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落日余霞前传之北宋开国始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8 20:14:52
作者:党人碑

  第一节 “香孩儿”赵老大
  
  今天河南洛阳市瀍河区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夹马营路”,这里是回族兄弟的聚集区,现在以各色回族食品名扬洛阳。特别是“夹马营烧鸡”,在洛阳当地名头很大,甚至超过了河南最著名的道口烧鸡。夹马营烧鸡个个体大肉丰、色泽金黄、油光闪亮,而且出炉时烧鸡味香气四溢,逼得人不断咽口水,吃时更是不在话下,鸡皮皮脆肉嫩,鸡脖、鸡胗和鸡心更是鲜香无比。
  
  不过,夹马营除了出产烧鸡之外,更产生了一位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伟人——宋太祖赵匡胤。
  
  后唐天成二年二月十六日(西历927年3月21日),赵匡胤就出生在“九朝古都”洛阳夹马营的一个军人家庭里。 跟所有大人物出生时的传说一样,赵匡胤的出生也极富传奇色彩。除了标准版史书中照例出现的“赤光绕室,体有金色”外 ,在宋初流传的几个传说中:太祖出生时,产房里不但没有任何浓浓的血腥味儿,相反,随着婴儿的啼哭,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四散到府邸院内,四散到街道井坊,经久不散,甚至三天三夜,整个夹马营都弥漫着荷花花苞味儿的清香。 故而,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给自己的这个儿子起名“香孩儿”。但从河南话的角度讲,“香”未必就是普通话中“馨香”之意,更多的还是“吃香”,就是得宠、受重视的意思。香孩儿,并非是莲苞馨香的小哪吒,而是赵家最吃香的宝贝疙瘩。
  
  到底我说的有无道理,大家不妨跟我一同回顾一下赵家的家谱吧?
  
  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时任后唐禁军的飞捷指挥使。说到赵家,虽非门第显赫的门阀世家,却也是个“累待仕宦”的知识分子型干部家庭。僖祖赵朓(高祖父)生于唐德宗贞元十八年(西历802年),曾历任唐朝的永清、文安、幽都令。永清、文安是今天河北名称依旧的县治,幽都也不是什么高规格的区划,这是唐代宗建中二年(西历781年),河北冀王朱滔设立的一个县级区划,其位置在今天北京西城区寸土寸金的金融街附近。安史之乱后,河北三镇沦陷于藩镇割据的军阀手中,成为了独立王国。特别是幽州,“其民刚强……远则慕田光、荆卿之义,近则染禄山、思明之风。二百余年,自相崇树,虽朝廷有时命帅,而土人多务逐君。习苦忘非,尾大不掉。” 从唐代宗广德元年(西历763年)安史旧将、伪署幽州节度使李怀仙降唐,唐仍故地任命其为幽州节度使,至后梁乾化三年(西历913年)被李存勖所灭,幽州镇存在时间长达一百五十余年。期间,29位节帅的一致特征就是——让中央见鬼去吧!这在行政管理上,表现为彻底执行以军将及幕僚兼摄州县官之策略。也就是说,州县地方官不由中央任命,而是由节度使随便任用手下的军将、幕僚担任。于是,以儒学为业的赵朓也就在这块生养他的故土上开始了自己的打拼。但拘于形势,这个书生只能生于幽州、死于幽州,做一个在跋扈武将手下仰人鼻息的小小地方官。
  
  赵家当时在幽州是一个比较奇怪的家族,因为幽州人尚武薄文,晚唐五代时的社会风气更是崇尚暴力、蔑视文化。而赵家却反其道而行之,是个“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知识分子型干部家庭。顺祖赵珽(曾祖父)也是个读书种子,虽然幽州镇叛乱无常、军阀肆虐,但他依旧博学好读。成年后,也在幽州镇“历藩镇从事兼御史中丞”。 但请读者朋友一定注意的是,这个“御史中丞”并非实职,而为宪衔。这是中唐以来,官职差遣分离的产物。唏哩哗啦、噼噼啪啪、啰啰嗦嗦的一堆官衔,让大人们在小民和同僚面前能够“增重其事,加威其名”,倍儿有面子。千万不要以为赵珽做了什么大官,甚至以为他要去京城做监察部长。因为,到了晚唐五代,渐及功赏,宪衔已经像今天的研究生般烂大街了。以至于方镇幕职、宾佐、军将,无不带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监察御史等官衔。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赵珽活得很窝囊。
  
