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海1 (混合科幻) 0807 更新完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5/02 02:23:04


《异海(出书版)》作者:蛇从革【2部完结】
出版日期: 2013年3月1日
出版社: 鹭江出版社




20世纪80年代,一个立下战功的军人吴××接到国家指派的神秘任务:化名曹沧,参与一个中美合作的物理实验。这个实验的目的是尝试进入另外一个空间——异海。随着中美联合实验在诡秘异海的展开,一系列离奇惊险的状况不断发生,苏联也派遣了核潜艇尾随中美联合科考队进入了异海。
三个国家的科考人员,面对诡异的异海,不得不选择合作,却又各怀心事,暗中谋取自己国家的最大利益。当这些科考人员渐渐产生友谊,准备共同完成实验的时候,他们发现,异海已经有人先行一步。
更多神秘事件的谜团慢慢浮出水面:末日黎明计划、罗布泊实验、彭加木失踪事件、大西洲和平行世界异海的关系、人类的真正“祖先”……
原来,从异海回到现实的世界才是实验成功的关键,但异海的先遣人员决定留在异海,不把异海交给现实社会。
曹沧面临一个选择,是忠于人类的文明延续,还是忠于自己的国家?

《异海(出书版)》作者:蛇从革【2部完结】
出版日期: 2013年3月1日
出版社: 鹭江出版社




20世纪80年代,一个立下战功的军人吴××接到国家指派的神秘任务:化名曹沧,参与一个中美合作的物理实验。这个实验的目的是尝试进入另外一个空间——异海。随着中美联合实验在诡秘异海的展开,一系列离奇惊险的状况不断发生,苏联也派遣了核潜艇尾随中美联合科考队进入了异海。
三个国家的科考人员,面对诡异的异海,不得不选择合作,却又各怀心事,暗中谋取自己国家的最大利益。当这些科考人员渐渐产生友谊,准备共同完成实验的时候,他们发现,异海已经有人先行一步。
更多神秘事件的谜团慢慢浮出水面:末日黎明计划、罗布泊实验、彭加木失踪事件、大西洲和平行世界异海的关系、人类的真正“祖先”……
原来,从异海回到现实的世界才是实验成功的关键,但异海的先遣人员决定留在异海,不把异海交给现实社会。
曹沧面临一个选择,是忠于人类的文明延续,还是忠于自己的国家?

《异海Ⅰ》

楔子一

国家的任何一个公民、任何机构组织、任何部门……都没有证据确认,这些文字是否属于秘密、机密抑或绝密的内容。

我不是从事档案、情报、国防、军工、印刷……任何一种与保密工作有关的人员。

我从未在任何保密协议上签过字……

我不知道,我将要说给大家的某人的一段经历,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还是某人因为生活枯燥而产生的幻想。

出于我喜欢讲故事的爱好,我决定把这一段某人所谓的经历写出来。

楔子二

2010年,我在工作之余,将从小听到的家乡的奇闻轶事,整理后润色成小说,发表在论坛上,点击率还不错,不少网友表示很喜欢。然后很多网友在QQ上加我,和我聊天,跟我讨论世界上很多人类无法解释的诡异事件。也有不少网友询问我有关算命和道家占卜的问题。开始我尚能一一应对,绞尽脑汁地用我的方式表达我的观点。后来,与我交流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好坦白地告诉他们:其实我就是个讲故事的,并不会算命,也不是什么道教分支传人。

还有一些网友,把他们经历过和听说过的诡异事件,讲给我听,希望能得到我的认同和解释。我很想给他们一个精准的答案,可是我做不到。

网友告诉我的那些故事,都很精彩,从叙述的细节来看,我相信事件的表象以及他们的真诚,我宁愿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实的事件。但是这样的故事听多了之后,我也越来越麻木。我感到很抱歉,我不能解答他们的疑惑。因为我只是个写帖子的,不是神棍。

但是有一个叫马甲的网友跟我联系后,我的态度有所改变。

马甲先是在网上给我留言,都是一些莫名的数字,当时我没有在意。随后,当马甲加我的QQ,问我能不能帮他寻找他父亲的下落时,我不禁苦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原来又是个把我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棍的网友。

我婉言拒绝了他,并表示,我真的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然后随便敷衍了他几句。马甲没有多说,也没有打招呼就下线了。

