加,从而发展成为区别于其他羌戎的义渠族。义渠族全民皆兵,遇到战争便倾族而出上战场。兄长死后,弟弟可以娶嫂为妻,这些风俗似乎都与匈奴相符。而义渠被秦所灭后,其残留后裔以匈奴的名号再兴似乎从时间上也说得过去。
在《史记》中有一段记载似乎可以印证这种猜测:公元前6世纪中叶,义渠在吞并了北地诸戎后,进一步向东南发展,目标正是秦国。公元前651年,义渠收留晋国人由余为使臣,派他出使秦国。由余被秦缪公诱降后助秦攻打义渠,“益国十二,开地千里”。公元前430年,养精蓄锐已久的义渠发大兵攻秦,迫使秦军退出渭河下游。公元前352年,秦出兵伐魏,一举攻占了魏西河郡和上郡。接着秦国乘义渠国内乱,又派兵一举平定义渠。公元前327年,义渠以国为秦县,以君为秦臣,正式成为秦国属地。但在公元前318年,义渠乘中原诸国混战,又脱离秦国控制,联合东方五国伐秦。《史记•秦本纪》中记载道:“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而《战国策•秦策》中也记载着义渠王在同一年“起兵袭秦,大败秦人于李伯下”,两份史料相互印证,似乎可以证明《史记》中所说匈奴便是《战国策》中所说的义渠。无论是匈奴还是义渠,这次进攻最终还是被秦国瓦解。公元前314年,秦国在中原战场取胜后,调集重兵从东、南、西三面入侵义渠,先后夺得义渠25城,义渠国土大大缩小。公元前306年,幼小的秦昭王嬴稷即位后由母亲宣太后芈八子摄政。宣太后是个极为厉害的女人,她使出美人计诱惑义渠王于甘泉宫,还一口气为义渠王生下两个儿子!这下义渠王完全丧失了对秦国的警惕,甘心让秦国对自己的国家进行渗透。时机成熟后,宣太后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杀了义渠王,接着灭掉义渠国。义渠族大部也融入秦人之中,逐渐汉化成为汉民族的一部分。嬴稷母子灭掉义渠后又修筑长城“御胡”,在去除北方后顾之忧后便开始大举侵略关东六国,到嬴稷在位末期时秦国领土已经超过其余六国的总和,秦统一天下的趋势由此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上述两种匈奴起源的推测其实都是根据古代史料进行论证,可惜同样在古代史料中也充斥着与之相悖的记载。例如关于鬼方的军事组织结构和战争方式就与匈奴截然不同,周康王姬钊时期的小孟鼎上刻着大将孟王奉命讨伐鬼方的事迹。上面有“孚车十两”、“孚车百口百两”的记载,也就是说周军缴获了鬼方军队的战车若干,而使用战车绝非游牧民族的作风。此外戎、狄等民族在古籍中往往有徒步作战的记录,与匈奴的骑射差距甚远。
春秋战国时期的戎、狄等民族大多已经进入半定居的居住状态,尤其是义渠在与秦的长期战争中曾修筑城池要塞抵御秦军进犯,这绝非游牧民族的作风。《后汉书•西羌列传》中记载战国时期“义渠、大荔戎皆筑城数十”,而秦国在进攻中被迫频繁地进行消耗较大的攻城战。而义渠国与狄人分支鲜虞建立的中山国都仿效中原诸侯国的政治制度,大量任用中原人士为官吏。例如司马迁的祖先司马赒就曾三任中山国的相邦,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也确认先祖司马氏“相中山”。司马赒曾趁着邻国燕国内乱时“亲率三军之众,以征不义之邦”,得胜后“择燕吉金,铸为彝壶,节于禋,可法可尚,以飨上帝,以祀先王”。这说明义渠国与后来的匈奴帝国在政治制度上毫无延续性可言,况且义渠人崇尚火葬,而匈奴则是土葬。《墨子•节葬》中记载义渠人“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死不焚也”,这种观念是与他们的宗教信仰紧密相连的。

既然匈奴起源于华夏后裔的假说有破绽,那么自然会有人提出新的猜测。反正假设错误的话也不会有匈奴人跳出来反驳,更加没有因为伤害了匈奴人民感情而引起民事诉讼官司的危险。于是史学界还有如下的假设存在:匈奴是外来户,他们是从西方迁徙而来的游牧者。不过此西方并不是欧美友人的意思,而是特指突厥种族。现代学者芩仲勉在《伊兰之胡与匈奴之胡》中提出:“所考匈奴有西来之痕迹,并非指阿利安种,只似为从西北徙来之突厥种,其人先与伊兰近居,自不难挟伊兰胡以具至……”。而俄罗斯和蒙古学界则提出匈奴是秦汉之际在北方草原上新兴的游牧势力,与以往诸少数民族并无直接的继承关系。于是诸多说法不一而足,谁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以压服其他假说。毕竟这是一个早已消失又没有文字的民族,连司马迁都在《史记•匈奴列传》中打好了预防针:“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也就是说这个民族的发展延续实在是难以严格考证的。
匈奴的起源,难道真是不解之谜么?当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有孙悟空,匈奴人可没这么神通广大。14世纪的伊利汗国史学家拉施特丁在《史集》中这样介绍蒙古民族的由来:“由于塔塔尔人非常伟大和受人尊敬,其他非塔塔尔人各氏族也以塔塔尔人的名字为世人所知......这些非塔塔尔人由于把自己列入塔塔尔人中,也觉得居于伟大和可敬的地位......各种非蒙古部落,均仰赖成吉思汗及其氏族的洪福,才成了蒙古人。这些人原来都各自有自己的名字,但如今为了自我炫耀,他们都自称为蒙古人。”
也就是说蒙古塔塔尔部落兴起后被其吞并的其余草原各部落也都以蒙古人自居,例如克烈部、乃蛮部和汪古部本是突厥分支,在被铁木真征服后他们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蒙古人”。这是游牧民族的一个特点,他们对于种族和国家的概念并不如汉人那么敏感。当蒙古帝国崩溃后,这些部落也随之放弃了自己的蒙古身份。克烈和乃蛮与乌孙、钦察等部落再度组成了新的民族哈萨克。以此为样板将时间上溯千余年到匈奴的时代,是不是也可以做类似的理解呢?
事实上中国古代史籍中所说的山戎、猃狁、荤粥等都是对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而这些荤粥之类自己可不一定有清楚的民族意识,他们以部落为单位时聚时散,中原王朝实在难以区分这些人到底是咸粥、甜粥还是皮蛋瘦肉粥,所以一股脑地称为荤粥。到了春秋战国时代,上述民族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戎、狄等新的民族称谓,并且还有数以百计的分支存在。这些民族同样也不是空降到中国大地上的,他们必定是古代少数民族部落互相兼并融合后产生的“新”民族,虽然名字不同,但以部落氏族为中心活动的特点却保持不变。当这些聚散离合不定、盛衰兴旺难料的各氏族以较牢固的部落联盟的形式出现时,往往便被中原王朝视为出现了新的“粥品”,而匈奴也一定是以同样的形式在公元前4世纪诞生的。以草原民族的特性而言,匈奴不可能是单一氏族和部落的直系后裔,他们是不同部落联盟的产物。匈奴内部的各分支如屠各、宇文、独孤可以看作是构成匈奴帝国的不同种族部落,而那些贵族大姓氏如挛鞮、呼衍、兰等也可以看出昔日不同氏族的痕迹。更何况还有诸多的匈奴“别种”、“别部”存在,更是说明了匈奴起源的复杂程度。既然匈奴帝国是个类似多民族体系的国家,从这里我们可以推断所谓“匈奴”便是在这个民族兴盛时最有代表性和最具实力的一部分,当这个部分兼并其他部落或与其他部落联盟后,匈奴这个名称也像日后的塔塔尔、蒙古一样被其他部落和氏族所接受,从而成为他们共同的名号。
这个关于匈奴起源的理论从上世纪初开始就有国内外学者提出,例如杨建新在《中国北方少数民族史》中指出匈奴是以早已存在于北方的某一强大部落为基础,结合了鬼方、猃狁、荤粥和戎、狄乃至于一部分中原华夏族成分的部落联合体,后来在战国后期形成了新的匈奴族。乌恩结合考古学发现和史籍记载提出匈奴的确有西方突厥种族的血统,也有中国北方古代少数民族的成分,这种差异导致了后来南北匈奴的分裂分化。这种解释是以北方草原兴起论为基础,融合了其他推论的一种大杂烩式的解释。从效果上来看可谓是攻守兼备左右逢源,很好的解释了匈奴那神秘莫测的起源之谜,至少不会让读者的理解力乱成一锅粥……
匈奴与其说是一个民族,不如说是一种游牧文化。

大地英豪——匈奴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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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的书经过几个月的延误后终于准备印刷了,正式出版时的名字是《苍狼的帝国——匈奴的历史》。

这是一个充满无畏勇气和冒险精神的民族,这是一个狂野奔放而难以捉摸的帝国。这些
来自荒蛮草原和瀚海大漠的游牧者有着说不清的来历,道不明的去向。他们如席卷千山万水的沙尘暴一般骤然兴盛,将无尽的杀戮劫掠和金戈铁马用刀箭刻在史书之上;又像树叶草丛中凝结的露水般默然消逝,只留下千年的感慨叹息和英雄豪情在后人心头萦绕——这就是匈奴。如能穿越时间的阻隔,拂去历史的尘埃,何不随我一同面对他们延续千年的目光?

第一章         草原之子

第一节         哪来的匈奴?

关于匈奴的话题,在中国绝不新鲜。介绍匈奴的书籍却寥寥无几,随手捡起一本书来看看,翻来覆去大概总是那几句话:“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这段话首先将匈奴划到华夏族的范畴内,毕竟大伙都有同一祖先,于是暗中埋下了可以进行统战工作的伏笔。接着又指出淳维的子孙们是专营畜牧业的蛮族人士,明确将其与农耕为主的汉民族划分开来。而且其祖先山戎、猃狁、荤粥都曾有侵扰中原祸害百姓的旧账,倒叙起来的话山戎侵扰过燕、齐;猃狁曾与周宣王姬静大打出手;而身为蚩尤余孽的荤粥更是胆敢抗衡伟大领袖轩辕黄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伙与其打交道时还是小心为上。这么有水平的话自然出自大家之手,作者便是太史公司马迁先生。司马迁生活的时代是西汉时期,那时候东亚大陆上的两大强国:汉帝国与匈奴帝国正展开争夺霸权的长期争斗。在争霸过程中,汉与匈奴上演了绵延数百年的和亲与战争的戏码。汉对匈奴的态度正与司马迁的这段话相符,在又打又拉的过程中分化瓦解了不可一世的匈奴帝国。话说回来,虽然匈奴本身未必同意司马迁的论断,可惜他们本身没有发展出文字,后来又逐渐衰落消亡,自然更加无法占领舆论宣传阵地,使用笔杆子为自己摇旗呐喊。于是在以后的历史中,匈奴的“夏起源说”便被魏晋南北朝乃至于隋唐五代和宋元明清的历史学家们一辈辈地加强巩固,逐渐发展出“淳维以殷时奔北边”和“尧时曰荤粥,周曰猃狁,秦曰匈奴”、“夏桀无道,汤放之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中国谓之匈奴”等诸多注解。尤其是最后这条很有意思,利用匈奴特有的收继婚姻风俗来加强自己的论据。大体上是说夏王朝的末代君主姒履癸被商汤流放而死后,他的儿子獯先是收编了自己的若干后妈,接着率部跑到北方草原上过起游牧的浪漫生活,从而形成了匈奴。
这种对匈奴起源的认识绵延两千余年,直到近代的国学大师王国维时才有所纠正。王国维否定了匈奴起源自夏后氏的观点,但对于匈奴源自山戎、猃狁等古代蛮族的看法还是很赞同的。不仅如此,王国维还进一步通过对甲骨文和金文的研究,运用音韵考证认为商代的鬼方和西周初期的昆夷也都是匈奴的祖先。他在《鬼方昆夷猃狁考》中提出:“见于商、周间者曰鬼方,曰混夷,曰獯鬻。在宗周之季则曰猃狁。入春秋后则始谓之戎,继号曰狄。战国以降又称之曰胡,曰匈奴。”王国维的观点成为近现代匈奴研究的金科玉律,至今国内的大多数学派都沿袭了王国维的学说。

虽然司马迁——王国维理论体系的名头甚大,但照样也有不买账的。例如现代学者蒙文通就不同意王国维的看法,他在《周秦少数民族研究》等文中,认为鬼方、畎夷、荤粥、猃狁并非匈奴,真正和匈奴同族的,应该是义渠。黄文弼也持有类似的见解,他在《论匈奴族之起源》一文中说:“余按鬼方、荤粥、混夷、猃狁皆古之羌族,与匈奴异。自太史公混为一族,遂今后世羌、胡不分也。”蒙文通的主要论据是羌人和匈奴之间存在着巨大服饰和发型审美差异,“被发左衽”的羌和“胡服椎结”的匈奴,就如同努尔哈赤的马褂辫子与朱由检的长衣扎髻一样,是绝然不同的两种民族。匈奴的前身,不是形成羌人的鬼方、猃狁等,而是林胡、楼烦、义渠,因为他们往往都被称为胡。春秋时,他们又被称为狄。同为现代学者的黄文弼也在《古代匈奴民族之研究》中提出春秋的白狄(白翟、北狄)、战国的林胡、楼烦、义渠,就是后来的匈奴。他们二人都提到的义渠是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在商代前是西方羌戎民族的一个分支,原居宁夏固原草原和六盘山、陇山两侧。义渠在商代一直同鬼方争夺生存空间,后来又不断蚕食先周姬姓部落建立的豳国。到了周文王姬昌末年,大臣姜尚曾派使臣南宫适出使义渠。义渠首领送马、鸡和犀牛给文王,二道贩子姬昌又将这些东西转献给商纣王子受辛。由此可见义渠同周人经常做生意,关系挺近乎。而鬼方就比较不上道,不懂得与周国和谐相处的好处,于是逐渐被周国军队驱逐到河套地区,义渠则趁机内迁占据了陇东大原地区。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畜牧业得到空前发展,农业也开始出现。义渠人口大量增加,从而发展成为区别于其他羌戎的义渠族。义渠族全民皆兵,遇到战争便倾族而出上战场。兄长死后,弟弟可以娶嫂为妻,这些风俗似乎都与匈奴相符。而义渠被秦所灭后,其残留后裔以匈奴的名号再兴似乎从时间上也说得过去。
在《史记》中有一段记载似乎可以印证这种猜测:公元前6世纪中叶,义渠在吞并了北地诸戎后,进一步向东南发展,目标正是秦国。公元前651年,义渠收留晋国人由余为使臣,派他出使秦国。由余被秦缪公诱降后助秦攻打义渠,“益国十二,开地千里”。公元前430年,养精蓄锐已久的义渠发大兵攻秦,迫使秦军退出渭河下游。公元前352年,秦出兵伐魏,一举攻占了魏西河郡和上郡。接着秦国乘义渠国内乱,又派兵一举平定义渠。公元前327年,义渠以国为秦县,以君为秦臣,正式成为秦国属地。但在公元前318年,义渠乘中原诸国混战,又脱离秦国控制,联合东方五国伐秦。《史记•秦本纪》中记载道:“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而《战国策•秦策》中也记载着义渠王在同一年“起兵袭秦,大败秦人于李伯下”,两份史料相互印证,似乎可以证明《史记》中所说匈奴便是《战国策》中所说的义渠。无论是匈奴还是义渠,这次进攻最终还是被秦国瓦解。公元前314年,秦国在中原战场取胜后,调集重兵从东、南、西三面入侵义渠,先后夺得义渠25城,义渠国土大大缩小。公元前306年,幼小的秦昭王嬴稷即位后由母亲宣太后芈八子摄政。宣太后是个极为厉害的女人,她使出美人计诱惑义渠王于甘泉宫,还一口气为义渠王生下两个儿子!这下义渠王完全丧失了对秦国的警惕,甘心让秦国对自己的国家进行渗透。时机成熟后,宣太后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杀了义渠王,接着灭掉义渠国。义渠族大部也融入秦人之中,逐渐汉化成为汉民族的一部分。嬴稷母子灭掉义渠后又修筑长城“御胡”,在去除北方后顾之忧后便开始大举侵略关东六国,到嬴稷在位末期时秦国领土已经超过其余六国的总和,秦统一天下的趋势由此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上述两种匈奴起源的推测其实都是根据古代史料进行论证,可惜同样在古代史料中也充斥着与之相悖的记载。例如关于鬼方的军事组织结构和战争方式就与匈奴截然不同,周康王姬钊时期的小孟鼎上刻着大将孟王奉命讨伐鬼方的事迹。上面有“孚车十两”、“孚车百口百两”的记载,也就是说周军缴获了鬼方军队的战车若干,而使用战车绝非游牧民族的作风。此外戎、狄等民族在古籍中往往有徒步作战的记录,与匈奴的骑射差距甚远。
春秋战国时期的戎、狄等民族大多已经进入半定居的居住状态,尤其是义渠在与秦的长期战争中曾修筑城池要塞抵御秦军进犯,这绝非游牧民族的作风。《后汉书•西羌列传》中记载战国时期“义渠、大荔戎皆筑城数十”,而秦国在进攻中被迫频繁地进行消耗较大的攻城战。而义渠国与狄人分支鲜虞建立的中山国都仿效中原诸侯国的政治制度,大量任用中原人士为官吏。例如司马迁的祖先司马赒就曾三任中山国的相邦,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也确认先祖司马氏“相中山”。司马赒曾趁着邻国燕国内乱时“亲率三军之众,以征不义之邦”,得胜后“择燕吉金,铸为彝壶,节于禋,可法可尚,以飨上帝,以祀先王”。这说明义渠国与后来的匈奴帝国在政治制度上毫无延续性可言,况且义渠人崇尚火葬,而匈奴则是土葬。《墨子•节葬》中记载义渠人“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死不焚也”,这种观念是与他们的宗教信仰紧密相连的。

既然匈奴起源于华夏后裔的假说有破绽,那么自然会有人提出新的猜测。反正假设错误的话也不会有匈奴人跳出来反驳,更加没有因为伤害了匈奴人民感情而引起民事诉讼官司的危险。于是史学界还有如下的假设存在:匈奴是外来户,他们是从西方迁徙而来的游牧者。不过此西方并不是欧美友人的意思,而是特指突厥种族。现代学者芩仲勉在《伊兰之胡与匈奴之胡》中提出:“所考匈奴有西来之痕迹,并非指阿利安种,只似为从西北徙来之突厥种,其人先与伊兰近居,自不难挟伊兰胡以具至……”。而俄罗斯和蒙古学界则提出匈奴是秦汉之际在北方草原上新兴的游牧势力,与以往诸少数民族并无直接的继承关系。于是诸多说法不一而足,谁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以压服其他假说。毕竟这是一个早已消失又没有文字的民族,连司马迁都在《史记•匈奴列传》中打好了预防针:“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也就是说这个民族的发展延续实在是难以严格考证的。
匈奴的起源,难道真是不解之谜么?当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有孙悟空,匈奴人可没这么神通广大。14世纪的伊利汗国史学家拉施特丁在《史集》中这样介绍蒙古民族的由来:“由于塔塔尔人非常伟大和受人尊敬,其他非塔塔尔人各氏族也以塔塔尔人的名字为世人所知......这些非塔塔尔人由于把自己列入塔塔尔人中,也觉得居于伟大和可敬的地位......各种非蒙古部落,均仰赖成吉思汗及其氏族的洪福,才成了蒙古人。这些人原来都各自有自己的名字,但如今为了自我炫耀,他们都自称为蒙古人。”
也就是说蒙古塔塔尔部落兴起后被其吞并的其余草原各部落也都以蒙古人自居,例如克烈部、乃蛮部和汪古部本是突厥分支,在被铁木真征服后他们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蒙古人”。这是游牧民族的一个特点,他们对于种族和国家的概念并不如汉人那么敏感。当蒙古帝国崩溃后,这些部落也随之放弃了自己的蒙古身份。克烈和乃蛮与乌孙、钦察等部落再度组成了新的民族哈萨克。以此为样板将时间上溯千余年到匈奴的时代,是不是也可以做类似的理解呢?
事实上中国古代史籍中所说的山戎、猃狁、荤粥等都是对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而这些荤粥之类自己可不一定有清楚的民族意识,他们以部落为单位时聚时散,中原王朝实在难以区分这些人到底是咸粥、甜粥还是皮蛋瘦肉粥,所以一股脑地称为荤粥。到了春秋战国时代,上述民族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戎、狄等新的民族称谓,并且还有数以百计的分支存在。这些民族同样也不是空降到中国大地上的,他们必定是古代少数民族部落互相兼并融合后产生的“新”民族,虽然名字不同,但以部落氏族为中心活动的特点却保持不变。当这些聚散离合不定、盛衰兴旺难料的各氏族以较牢固的部落联盟的形式出现时,往往便被中原王朝视为出现了新的“粥品”,而匈奴也一定是以同样的形式在公元前4世纪诞生的。以草原民族的特性而言,匈奴不可能是单一氏族和部落的直系后裔,他们是不同部落联盟的产物。匈奴内部的各分支如屠各、宇文、独孤可以看作是构成匈奴帝国的不同种族部落,而那些贵族大姓氏如挛鞮、呼衍、兰等也可以看出昔日不同氏族的痕迹。更何况还有诸多的匈奴“别种”、“别部”存在,更是说明了匈奴起源的复杂程度。既然匈奴帝国是个类似多民族体系的国家,从这里我们可以推断所谓“匈奴”便是在这个民族兴盛时最有代表性和最具实力的一部分,当这个部分兼并其他部落或与其他部落联盟后,匈奴这个名称也像日后的塔塔尔、蒙古一样被其他部落和氏族所接受,从而成为他们共同的名号。
这个关于匈奴起源的理论从上世纪初开始就有国内外学者提出,例如杨建新在《中国北方少数民族史》中指出匈奴是以早已存在于北方的某一强大部落为基础,结合了鬼方、猃狁、荤粥和戎、狄乃至于一部分中原华夏族成分的部落联合体,后来在战国后期形成了新的匈奴族。乌恩结合考古学发现和史籍记载提出匈奴的确有西方突厥种族的血统,也有中国北方古代少数民族的成分,这种差异导致了后来南北匈奴的分裂分化。这种解释是以北方草原兴起论为基础,融合了其他推论的一种大杂烩式的解释。从效果上来看可谓是攻守兼备左右逢源,很好的解释了匈奴那神秘莫测的起源之谜,至少不会让读者的理解力乱成一锅粥……
匈奴与其说是一个民族,不如说是一种游牧文化。
第二节         草原之子

匈奴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司马迁没有在《史记》中对匈奴相貌有特别的描述,似乎他们与汉人之间没有巨大的差异。虽然没有详尽的文字描述,幸而我们还有雕塑可供揣摩——在陕西兴平县西汉名将霍去病的墓前有一尊1.4米高的“马踏匈奴”雕像,马腹下的匈奴人左手持弓,右手以短矛刺马胁。此人面阔多须,头大而后仰,高颧骨小眼睛,眼睑呈三角形,厚唇平鼻,低额大耳,这种相貌似有蒙古人种特征。前苏联学者杜门通过对在外蒙各地发掘出的38个匈奴头骨进行研究后,认为他们都属于蒙古人种北部亚洲西伯利亚类型。不过在外蒙古诺颜山第25号匈奴墓中出土的刺绣像中的匈奴人则头发浓密梳向后方,前额宽广,眼睛巨大,上唇有浓密的胡须,并有蓝色的瞳孔,如此相貌又绝非蒙古人种。中国的王国维认为匈奴人“深目多须”,应该有典型的突厥人相貌。内蒙古鄂托克旗三段地汉墓中出土的土男俑则均为长颅高鼻深目,颇有欧罗巴人种特点。陕西长安县沣西乡客省庄出土的匈奴墓葬中发现过描述匈奴人摔跤的透雕铜饰,匈奴人高鼻长发,也具有鲜明的突厥种特征。在初唐史学家李延寿所撰的《北史•突厥传》中就明确指出:“突厥者……匈奴之别种也”。就目前的东亚考古学发现而言,匈奴相貌以蒙古人种居多,但也包括一些突厥或欧罗巴人种特征。
曾饱受匈奴入侵之苦的欧洲人对匈奴人的记载更多,如哥特历史学家约丹内斯记载道:“他们的肤色很黑,脸没有定形。应该是眼睛的地方长了两个黑洞,鼻子平扁,面上疤痕累累。”、“胸宽头大,眼很小,鼻梁扁平,皮肤稍黑。大体上看很接近蒙古圆头人种的特点。至于其皮肤,则由于草原上太阳的强烈辐射而变成了黑褐色。”;希腊人措西莫斯认为“他们看上去和猴子差不多”;斯道尼乌斯主教更是说:“匈奴人的新生儿也有一张令人恐怖的脸……他们的鼻子不允许超过脸的高度,为了长大后在作战时能戴上脸盔,不惜用带子裹住鼻孔以遏制其生长。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亲生母亲才会给亲生的儿子破相。”,上述描述充斥着仇恨情绪,似乎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半兽人部落。幸而有法国现代汉学家戴遂良后来给我们提供了一番中立的研究成果:“他们的身材是矮小的,有粗短的体格,圆而极其硕大的头,脸宽,颧骨高,撇开的鼻翼,相当稠密的上唇须,除了在颌上的一簇硬毛外没有胡子,在穿孔里戴着一个环子的长耳朵。除了在头顶上留有一束头发之外,一般是剃光的。眉毛是厚的,眼睛突出像杏仁一般,瞳仁是活泼的。”此外由于多食乳酪,匈奴人的颧骨下面有两团暗红的油光。
如此复杂多样的相貌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匈奴种族的复杂,不过在东西方史料中对于匈奴衣着、饮食和作战习惯的记载大致上是统一的。《史记》上说匈奴人“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力能毌弓,尽为甲骑”、“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古罗马史学家阿米亚诺斯描述“匈奴人的凶猛和野蛮是难以想像的。他们划破他们的孩子们的面颊,使他们以后长不出胡子。他们身体粗壮、手臂巨长,不合比例的大头,形成了畸形的外表。他们像野兽般地生活,食生食,不调味,吃树根和放在他们马鞍下压碎的嫩肉。不知道犁的使用,不知道固定住处,无论是房屋,还是棚子。常年游牧。他们从小习惯了忍受寒冷、饥饿和干渴。其畜群随着他们迁徙,其中一些牲畜用来拉篷车,车内有其妻室儿女。妇女在车中纺线做衣,生儿育女,直到把他们抚养成人。如果你问他们来自何方、出生于何地,他们不可能告诉你。他们的服装是缝在一起的一件麻织内衣和一件鼠皮外套。内衣是深色调的,穿上后便不再换下,直到在身上穿坏为止。头盔或帽子朝后戴在头上,多毛的腿部用羊皮裹住,是他们十足的盛装。他们的鞋子,无形状和尺码,使他们不宜行走,因此他们作为步兵是相当不适合的。但骑在马上,他们几乎像铆在他们的丑陋的小马上一样,这些马不知疲乏,并且奔驰时像闪电一样迅速。他们在马背上度过一生,有时跨在马上,有时像妇女一样侧坐在马上。他们在马背上开会、做买卖、吃喝——甚至躺在马脖子上睡觉”。
从上述记载来看,似乎匈奴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游牧民族。其实不然,匈奴的城镇和村庄定居点遗址与大量农具和手工艺品的出土表明匈奴也拥有发达的农业和手工业。例如在外贝加尔地区就有伊沃尔加城址、德日进河边的巴颜——乌德勒城址、希洛克河畔的格曼德尔图城址和七卡河边的都列尼村等大量城镇和村庄遗址,其中的城镇还拥有城墙等防御设施。尤其在伊沃尔加城址中发现了大约7千平方米的住房和手工作坊。在游牧王国中出现农耕文明的痕迹并不奇怪,首先中原的华夏族就是匈奴起源时组成它的一份子,其次匈奴从中原掳掠到草原上的大量人口需要安置,不可能全部将他们变成牧奴。于是大量汉民族人口带来的农业也成为匈奴经济的一部分,在匈奴遗址中出土的大量汉式器具和房屋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尤其是在俄罗斯哈卡斯自治共和国发掘出的中国式宫殿瓦当上刻着“天子千秋万岁常乐未央”字样,更是令人对宫殿主人的身份浮想联翩。根据汉代史料中诸如“会连雨雪数日……谷稼不熟,单于恐”此类的话来看,农业在匈奴社会经济中还是占有相当大比重的。