  在晚唐五代那个时代,武夫跋扈到了中国历史上的顶点。赳赳武夫们认为用暴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与后来宋人崇文抑武,文人对待武人天天一副臭巴巴脸的状况完全相反的是,在此前的时代里,文人在武人,甚至是社会大众看来几乎就是窝囊废的代言人。历史上那段著名的“史王对话”中,后汉禁军统帅史弘肇“厉声言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指文职官吏手中之笔),焉足用哉!’”在这位武将看来,读书人自己没什么本事,除了胡说八道,办不成什么实事、好事,相反却瞧不起办实事的人,特别是看不起武装同志,叫我们“丘八”,实在是可恨至极。三司使王章看不下去了,站出来纠正:“虽有长枪大剑,若无‘毛锥子’,赡军财赋自何而集?” 不过,您千万不要以为王章挺身而出为“毛锥子”辩白,就一定敬重读书人。相反,他也“常轻视文臣”,“尤不喜文人”,甚至十分不屑的讥笑读书人:“此等(读书人)若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事?!”你们学文科的有个屁用?还是我们搞工科的务实求真,给你们一把螺丝刀,你能拆开电脑找到F盘下,我隐藏的陈冠希最新700张艳照吗?
  
  幽州这个地方,唐人就说“习乱已久,人心难化。是故累朝以来,置之度外。” 安史之乱使然,人们胡化的程度较深,野蛮程度也比较邪乎,生性好斗,崇尚武力,君臣尊卑观念十分淡薄。加之,军人们脾气又比较暴躁,伸手五指令,举手就要命,看谁不顺眼,无论长官部属,直接上手收拾。一百五十多年间,换了29位节度使,平均每位节度使任期只有5年多一点儿(同属河朔藩镇,而成德平均10年,魏博平均9年)。在29位节度使中,倘剔除在位较长的刘济、张允伸,其余诸帅平均在位不过二年多。很多节度使的任期还不到一年,以至于名相李德裕毫不客气地教训幽州人:“旬月之内,移易三人,不可谓师有纪律矣;不俟朝旨,专自树置,不可谓人怀义心矣。”。 除去极少数朝廷召回、自请致仕和卒于任上者之外,大多为军乱所废黜或诛杀。一镇之主的日子尚且如此,下面做幕僚、地方官的就更悲惨了。这里的武夫们“生长幽燕,只知卢龙节制,不识朝廷宪章。”而“幽系幕吏,杖杀县令”,更是家常便饭,连唐宪宗都知道这个他们的老规矩,而无可奈何。 这种情况下,读书人做官怎么能舒服顺心呢?
  作者:党人碑

  第一节 “香孩儿”赵老大
  
  今天河南洛阳市瀍河区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夹马营路”,这里是回族兄弟的聚集区,现在以各色回族食品名扬洛阳。特别是“夹马营烧鸡”,在洛阳当地名头很大,甚至超过了河南最著名的道口烧鸡。夹马营烧鸡个个体大肉丰、色泽金黄、油光闪亮,而且出炉时烧鸡味香气四溢,逼得人不断咽口水,吃时更是不在话下,鸡皮皮脆肉嫩,鸡脖、鸡胗和鸡心更是鲜香无比。
  
  不过,夹马营除了出产烧鸡之外,更产生了一位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伟人——宋太祖赵匡胤。
  
