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观点:从中国对外战略看中日关系

长期以来，围绕中日关系的议论主要集中在"历史认识问题"、"对华经济援助问题"、"两国人民对对方国家的感情问题"等。但是近几年，中国国内出现了超越两国间的个别问题，从更为宏观的战略性角度论及中日关系，积极主张中日联合的声音。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2002年12月的马立诚文章和2003年4月的时殷弘文章。这两篇文章在中国论坛引发对中日关系的激烈争论，连积极主张加强中日关系的学者都认为马立诚、时殷弘的主张"太过分"，批评他们是"无条件让步派"，甚至出现了称他们是"汉奸"的感情论。但是，绝大多数人认为，他们主张的中心论点是：一，有必要加强中日关系；二，不应让历史问题成为加强中日关系的障碍。

中国加强重视日本三根据

　　中国为什么加强了对日本的重视？以下三点可以说是重要根据：

　　第一，中国从对美战略出发加强了对日本的重视。过去，中国一直判断，对美关系通过与美国的直接交涉便可，同时通过加强多极关系就能对付美国的一超。但是近年来美国的一超越来越突出，导致中国国内"美国威胁论"的认识增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对华感情显著恶化的日本进一步推向美国一方，便有可能形成全球性的美英日轴心，希望成为亚洲地区大国的中国也势必受到重大影响。尤其是日本加入美国导弹防御计划的可能性已然很高，这样一来，中国的导弹战略将受到相当损害，还必然对台湾问题的解决产生消极影响。因此，有必要减轻日本对美国的依赖和勾结，促进日本增强对美国的自立性。

　　代表这种观点的就是马立诚、时殷弘文章。时殷弘指出："日本有1亿以上人口，经济实力和技术水平处于世界最前列，并且因此具有成为军事强国的很大一部分客观条件……中日接近极为重要。中国大陆经不起一个敌对的美国、敌对的台湾以及可能敌对的印度之外，还面对一个敌对的日本……只要实现了中日接近，中国对美外交和战略地位的显著改善几乎是其必然或'自动'的副产品……为此，应支持日木加入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在政治和安全保障上也应欢迎日本作为大国参加。"抛开对日感情论，时殷弘的这种主张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第二，要建设东亚共同体，就不可能没有日本的参加。近年来，与持续高速成长的中国经济形成对照的是，日本经济没能突破低迷之墙，一直在苦苦挣扎。中国国内也部分地出现了轻视日本经济的看法。但是，冷静地分析一下就会知道，日本仍然是世界第二经济大国，其技术基础、专业人才、资金等在亚洲仍然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中国在主动、积极地构建东亚地区合作框架，如与东盟缔结自由贸易协定、参加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10（东盟十国）＋ 3（中日韩）、SCO（上海合作组织）、关于朝鲜半岛问题的六国协议等等。这是试图建立以中国为中心的东亚共同体（EAC）、东亚合作机构（EACO）。但是，如果没有日本的参加，其力量就会大大削弱，也会缺乏安定性和平衡。只有加上日本的参加，才可能形成与北美、欧盟并驾齐驱的EAC。具有冷静判断能力的中国专家大多抱持这种看法。


　　第三，作为发展中国家，全面建设小康是中国的长期战略。西部大开发、恢复生态、保护环境、开发资源、扩充运输设施等等，中国要实现持续性高速成长，这些都是必须克服的重要课题。中国新领导班子的主流应当会认为，诸如 ODA（日本政府对华贷款）等具有很强援助意义的日本技术、资金、人才（包括培养人才），对克服这些课题依然具有很高的重要度。当然，有人不是这样的看法，因而不赞成采取对日重视战略。

日本对华战略三选择

　　面对中国的这些变化，日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华战略？纯粹从战略角度考虑，存在三种选择。这三种选择的大前提是，中日关系演变成敌对关系不仅损害两国的国家利益，而且不利于亚太地区的安定和繁荣。因此双方都认为，即使有对立的因素存在，加强两国间的协作关系十分重要。


　　第一种战略:建立强有力的美英日轴心，在此基础上谋求部分地改善中日关系。这一战略的前提是，日本对中国的日益强大以及对中国本身抱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和戒备感，并存在很强的、乐观的对美依赖心理。这一战略是对自己未来感到不安的日本所拥有的最简单的选择。现在的小泉政权主观上似乎在追求日本外交的主体性、自主性，但是从结果上看是在走一条与这一战略相近的道路。如果选择这种战略，有可能出现美国屡次无视日本、不顾日本的利益与中国进行外交的情况。因此，日本要做好接受美国直接强化与中国关系的思想准备。更为重要的是，从中日两国经济相互依赖度的更加深化、两国间其它交流的扩大及地政学上的因素等来看，这一战略对于日本来说，表面上似乎可以安心，实际上是一个可能激化摩擦、不安定的选择。


