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中国武装直升机(转自西西河）

我这个人有点晚熟（啥时候能熟还不知道），大学毕业找工作时也没下功夫，稀里糊涂地进了生产武直的那家公司。所在科室的职能是负责检验机上成品质量，工作岗位上我先后跑了一年左右的“现场”。所谓跑现场是指从飞机总装，部队来接飞机飞科目，一直到接走的阶段里，公司由各个车间科室抽调计几十号人的联络员一直跟着，以便出问题能随时解决。跑现场时晚上经常加班礼拜六礼拜天基本不休息，仪表啊机枪啊导弹啊什么的也算摸过，先后见证了若干架武直的出厂（军方是陆航和海航）。也曾经去过一些供应成品的厂家出差，跟中航技那凑过热闹。。。
我所知道的中国武装直升机(一)
去公司报名的那天下了火车已是晚上，站前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呼吸着大都市混浊的空气憧憬着我的第一份工作不知不觉满心欢喜，毕竟，人家是大企业呢。
从车站出发已经四十多分钟公司的接站车依然在飞驰。繁华的都市渐渐远去，农家星星点点的灯火忽隐忽现，我的心也不住地往下沉。出发前跟朋友开玩笑说这个工作就是去支边，莫非说中了？又开了几十分钟远远的终于看到一处有别于周围特别明亮的地方，心里想应该是这里了。
作为新员工培训的一个环节，秋高气爽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几辆大客车拉着二百多人四处参观。一眼望不到头的跑道（轰X可以起降）边停着几架教练机，轰X，米X；几层楼高的总装车间里停着两架待装的直九B（为香港回归时的进港部队准备的）；汽车总装线上忙碌的工人。一个接一个的视觉冲击下，女士们嘻嘻哈哈继续聊张家长李家短三只蛤蟆四只眼，男士们兴奋地上窜下跳语无伦次（没到那地步，不过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是肯定的）。一想到马上就要我为祖国献军火，高兴啊。
直九B以前中国一直没有自己的武直。跟老美度蜜月的时候弄了一些黑鹰PLA十分看好，可惜89年交恶后勉强能弄点配件，整机是弄不到了。而仿制黑鹰则步履维艰折戟沉沙。希望就寄托到了122厂的直九A上。
直九咱是买了法国的技术，几十家厂子齐心协力十多年终于百分之若干国产化，弄出B给陆军航空兵用C给海军航空兵用。要说122老大哥玩直升机这么多年比昌和的小兄弟肯定是经验丰富，但是没能接下直10这一光荣任务的根本原因是部队根本就不满意直九那个武装型。您就可以想见测仿只到手二十多架民用型图纸也没一张的黑鹰有多难。老生常谈，咱们差的是整体工业水平。
先说说122厂。老国企的问题诸位可能耳边都听出了茧子，那咱不说了？那哪成啊反正都有了茧子也不差这一回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想看直九为啥不招部队爱的朋友请等两天，我先抒发一下）
几天的各种入厂学习结束后，200多人聚到食堂前边等各部门领人。我所在科的文书把我们三个新人领到一处半新的地方跟科长寒暄。正琢磨着办公环境还可以哈我坐哪之类的问题，文书说走吧领你们去你们工作的地方。到那一看，霍，黑阿。这个黑是指物理上的黑，长长的走廊看不到阳光，只点着几盏和煤油灯有一拼的黄豆豆。地板残缺，走起路来咯吱吱地响。唉，怎是一个破字了得。进屋后比我们先进厂一年的兰大物理系的哥们似笑非笑地说：“你们怎么来这啦？！”。
技术室楼下的普通车间虽然不象总装车间那样宽敞明亮设备维修得倒是一尘不染，只不过比我年龄大的机器比比皆是，透着沧桑。到日本后碰到个爱动手做点试验器材的指导老师，受其指示曾经多次在学校的小加工车间干点打个眼切个铝块的小活，用的都是很新的数控机床，不免有些唏嘘。（50万以上贪污者通杀，赃款用于军队建设和军品研制生产该有多好，咱也咬牙切齿情绪一把）