  后唐天成二年二月十六日(西历927年3月21日),赵匡胤就出生在“九朝古都”洛阳夹马营的一个军人家庭里。 跟所有大人物出生时的传说一样,赵匡胤的出生也极富传奇色彩。除了标准版史书中照例出现的“赤光绕室,体有金色”外 ,在宋初流传的几个传说中:太祖出生时,产房里不但没有任何浓浓的血腥味儿,相反,随着婴儿的啼哭,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四散到府邸院内,四散到街道井坊,经久不散,甚至三天三夜,整个夹马营都弥漫着荷花花苞味儿的清香。 故而,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给自己的这个儿子起名“香孩儿”。但从河南话的角度讲,“香”未必就是普通话中“馨香”之意,更多的还是“吃香”,就是得宠、受重视的意思。香孩儿,并非是莲苞馨香的小哪吒,而是赵家最吃香的宝贝疙瘩。
  
  到底我说的有无道理,大家不妨跟我一同回顾一下赵家的家谱吧?
  
  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时任后唐禁军的飞捷指挥使。说到赵家,虽非门第显赫的门阀世家,却也是个“累待仕宦”的知识分子型干部家庭。僖祖赵朓(高祖父)生于唐德宗贞元十八年(西历802年),曾历任唐朝的永清、文安、幽都令。永清、文安是今天河北名称依旧的县治,幽都也不是什么高规格的区划,这是唐代宗建中二年(西历781年),河北冀王朱滔设立的一个县级区划,其位置在今天北京西城区寸土寸金的金融街附近。安史之乱后,河北三镇沦陷于藩镇割据的军阀手中,成为了独立王国。特别是幽州,“其民刚强……远则慕田光、荆卿之义,近则染禄山、思明之风。二百余年,自相崇树,虽朝廷有时命帅,而土人多务逐君。习苦忘非,尾大不掉。” 从唐代宗广德元年(西历763年)安史旧将、伪署幽州节度使李怀仙降唐,唐仍故地任命其为幽州节度使,至后梁乾化三年(西历913年)被李存勖所灭,幽州镇存在时间长达一百五十余年。期间,29位节帅的一致特征就是——让中央见鬼去吧!这在行政管理上,表现为彻底执行以军将及幕僚兼摄州县官之策略。也就是说,州县地方官不由中央任命,而是由节度使随便任用手下的军将、幕僚担任。于是,以儒学为业的赵朓也就在这块生养他的故土上开始了自己的打拼。但拘于形势,这个书生只能生于幽州、死于幽州,做一个在跋扈武将手下仰人鼻息的小小地方官。
  
  赵家当时在幽州是一个比较奇怪的家族,因为幽州人尚武薄文,晚唐五代时的社会风气更是崇尚暴力、蔑视文化。而赵家却反其道而行之,是个“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知识分子型干部家庭。顺祖赵珽(曾祖父)也是个读书种子,虽然幽州镇叛乱无常、军阀肆虐,但他依旧博学好读。成年后,也在幽州镇“历藩镇从事兼御史中丞”。 但请读者朋友一定注意的是,这个“御史中丞”并非实职,而为宪衔。这是中唐以来,官职差遣分离的产物。唏哩哗啦、噼噼啪啪、啰啰嗦嗦的一堆官衔,让大人们在小民和同僚面前能够“增重其事,加威其名”,倍儿有面子。千万不要以为赵珽做了什么大官,甚至以为他要去京城做监察部长。因为,到了晚唐五代,渐及功赏,宪衔已经像今天的研究生般烂大街了。以至于方镇幕职、宾佐、军将,无不带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监察御史等官衔。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赵珽活得很窝囊。
  