虽然中原传来了农业技术,不过游牧生活还是匈奴人的不二选择。他们的生活节奏由他们蓄养的马、牛、羊、骆驼群来决定,毡房木车就是他们的家。在不同季节,为了适应放牧的需要,他们必须经常移换牧地,选择水草丰美的地方做夏营地,寻找可避风寒的谷地作冬营地。对于马和羊,牧场的要求也不一样,马群一般依山而营,羊群则临涧而驻。但是,这种游牧也不是随意进行的,每个部落都必须在一定的地域内按照一定的路线迁徙。他们居住在用木架、毛毡和兽皮构成的帐幕中,一家人不分老少同居在一处帷幕下。在迁移时,他们将拆下的毡帐及家庭用具装在马或牛拉的车上。匈奴在宿营地驻屯时,将车子围成一圈,毡帐扎在圈内,一般是部落酋长住在圆圈中心,其他人按地位高低从内向外分布。当部落驻扎停当后炊烟袅袅升起,匈奴人在歇息时唱起歌谣。匈奴人虽没有文字,但他们的民歌曲调优美嘹亮悠扬,在胜利时高歌,在挫败后低唱。除了歌颂领袖和英雄之外,匈奴人还擅长把身边的事物和自身境遇编入歌词,于是匈奴的喜怒哀乐都会在歌声中悠悠传四方。为民歌伴奏的是胡琴,《后汉书•窦宪传》中有“远兵金山,听笳龙庭”的记载,其中的笳指的是胡笳,除此外还有鞞鼓也是匈奴的常用乐器。这些乐器后来也传入中原,直到魏晋南北朝时还有中原人演奏的记录。例如晋朝的并州刺史刘琨就擅长吹奏胡笳,他吹出的“出塞入塞之声”凄婉动听,令匈奴人听了“有怀土之切”,在思念故乡时泪眼朦胧。
在匈奴的社会分工中放牧和狩猎是男子的事情,妇女负责挤奶、制作乳酪、剪羊毛纺线和制衣等工作。匈奴的女子真是顶起了半边天,在游牧经济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当匈奴部落发生战争时,青壮年妇女往往随军出征,管理行李和钱财,同时搭建毡帐,运送粮草辎重等物。在危机时刻甚至要随男子一同上马战斗,这种特有的劳动分工方式决定了妇女在游牧民族中具有相当高的地位。后来花木兰的故事会出现在同是起源自游牧民族的鲜卑传说中,自然也是这种半边天地位的写照。
游牧民族的牧民都是纯朴、善良的化身,远来的陌生旅人可以把毡房当成自己的家一样走进去歇息。主人会热情地招待客人,不过这种招待是有时间限制的:以热情好客的哈萨克人风俗来看,在他们当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祖先的遗产中一部分是留给客人的。只要沿途有哈萨克,那怕你走一年的路,也用不着带一粒粮、一分钱”。于是第一天的客人是“上天派来的客人。”要殷勤招待;住到第二天则变成了“祖先请来的客人”自然接着好好款待。俗话说事不过三,在哈萨克人家中做客不要超过两天,毕竟牧民家的牛羊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于是第三天就变成了“魔鬼派来的客人”,给以粗茶淡饭提醒客人该走人了。如果客人真存了就此留在这里白吃白喝一辈子的念头,那么第四天什么招待都没有了,直接撵出去拉倒……我有个朋友曾去内蒙草原深处游玩,他结识了一位蒙族牧民朋友,两人结伴同游相谈甚欢,无拘无束饮酒高歌。当他离开的时候,那牧民忽然给他跪下磕了一个头。朋友大惊失色忙问这是为何?牧民说你是我的好友,但这一离别今生再也不能见面,所以用这种方式送你。如此真性情,只有草原民族,想来匈奴人自然也不例外。

匈奴人的精神世界很原始简单,他们信奉以灵物与偶像崇拜为特点的萨满教。在万物有灵的信念支配下,匈奴人膜拜氏族或部落的祖灵,也膜拜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山川土地,乃至于苍狼白鹿等一切草原上的生灵。匈奴的萨满教没有成文的经典,没有宗教组织但每个部落都有巫师,没有寺庙但有祭坛,没有统一、规范化的宗教仪礼但有相似的祈祷和施法模式。匈奴的萨满巫师被中原称之为“胡巫”。胡巫最基本的功能是为人间沟通和联络神灵、祖灵、精灵、鬼灵诸界,以帮助人问解脱痛苦和灾难。而通灵这个神圣的使命,是普通的氏族成员难以承担和胜任的,必须具有天赋异性的人才有这种能力。这种能力就是做胡巫的基本素质。通灵能力和某些疾病相联系,如精神疾病的治愈者、得了天花而不死者、重伤不死者等,据说他们的伤痛是由神灵加诸其身的,因此,在选拔胡巫时他们往往是未来合格的萨满人,而胡巫的职位一旦确定后也常在本部落氏族中靠口传身受世代嬗递。
萨满教的产生与古老的猎、牧地区的自然灾害和流行疾病分不开,因此在胡巫的职能中天然地包含了医治疾病和占卜凶吉的内容。胡巫在治病时以跳大神的方式为主,并辅以火、水、木器、金属器等法器作法。如胡巫赤脚踩踏烧红的炭火后,再用脚去踩病人患病的部位,以神灵之力来驱逐病魔——做这个技术动作的要领是快,只要够快自己决不会受烧伤,在今天的一些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地还能看到类似的表演,不过已经沦为旅游区的观光项目了。此外,也有用烧替身的办法为人治病的,即用纸或草等扎成人形后施以巫术,使这些替身有了“生命”后用火烧掉消灾。胡巫虽然靠巫术做法,手里还是要有些真本事的,否则治一个死一个,很快就混不下去了。他们的原始医术从实践中得出,很擅长治疗筋骨毛病和皮外伤,这些也都是草原上常见的创伤。
原始的萨满教中,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是最主要的成分。在匈奴人的自然崇拜中,最突出的是对天、地、日、月的崇拜。《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茏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匈奴人对天地十分尊崇,在一年三次大规模祭祀中,正月的春祭、五月的龙城大祭,都要祭祀天地,因为单于代表苍天,阏氏则代表大地。这样,祭拜天地的同时等于也是对单于夫妇的膜拜,有利于巩固其统治。匈奴祭天最早在鄂尔多斯草原上的云阳甘泉城下。后来此地被秦朝夺去,只好向西迁到河西走廊休屠王右地。后来此地又被霍去病夺取并获得“休屠王祭天金人”。据《魏书•释老志》的记载,这个金人大约有一丈高,汉武帝把它陈列在自己的行宫甘泉宫内并不祭祀,只派人烧香礼拜而已。
对日月,单于要每天在其升起时朝拜:“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另外每次出兵之前都要观察星月,月盛则可攻战,月亏则必须罢兵:“举事而候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由于太阳从东方升起,匈奴人自然产生了以左为尊的观念,毡房的房门也常向左开。因为太阳带来了光明,匈奴人崇敬代表光明的白色,与人盟约时要杀白马歃血,共饮血酒。
对于祖先,匈奴认为人的灵魂不灭,所以要随葬大批的衣物、器皿乃至奴婢人牲,供其在天国享用,必要时还会通过巫师与祖先对话。正所谓“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裘,而无封树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千百人。”。每年五月,单于会在龙城大会诸侯,举行大规模的祭祖活动。坟墓是祖先的住所,位置要严格保密,而且严禁任何人破坏。《后汉书•乌桓传》记载在汉昭帝时东胡的后裔乌桓曾挖掉了匈奴单于的坟墓,打扰了祖先的清静,匈奴大怒,发兵东击乌桓。
由于有了神灵代言人的身份,使得巫师的神权与匈奴贵族的世俗权力往往交织在一起,互相作用。除了替匈奴首领沟通上天和祖先之外,胡巫还经常参与现实政治斗争。每次匈奴对外出兵时,都要先由巫师做祷告和占卜,吉则出,凶则缓。从当时历史记载中可以看到胡巫常常参与到匈奴的司法审判体系中,当主持断案的官员无法判断时便要求助神灵指点,也就是全凭胡巫说了算。甚至有不少匈奴显贵也会被政敌串通胡巫陷害,不仅会失宠下台还可能丢掉性命。胡巫传到中原后与中原固有的鬼神观念结合,成为贵族官宦们打击政敌的工具,后来酿成了汉代的一场巨祸。
胡巫除了装神弄鬼之外,还肩负着生物战专家的职责。在汉武帝反击匈奴连获大捷的情况下,单于命令胡巫在死去的牛羊身上施用法术,然后抛弃在汉军经过的地方和大漠草原上的水源地。《汉书•西域传》上说“匈奴使巫埋牛羊于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汉军接触后大批感染疾疫损失很大,《资治通鉴》中记载“军中大疫,死者十之三四”。胡巫导演了古代历史上最早的“生化危机”,现代历史学家何新在《中国历史与国民意识》中认为这些牛羊是被巫师做过特殊毒化处理的“生化武器”,匈奴人是人类历史上最早使用生物武器的人。汉武帝时的名将霍去病年仅24岁就病死了,《汉书》中说“骠骑将军登临翰海,取食于敌,卓行殊远而粮不绝”。也就是说霍去病的军队全靠俘获匈奴的补给来维持军需,所以历代学者大都认为他是匈奴散步瘟疫的受害者。至于到底是什么引起了瘟疫,历代学者众说纷纭。不过可以肯定不是胡巫跳大神的结果,大体上有炭疽、天花和鼠疫等几种猜测。以发病时的症状和日后蒙古军队的类似做法来看,似乎以鼠疫最为可能。无论如何,被汉人称之为“伤寒”瘟疫由匈奴传入中原,酿成了延续数百年的可怕灾难,连汉朝的灭亡也与瘟疫有直接的关系,东汉末年的黄巾军起义正是依靠送符水治瘟疫的办法串联组织起来的。

与汉民族美好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观念不同,匈奴则是“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这是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决定的冷酷风俗,按照投降匈奴的汉人中行说的说法,匈奴人上马战斗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年老体弱的人没有战斗力,将自己质优味美的食品给强壮的人吃,也是为了自己能得到他们的保护,这样父子双方都能获得长久的安全。当然,所谓“贱老”的风俗对于那些位居部落和氏族领袖位置的人来说是不适用的,年纪大的族长贵族等自然有优先享用美食好酒的权利。不过汉民族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思想从来不是草原文化的主流,游牧民族没有什么孝顺和尊君的观念,那么要如何才能在草原上让那些出身不同种族的彪悍游牧者甘心聚集在匈奴的名号之下呢?那就是靠首领的英雄名声和草原民族独特的头领和英雄观念。
《左转•僖公三十三年》中说:“狄人归其元”,《荀子•王制》中说:“元恶不待教而诛”,其中的“元”就是首领的意思。其意是北方的蛮族胡人习惯于服从部落酋长的指挥,就如同脑袋指挥身子一样的绝对服从。这种服从的基础是部落首领的领导能力受到部众肯定,也就是所谓的英雄身份被人们承认。匈奴人的军事训练从小便在狩猎中启蒙:蒙古高原野兽种类众多,既有可供食用的黄羊,也有危害牧业生产的狼群。所以,匈奴人的狩猎既出于补充食物、手工业原料不足的目的,也有保护牧业生产的考虑。草原上的野兽大多成群行动,靠个人是无法对付狼群和抓捕黄羊的,匈奴的狩猎一般均由集体组织进行,大的部落首领甚至会组织上万骑参与围猎活动。狩猎同时也是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匈奴人喜欢以分散的骑兵队形在草原上拉网似的搜索驱赶猎物进入包围圈,随即大队人马汇拢合围目标,一声唿哨后乱箭齐发,他们惯于焚林而田、竭泽而渔,对视野中的猎物无论大小一个不留全数杀尽。在这种危险的大规模围猎中如果没有必要的技术和纪律,轻则放走猎物,重则被自家人的弓箭射成糖葫芦。于是,部落领袖便会履行自己的职责组织全族参与围猎,指挥部众排兵布阵,每一个未来的匈奴士兵也都在狩猎活动中锻炼箭术、培养纪律。
在这个过程中,部落首领的领导地位便不断地到巩固,进而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样的生活方式,使部落进入原始社会晚期的军事酋长制阶段后,不是继续向前发展,而是不断地强化酋长的作用和地位,使之向绝对独裁者方向发展,进而萌发出草原民族特有的英雄观念。尊敬英雄、服从英雄、争做英雄成为草原文化的一个鲜明特点,甚至到了无原则的地步。只要你能成为强者,你就是英雄。而作为英雄的部落首领也反过来要求甚至是强迫部众对自己无条件服从,成为顺服的工具。由于匈奴的史料太缺乏,所以我们仍以《元朝秘史》中的蒙古族英雄铁木真为例,看看草原民族的服从是如何形成的:铁木真要求伴当(亲随、仆人)要绝对服从主人,甚至到了仇敌的伴当背弃主人或将主人抓获后来投降都要全部处死。例如当他的仇敌王罕和桑昆父子被成吉思汗战败后,亡命途中被仆从阔阔出遗弃。阔阔出的妻子责备丈夫“人虽说妇人是狗面皮,你要将这金盂子与他(桑昆)寻水吃”。阔阔出夫妻二人投奔到铁木真帐下诉说:俺两口子与那奸贼桑昆之间的感情破裂了……铁木真问清夫妻两人的不同态度后说:“这等人如何教他做伴(当)?”遂给阔阔出的“狗面皮”妻子赏赐,反而将阔阔出杀了。还有铁木真的死敌札木合在穷途末路中被手下的5个伴当拿了,同样送到铁木真帐下。这5个家伙属于消息不灵通的人士,还不知道前辈阔阔出的遭遇。铁木真问清后同样吩咐:“自的正主(主子),敢拿的人,如何留得?将这等人,并他子孙尽典刑了着。”,于是当着札木合的面杀了这5位弃暗投明的勇士。背叛主人的伴当们料到了开头,却料不到这结果,真是一场悲剧啊……顺便说一句,铁木真也没有放过自己的安答(结义兄弟)札木合,杀完了他的伴当后也送札木合上路了事。后来蒙古人都学乖了,当曾活捉过铁木真的塔儿忽台乞邻勒秃逃入森林后被已经归顺铁木真的本族人活捉。大伙本来打算将这位昔日的首领献给当今的伟大领袖成吉思汗,幸而其中有明白人主张立即释放塔儿忽台乞邻勒秃,理由是:“我每(们)若将他拿至铁木真处,必说我每拿了正主,难做伴当,必将咱每杀了。不如放回去,对铁木真说,我每本将塔儿忽台乞邻勒秃拿来,因是正主,心内不忍的上头,放回去了,成吉思汗必容我每。”后来铁木真知道后果然赞许说:“若你每将他拿来,我必杀了你每,你每不忍却放了,也好。”于是,成吉思汗予“特赏”这些滑头,也算是皆大欢喜。由此种种事例,使得归顺铁木真的人都知道只有死心塌地做忠仆这一条路可以走,于是每一级的蒙古贵族和官吏都有了忠诚的属下部众,而这些贵族和官吏也都是成吉思汗的忠实伴当。由此类推,匈奴人也一样如此服从自己最大的英雄——单于,而这种特有的草原民族精神将来源纷杂的匈奴凝成了一股可怕的力量。单于的意志就是匈奴的意志,单于的喜怒哀乐就决定了每一个匈奴人和匈奴邻国的生死命运。
草原民族的首领渴望着什么呢?那就是不断的征服和杀戮。《史集》中记载着铁木真曾问左右:“对男子汉来说什么是最大的快乐?”,孛斡儿出说:“男子汉带着冬季羽毛脱掉,现在重新长满羽毛的灰鹰,骑着养肥的好马,穿着好衣服,在初春时出去猎取灰头鸟,这就是最大的乐趣。”,孛罗忽勒说道:“放了鹰鹘,看它从空中用爪子击落灰鹤抓走,这是男子汉的最大快乐。”,忽必来的儿子们说:“打猎时放鹰,是人生最大的乐趣。”铁木真听了后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说得不好!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骑乘着他们后背平滑的骏马,将他们的美貌的后妃的腹部当作睡衣和垫子,注视着她们的玫瑰色的面颊并亲吻着,吮她们的乳头色的甜密的嘴唇,这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
铁木真最大的快乐也是每一个蛮族领袖最大的快乐,从匈奴的历史来看,这种最大的快乐也是每一代匈奴领袖孜孜追求并努力实现的。于是那些和善淳朴的匈奴牧民们一但听到首领召集军队的牛角号之后,便会毫不犹豫地带好刀箭跨上战马,从这一刻起他们转变的如地狱里冲出的魔怪般凶残恐怖。在狩猎中他们对猎物毫不怜悯屠戮一空,在战争中他们对敌军和敌国百姓冷酷无情烧杀殆尽。这就是草原之子,这就是匈奴。
当匈奴兴起之后,中原王朝立刻遭遇到无比强劲的危机。胡儿的呼哨和胡马的嘶鸣,将要搅乱那一片大好河山。
第三节         胡马度阴山

《史记•匈奴列传》中如此描述匈奴:“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由此可见匈奴实在不是一个好邻居。习惯于草原残酷的弱肉强食法则的匈奴人对中原百姓毫不客气,他们的每一次侵扰都要造成中原诸侯国生命财产的巨大损失,每当秋高马肥之时,南下的匈奴便如候鸟般给中原带来浩劫。
西汉时期刘向的《说苑•卷一•君道》中记载在公元前312年燕昭襄王姬职问政于郭隗时,有“匈奴驱驰于楼烦之下”的语句。这里的楼烦是古部落名,活动范围在燕赵秦的边境地区。由此可见当时的匈奴已经征服了楼烦,继而严重骚扰中原诸侯国的边防安全,以至于引起燕昭王的重视。从战国中期开始,匈奴和东胡等北方少数民族开始频繁入侵中原,首当其冲的就是燕赵秦三国。当时的中原军事力量主要由步兵和战车组成,青铜兵器还是装备的主流。中原士兵们穿着衣袖宽大的服装行动不便,最快的日行军速度也不到50里。要对抗来去如风的入侵者实在是力不从心,连及时赶到“欢送”都做不到。更何况匈奴冶铁业和制车业发达,军工和运输企业在技术上的优势使得匈奴占据绝对优势:匈奴骑兵普遍使用铁质兵器并有优秀的复合“反背弓”进行武装,这种弓由弹性优良的木头和金属复合制成,弓的两端和中部另外用兽骨或毛皮加固,有效射程超过100米。匈奴人的箭种类繁多,有用来猎杀鹿、羊的骨箭,有专门用来传令的响箭,更有射杀大型猎物的铁箭。而匈奴军队对于战争用弓箭的制作工艺要求更高,《汉书》中记载阴山出产的上好木材是匈奴专门用来制作弓的地方:“冒顿单于依阻其中,制作弓矢”,而对箭矢的制作也不是随便凑合的:必须用位于张掖的一块林地树木才行:“生奇才木,箭杆就羽”。匈奴专供作战的铁箭头呈三棱状,长度大约60厘米,穿透力大得惊人。匈奴骑兵一般随身带上极多支箭,足够一次大战使用。即使用完了也不用担心,因为负责制造弓箭的能工巧匠就在大军尾部,随用随造。草原民族生性爱杀戮,但对工匠是很重视的,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后来的蒙古军队无数次屠城时只饶恕工匠了。至于匈奴打造的径路刀更是天下闻名,此刀削铁如泥在中原也被视为珍宝。除了武器之外,匈奴骑兵还有完善的防护装备,《汉书》中说匈奴普遍装备着“革笥、木荐”,其中前者是皮质的铠甲,后者是木制盾牌,这些装备对于轻骑兵来说非常适合。相比之下中原的军队相形见绌,更何况在战法上差距甚大,所以中原诸侯国基本上是单方面的挨打。每当匈奴入寇,燕赵秦还在调兵遣将准备迎击时,人家早已经将掳掠的人口和财物打包装车运走了。
总这样被折腾下去,即使家底再厚也受不了,更何况诸侯国之间还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兼并战争。于是为了应付匈奴的威胁,诸侯国们被迫开始修建“边境隔离墙”来保卫国家安全。这种隔离墙除了防御之外还兼有屯兵和警报、瞭望的功能,被中国人自豪地称之为长城。其实长城的雏形早在公元前656年就已经出现在楚国,据《左传》记载这是楚成王芈頵为了防备齐军入侵而修建的,被称为“方城”,现在河南省方城县还留存有遗址。楚国的先进经验被焦头烂额的燕赵秦等国采用,可是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因为人力物力的限制使得长城总有不连续的地方,而匈奴人的智商不算低,他们总能绕过长城入侵。就在这无休止的掳掠之中,匈奴的财富逐渐增加。原始氏族公社制度也随着由于分配战利品不公而导致的贫富分化而遭到破坏,到了战国末期私有财产已经被匈奴社会承认,随着阶级分化程度的加深,匈奴开始脱离原始社会并构造出奴隶制国家的雏形。

        要说中原诸侯国老老实实不还手也是不对的,战国时期反击匈奴最成功的要算是赵国。赵武灵王赵雍一直羡慕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他痛感中原模式的军队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为了实现自己吞并天下的雄心,必须学习胡人的做法。据《战国策•赵策二》记载,公元前307年,赵雍宣布“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随即又聘请胡人教习赵人养马驯马和骑射的本领,不久后中国第一支骑兵部队便诞生于赵国。这1万人的骑兵很快便在诸侯国争霸中显示出无比的威力,从此战车开始逐步退出了战争历史舞台改做运输工具。
        胡人教会了赵人骑射,很快赵人便对侵犯自己的胡人还以颜色。公元前306年,赵军击败了匈奴别种林胡,另一支匈奴别种楼烦也表示臣服。赵雍把林胡、楼烦两国上千里的土地并入赵国版图,设置中、雁门、代三郡治之。而且修筑了从今河北宣化沿阴山山脉西行,直达今河套五原以北狼山缺口止的长城,以之来达到巩固土地、防御北胡的目的。这样就形成了内外两道长城,赵国与匈奴本部隔着外长城对峙。除此之外,赵雍还大量招募了匈奴等胡人进入自己的军队,出身楼烦的楼缓和出身于匈奴的仇液都是赵雍的重臣,胡服骑射由此也开始了中原与匈奴之间的大规模文化交流。对于赵国忽然变成了难啃的硬骨头,匈奴首领们纷纷表示自己的生产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他们一方面率领不明真相的匈奴群众们去其余诸侯国境内掳掠,另一方面也反复尝试攻击赵国的边防线。这种频繁的骚扰持续了数十年之久,直到一位名叫李牧的赵国人出现为止。
        李牧在《史记》中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位有名的武将了,赵惠文王赵何委派他镇守雁北边防线。此时的匈奴已经从赵雍时代的畏惧中恢复过来,他们反复跨越长城攻击赵国边地,造成赵国的重大损失,而昔日降服于赵的林胡和楼烦也都随着匈奴本部的进犯而背叛了赵国。为了抵御匈奴,赵何把边地的官员委任权和税赋收入全部划归李牧掌管。而李牧也不负众望地整修烽火台、训练精锐士兵,还增派大量间谍渗透到匈奴境内刺探底细。
  李牧很懂得一顿好饭顶半个指导员这个道理,为了提高部队战斗力,密切官兵关系,他大力改善伙食,每天都要宰杀几头牛来米西米西,全体赵军战士感激涕零士气高昂,人人奋勇争先,表示愿为国家出力效劳。此刻李牧又再度表现出珍惜子弟兵生命的慈爱风范,下令:“匈奴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所以每当匈奴入侵边境,烽火台一报警,李牧即下令士兵立即收拾物资退入城堡固守,匈奴也无从掳掠。这样过了几年,李牧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损失过物资。
时间一长,李牧那缩头乌龟的外号竟然从匈奴那边一直传到赵国首都邯郸。赵何风闻李牧只顾得把军队养的又白又胖竟然从不与匈奴交战,立刻感到自己找错了人,这分明是把一位饲养员送到了前线。于是赵何立即走马换将,新将军到前线后立刻动员军队积极备战。每当匈奴入侵时,便挥军而出奋勇迎击——结果是连战皆负,大败亏输。赵何傻了眼,连忙请李牧再度出山。李牧这时候却摆起谱来,宣布如果不按他的既定方针办一切免谈。赵何无奈只有答应,于是缩头乌龟老李再度赶赴前线。
匈奴闻讯大为耻笑,不过老李来了也真麻烦——每次都躲到乌龟壳里,兄弟们抢不到东西啊!又是几年过去,赵何来不及看到边防改善就晏驾归西去了。公元前265年赵孝成王赵丹即位,而此时李牧也终于对匈奴露出了獠牙。在这些年中李牧已经严格挑选出战车1千3百辆,又挑选出精壮的战马1万3千匹,勇敢善战的士兵5万人,优秀射手10万人,然后把挑选出来的车、马、战士统统严格编队,进行多兵种联合作战演习训练。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牧让百姓满山遍野去放牧牲畜,引诱匈奴入侵。
匈奴很快如鲨鱼闻到血腥一般赶来,一小股匈奴先锋部队抵达赵国边境轻易击败了赵军,一举俘获几千名百姓和大批牛羊。试探成功后,匈奴各部首领大为振奋——这许多年来可算是抢到东西了!于是各部匈奴联合起来倾巢而出直扑赵境,准备抄底大捞一票。当蜂拥而入的匈奴骑兵进入赵军伏击圈后才发觉情况不大对头,慢吞吞的赵军战车结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当匈奴骑兵徒劳地发起冲锋时,赵军那数量惊人的弓箭手将密集队形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都变射了刺猬。感觉大事不妙的匈奴却无法顺利撤退,因为赵军的精锐骑兵已经从两翼包抄过来。于是一场大屠杀般的追歼战出现了,匈奴遭遇了崛起以来的第一次大败,据李牧的报告,倒在大地上的匈奴尸首超过10万具!这份战报有多少水分已不可考证,但是匈奴遭到的毁灭性打击却是实实在在的,《史记•李牧传》记载到:“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李牧大败匈奴之后,又趁胜灭襜褴、破东胡,收降林胡,迫使匈奴本部远遁。可是这位身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大功臣却下场凄惨:由于在其后的岁月中李牧连续大破秦军,所以秦国使出反间计。昏庸的赵幽缪王赵迁派人秘密捕杀了李牧,一代将星就此陨落,不久后赵国即被秦军所灭。

