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辈的彭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11:15:44
家乡有许多这样的村子,刘小楼、卞集、赵家庙、宋楼,我的出生地彭庄也便淹没在这苏北平原的众多村庄之中。我十岁前就已随父亲迁来天津,如今二十多年,彭庄的人和事都已淡漠,早前儿时的玩伴我已想不起名字,很多事如风中的沙尘飘散,但也有些事如沙尘后露出的岩石,在记忆的荒漠里很突兀,很显眼。我想,也许该写点什么,把它们倒出来 。

彭庄不大,一百户不到,八百来口人,惯例以葫芦沟为界,分为庄东和庄西,庄东住着彭姓,庄西住着刘姓,这是村子里两个大姓;村头和村尾还住着几家杂姓。以我一个小孩子的眼光,只能看到一些表皮肤浅的东西,可这些表皮肤浅的东西,在我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我下面将要讲的故事,有些是我听的,有些是我亲历的……

我高祖的爷爷是清朝的一位翰林,名讳我还没考证,大概在历史上不太有名,但在当时确是相当震撼的,我家当时挂着一块匾:“丰县城北第一家”,是当地名流士绅送的。

这是父亲告诉我的,我父亲是历史系教授,很有权威。由此可见我们家当时是名门望族,既是名门望族那肯定家大业大,这都不用猜,我回头就告诉你们一个真事。

创业者是怎么创业的我就不说了,我也不知道,我只告诉大家这个家是怎么流传到现在的。在我高祖时,这个家还是非常红火的。到我曾祖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人们光说清朝的八旗子弟毁家败业,不知道同时期汉家子弟也是如此。我曾祖总是坐着马车到几百里地以外去赌博,钱不花光不回来。我曾祖母闲着没事就天天在家里玩牌赌钱,两口子都豪爽大气,输就输了,赢了也不往家放,偌大的家业也没人经营打理,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很快就到了变卖祖产的地步,两个儿子年龄还小,帮不上忙,开在城里的绸庄染坊都被伙计勾结外人以极低的价格盘走了。

我爷爷是离我最近的先人,但本人福浅,未能与祖父晤上一面,他的功过是非只能凭别人述说,我是没有直接感觉了。爷爷亲见家道中落,也知道原因所在,所以当家业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又找到了先人创业的感觉。其实,爷爷分到的家产就普通人看来还是非常多的,虽然没有别的产业了,但良田几百亩,一套官中的宅院,十几家佃户,以及一些积蓄,用阶级观点看,他还是个地主。爷爷身上秉承了真实地主的一切优点,亲自下田干活,长工家里有灾有病及时给出钱化解,甭管别人家穷家富,无论辈分高低,一律以礼相待。也是因了爷爷的这份勤俭,这份仁厚,才使我们这个家从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平安度过,后嗣连绵至今。

爷爷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个个一表人才。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真心的夸赞中,爷爷仿佛又看到了家族复兴的希望。而爷爷更骄傲的是这个家里还有足够复兴的老本。六个孩子个个读书,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谁家能真金白银的供六个孩子读书呢。最让人争议的,也是我认为爷爷最开明的例证是,他让我的两个姑姑也去读书,到现在农村都还有女孩读书无用论的市场,可在三四十年代中国苏北的农村,一个地主就送自己的女儿去读书了,从这点看,应该给爷爷地主的头衔前加开明两个字。

爷爷领着佃户劳作,子女们都去上学,奶奶在家操持家务。夕阳西下,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孩子沿着田边的林荫道追逐着下学归来,父辈们扛着锄头歇工回家,人们是多希望这种太平的日子持续到永远。可是老天偏不让人遂了心愿。三四十年代的中国,老百姓就像狗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家乡有许多这样的村子,刘小楼、卞集、赵家庙、宋楼,我的出生地彭庄也便淹没在这苏北平原的众多村庄之中。我十岁前就已随父亲迁来天津,如今二十多年,彭庄的人和事都已淡漠,早前儿时的玩伴我已想不起名字,很多事如风中的沙尘飘散,但也有些事如沙尘后露出的岩石,在记忆的荒漠里很突兀,很显眼。我想,也许该写点什么,把它们倒出来 。