  在晚唐五代那个时代,武夫跋扈到了中国历史上的顶点。赳赳武夫们认为用暴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与后来宋人崇文抑武,文人对待武人天天一副臭巴巴脸的状况完全相反的是,在此前的时代里,文人在武人,甚至是社会大众看来几乎就是窝囊废的代言人。历史上那段著名的“史王对话”中,后汉禁军统帅史弘肇“厉声言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指文职官吏手中之笔),焉足用哉!’”在这位武将看来,读书人自己没什么本事,除了胡说八道,办不成什么实事、好事,相反却瞧不起办实事的人,特别是看不起武装同志,叫我们“丘八”,实在是可恨至极。三司使王章看不下去了,站出来纠正:“虽有长枪大剑,若无‘毛锥子’,赡军财赋自何而集?” 不过,您千万不要以为王章挺身而出为“毛锥子”辩白,就一定敬重读书人。相反,他也“常轻视文臣”,“尤不喜文人”,甚至十分不屑的讥笑读书人:“此等(读书人)若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事?!”你们学文科的有个屁用?还是我们搞工科的务实求真,给你们一把螺丝刀,你能拆开电脑找到F盘下,我隐藏的陈冠希最新700张艳照吗?
  
  幽州这个地方,唐人就说“习乱已久,人心难化。是故累朝以来,置之度外。” 安史之乱使然,人们胡化的程度较深,野蛮程度也比较邪乎,生性好斗,崇尚武力,君臣尊卑观念十分淡薄。加之,军人们脾气又比较暴躁,伸手五指令,举手就要命,看谁不顺眼,无论长官部属,直接上手收拾。一百五十多年间,换了29位节度使,平均每位节度使任期只有5年多一点儿(同属河朔藩镇,而成德平均10年,魏博平均9年)。在29位节度使中,倘剔除在位较长的刘济、张允伸,其余诸帅平均在位不过二年多。很多节度使的任期还不到一年,以至于名相李德裕毫不客气地教训幽州人:“旬月之内,移易三人,不可谓师有纪律矣;不俟朝旨,专自树置,不可谓人怀义心矣。”。 除去极少数朝廷召回、自请致仕和卒于任上者之外,大多为军乱所废黜或诛杀。一镇之主的日子尚且如此,下面做幕僚、地方官的就更悲惨了。这里的武夫们“生长幽燕,只知卢龙节制,不识朝廷宪章。”而“幽系幕吏,杖杀县令”,更是家常便饭,连唐宪宗都知道这个他们的老规矩,而无可奈何。 这种情况下,读书人做官怎么能舒服顺心呢?
 第二节 听舅舅们讲那过去的故事
  
  保定府有三宝:铁球、面酱、春不老。铁球是健身用品,捏在手里,一公一母,叮当乱颤;面酱是吃炸酱面的帅臣,直接决定一碗面的成败得失,作为酷爱吃面的河南人,这个我有兴趣;春不老是当地人用雪里蕻做的酱菜,据说当年乾隆皇帝最好这口儿。腌雪里蕻,南北皆有。我们河南秋冬天腌好了雪里蕻,春节拿出来做芥菜肉,或者伴着黄豆做成小咸菜儿。江南也很多这个,不过人家叫作“霉干菜”,其做法和排场也远比我们细致得多。别的不多了,每年绍兴府山阴县才能出不到一千斤,您就可想而知了。不过,乾隆皇帝下江南,最得意霉干菜焖肉和加了笋干的霉干菜笋汤却是真的。
  
  
  但有位在河北大学求学的大师哥跟我说,这都不算宝,真正的宝在保定清苑县,那里是大宋王朝的龙兴之地。老一辈地主阶级革命家李纲同志曾经义正言辞地痛斥分裂分子:“保塞(今河北省清苑县),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1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宋。清苑县,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为那里有赵家的祖坟。
  
  
  上面我们一直在说幽州,赵朓、赵珽两位县处级干部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干部,怎么现在北京的城市户口突然变成了清苑的农村户口了?这要搁现在,被今天高考录取分数线那一百多分防波堤整得欲哭无泪的外地考生家长们,还不立刻猛扑上来?孩子上学怎么办?再穷不能穷教育,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民族的希望啊!
  