而此刻的匈奴也正经历着一场蜕变,这个草原民族的原始氏族公社体系在经历战争创伤后土崩瓦解,由氏族首领们转化而成的匈奴贵族把持了军政大权。不久后匈奴诞生了第一位总揽全局的头曼单于,虽然他的权利距离独裁统治者还差一步,不过已经具有匈奴历史上划时代的意义。“单于”的意思是广大,与后世游牧民族的可汗相仿,这个尊号的出现代表着匈奴的国家雏形已经诞生。当匈奴骑士驻马眺望南方的中原时,那里的旗号已经换成了统一的“秦”字。战国时代结束了,秦始皇嬴政成为兼并战争的最终胜利者。新的考验摆在头曼面前,这位国家领袖又将会带领着新生的匈奴国家走向何处呢?
第二章  苍狼的帝国

第一节        蛰伏的草原帝国

公元前265年的一场血战使得匈奴本部元气大伤,在《史记•李牧列传》中有对于匈奴首领的称呼上出现了一个名词:“单于”。单于是匈奴最高领袖的尊号,它的出现标志着匈奴这个原始部落联盟出现了革命性的进化,一个国家领袖出现了。在《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着匈奴的第一位单于是头曼单于,至于是否就是被李牧击败的那一位则未可知,以头曼的死亡时间公元前209年并结合当时严酷的自然环境和人类平均寿命来推算,似乎不大可能是他指挥了与李牧的那场战争。因此,《李牧列传》中的所谓单于应该还是当时的匈奴本部的部落联盟首领。
匈奴的部落联盟政治架构由来已久,但参与联盟的部落分合无常,造成匈奴时大时小、骤强骤衰。但正如第一章所讲的,在战国后期的匈奴已进入铁器时代,生产工具的进步使得生产力有了极大的发展,脱离部落公有的个体游牧家庭私有生产品随之出现。此外,草原牲畜过冬等现实问题也促使部落公有的大畜群向相对容易照顾的个体小畜群转化。人性总是贪婪的,小畜群饲养便于个体游牧家庭占有并分割、交换牲畜。此外游牧民族掳掠其他部落和种族的习性也带来战利品的分配问题,随着私有财产概念诞生,部落首领多占战利品和牲畜的现象造成氏族成员内部的贫富分化,于是私有财产标志着原始社会制度已名存实亡,阶级社会随之诞生。大致上来说,在这一时期的牧场和游牧领地依然属于氏族公有,但牲畜则成为个体家庭的私有财产。
在公元2~3世纪时期的匈奴墓葬中已经充分反映出这种阶级分化的现象,例如在伊沃尔加城遗址的墓葬群中已经可以看出同一部落成员的墓坑深浅和随葬品多寡具有显著区别,反映出贫富分化的程度较深。而德烈斯图伊匈奴墓葬群更能说明问题:整个墓区分为七块,相聚数十米。每个部分都由筑有石块围墙的的大墓和围绕其周的小墓组成,大墓中的棺椁基本为双层,陪葬品丰富。而小墓棺椁基本为单层或根本没有棺椁,陪葬品极少或没有。这说明在氏族内部已经产生严格的等级制度和贫富差异,大墓的主人应该是氏族中的贵族成员。但是贵族与普通氏族成员混葬在一起有说明了此阶段的匈奴贵族还没有完全凌驾于整个部落之上,他们不分高低贵贱埋葬于氏族公共墓地说明原始社会残留的组织架构还具有一定约束力。此外的呼尼河、诺音乌拉苏珠克图山谷、伊里莫瓦山谷等处的匈奴墓葬也都发映出一致的信息,那就是私有制和世袭贵族头衔已经完全改变了匈奴人的社会结构。但是漫长的原始时期残留痕迹仍然影响着匈奴人的观念,此刻的匈奴是一个带有浓厚氏族组织残余传统的原始奴隶制国家。

原始社会的部落联盟首领是各部落共同选举产生的,因此头曼的上台也经过了这一步骤。他出身于匈奴中最强有力的贵族家族挛鞮氏,是匈奴新兴贵族势力的总代表。虽然此时的他形式上还是部落联盟首领,但是头曼的单于头衔已经说明他是整个匈奴的代表,匈奴国家的权利已经大致聚集在他一人手中。刚经过惨败的匈奴急需要强有力的领袖来维持部落联盟不解体,而服从首领的民族习性使得匈奴人更加容易接受新诞生的独裁者。
头曼在危机中维系了匈奴各部的稳定,没有让自己的民族陷入失败后大解体的毁灭性结局。他率部继续盘踞在北方草原上,一方面与东胡和月氏人对峙,另一方面也在等待着南下掳掠的机会。虽然匈奴不敢再侵犯赵国边境,可是草原与中原之间的联系却更为紧密,不断有中原居民为了逃避战祸和苛政逃入草原,到了秦时为数更多,匈奴由此将中原人称之为“秦人”,直到汉时仍作如此称呼。除了“偷渡”的百姓之外,中原诸侯国中也有暗中勾结匈奴以自保的,这种利用胡人骚扰争霸对手的伎俩由来已久,《史记》中记载在公元前318年韩赵魏燕齐五国攻秦时就曾结连匈奴一同出兵。虽然这条仅见于《史记•秦本纪》的记载一直有争议,不过勾结匈奴对抗强敌(主要是秦国)这种手段已经是中原诸侯国的共识了,同样与匈奴接壤的燕国就是最热衷于此项外交事业的国家。公元前233年,秦将樊於期叛逃至燕国后,太子丹的师傅鞠武害怕秦国以此借口攻燕,便策划送樊於期到头曼那里,利用熟悉秦国虚实的樊於期结连匈奴攻秦。鞠武的长远计划是联合关东六国与匈奴结盟一同对抗战国末期的超级大国秦国,如果不是燕国高层与头曼往来频繁且默契的话,鞠武哪敢出此建议,因为一旦事泄更会引起秦国的猛烈报复。可惜性急的太子丹等不得这种长远之计凑效,他决定派出荆轲刺杀自己的童年好友嬴政,为了能够解除嬴政的戒备,荆轲提出要携带两样礼物:樊於期的人头和燕国督亢地图(割地求和)。《史记》中记载樊於期得知后毅然自刎,不过也可能是传说中的“被”自杀……总之头曼是没有等到自己的这位中原客人,而嬴政在逃过刺杀威胁后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一六国。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牧也是秦国的大功臣。正是由于他打败匈奴使其元气大伤,才导致秦国也同样没有了后顾之忧得以全力进攻关东六国。公元前221年,天下已经全换成了秦的旗帜。中原的政治格局发生了数百年未有的巨变,摆在北方游牧民族眼前的是一个统一的大国家。对着这个庞然大物般的新中原,匈奴有该做何抉择呢?头曼的办法很简单:接着去打去抢!在漫长的时间里匈奴对中原一直保持着进攻姿态,他们唯一的惨败也不过是深入敌境遭遇埋伏而已,这是一种巨大的心理优势,足以促使头曼率领他的匈奴骑兵们一再跨越边境南下掳掠。

头曼错误估计了形势,他不了解秦的独特体制。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法治”国家,韩非子的法家思想被发扬光大到了极致。根据1975年12月发掘于云梦县睡虎地11号秦墓的秦人喜随葬秦简记载,在这个国家里乱倒垃圾是要判刑的,养母牛不生犊子是要坐牢的。秦强调的是用极端的惩罚措施来维护秩序,而匈奴对于秦的侵犯本就有数百年的旧恨,这下又增添了大笔新仇,以嬴政的性格岂能坐视不理?再加上匈奴占据河套地区,直接威胁国都咸阳,即使头曼能规规矩矩,嬴政的卧榻之旁又岂能容他人酣睡?
公元前215年,嬴政北巡上郡时有人向他献上一道谶语:“亡秦者胡也”。于是这句不着边际的话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嬴政不顾丞相李斯的劝阻,派大将蒙恬率大军30万北上攻击匈奴。秦朝尊崇“五德始终说”,认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周朝为土德,秦克周,故得水德。水的代表颜色是黑,所以秦朝的军服、军旗都是黑色。这是中原民族数百年来第一次大举出击匈奴,身着黑衣的秦军如乌云般笼罩草原,这是刚以无比气魄夷灭六国一统山河的军团,他们渴求军功喜爱战争。匈奴第一次在自己占据的地盘上被打得找不到北,雷霆般的打击将措手不及的草原部众赶得狼奔豕突。秦军首战告捷一举夺回“河南地”,次年又夺取了匈奴控制的高阙、阳山等地。头曼单干此时终于暴露出外强中干的本色,他见势不妙拔腿就溜,匈奴本部北撤了700余里,黄河以北直到阴山全都被秦占据。虽然匈奴作战时向来“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可是眼见着肥美的河套地区牧场就此失去是对他们极大的折磨。更糟的是头曼彻底失去了与秦争锋的勇气,竟然在自己的领地内仿造了内地的烽火台警报系统,正所谓“置烽燧,然后敢牧马”。于是匈奴人在哀愁中惶恐度日,“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公元前212年,为巩固战果充实占据的地盘,秦朝在河套地区设置了九原郡和44个县,从内地迁徙3万多家到这里屯垦。到边疆安家实在是辛苦又危险,所以移民有优厚的国家补贴:“各赐爵一级”。让蒙恬窝心的是信奉安全第一的头曼先生一直避免与蒙恬进行主力决战,所以匈奴军队实力尚存。这导致秦军也无法回撤,只能长期驻扎在河套地区防御。不过光靠守备部队和移民守边是不够的,所以在大规模移民的前一年,嬴政就开始修筑边境隔离墙的2.0版本——万里长城。新时代的长城把以前秦、赵、燕三国的北边长城连接起来,再加以修补和扩充,西起陇西郡临洮,沿着黄河、阴山,蜿蜒曲折,直达辽东郡的碣石。蒙恬既是军队的指挥官也是工程总负责人,他指挥从内地征伐来的50余万劳工开始了这项艰苦卓绝的工程。气势恢弘的万里长城对于抵御匈奴骚扰究竟发挥了多大作用一直是后世争议的论题,但在蒙恬驻守的十余年中头曼的确从未敢于尝试挑战秦朝。但修筑长城动用的人力、物力过于庞大,远远超越了秦王朝承受力的极限。《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中说:“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据统计被征发的民夫有接近60%的死亡率!在这种征发既被“蒸发”的处境下,绝望的百姓唯有揭竿而起。
公元前210年嬴政去世,劳苦功高的蒙恬被使用不正当手段上台的秦二世胡亥处死。次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秦王朝土崩瓦解。原来戍守在边境的士兵、移民逃散一空,“北徙十有余年”的头曼单于终于等来了翻身的机会,他率部“凯旋”南返,重新渡过黄河,进入河套地区。可惜他的南下之旅仅仅停留在进入河套而已,因为匈奴的邻居东胡与月氏早已抢先瓜分了秦朝留在塞外的地盘。肥美的河西走廊现在是月氏部落的牧场,他们不仅骚扰匈奴的地盘,还公然索要质子。东胡傲慢地逐步挤占匈奴的生存空间,北边的丁零部落也不时南下到匈奴的地盘掳掠,惯于欺凌他人的匈奴人赫然发现自己竟成为新时代的“受气包”。可头曼却没有任何振作起来的样子,他只顾抱着自己的新阏氏得过且过。殊不知他崇尚的安全第一已经无法满足匈奴国家的期望,他统治下的人民渴望强有力的领袖出现来改变局面。走到命运拐点的匈奴即将迎来新的英雄,他的出现就像蛰伏已久的春雷般轰然炸响,将整个世界劈的天翻地覆。

第二节         鸣镝飞射的草原苍狼  

这个已经发过了…… ;P
义渠,古音“ngikei”,应该就是吉尔吉斯人。吉尔吉斯人长得与汉人非常接近,说明他们早期与汉人的关系比较近。

胡,东胡,应该就是林中百姓使鹿者,兀尔喀或者兀良喀也就是乌梁海,通古斯也差不多了。

狄,铁勒、铁力。

戎,大约是羌人(自称“尔么”)、月氏。

荤粥、昆夷应该是匈奴。
先支持下楼主呵呵,等休假了慢慢看
原创要支持,慢慢看。不错的话题。不了解
我对匈奴的理解是与其说是一个民族不如说是一种文化
他的血统纷乱,以血统论来追寻匈奴历史不如以匈奴文化影响力来判断,尤其是匈人和匈奴的关系
当然啦!一个民族最早由哪个或哪几个氏族发展起来的,已经极少有能搞得很精确的,像蒙古民族的发展还能搞得清楚的原因,那是因为他们的开化晚,乞彦部落的铁木真的发家史刚好能被当时的维吾尔文和汉文记录下来罢了。其他的民族最早的那个或那几个氏族,早就含混不清了属于神话传说,构成民族的最重要因素也早就是文化认同感了。
顶!喜欢看古代军队的战法和武器
匈奴没少祸害大汉民族
楼主快点更新[:a15:] [:a15:]
原帖由 一帆风顺1977 于 2008-12-25 13:37 发表
匈奴没少祸害大汉民族

所以这个民族消失了。。。。
匈奴其实影响非常巨大
李牧大败匈奴的故事不禁让人有些怀疑,赵国能有多少骑兵围歼全部骑兵的匈军。从“大破走”看应该是只一场漂亮的击溃战,歼敌数不会太多
李牧布置了一个十几万人组成的,包含大量战车的埋伏圈,而匈奴们又傻乎乎地专了进去。。。匈奴人打打游记还行,跟华夏战士肉搏可是从来都吃大亏的。。。
第三节         单于们的黄金时代

公元前174年,本名稽粥的老上单于登上了匈奴帝国的王座。这位根正苗红的新任统治者是冒顿长子,他的老爹非常善于总结他的祖父犯下的错误,没有在继承人问题上闹出什么纠纷来。老上单于一上台,汉文帝刘恒连忙知趣地送上和亲公主和大笔嫁妆。于是草原上的婚庆典礼又再度上演,不过这位新郎已经结过不少次婚,冒顿的老婆们都已被他的儿子收编了。
匈奴的收继婚姻制度一直被中国古代历史学家们诟病,视为“禽兽行也”。毕竟以儒家观念来看后妈也是妈,暗中流口水可以,公然将其变成自己老婆的就是禽兽了。在中国历史上娶了后妈的皇帝有一些,没有一个不被视为昏君、色鬼的。最有名的是隋炀帝杨广,其次还有唐高宗李治,在南北朝和五代十国的统治者中也有这样不畏世俗眼光追寻真爱的性情中人。有趣的是,他们几乎都有游牧民族的血统。
在中国古代史籍中将收继婚称之为转房、逆缘婚、挽亲、续婚和蒸母报嫂等等,不仅在游牧民族中广泛存在,在上古时期的中原王朝中也曾有过如此风俗。随着宗法伦理观念的出现,这种风俗在中原逐渐湮灭。不过在匈奴民族中,收继婚却也是另一种迥然不同的婚姻、宗法、继承和赡养制度。
匈奴施行族外婚,也就是氏族部落内成员是不得通婚的。一夫一妻和一夫多妻制度并行,不能将匈奴的一夫多妻与汉族的一夫一妻多妾相混淆,两者毫无共同之处。收继婚只是匈奴在婚姻形式中的一种,并不是说匈奴的婚姻都是收继婚。《汉书•匈奴传》说匈奴的收继婚是“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取其妻妻之”,但对于有很多儿子的该如何分配这些后母与死者有兄弟和儿子时又该如何分配并没有详尽的解释。但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收继婚只能在家族内部实施,绝不可能让外人来“收继”本家族的寡妇。
匈奴人的性观念与中原不同,他们不禁止未婚女子的婚前性行为,同时对已婚妇女与夫家内部成员的偷情也比较宽容。与外人不得收继本族寡妇一样,这种观念也表现出匈奴人重视种姓与宗族血缘的“纯净”,外族人不得染指,本族却可宽容,正所谓“恶种姓之失也,故匈奴随乱,必立宗种”。这种观念延伸之后,也可以理解匈奴人对于挛鞮家族成员争夺单于王位毫不在乎了,毕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上台的单于总是挛鞮的后代。
不过匈奴虽然对未婚和婚外性行为宽容,他们的另一项风俗却令人发指:杀首子。《汉书•元后传》中说:“羌胡尚杀首子以荡正世”,也就是说匈奴对于出嫁到本家族的女子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在不能确定其生父是否是本家族成员的情况下,一般的处理方式是杀掉以免后患。毫无疑问,这也是他们维护种姓纯洁的一种手段。
收继婚的另一项功能就是解决财产继承和寡妇赡养问题,但是并不是一切寡妇都可以被收继,在匈奴的习惯法中有如下几项被严格遵守的戒律:
一、生母不得收继。以单于为例,亲生母亲被称为母阏氏,不但不得收继也不得被他人收继。母阏氏随同单于生活,由儿子负责赡养。而被单于收继前单于阏氏及其未成年子女也都由现任单于负责赡养。
二、是否收继死者的其余妻子,由年龄而定。年龄老者一般不被收继而是由其成年儿子赡养,年龄小者则一般被收继。
三、身份显贵的贵族母阏氏,如匈奴诸王的生母一般不被收继,匈奴诸王的母亲一般随其子生活,受到赡养。
四、不被收继的前单于阏氏并没有类似中原那样的皇太后或太皇太后之类的尊号。
五、单于收继婚与一般匈奴家庭收继婚不同,由前任单于的政治继承人而不是长子或长弟按照辈分和年龄顺位收继。
六、被收继寡妇的未成年子女也一同被收继,其未成年儿子自动失去父亲财产的继承权和对后母的收继权。
刚才说到老上单于收继了老爹冒顿的若干老婆,那么是不是整个匈奴帝国也都归其所有了呢?其实匈奴的继承制度并没有如此简单,收继后妈进行赡养是一回事,收继冒顿的那些财产部众则是另一回事。《汉书》中记载单于的儿子们在成年之后都要离开父亲的营地被分配到各地居住,他们可以拥有划分给自己的牧场和部众,一般是一万骑。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为何头曼当初会给冒顿这个隐患那么多的军马,实在是迫于习俗情非得已。除了匈奴之外,当时的西域游牧民族如乌孙等也有此风俗。当所有的成年儿子都分配到财产之后,单于最终所余财产都归幼子所有。这个习俗在后世的蒙古帝国也可以看到,例如铁木真去世前吩咐将自己财产和军队的绝大部分都按“幼子守灶”的习俗留给了小儿子拖雷。需要指出的是,匈奴的妇女们是没有继承权的,而只能被人所“继承”。因为她们没有独立的法律人格,被视为家长的附属品。即使贵为单于的“居次(公主)”,也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财产。

话说回来,汉朝送到匈奴的公主自然是按照正常的政治婚姻嫁过去的。截止目前为止,汉朝和亲的公主都是宗室的公主,没有一个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虽然如此,必要的排场礼仪可是一点都没有缩水。每次随着公主去匈奴的宫女和宦官也有不少,因为总不能让光杆公主一个人嫁过去受罪,总有一批垫背的奴婢也跟着去草原。以草原之艰苦,连公主都往往少年夭折,这些奴婢的命运更是可想而知。历史上反抗这种命运的人并不是没有,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便出现在初次前往老上单于那里和亲的队伍中。此人是一位宦官,准确的说是一位受过教育的有一定地位的宦官,他的名字是中行说。在公主出发前,上级领导找他谈话:中行啊,组织上打算派你伴送和亲公主出塞,你要珍惜这次境外工作的机会,好好表现不负重托云云。没想到中行说当下就表示自己不愿干,这也可以理解,一般来说被送到匈奴差不多也相当于判了死缓一样。对于汉朝来说,中行说不过是个鼻屎大的小宦官,他的个人意见自然不会影响组织上的既定安排,于是中行说临行前恨恨地说:“必我行也,为汉患者。”狠话是放了,可是有关方面置若罔闻,权当是临上“刑场”的中行说在胡言乱语。没想到此人出塞之后,果然投靠了老上单于,他以自己过人的阴狠狡诈彻底出卖了自己的祖国,成为汉朝的心腹大患。
在遍地文盲老大粗的匈奴中忽然多出一个有文化的汉人奴才,自然是令人瞩目的。老上对中行说非常重视,《史记》中记载“单于甚亲幸之”。而中行说的确不是光会“放嘴炮”,他以自己对汉朝宫廷政治与经济军事形式的透彻了解,为老上改革匈奴帝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智囊作用,被老上尊称为“国师”。中行说在匈奴数十年,辅佐三任单于孜孜不倦地同自己的祖国作斗争,真是悲剧啊……
由于经济文化都极端落后于汉朝,所以匈奴帝国的高层人士是相当“哈汉”的。他们穿着汉朝进贡来的锦衣,吃着中原风味的美酒美食,颇有只恨生在塞外,一心向往中土的风尚。中行说针对这种情况对老上谏言:匈奴的人口还没有汉朝的一个郡多,之所以能保持强大就在于服装饮食与汉朝不同,在经济上不必依赖汉帝国,如今单于改变匈奴旧俗追求汉朝的服装饮食,而汉朝所给的东西也不过是其总数的十分之一二,长此以往则匈奴人早晚要动心归化汉帝国了。
中行说很了解汉人政治家以“汉化”来瓦解蛮族的传统办法,例如春秋时晋国也对戎狄采取过和亲政策。公元前569年,晋悼公姬周在魏庄子的建议下决定“和戎”。他用中原的美酒佳肴和女乐换取对方的马匹、毛皮,又互相通婚建立统治者之间的亲戚关系。这样,蛮族部落不但不再是晋国的边患,还心甘情愿地出人出力替晋国打仗卖命。后来魏国的手段更是高明,他们用互市的办法拉拢北狄,用锦衣玉食换取大量的牛马、毛皮、弓箭等战略物资。大臣子顺说宽袍大袖的服装并不适合马上穿着,美酒佳肴吃完就没了,这些对蛮族其实都没什么大用。相反,蛮族日渐沉迷于中原的锦衣玉食后会逐渐丧失自己的优势,到时候可以一举歼之。
老上对于这些历史故事极为上心,他按照中行说的建议让士兵穿着汉朝衣服在荆棘丛中策马奔驰,结果衣服当然变成了破布条,于是向匈奴人证明汉朝衣服不及匈奴的服装坚固完美;又将汉朝的食物悉数扔掉,以证明匈奴的饮食更加方便美味。最后老上宣布恢复冒顿时期的政策——“得汉食物皆丢弃之,以示不如乳酪之美也;得汉衣物皆撕裂之,以示不如裘皮之便也。”这样一来,匈奴的汉化过程被中行说硬生生地阻止了。如此一来汉朝政府持续多年的“和平演变”策略便一下子落空,匈奴人仍将在野蛮中保持其可怕的军事实力。
虽然在风俗上制止了汉化,但中行说在外交斗争中却用“以汉制汉”的手段向汉朝发难。以往汉帝国在致匈奴帝国的国书的开头都要写上一句:“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而中行说则要求匈奴致汉帝国的国书都要比汉朝的长一寸,所用的封印悉数加大,国书的开头语更是傲慢的写道:“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匈奴大单于敬问汉朝皇帝无恙”。这样一来使得匈奴人的自尊心大为满足,也使得他们的民族认同感进一步增强。针对匈奴人不善于言辞的特点,中行说亲自上阵与汉使辩论,为匈奴的风俗习惯乃至于国家政策辩护。这样的辩论会实在是艰苦,外加他还戴着一顶“汉奸”的帽子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痛击,所以中行说干脆不准汉使多说话,只让其遵照要求将匈奴所要的东西一律保质保量的准备好就行,否则就以军事打击作为报复。
中行说的军事打击并不是一句空言,他竭尽全力帮助老上富国强兵。每年秋马肥,单于与各部酋长大会蹛林,核查各氏族部落一年户口增减和牲畜繁殖情况,以便核实军队数目和征收赋税。反对汉化的中行说又毫不犹豫地采用了汉朝先进的税赋计算和管理征收知识——“疏记”,也就是将中原先进的数学知识教给匈奴官吏。他还帮助匈奴完善司法体系,树立单于威严。匈奴法律极其简单,《史记》记载:“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在每年的龙城大会中,各路官吏都要向单于禀报这一年来自己辖区的各项事宜,包括各位贵族是否有越轨谋叛事宜。中行说以自己在汉朝宫廷中的经验伺候老上,又建议加强对匈奴贵族的约束进一步加强王权,使得老上的威望和权势更加膨胀。当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匈奴帝国的新一轮征战也就揭开了序幕。