彭庄不大,一百户不到,八百来口人,惯例以葫芦沟为界,分为庄东和庄西,庄东住着彭姓,庄西住着刘姓,这是村子里两个大姓;村头和村尾还住着几家杂姓。以我一个小孩子的眼光,只能看到一些表皮肤浅的东西,可这些表皮肤浅的东西,在我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我下面将要讲的故事,有些是我听的,有些是我亲历的……

我高祖的爷爷是清朝的一位翰林,名讳我还没考证,大概在历史上不太有名,但在当时确是相当震撼的,我家当时挂着一块匾:“丰县城北第一家”,是当地名流士绅送的。

这是父亲告诉我的,我父亲是历史系教授,很有权威。由此可见我们家当时是名门望族,既是名门望族那肯定家大业大,这都不用猜,我回头就告诉你们一个真事。

创业者是怎么创业的我就不说了,我也不知道,我只告诉大家这个家是怎么流传到现在的。在我高祖时,这个家还是非常红火的。到我曾祖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人们光说清朝的八旗子弟毁家败业,不知道同时期汉家子弟也是如此。我曾祖总是坐着马车到几百里地以外去赌博,钱不花光不回来。我曾祖母闲着没事就天天在家里玩牌赌钱,两口子都豪爽大气,输就输了,赢了也不往家放,偌大的家业也没人经营打理,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很快就到了变卖祖产的地步,两个儿子年龄还小,帮不上忙,开在城里的绸庄染坊都被伙计勾结外人以极低的价格盘走了。

我爷爷是离我最近的先人,但本人福浅,未能与祖父晤上一面,他的功过是非只能凭别人述说,我是没有直接感觉了。爷爷亲见家道中落,也知道原因所在,所以当家业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又找到了先人创业的感觉。其实,爷爷分到的家产就普通人看来还是非常多的,虽然没有别的产业了,但良田几百亩,一套官中的宅院,十几家佃户,以及一些积蓄,用阶级观点看,他还是个地主。爷爷身上秉承了真实地主的一切优点,亲自下田干活,长工家里有灾有病及时给出钱化解,甭管别人家穷家富,无论辈分高低,一律以礼相待。也是因了爷爷的这份勤俭,这份仁厚,才使我们这个家从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平安度过,后嗣连绵至今。

爷爷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个个一表人才。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真心的夸赞中,爷爷仿佛又看到了家族复兴的希望。而爷爷更骄傲的是这个家里还有足够复兴的老本。六个孩子个个读书,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谁家能真金白银的供六个孩子读书呢。最让人争议的,也是我认为爷爷最开明的例证是,他让我的两个姑姑也去读书,到现在农村都还有女孩读书无用论的市场,可在三四十年代中国苏北的农村,一个地主就送自己的女儿去读书了,从这点看,应该给爷爷地主的头衔前加开明两个字。

爷爷领着佃户劳作,子女们都去上学,奶奶在家操持家务。夕阳西下,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孩子沿着田边的林荫道追逐着下学归来,父辈们扛着锄头歇工回家,人们是多希望这种太平的日子持续到永远。可是老天偏不让人遂了心愿。三四十年代的中国,老百姓就像狗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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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让大伯上学,出了这事,学是上不成了,还得天天派人在家守着他。奶奶那一阵子最忙的事情就是给大伯相亲。

(顺便提一下,大伯的老师兼领路人马老三先生,很得共产党重用,年纪轻轻就做了中共荷泽专区专员,1942年被国民党逮捕,当时国民党想劝降他,遭到他严词拒绝,重刑之后,国民党也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就把他给活埋了。)