  
  赵家到了第三代翼祖赵敬(赵匡胤的祖父)这辈儿,混的十分不济。尽管他少年时代就慷慨有大志,可毕竟形势比人强。在人人都是暴力狂的军阀幕府里做幕僚,被没有礼貌、没有文化的大老粗呼来唤去,稍有差池便有杀身灭门之虞。这个县处级公务员岗位,看似高人一等,其实心理压力太重,做官的成本也未免太高。所以,赵珽去世很早,赵家也随之家道中落,赵敬到了很大年龄还娶不到老婆,活得十分落魄。幸好,这时候他碰到了一个大好人。
  
  
  很多年以后,太祖、太宗兄弟的小表舅刘文质,曾经满怀深情地回忆这段历史:“俺爷爷叫刘昌,家住保州保塞县丰归乡东安村,后来去幽州吃粮当兵,在后唐作过平州刺史、幽蓟垦田使者。翼祖皇帝(赵敬)流落民间,混得忒儿不好的时候,俺爷爷私下里知道这个人很不一般,就把俺大姑嫁给了他。”2而在宋人追记的史料中,却说赵敬混得很好,“事刘仁恭父子,历营、蓟、涿三州刺史。”3但从刘昌“后唐为平州刺史、幽蓟垦田使者”的履历看,他出来做官的时间要稍晚于赵敬,因此两人年纪至少应是相差不大。而再从“赵敬落魄,刘昌嫁女”的记述看,则说明赵敬在成婚时不仅年纪偏大,而且还很落魄。由此推断,赵敬之父赵珽极有可能是早死,故其家道中落。或是流落到了保州,或是刘昌在幽州与他相识,从而把女儿许配给了他。从文意看,前者的可能似乎要大一些。所以,这里也许有人撒谎了。但不管怎样,这桩婚姻却改变了赵家的命运。
  
  
  刘仁恭是个极其残暴的家伙,这混球儿让“人体刺字”真正成为了一门艺术,而且是书法艺术!为了征兵打仗,他悉发治下州县十五以上男子,无论贵贱,一律刺字,寻常百姓面刺“定霸都”,士人臂刺“一心事主”。整整二十万人,这刺下去,还不得造就多少书法大师?4梁太祖乾化三年(西历913年),晋军攻占幽州,刘仁恭及其其子刘守光被擒。次年,父子俱被晋军所杀。幽州也陷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浩劫之中,查询史料,当时刘仁恭政权的涿州刺史叫刘知温。如果赵敬果真是官终涿州刺史的话,那就说明他早在乾化二年涿州失陷前就已去世了,即便没有去世也必然死于乱军。
  
  
  而这时,冀中大平原上的那个小村子——保塞县丰归乡东安村里,赵敬的儿子赵弘殷却已经渐渐长大成人了。同关于他父祖辈如出一辙般的记述不同的是,出身于知识分子干部家庭的赵弘殷在青少年时代里,除了“雅好儒素”的家庭传统外,还十分“骁勇,善骑射”。冀中有习武的传统,保定这个地方,民风强悍、习武成风,历史上就多镖师、教头。时至今日,习武的风气仍然很盛行。同时,那年头儿,“士之生于是时者,系乎绊足、动触罗网,不知何以全生也?”5读书人窝火受气不说,还没有出路。反而不如个粗人,有两膀子力气,能用刀枪砍出个富贵。于是,很多读书人不得不弃文从武,期望用投笔从戎改变自己的命运。
  
  赵弘殷就这样走了,撇下母亲和弟弟妹妹,头也不回的南下镇州投军了。我们不能过多指责他什么,因为这是那个大时代造的孽。与其一起等死,不如闯出去,打拼一片新天地,也许这样全家人的活路会更多。
  
  果然,这一出门就碰到了好事儿,捡了如花似玉、聪颖贤惠的好媳妇。
  
  当时的定州现在也叫定州,与清苑县一样,是河北省保定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最恨现在设置这种糊涂行政区划的家伙,肯定没有学过政治制度史,哪有市辖市的?保定市定州市)。两县县挨县,有京石高速公路贯穿,今天如果坐车去,不消两三小时便能到达。即便在赵弘殷的时代,也是抬腿就到。孰料老天爷要促成一桩好事,正值隆冬,忽降大雪,风雪阻途。家道中落的赵弘殷身上也没什么盘缠,顿时陷入饥寒交迫的窘境,被阻隔在定州一个叫“杜家庄”的小村子,昏倒在一家大户人家门前。
  
  杜家庄有个杜员外,老庄主乐善好施,还有个没出阁的大姑娘,生的是一张水果拼盘儿的俏脸。这脸跟苹果似的,那嘴跟樱桃似的,腮帮子跟梨似的,眼睛跟葡萄似的……这谁砸我?我这不是说相声,这是史实!谁说的?小刘国舅啊!
  