老上不是个遵守和亲盟约的人,终其一生他始终对汉朝保持高压政策。匈奴的骑兵入寇频繁,而中行说的刁难欺凌竟然曾使得汉朝派去谴责的使者宋忠不敢见单于而还。就在公元前169年,时任太子家令的晁错上书评论匈奴战事,提出了两大意见:一、武装投降的匈奴人,给予汉军的装备对抗匈奴;二、招募贫苦的百姓到边地屯戍抵抗匈奴入侵。晁错的建议对于应付匈奴人不间断的小骚扰还是很有效果的,尤其是武装忠于汉朝的匈奴人这一条意见在后来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为了支援逐渐增加的屯边者,汉朝在第二年还规定招募民众输送粮食到边境者可以拜爵。可惜这两招并不足以应付老上和中行说早已酝酿的“大手笔”进攻:公元前166年,公元前166年,老上单于率领14万骑大举入塞进攻朝那、萧关,杀死北地都尉孙卬,不但掠走财物无数,还出奇兵焚毁了刘恒的回中宫。匈奴的斥候骑兵到达了雍州、甘泉,迫近长安。刘恒大惊之下连忙以中郎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率车骑10万人守护长安,又任命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遬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做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前将军,派出大军抵御匈奴。当听说宫殿被焚后,刘恒龙颜大怒准备亲征匈奴,后来经群臣、太后苦劝后才冷静下来,避免了白登之围再现的危险。老上在汉地逗留了一个多月,见汉朝大军迫近才撤退出塞。汉军依旧是送君送到关塞口,君的仇恨永不忘……在这一次战争中,飞将军李广以良家子的身份初上战场,斩杀匈奴人颇多,被任命为汉中郎。此后数年之间,匈奴连年入侵,云中、辽东二郡每年被杀掠人口万人以上,而汉朝又无力还击匈奴,只得向老上示好,许以和亲和“岁贡”。老上也接受了汉朝讲和的请求。两国相约以长城边塞为界,互不侵扰。
老上对汉朝的侵扰实质上只是一种牵制性措施,因为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汉朝而是老冤家月氏。公元前177年匈奴右贤王背盟进攻汉朝控制下的河南地时,势力有所恢复的月氏趁着匈奴兵力东移之际出兵西攻乌孙,杀死乌孙昆莫(王)难兜靡后夺占其地。乌孙本是西域小国,当冒顿征服西域时降服匈奴,所以月氏攻乌孙既是为了抢夺生存空间也是为了打击匈奴势力。乌孙被攻灭后部众离散,难兜靡的继承者猎骄靡年仅一岁,由忠诚的大臣傅父布就翎侯抱着逃往匈奴境内,被冒顿单于收留。这位傅父布就翎侯的本名是布就,傅父是保护人的意思,翎侯则是他的官位。猎骄靡的到来后来被匈奴人以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描述如下:躲过月氏追杀的布就把猎骄靡藏在草丛中离开寻找食物,等他返回时赫然发觉有母狼给这孤儿喂奶,另外还有乌鸦叼着肉在一旁飞翔。布就认为这是上天的神迹,恨不得像二当家的一样大呼:“月氏、乌孙你们别打了,快来看上帝!”,得知这神奇的表现后,冒顿也大为怜惜猎骄靡,于是养育他长大,后来还将收罗到的乌孙部众都交给猎骄靡统帅。当猎骄靡长大成人后就任新的乌孙昆莫,率领部众配合匈奴讨伐月氏。公元前161年,17岁的猎骄靡随同老上单于的大军踏碎月氏国度。匈奴军队斩杀月氏王后,老上将其头盖骨制成了恐怖的骷髅酒杯。从此后猎骄靡成为匈奴经营西域的代理人,他率军帮助匈奴平定西域,俨然就是匈奴的忠仆。这是匈奴版本的“赵氏孤儿”故事,30余年后被匈奴俘虏又逃回的伟大外交家、旅行家和大间谍张骞传递给汉武帝刘彻,由此坚定了刘彻结连西域以图匈奴的宏伟战略构思。不过对于匈奴而言,孤儿猎骄靡后来的所作所为变得有些不地道:就在手捧“月氏酒杯”后没多久,老上单于便追随自己的苍狼父亲魂归天国了。新任的匈奴领袖是军臣单于,但他一上台便得到意外的惊喜——猎骄靡占据了月氏人留下的伊犁河流域牧场宣布独立了!军臣大怒,派遣奇兵偷袭却遭惨败,再加上猎骄靡那传奇般的身世,使得匈奴不敢再对这位上天眷顾的英雄兴起刀兵。
让我们将猎骄靡的故事暂时先放下,先来看看新一代匈奴领袖军臣的状况。老上留下他的是一个稳固而强大的匈奴帝国,其疆域已扩张到超过汉朝领土面积的4倍之多。除此之外,还有那位忠诚又狡诈的国师中行说在竭力辅佐他。当然,还有一大堆后妈等着军臣同志收继,在这一点上中行说先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军臣单于是个性情中人,具体表现在公元前160年刚娶了和亲公主收了大笔嫁妆,公元前158年冬天就宣布断绝和亲大举率军入塞。如此做法实在令人寒心,汉朝嫁一个公主过去——虽然是宗室的公主,连两年的平安都保证不了!中行说先生在其中倒了多少坏水虽不得而知,不过很有可能是他挑唆军臣以攻汉来立威。此次匈奴分兵两路各3万骑攻入上郡和云中,汉朝百姓被杀掠甚重,匈奴兵锋横扫汉境直至长安。经过一月左右的蹂躏后,汉文帝终于从各地调来援兵,匈奴军队照例拍马便走,汉军照例至边塞止步,只有无数双愤怒的目光射向那些远去的胡儿背影。
公元前156年,48岁的汉文帝刘恒驾崩。这位由政变将领推上宝座的皇帝性情坚忍,虽然他踏着吕雉亲属后代的尸体上台,可是在对匈奴的政策上依旧延续了汉初以来的和亲安抚政策。没办法,没有实力就只能做缩头乌龟,逞能的下场惟有国破家亡。他面对着的是匈奴帝国上升时期的三位单于,所能做的就是在严加防御的前提下不断从内地向边境充实人口实施屯垦,并大力鼓励养马。这一时代一个重要成就就是官马制度的确立,汉为了对抗匈奴发展骑兵,专门建立了饲马制度。国家颁行“马复令”用免役的办法鼓励民间养马,并在中央和地方设立专管的马政机构。中央任命太仆(就是齐天大圣当过的弼马温了)管理,在地方设有马丞负责。这些官员负责马匹的饲养以备军用。刘恒在个人生活方面非常俭朴并提倡薄葬,轻徭役与民休息并废除肉刑,并尝试解决尾大不掉的诸侯国问题。由他开始的“文景之治”为汉帝国默默积累力量,他的国家和人民在痛苦中默默忍耐。
在公元前162年向老上单于送出和亲公主的时候,刘恒布告天下说:“我不英明,不能施恩德于远方,因而使境外有些国家时常侵扰生事。边远地区的人民不能安定地生活,内地的百姓辛勤劳动也不得歇息,这两方面的过失,都是由于我的德不厚,不能惠及远方。最近连续几年,匈奴都来为害边境,杀我许多官吏和百姓,边境的官员和将领又不明白我的心意,以致加重我的无德。这样长久结下怨仇,兵祸不断,中外各国将怎么能各自安宁呢?现在我起早睡晚,操劳国事,为万民忧虑,惶惶不安,未曾有一天心里不想着这些事情,所以我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使者,在路上礼帽车盖前后相望,车子的辙迹道道相连,为的就是让他们向单于说明我的意愿。现在单于已经回到从前友好相处的道路上来了,考虑国家的安定,为了万民的利益,亲自跟我相约完全抛弃细小的过失,一起走和平的大道,结为兄弟之好,以保全天下善良的百姓。和亲的协议已经确定,从今年就开始。”
刘恒一直到死都在忍耐,但是军臣不想忍耐,他在刘恒驾崩前一个月再度大举入塞。垂危中的刘恒派御史大夫翟青到匈奴军中求和,军臣傲慢地答应和亲。公元前155年秋,新即位的汉景帝刘启将一位宗室的女儿送上了通往塞外的漫漫不归路……

要说匈奴对汉朝休养生息积累实力的后果毫无预见是不公平的,因为一个帝国在它的上升期需要如树木伸展枝叶一般地拓展其影响力,而两个强大帝国之间毫无缓冲区域的结果就只有不断碰撞,最后决出胜负。汉与匈奴互为天敌,和亲换来的是喘息时间,只要力量的天平还没有大幅倾斜到一方压制另一方,和平就绝不会到来。可是匈奴并没有彻底毁灭汉朝的实力,于是从冒顿时期开始反复入侵其实也是一种主动出击削弱对手的手段。匈奴以不足汉一大郡的人口要想保持对汉的优势,惟有不断地依靠掠夺和杀戮来打击敌人、壮大自己。在这种思路支配下,出现的情况就是如《史记•李广传》所言的“汉文、景之世,匈奴军臣单于最为强盛,肆行侵掠,候骑至雍,火照甘泉。”。军臣和中行说从没有放弃过对中原的监视,他们在等待机会,一个能够彻底压倒汉朝的机会。他们其实并不需要等待多久,因为汉帝国内部正酝酿着一场超级风暴。
公元前154年,匈奴帝国最大的机会来临了:“七国之乱”爆发。虽然七国之乱的爆发有诸多起因,例如刘启当年因为下棋的纠纷打死了吴王刘濞的王太子的旧怨,以及刘启一上台就按照晁错的办法过于急促地开始削藩的新仇等等,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一个原因:大伙都姓刘,都是老流氓阿邦的嫡系子孙(刘濞是刘邦的亲侄子),为何唯独你小子能做皇帝?刘启开始幻想能够通过杀尽晁错九族的下作手段争取和平,但是叛军公开打出给汉帝国换新老板的口号彻底让他绝望了。就在中原大打出手的同时,一份来自赵王刘遂的邀请摆在军臣的眼前。对于这种天赐良机军臣自然不会放弃,他率军赶到汉朝边境准备实现当年冒顿“原游中国”的夙愿。可惜造反的刘家王爷们实在是不争气,只三个月就完全失败。造反的七个诸侯王六个自杀一个被杀全部完蛋,汉军再度赶到边境严阵以待。看着千载难逢的机遇就此拉倒,军臣气得恨不得给刘遂改名为刘未遂。
对于军臣的意图刘启自然心知肚明,傻瓜才会相信匈奴使者所说的“单于特来协助皇帝平叛”。贼心不死的军臣此后又开始频繁入塞劫掠,为此刘启不得不在公元前152年连送两位公主和亲,其中有一位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从送亲生女儿和亲这一点可以看出匈奴对汉朝威逼之极,以至于刘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的牺牲了。而由于有那位“挨千刀”的中行说存在,宗室女冒充皇帝女的戏码就此宣告结束了。军臣收下宗室女公主和嫁妆后立刻大婚,一度完蜜月就派遣使者去跟刘启说:刘先生,我们之间的感情破裂了。刘启纳闷说:这是怎么搞的,刚送去新娘你们单于就变卦啊?使者宣布经过权威专家中行说公公的鉴定,你们送来的是赝品!并且经过追查后发现此前的每一位新娘都是赝品!合着我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匈奴大单于这么多年都是做你们诸侯王的女婿啊,你们汉朝皇帝从刘邦那老东西开始就做了我们匈奴这许多年的便宜老丈人,这个帐要怎么算才好?其实汉朝送宗室女和亲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每一位宗室女都在行前接受过册封,在法律意义上的确是公主身份。前两代的单于之所以不计较是因为公主是否皇帝亲生并不重要,冒顿和老上看重的是和亲这种汉朝带有臣服意味的外交表态。中行说出塞几十年见过多位和亲公主,为何直到这时才忽然“恍然大悟”提醒了军臣呢?其实这是匈奴对于丧失了消灭汉朝的最后机会感到焦虑的表现,他们对于“文景之治”的长远效果心知肚明,但又无法予以有效干扰,所以只能以这种无赖的外交逼迫和威胁来维持自己的强者姿态。当然,对刘启而言他还没有与军臣翻脸决裂的把握。匈奴依旧处于最强大的时期,汉朝只得继续保持守势。该牺牲就得牺牲,哪怕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于是在郑重道歉之后,刘启15岁的女儿南宫公主在泪眼朦胧中泣别长安,踏上了不归之旅。以上记载见于宋代的《册府元龟》,而在《史记》和《汉书》则没有详细的记载。不过在《史记•外戚世家》中还说,在武帝为母亲找回失落在民间的女儿时,皇太后还召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俱来谒见姊”,这样看起来,似乎刘启再度忽悠了军臣一次?不管怎样,这一年的确是连送出两位和亲公主。为了平息军臣的怒火,并拉拢匈奴各阶层人士,除了送上公主之外,汉与匈奴又再度开通关市做起了生意,一时之间和平共处似乎又成为两国关系的主流,军臣在志得意满中暂时放下了屠刀。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到了公元前148年春季,汉朝燕地边境居民再度听到了暌违16年之久的胡骑呼哨!对于这次匈奴背盟入侵汉朝是有心理准备的——已经被背盟了那么多次,倒是这次和平能持续这么长时间才是怪事一桩呢。刘启在这一时期已经初步抚平了内战创痕,他继续招募徙民充实边地,并大力扩展养马业。至此汉朝的军马生产已经颇具规模,属于官府的马匹发展到了40万匹。这就为以后的大反击做好了充分的条件,没有强大的骑兵是不可能战胜匈奴的。汉军骑兵已取代战车成为军队的主力军种,并且有了轻骑兵和重骑兵之分。轻骑兵基本无甲,武器以弓箭为主,骑乘较矮小灵活的战马;重骑兵着甲,武器为戟、矛和环首刀等近战武器,骑乘高大健壮的战马用于冲锋陷阵。汉代随着冶炼技术的提高出现了更适于马上作战的环柄长铁刀环首刀,这种武器刀脊厚,刃锋利适于劈砍,成为骑兵的重要武器。一般来说汉代的骑兵主要武器有:矛、刀、戟、弓、弩(臂张弩)等。这一时期骑兵作为机动兵力的战术也得以发展,汉军在与匈奴作战中就大量采用了长距离奔袭迂回包抄战术,这也是汉军在实战中“师从”匈奴的结果。除此以外,还提拔了李广、程不识和郢都等一批卓越的将领守御边境。其中雁门太守郢都被匈奴畏惧如神,直到他去世为止,匈奴不敢进犯雁门,平时只好在草原上用树枝扎起郢都的人像然后乱箭飞射泄愤。程不识用兵严禁进退有据,与匈奴作战鲜有败绩。而李广则更留下“飞将军”的千古美名:匈奴入侵上郡时,李广率百余骑与匈奴数千骑相遇。汉军士兵想掉转马头往回奔,李广说急忙说:“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于是李广率军不退反进,一直走到离匈奴不到二里的地方才停下来。匈奴军队看见这一小股汉军竟敢跑到自己面前下马解鞍躺在草地上休息,实在是摸不清头脑。匈奴人比较淳朴,一般没有自杀的风俗,所以也认定面前这些汉军不会是来寻短见的,此外汉军也没有将精神病或脑瘫患者集中编队的习惯,所以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此为诱饵,后有伏兵!看着匈奴骑兵果真不敢进攻,李广心里更是有底。忽见一名骑白马的匈奴将领出阵瞭望,李广飞身上马冲上前去射杀匈奴将领接着回到队伍中继续休息。这时天色已晚,匈奴军队始终不敢前来攻击。毕竟他们身在汉境,害怕在夜间中伏受袭,于是大伙商量出一条妙计来——第二天早上李广起来一看,匈奴已经趁夜跑路了……由此李广更是威名远扬,以至于军臣专门下令:遇到李广一定要捉活口,他要亲眼见见这位传奇英雄:“令军中,得李广,必生致之。”
虽然汉朝已经国力大增,可是刘启还是谨慎地保持守势,因为他面对的实在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匈奴。对于匈奴而言,在军臣时期的确已经膨胀到帝国的巅峰。但是巅峰也即意味着下降即将来临,从他对背叛的猎骄靡奈何不得已经可以看出,匈奴的国力达到了临界点,再也无力扩张一步了。对于汉朝,虽然军臣试图以反复无常的故伎予以控制,可是他始终没能阻止敌人积蓄力量的过程,充其量只能减慢速度而已。就在这次背盟之后,刘启第一次没有派使者恳请和亲,而是整军备战。就在第二年,史无前例的事情出现了:不满军臣统治的匈奴徐卢、于军、赐、陆疆、仆黯、范代和邯郸等小王和部落首领率众归降,这是匈奴贵族第一次大规模归降汉朝,他们都被封为列侯。在此之后,匈奴贵族和官僚投奔中原的趋势有增无减,公元前145年,匈奴东胡王卢它之归降汉朝,也被封为亚谷侯。这一系列的高层背叛是匈奴帝国由盛转衰的危险信号,从冒顿时代开始的内部稳固的优势已经转移到汉朝方面了。
军臣意识到汉朝积蓄国力已达到危险的程度,尤其是汉朝骑兵力量的迅猛发展使他不寒而栗。此时中原已经是“庶众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汉军又改良了马甲和马鞍,使战马能得到护甲保护并便于骑乘。由于马匹众多,自然带动了民间的兴趣。汉朝社会崇尚骑射作乐,从皇家上林苑伴驾至民间聚会,汉家子弟都以驱骏马竞风头为荣,骑着母马出门竟然会遭到耻笑。就在公元前146年,御史大夫卫绾奏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十岁以下的成年马出关,也就是说此刻汉朝的马匹数量已不亚于匈奴,甚至有向草原倒流的现象。军臣不肯坐以待毙,他决定将敌人扼死在襁褓中。为此他于公元前144年大举进攻上郡的汉军养马场夺取战马,此战中汉朝官吏和士卒抵抗到底,牺牲2千余人。公元前142年,匈奴攻入雁门,太守冯敬战死,匈奴屠城而归。这一系列较量说明匈奴的实力尚在,虽然它已经开始摇摇欲坠;而汉朝已不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婴儿,匈奴难以再度深入汉境骚扰。公元前141年,怀着无法降服匈奴的遗憾,48岁的刘启含恨而终。他为了自己的帝国奋斗一生,牺牲了老师、好友,甚至是心爱的女儿。他将皇位留给了16岁的儿子刘彻,怀着无限的担忧和希望离开了人世。刘启远去了,在他身后是他和他父亲历经两代励精图治后积累起来的丰厚家底,在新任皇帝刘彻手中即将发生震撼世界改变命运的大事件。
让我们将猎骄靡的故事暂时先放下,先来看看新一代匈奴领袖军臣的状况。老上留下他的是一个稳固而强大的匈奴帝国,其疆域已扩张到超过汉朝领土面积的4倍之多。除此之外,还有那位忠诚又狡诈的国师中行说在竭力辅佐他。当然,还有一大堆后妈等着军臣同志收继,在这一点上中行说先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军臣单于是个性情中人,具体表现在公元前160年刚娶了和亲公主收了大笔嫁妆,公元前158年冬天就宣布断绝和亲大举率军入塞。如此做法实在令人寒心,汉朝嫁一个公主过去——虽然是宗室的公主,连两年的平安都保证不了!中行说先生在其中倒了多少坏水虽不得而知,不过很有可能是他挑唆军臣以攻汉来立威。此次匈奴分兵两路各3万骑攻入上郡和云中,汉朝百姓被杀掠甚重,匈奴兵锋横扫汉境直至长安。经过一月左右的蹂躏后,汉文帝终于从各地调来援兵,匈奴军队照例拍马便走,汉军照例至边塞止步,只有无数双愤怒的目光射向那些远去的胡儿背影。
公元前156年,48岁的汉文帝刘恒驾崩。这位由政变将领推上宝座的皇帝性情坚忍,虽然他踏着吕雉亲属后代的尸体上台,可是在对匈奴的政策上依旧延续了汉初以来的和亲安抚政策。没办法,没有实力就只能做缩头乌龟,逞能的下场惟有国破家亡。他面对着的是匈奴帝国上升时期的三位单于,所能做的就是在严加防御的前提下不断从内地向边境充实人口实施屯垦,并大力鼓励养马。这一时代一个重要成就就是官马制度的确立,汉为了对抗匈奴发展骑兵,专门建立了饲马制度。国家颁行“马复令”用免役的办法鼓励民间养马,并在中央和地方设立专管的马政机构。中央任命太仆(就是齐天大圣当过的弼马温了)管理,在地方设有马丞负责。这些官员负责马匹的饲养以备军用。刘恒在个人生活方面非常俭朴并提倡薄葬,轻徭役与民休息并废除肉刑,并尝试解决尾大不掉的诸侯国问题。由他开始的“文景之治”为汉帝国默默积累力量,他的国家和人民在痛苦中默默忍耐。
在公元前162年向老上单于送出和亲公主的时候,刘恒布告天下说:“我不英明,不能施恩德于远方,因而使境外有些国家时常侵扰生事。边远地区的人民不能安定地生活,内地的百姓辛勤劳动也不得歇息,这两方面的过失,都是由于我的德不厚,不能惠及远方。最近连续几年,匈奴都来为害边境,杀我许多官吏和百姓,边境的官员和将领又不明白我的心意,以致加重我的无德。这样长久结下怨仇,兵祸不断,中外各国将怎么能各自安宁呢?现在我起早睡晚,操劳国事,为万民忧虑,惶惶不安,未曾有一天心里不想着这些事情,所以我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使者,在路上礼帽车盖前后相望,车子的辙迹道道相连,为的就是让他们向单于说明我的意愿。现在单于已经回到从前友好相处的道路上来了,考虑国家的安定,为了万民的利益,亲自跟我相约完全抛弃细小的过失,一起走和平的大道,结为兄弟之好,以保全天下善良的百姓。和亲的协议已经确定,从今年就开始。”
刘恒一直到死都在忍耐,但是军臣不想忍耐,他在刘恒驾崩前一个月再度大举入塞。垂危中的刘恒派御史大夫翟青到匈奴军中求和,军臣傲慢地答应和亲。公元前155年秋,新即位的汉景帝刘启将一位宗室的女儿送上了通往塞外的漫漫不归路……

要说匈奴对汉朝休养生息积累实力的后果毫无预见是不公平的,因为一个帝国在它的上升期需要如树木伸展枝叶一般地拓展其影响力,而两个强大帝国之间毫无缓冲区域的结果就只有不断碰撞,最后决出胜负。汉与匈奴互为天敌,和亲换来的是喘息时间,只要力量的天平还没有大幅倾斜到一方压制另一方,和平就绝不会到来。可是匈奴并没有彻底毁灭汉朝的实力,于是从冒顿时期开始反复入侵其实也是一种主动出击削弱对手的手段。匈奴以不足汉一大郡的人口要想保持对汉的优势,惟有不断地依靠掠夺和杀戮来打击敌人、壮大自己。在这种思路支配下,出现的情况就是如《史记•李广传》所言的“汉文、景之世,匈奴军臣单于最为强盛,肆行侵掠,候骑至雍,火照甘泉。”。军臣和中行说从没有放弃过对中原的监视,他们在等待机会,一个能够彻底压倒汉朝的机会。他们其实并不需要等待多久,因为汉帝国内部正酝酿着一场超级风暴。
公元前154年,匈奴帝国最大的机会来临了:“七国之乱”爆发。虽然七国之乱的爆发有诸多起因,例如刘启当年因为下棋的纠纷打死了吴王刘濞的王太子的旧怨,以及刘启一上台就按照晁错的办法过于急促地开始削藩的新仇等等,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一个原因:大伙都姓刘,都是老流氓阿邦的嫡系子孙(刘濞是刘邦的亲侄子),为何唯独你小子能做皇帝?刘启开始幻想能够通过杀尽晁错九族的下作手段争取和平,但是叛军公开打出给汉帝国换新老板的口号彻底让他绝望了。就在中原大打出手的同时,一份来自赵王刘遂的邀请摆在军臣的眼前。对于这种天赐良机军臣自然不会放弃,他率军赶到汉朝边境准备实现当年冒顿“原游中国”的夙愿。可惜造反的刘家王爷们实在是不争气,只三个月就完全失败。造反的七个诸侯王六个自杀一个被杀全部完蛋,汉军再度赶到边境严阵以待。看着千载难逢的机遇就此拉倒,军臣气得恨不得给刘遂改名为刘未遂。
对于军臣的意图刘启自然心知肚明,傻瓜才会相信匈奴使者所说的“单于特来协助皇帝平叛”。贼心不死的军臣此后又开始频繁入塞劫掠,为此刘启不得不在公元前152年连送两位公主和亲,其中有一位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从送亲生女儿和亲这一点可以看出匈奴对汉朝威逼之极,以至于刘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的牺牲了。而由于有那位“挨千刀”的中行说存在,宗室女冒充皇帝女的戏码就此宣告结束了。军臣收下宗室女公主和嫁妆后立刻大婚,一度完蜜月就派遣使者去跟刘启说:刘先生,我们之间的感情破裂了。刘启纳闷说:这是怎么搞的,刚送去新娘你们单于就变卦啊?使者宣布经过权威专家中行说公公的鉴定,你们送来的是赝品!并且经过追查后发现此前的每一位新娘都是赝品!合着我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匈奴大单于这么多年都是做你们诸侯王的女婿啊,你们汉朝皇帝从刘邦那老东西开始就做了我们匈奴这许多年的便宜老丈人,这个帐要怎么算才好?其实汉朝送宗室女和亲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每一位宗室女都在行前接受过册封,在法律意义上的确是公主身份。前两代的单于之所以不计较是因为公主是否皇帝亲生并不重要,冒顿和老上看重的是和亲这种汉朝带有臣服意味的外交表态。中行说出塞几十年见过多位和亲公主,为何直到这时才忽然“恍然大悟”提醒了军臣呢?其实这是匈奴对于丧失了消灭汉朝的最后机会感到焦虑的表现,他们对于“文景之治”的长远效果心知肚明,但又无法予以有效干扰,所以只能以这种无赖的外交逼迫和威胁来维持自己的强者姿态。当然,对刘启而言他还没有与军臣翻脸决裂的把握。匈奴依旧处于最强大的时期,汉朝只得继续保持守势。该牺牲就得牺牲,哪怕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于是在郑重道歉之后,刘启15岁的女儿南宫公主在泪眼朦胧中泣别长安,踏上了不归之旅。以上记载见于宋代的《册府元龟》,而在《史记》和《汉书》则没有详细的记载。不过在《史记•外戚世家》中还说,在武帝为母亲找回失落在民间的女儿时,皇太后还召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俱来谒见姊”,这样看起来,似乎刘启再度忽悠了军臣一次?不管怎样,这一年的确是连送出两位和亲公主。为了平息军臣的怒火,并拉拢匈奴各阶层人士,除了送上公主之外,汉与匈奴又再度开通关市做起了生意,一时之间和平共处似乎又成为两国关系的主流,军臣在志得意满中暂时放下了屠刀。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到了公元前148年春季,汉朝燕地边境居民再度听到了暌违16年之久的胡骑呼哨!对于这次匈奴背盟入侵汉朝是有心理准备的——已经被背盟了那么多次,倒是这次和平能持续这么长时间才是怪事一桩呢。刘启在这一时期已经初步抚平了内战创痕,他继续招募徙民充实边地,并大力扩展养马业。至此汉朝的军马生产已经颇具规模,属于官府的马匹发展到了40万匹。这就为以后的大反击做好了充分的条件,没有强大的骑兵是不可能战胜匈奴的。汉军骑兵已取代战车成为军队的主力军种,并且有了轻骑兵和重骑兵之分。轻骑兵基本无甲,武器以弓箭为主,骑乘较矮小灵活的战马;重骑兵着甲,武器为戟、矛和环首刀等近战武器,骑乘高大健壮的战马用于冲锋陷阵。汉代随着冶炼技术的提高出现了更适于马上作战的环柄长铁刀环首刀,这种武器刀脊厚,刃锋利适于劈砍,成为骑兵的重要武器。一般来说汉代的骑兵主要武器有:矛、刀、戟、弓、弩(臂张弩)等。这一时期骑兵作为机动兵力的战术也得以发展,汉军在与匈奴作战中就大量采用了长距离奔袭迂回包抄战术,这也是汉军在实战中“师从”匈奴的结果。除此以外,还提拔了李广、程不识和郢都等一批卓越的将领守御边境。其中雁门太守郢都被匈奴畏惧如神,直到他去世为止,匈奴不敢进犯雁门,平时只好在草原上用树枝扎起郢都的人像然后乱箭飞射泄愤。程不识用兵严禁进退有据,与匈奴作战鲜有败绩。而李广则更留下“飞将军”的千古美名:匈奴入侵上郡时,李广率百余骑与匈奴数千骑相遇。汉军士兵想掉转马头往回奔,李广说急忙说:“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于是李广率军不退反进,一直走到离匈奴不到二里的地方才停下来。匈奴军队看见这一小股汉军竟敢跑到自己面前下马解鞍躺在草地上休息,实在是摸不清头脑。匈奴人比较淳朴,一般没有自杀的风俗,所以也认定面前这些汉军不会是来寻短见的,此外汉军也没有将精神病或脑瘫患者集中编队的习惯,所以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此为诱饵,后有伏兵!看着匈奴骑兵果真不敢进攻,李广心里更是有底。忽见一名骑白马的匈奴将领出阵瞭望,李广飞身上马冲上前去射杀匈奴将领接着回到队伍中继续休息。这时天色已晚,匈奴军队始终不敢前来攻击。毕竟他们身在汉境,害怕在夜间中伏受袭,于是大伙商量出一条妙计来——第二天早上李广起来一看,匈奴已经趁夜跑路了……由此李广更是威名远扬,以至于军臣专门下令:遇到李广一定要捉活口,他要亲眼见见这位传奇英雄:“令军中,得李广,必生致之。”
虽然汉朝已经国力大增,可是刘启还是谨慎地保持守势,因为他面对的实在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匈奴。对于匈奴而言,在军臣时期的确已经膨胀到帝国的巅峰。但是巅峰也即意味着下降即将来临,从他对背叛的猎骄靡奈何不得已经可以看出,匈奴的国力达到了临界点,再也无力扩张一步了。对于汉朝,虽然军臣试图以反复无常的故伎予以控制,可是他始终没能阻止敌人积蓄力量的过程,充其量只能减慢速度而已。就在这次背盟之后,刘启第一次没有派使者恳请和亲,而是整军备战。就在第二年,史无前例的事情出现了:不满军臣统治的匈奴徐卢、于军、赐、陆疆、仆黯、范代和邯郸等小王和部落首领率众归降,这是匈奴贵族第一次大规模归降汉朝,他们都被封为列侯。在此之后,匈奴贵族和官僚投奔中原的趋势有增无减,公元前145年,匈奴东胡王卢它之归降汉朝,也被封为亚谷侯。这一系列的高层背叛是匈奴帝国由盛转衰的危险信号,从冒顿时代开始的内部稳固的优势已经转移到汉朝方面了。
军臣意识到汉朝积蓄国力已达到危险的程度,尤其是汉朝骑兵力量的迅猛发展使他不寒而栗。此时中原已经是“庶众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汉军又改良了马甲和马鞍,使战马能得到护甲保护并便于骑乘。由于马匹众多,自然带动了民间的兴趣。汉朝社会崇尚骑射作乐,从皇家上林苑伴驾至民间聚会,汉家子弟都以驱骏马竞风头为荣,骑着母马出门竟然会遭到耻笑。就在公元前146年,御史大夫卫绾奏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十岁以下的成年马出关,也就是说此刻汉朝的马匹数量已不亚于匈奴,甚至有向草原倒流的现象。军臣不肯坐以待毙,他决定将敌人扼死在襁褓中。为此他于公元前144年大举进攻上郡的汉军养马场夺取战马,此战中汉朝官吏和士卒抵抗到底,牺牲2千余人。公元前142年,匈奴攻入雁门,太守冯敬战死,匈奴屠城而归。这一系列较量说明匈奴的实力尚在,虽然它已经开始摇摇欲坠;而汉朝已不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婴儿,匈奴难以再度深入汉境骚扰。公元前141年,怀着无法降服匈奴的遗憾,48岁的刘启含恨而终。他为了自己的帝国奋斗一生,牺牲了老师、好友,甚至是心爱的女儿。他将皇位留给了16岁的儿子刘彻,怀着无限的担忧和希望离开了人世。刘启远去了,在他身后是他和他父亲历经两代励精图治后积累起来的丰厚家底,在新任皇帝刘彻手中即将发生震撼世界改变命运的大事件。
原帖由 flagger 于 2008-12-23 19:56 发表
大地英豪——匈奴传奇
龙神将 在这里的id是flagger  ;P

匈奴的资料很少,往大伙多多指点,欢迎拍砖

这是一个充满无畏勇气和冒险精神的民族,这是一个狂野奔放而难以捉摸的帝国。这些
来自荒蛮草原和瀚海大漠 ...