碎片与纪录兄的帖子里曾经提过，军转民浪潮中老军工厂好多玩起了汽车。公司当时的产品一是飞机，二是汽车。飞机里边EC120刚刚起步；Y12虽然深受非洲兄弟好评（黑黑的司令曾经亲自过来接飞机）可是那边也不宽裕买不了几架，就是有点利润中航技那截留后也所剩无几；直九这驻港部队也就12架需求而且也不是年内都交货。汽车那边则是虽然跟意大利人搞轿车设计的班子还没结果，不过面包车销路还好。我刚去的那一年的公司销售额是21亿，比例是飞机1亿汽车20亿。而职工比例是汽车4000人，飞机这边12000人还养着6000退休人员。奖金按效益各算各的，汽车那边的职工每出厂一辆车每人按岗位系数提成，几万辆；飞机这边。。。哪找那么多飞机去？到年底随便发个几十块钱了事。
基本上从进公司的第一个月起，分到汽车厂的校友兼老乡的工资一直是我的二倍以上。一个宿舍里比我早进几年公司的哥们，编起程序来十指如飞总装车间那也算个骨干，工资却远远不如他那公司技校毕业汽车厂里当车工的女朋友。（倒也不冤，我们那五十多岁的处长也没他女朋友工资高）所以南航毕业的机载电子设备维修中心的哥们才跑到市里另谋高就，北航毕业搞飞机设计的老兄才几年后又重返北京去挣“巨额”的3000块钱。在这个已经不是靠觉悟靠理想来搞两弹一星的时代，外边的诱惑并不是那么容易抵制。
12000人在那摆弄十几架飞机搞人海战术？不是，这个人数里边有公司附属的电视台医院技校电影院等等。（现在好像分离出去了，公司占地相当大，南厂到北厂公共汽车要好几站，冬天通勤好多人都利用公司里的小火车，要是着装跟运兵的差不多）不过去掉附属的飞机这边也是一个小小的人山人海。
人那么多有事干么？怎么没有，我没跑现场时每天的时间安排基本如下：
1，和技术室成员聊天增进感情
2，看报纸学习新闻稿的写法
3，迎接其他科室来访成员陪着聊天增进感情
4，和同事一起去吃中午饭增进感情
5，回到技术室大家一起打牌增进感情
6，和技术室成员交流看报纸心得增进感情
7，有杂志看杂志没杂志接着看报纸大消息看完了看小消息小消息看完了咱看治疗。。。
8，来而不往非礼也去别的科室聊天增进感情
嗯，大体如此。日复一日的这么一坚持您猜怎么着？跟同事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呗。
大家感情深了后就喜欢一起行动，比如说一起提前半小时吃午饭提前十五分钟下班。可是公司呢就多少有点不高兴，把电视台的人拉来在那“偷拍“。下班时偷拍吧场面比较热闹，各个车间里出来的职工一看那架着摄像机呢就都驻足不前和那边对峙，过了一会下班铃声一响大家一齐昂首向前，我正点下班愿意拍你就拍。偷拍中午饭提前去的人时就比较有技术含量啦，摄像的人躲在黑黑的车间里你这边一出去大太阳一晃根本注意不到，拍了一大堆之后把各个车间科室的头儿叫去认人，结果一个个拨浪鼓似的愣没认出一个公司的人来也就作罢。
要说设备是旧点待遇是差点观念是落后点同志们的工作热情是不高点，不过不管是铆钉压型还是喷漆总装咱行业老大哥也不是吃素的，直九的毛病并不能全算122头上。
进公司半年多后我踏上了零配件供应商的考察之旅，行程为北京-洛阳-新乡-桂林-上海-扬州-天津-北京。
对于现在流行的各种企业认证我是有意见的，总觉得那是一小撮人的骗钱把戏。诚然规范化对企业是件好事，但是为了认证所要准备的资料过于繁琐，浪费人力物力，有矫枉过正的嫌疑。好多公司只不过为了应付检查做个面子活，真正实施起来大打折扣。
对于我以及技术室的同事来讲，认证的唯一积极意义在于能借机游览祖国大好河山。122厂取得了ISO9000系列认证，这个认证的要求之一是要对供应商进行定期考察。我所在的科室刚好负责那一块，金属非金属机载成品全国上百家厂子，每次说到要出差技术室成员都是眉飞色舞，提前一个多礼拜拿着中国地图给那查旅游路线。旅游？是啊，别说考察本身只是走形式看看皮毛，供应商那东西就是真的不行也不是我等小人物说换就能换的。考察就变成，我方公款旅游，对方公款招待，而已。
虽说是公款不过按级别（我这组一行三人，最高级别是我--小组长）除了交通费报销以外，食宿费的补助一天只有30元，（作为参考当时去了一家小公司的同班同学出差的食宿费是90元，我科成品检验室主任出差时飞机上英雄救美所结识的外企员工的食宿费为100美元）与厂领导用的80万元奔驰大巴相差甚远。
40余天的出差若是按日记形式写，北京奥运前您想看到返厂那段是没指望啦，挑点记忆犹新的说吧。
1，去往北京的火车上见一组俄罗斯男男女女，女的身材绝佳，漂亮。