很快,日本人来了,由于丰县地处紧要,日本人非常重视。攻城那天,日本人东西两面拿大炮轰城,又用坦克撞南门,机枪扫的城上的士兵都抬不起头来。那时国民党地方部队的装备很差,都是轻武器,叫日本人扫得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所有的人都明白,这城守不住了。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彭世亭下令突围,日本人不知是力量不够还是无意疏忽,并没有派兵攻打北门,急促的枪声让人无法思考。彭世亭从没和日本人交过手,不知道日本人的战法。他在潜意识也曾考虑这可能是个阴谋,但他在多年的战争中也总结出这么一条经验:敌人就想要这座城池,留着一面不攻,是让你的士兵三心二意,总觉得打不过就跑,结果真跑了,对方死伤不多,又拿下城池。彭世亭没有多想,情况也不容多想,日本人的坦克马上就要撞破南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丰县的老百姓哭喊着跟着队伍从北门往外跑,北门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如果日本人不来,这麦子也就快该收割了。和彭世亭对阵的鬼子是侵华之初的鬼子,基本都是老兵,强壮凶残嗜血好杀,他们预计到这场仗比较好打,于是就轻松的玩了一把猫捉老鼠的游戏。当优势的武器将这些可怜的中国人逼出北门的时候,可知道迎接他们的是几十挺机枪。日本人早就计算好了射击诸元,备好了足够的子弹,当人们钻进口袋的时候,机枪开始唱歌,日本人狂笑着射击,苏北平原此时成了修罗场,无可躲无可挡,有的人同时被几挺机枪射中,有的人趴在地上被子弹像串肉串一样从头穿到脚,屠杀停止时,地上铺着好几层尸体,尤其是城门口,尸体摞了几人高,这是屠杀开始后,人们争相往城里爬时被射死的,下面的尸体由于反复着弹,已经被打得稀烂。

埋伏圈里,所有的麦子都没了麦穗,全被机枪扫掉了。实际情况是,当所有有生目标都被射倒并反复射击后,有些士兵就开始专门点射麦穗。

人们在离城八里远的地方发现了彭世亭的尸体,尸体身上并无其它弹痕,只是头部被击穿,死者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显然是自杀。父亲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都要疑问,他都已经突围了,为什么还要自杀,然后摇摇头,不再说话。据我分析,日本人的那个埋伏圈跑不出任何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彭世亭在北门打开后,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阴谋,他没有从北门跑出,而是从某个平时就备好的隐蔽处偷偷出城,当他回望城门的时候,屠杀场面让他求生的欲望全无。一个军事长官,平时作威作福,被人当佛爷供着,但当外敌入侵的时候,却任供着自己的百姓被人屠杀,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自杀也就成了必然。

彭庄所有的百姓都放下了活计,反锁在自家屋子里或藏在自家地窖里,绝望的听着隐隐传来的枪炮声,入夜,才有胆大的人走出屋子,呆呆的看着东南方向冲天的火光。两天后,彭世亭自杀殉国的消息传来,彭氏大恸,全族大放悲声,彭氏在县城供职的人无一消息,随着彭世亭自杀,所有的侥幸都不存在了。第二天,彭家大院静寂无声,佃户回报我爷爷,说彭元人举家搬迁避祸,不知所踪。连有过命交情的爷爷都不告诉,彭元人走的也太急了。

彭姓从此一蹶不振,彭家的佃户还按惯例耕田,只是不知租子交给谁家。

但也有奇迹,刘姓人里一个叫刘作佳的人活着回来了。刘作佳是当时丰县城的守军,他们在城墙上叫日本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不知怎么回事,彭世亭突围的命令并没有传达到刘作佳。当日本人的坦克撞开南门的时候,作佳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慌忙扔掉枪,换上老百姓的服装就跑了。枪声很快就稀疏了,但零散的枪声依然不断的传来,这是日本人在搜寻国民党残部射杀俘虏。黄昏时,作佳被两个日本兵一前一后堵在了一条窄窄的胡同里。日本人根本没打算俘虏他,但这时又不能射杀他,因为三八大盖威力很大,射穿作佳势必会射伤另一名同伴。于是两个人慢慢逼近作佳,他们想把作佳踹倒在地上再予以射杀,这样就不会误伤对面的同伴了。但他们小瞧了眼前这个人。作佳的个头很矮,才一米五几,穿着老百姓的服装,拉里邋遢,日本人杀他也只是找乐。岂不知我们作佳虽然平时不怎么操练,身上没有军人气质,但其实是一名资深军人。丰县县城街道逼仄,胡同众多,平时喝酒起哄,可没少在胡同打架。日本人抬脚踹作佳时,他借劲低头往前一冲,就从对面日本人的大腿和墙之间的夹缝中挤了过去,当日本人大呼小叫的端着枪转过身来的时候,作佳早跑没影了。几天后,作佳就从城里逃了出来。村里人在替作佳庆幸的同时,都认为作佳的经历是吹牛,王三认为这怎么可能呢?要是自己的话,早就吓尿裤了。但甭管怎么说,能从丰县城活着出来的军人可能就他一个,这已经很神奇了。