网上发贴不要太长 没人看的 有话直说
匈奴的历史还是很模糊的,我觉得整个中亚草原的游牧民族的历史都是一笔糊涂账。楼主的帖子是好帖子,先收藏了,慢慢看。
另外,楼上的,你不看不代表别人不看。
现在没有匈奴了
第四节         出塞曲

1.短暂的蜜月期

公元140年,新即位的汉武帝刘彻派时年60岁的博士公孙弘出使匈奴。军臣知道刘彻年龄幼小,对于未来的汉朝会对匈奴采取什么政策也没有把握。公孙弘见到军臣后照例问好,然后重申了刘彻延续和亲政策继续和平共处的意向。迎接他的照例是军臣的傲慢和中行说的刁难,可是刘彻的低姿态却也的确获得了匈奴上下的欢心。刘彻递过来的橄榄枝上果实累累,因为皇帝实在太年轻,没法送能结婚的公主过来,所以除了继续和亲之外还有其他诱人条件。例如刘彻提出恢复因军臣背盟而撤销的关市,恢复每年赠送匈奴大批如金帛、丝絮等贵重礼物,并加倍给予“饶给之”。这下军臣“龙颜大悦”,这时的军臣已步入老年,昔日里的暴戾之气也减少了许多,于是“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汉与匈奴的新蜜月再度上演,军臣时常派人带着几匹骏马来到长城要塞下,由胡巫祈祷祝福后送进关内转交刘彻,这也是他善意的表现。需要指出的是匈奴在这段蜜月期内也是不老实的,虽然不再有大规模入侵,可是小动作却不断。
公孙弘虽然带着军臣恢复和平的答复返回,可是他在匈奴所受的无理待遇和他软弱退缩的表现却让刘彻愤怒。年轻的皇帝大怒,认为公孙弘丢了汉家脸面,于是倒霉的公孙弘只好提出辞职。刘彻从此便下定决心要讨伐匈奴,他让自己的好友韩嫣学习胡人的兵器和阵法。韩嫣是韩王信的曾孙,年少漂亮聪明伶俐,他常与刘彻同起居,出入宫禁。刘彻希望自己的宠臣能建功立业,可是韩嫣却先在宫中与妃子们折腾出了奸情。皇太后王娡得知后大怒立即下令韩嫣自杀,少年刘彻的“首席大将”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虽然失去了好友,不过刘彻却没有停止学习匈奴战法的脚步,他任用归降的匈奴人训练汉军骑兵,一支强大的汉军在他的手中飞快地壮大成长起来。

汉代的“西域”主要是指敦煌、祁连山以西、葱岭以东和天山南北的地区,大致上就是现在的新疆。西域分为两路,天山北路是天然的优良的牧场,当时已为匈奴所有,属匈奴右部,归右贤王和右将军管辖。天山南路气候干燥,可耕种地区狭小且难以放牧,在汉初形成三十六国,多以农业为生,兼营牧畜,有城廓庐舍,故称“城廓诸国”。三十六国从其地理分布来看,由甘肃出玉门、阳关南行,傍昆仑山北麓向西,经且未、于阗至莎车为南道诸国。出玉门、阳关后北行,由姑师沿天山南麓向西,经焉耆、轮台、龟兹至疏勒为北道诸国。在南北道之间,就是一望无际的塔里木大漠。西域的居民主要有氐、羌、突厥、匈奴、月氏和塞人等各族,人口总计约三十余万。在刘彻上台之前,天山南路诸国也都被匈奴征服,归属常驻焉耆的匈奴僮仆都尉管辖,向往来诸国征收粮食、羊马,成为匈奴帝国的重要补给线。而葱岭以西的大宛、乌孙、大月氏、康居、大夏诸国由于距匈奴较远,尚未直接沦为匈奴的属国。
公元前138年,刘彻接到一份奏报:有匈奴叛逃到汉朝的人士提供了当年老上单于击破月氏,将月氏王的头盖骨做酒杯,而月氏人立志报仇却苦于没有盟友相助的消息。这份迟到23年之久的新闻立即激起了刘彻无比的想象力:派使者找到月氏与其结盟共击匈奴,切断匈奴的西域这支右臂!不过要想寻找到传说中的月氏人,必须穿越匈奴帝国才能到达。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任务,所以刘彻采用海选的办法来招募志愿者,汉中人张骞最后获得了冠军头衔。张骞获胜的优势在于他有一位忠诚的匈奴翻译甘父,这位甘父是他的奴隶。于是张骞率领由一百名随从人员组成的使团从长安向着河西走廊进发,结果在匈奴境内被匈奴右贤王的巡逻骑兵抓获。右贤王将俘虏们送到军臣那里。军臣了解到张骞是出使月氏的使者后忿忿地说:“月氏在我的北边,汉朝人怎么能往那儿出使呢?我如果想派人出使南越,汉朝肯任凭我们的人经过吗?”张骞还是走运的,虽然那时候还没有外交豁免权,不过由于还处于政治蜜月期,军臣不想杀害汉使破坏邦交。当然他也没有傻到放任张骞西去寻找自己的老冤家月氏,于是张骞一行人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软禁生活。说起来军臣还是很人性化的一位单于,他给张骞送去了匈奴女子为妻,张骞也坦然接受并生了儿子。不过军臣的感化政策并没有取得相应的攻心效果,张骞心中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在茫茫草原上他等待着报答君命的时机。

公元前135年,老迈的军臣单于派来使者求和亲,目标是22岁汉朝皇帝刘彻的亲生公主。对于这种老牛吃嫩草的要求刘彻很是烦恼,因为他已下决心最后是要同匈奴翻脸的,但现在是否到了翻脸的最佳时机了呢?未曾可知。汉朝的国力此刻已经是相当强盛了,《汉书•食货志》中说:“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而边境地区的粮食储备和戍边屯田人员也已经相当充实,军队一直在严格训练,战马足有数十万匹,这些都足够支撑相当程度的战争消耗。可是数十年来汉朝被匈奴压迫骚扰形成的巨大畏惧感却不是可以轻易消除的,此外刘邦的那场失败也是前车之鉴,更何况此刻的匈奴比冒顿时代更为强大。于是刘彻的大臣们便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双方的领袖人物分别是大行王恢与御史大夫韩安国。
王恢平日里负责接待匈奴等各国使者,受尽了窝囊气。他劝刘彻与匈奴决裂,不必再送公主去塞外受苦。因为以匈奴的人品而言实在是毫无心意可言,这么多年来他们总是在和亲后背盟,而汉朝为了求和又得加倍给予礼物,这样反反复复不仅消耗了国力,而且让匈奴的胃口越发贪得无厌。总有一天他们的要求和超过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那时候照样还是得决裂开战。匈奴人口不过数十万,抵不上汉朝一大郡,如果下决心一战,是可以获胜的。
相对于理想派人士王恢的慷慨激昂,韩安国则继承了当年理性派人士季布的衣钵。他提出两个现实性问题:第一、汉朝从来没有打赢过与匈奴的大规模战争,不能将一些边境上的小规模战术性胜利视之为可以必然获得战略性的胜利。毕竟以身经百战的刘邦和他手下那些经验丰富的大将们都奈何不得冒顿,更何况久违战争的我们与今日之匈奴?第二、匈奴人口是少,而且居住分散,与汉朝人口根本不成比例。但是他们是游牧的蛮族,毫无居住地可言。汉军出塞不容易捕捉到匈奴主力决战,而匈奴则随时可以集结大军入塞报复,汉人都是定居的农耕民族,人民被土地拴着做不到坚壁清野,如此一来谁的损失更大还用说吗?
由于韩安国的从军经验比王恢丰富,所以绝大部分大臣都认可他的意见,刘彻只得暂时按捺住自己的雄心,向草原派出了自己的公主——虽然照例宣称是亲生女儿,可是以南宫的例子来看似乎同样颇为可疑。再加上此时刘彻自己也年轻,所以还是宗室女的可能性更大。公元前134年,王恢送公主和亲。回来后痛斥军臣傲慢无礼,和亲公主受尽欺凌的惨状,激起了满朝文武的无比愤慨。恰逢上一年冬天曾有匈奴入寇的警讯传来,李广和程不识率军在云中和雁门戒备了整整半年。这下刘彻终于下定决心和军臣翻脸,这一老一少两位统治者之间的对决地点就发生在马邑。
好帖,学习了
2.马邑阴谋和变色龙

雁门郡的马邑城地处汉匈边境地区,历来是军事重镇,同时也是走私贩的天堂。由于汉匈关系时断时续,所以关市交易也是时有时无。这样就导致特产品和奢侈品的供应难以满足双方上层人士的需求,更加上汉匈双方对于战略物资一直采取封锁禁运的措施,于是中原的铁器、铜器、食盐和丝绸布匹与塞外的良马、珍珠都成为紧俏物资。既然紧俏自然会身价倍涨,而出于对暴利的追求自然会催生出大胆的不法之徒来。马邑的汉朝官吏早就曾发现过有些汉人走私贩通过不法手段走私违禁品大发其财,不过这些人手眼通天还真不好予以法办。走私贩的领袖是聂壹,他知道自己的钱来路不正,所以早就开始贿赂朝廷高管来寻求庇护,受贿者名单中就有理想派人士王恢大人。要说王恢一心贪赃枉法也有些冤枉他,因为聂壹在送上钱的同时也提供了关于匈奴的若干情报。他表示自己忠于祖国大汉,之所以接触匈奴纯粹是志愿为国家刺探敌国情报——业余爱好是顺带搞点走私。在王恢的鼓励下聂壹献计说匈奴因为刚和亲不久所以对汉朝警惕心不强,而且又信任汉朝边民(尤其是他这一类的),所以可以设计引诱军臣率部前来劫掠,汉军预先设伏便可一举擒之!
刘彻激动了——这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是聂老汉(聂翁壹)来赐给大汉的呀!自己对于无法一击击溃匈奴苦恼多年,问题竟然被一个走私贩给解决了!刘彻立即同意采纳聂壹的计策,他下令调集5位将军分率30万精锐部队秘密进入马邑周边的预设伏击战场。这5位将军是卫尉李广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材官将军和御史大夫韩安国护军将军。全军总指挥是韩安国,约定在军臣单于进入马邑时纵兵出击合围匈奴。其中王恢、李息和李广3部从代郡出兵,主要攻击匈奴的后勤部队。
一切策划停当之后,聂壹再度潜入匈奴境内,由于他在走私这一行已经是声名卓著了,所以顺利见到了军臣单于。聂壹对军臣说大单于啊,小人这次来卖得不是一般的货物。军臣问你卖的是什么?聂壹说我特地前来卖马邑城。接着他痛诉革命家史,说马邑官吏严重地妨碍他的经营活动,伤害了他的感情,所以他打算干掉马邑县令献城投降匈奴。只要大单于率军前往接收,满城的子女财宝便都归单于所有了。军臣听完后连连摆手说老聂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军臣现在是小丈人刘彻的老女婿,咋能干这缺德带冒烟的不义之事呢?这么说吧——你准备啥时候动手?
聂壹跟军臣商量好后又返回马邑,他这人行事果断,到第二天就按照约定的暗号把几颗血淋淋的“汉官”人头挂到城墙上了——全是城里的死囚,算是提前行刑了。军臣的探子见到信号后立即回报,于是军臣不顾年事已高亲率十万骑突入武州塞进入汉境。军臣此行果然一帆风顺丝毫没有遇到抵抗,当他来到距离马邑百里之外时,只见牛羊遍地却不见一个汉人存在。匈奴士兵们大喜四处抢掠牛羊,他们的首领却驻马不前起了疑心——这情况让人不能不怀疑,以往抢掠就算汉军不敢抵抗,至少汉民也知道奔逃躲避。可如今一个人都没有还牛羊遍地也实在太奇怪——聂壹杀掉汉朝官吏可信,但要说他杀光了全部驻防汉军外带边民则绝无可能。从这一点来说,汉军的设伏计划实在是玩得太过火,抢劫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让惯犯忽然发现银行里空无一人遍地现金的话,他肯定也会考虑是不是警方下的套不是?
军臣立刻攻打附近的汉军卫所,捉到武州尉史(匈奴传说是雁门尉史)。这位尉史纯属软骨头,他把汉军的伏击计划和盘托出。军臣一听连忙撤退,在走出边境的时候他对尉史说:“我得到尉史,是天意,天让你向我报告。”于是封尉史为“天王”,匈奴全军而退。王恢听说军臣跑了,想想自己带兵不过3万人,万一匈奴合兵一处肯定抵挡不了,干脆就没去执行攻打匈奴辎重部队的任务。刘彻寄予厚望的这场大规模伏击就次窝窝囊囊地结束,双方都白跑一趟,唯一的牺牲这就是那几个死囚。
刘彻决定惩罚令自己失望的人,主要就是王恢。他痛恨王恢这种平时是高谈阔论的理想派,轮到自己行动时又变成明哲保身的理性派的变色龙。于是王恢被迫自杀,而聂壹也赶紧改名换姓带着全家逃出雁门。他的后代改姓张,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三国时代的名将张辽。军臣返回匈奴后又气又恨,没想到自己被刘彻这个嫩娃娃给耍了。于是汉匈磕磕巴巴持续了70余年的和亲政策再度断绝,不过这次是第一次由匈奴宣布断绝的。从此后战火四起,匈奴骑兵像疯狂的狼群般在汉朝边境线上四处进攻,关于匈奴入侵的警报数不胜数。但奇怪的是关市贸易却依旧正常进行:因为匈奴舍不得放弃汉朝财物,而汉朝也故意保留这个交流渠道,以作为将来和谈的管道。
汉朝与匈奴的战争正式揭开了序幕,和亲和纳贡被完全放弃,只有刀兵才能决出胜负。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战争竟然持续了43年之久。
3.出塞曲

由于长期处于战略进攻态势,所以在宣战初期还是匈奴占了上风。胡骑在呼哨中汹涌而来又狂飙远去,给汉军留下大片的废墟满地的尸首善后。在这期间受害最重是渔阳、上谷两郡,匈奴每次来动辄杀伤汉朝官吏军民成千上万,他们焚烧城镇和庄稼田野,大有将汉朝边地变成撒哈拉大沙漠的气概。一时间汉朝上下满是恐慌,不少人暗自埋怨刘彻一味蛮干破坏邦交招致恶果。而也有些人开始浑水摸鱼——公元前130年江都易王刘非上书自己的同父异母哥哥刘彻,表示愿意率军出击匈奴。此时他哥哥正琢磨用“推恩令”的办法进一步削藩呢,自然不会再给各诸侯接触兵权的机会。不过这件事倒是启发了刘彻,他下诏立法:“雍阏求奋击匈奴者,格明诏,当弃市。”,也就是说谁敢压制属下出击匈奴者,格杀勿论。用这个办法,他进一步从已变成大号地主的各路诸侯手底下拉拢人才。后来淮南王刘安正是因为被属下雷被告发妨碍其奋击匈奴而被惩罚,刘安受罚后干脆打算谋反,结果落得个国除身亡,淮南国也变成了九江郡。相比之下刘非就很幸运,他最后得以善终,他的儿子刘建还生下一位青史留名的公主刘细君,不久我们就会介绍她的故事。
在匈奴这边,军臣先生是非常悲愤的。他没想到世世代代毁约背盟欺负别人的匈奴竟然遭到了无耻暗算,这对于大单于的自尊心和威望都构成了巨大打击。军臣清楚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冒顿和老上,所以他在自己的统治后期基本上采取了休养生息的政策。尤其是在七国之乱的机会丧失之后,他没有再大动过干戈。无奈匈奴的人口基数太少,游牧的生活方式也使得他无法像汉朝那样用数十年时间就能将人口和国力翻上几番,在漫长的生存竞争中匈奴已经不再具有优势,而他们彪悍的民族特性使他们从单于到一般牧民都难以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愿做进攻的强者。中行说先生一直都是清醒的,可是他在军臣时代的影响力已经不能同老上时代相媲美。军臣与刘彻竟然能够出现蜜月期就说明了中行说的政治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不过在战争重启之后他再度得到重用,可是国力的差距已经不是个人所能挽救的了。而习惯了与汉和平所带来优裕生活的匈奴上层贵族也对于重开战端有不同的见解,分裂的种子在匈奴帝国内部萌芽,而这种情况随着军臣的身体状况日益虚弱而愈发明显。
公元前129年,匈奴再度侵入上谷,杀戮大量军民。刘彻令4位将军各领万骑出塞反击,汉车骑将军卫青同他的义渠人朋友公孙敖、匈奴后裔公孙贺和老将李广一起出塞邀击匈奴。这是汉军在武帝时代的第一次出击,让战火在敌人土地上燃烧!战斗结局如下:世家出身的公孙贺入敌境后没有撞见敌人,无功而返;禁卫军出身的公孙敖遭遇敌军后大败,折损七千人后逃回;而声名最高、资历最深的李广远远超越了大败的境界,他打得全军覆灭自己被俘,如果不是军臣早有活捉他的嘱咐,李广这条老命也就直接交代在草原上了。李广和公孙敖的悲惨结局与马邑之战后王恢被杀有直接联系,因为知道刘彻痛恨畏缩不前的将领,所以这两位明知不敌也只能硬拼到底。李广被俘时身负重伤,匈奴人将他放在两马之间的一张皮革上带往后方。李广趁匈奴士兵放松戒备之际忽然跳上其中一人的马背,夺其弓箭后一路狂奔得脱。只有初出茅庐、出身低贱、名气最小的卫青运气最好,他长途奔袭匈奴圣地龙城,一路没有遇到匈奴军队。抵达龙城后杀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歼敌7百后凯旋而归,从此一战成名。按照战损比例来看,这一战实际上是汉军被匈奴“燃烧”了。不过由于卫青袭击龙城得手,使得匈奴在心理大受影响,而刘彻也得以将此战宣扬为振奋人心的胜利——当然代价是有点大了。
卫青是奴隶出身的青年将领,少年时的最大愿望是不挨打挨骂吃饱饭。他改变命运的契机源自于姐姐卫子夫得宠于刘彻,而他飞黄腾达的动力则是对匈奴作战中的卓越表现。刘彻一向喜欢重用自己的亲信之人,不论是昔日的韩嫣还是今天的卫青都是如此。卫青没有令自己的姐夫失望,他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建立了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不过在公元前129年的这一战中,他的胜利也实属侥幸。在自己的龙城被偷袭后,军臣很快做出回应。就在秋高马肥之际,彪悍的精锐匈奴骑兵频繁进入渔阳大肆杀戮。刘彻不得不将韩安国派遣到那里驻防,实力未损的匈奴仍然是悬在汉帝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刘彻和他的将军们要做的就是趁这把剑还没有落下来时,事先斩断匈奴的双臂。与汉帝国紧张而又有序的筹措不同,匈奴帝国则在纷乱和迷茫中挣扎。虚弱的军臣时日无多,对于由谁在老单于身后“收继”这个帝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上层的动荡导致整个社会结构的紊乱,以至于匈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始终没有组织起对汉朝的致命打击。

就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候,一小股偷渡者跨越边境脱离了匈奴帝国的控制区域。他们是张骞及其妻儿、随从等人,当然还有那位忠诚的甘父。这个落魄的大汉使团经过艰苦跋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月氏,但是迎接张骞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原来月氏在国王被匈奴“行为艺术家”老上砍头并做成酒杯后,立原来的王后为王逃至咸海附近的妫水地区,他们征服了原住民的国家大夏,在新的土地上另建家园。对于远道而来的张骞一行人,月氏贵族们冰冷地表示我们已经忘记了仇恨,你们吃完饭就回去吧。
因为这块远离匈奴的新家园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再加上他们不相信远在千里之外的汉朝可以支援自己,所以月氏人已经不想返乡复仇,只想太平地生活下去。他们的态度完全出乎张骞的预料之外,回想着出塞十余年来的日日夜夜,回想着葬身在刀兵、饥渴和疾病中的同伴,回想着穿越遍地火焰般的戈壁滩和翻越葱岭的冰天雪地的苦旅……他该怎么办?是瘫倒在地像杀猪一样地惨叫还是扑过去抱着对方的腿流泪恳求?抑或是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没种的龟孙然后愤然离去?以上选项都不是,张骞留在月氏整整一年,他以汉朝使者应有的尊严耐心与月氏上层沟通,反复以利诱之,以情劝导。虽然最后月氏还是不愿与大汉结盟,但是张骞在返乡的时候却已是胸有成竹。因为在一路的跋涉中他已经拉拢了西域国家大宛、康居,甚至是被月氏驱逐的大夏,同时四处打探摸清西域诸国的天文地理和民族人文等详尽情报,一个新的目标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西域新兴的强国乌孙。张骞是个开拓者和宣传家,他的足迹将西域和汉朝联结起来,被匈奴奴役的民族和国家通过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汉帝国新一轮的外交战也由此拉开了序幕。张骞的旅程是开天辟地般的历险记,后人正是沿着他的足迹踏出了丝绸之路的伟大传奇。不过现实总是残酷的,张骞等人为了躲避匈奴专门从羌人地盘返汉,不曾想这时候羌人已经归顺了军臣。于是张骞这些人送上门来的俘虏立刻被逮捕,由匈奴骑兵部队移送龙城法办。于是张骞又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军臣单于阁下,这次军臣还是没有杀他,只是下令将他们关押起来,不过这次老红娘军臣可不愿意再给张骞送去一个匈奴老婆了。