2，香港回归那天上午天安门广场转了转，花团锦簇，人山人海。下午，武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晚上，上火车了。

3，洛阳龙门石窟文革破坏得很严重。石阶陡，站在最高处向下看晕。炒面味道还可以。能造坦克的那个厂子附近有很多高瞻远瞩的毛主席雕像。

4，新乡一老工人听说我们是来考察产品的，曰：谁稀罕给你们做，军品要求严，合格率非常低，只赔不赚。

5，郑州火车站，挤。花50元买到的座号是假的。20多个小时一路站到柳州，下了火车恍如隔世。

6，桂林很旧，漓江很脏，导游很坏，讨钱的很执着，钟乳洞的造型解释很牵强。阳朔返回桂林路上被骗至冒牌苗寨，可怜我一童男被迫非法“成亲”，被“新娘”掠走50元。那家也给波音提供轮胎的厂子给我们演示了抗压试验，轮胎超强。歼X轰X人家也管，放心。

7，上海宝钢那叫一个财大气粗，几个人一顿饭1780元。其实我们根本就没直接在那买过东西。

8，镇江眼镜店多，吃饭得假币一张。坐长途汽车怕怕。高速公路两旁的江南风光很赞。

9，扬州瘦西湖很美。城市建设得不错，不愧为老江故里。扬州炒饭里发现苍蝇一只，没敢让店家再做。丝织品很便宜。

10，上海车站附近卖假发票者很多。我的俄罗斯方块水平已臻化境。

11，天津狗不理包子名不副实，十八街麻花货真价实。街边的小炒也味道甚佳。

相对于后来去成飞开成品质量研讨会，那次出差因为对于直9的现状还不甚清楚所以其实走马观花的成分更大些。而且由于对122厂硬件软件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认识，即使是看到人家破烂的厂房，陈旧的设备，工人没活干实行轮岗制，唯一上班的一部分领导还要拿可怜的经费招待我们，也都见怪不怪。
一起从北京出发的另一组黄鹤楼都江堰的历时五十天。因为是跟科长出游招待规格高，一起进技术室的一个哥们儿一点看不出舟车劳顿之苦反而胖了两圈。
回到公司后，技术室里连续若干天的主题是交流旅游见闻。说到驻港部队的直9难免生出几分自豪，就问技术室一直跟现场的老兄是否知道情况。那老兄说，一言难尽啊。
香港回归祖国怀抱那天，风雨交加，我驻港部队航空兵一个飞行大队6架“直九”式直升机冒雨顺利飞抵石岗空军营地。有看出问题的河友请举手。

举手不够踊跃嘛！记不记得我前文说过给驻港部队提供了12架飞机，一起过去多威武，干啥只去一半呢？因为咱家直九就那个出勤率，自打到了部队就每天都有趴窝的，那天不巧三架不愿意起来。您说这要是飞过去9架那不是给帝国主义留话柄让人看笑话嘛，所以部队当机立断，飞一半。
消息来源于公司驻港部队地勤服务组，虽然知道基本百分百可信，心里还是犯嘀咕，真的就那么水么？

两个月后带着疑问我开始跑现场。
给海豚配几颗鱼雷它就可以藐视鲨鱼横行四大洋么？给“海豚”绑两挺机枪它就能不鸟阿帕奇么？如果"007"CIA之辈看了这个帖子才对中国军事豁然开朗那可是大幸事。中国军事整体实力上比不上人家，但是咱也能发核弹氢弹打卫星，如果不是摇头丸服用过多相信不会有哪个国家主动过来叫板。光打局部战争，没有武直PLA也不会怵谁不是。
负责指挥现场各科室几十号人的是生产科特别能讲的X总（总指挥），只要有他在无事也要干坐着的一干人等就不会寂寞。X总经常拿来炫耀的有两件事，一个是曾经钓过一条大鱼，作为证据他总是随身携带着比拇指指甲还要大好多的鱼鳞，若是有人很仰慕地吹捧一下通常都能一睹。另一个是坚持使用牙线，虽然百经饭局依然一口好牙。他进厂时间长，又是个活络人，所以故事也颇多。

说一个关于轰X的。当年战金门前线告急，122这边加班加点的生产轰X好去扔炸弹。总装那Z师傅夜以继日带领班组奋斗，提前数天完成了生产任务。按规定每天收工时都要清查工具，谁带到飞机上的要一个不差的再给带下来才行，结果大功告成那天下飞机一清点Z师傅负责的一把螺丝刀不见了。这下子几天没好好睡觉的工人全精神了，找不到成大大的政治问题不说这飞机也不敢出厂啊。一边努力帮Z师傅回忆细节一边轻装上飞机分头找，几个小时过去了一无所获。Z师傅上火啊，抱头坐到了地下。哎，叹我一世英名。。。嗯，怎么这么硌？伸手一摸，螺丝刀在屁兜儿里呢，飞机上哪找去？X总讲这个故事时Z师傅也在场，旁边嘿嘿地笑。（友情提示：同志们，加班要注意身体哟）

122像其他军工厂一样常驻着军代表--代表军队的。机载成品能不能出库上飞机厂里的质检人员自然要把关，但是最终要军代表点头才行。我在的时候资格最老的军代表跟宋祖英同志一个军衔--大校。外表上陆军和海军着装不同，一目了然。关系上军代表是顾客是上帝牛哄哄地厂长也要让三分，不过礼拜六礼拜天加班时偶尔也能一起打打牌钻钻桌子军民鱼水情一把。作风上陆军代表跟122交往时间长经验丰富对现状有清醒认识容易通融一些，海军代表则有那刚从军校毕业的踌躇满志认死理碰撞多些。不过多牛的军代表发现问题抓住不放的没有，因为咱那机载成品只能矬子里挑大个，都“严格要求”飞机一架也别想出厂。
总装车间里经常是摆着几个机壳子，几个班组同时行动装成品。我碰到的第一个不可思议是机枪。我等热血男青年都是碰到武器恨不得上去操练一下，看到机枪就往旁边挪。一见装机枪的箱子诧异啊，您猜怎么着？上边的出厂日期明明白白地写着“MADE IN五十年代”！！不是九十年代生产五四手枪的概念，是如假包换的五十年代生产！怀疑自己晚上黑灯光暗看花了眼，赶紧找一资深现场服务组成员打听。那位老哥说：“没错，而且好像库存也不多了！”谢天谢地，幸亏它不多了，真难为保管员。心想敢情咱就这么国产化么？！有点失望的同时还不忘自己安慰自己，好歹人家那也是机枪，年岁虽然大点扫射起来肯定不含糊。
武直机枪一边一挺，一装麻烦来了，把机枪固定到机体上的部件因为损坏不能用。那就再来一个试试吧，这个倒是没坏，但是就是装不上。我这还纳闷呢，旁边X总跟工人说拿去调调。一问才知道，这个固定机枪的部件需要“现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后再调整。因为那个地方的尺寸有点参差不齐部件没有可换性。。。这哪是工业化，手工作坊啊。（现在HC120（原EC120）产量不小，看介绍部件的通用问题好像已经解决）