日本人进展神速,台儿庄战役一触即发,彭庄所有成年男丁都被国民党军队征发去修工事,爷爷也在其中。战役打响后,很多村庄的民夫都被武装起来参加了战斗,而爷爷带去的人却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这得益于爷爷的爱国。爷爷说,前方将士在流血,我们出些力算什么,我们早去,多干些活吧。于是爷爷带的人最先到了台儿庄,干活不惜力气,战役开始前,一个负责他们的军官说,你们干的好,谢谢你们,回去吧。比爷爷晚去的民夫队,绝大部分都没回来。

台儿庄战役打起来了,村长彭右亭天天奉上级命令征发民夫,征用物品。彭右亭是彭左亭的堂哥,彭家在丰县城战斗中死伤惨重,所以彭右亭在打鬼子方面非常积极。好在征调虽重,大家并无怨言。只是今天这个部队来一下,明天那个部队过一下,今天你拆几幢房子,明天他在村口有一场小型战斗。绍发的老娘,在院子里干活,被突发战斗的流弹打死。利勤媳妇在屋里躲着,被一颗流弹从窗眼钻进来不偏不倚射中脑门而死……老百姓在怎样的惶恐中度日阿,有很多人开始逃难。

整个徐州会战结束后,全村七成以上房屋被毁,人只剩二百多口。
日本人占领之后,可能只来过彭庄一两次,也没做太多坏事就走了。倒是汉奸常来,来了以后就给维持会长派任务,内容和国民党时期基本一样。这些汉奸倒也不做什么坏事,顶天就是喝个酒什么的。他们基本破罐破摔,自己管自己叫汉奸。据说有一次一个姓黄的汉奸召开全村大会,在大会上大倒苦水:我知道你们都骂我们是汉奸,汉奸又怎么样,没有我们汉奸居中协调,没有我们汉奸在日本人面前帮你们受小害而得大利,你们能过这么安生的生活吗。呵呵,说得自己就给救世主似的。其实,基层的汉奸很苦,日本人利用他们,又不信任他们,老百姓骂他们恨他们,由于这些汉奸都是本地人,常常会被人打了黑枪。这个姓黄的汉奸就在日本投降前的某个夜晚,被不知哪派势力从家里绑出去毙了,尸体在村口好些天都没人敢收,日伪势力也无人过问。

彭庄离县城很远,日本人并不掌握实际的控制权,倒是国民党的七路军在彭庄驻扎过。七路军是山东地方部队,军纪尚可,基本不扰民。我爷爷家就曾驻扎过一个班的士兵,其中一个老兵和我爷爷很谈的来,也帮我们家打水。但有一次喝完酒后给爷爷吹嘘他活埋过多少多少人,让爷爷很反感,就嘱咐父亲和四叔不要和那个老兵玩,说那个老兵不善。国民党驻扎期间也不见日本人来骚扰。

彭庄也曾驻扎过八路军,整整一个连,军纪极好,争着给老百姓打水弄柴火。可是当地老百姓却有一句口头语让我很不解:不怕国民党抢粮,就怕八路军喊娘。后来我看历史,赵国名将赵奢,爱护士卒,亲自为士兵疗伤,一个士卒的母亲看到这种景象却痛哭起来,别人不解的说,你儿子有这么好的主帅是福气啊,你哭什么?其母说,正因为主帅好,我儿打仗必奋勇无前,离死不远了。我想,百姓在战争年代,轻易不敢把感情投向某一方,投向一方必会慢待另一方,会招来杀身之祸。我这样理解“就怕八路军喊娘”不知对不对。

在全民抗战的形势下,日本人的势力迅速衰减,象彭庄这样的边远农村他们已经无暇顾及。于是这些村庄就成了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地盘,国共两党都有自己的民兵组织。呵呵呵,第一次听说吧,国民党也有民兵。这些民兵都有自己的地盘,我们这几个村就彭庄没有任何派别的民兵组织。这些民兵天天训练,在自己的地盘上巡逻,巡逻时碰到另外一拨民兵就往地上一趴,乒乒乓乓乱打一通,有时打得比较激烈,无法脱离战斗,又该吃早饭或者午饭了,往往就由双方信得过的人叫停,保证不打冷枪,两边同时撤出战斗,皆大欢喜。这样的战斗经常有,但基本没有伤人死人的传言。