  对,就是上面那位老刘国舅的公子刘涣,史称其“有才略,尚气不羁,临事无所避,然锐于进取。”6提起大表哥的这桩传奇姻缘,老头子不免神采奕奕,“宣祖初自河朔南来,至杜家庄院,雪甚,避于门下。久之,看庄院人私窃饭之。数日,见其状貎奇伟兼勤谨,乃白主人。主人出见而亦爱之,遂留于庄院累月。家人商议,欲以为四娘子舍居之壻。四娘子即昭宪皇太后也。”7
  
  
  杜员外这眼可真叫毒辣,一个来历不明、前途未卜、身无分文、饥寒交迫、破衣烂衫的小伙子就值得把女儿托付终身?在常人看来,这无异于一桩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赔本买卖。可杜爽还就一锤定音,把闺女嫁给了赵弘殷。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神助?难道还是做父母的看女婿的眼睛更准确?难道还是老实本分更打动人心?难道杜爽不怕女婿在战争上阵亡,让自己的女儿当寡妇吗?难道只有赵家的外公们有如此慧眼?难道……
  
  再“难道”下去,就变成《探索与发现》了!
 第三节 起大早,赶晚集
  
  赵弘殷南下投军,不出百里就捡了个媳妇,在那个“小富即安”观念盛行的小农社会,倘是其他人,甚至是多数人,也就在杜家庄老丈人家一忍,老婆孩子热炕头,温馨又惬意,温柔乡自然胜过风餐露宿、刀头饮血的铁血军旅路。可真若如此,那就不是赵弘殷了,杜爽又岂能看得上这个花郎穷汉?
  
  婚后不久,赵弘殷就携妻赶赴镇州,加入成德军节度使王镕的军队(镇州,也就是今天京广线上的河北省正定县。从定州到正定,还没有清苑到定州远呢)。
  
  镇州的军号为成德,曾经是河朔三镇中非常强悍的一个藩镇。在最初成立的时候,成德军下辖恒(后避穆宗李恒之讳,改名镇州)、定(今河北正定)、易(今河北易县)、赵(今河北赵县)、深(今河北深州)、冀(今河北冀县)、沧(今河北沧州)七州之地,有兵马十万,“当时勇冠河朔诸帅。” 然而,到了王镕的时代,成德军只剩下了镇、赵、冀、深四州,夹在河南朱温与河东李存勖两大强藩之间,而北面还有义成节度使王处直。曾经强悍一时,让长安的唐朝天子头疼不已的河北强藩,现在“困于侵暴,四邻各自保,莫相救恤”, 基本都成了晋阳和汴州两家餐桌前的一块鸡肋,抑或说是两家冲向拳击台前的脚踏垫儿,搞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笔者不敏,一直不是太理解赵弘殷为什么要去投王镕,而不是其它主人?王镕更像一个折樽冲俎的外交官,而不是一员骁勇的武将。从十岁继承祖上基业以来,王镕就被禁锢在狭小的生存空间里,几近无法呼吸,但他还是试图在两家中保持平衡。当朱温的军队要穿过他的防区,攻击河东时,王镕表示不能同意这种破坏世界和平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野蛮行径。而对于近在咫尺的河东,他也尽量保有一定的原则,只是在讨伐小军阀孟方立(割据邢州的昭义节度使)时,给予一定的粮草后勤支援。但很快,这种平衡态就因为朱温称帝而被彻底打破,王镕只能选择一个主人,不是晋阳就是汴州。但王镕还是犹豫不决、态度暧昧,两方都不想得罪。这让梁王终于义愤填膺、忍无可忍,光化三年(西历900年)九月,朱全忠以卢龙、河东“之入寇也,皆由镇、定为其囊橐”做理由,亲征镇州,王镕无力抵抗,表示臣服,又将小儿子送到开封作人质,梁军遂退回河南。 但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死后,成为大梁皇帝的朱晃(当了皇帝,连名字也改了)想彻底解决河北问题,一统北方。开平四年十二月(西历911年),梁朝以宁国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景仁(即淮南名将王茂章)为北面行营都指挥招讨使,率大将韩勍、李思安等人挥师四万,前来进攻镇州。在丢了深州、冀州的生死存亡之际,王镕遣使告急于新继位的晋王李存勖。
  