再看核心部位国产化的油箱，电台，高度表，地平仪，一样愁啊！气密性是个啥指标咱不是专业人士也说不太好，不过就算122那冬天冷点仪表里您别起雾啊！飞多高让飞行员猜？逗你玩也不是这个玩法嘛。一到快交飞机的当口各个成品厂那边都随叫随到，仪表之类的厂家干脆就来几个人带着备用件一住两三个月直到飞机出厂。高度表给我们带来俩，个顶个起雾。怎么办呢？拆？拆完了谁也不能保证比现在强啊。用烤箱烤吧，我跟着成品检验室的去烤过几回，看着水汽一点点消失喜忧参半。

飞机装完后厂里的试飞大队先转两圈，差不多了就叫部队来接。头盔皮夹克皮裤皮靴的部队飞行员那叫一精神，手里一个皮夹子记着各种飞行科目，一天飞几个，下来后几乎天天有问题。里边自然跑不掉偶尔还起雾的仪表，飞着飞着下来一看，它，它，它不清零！没办法，拿螺丝刀调吧，嗯，跟调万用表差不多。
武直的性能网上到处都有，有兴趣的河友可以自己去找找。我比较惆怅的是打靶那天才发现发导弹要悬停才行。悬停的直升机单兵就可以搞掉吧，那不成了同归于尽的打法么。这个据说直10有了改善，可以飞行过程中攻击。直10我只看过螺旋桨，遗憾。