不过,这样的战斗给老百姓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不能出门,不知什么时候就赶上战斗了。我们刘姓的一个媳妇,从彭庄赶着一只半大猪回娘家,到赵家庙时赶上了战斗,路过战场,身上中了很多流弹,幸亏是冬天,穿着棉衣,棉衣被打出了很多窟窿眼,好在没伤着皮肉。那只半大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叫流弹在身上打了好多小窟窿,连嗷嗷带哼哼难受了一道,坚持到小媳妇娘家就死了。这样的战斗打长了,各派的根据地基本就打出来了。

时间很快到了1945年,一天拂晓,一支神秘的部队在大雾中进驻了彭庄及其周边村落。我爷爷家西厢房住着这支部队一个大官,大官告诉我二伯,他们是贺龙的部队,这次来是攻打丰县县城的。我二伯不信,在当地,日本人的战斗力已经被神化。当二伯把这事告诉我爷爷的时候,我爷爷说,是时候了,听说小日本把十几岁孩子都拉来当兵了,该是灭他们的时候了。部队在两天后的夜色中开拔了,攻城的战斗当夜就打响了。贺龙的部队战斗力极强,一夜的功夫就解决了全部战斗。缴获的武器及各种物资堆的到处都是,尤其让人开眼的是缴获了日本人的两辆军用汽车,很多老百姓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部队里也没人会开。在庆祝胜利的时候,就在每辆汽车前头套了八头牛,沿着城关街接受祝贺,当时是人山人海,鞭炮的响声震天彻地,把拉车的牛都吓惊了。王三从城里回来后,又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把彭庄的老少爷们给羡慕坏了,只可惜自己没眼福。不过,丰县不是共产党的地盘,县城解放后,八路军很快就撤走了,没人会开车,八路又没有给别人留东西的习惯,就用炸药把两辆汽车彻底炸毁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着,这时,大伯已经结婚,在宋楼的一个学校里当老师;二伯中学已经毕业,在山东金县银行里谋了一份差事。这都让乡亲们羡慕不已,农民是靠天吃饭的,今年过得顺当不顺当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可人家刘家已经有两个人端起了铁饭碗,咱们一年只能收一季粮食,人家一年能收十二季。这时候爷爷越发的谦逊。无论共产党派粮还是国民党派捐,他都是第一个交,决不让村长为难。有谁家该交的钱粮不够,他就会在夜里偷偷给那家送去,不让别人知道,也不让那家还。

淮海战役接近尾声时,我父亲正在上六年级,我舅舅、我大舅分别上初中和高中,都在一个学校。一天刚放学,校门口开来一辆卡车,车上的人大喊,谁去香港?当时我大舅爬上了汽车,伸手把我父亲和我舅舅也拽上了汽车,汽车载满人就开走了。同学跑回来告诉我爷爷,爷爷赶紧派人去南京追父亲和舅舅他们。来人在南京轮船码头找到了大舅他们三人,劝他们回家,但三人说什么也不回来,轮船快要开了,来人急了,一手抓着父亲,一手拽着舅舅,但是再也没有第三只手拽着大舅了。大舅那时快二十了,和他母亲的关系不太好,去意最坚决,他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就流着泪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船,还大喊着要舅舅照顾好大姥姥。庞大的轮船鸣着汽笛离开了码头,这时父亲和舅舅才知道离别的可怕,这艘轮船最终消失在了父亲的视野里,不知驶往何方。现在想想,这是国民党撤退时常有的举措,不给共产党留钱,也不给共产党留人。(生死两茫茫,1979年,中美关系解冻,大姥姥接到了一封美国的来信,才知道大舅还活着,也才知道当年的那艘轮船根本没有开往香港,而是直奔纽约。刚到美国时,大舅流落在街头,又冷又饿,被一个中餐馆老板招进店做了伙计。唐人街很多人不识字,大舅是高中生,很被看重,再加上小伙子一表人才,勤劳肯干,老板就把女儿嫁给了大舅,生有两儿两女,老板去世后,就把店铺留给大舅两口子经营。呵呵,怎么听着耳熟,不过确实是真事。九十年代初期,大舅退休后回台湾屏东养老。)