　　第二种战略：在维持良好的日美关系的同时，谋求中日关系的根本转换和改善（中日协作论）。采取这一战略的前提是，日本认识到中国的兴起及中国所推进的亚洲地区合作将会创造出一个新的亚洲共同体，日本不可能无视这一潮流。更为重要的是，日本和中国关系的纽带本身，由于经济、信息、人员等方面的交流，无论在质上还是量上，都不可避免地会越来越加强，日本有必要加强与中国在非经济领域的合作，在多层面多领域的合作框架中，构建比以往更为牢固的中日关系。如果日本能有上述认识并据此做出相应的判断，就能够采取第二种战略。从根本上来讲，这意味着如何在维持良好的日美关系的同时，改变日本在战后一贯执行的外交路线。做出这种决断，要创造必要的环境，包括改善对华感情，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应以10－20年时间来考虑。


　　第三种战略：日本不拘泥于"美国还是中国"，致力于创造"第三条道路"。采取这一战略的理由是，首先从客观上看，经济全球化将进一步加快，EU（欧盟）、NAFTA（北美自由贸易协定）、EAC（东亚共同体）都不可能成为封闭的集团，全球主义和地区主义将会互补共存。其二，信息化、文化和社会交流将使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其三，包括人的安全、粮食安全、环境安全等在内，安全保障问题也将越来越成为综合性的问题。因此，重层复合的关系将成为国际社会的一般性关系，"美国还是中国"、"欧洲还是亚洲"这种二者择一的排除式思维方式越来越不现实。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是采取这一战略的前提。采取这一战略，日本作为国家在外交上的基本立场是，"既不是美国，也不是中国"，采取"自主自立，就事论事外交"。在战略上，为了使国际社会重层复合的关系进一步制度化，这一战略所追求的方向是，构建各种各样的重层复合的相互依赖、相互合作体系，把美国和中国也纳入到这样的体系中来。

　　笔者认为日本应选择第三种战略作为长期战略。当然，目前不可能急剧改变与美国的关系，同时也不可能无视勃兴的中国。日本要充分考虑到中国的对日重视战略，但是，这种战略不应是为了对抗美国的霸权，而应是为了创造更加平衡的协作性国际框架。日本还应当努力发展和强化APEC(亚太经合组织)、 ARF(东协区域论坛)等现有的地区框架。亚洲太平洋地区的政治、经济、信息等各种关系今天的确都在发生结构性的大变动。这种变动的总趋势不是对立，而是协调、依赖共荣。日本应该重视与美国和中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特别是与ASEAN(东盟)、韩国、澳大利亚等国的联合，站在长远的角度，顽强地去实现第三种战略构想。
（作者系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


http://www.baihuay.com长期以来，围绕中日关系的议论主要集中在"历史认识问题"、"对华经济援助问题"、"两国人民对对方国家的感情问题"等。但是近几年，中国国内出现了超越两国间的个别问题，从更为宏观的战略性角度论及中日关系，积极主张中日联合的声音。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2002年12月的马立诚文章和2003年4月的时殷弘文章。这两篇文章在中国论坛引发对中日关系的激烈争论，连积极主张加强中日关系的学者都认为马立诚、时殷弘的主张"太过分"，批评他们是"无条件让步派"，甚至出现了称他们是"汉奸"的感情论。但是，绝大多数人认为，他们主张的中心论点是：一，有必要加强中日关系；二，不应让历史问题成为加强中日关系的障碍。

中国加强重视日本三根据

　　中国为什么加强了对日本的重视？以下三点可以说是重要根据：

　　第一，中国从对美战略出发加强了对日本的重视。过去，中国一直判断，对美关系通过与美国的直接交涉便可，同时通过加强多极关系就能对付美国的一超。但是近年来美国的一超越来越突出，导致中国国内"美国威胁论"的认识增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对华感情显著恶化的日本进一步推向美国一方，便有可能形成全球性的美英日轴心，希望成为亚洲地区大国的中国也势必受到重大影响。尤其是日本加入美国导弹防御计划的可能性已然很高，这样一来，中国的导弹战略将受到相当损害，还必然对台湾问题的解决产生消极影响。因此，有必要减轻日本对美国的依赖和勾结，促进日本增强对美国的自立性。

　　代表这种观点的就是马立诚、时殷弘文章。时殷弘指出："日本有1亿以上人口，经济实力和技术水平处于世界最前列，并且因此具有成为军事强国的很大一部分客观条件……中日接近极为重要。中国大陆经不起一个敌对的美国、敌对的台湾以及可能敌对的印度之外，还面对一个敌对的日本……只要实现了中日接近，中国对美外交和战略地位的显著改善几乎是其必然或'自动'的副产品……为此，应支持日木加入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在政治和安全保障上也应欢迎日本作为大国参加。"抛开对日感情论，时殷弘的这种主张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第二，要建设东亚共同体，就不可能没有日本的参加。近年来，与持续高速成长的中国经济形成对照的是，日本经济没能突破低迷之墙，一直在苦苦挣扎。中国国内也部分地出现了轻视日本经济的看法。但是，冷静地分析一下就会知道，日本仍然是世界第二经济大国，其技术基础、专业人才、资金等在亚洲仍然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中国在主动、积极地构建东亚地区合作框架，如与东盟缔结自由贸易协定、参加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10（东盟十国）＋ 3（中日韩）、SCO（上海合作组织）、关于朝鲜半岛问题的六国协议等等。这是试图建立以中国为中心的东亚共同体（EAC）、东亚合作机构（EACO）。但是，如果没有日本的参加，其力量就会大大削弱，也会缺乏安定性和平衡。只有加上日本的参加，才可能形成与北美、欧盟并驾齐驱的EAC。具有冷静判断能力的中国专家大多抱持这种看法。