飞了一个多月问题反反复复地不见根绝，心里就不禁琢磨，这飞机啥时候能接走啊。顺口问X总，他还真知道。

东北的冬天来的早，进了11月即雪花飘飘。俺问那个问题时已经是1月份，望着外边厚厚的积雪X总笑笑说：“年前他们肯定会走的，谁不想回家过年啊。”
果然，随着年关的接近，飞行科目也越来越“顺利”。腊月26，所有科目验收完毕，陆航的人驾机返回驻地。摸爬滚打三个多月的服务组成员总算松了口气，我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当日下午，忽然试飞大队那来电话让我们科立刻给油箱出库。原来飞机途中漏油严重，眼看着回驻地无望，只好停在沈阳，让我们公司火速派人去给换油箱。出问题的油箱是国产的，漏油也不是第一次，我们这边倒也没人大惊小怪。库房里只剩下同样漏油还没修理的国产油箱和过了使用期限的法国油箱，法国油箱不漏油但是毕竟过了期限，通常我们不好意思给人家用，这次事出紧急别无选择，检验员军代表一路绿灯。公司派人开车直奔沈阳，换了油箱的飞机终于飞回了陆航基地。
陆航对于“鸡肋”武直颇有微词，较低的出勤率和性能使得国产武直的地位也就算聊胜于无，每年的采购基本上都是自上而下的任务。俺们公司呢，整个儿一个费力不讨好如果不是历史上就干这个的全力搞民品挣“大钱”恐怕才是心声吧。
牢骚归牢骚，国产化的路还要坚定不移走下去。同年5月，由中航技牵头的机载成品研讨会在成飞召开。俺作为会务组成员的任务是整理成品问题资料，打杂。临行前用科里4MB内存的486整理资料，从各种单子上输入几百条问题（其中包括Y12以及国外产品）的直接成果是俺学会了盲打。
成飞地处偏僻，厂区厂容似曾相识。刚到那就有消息说正要试飞歼十，同去的飞机设计所的同事颇为兴奋，俺也跟着激动。可惜因为各种原因，今天说过两天，过了两天又说再等等，直到俺们离开也没能一睹英姿。
开会时俺的任务是记录每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来之前俺满怀期待地想，中航技陆航俺们公司的军代表总工，再加上各个相关公司厂家的头面人物，问题那还不是快刀斩乱麻迎刃而解。不曾想会开的俺越来越心凉，所有问题的结论几乎都是“待查，回去研究，下次再说”。一个礼拜下来，成果约等于零。唯一让俺刻骨铭心至今念念不忘的是每天的川菜自助餐，数十种佳肴一字排开，与会人员一盘子又一盘子吃得个个心花怒放，那是真香啊。
会议结束后，与会人员大多数都去都江堰，乐山一带一览祖国大好河山，调整状态以便再立新功。俺因为公司有事，郁闷地踏上归途。
参加海军航空兵的总装飞机现场时，俺出国的事有了着落。一根筋的俺觉得不提前说出来有负科长的大力提拔，从此不再去现场。后来遵义那又要开质量研讨会，科长让俺同行，俺婉拒掉。
两个月后俺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公司。俺曾热血沸腾，俺曾满心沮丧，俺曾如鱼得水，俺曾踌躇彷徨，那里有俺相处很好的同事，有俺青春无畏的影子。
人事科的科长跟俺说，欢迎你随时回来。俺无语。我这个人有点晚熟（啥时候能熟还不知道），大学毕业找工作时也没下功夫，稀里糊涂地进了生产武直的那家公司。所在科室的职能是负责检验机上成品质量，工作岗位上我先后跑了一年左右的“现场”。所谓跑现场是指从飞机总装，部队来接飞机飞科目，一直到接走的阶段里，公司由各个车间科室抽调计几十号人的联络员一直跟着，以便出问题能随时解决。跑现场时晚上经常加班礼拜六礼拜天基本不休息，仪表啊机枪啊导弹啊什么的也算摸过，先后见证了若干架武直的出厂（军方是陆航和海航）。也曾经去过一些供应成品的厂家出差，跟中航技那凑过热闹。。。
我所知道的中国武装直升机(一)
去公司报名的那天下了火车已是晚上，站前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呼吸着大都市混浊的空气憧憬着我的第一份工作不知不觉满心欢喜，毕竟，人家是大企业呢。
从车站出发已经四十多分钟公司的接站车依然在飞驰。繁华的都市渐渐远去，农家星星点点的灯火忽隐忽现，我的心也不住地往下沉。出发前跟朋友开玩笑说这个工作就是去支边，莫非说中了？又开了几十分钟远远的终于看到一处有别于周围特别明亮的地方，心里想应该是这里了。
作为新员工培训的一个环节，秋高气爽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几辆大客车拉着二百多人四处参观。一眼望不到头的跑道（轰X可以起降）边停着几架教练机，轰X，米X；几层楼高的总装车间里停着两架待装的直九B（为香港回归时的进港部队准备的）；汽车总装线上忙碌的工人。一个接一个的视觉冲击下，女士们嘻嘻哈哈继续聊张家长李家短三只蛤蟆四只眼，男士们兴奋地上窜下跳语无伦次（没到那地步，不过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是肯定的）。一想到马上就要我为祖国献军火，高兴啊。
直九B以前中国一直没有自己的武直。跟老美度蜜月的时候弄了一些黑鹰PLA十分看好，可惜89年交恶后勉强能弄点配件，整机是弄不到了。而仿制黑鹰则步履维艰折戟沉沙。希望就寄托到了122厂的直九A上。
直九咱是买了法国的技术，几十家厂子齐心协力十多年终于百分之若干国产化，弄出B给陆军航空兵用C给海军航空兵用。要说122老大哥玩直升机这么多年比昌和的小兄弟肯定是经验丰富，但是没能接下直10这一光荣任务的根本原因是部队根本就不满意直九那个武装型。您就可以想见测仿只到手二十多架民用型图纸也没一张的黑鹰有多难。老生常谈，咱们差的是整体工业水平。