淮海战役结束后,局势已基本明朗,国民党势力龟缩江南,南北朝的模式即将形成。徐州是老国统区,老百姓从感情上倾向南京政府,每天晚饭后闲聊的时候,大家还是希望国民党能够打回来。其实大家都知道国民党并没有什么好,只是农民思想保守,对共产党又不是很了解。甭管怎样,爷爷开始琢磨共产党的政策,他经常一夜一夜的不睡觉。

一天夜里,爷爷正在思考,忽然听到微微的敲门声,是彭右亭来了。右亭告诉爷爷,南京来人了,其中一个人就是我们村的彭先亭,说是派他们来侦察,南京方面很快就会打回来。右亭还告诉爷爷,南京物资很短缺,看看大家伙能不能帮他们一把。爷爷沉吟了一下,说我这里有两匹布你抱走给他们吧,千万不能说是我给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右亭没想到收获这么大,非常高兴得说,二大爷,您放心,我出去决不瞎说,等国民党打回来,您就是功臣。爷爷拦住了右亭的话,告诉他,这事必须极为机密,千万不能大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天后,消息还是泄漏了,深夜,共产党区队长徐文赞带着二百多民兵从卞集方向扑来。在离彭庄一里远的地方停住了。打发人把村长叫了出来,问,人在不在你们村?村长说不在,听说在刘庄呢。你敢拿脑袋担保?村长说我敢拿我的人头担保。徐文赞很满意,吩咐村长,一会儿部队要从你们村子穿过,把你们村的狗都看好了,不许出声。

拂晓时分,刘庄。南京来的五个人正在一家地主的土楼里休息,区队二百多民兵就悄无声息的把土楼给围住了。徐文赞开始喊话,要楼里的人出来投降。回答他的当然是一颗子弹,子弹擦着徐队长的头皮飞过,让徐队长觉得这是一批顽匪,这时民兵的枪声已经响起,子弹像爆豆一样响个不停。顽匪都使双枪,枪法极好,很少还击,只要还击就弹弹咬肉,不到一个小时,区队已有十人受伤。徐文赞觉得仗不能这么打,我们是来打老虎的,结果老虎毫毛未伤,倒把打虎的给咬了。

徐文赞派人去县大队调山炮,其他的民兵都后撤,只监视,不接触。消息传出后,把刘庄的地主急坏了,炮一轰,这土楼肯定完蛋了。连忙托人来给说情,说这小楼是祖上传下了的基业,念在乡亲面上,手下留情啊。徐文赞两眼一瞪,说通匪的事我还没追究呢,这个破楼就心疼了,告诉那个姓刘的,要是这边死一个人,我就让他家一个人抵命。把说情的给轰走了。
入夜,炮从县城拉来了,寒暄几句,抽了颗烟,炮手不紧不慢的说,我看这个楼一炮就行了。炮声过后,楼炸了个大洞,然后是一片寂静;徐文赞又让一个民兵班摸过去投了几个手榴弹,炸得木屑乱飞,还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感觉不对劲了,等冲进去一看,楼里只有一个死人,其他的人都不见了。在土楼的角落里有一个挖开的小洞,那四个人在民兵后撤监视的时候都跑了。徐文赞很没面子,但打死一个人也算说的过去。那个被打死的人就是彭先亭,他是后脑中弹,人们都说,恐怕那四个人之中有他的仇家,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从后面把他给打死了。彭先亭的死让他在彭庄的家人蒙受了比其他彭姓人更多的苦难。

这时共产党在丰县的各级政权正在建立,大伯二伯不断的向爷爷传递着各种消息。爷爷不知道也不关心国民党还能不能打回来,他最关心的是眼前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因为从全国各地的情况来看,没有一处地主有好下场的。