  也就在这时,赵弘殷已经擢升为王镕帐下的一名小军官,并顺利跳槽,加入了晋王李存勖的军队,彻底走上了一条光明大道。“生子当如李亚子”,连朱温都慨叹称赞的英雄,跟着他,能错得了吗?
  
  关于赵弘殷的这次跳槽经历,记录北宋历史的纪传体史书《东都事略》中说:“时梁、晋争天下,晋求援于镕,镕命宣祖以五百骑赴之。庄宗嘉其勇敢,因留之命掌禁军,为飞捷指挥使。”
  
  这里说“晋求援于(王)镕”,实在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意淫。不过,结合上述史实,赵弘殷改变命运,成功跳槽,并咸鱼大翻身,应该就是围绕镇州争夺的柏乡之战期间发生的事情。
  
  镇州地处要冲,乃兵家必争之地。《读史方舆纪要》中评论此处“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要,西顾则太原动摇,北出则范阳震慑。若夫历清河,下平原,逾白马,道梁、宋,如建瓴水于高屋,骋驷马于中逵也。盖其地表带山河,控压雄远。” 晋、汴夹河苦战,谁得到了以镇州为中心的整个河北地区,谁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如果河北归了晋州,那么李存勖的铁骑就取得了高屋建瓴之势,等于压在了汴梁的脊梁上,黄河防线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同样,如果河北归了大梁,那么河东进出中原的咽喉就被彻底扼住,李存勖只能坐困一隅。先前晋阳的两次被围,以及日后李存勖轻取大梁都证明了镇州的重要性。
  
  王镕也算是簪缨世家,他们这支回鹘阿布思部落人的后裔,从进入中原起,便开始做骑兵军官。骁勇好战、孔武多勇,一直是王家的传统。然而到了王镕这辈,他们已经彻底汉化为不折不扣的汉人了。王镕本人是个虔诚到迷信程度的道教徒+佛教徒,史书上说他“为人仁而不武”, 是个优柔寡断、出处讲排场的好好先生。他喜欢花花草草,喜欢“雕靡第舍,崇饰园池”,喜欢靓车,喜欢旅游,喜欢名牌服饰。而且,还任用宦官管理政事。有没有小鸡鸡无所谓,我们不应该歧视残障人士,设置工作限制。读者朋友请看大唐王朝的辉煌历史,他们对没有小鸡鸡的残障人士的重视是前所未有的,宦官不但能做官,还能给皇帝当干爹!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是所有的宦官都是坏蛋,河东的宦官张承业就是个忠义无双的行政、理财专家。但是,王镕欣赏的宦官却是“奸宠用事”的人妖,两人还有不正当的断背关系。据说,没有所嬖宦官“恆与之卧起”, 王镕就没有任何工作的精气神儿。真不知道当初赵弘殷,为什么要投奔这样的领导?
  