先说说122厂。老国企的问题诸位可能耳边都听出了茧子，那咱不说了？那哪成啊反正都有了茧子也不差这一回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想看直九为啥不招部队爱的朋友请等两天，我先抒发一下）
几天的各种入厂学习结束后，200多人聚到食堂前边等各部门领人。我所在科的文书把我们三个新人领到一处半新的地方跟科长寒暄。正琢磨着办公环境还可以哈我坐哪之类的问题，文书说走吧领你们去你们工作的地方。到那一看，霍，黑阿。这个黑是指物理上的黑，长长的走廊看不到阳光，只点着几盏和煤油灯有一拼的黄豆豆。地板残缺，走起路来咯吱吱地响。唉，怎是一个破字了得。进屋后比我们先进厂一年的兰大物理系的哥们似笑非笑地说：“你们怎么来这啦？！”。
技术室楼下的普通车间虽然不象总装车间那样宽敞明亮设备维修得倒是一尘不染，只不过比我年龄大的机器比比皆是，透着沧桑。到日本后碰到个爱动手做点试验器材的指导老师，受其指示曾经多次在学校的小加工车间干点打个眼切个铝块的小活，用的都是很新的数控机床，不免有些唏嘘。（50万以上贪污者通杀，赃款用于军队建设和军品研制生产该有多好，咱也咬牙切齿情绪一把）
碎片与纪录兄的帖子里曾经提过，军转民浪潮中老军工厂好多玩起了汽车。公司当时的产品一是飞机，二是汽车。飞机里边EC120刚刚起步；Y12虽然深受非洲兄弟好评（黑黑的司令曾经亲自过来接飞机）可是那边也不宽裕买不了几架，就是有点利润中航技那截留后也所剩无几；直九这驻港部队也就12架需求而且也不是年内都交货。汽车那边则是虽然跟意大利人搞轿车设计的班子还没结果，不过面包车销路还好。我刚去的那一年的公司销售额是21亿，比例是飞机1亿汽车20亿。而职工比例是汽车4000人，飞机这边12000人还养着6000退休人员。奖金按效益各算各的，汽车那边的职工每出厂一辆车每人按岗位系数提成，几万辆；飞机这边。。。哪找那么多飞机去？到年底随便发个几十块钱了事。
基本上从进公司的第一个月起，分到汽车厂的校友兼老乡的工资一直是我的二倍以上。一个宿舍里比我早进几年公司的哥们，编起程序来十指如飞总装车间那也算个骨干，工资却远远不如他那公司技校毕业汽车厂里当车工的女朋友。（倒也不冤，我们那五十多岁的处长也没他女朋友工资高）所以南航毕业的机载电子设备维修中心的哥们才跑到市里另谋高就，北航毕业搞飞机设计的老兄才几年后又重返北京去挣“巨额”的3000块钱。在这个已经不是靠觉悟靠理想来搞两弹一星的时代，外边的诱惑并不是那么容易抵制。
12000人在那摆弄十几架飞机搞人海战术？不是，这个人数里边有公司附属的电视台医院技校电影院等等。（现在好像分离出去了，公司占地相当大，南厂到北厂公共汽车要好几站，冬天通勤好多人都利用公司里的小火车，要是着装跟运兵的差不多）不过去掉附属的飞机这边也是一个小小的人山人海。
人那么多有事干么？怎么没有，我没跑现场时每天的时间安排基本如下：
1，和技术室成员聊天增进感情
2，看报纸学习新闻稿的写法
3，迎接其他科室来访成员陪着聊天增进感情
4，和同事一起去吃中午饭增进感情
5，回到技术室大家一起打牌增进感情
6，和技术室成员交流看报纸心得增进感情
7，有杂志看杂志没杂志接着看报纸大消息看完了看小消息小消息看完了咱看治疗。。。
8，来而不往非礼也去别的科室聊天增进感情
嗯，大体如此。日复一日的这么一坚持您猜怎么着？跟同事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呗。
大家感情深了后就喜欢一起行动，比如说一起提前半小时吃午饭提前十五分钟下班。可是公司呢就多少有点不高兴，把电视台的人拉来在那“偷拍“。下班时偷拍吧场面比较热闹，各个车间里出来的职工一看那架着摄像机呢就都驻足不前和那边对峙，过了一会下班铃声一响大家一齐昂首向前，我正点下班愿意拍你就拍。偷拍中午饭提前去的人时就比较有技术含量啦，摄像的人躲在黑黑的车间里你这边一出去大太阳一晃根本注意不到，拍了一大堆之后把各个车间科室的头儿叫去认人，结果一个个拨浪鼓似的愣没认出一个公司的人来也就作罢。
要说设备是旧点待遇是差点观念是落后点同志们的工作热情是不高点，不过不管是铆钉压型还是喷漆总装咱行业老大哥也不是吃素的，直九的毛病并不能全算122头上。
进公司半年多后我踏上了零配件供应商的考察之旅，行程为北京-洛阳-新乡-桂林-上海-扬州-天津-北京。
对于现在流行的各种企业认证我是有意见的，总觉得那是一小撮人的骗钱把戏。诚然规范化对企业是件好事，但是为了认证所要准备的资料过于繁琐，浪费人力物力，有矫枉过正的嫌疑。好多公司只不过为了应付检查做个面子活，真正实施起来大打折扣。
对于我以及技术室的同事来讲，认证的唯一积极意义在于能借机游览祖国大好河山。122厂取得了ISO9000系列认证，这个认证的要求之一是要对供应商进行定期考察。我所在的科室刚好负责那一块，金属非金属机载成品全国上百家厂子，每次说到要出差技术室成员都是眉飞色舞，提前一个多礼拜拿着中国地图给那查旅游路线。旅游？是啊，别说考察本身只是走形式看看皮毛，供应商那东西就是真的不行也不是我等小人物说换就能换的。考察就变成，我方公款旅游，对方公款招待，而已。
虽说是公款不过按级别（我这组一行三人，最高级别是我--小组长）除了交通费报销以外，食宿费的补助一天只有30元，（作为参考当时去了一家小公司的同班同学出差的食宿费是90元，我科成品检验室主任出差时飞机上英雄救美所结识的外企员工的食宿费为100美元）与厂领导用的80万元奔驰大巴相差甚远。
40余天的出差若是按日记形式写，北京奥运前您想看到返厂那段是没指望啦，挑点记忆犹新的说吧。
1，去往北京的火车上见一组俄罗斯男男女女，女的身材绝佳，漂亮。