新政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换货币,把国民党统治时期法币银元一律换成人民币,好让人们继续正常的生活。但爷爷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也许他过于敏感,他总觉得你有多少家底,通过换钱,就被共产党掌握的一清二楚了,想什么时候办你不就是人家的事了吗。可是,法币不换成人民币就是废纸,我家也就成了穷光蛋。人们都说土地主吝啬,但吝啬的地主更在乎自己家人的性命。爷爷做出了一个令全家人极度震惊的决定:烧钱。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把法币一张张的烧掉,烧了好几天。不知爷爷烧自己的血汗钱时是什么心情,三天后,爷爷从屋里搬出了两个两尺多高的坛子,里面全是法币的灰烬。这两坛子灰都被倒到了猪圈里。家里的所有的银元都不知所踪,爷爷到死都没提银元的事。

新政府的第二件事是向各村派遣工作组,工作组的任务很杂,权力也很大,土改,划成分,培养新干部等。爷爷这一步又走在前面,在工作组到来之前,他召集所有的佃户到我家。深夜的油灯下,爷爷告诉这些佃户,他们以前租种的土地,借住的房屋,现在全归他们。并且拿出地契让每一家佃户填上各自的名字,按上手印,分发给他们,还把厚厚的账簿烧掉。佃户们激动万分,都纷纷表示,二老爷那么仁厚,如果有人出卖二老爷会遭雷劈的。爷爷特别感动,只是说,我们刘家从没做过坏事,如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请看在都是老刘家的面子上多担待。佃户们当晚指天划地,发誓要保全我爷爷全家。

有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土改中,有觉悟的农民和工作组会从老地主家里翻出地契和变天账,于是这个老地主的下场就是被人们批斗或镇压。可我爷爷地契给了佃户,“变天账”也当众烧毁,这就让所有的佃农没有了后顾之忧,其实,也是让爷爷没了后顾之忧。

工作组进村了,他们先开村民大会,向村民介绍土改,介绍成分划定办法;再到村里摸情况。人们对共产党了解不多,也没人提供让工作队感兴趣的东西。工作队在我家摸情况时,倒是对我爷爷印象极好,感觉和我爷爷谈什么话都非常轻松,一谈就明白,不像其他农民,说了半天就像是对牛弹琴。尤其是这家两个儿子正在为新政府工作,一个在金融系统,一个是人民教师。工作组觉得把这家发动起来,彭庄的工作就好做了。他们就劝爷爷协助他们工作,做彭庄的生产队长,爷爷没有同意。晚上,新任命的生产队长刘作金来找爷爷,说工作组不熟悉彭庄的情况,劝爷爷对工作组多帮助一下,对我家也有好处,爷爷没有明确答复。

第二天,工作组又找到我家,希望让我四叔做生产队的会计,本来爷爷还是不想同意,他担心被人嫉妒,也担心四叔太小。那时我四叔小学毕业没有上中学。据父亲说四叔比较懒,吃不了苦,我爷爷也溺爱他,就不上了,天天在家呆着,而父亲此时正在百十里外上中学呢。可是全村就四叔一个人能写会算,生产队长可以不识字,但会计不能不识字,所以工作组组长非常迫切的希望爷爷同意。刘作金也一个劲作爷爷思想工作,说四大爷虽然才十四岁,但能写会算,人又聪明,不行的话不还有您侄孙我了吗。爷爷是个通透的人,面子给足了知道怎么下台阶。说我家四小子还全靠工作队的同志和队长帮着进步呢。

工作组在彭庄很顺利的建立了基层政权,工作红红火火的开展起来。全村开始清算,划成份,我家虽然家产稍多,但土地不多,再加上有三个孩子在新政府工作,所以很轻松的被划为中农,属于政府依靠的人。据说四叔回家和爷爷商量,想给家里划个贫农,爷爷制止了四叔,说咱家这情况划成中农已经很难为工作组和生产队了,老四你刚做委员,别什么只想着自家,要从全局着想。我想这是爷爷对四叔为官之道最初的教导。

彭元人家被划为地主,其子彭世亭血债累累,虽然抗日殉国,但共产党不予承认,彭家被定性为恶霸地主。恶霸地主已举家逃亡很多年,但他家宗亲彭先亭确实是蒋帮残匪,四九年初潜回江北,妄图破坏新生政权,被我英勇的民兵击毙。他的父母妻子均在彭庄,他们就是黑属。思想落后,必须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

至此,工作组在彭庄的工作顺利完成
好文:victory: 白鹿原之彭庄版
帖子内容严重违背史实,污蔑抗日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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