军臣很烦恼,他希望能像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一样把皇位传到自己的儿子手中。他有自己心爱的儿子於丹,并且早就册立为太子。可是他还有众多的兄弟存在,其中最野心勃勃的就是左谷蠡王伊稚斜。但在大敌当前之下,军臣无法下决心除掉伊稚斜。在这几年中不断有匈奴中高层官员和贵族叛变到刘彻那边做了二五仔,可是军臣却束手无措,昔日里汉朝叛逆者不断来投的景象早已是昨日黄花,想起来令人唏嘘不已。老迈的中行说依旧跟随军臣左右出谋划策,但是他的手段再也无法挽回匈奴和单于的颓势。就在卫青成功突袭龙城后几个月,刘彻派遣能言善辩谈吐幽默的枚皋出使匈奴拜见军臣。这是汉朝放出的和平烟雾弹,毕竟在双方的战略决战前总是要互相忽悠一番的。军臣对此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在送走枚皋后他立即着手筹划对汉朝的进攻计划。军臣盘算着自己的小生意经,他秉承列祖列宗的故伎,幻想依靠小打小闹的做法迫使汉朝屈服。毕竟双方还有若干管道保持着沟通,以目前的态势而言依旧是匈奴保持着攻势,只要汉军不出塞主动权就永远在他的手里。
公元前128年秋季,匈奴2万骑突袭汉朝,攻杀辽西太守以下2千余人,进而围困韩安国于营垒中。接着他们又入渔阳和雁门,在两地各杀千数人。刘彻一边撤回屡吃败仗的老将韩安国另派李广驻防右北平,另一边派遣卫青率3万骑出雁门击匈奴,将军李息也率军出代策应。卫青不负众望再度取得大捷,他一举击溃匈奴军队斩首数千级,大大振奋了汉朝的士气民心——原来在野战中也是可以击败匈奴的!于是大臣主父偃和严安都上书皇帝建议大举出塞打击匈奴,从此后蔓延数十年的“恐匈症”在朝廷上下都开始化解。
第二年刚立春的时候,匈奴再度攻入上谷和渔阳杀死千余名汉朝军民,表示了一番“回敬”卫青的意思。这是军臣时代的最后一次入寇,匈奴骑兵刚退回草原向老单于报捷,河南地就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卫青和李息率领大军从长安出发出征云中,围歼匈奴白羊王、楼烦王两部,俘虏匈奴数千、牛羊百万计,占据了河套地区!原来卫青和李息这次进军经榆谿旧塞北出云中向西北急进,汉军沿着外长城直指高阙然后向南折回架桥渡过北河。接着又沿黄河和和贺兰山麓折回陇西。整条进军路线呈马蹄形状,将在这个巨大马蹄形内驻牧的匈奴部属楼烦王部和白羊王部一扫而空,汉军占领了河套地区,斩杀匈奴数千人,俘获牛羊百余万头。
河套地区又称河南地,是匈奴文化的发祥地。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除了蒙恬的大军曾短暂占领这里之外,河南地还是第一次被中原王朝占据。自从公元前177年匈奴右贤王进驻河南地以来,这里历来都是匈奴主力集结南下的根据地。从河南地出发的匈奴铁骑可以直击上郡,更能长驱直入威胁长安。白羊和楼烦两部自从公元前209年被冒顿征服后便奉命迁徙至此,他们在右贤王的管辖下一直是监视汉朝动向和侵扰汉境的先锋。卫青之所以要采取马蹄型的行军路线就是为了截断驻扎在高阙以北的右贤王主力,使其不得援救白羊和楼烦两部。河南之战也被称为漠南之战,它是刘彻亲自部属的对匈奴三大战役的第一仗。此战解决了匈奴帝国对汉帝国首都长安的长期威胁,此后军臣的大军再也不能让刘彻的京城宵禁备战了。
河南之战获胜后,刘彻采用主父偃的建议,在河朔地区移民屯田建立朔方郡。他先令汉将苏建征发10万民夫修筑朔方城并修复蒙恬遗留的要塞和防御工事,又在夏季在内地招募10余万口移民充实新边疆。朔方郡的建立宣告了河套地区正式成为汉帝国的一部分,刘彻以实用性的观点来处理领土问题:没有实力控制的时候一般默认对方的势力范围,一旦为我所占后便立即成为大汉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想夺回来么,军臣?只要你能打得赢我刘彻!
占据河套地区可以为对匈奴作战建立牢固的根据地,不过前提是匈奴帝国肯咽得下这口恶气。如果军臣不做反应的话也就不用出来混了,所以匈奴的反扑立即上演。军臣先后派遣数万骑猛攻汉朝的代郡、雁门和定襄三地,实施疯狂的烧杀抢掠,虽然边境汉军已经严加戒备,可三地仍被杀戮军民各有数千人。而直接蒙受领地损失和巨大耻辱的右贤王更是“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为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重”。除此之外,汉朝付出的经济代价也是相当惊人的。为了支持朔方的国防建设,太行山以东的所有郡县都被征伐大批人力物力支援前线,国库耗费数千万钱,多年积蓄为之空虚。除此之外,面对军臣猛攻的刘彻不得不放弃了上谷地区的造阳地以收缩防御战线。
虽然代价不菲,可是整个汉帝国和汉民族的热血与激情都被占领河南地的伟大胜利激发起来了:匈奴不需畏惧,大汉天威远扬。多年来受尽匈奴压迫与欺凌的汉民族爆发出空前的战争狂热,无数的热血男儿辞别亲人的家乡出塞奋击匈奴。那绵延千里闪着金光的草原正是好男儿一展身手的战场,汉家儿郎觅封侯,踏破塞外胡儿头!想扬名立万吗?出塞证明自己!想杀敌报国吗?出塞杀尽匈奴!想赚钱发财吗?出塞杀敌领赏!想平步青云吗?出塞建立战功!想做上门女婿吗?出塞先去打仗——刘彻为了扩充军队恢复了秦朝开创的惩罚犯罪官吏和商人从军的制度,并扩充为“七科谪”也就是:犯罪的官吏、逃犯、上门女婿,商人、有市籍(经官府准许在特定市区内营业商人的特殊户籍)者、父母有市籍者、祖父母有市籍者都要无条件从军打仗,当然这是后期兵员枯竭时的做法。总之汉帝国鼓励自己的人民参与战争和支援战争,一切目标都是出塞,出塞!不但广大热血青年踊跃入伍,内地的很多家庭也在重奖鼓励之下移民边疆,朔方由此成为尚武之地,一代又一代的朔方儿郎在尚武风潮中成长起来,成为天生的军人和无畏的战士。直到唐代,中兴名将郭子仪也是靠着朔方军平定了安史之乱。
匈奴帝国此刻对于汉帝国的攻势却应对无方,除了分批次的骑兵突袭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招数可使。因为广阔的匈奴帝国分散了匈奴民族本来就不多的人口,单于、左右贤王各领一地的统治方式也使得他们难以集中兵力进行战略决战,更别说军臣并没有冒顿那样的声望和统率力量,可以让匈奴倾国而动对汉作战。当然,并不是说匈奴的反击就此失去了力量,从以后的记录来看匈奴的每一次反击都给汉朝造成巨大的杀伤。但是始终无法形成拳头给予敌人致命打击这个弱点却如魔咒般缠住匈奴帝国,游牧民族后勤压力低移动速度快的优势也就失去了意义,匈奴帝国和军臣本人都无可避免地走入衰亡。
公元前126年冬季,草原上传递着悲哀的消息:大单于去世了!军臣在忧愁和愤懑中死去,匈奴帝国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太子於丹按照匈奴风俗割破自己脸颊以血泪哭别父亲后准备登基,却得到敌军逼近的惊人消息。这次来的不是汉军,而是他的叔父左谷蠡王伊稚斜率领的叛军!伊稚斜终于等到了下手的机会,在大哥蹬腿归西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政变的准备。军臣刚死,伊稚斜同志便主动宣布自己成为新的单于。为了“劝慰”侄子於丹,伊稚斜率军突袭单于庭。於丹明显不是自己阴谋家叔叔的对手,经过一番混战后忠于太子的军队被击败,於丹在愤慨中选择投靠敌人——汉帝国。刘彻痛快地接纳了於丹,并封他为涉安侯。倒霉鬼於丹在汉朝只活了几个月便死去,草原帝国无可挽回地属于篡位者伊稚斜所有。趁着匈奴内乱之际,张骞等人也趁乱逃脱返回汉朝怀抱,他带回来的丰富知识和经验将给汉帝国新的选择。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单于上任也同样要展示自己的英雄形象和统帅能力。伊稚斜的目标当然还是汉朝,匈奴数万骑在夏季汹涌攻入代郡,太守恭友以下战死千余人。秋季匈奴骑兵又攻入雁门,汉军再度阵亡千余人。刘彻面对这位凶悍的新对手不敢掉以轻心,他放弃了征服西南夷的计划,倾全国之力与匈奴较量,并且加紧赶工修筑朔方城。
在匈奴主演的“帝国反击战”中,出力最多、下手最狠、作战最坚决的就是右贤王。这也难怪,因为朔方郡本是他的领地。眼看着汉帝国竟然逐步建起了坚固的城池,缺乏攻城手段的匈奴军队更要束手无措,于是右贤王拼了老命豁出去血本连番攻击朔方,杀戮汉朝军民无数。刘彻一看右贤王这老小子像疯狗一般地猛打朕的地盘,如果放任右贤王这么打下去,朔方肯定支持不住,以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于是在公元前124年,刘彻派遣卫青率6将军和十余万大军冒着初春的严寒出击高阙以北的右贤王大本营。右贤王先生此刻正在自己的大帐中饮酒作乐,毕竟干了一年烧烧杀杀的革命工作也该歇歇啦。要说这匈奴人,果然是性格宽厚,右贤王就是其中的典范。他认为自己距离汉朝边境有七百里之遥,足以保证安全,而且此时气候不佳根本不是用兵的时候。于是宅心仁厚的右贤王以己度人,安然醉卧帐中酣睡。直到半夜时被左右摇醒说:汉军已经包围了咱的王庭!右贤王先是大惊失色,随即立刻便显出久经考验的草原战士本色。他在冷静思考了片刻后脱口而出:跑!右贤王同志携手自己的一名爱妾,亲率数百精锐骑兵上马勇猛冲锋——不是掩护主力撤退而是独自突围溜之大吉,于是右贤王庭中的匈奴老少爷们姑娘大婶什么的立刻也就变成没头苍蝇似的乱作一团。卫青轻轻松松地收拢包围圈,一共捕获男女1万5千余人,其中还有右贤王下属的裨王(小王)十余人。至于财物兵器更是不可胜数,连牛羊牲畜就达数百万之多!这下子右贤王老同志彻底破了产,匈奴帝国的右翼从此一蹶不振,汉军的主帅卫青由此被提拔为汉帝国最高武官——大将军。
在辉煌的胜利背后,汉帝国的经济进一步趋于恶化。就在连续几年的战斗中,汉军虽然人员损失不是特别大,但是马匹装备消耗却很惊人。优秀的战马已经损失了十余万匹,而由内地转运到前线的兵甲、粮食等战略物资也花费甚巨。史书记载此刻的汉帝国已经是“府库空虚,经用枯竭”了,为了保持战争能力,刘彻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经济改革,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搜刮钱财做军费。在以后的岁月中,刘彻同志天才般地开辟了盐铁国家专营的生财之道;又改革币制,铸造不易假冒的新五铢钱;还改革税收进贡制度为将贡物运至售价高地区来回倒卖赚钱后,再采购中央所需物资运至京城的均输、平准制度;此外还有最狠的算缗、告缗制度,算缗是政府向工商业主征收的财产税,由于税收很重所以肯定有逃税的不法分子存在。刘彻又宣布凡隐瞒不报或报而不实者,一经查出处罚戍边1年,并没收全部财产。并鼓励知情者检举揭发,规定凡揭发者,奖给所没收财产之一半,叫做“告缗”。这些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汉帝国经济危机的爆发,使得其可以将战争支持地更久一些。
在匈奴方面,右贤王的失败对于伊稚斜是很大的打击。为了挽回匈奴脸面,伊稚斜指挥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英以下千余人。都尉是仅次于将军的军官,属于两千石以上级别的高级官员。不过这些进攻在汉帝国眼里已经属于小打小闹了,毕竟汉帝国承受的这点损失与匈奴帝国遭到的失败比起来根本不成比例。刘彻的进攻节奏根本不为伊稚斜所动,他在解决了朔方以北的右贤王威胁后立即将目光转向定襄前线,这里西近朔方也属于必须“清扫”的区域。
公元前123年春二月,卫青率领上次出击的人马从定襄出塞。此次战果不大,仅杀匈奴数千人。于是卫青返回定襄休整两月后再度出击,这次获得较大胜利,杀俘匈奴1万9千余人。但是这次出击汉军也遭遇不小的损失,右将军苏建和前将军赵信率领的3千骑兵与伊稚斜亲率的匈奴主力数万骑兵遭遇。苏建和赵信率部拼死奋战一天后战士几乎伤亡殆尽,苏建只身逃脱赵信则率手下的8百部众投降伊稚斜。这两人的不同选择是有原因的:苏建是汉人,赵信是匈奴人。赵信本是匈奴小王,因为与军臣结仇故率领部众叛逃到汉朝,被封为翕侯。赵信是个实诚人,给单于打工的时候猛打汉军,给皇上打工的时候大杀胡虏,从来不偷懒耍滑。赵信在卫青军队中担任先锋官,充分发挥自己熟知匈奴虚实的特长,为汉军领路,替卫青陷阵,将汉帝国的铁骑洪流准确地引到自己的父老乡亲头上。就算他再度投降匈奴,也是在力战后不敌时才率部投降,对于这位匈奴版的“中行说”,还真是难以评价……伊稚斜单于得到赵信后,并没有追究他做二五仔的反革命历史,而是立即待为上宾。前面已经讲过匈奴民族与汉民族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和英雄观,伊稚斜认为赵信能在汉军中混到前将军的显赫位置,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往低里说至少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二五仔。此外,对于目前的匈奴帝国而言,迫切需要一位熟悉汉帝国政治、军事、经济形势的人才出谋划策。于是伊稚斜立即封赵信为“自次王”,又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他做了便宜小舅子。实诚人赵信大为感动,于是立即与伟大领袖伊稚斜就目前的国际形势和斗争需要展开了深入的探讨:目前汉与匈奴攻守易位,光凭匈奴目前的力量是难以在决战中击败汉军的。伊稚斜应该避免与汉军进行主力决战,汉军正期望与匈奴速战速决。因为汉帝国难以长期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刘彻已经将人头税提前到三岁就起征,以至于出现了穷人家生子就杀的悲剧。只要匈奴帝国保存实力与汉帝国耗下去,刘彻一定会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
伊稚斜闻言大喜,立即率部离开阴山地区徙居漠北,以逸待劳等待时机。同时决定继续派遣少数精锐部队不时入塞,一方面抢掠补充自己,一方面疲惫消耗汉军。就在两位革命战友加亲戚商量已定把酒言欢时,忽然传来噩耗:就在伊稚斜率部出征的时候,单于庭的老窝被端了!原来是卫青属下一名年仅18岁的小将率领手下的800精骑长驱直入匈奴后方数百里,一连斩杀匈奴战士2028人,捕获匈奴相国、当户等高官,顺带砍下了伊稚斜祖父行籍若侯产的脑袋,还顺便把伊稚斜的姑父罗姑比请到汉帝国的战俘营里去“喝茶”。汉军中从来不缺赵信这样的匈奴裔战士,他们带领汉军完成了这次深远奇袭。这位初次出阵便一鸣惊人的小将是卫青的外甥——票姚校尉霍去病,他成为这场定襄出塞战的大赢家,刘彻以其“勇冠三军”的壮举封其为冠军侯。此战后,卫青逐渐失宠而霍去病则成为刘彻眼中的红人。
4. 浑邪与休屠

公元前121年,刘彻发动“三大战役”之二的河西之战。河西指的是河西走廊到湟水流域的广大区域,其北居延泽是匈奴骑兵由漠北南下的要冲之地。匈奴浑邪王与休屠王率领部众驻牧于此,从朔方的西北和西南,以及陇西西北面包围骚扰汉帝国。为了确保朔方和陇西安全,并且切断匈奴主力南下的通道,刘彻决定占领河西一带。
早春三月,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万骑从陇西出发奋击匈奴。他用六天时间一连冲破匈奴五王辖区的防御,西过焉支山千余里势如破竹。汉军击溃匈奴的抵抗,杀折兰王、斩卢侯王,还俘获了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等官员贵族,一共斩首8千9百余级,并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虽然战果辉煌,霍去病部也损失惨重,班师时只余3千骑。
到了夏季,霍去病再度率数万骑出塞。他与公孙敖、分兵合击匈奴,结果公孙敖在沙漠迷路误了与霍去病汇合的时间。而与李广一同进击左贤王策应河西作战的张骞也沾染了老李的霉运:李广率4千骑先行被左贤王率领的主力4万骑围困损失惨重,而率步兵跟随在后的张骞也因为救应李广不及时而被论罪。这样霍去病变成了一路孤军,而他毫不在意地勇往直前两千余里攻占祁连山!在这次作战中汉军斩首3万2百级,捕获匈奴大王5位,裨王70余人,王母、单于阏氏、王子等王族成员59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等高官63人,逼迫单桓王和酋涂王率2500人归降汉帝国。
在河西之战中汉帝国大获全胜,但是匈奴帝国的惨败却在战斗平息后继续延续:由于这两场大败仗都发生在浑邪王与休屠王承包的责任田里,所以村领导伊稚斜当然要追究失职承包人的责任。秋季,单于的信使来到河西向惊魂未定的两位王爷传来口信:大单于召集两位到单于庭述职汇报工作,讲一讲你们是怎么“配合”汉军大获全胜的?听了这饱含杀机的宣召令之后,浑邪王与休屠王商量了一下得出共识:咱俩还是弃暗投明做二五仔吧!于是两人率部联络汉军商讨投降事宜。
刘彻得知后自然表示大为欢迎,他特地派遣霍去病率部接应这两路匈奴“起义军”。霍去病率领大军迎接浑邪王与休屠王,准备的车仗就有2万辆之多。这么隆重的规格不仅是显示汉帝国的重视程度,更是为了防备匈奴用诈降计忽悠刘彻。结果当投降的匈奴队伍与迎接汉军相遇时,霍去病属下的军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迎接过来,准确地说是以接战准备的方式正面迎上来。汉军是有诚意受降的,不过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保持警惕以免上当。匈奴也是有诚意投降的,不过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自己上了当: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没有 红旗招展,只有人山人海——这些是刚扫荡过他们的故乡,杀戮过他们的同胞,摧毁过他们尊严和信心的敌军。所有的匈奴人都在动摇,除了浑邪王之外。倒不是他是坚定的亲汉派,而是由于他刚杀掉反悔的休屠王,逼迫两族部众一同投降,实在是无路可退了。就在两军相接之前,很多浑邪部众崩溃逃走。霍去病立刻率军驰入匈奴阵中高呼不动者免死,随即追杀反悔不降者8千余人。在干净利落地平息了匈奴降军骚动后,霍去病与浑邪王相见并立即护送他到长安。这次投降有惊无险地顺利完成,一共有4万余人归顺汉朝,当然汉朝的对外宣传部门颇加了些水分——10万匈奴胡人慕我天朝威名来降!
刘彻没有食言,他厚待这些投降的匈奴人。浑邪王被封为漯阴侯,其部下4裨王也都被封侯,据《后汉书•卢芳列传》记载,刘彻甚至还纳浑邪王的姐姐为妻。当然,反悔不降又被杀掉的休屠王属下就很倒霉了。尤其是其家人都被送到皇宫中做奴隶,具体工种是在黄门养马,其中有个14岁的少年未来成为显赫一时的人物。就在长安城中热情招待弃暗投明的匈奴同志时,不少精明的长安商人也闻风来推销自己的货品。于是一桩惨案由此而起:《汉律》规定吏民不得持兵器出关售予胡人,长安城中的商人不管这套,以为在关内自然不受限制,于是将大批违禁商品卖给浑邪王的属下。结果钱还没捂热呢人就被抓起来了:汉朝官员宣布在京城卖给匈奴人武器也属违法,转眼间整整5百余商人以“阑出财务于边关”的罪名人头落地!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汉帝国对于归顺匈奴人的态度是很微妙的,属于典型的又拉拢又防备。汉帝国只信任那些“汉化”了的匈奴人,而以中原文化对草原文化的巨大优势,汉化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刘彻在河南地安置投降的匈奴人,将其分为5属国,分别拱卫汉朝边境5郡故塞。为了防止这些匈奴背叛,刘彻又安插了不少忠于汉朝的匈奴人与汉人做5属国的国官监督。从此后金城河以西直到盐泽空无匈奴,伊稚斜的部下只能以斥候的形式偶尔渗透侦察,再也无力南下了。

那么这次投降的浑邪与休屠两部在匈奴帝国内部究竟占据多大分量呢?首先看看他们的种属:浑邪部源自古代蛮族义渠,汉帝国的义渠裔将军公孙贺的父亲就叫做公孙义渠,在秦汉之际的汉化胡人中以部落或民族为名为姓的很多,公孙家族只是其中一例而已。而在臣服汉朝的义渠人中以浑邪为名者也有不少,这说明两者存在同源的关系。义渠本是秦国北方的“西戎八国”之一,当义渠国被秦国消灭后,大部分义渠人融入秦国继而成为汉帝国的臣民。到了刘彻的时代,义渠人早已经历了数百年的汉化融合之旅,他们中产生了很多权高位重的大臣,与汉人一样受到朝廷信任。不过在他们身上仍保留着少数民族的鲜明痕迹,在汉代史籍中仍然以“出身胡种”来特别阐明义渠裔名人公孙贺、义渠安国等人的身份。而当年义渠国灭亡后有一部分不肯投降的义渠人向北迁徙,由半农耕半游牧民族退化为游牧民族,在《汉书•晁错传》和《后汉书•西羌列传》都对义渠人转化为浑邪部落有过描述。当匈奴兴起后,浑邪部落也被征服。匈奴民族有个较为独特的习惯,即战胜者以战败者的部落名为名号,以彰显自己的战功。例如匈奴兼并楼烦与白羊两部后,仍然保留楼烦王与白羊王的名号,只是身为王的已经是委派来管辖这两部的匈奴贵族了。浑邪王与休屠王也与之类似,虽然匈奴可能会以匈奴裔贵族取代原有的浑邪部酋长,不过这个民族的主体依旧是义渠后裔,他们充其量只是“匈奴别部”。
休屠部也不是匈奴本部出身,在《后汉书•任延传》中说休屠是“杂种胡”,《后汉书•灵帝传》中也说休屠部曾与南匈奴相争“杀其单于”。在汉武帝时期休屠王被浑邪王杀死后,其部众只有少部分被挟持归汉,大部分部众脱离匈奴管辖自成一体仍保留休屠的名号,一直到南北朝时期仍有休屠部存在的记载。有历史学家认为休屠就是被匈奴人征服和俘获的月氏人,因为上古“月”字读作“肉”音,发音与“休”相近;氏读作“支”,发音与“著(屠)”相近,“休屠”与“月氏”为一音之转,实际上是同名异译,“月氏”是汉语的音译,“休屠”则是匈奴对月氏人的称呼,汉朝人又将匈奴语音用汉字加以转译。可见“休屠王”这一称号也如浑邪王一样,它是征服异族月氏,占据并统治其地后所取的。为什么匈奴中的月氏人要自称“休屠”,而不自称“月氏”呢?这是因为:一、月氏人被匈奴征服后,很快同化于匈奴族,故用匈奴语称自己为“休屠”了;二、月氏人离散之后在西方有张骞拜访过的大月氏国,青海湖北有小月支部落。匈奴化了的月氏人为将自己与小月氏和大月氏加以区别,这部分人也情愿与匈奴挂靠,称为其“别部”的“休屠”人了。这种现象在中国古代北方民族的发展史上,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在匈奴帝国松散的统治结构下,各民族之间没有多强的凝聚力,当匈奴不再拥有强势地位后,这些墙头草一般的别部首领就开始为自己的前途盘算了。除了浑邪与休屠之外,后来还有乌桓王也率部趁着左贤王被击败的契机脱离匈奴帝国归顺汉朝。于是汉帝国将乌桓安置在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和辽东5郡之外,为汉侦察匈奴动向,并设置了乌桓校尉监督使其不得再暗中联结匈奴。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至此,多民族的匈奴帝国已经开始出现土崩瓦解的征兆了。
如果当年汉军贯彻“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现在伊斯坦布尔就是中国的了...
期待再次更新,每次看都是热血沸腾的
荤粥,音xunyu
5. 封狼居胥•马踏匈奴

由于匈奴远遁漠北,刘彻下令将陇西、北地和上郡的戍卒减少一半,以缓解巨大的财政压力。同时,他又下令迁徙中原贫民70余万口到河南地一带的新占领区域充实边防。与此同时,伊稚斜也没有忘记宣示自己的存在,他于公元前120年分遣数万骑分别攻入右北平和定襄,杀死汉军千余人。总的来说,迁徙到漠北之后的匈奴帝国试图开始休养生息的过程。伊稚斜的盘算是在这里躲避汉军打击,然后利用恢复起来的国力举国南下再度与刘彻争雄。他和赵信日夜在漠北筹划反击步骤,并在闐颜山修筑了一座赵信城作为对自己姐夫的奖励。到了第二年的夏季,探马飞报汉军再度出塞!原来是刘彻下令卫青和霍去病各领5万骑兵,由东西两路向漠北进军。这两路汉军除了10万匹战马之外还有运载私人物品和装备的4万多匹私负从马跟随,在他们身后是数十万转运辎重粮草的汉军步兵。怀着赌上整个国家的命运也要彻底消灭匈奴的决心,刘彻发起了“三大战役”中的最后一战漠北之战!
赵信是很冷静的理性派人物,他对小舅子伊稚斜说汉军即使能够穿越大漠,其军马和人员损失也会极大,我们只要守株待兔等着抓俘虏就行了。而汉军以残酷的事实给了赵信一个大嘴巴子:卫青率部出塞一千余里渡过大漠直击单于庭,当养精蓄锐的匈奴单于直属部队与汉军接战时,伊稚斜才绝望地发现“汉兵多而士马强”,经过充分准备的汉军根本没有被沙漠拖垮!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拼命了,伊稚斜率军倾巢而出猛扑汉军阵营。卫青拥有绝对先进的武器武刚车,这种车长二丈,宽一丈四尺。车外侧绑长矛,内侧置大盾,是平时运粮运兵,战时做既防骑兵冲突,又防弓箭射击的战斗掩体。汉军用武刚车自环为营,然后以5千骑迎击匈奴。那边伊稚斜亲率直属的一万骑兵正猛冲过来,就在两股铁骑洪流即将碰撞之时,忽然刮起了狂暴的大风,顿时天昏地暗沙砾击面,两军根本无法看见对方。卫青抓住机会下令变更阵型从左右翼环绕包围伊稚斜。伊稚斜惊觉自己被包围后遂骑“六骡”宝马逃走,由精骑数百保护向西北突围而出。匈奴军队顿时大溃,汉军杀伤敌军甚重。既然卫青历经千辛万苦而来,又岂能善罢甘休?经过审讯俘虏后,卫青连夜追击伊稚斜。到天亮时已行二百余里,再也找不到伊稚斜的踪迹。于是卫青率军占领并焚毁了赵信城的匈奴存粮后才凯旋而归,在他进击的路线上横七竖八躺着1万9千多具匈奴人的尸首。
另一方面,年轻的霍去病开始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演出。在此之前,他刚拒绝了刘彻赏赐自己豪宅的奖励,并留下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千古名言。这位小将率军从代郡出发,行军两千多里,以他一贯的一往无前的姿态横扫匈奴大败左贤王,杀敌7万余人。左贤王在全军覆没后只身逃走。到了这次长途奔袭的终点,霍去病封狼居胥山以祭天,禅姑衍山以祭地,登临瀚海而班师。此后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长城内外一片和平景象,汉帝国似乎终于尝到了灭匈奴,享安乐的胜利果实。霍去病因此得封大司马骠骑将军,与舅舅卫青平起平坐。
此战中汉军伤亡数万人,损失战马十余万匹,国内的粮食、军器等储备和全国人力物力都已枯竭,从此后汉帝国再也无法发起如此规模的进攻。汉帝国失去的不只是进攻能力,他们还损失了老将李广。这位悲情将军一生不如意,最后的漠北之战中由于在沙漠中迷路贻误军机,李广不愿受军法惩处的羞辱而自杀。除了李广之外,传奇般的英雄霍去病在两年后因病去世,时年23岁。刘彻哀痛霍去病之死,他为这位爱将修筑了祁连山形状的茂陵。塞外各属国的匈奴将士们身穿黑色铠甲,从长安一直排列到茂陵为霍去病送葬。在霍去病的墓前供奉着那尊大名鼎鼎的“马踏匈奴”石像,封狼居胥终成汉家战无不胜出塞曲的绝唱……
漠北之战后13年,大将军卫青在平静和冷清中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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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西域风云