  好在这时, 历史给予了赵弘殷跳槽的机会,这就是梁、晋争霸过程中最具战略意义的大战——柏乡之战。
  
  柏乡是赵州的一个属县,下辖今天的柏乡、高邑两县之地,距离镇州只有一百余里。开平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梁军进至柏乡。四天后,王镕的告急书信终于引来了生机勃勃的晋军。一时间,晋军名将李存勖、周德威、李存璋、李嗣源、李建及、史建瑭等云集柏乡。定州的王处直也派了五千精兵前来支援。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赵弘殷作为骑兵将领,率领五百精骑被王镕派遣,加入了晋军。而按照五代军制,五百人正好是一指挥。赵弘殷当时应该已经是成德军中的中级军官了,并且应该很受王镕的器重。
  
  梁军主帅是王景仁,他曾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帐下的一员虎将,在梁、吴淮南诸役中,屡次以少胜多战胜梁军,甚至把朱温的侄子、梁军骁将朱友宁阵斩于马下。郓州之战,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梁军,王景仁毫无惧色谈笑风生、把酒言欢。朱温等高望之,慨叹道:“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 后来,王景仁归梁,被封为要职。这次,梁太祖是下了死命令了,他对王景仁说:“镇州反覆,终为子孙之患。今悉以精兵付汝,镇州虽以铁为城,必为我取之。”决心让这员大将为自己底定河北。不过,王景仁是客将,又长期于梁军对垒,积怨甚深,威信不足。
  
  但梁太祖的确下了血本,这次北伐的梁军,多数都是大梁的禁军。除了六军系统的天武军,还有侍卫亲军中的龙骧、神捷、怀顺、神威、夹马等十指挥,属于精锐中的精锐。汴州是天下富庶之地,朱温也会包装自己的亲军。这些精锐部队将士的铠甲都是用绸缎包裹,并饰以金银,远远望去,威严森然之中更具金甲武士下凡一样的仙气儿,让刚从河东穷山僻壤出来,灰头土脸的晋军士兵不禁暗自生畏。
  
  不过,晋军屡经阵战,特别是名将周德威智勇双全。看到此景,他捻髯大笑,对部下说:“梁人志不在战,徒欲曜兵耳。不挫其锐,则吾军不振。彼皆汴州天武军,屠酤佣贩之徒耳,衣铠虽鲜,十不能当汝一。擒获一夫,足以自富,此乃奇货,不可失也。” 的确也是,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时装秀!光脚不怕穿鞋的,打仗是玩命儿,穿这么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干什么?周德威说这些大梁禁军多数是“屠酤佣贩之徒”,也真不算冤枉他们。开封是中原通衢,商业气息极其浓厚,禁军将士操练之余做生意也是传统,而且很多本来就是小商贩等城市游民。所以这些人的其实真的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虽然,周德威如此安慰将士,但他毕竟是“老将知兵”,明于知己知彼。他也知道梁军气焰嚣张而来,兵锋正锐,利于速战。而晋军,在数量上占劣势,且主要是骑兵,适合野战,而不适合目前胶着对垒的态势。因此,他说服李存勖采取主动后撤,以逸侍劳的方针,在高邑预设战场。同时,运用骑兵来去如飞的长处,频繁袭扰梁军,使之“饥渴内迫,矢刃外交,士卒劳倦”。晋军抓住时机,全线反攻。梁军被斩首两万级,余下的都缴械投降,只剩下王景仁、韩勍、李思安以数十骑逃回大梁。而“赵人以深、冀之憾,不顾剽掠,但奋白刃追之。” 骄纵一时的禁军也被歼灭殆尽,应该也有他们很大的功劳。当然,这里面也有赵弘殷的功劳。所以,才有了《东都事略》中“庄宗嘉其勇敢,因留之命掌禁军,为飞捷指挥使”的记载。
  
  由此,赵弘殷跟定了李存勖,收获了人生征途中的第一桶金,成为了新兴的后唐王朝的开国功臣。并驻军都城洛阳,看来他很受皇帝的信任。但随后的日子却天不如愿,似乎皇帝们都遗忘了这位飞将军。从后唐明宗同光年间,到后晋开运末年,超过二十年的时间,赵弘殷一直担任一个职务,没有什么功劳,也毫无任何过失,甚至连一句牢骚都没有,他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禁军中级军官。
  
  北方有句俗语:“起大早,赶晚集”,这话对赵弘殷比较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