　　第三，作为发展中国家，全面建设小康是中国的长期战略。西部大开发、恢复生态、保护环境、开发资源、扩充运输设施等等，中国要实现持续性高速成长，这些都是必须克服的重要课题。中国新领导班子的主流应当会认为，诸如 ODA（日本政府对华贷款）等具有很强援助意义的日本技术、资金、人才（包括培养人才），对克服这些课题依然具有很高的重要度。当然，有人不是这样的看法，因而不赞成采取对日重视战略。

日本对华战略三选择

　　面对中国的这些变化，日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华战略？纯粹从战略角度考虑，存在三种选择。这三种选择的大前提是，中日关系演变成敌对关系不仅损害两国的国家利益，而且不利于亚太地区的安定和繁荣。因此双方都认为，即使有对立的因素存在，加强两国间的协作关系十分重要。


　　第一种战略:建立强有力的美英日轴心，在此基础上谋求部分地改善中日关系。这一战略的前提是，日本对中国的日益强大以及对中国本身抱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和戒备感，并存在很强的、乐观的对美依赖心理。这一战略是对自己未来感到不安的日本所拥有的最简单的选择。现在的小泉政权主观上似乎在追求日本外交的主体性、自主性，但是从结果上看是在走一条与这一战略相近的道路。如果选择这种战略，有可能出现美国屡次无视日本、不顾日本的利益与中国进行外交的情况。因此，日本要做好接受美国直接强化与中国关系的思想准备。更为重要的是，从中日两国经济相互依赖度的更加深化、两国间其它交流的扩大及地政学上的因素等来看，这一战略对于日本来说，表面上似乎可以安心，实际上是一个可能激化摩擦、不安定的选择。


　　第二种战略：在维持良好的日美关系的同时，谋求中日关系的根本转换和改善（中日协作论）。采取这一战略的前提是，日本认识到中国的兴起及中国所推进的亚洲地区合作将会创造出一个新的亚洲共同体，日本不可能无视这一潮流。更为重要的是，日本和中国关系的纽带本身，由于经济、信息、人员等方面的交流，无论在质上还是量上，都不可避免地会越来越加强，日本有必要加强与中国在非经济领域的合作，在多层面多领域的合作框架中，构建比以往更为牢固的中日关系。如果日本能有上述认识并据此做出相应的判断，就能够采取第二种战略。从根本上来讲，这意味着如何在维持良好的日美关系的同时，改变日本在战后一贯执行的外交路线。做出这种决断，要创造必要的环境，包括改善对华感情，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应以10－20年时间来考虑。


　　第三种战略：日本不拘泥于"美国还是中国"，致力于创造"第三条道路"。采取这一战略的理由是，首先从客观上看，经济全球化将进一步加快，EU（欧盟）、NAFTA（北美自由贸易协定）、EAC（东亚共同体）都不可能成为封闭的集团，全球主义和地区主义将会互补共存。其二，信息化、文化和社会交流将使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其三，包括人的安全、粮食安全、环境安全等在内，安全保障问题也将越来越成为综合性的问题。因此，重层复合的关系将成为国际社会的一般性关系，"美国还是中国"、"欧洲还是亚洲"这种二者择一的排除式思维方式越来越不现实。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是采取这一战略的前提。采取这一战略，日本作为国家在外交上的基本立场是，"既不是美国，也不是中国"，采取"自主自立，就事论事外交"。在战略上，为了使国际社会重层复合的关系进一步制度化，这一战略所追求的方向是，构建各种各样的重层复合的相互依赖、相互合作体系，把美国和中国也纳入到这样的体系中来。

　　笔者认为日本应选择第三种战略作为长期战略。当然，目前不可能急剧改变与美国的关系，同时也不可能无视勃兴的中国。日本要充分考虑到中国的对日重视战略，但是，这种战略不应是为了对抗美国的霸权，而应是为了创造更加平衡的协作性国际框架。日本还应当努力发展和强化APEC(亚太经合组织)、 ARF(东协区域论坛)等现有的地区框架。亚洲太平洋地区的政治、经济、信息等各种关系今天的确都在发生结构性的大变动。这种变动的总趋势不是对立，而是协调、依赖共荣。日本应该重视与美国和中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特别是与ASEAN(东盟)、韩国、澳大利亚等国的联合，站在长远的角度，顽强地去实现第三种战略构想。
（作者系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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