1.伊稚斜的橄榄枝

漠北之战后,匈奴政权陷入极度混乱之中。趁着伊稚斜生死不明之际,右谷蠡王自立为单于。没想到伊稚斜同志生命力顽强得很,竟然收拢残部再度出山。于是右谷蠡王见势不妙立即退位,再度老老实实做王去了。赵信大难不死回到伊稚斜身边,其余匈奴各部也纷纷重聚在单于身边,但是声势已大不如前。于是赵信提出一个建议:向汉朝请求和亲!也就是向汉朝递出求和的橄榄枝。伊稚斜这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碰运气了。
当刘彻接到匈奴使者的信息后,询问大臣该如何对待。凭心而论,汉帝国并没有打算彻底征服匈奴帝国杀光匈奴人民。农耕民族性格中的残暴和野心永远也比不上游牧民族多,就算是征服欲最强烈的刘彻也只打算让匈奴降服不再骚扰边境而已。“三大战役”之后刘彻没有继续策划大规模进攻作战的念头,因为广阔的草原并不适合农耕的汉人居住,即使征服也只是暂时的。“游牧之民,迁徙不定”,想将其彻底击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已经极度疲惫的汉帝国而言,匈奴的和亲请求似乎也是一个结束战争的好机会。丞相长史任敞得意洋洋地发表意见:“匈奴新破困,宜可使之为外臣,朝请于边”。这番话说到刘彻心坎里去了,他立即派遣任敞出使匈奴,可当伊稚斜听到这番公然要求自己臣服的论调后却怒火攻心,立即逮捕了任敞并代表自由的匈奴人民宣布要与邪恶的汉帝国主义者战斗到底。匈奴人民的不屈呼声传回长安后刘彻也勃然大怒,只可惜手头没有现成的匈奴使者可以逮捕。
于是伊稚斜的橄榄枝就此折断,但是汉帝国内部的争议却没有平息。颇有些大臣认为国家已经精疲力竭,还是以和为贵再也别打了。其中博士狄山的发言最为慷慨激昂:“武器是凶器,不应多次动用。高皇帝欲图征伐匈奴,在平城陷入困境,于是与匈奴结和亲。孝惠帝、高皇后时,天下因此而得以安乐。及至孝文帝,要对匈奴采取军事行动,北部边境萧然而苦于战事。孝景帝时,吴、楚七国反叛,孝景帝往返于两宫之间,胆战心寒了几个月。吴、楚七国之乱被平定后,景帝一朝始终不谈军事,国家富裕充实。如今从陛下开始发兵攻击匈奴开始,使得我们国家空虚,边境地区的百姓极度贫穷困乏。由此看来,不如和亲。”
这一番高论将老刘家的老爹、爷爷和太爷爷的经验教训都搬出来教训不肖的刘彻,让皇帝有口难言。于是刘彻向宠臣张汤问道:狄山如此言论如何?张汤回答说皇上别搭理这腐儒,他是没知识的废物一个,只会说空话罢了。狄山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腐儒,于是刘彻与他发生了如下对答:
“我让你担任一个郡的太守,能不能不使匈奴人入境抢掠搞恐怖袭击呢?”
“不能。”
“负责一个县呢?”
“不能。”
“守护一个烽火台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狄山明白再说不能,不仅老脸丢尽更会被治罪,只好硬挺着来了句中国移动的著名广告语“我能!”,于是武帝派狄山到边境负责一个险要处的烽火台。汉代的大型烽火台高5丈2尺,宽1丈6尺,面积672平方尺,有两百余名士兵守备。警戒信号大致有六种,即:蓬、表、鼓、烟、苣火和积薪,白天举蓬、表、烟,夜间举火,积薪和鼓昼夜兼用。烽火数量以入侵的匈奴每千人为界限,凡不满1千人只燔1积薪;超过1千人燔2积薪;若1千人以上围攻烽火台时,则燔3积薪。严密的烽火警报制度保证了汉帝国边防部队可以迅速接警做出反应,可是烽火台也由此成为匈奴的首要袭击目标。一个多月之后,匈奴人果真来搞恐怖袭击,他们打着唿哨攻破烽火台砍了狄山的头后离去。事实证明主和派连守护一个烽火台都不能,于是此后再也无人敢谈和亲之事。
而郁闷的伊稚斜也在极北苦寒之地始终不敢再度南下恢复故土,军臣时代曾4倍于汉帝国的广阔领土如今已经失去不少,而赵信的计策也无法再令这位多疑的单于信任。就在这种与汉帝国的僵持之中,曾经野心勃勃的伊稚斜也难逃死神的召唤。公元前114年,这位篡位上台13年之久的单于死在漠北的遥远草原之上,他的儿子乌维接过了匈奴帝国的权柄。
2.再向西域行

既然匈奴不肯屈服,那么汉帝国的边境安全依旧无法得到保证,于是这战争还得打下去。在此之前的首要工作是巩固新地盘,公元前118年刘彻开始迁徙天下奸猾吏民充实边境。这条法令实在是太有才了,因为民众是否“奸猾”是有官府认定的,所以只要边境有需要那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发现奸猾之徒立刻押赴边疆。光凭汉帝国自己移民充实边疆是不够的,最好能招徕一些忠于汉帝国,至少也是与汉友善的游牧民族填补匈奴右贤王所遗留的广大草原。所以就在前一年,刘彻再度召见了自己的旅行家张骞。
此刻的张骞已经是平头百姓一个,由于在河西之战的第二次出塞作战中救援李广不利他失去了爵位和地位。张骞家里比较有钱,他当初做官就是靠花钱买来的前程。花钱出来做官的是光宗耀祖扬名立万,而张骞在同时代的官员中文没有司马相如和东方朔的才华,武没有卫青与霍去病的能力,而他所长的是无与伦比的探索精神和灵活的头脑,这令他成为中国古代最伟大的使者,一个开路者。张骞抓住这个难得机会对刘彻说:“可厚赂招(乌孙),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
刘彻将张骞削职为民是因为国法,此刻再度委以重任是缘于信任。去吧,找到你曾向朕提及的乌孙,联合西域诸国切断匈奴右臂!

西域三十六国有大有小,大的人口有数十万,小的不过一千挂零而已。乌孙就是其中人口多军力强的国家之一,足可称之为影响西域政治动向的强国。西域这里没有所谓的超级大国存在,因为整个西域都是超级大国匈奴帝国的属国。西域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们只能在强者中选择一个结盟效忠。
长期以来除了效忠匈奴帝国之外,西域没有第二个选择。现在汉中郎将张骞正率领着300名随从,赶着数以万计的牛羊和价值数千万钱的丝绸、漆器、玉器和铜器等贵重物品。这些都是用来收买西域各国上层人物的礼品,因为张骞认定这些胡人们“贪汉物”,而在他们心中也“恋故地”。所以只要送上厚礼再劝说他们回到祁连到敦煌间的故土,一定就可以为汉帝国招揽到靠得住的“外援”。
此时距离乌孙复国已经过去了42年的时间,昔日里的少年英雄猎骄靡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孔子说“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历经刀光剑影后的猎骄靡却是对自己的人生百感交集。张骞的推测没有错,从猎骄靡到乌孙的平民百姓见到汉帝国的礼物后无不两眼放光欣喜不已。可是当猎骄靡静静听完张骞的邀请后,却难以做出汉帝国使者殷切期盼的回应。乌孙的老昆莫从来不是行事犹豫拖泥带水之人,他不明确表态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汉帝国对于西域人民而言只是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名字,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以至于可以背叛强大的匈奴与其结盟。猎骄靡不是冒顿那般强势的独裁者,可以强令部众追随,更何况他自己也对汉帝国的底细并不了解;其二则是猎骄靡的家事弄得一团糟,他本来立长子为继承人,可惜长子早亡留下一个长孙军须靡。猎骄靡有打算给长孙的时候,他的次子大禄不干了。游牧民族一般倾向于尊有实力者为王,不倾向于拥立年轻没经受考验的统治者。所以匈奴的单于继承中会有父子和兄弟两种方式,乌孙也是一样。所以按照传统应该是大禄即位,可问题是猎骄靡的长子在临终前恳请父亲让军须靡继位,猎骄靡“哀许之”。这下大禄恨透了父亲和军须靡,他拉拢了不少兄弟谋划叛乱。大禄虽然不敢把冒顿作为自己的光辉楷模,但是学学伊稚斜对侄子来个篡位还是绰绰有余的。猎骄靡对于尾大不掉的次子实在是头疼,因为大禄已经领有万骑,所以只好给军须靡也领万骑,让他们实力相当来避免冲突。这样一来乌孙变得一分为三,要同一个分裂中的国家谈论结盟实在是难上加难了。
张骞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既然乌孙昆莫表示自己“年老国分,不能专制”,他就将自己的副手们分别派往其余的西域三十五国,为自己的祖国尽可能多地争取盟友。西域那些小国从没见过如此慷慨的礼物,从此后对遥远的汉帝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大宛因为在张骞第一次出西域的时候就有过接触,所以这次也表现的分外客气,他们派使者和宝马随同汉使一同前往长安。猎骄靡也派几十名使者带着宝马等礼物随张骞回访汉帝国,这些人先到长安,张骞带领他们参观帝国的府库和军队,这些乌孙使者对于大汉这个如此富庶和强盛的国家有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乌孙马也令刘彻称赞为“天马”,正为战马损失过大难以征伐匈奴而苦恼的他立即将获取西域良马列为自己的重要目标之一。不久后大宛使者送上大宛马更是让刘彻惊喜不已,他便将天马的称号又授予大宛马,从此后络绎不绝的汉使前往大宛求购好马。
汉与西域之间的联络至此正式被张骞“凿空”,这位被梁启超赞为“坚忍磊落奇男子,世界史开幕第一人”的张骞被刘彻提拔为九卿之一的大行,终于实现了自己光宗耀祖扬名立万的梦想。日后汉使前往西域时都自称为博望侯,张骞的爵位竟成为汉帝国外交使者的名称。就在他从西域返回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14年,这位伟大的冒险家终于停止了生命的步伐。
好贴,好贴,赞之。
PS,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人种、民族变迁,LZ,是否也能略述一二?谢谢。
3.乌维求婚记

身为匈奴帝国的掌门人,自然是值得自豪的。不过要是接受的是一家即将破产解散的烂摊子就不能说是幸运差事了。乌维是个非常谨慎的统治者,谨慎到他已经上台三年之后,竟然都没有对汉帝国发起过哪怕是一起骚扰性进攻。匈奴难道就此逃到天边销声匿迹了吗?没有,乌维只是在等待时机。公元前112年9月,就在两路汉军无功而返之后,西羌十万余众反汉。羌人的使者找到了躲在草原深处的匈奴单于,送去了联合攻汉的请求。就等着这种机会呢!乌维立即召集人马东返。就在汉军忙于应付羌人轰轰烈烈地进攻时,匈奴骑兵再度呼啸而来攻入五原郡,太守以下全军覆灭。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老子“乌汉三”又回来了!

匈奴帝国设立在西域的耳目不是白吃饭的,乌维早就知道刘彻与西域诸国之间勾勾搭搭的事情,他之所以忍耐是因为刚上台时机未到而已。既然决定再度回来与汉较量,自然对西域也要加强控制。匈奴帝国的统治者们很清楚西域诸国肚子里的鬼胎:国与国之间哪会有真挚的友谊?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西域的统治者们贪婪地渴求着汉人送去的礼物,可是刘彻付出的大笔礼物并没有换来哪怕是一份盟友的效忠书,因为那些贪婪的胡人们害怕匈奴帝国雪亮的砍刀。在乌维看来,西域政治版图重组的时候还远未到来,只要匈奴帝国稍微使点力气,就能掐死那些想当二五仔的西域三十六国。
公元前111年,匈奴军队不时以奇兵的形式伏击前往西域的汉朝使团。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因为汉朝使团多则二三百人,少则五六十人,又携带大笔财物,正是上好的“肥羊”。一时间通往西域之路杀机四伏,汉朝使者的鲜血浸透了黄沙之路。刘彻当然不会对这种恐怖袭击的新动向无动于衷,《汉书•匈奴列传》记载这一年汉军出塞进击匈奴——当然规模与卫青霍去病的时代不能比了,太仆公孙贺率1万5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从票侯赵破奴率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没办法,匈奴已经学乖了,充分发挥机动性强的特长,打了就跑让汉军无从报复。因为乌孙等不愿来为汉朝守边,所以刘彻只好设立了在武威和酒泉两地分别设立了张掖和敦煌郡,从内地迁移百姓来充实。因为乌汉三又打回来的缘故,还征发60万戍卒到边境各地屯田守备。
刘彻对于匈奴的新战法非常反感,索性亲率18万大军出巡边塞几千里来了个震慑匈奴恐怖主义分子的武装大行游。乌维当然不敢出来接招,他只是躲在草原上看热闹。没想到刘彻竟然干脆派遣一名使者来见他,乌维不知来者何意,就派大臣先向汉使问话。大臣说阁下何人?汉使说在下郭吉。大臣问此来何意?郭吉谦逊地说自己奉命必须亲口告诉单于听。于是大臣认为可能是刘彻打算和谈,便欢天喜地报告乌维。乌维自然也是大为高兴,就接见了郭吉先生。郭吉笑眯眯地告诉乌维说:我们皇上说了,反抗大汉的南越王首级已经悬在我的宫城北门之下,如今单于觉得敢决战的话就前往边境一战,皇上正在那里等候;如果不敢打了,就向大汉称臣过太平日子。何必像现在一样龟缩在漠北苦寒无水草之地受苦呢?乌维听完气得差点吐血,立刻砍掉了先前询问郭吉的大臣脑袋,而郭吉也被扣留并流放到北海监禁。不过乌维还是明白人,始终没有上套真去决战送死。他一面休养士马积蓄国力,一面又反复派使者用好言好语请求和亲。

匈奴帝国试图争取和平以便于休养生息,汉帝国也同样不堪战争重负。刘彻对于乌维的和亲请求难下决断,这位单于不同于以往的先辈,脸皮非比一般的厚。这段微妙的一方反复请求,一方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推脱犹豫的求婚拉锯战整整持续了三年,直到发生了一段令人哭笑不得的外交事件。《汉书•武帝纪》中记载了这样一段话:“秋,以匈奴弱,可遂臣服,乃遣使说之。单于使来,死京师。匈奴寇边,遣拔胡将军郭昌屯朔方。”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公元前107年,刘彻派遣王乌做使者前往匈奴试探其求婚的虚实,同时也探寻郭吉的下落。王乌是北地人出身,熟悉匈奴帝国的礼节风俗。匈奴规定接待汉帝国使者时,如果对方不是高官贵族的话,要进入单于的穹庐就必须要去掉代表身份的符节,并且用颜料把脸涂黑才行。这种侮辱性的对待很可能出自于中行说公公的手笔,其目的在于如果使者来做说客的儒生,则用这种方式“折其辞辩”;如果使者是怀着刺杀企图的少年人,则用这种方式“折其气”。王乌当然不是刺客,也不是说客,而是走惯江湖的老油条。他二话不说就把符节放在一旁,然后按照非洲兄弟的标准涂黑了脸进见大单于。乌维一看此人这么会来事也很“爱之”,遂与王乌把酒言欢促膝长谈。最后乌维放出一句话来:“我准备派太子到长安充当人质,作为与大汉和亲的条件。”
王乌回国后立刻向上级汇报这一重要表态——匈奴分明是要臣服大汉了!刘彻同志对此当然十分满意,不过长期斗争的经验告诉他匈奴高层放出的话十有八九都是不算数的,所以又派出另一位使者杨信到匈奴商讨投降的具体事宜。
杨信这个人与王乌不一样,王乌八面玲珑,单于对他颇有好感,则杨信则刚直倔强,原则性很强。因为自己的举止牵涉到国家尊严,所以杨信坚决不肯屈从匈奴风俗,手握节杖不放松,以墨涂脸不可能。这下两厢僵持住了,乌维最后没办法只好走出自己的单于大帐在室外接见杨信。
杨信对乌维说:“匈奴要与我国和亲,请先将太子入质于汉。”
虽然这个条件是乌维自己说的,但此时他却不认账了:“杨先生说的不对吧?按照贵国高皇帝阿邦与我国伟大革命领袖冒顿单于所缔结的和亲协议,汉帝国遣公主入匈奴和亲,并有大量的绸缎、食物作为嫁妆,作为回报,匈奴与大汉和平相处,不侵扰汉之边境。现在你们想撕毁以前的协议,让我的太子入质于汉,分明是赤裸裸的霸权主义行径,我岂能同意!”
面对乌维的出尔反尔,杨信勃然大怒干脆骂着就启程回国了。他回国后跟刘彻一五一十地详细汇报一番,刘彻听了立刻召来王乌问:“你说匈奴要臣服,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小子是不是在忽悠朕?”
王乌吓了一跳,连忙说:“臣愿意再出使匈奴,探个究竟。”
于是王乌再度来到草原,乌维热情地接待远方来客,跟王乌追溯两国人民历史友谊又展望大好将来,总之是大灌迷魂汤尽捡拜年的话说。大单于以人格担保信誓旦旦地说:“我打算到中原朝见汉朝天子,与汉天子约为兄弟,从此两国和睦相处。”
乌维这番话,又把王乌搞得晕乎乎的,他乐呵呵地回去报告刘彻说人家分明是真心臣服,都说要来看您啦!刘彻感觉这次有谱了,他跟大臣们讨论接待匈奴单于的礼节。有大臣说,为了显示我国的诚意,应该要修筑一座豪华的单于官邸。于是刘彻拍板同意:按五星级标准修!等到单于官邸落成了,刘彻派出使节前往匈奴,告知乌维可以动身了。
乌维哪里是真想去见刘彻,他不过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休养生息扩充军队以便与汉帝国再度争锋。之所以反复要求和亲不过是希望能从刘彻手头多骗点嫁妆财物罢了。不过此时再度翻脸也说不过去,于是他派遣匈奴“贵人”一名出使汉帝国拖延时间。没想到这位匈奴贵族到了中原之后水土不服染上疾病,虽然刘彻命令名医尽一切努力抢救也没救过来,就这么两腿一蹬死了。刘彻派路充国运送匈奴贵族的灵柩回匈奴,并授予路充国二千石的印绶,此举是为了表明路充国是一位汉帝国“贵人”,以便于同乌维谈判。自然还少不了大笔的财物作为吊唁之礼。
乌维本来就没有诚意,这下更是找到了口实:我的人分明是被你们害死的!他继而愤慨地表示幸亏自己没去长安,要不现在躺在棺材里的就是他本人了!最后乌维代表匈奴人民严正谴责汉帝国的阴谋,并且逮捕了路充国,送这位贵人去和郭吉做伴了。
事已至此,这场求婚闹剧也就再也演不下去了。乌维立即派遣小部队为奇兵频繁偷袭汉之边境,一时间各地的烽火台再度狼烟滚滚。刘彻这才打消了劝说匈奴降服的念头,他派遣郭昌和赵破奴领兵驻守朔方防备匈奴。眼见得汉与匈奴又要展开一场血战,没想到就在这时传来消息——匈奴人民的杰出领袖、忽悠表演艺术家乌维去世了……

公元前105年乌维死,其子詹师庐继位。乌维死时大约三十岁出头,詹师庐继位时刚刚成年,只有15岁。因为他年龄幼小,所以被称为“儿单于”。刘彻闻讯后大为开心:乌维你小子尽使诈术活该短命!于是他怀着欣慰的心情派出两批吊唁使者前往匈奴——一批慰问儿单于,一批挑拨右贤王。刘彻认为儿单于年龄太小,所以右贤王等乌维的兄弟们一定对他上台不服气,这正是挑拨离间的好机会!可惜刘彻想得太美,匈奴上层人物在这时候还是很清醒的,知道分裂会导致被汉彻底消灭。所以汉朝使者们的活动都被报告给儿单于,儿单于盛怒之下将这两批汉帝国特务们悉数逮捕。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儿单于一上台就逮捕了汉帝国使团,同时“单于益西北徙”——看似不怕,其实心里想的还是躲远点好。与此同时,调整了战略部署将军队部属为两翼配置,左贤王部左翼防备云中郡,右翼防备敦煌郡。
刘彻知道自己的使团全部被捕后大怒,立即下令扣留所有的匈奴使者。这样双方不断对等报复扣留对方使者,竟然达到十余批之多。虽然这次汉帝国的离间计失败了,不过仅过了一年到有匈奴人士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合作了。原来这位年少的儿单于是个十足的暴君,《汉书》中说他“好杀伐,国中多不安”。在他即位当年的冬季匈奴就遭受罕见的大雨雪灾害,牲畜因为饥寒损失极大。迷信的匈奴人普遍认为这是儿单于得罪了上天导致了灾难,于是叛变的阴谋弥漫草原,主谋人士就是左大都尉。左大都尉派心腹联络汉帝国表示:“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汉即来兵近我,我即发。”
真是天上掉下个馅饼来!刘彻大喜之下立即派公孙敖在塞外修筑了受降城以接应匈奴来降。左大都尉认为受降城距离单于庭过远难以策应,所以迟迟不动手。刘彻只好派遣昔日霍去病手下最得力的悍将赵破奴率2万骑从朔方郡出塞,汉军行两千余里到浚稽山准备接应,同时派细作通知了左大都尉。等到赵破奴逼近儿单于之时,左大都尉果然准备动手。可是他的阴谋拖得太久导致消息泄露,于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儿单于杀死。儿单于这边砍了左大都尉的脑袋,那边就调集单于庭和左贤王两部共8万骑攻击赵破奴部。由于敌我数量悬殊,赵破奴连忙扯呼,汉军跑到离汉军据守的受降城不到4百里的地方终于被追上包围。按照常理而言,自然应该发生一场血战后或者突围而出或者全军覆灭。可是其后的情况却以黑色幽默的方式急转直下:双方先是恶战一番,尔后赵破奴夜间亲自出来寻找水源,结果被匈奴军队伏击捕获。第二天赵破奴被儿单于押着到汉军阵前喊话:乡亲们,大伙横竖都不是外人,干脆别打啦……按照《汉律》军队主帅有失,其余军吏都要治罪。再加上赵破奴的军队中有很多都是投降过来的匈奴战士,于是这支精锐的汉军部队干脆向儿单于投降了!自汉帝国热血激昂的出塞曲奏响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的挫折,不仅失去了最精锐的骑兵,而且是以如此窝囊的方式不战而降。儿单于忽然获得如此大捷自然心花怒放,他挥军长驱直入攻击受降城,但守城汉军毫不动摇地坚守城池。儿单于围攻不下后又绕过受降城侵入汉边大肆劫掠一番后离去。
这次失败是对刘彻的沉重打击,这次大战表现出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后匈奴实力大增,似乎又有再度反扑汉帝国的雄心。儿单于在获胜后更加狂妄,第二年夏季又亲率大军攻击受降城。结果未至而亡,年仅18岁。关于他是病死还是被手下毒死一直众说纷纭,不过从此匈奴再也不愿接受一位少年单于,更何况而单于的儿子年幼根本无法治国,于是乌维的弟弟呴犁湖被立为单于。

呴犁湖单于上台后基本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肆攻击汉的边境防线。赵破奴的全军覆没令刘彻大为光火,在失去了精锐的机动兵团后他只好实施堡垒战术来保卫边境:光禄勋徐自为受命在五原以北数百里处,开始修筑堡垒与哨所,一直修到浚稽山下,这条堡垒线长达数百里。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驻守在漫长堡垒线附近;强弩都尉路博德率兵驻守在居延泽附近,保护堡垒线的左翼安全。结果到了秋季呴犁湖发动全面进攻,匈奴大军分别攻击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杀死数千人。徐自为所筑的漫长堡垒线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就被匈奴人一一拔掉。与此同时匈奴右贤王部则侵掠敦煌和张掖,掳掠了大批的人口与牲畜。幸亏汉军任文部赶到与右贤王部展开激战,才击退右贤王夺回被掳掠的人口与财物。
卫青、霍去病的成功缘于在运动战消灭匈奴的主力,因为匈奴人机动性非常强,来无影去无踪,只有不断地跟踪追击,迫使匈奴军队进行决战,在决战中凭借汉军武器的精良与训练有素才能大量杀伤匈奴的有生力量。但这样的战术对马匹的消耗巨大,使得汉帝国迅速耗尽了文景之治积存的马匹。更何况在卫青、霍去病之后汉军在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杰出的运动战将领。所以刘彻的堡垒战术只能沦为孤立的靶子,成为匈奴人发挥机动性特长的绝好目标。  
句黎湖撤回漠北之后,打探到汉将李广利正在从西域班师回国的路上,句黎湖立即准备截击李广利再捞一票,却又犹豫攻击士气高昂的得胜之师是否明智。其实李广利此行虽然获胜但也损失巨大,一路上尽是汉军的累累尸骨,到达玉门关时仅剩下一万多人。这些事情是瞒不住匈奴间谍的,眼看得一场悲剧又要发生,但是黑色幽默剧再度上演:匈奴尚未做出出兵决定,句黎湖便染病身亡,他在单于位上只干了一年。公允而言,他干得不错,可惜命太短。
公元前101年,句黎湖的弟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成为走马灯似的匈奴单于中新的一位。虽然此时汉帝国连遭匈奴打击,但凭借汉军诛杀大宛国王威震西域的本钱。刘彻还是下达了一份对匈奴态度极为强硬的诏书,内容大意是过去匈奴对汉帝国的侵辱,不会这样就算了,君子报仇一百代也不嫌晚。
看着刘彻这老头打算用愚公移山的精神把战争无限制地进行下去,刚即位的且鞮侯十分担心汉帝国又发动一次远征,因为此时匈奴国内政局动荡,二年内死了两位单于,再说且鞮侯是以左大都尉的身份继位单于,左大都尉在匈奴的国内的地位在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之下,势必引起其他王的不满。这时候要作战的话,对新上台的单于实在是极大的考验,弄不好就得被赶下台。
有风险就要回避,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世界政治向来如此。且鞮侯单于有一张和乌维类似的巧嘴,他派使者对刘彻说了这样一番话:汉朝天子是我丈人,我是儿子,安敢仰望汉天子呢?其实汉匈和亲早已断绝,也不知道且鞮侯是从哪里开始算的这种辈分……且鞮侯不是光说不做的人,他下令将以往所扣留的汉使都释放遣送归汉,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诚意。
刘彻见自己的一道诏令比千军万马还好使,断定这个且鞮侯是个窝囊废,看来匈奴的降伏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既然匈奴放人了,大汉这边还扣着匈奴使者不放就说不过去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这点道义总得讲,所以汉帝国也将扣押的匈奴使团成员如数释放。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交换人质事件,刘彻派中郎将苏武为汉使、副中郎将张胜和属吏常惠为副手的大规模使团护送匈奴人回国,并且准备了大量的礼物送给且鞮侯单于这位“干儿子”。是什么让刘彻在连吃败仗后还有足够的底气对匈奴帝国放出狠话,而且鞮侯又是为何会认为汉帝国的威胁是现实的呢?要知道大家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光靠放空炮是吓唬不住人的。奥妙就在于西域,那里发生了一场大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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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汗血马之殇