2，香港回归那天上午天安门广场转了转，花团锦簇，人山人海。下午，武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晚上，上火车了。

3，洛阳龙门石窟文革破坏得很严重。石阶陡，站在最高处向下看晕。炒面味道还可以。能造坦克的那个厂子附近有很多高瞻远瞩的毛主席雕像。

4，新乡一老工人听说我们是来考察产品的，曰：谁稀罕给你们做，军品要求严，合格率非常低，只赔不赚。

5，郑州火车站，挤。花50元买到的座号是假的。20多个小时一路站到柳州，下了火车恍如隔世。

6，桂林很旧，漓江很脏，导游很坏，讨钱的很执着，钟乳洞的造型解释很牵强。阳朔返回桂林路上被骗至冒牌苗寨，可怜我一童男被迫非法“成亲”，被“新娘”掠走50元。那家也给波音提供轮胎的厂子给我们演示了抗压试验，轮胎超强。歼X轰X人家也管，放心。

7，上海宝钢那叫一个财大气粗，几个人一顿饭1780元。其实我们根本就没直接在那买过东西。

8，镇江眼镜店多，吃饭得假币一张。坐长途汽车怕怕。高速公路两旁的江南风光很赞。

9，扬州瘦西湖很美。城市建设得不错，不愧为老江故里。扬州炒饭里发现苍蝇一只，没敢让店家再做。丝织品很便宜。

10，上海车站附近卖假发票者很多。我的俄罗斯方块水平已臻化境。

11，天津狗不理包子名不副实，十八街麻花货真价实。街边的小炒也味道甚佳。

相对于后来去成飞开成品质量研讨会，那次出差因为对于直9的现状还不甚清楚所以其实走马观花的成分更大些。而且由于对122厂硬件软件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认识，即使是看到人家破烂的厂房，陈旧的设备，工人没活干实行轮岗制，唯一上班的一部分领导还要拿可怜的经费招待我们，也都见怪不怪。
一起从北京出发的另一组黄鹤楼都江堰的历时五十天。因为是跟科长出游招待规格高，一起进技术室的一个哥们儿一点看不出舟车劳顿之苦反而胖了两圈。
回到公司后，技术室里连续若干天的主题是交流旅游见闻。说到驻港部队的直9难免生出几分自豪，就问技术室一直跟现场的老兄是否知道情况。那老兄说，一言难尽啊。
香港回归祖国怀抱那天，风雨交加，我驻港部队航空兵一个飞行大队6架“直九”式直升机冒雨顺利飞抵石岗空军营地。有看出问题的河友请举手。

举手不够踊跃嘛！记不记得我前文说过给驻港部队提供了12架飞机，一起过去多威武，干啥只去一半呢？因为咱家直九就那个出勤率，自打到了部队就每天都有趴窝的，那天不巧三架不愿意起来。您说这要是飞过去9架那不是给帝国主义留话柄让人看笑话嘛，所以部队当机立断，飞一半。
消息来源于公司驻港部队地勤服务组，虽然知道基本百分百可信，心里还是犯嘀咕，真的就那么水么？

两个月后带着疑问我开始跑现场。
给海豚配几颗鱼雷它就可以藐视鲨鱼横行四大洋么？给“海豚”绑两挺机枪它就能不鸟阿帕奇么？如果"007"CIA之辈看了这个帖子才对中国军事豁然开朗那可是大幸事。中国军事整体实力上比不上人家，但是咱也能发核弹氢弹打卫星，如果不是摇头丸服用过多相信不会有哪个国家主动过来叫板。光打局部战争，没有武直PLA也不会怵谁不是。
负责指挥现场各科室几十号人的是生产科特别能讲的X总（总指挥），只要有他在无事也要干坐着的一干人等就不会寂寞。X总经常拿来炫耀的有两件事，一个是曾经钓过一条大鱼，作为证据他总是随身携带着比拇指指甲还要大好多的鱼鳞，若是有人很仰慕地吹捧一下通常都能一睹。另一个是坚持使用牙线，虽然百经饭局依然一口好牙。他进厂时间长，又是个活络人，所以故事也颇多。

说一个关于轰X的。当年战金门前线告急，122这边加班加点的生产轰X好去扔炸弹。总装那Z师傅夜以继日带领班组奋斗，提前数天完成了生产任务。按规定每天收工时都要清查工具，谁带到飞机上的要一个不差的再给带下来才行，结果大功告成那天下飞机一清点Z师傅负责的一把螺丝刀不见了。这下子几天没好好睡觉的工人全精神了，找不到成大大的政治问题不说这飞机也不敢出厂啊。一边努力帮Z师傅回忆细节一边轻装上飞机分头找，几个小时过去了一无所获。Z师傅上火啊，抱头坐到了地下。哎，叹我一世英名。。。嗯，怎么这么硌？伸手一摸，螺丝刀在屁兜儿里呢，飞机上哪找去？X总讲这个故事时Z师傅也在场，旁边嘿嘿地笑。（友情提示：同志们，加班要注意身体哟）

122像其他军工厂一样常驻着军代表--代表军队的。机载成品能不能出库上飞机厂里的质检人员自然要把关，但是最终要军代表点头才行。我在的时候资格最老的军代表跟宋祖英同志一个军衔--大校。外表上陆军和海军着装不同，一目了然。关系上军代表是顾客是上帝牛哄哄地厂长也要让三分，不过礼拜六礼拜天加班时偶尔也能一起打打牌钻钻桌子军民鱼水情一把。作风上陆军代表跟122交往时间长经验丰富对现状有清醒认识容易通融一些，海军代表则有那刚从军校毕业的踌躇满志认死理碰撞多些。不过多牛的军代表发现问题抓住不放的没有，因为咱那机载成品只能矬子里挑大个，都“严格要求”飞机一架也别想出厂。
总装车间里经常是摆着几个机壳子，几个班组同时行动装成品。我碰到的第一个不可思议是机枪。我等热血男青年都是碰到武器恨不得上去操练一下，看到机枪就往旁边挪。一见装机枪的箱子诧异啊，您猜怎么着？上边的出厂日期明明白白地写着“MADE IN五十年代”！！不是九十年代生产五四手枪的概念，是如假包换的五十年代生产！怀疑自己晚上黑灯光暗看花了眼，赶紧找一资深现场服务组成员打听。那位老哥说：“没错，而且好像库存也不多了！”谢天谢地，幸亏它不多了，真难为保管员。心想敢情咱就这么国产化么？！有点失望的同时还不忘自己安慰自己，好歹人家那也是机枪，年岁虽然大点扫射起来肯定不含糊。
武直机枪一边一挺，一装麻烦来了，把机枪固定到机体上的部件因为损坏不能用。那就再来一个试试吧，这个倒是没坏，但是就是装不上。我这还纳闷呢，旁边X总跟工人说拿去调调。一问才知道，这个固定机枪的部件需要“现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后再调整。因为那个地方的尺寸有点参差不齐部件没有可换性。。。这哪是工业化，手工作坊啊。（现在HC120（原EC120）产量不小，看介绍部件的通用问题好像已经解决）