从冒顿时期开始,西域就逐步纳入匈奴的势力范围。张骞通西域之后,西域诸国对待汉使和匈奴使者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匈奴使者手持单于信物畅通无阻,各国无不争先恐后地迎送于路,大拍马屁媚态百出。而汉朝使者前来则“非出币帛不得食,非买牲畜不得骑”,就这还经常被刁难不卖给食物和牲畜饲料,汉使经常在路上连人带马一起饿着肚子赶路。当然,这里的三十六国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怀鬼胎。在诸国中最死心塌地做匈奴狗腿子的就是楼兰和车师,因为他们距离汉帝国较近,位置又在汉与西域间的必经之路上,直接受到汉帝国势力扩张的压力。于是这两个国家不仅拒绝与汉交好,还按照匈奴乌维单于的吩咐派兵拦击汉使。倒霉的汉朝使团纵使躲过了匈奴军队的追杀还要面对西域小国的抢劫,这对于刘彻而言是无法容忍的。历史证明没有任何一个帝国崛起是纯粹依靠财富等软实力的,如果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硬实力作为后盾,西域诸国永远不会顺服汉帝国的召唤。于是在公元前108年,赵破奴率军讨伐楼兰和车师两国。当时楼兰人口4万4千,车师不过1万挂零,这两国男女老少加起来还不及汉朝远征军的人多。于是赵破奴自然势如破竹,他率轻骑7百人做先锋一举逮捕了楼兰王砍了车师王,顺便对乌孙和大宛进行了一番军事威慑。由于精锐部队全部在北方边塞防备匈奴,所以汉朝对西域的历次用兵基本上都是征调降汉的匈奴属国胡骑和拿国内的囚犯之流充数,这些士兵们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祸害性挺强。更由于赵破奴的副手王恢在做使者时数度被车师劫持凌辱,这次就是皇帝让他随军出征来报仇的……于是西域各国“震恐不已”。
楼兰王命大没被斩首,自然是胆战心惊地向汉军赔礼道歉。做了一番发自内心的深刻忏悔,同时将儿子送到汉帝国做人质并送上贡品若干,表示自己永远忠于中原的汉家真龙天子。楼兰的举动很快被乌维得知,他立即派兵攻击楼兰作为惩罚二五仔的措施。楼兰王二话不说又把另一个儿子送到草原上做人质并送上贡品若干,表示自己永远忠于草原的尊贵主人匈奴大单于。当李广利征大宛返回时,匈奴即派遣军队要楼兰配合拦截后续汉使以断绝汉与西域的交通。结果玉门关的汉军捕捉到俘虏得知详情立刻将情报上报,刘彻便再度派兵逮捕了朝三暮四的楼兰王。没想到楼兰王理直气壮地说:“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愿徙国入居汉地。”面对这种脸皮堪比城墙厚的真情表白,刘彻真是哭笑不得。他当然不能真将楼兰国民全部强制搬迁到汉地,因为那是逼着其余西域诸国与汉帝国决裂。最后楼兰王安然无恙地返回家乡继续做他的草头王,匈奴也不再亲信这样的无赖墙头草了。
楼兰的故事还没完,公元前92年,老滑头楼兰王去世了,于是大臣们请汉帝国将质子送还继位。刘彻却推托说不大好吧……因为老滑头去世了,而小滑头“去势”了——楼兰质子因为在汉违反了法律,竟然被判处了宫刑!汉帝国总不能将这位倒霉的残疾人士派回去做王,那样的话楼兰国只好改名为人妖国了。最后汉帝国外交接待人员委婉地说:“侍子,天子爱之,不能遣。其更立其次当立者”,楼兰使臣一头雾水的回去了,他们不知道其中的详细缘故,否则一定会怀疑刘彻与质子上演了《断背山》。
这样楼兰自立了新王,新楼兰王屁股还没坐稳就同时接到汉与匈奴的邀请函:请派质子到敝国一游……后来新王又死,匈奴帝国先得到情报就送手上的质子回国为王。汉帝国眼见得慢了一步,干脆遣使诏新王入朝,说汉天子将加厚赏。楼兰王收继的继母提醒他:你傻呀?派往大汉的质子没有一个放回来的,你还要去自投罗网?楼兰王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表示自己刚上台政局不稳,以后再去朝见大皇帝吧。此后楼兰国一直在匈奴与汉之间摇摆不定,楼兰的故事反映了汉与匈奴在西域的角力过程。这是一场交织着刀光剑影和威逼利诱的漫长交锋,直到西汉灭亡都没有结束,而其中最具悲剧色彩的就是大宛这个国家的命运了。

距离长安城1万2千多里远的地方有个国家叫做大宛,西域最具传奇色彩的特产汗血宝马就出自那里。汗血宝马属于山地马种、抗疲劳,蹄坚硬,甚至可以“日行千里”。据说大宛国人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于是生下汗血宝马。汗血马以出汗血而闻名,现代科学发现这种棕红色的汗血是由寄生虫所造成的病态表现,但在古代却被视为神马的特征。刘彻迫切地渴求汗血宝马,他素知大宛出产好马,还曾命名为天马。所以当张骞将汗血宝马的传说告诉他之后,更是让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难以按捺渴求之心。刘彻并不是为了得到宝马好飞驰过瘾,他的目标在于借助汗血宝马培育出优秀的中原马,随后可以重建精锐骑兵,最后自然是踏平宿敌匈奴帝国。
公元前104年,刘彻派遣车令为特使,率领一百余名随从远赴万里之外求购汗血宝马。刘彻是很有诚意做这桩买卖的,虽然曾有未止而还的汉使忽悠他说大宛国家弱小派出3千汉军足以征服,可他不愿以武力逼迫大宛。毕竟人家派出使者随着张骞的副使回访大汉,还曾送上良马做礼物。他准备了大批金帛和一尊金马作为礼物,只求一匹汗血宝马而已。车令也是很有诚意地奔赴远方,怀着不辱使命回报君恩的思想历尽辛苦跋涉来到大宛王毋寡面前。诚意摆在面前,价钱极为优厚,又有两国互相通使的友好历史,只需要毋寡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个“中”这事就办妥了。刘彻是这么想的,车令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从毋寡嘴里冒出来的“不中”。很难考证毋寡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拒绝这桩买卖的,不知是汉帝国收拾楼兰和车师顺便威慑大宛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还是匈奴儿单于派遣使者对大宛进行了成功的拉拢;抑或此人真是爱马若狂实难割爱。总之毋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还特别指出汉帝国距离大宛遥远,我就是不给你马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换了谁都会生气。不过有些人在心里骂,有些人当面就骂,车令属于后者。他不仅破口大骂,还把万里迢迢运来的金马打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作为一个独裁者是很难接受别人当面羞辱的,毋寡自然要报复:车令返程时必须经过大宛东部边境城市郁成城,当车令一行抵达郁成时就被守将郁成王派遣的军队伏击,汉朝使团成员全部遇难。
大宛杀汉使这件事办的太不地道,要知道就算是匈奴与汉朝之间除了极个别事例外也没有杀过对方使者,更别说是整个使团全灭了。刘彻怒了,他要让大宛付出代价。于是西域这边毋寡正跟郁成王分赃呢,汉帝国那边就已经派出了一支远征军。远征军的统帅是贰师将军李广利,他是刘彻在新时代的亲信将领。贰师这个称号源自于传说大宛将汗血宝马都藏在贰师城,所以弄了半天李广利的称号还是冲着马去的。李广利的远征军由属国胡骑6千和强征来的中原“恶少年”数万组成,所谓的恶少年估计以前都是混黑社会的,结果干脆都被抓去充军。有了之前赵破奴7百轻骑破楼兰的先例,刘彻很有理由相信这次的攻势又是势如破竹。
但是大宛与楼兰等国不同,首先它距离汉帝国遥远,不像楼兰那样几乎是紧挨着阳关;其次它是拥有60万人口的大国,政治影响力与楼兰绝不在一个层面上。这次汉军出征西域遭到了三十六国团结一致的制抵,请注意是制抵不是抵抗,也就是说不提供补给也不主动攻击你,就让你一路饥渴着过去。这是因为儿单于已经开始重新经营自己的西域属地,匈奴使者穿梭在三十六国,把汉帝国争取到的那些墙头草又拉了回去。此外对于大宛被攻击,它的邻国也大有兔死狐悲的感慨。所以汉军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当中,李广利只好指挥军队沿途攻击西域城市,能打下来自然可以抢到活命的粮食,打不下来就只能绕路而行,就这样挣扎着走到郁成城下的时候只剩下几千名饿殍般的士兵了,结果一仗下来被守军大败之。李广利一琢磨:这边境城市都打不下来,还指望占领大宛王都呐?干脆还是撒丫子往回跑吧!于是汉军历时两年的远征以大败而归而告终,等李广利跑到玉门关前的时候发现早有刘彻的诏书等着自己了:“军有敢入,斩之”,这下李广利也不敢回去了就在敦煌待着等消息,他手下士兵能活着跑回来的只有十分之一。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李广利灰头土脸逃回来的同一年,发生了上一节所说赵破奴军队投降儿单于的黑色幽默事件。这下以邓光为首的大臣们纷纷表示西域之事癣疥之疾尔,集中力量对抗匈奴才是头等大事。刘彻痛斥手下这帮大臣说你们懂个屁!既然大汉已经开始讨伐大宛,就必须不计代价完成它。大宛只不过是西域小国,要是连它都打不下来,那些更大的大夏等国就会轻视汉朝,而大宛的良马也绝不会弄来,乌孙和轮台就会放肆地刁难大汉使者,朕经营西域切断匈奴右臂的战略构思岂不是就完蛋了么?
刘彻的思路是对的,自从失去了河南地、漠南牧场等传统势力范围后,匈奴帝国已经越来越依赖从西域诸国征收的赋税来养活自己。此刻的匈奴帝国已是困苦不堪,又经常遭受大雨雪等灾害袭击,人口和牲畜损失都很大。这个时候绝不能手软,否则让匈奴慢慢恢复元气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的大臣们认为国家和人民已经不能承受这样的失败,还是先给自己百姓一个恢复元气的机会再说其他吧。刘彻不是一个有耐心解释的人,他立即将邓光等反对派分子投进监狱,并把原先关在里面的囚犯和犯罪的勇敢士兵统统赦免拉去当兵,并加大“打黑”力度将全国恶少年都拉了壮丁。就这样还是不够,于是前面介绍过的“七科谪”正式上场了。这下好了,全国的老兵、罪犯、黑帮分子、商人及其亲戚,还有倒霉的倒插门女婿们在军营里欢聚一堂,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志愿从军人员和水利工程人员、手工艺人等辅助人员,其中刘彻专门放进两名相马师作为挑选大宛千里马的伯乐。
公元前102年,李广利再度率军出击西域。这次他手下有正规军6万余人,还有“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兵弩甚设”,其后方基地还有18万大军策应。这次出征“天下骚动”,西域诸国都知道汉帝国这次是玩命来了,所以那些墙头草们纷纷顺风转舵壸浆箪食“犒劳王师”,并大拍汉帝国马屁纷纷表示坚决支持汉家天子镇压大宛的恐怖主义分子。这时候偏偏冒出一个不信邪的刺头来,这就是轮台国。李广利听说小小的轮台国竟敢闭门据守当下就怒了,他派兵一鼓而下然后屠城。
汉军浩浩荡荡开到大宛境内,郁成王率部迎击结果被汉军瓢泼大雨般的弩箭射得大败而归。这次汉军没有在郁成城下耽误工夫,而是绕城而过直扑王城贵山城。到了贵山城外后先不攻城而是派遣水利工程人员把河流改道——贵山城中没有水井,全靠流过城边的河水饮用。等切断水源后汉军开始攻城,经过40余日的围攻后打破外城,杀死大宛军民无数。毋寡这下知道怕了,他龟缩在内城坐以待毙。这时候他身边的贵族们不干了,大伙私下里一商议,觉得这场灾祸都是毋寡这家伙招惹来的,不如献出他的首级求和——这就叫做树倒猢狲散,古今中外一概皆同。
于是毋寡一没留神就被自己人借走脑袋做了橄榄枝与和平鸽,大宛贵人手捧和平信物一路吆喝着“别打了,别打了”来到李广利的军营中谈判。大宛方面提出的条件是:献出所有良马给汉军,并提供所有粮草供汉军食用以换取和平。如果李广利不同意的话,大宛就杀掉所有马匹抵抗到底。此外康居国的援军即将赶到,到那时“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孰计之,何从?”
虽然西域强国康居表示过救援大宛,但是因为畏惧汉军势大根本就没来。可是这威胁还真把李广利吓住了,他召集部将商议后认为:汉军长途跋涉已经疲敝,如果康居兵到的话,“破汉军必矣”。干脆以和为贵吧,反正他的头衔是贰师不是大宛将军,只要把汗血宝马弄回去就足以交差了。于是双方握手言和,汉军选大宛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公母马三千匹做战利品,又指定与汉亲善的昧蔡为大宛王。之后李广利率军回师,因为集中在一路走的话沿途小国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所以分兵数路撤回。
校尉王申生率领千余人经过郁成城时,郁成王固守不提供粮食。王申生大怒,率军急攻。郁成王窥知汉军人少且距离主力2百余里,所以派遣3千精兵出城猛攻汉军,王申生以下全军覆灭,只有数人生还。李广利得知后大怒,令上官桀再率大军攻郁成城,郁成王鼠窜逃至康居。康居王一看就生气了,这时候跑到我这里不是想连累我吗?于是将郁成王抓起来献给上官桀,押送的骑兵赵弟为防郁成王逃走,中途就砍下他的脑袋。
这下汉军在大宛的使命总算是折腾完了,不好大宛自己人还要再折腾一回:因为贵族们不满昧蔡为王,又发动政变杀死昧蔡另立毋寡的弟弟蝉封为王。蝉封很会来事,他派遣儿子到汉朝做人质并表示永远忠于大汉王朝,此外每年进贡汗血宝马两匹。于是刘彻也不追究大宛政变之事,反而派使者向大宛赠送礼物加以安抚。会来事的不只蝉封一个,李广利行军沿途各国纷纷派遣王子随汉军到汉朝做人质表示效忠。当然少不了在出行前告诫质子们到了那边要守规矩,否则容易变成楼兰质子那样的残疾人士……

将军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李广利回到汉帝国的时候清点军队人数,还活着的只有一万人。其中原因耐人寻味,《汉书》记载:“战死不甚多,而将吏贪,不爱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虽然损失巨大,但是刘彻却不追究,因为他要的不是伤亡数字而是西域臣服。汉帝国厚赏幸存将士,最低阶的士兵也分到4万钱的赏金。除此之外,汉帝国开始在西域设置官吏进行管理,又派遣数百名士兵在渠犁、轮台等地屯垦,一方面自给自足一方面供应来往汉使所需。
虽然征伐大宛之举使得刘彻一直被后世所诟病,认为他不顾人民死活穷兵黩武。不过要看到如果没有大宛之战的威慑,西域各国仍然不会放弃对匈奴的效忠而转向汉帝国。汉帝国在西域的征伐其实就相当于对匈奴帝国的进攻,因为这里是它的属国和势力范围。西域诸国通过这些战争意识到匈奴帝国在它们遭受侵犯时并不能做出援救,而是任自己的属国自生自灭,在这种情况下西域诸国自然只能选择倒向汉帝国以寻求保护。随着逐步失去对西域的影响力,匈奴帝国陷入空前的孤立之中。而通过大宛的战争,也使得汉帝国争取多年的乌孙做出了决定性的回应。

西域枭雄猎骄靡一直在汉与匈奴之间犹豫不定,在情感上他亲匈奴更多,毕竟是冒顿养育了他,而乌孙复国也与匈奴有极大的关系。但是在老上之后的历代单于对于猎骄靡都无法完全控制,乌孙作为一个独立意识极强的匈奴属国在西域自作主张地与汉帝国来往。乌维单于在临死前得知乌孙与汉帝国通使之事不由地大为恼火,他派遣使者以军事进攻威胁猎骄靡。猎骄靡畏惧不已,遂派使者赴汉求和亲,希望与刘彻约为兄弟以自保。《汉书》中这样评价乌孙:“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刘彻正迫切希望能拉拢这样的虎狼之国共击匈奴,于是宗室公主刘细君被选中和亲,远赴万里之外的乌孙与白发苍苍的昆莫成亲。匈奴得知此事后深感威胁,于是也为猎骄靡送来一位单于居次为妻。这样一来乌孙出现了两大帝国的两位新娘,猎骄靡采取两不得罪的手段,分立刘细君和匈奴居次为左右夫人。
刘细君是汉帝国第一位赴西域和亲的公主,并且是在平等条件下出嫁的。乌孙出聘礼“千匹马”,汉帝国也“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猎骄靡在草原上为自己的新娘修建了汉朝式样的宫室,可算是百般优待。可是刘细君感觉不到幸福,她在言语不通,与丈夫难以交流的凄苦心态中写下了《黄鹄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纵然是铁石心肠的刘彻在看到这首哀曲后都“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但是为了祖国的利益,刘细君必须接受这样的生活。后来猎骄靡觉得与刘细君年龄差距过大,便打算将其嫁给孙子军须靡。刘细君难以接受这样的安排,就给刘彻写信请求归国,但是刘彻令她再嫁军须靡以“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无奈的刘细君只得从命。两年后猎骄靡去世,军须靡继位。细君为军须靡生下一女名少夫后,因为产后失调加上心绪难平,不久便忧伤而死。
刘细君死后,刘彻立即为军须靡送来了新的和亲公主刘解忧。刘解忧比刘细君的心态好,所以在西域得以长久。她遵从胡俗先后下嫁三代昆莫,成为不折不扣的乌孙国母。最后她的儿女分别做了乌孙昆莫、乌孙左大将、莎车国王、和龟兹王后等等,汉家的血脉在西域一步步扩张开来。
刘彻在第二次讨伐大宛时曾令军须靡率军助战,但是军须靡仍然采取首鼠两端的办法,派遣两千骑在边界上观望。等到汉军击破大宛后,军须靡终于下定决心与汉交好。虽然这位滑头的统治者依然没有同匈奴帝国决裂,不过乌孙与汉帝国的盟友关系已经逐步成型了。不久之后,匈奴将面临自己属国连锁背叛的窘境。
第六节        双面人生

1.北海牧羊人

汉帝国经过与匈奴在西域的一番明争暗斗后终于占据了主动权,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想法设法劝诱匈奴帝国臣服了。刘彻感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所以这种心情更加迫切,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驯服匈奴这一历史伟业。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趁讨伐大宛获胜之威向匈奴发布了措辞强硬的诏书。前面已经说到,且鞮侯单于公然自认为刘彻干儿子的办法示弱于汉,所以龙颜大悦的刘彻派遣苏武率领使团送匈奴使者返乡。
且鞮侯是个狡猾多变的无耻之徒,他从苏武此来奉上的厚礼看出汉帝国并无动武的打算,于是立刻原形毕露地嚣张起来。结果苏武等人发现预想中的干儿子且鞮侯忽然变得像干爹一般嚣张蛮横,汉使团内部无不愤恨气恼,觉得上了大当。
就在大伙痛恨且鞮侯的反复无常之际,忽然有匈奴的内应找上门来。原来副使张胜有个叫做虞常的匈奴朋友,虞常本浑邪王的手下,随浑邪部一同投降了汉帝国。后来虞常追随赵破奴出征时兵败被俘,结果他跑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草原。除了虞常之外,还有相当多的归汉匈奴人也在赵破奴那场倒霉的战斗中投降了匈奴,其中浑邪王的外甥缑王也是虞常之友。他们的家眷都在汉帝国控制区,再加上且鞮侯并不是伊稚斜那样肯轻易重用二五仔的领袖,所以大伙都过得很郁闷,很想找机会回归汉帝国。
虞常和缑王找到张胜说:俺们身在匈奴心在大汉,一直打算劫了且鞮侯的老母返回中原。恰好你们使团到匈奴来,到时可得支持我们一把。张胜听了大吃一惊,他寻思自己这伙人又不是特种兵出身,参合这种事情恐怕是凶多吉少。
虞常见张胜不说话,又提到了一个关键性人物:卫律。卫律也是个从汉朝跑过来的二五仔,而且是个深受且鞮侯重用的二五仔。此人本是长水胡人出身,是李延年和李广利两兄弟的好友,还被李延年推荐做了官。后来卫律接着出使匈奴的机会叛逃,与其他二五仔不同,主动投降的卫律得到且鞮侯的重用,他受命统帅从汉朝投降过来的各色人等,后来还被封为丁灵王(不过是在苏武等人到匈奴的3年后)。由于他很了解汉帝国虚实,所以一个集中行说和赵信于一体的人物出现了,刘彻自然对其恨之入骨。虞常等人不仅打算劫持单于老母,还打算用弓弩刺杀卫律来向刘彻邀功请赏。一想到李广利征服大宛后随军人员鸡犬升天的盛况,张胜不由地怦然心动慨然允诺协助这场阴谋,为了避免苏武分去自己的功劳,张胜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告诉自己的领导。
一个月后,且鞮侯外出打猎,单于庭中只有他的母阏氏、弟弟、儿子和少量护卫。虞常纠集了七十多人准备发难,但是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其中一人竟然在行动前夜来了个火线告密!显然此人认为出卖同志换取富贵比参与劫持人质案更为划算。且鞮侯的子弟们闻讯大惊,火速发兵围捕虞常等叛乱分子。一仗下来虞常被生擒,缑王等七十余人全部被斩杀。
直到彻底坏菜了,张胜才告诉苏武真相。苏武听了沉吟片刻说:“且鞮侯单于追究到我头上是迟早的事了,与其被捕受辱而死不如现在自杀还留有尊严,可惜有负国家重托!”苏武说罢拔刀就要自刎,张胜、常惠等人眼疾手快,把刀从苏武手中夺走。
此时且鞮侯正在召集贵人商议如何处置此事,且鞮侯本人的意见是统统死啦死啦的有!不过匈奴的左伊秩訾却说杀之无用不如招降。且鞮侯不是强势的独裁者,各部贵人的意见对他也是有较大影响,于是他便命卫律抓捕并迫降汉使团诸人。卫律召苏武受审,苏武对常惠等人说:“这次出使有辱使命,将来既使能够生还,还有什么面目重归汉朝!”说罢以刀自刺胸腹,卫律大惊之下急忙抱住苏武,驰召胡巫救治。匈奴胡巫在地上挖坑引火,又将苏武俯卧放置在坑上用脚踏其背,将伤口中的淤血排出。这种原始的医术竟然真将苏武救活,常惠哭着用车子将苏武拉回营帐中休养。且鞮侯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是也敬佩苏武这样的硬汉而更想招降为己所用。于是他遣人朝夕问候苏武,而张胜则被收系下狱。
过了段时间等苏武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匈奴帝国在草原上召开了公审公判大会。其检察官、法官和刽子手职责都由卫律先生一人承担,他手持利剑先以叛国罪、绑架罪、谋杀罪(虽然都是未遂)等名义砍了虞常,接着又宣布张胜参与谋杀单于近臣(也就是卫律自己)理应处死!就在这死生悬于一线之际,张胜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卫律“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张胜对天发誓只要饶了自己,从此后俺老张活,是大单于的人;死,是大单于的死人……这么一来弄得卫律哭笑不得,两个家伙惺惺相惜起来,结果张胜被允许归顺了。现在轮到苏武了,卫律指控说:“副有罪,当相坐。”苏武为自己辩护:“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卫律哑口无言干脆举剑作势吓唬苏武,结果苏武屹然不动。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卫律推心置腹地说:“老苏,你看我老卫自从投靠了匈奴有多威风——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只要老苏你投靠大单于,立刻就是卫律2.0版本呀!否则死在草原上,又有谁知道你的忠义呢?”看着苏武毫无反应,卫律又提出焚香拜把子的建议:“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计,后虽欲复见我,尚可得乎?”这时候苏武爆发了,他将卫律痛斥一番,其言大意是说:你这鸟人不顾恩义背叛大汉和亲属投靠蛮夷,我为什么要追着见你?且鞮侯信任你才让你主持审讯,你却暗中挑起汉与匈奴的仇恨。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现在轮到匈奴杀汉使者了?有种你杀了我,匈奴帝国亡国灭种的大祸立刻就要临头了!苏武这番话掷地有声,他的忠诚是有家族传统的:当年他的父亲苏建和赵信一同面临相似的考验时,苏建的选择一样是不投降而逃亡归汉。
苏武这番话弄得卫律无言以对,他报告且鞮侯说苏武终究不可胁迫投降。这样反而激起了且鞮侯的兴趣,于是苏武被关进大地窖里不给吃喝——想不饿死就投降。恰好天降大雪,苏武靠吃雪和毡毛充饥硬挺过数日而不死。且鞮侯以为苏武有神灵相助,就把他迁移到北海边没有人的地方放牧羝羊,并提出释放条件——等到羝羊产乳就放你归汉。羝羊就是种羊,也就是公羊。如此划时代的释放条件可谓是突破了生物学的极限,所以除非真有“神助”否则苏武这辈子就只能牧羊了。为何专让苏武放牧公羊呢?一方面有戏弄刁难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古代游牧民族的一种习惯。因为公母羊混养会造成母羊无计划地怀胎,草原上对羊群的交配很讲究“计划生育”。北魏农学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说:“常留腊月、正月生羔为种者,上。十一月、二月生者,次之。非此月数生者,毛必焦卷,骨细小,所以然者,是逢寒遇热故也。其九、十月生者,虽值秋肥,比至冬暮,母乳已竭,草木未生,是故不佳。其三、四月生者,草并茂美,而羔小未食,常饮热乳,所以亦恶。六、七月生者,两热相仍中之,甚恶。其十一月及二月生者,母既多乳,肤躯充满,草虽枯亦不赢瘦,母乳适尽,即得春草,是亦佳也。”也就是说只有在秋季才将种羊与母羊混养,以保证母羊在春季下崽。并且种羊与母羊的数量比要在一比十左右,以防止“羝少则不孕,羝多则乱群”。
由此,苏武开始了漫长的牧羊生涯。卫律把汉使团的成员分散放置,是他们彼此不能串通。所以苏武只能独自挣扎求生,他到北海后因为没有粮食,只能掘取野鼠洞中所藏的草籽等物来吃。虽然困苦已极,但苏武不肯屈服。他“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以此来表示自己始终是大汉的使节。五、六年之后,单于的弟弟於靬王到北海上打猎。由于苏武会编结打猎的网和矫正弓弩,所以於靬王颇器重他,供给他衣服和食品。三年后於靬王得病后,还不忘赐给苏武马匹和牲畜、盛酒酪的瓦器、圆顶的毡帐篷。於靬王去世后,他的部下也都迁离。失去保护人的苏武又在冬天被丁令人盗走了牛羊,再次陷入极度的穷困。
苏武此时已经有了家室,所以日子更是难熬。他的妻子为匈奴女子,是且鞮侯秉承匈奴传统送来“感化”他的。苏武虽然不屈服,但也接受天伦之乐,就在草原上娶妻生子,他给儿子起名为苏通国。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度过,汉帝国的壮年使节苏武变得白发苍苍。多年后,有匈奴贵人前来探望他,苏武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好友李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