再看核心部位国产化的油箱，电台，高度表，地平仪，一样愁啊！气密性是个啥指标咱不是专业人士也说不太好，不过就算122那冬天冷点仪表里您别起雾啊！飞多高让飞行员猜？逗你玩也不是这个玩法嘛。一到快交飞机的当口各个成品厂那边都随叫随到，仪表之类的厂家干脆就来几个人带着备用件一住两三个月直到飞机出厂。高度表给我们带来俩，个顶个起雾。怎么办呢？拆？拆完了谁也不能保证比现在强啊。用烤箱烤吧，我跟着成品检验室的去烤过几回，看着水汽一点点消失喜忧参半。

飞机装完后厂里的试飞大队先转两圈，差不多了就叫部队来接。头盔皮夹克皮裤皮靴的部队飞行员那叫一精神，手里一个皮夹子记着各种飞行科目，一天飞几个，下来后几乎天天有问题。里边自然跑不掉偶尔还起雾的仪表，飞着飞着下来一看，它，它，它不清零！没办法，拿螺丝刀调吧，嗯，跟调万用表差不多。
武直的性能网上到处都有，有兴趣的河友可以自己去找找。我比较惆怅的是打靶那天才发现发导弹要悬停才行。悬停的直升机单兵就可以搞掉吧，那不成了同归于尽的打法么。这个据说直10有了改善，可以飞行过程中攻击。直10我只看过螺旋桨，遗憾。

飞了一个多月问题反反复复地不见根绝，心里就不禁琢磨，这飞机啥时候能接走啊。顺口问X总，他还真知道。

东北的冬天来的早，进了11月即雪花飘飘。俺问那个问题时已经是1月份，望着外边厚厚的积雪X总笑笑说：“年前他们肯定会走的，谁不想回家过年啊。”
果然，随着年关的接近，飞行科目也越来越“顺利”。腊月26，所有科目验收完毕，陆航的人驾机返回驻地。摸爬滚打三个多月的服务组成员总算松了口气，我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当日下午，忽然试飞大队那来电话让我们科立刻给油箱出库。原来飞机途中漏油严重，眼看着回驻地无望，只好停在沈阳，让我们公司火速派人去给换油箱。出问题的油箱是国产的，漏油也不是第一次，我们这边倒也没人大惊小怪。库房里只剩下同样漏油还没修理的国产油箱和过了使用期限的法国油箱，法国油箱不漏油但是毕竟过了期限，通常我们不好意思给人家用，这次事出紧急别无选择，检验员军代表一路绿灯。公司派人开车直奔沈阳，换了油箱的飞机终于飞回了陆航基地。
陆航对于“鸡肋”武直颇有微词，较低的出勤率和性能使得国产武直的地位也就算聊胜于无，每年的采购基本上都是自上而下的任务。俺们公司呢，整个儿一个费力不讨好如果不是历史上就干这个的全力搞民品挣“大钱”恐怕才是心声吧。
牢骚归牢骚，国产化的路还要坚定不移走下去。同年5月，由中航技牵头的机载成品研讨会在成飞召开。俺作为会务组成员的任务是整理成品问题资料，打杂。临行前用科里4MB内存的486整理资料，从各种单子上输入几百条问题（其中包括Y12以及国外产品）的直接成果是俺学会了盲打。
成飞地处偏僻，厂区厂容似曾相识。刚到那就有消息说正要试飞歼十，同去的飞机设计所的同事颇为兴奋，俺也跟着激动。可惜因为各种原因，今天说过两天，过了两天又说再等等，直到俺们离开也没能一睹英姿。
开会时俺的任务是记录每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来之前俺满怀期待地想，中航技陆航俺们公司的军代表总工，再加上各个相关公司厂家的头面人物，问题那还不是快刀斩乱麻迎刃而解。不曾想会开的俺越来越心凉，所有问题的结论几乎都是“待查，回去研究，下次再说”。一个礼拜下来，成果约等于零。唯一让俺刻骨铭心至今念念不忘的是每天的川菜自助餐，数十种佳肴一字排开，与会人员一盘子又一盘子吃得个个心花怒放，那是真香啊。
会议结束后，与会人员大多数都去都江堰，乐山一带一览祖国大好河山，调整状态以便再立新功。俺因为公司有事，郁闷地踏上归途。
参加海军航空兵的总装飞机现场时，俺出国的事有了着落。一根筋的俺觉得不提前说出来有负科长的大力提拔，从此不再去现场。后来遵义那又要开质量研讨会，科长让俺同行，俺婉拒掉。
两个月后俺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公司。俺曾热血沸腾，俺曾满心沮丧，俺曾如鱼得水，俺曾踌躇彷徨，那里有俺相处很好的同事，有俺青春无畏的影子。
人事科的科长跟俺说，欢迎你随时回来。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