又过了很多天,我那天写帖子结束的时间很早,无聊的我在网上闲逛,和QQ上的网友聊天。百无聊赖的我,留意到了马甲跟在我的帖子后发的留言。

他给我的留言,是一长串的数字:

这是个新奇的玩意,在众多网友的文字跟贴中,格外显眼,终于引起了我的好奇。

现在,我很庆幸我是个还具备好奇心的人,不然就错过了了解这个匪夷所思事件的机会。

我把和马甲的对话先写出来,作为这个故事的开始。
第一章 失踪的父亲

前几次马甲给我发的都是一些古怪的数字,我没有理会。不过有天晚上我还是接受了他的好友请求,开始和他聊天。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聊天记录:

马甲21:54:47

你好。

徐美丽21:55:28

你好。

马甲21:55:36

老蛇吗?

徐美丽21:55:42

是啊!

马甲21:55:49

哦,我还以为搞错了,你怎么起了个女人的名字?

徐美丽21:56:00

媳妇起的,不让改。

马甲21:56:03

谢谢你加我。

徐美丽21:56:06

没事。

马甲21:56:26

我看了你的帖子,我很喜欢。

徐美丽21:56:50

谢谢。

马甲21:57:10

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徐美丽21:57:19

我不会算命哦!

马甲21:57:28

我不找你算命,我想问你,能有什么特殊的办法,找到我父亲吗?

徐美丽21:57:35

对不起,我没有。

马甲21:57:44

哦……

徐美丽21:57:45

对不起!

马甲21:58:28

我父亲走得很奇怪,真的!

徐美丽21:58:36

呵呵……

马甲21:58:42

他来得也很奇怪。

徐美丽21:58:49

什么意思?

马甲21:59:00

我十三岁,父亲才来。

徐美丽21:59:03

呵呵,他是继父吗?

马甲21:59:06

是我亲生父亲。

当我再次在QQ上遇到马甲,我主动向他打了招呼。因为,他第一次说起他父亲的时候,有一个疑问,我还记得。

他说他的父亲,是他十三岁的时候才来的。这个逻辑上的错误,让我很好奇。

马甲告诉了我他父亲的身份:

“我父亲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立过二等功,勋章还在家里,有机会给你看看。他在受伤痊愈后,回到家乡,给我们这个县的所有中学都作过报告,还受到县政府领导的热情接待。后来他和我妈妈结婚,就生了我。从小到大,老师都很喜欢我的,身边的人也对我很好,因为我是英雄的后代嘛,呵呵……我爷爷也是老革命,当过营长,参加过长征。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因为工作的关系,离开我妈妈,一直到我十三岁才回来。不过那时候,我妈妈已经病逝……”

于是我又知道了马甲的另一个信息,他母亲也死了,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他是一个人长大的,怪不得他要寻找他的父亲。

马甲的父亲到底是从事什么工作,一出门就是十四年?期间小孩出生,妻子病逝,都不能回家探亲,丢开家人,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什么单位,这么不近人情?

想到我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不禁与马甲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之后,我又看到马甲跟在我帖子后的一长串诡异数字的留言,我的好奇心更强了。于是第二天,我早早地守在电脑前,等着马甲上线,我想听听他多说一些他家里的情况。

可是一直等到很晚,马甲才上线:

徐美丽23:10:15

很忙吧,这么晚才上线。

马甲23:10:25

是啊,蛇哥,我看一些资料看得忘了时间。

徐美丽23:10:49

还是那些数字吗?

马甲23:10:55

是的。

徐美丽23:11:09

你留的言,我看了。

马甲23:10:15

呵呵……

马甲23:10:30

蛇哥,我问你个事情。

徐美丽23:10:41

问吧!

马甲23:10:54

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些我们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吗?

徐美丽23:11:24

这个……

马甲23:11:33

……

徐美丽23:11:59

其实我是无神论者,我认为所有写灵异故事的作者,都是无神论者。相信鬼神的人,对这些事情,有强烈的敬畏心理,所以他们是不会写的。

马甲23:12:16

原来是这样啊。

徐美丽23:12:51

是不是很失望?

马甲23:13:56

我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看一些数字。

徐美丽23:14:07

是你发给我的那些数字吗?

马甲23:14:33

不是,那些数字和我父亲没什么关系。

徐美丽23:14:42

你父亲什么时候失踪的?

马甲23:15:28

2005年6月17日。

徐美丽23:16:04

你父亲退役后,到底去了什么单位上班,为什么十几年不回来?

马甲23:16:22

他在一家航运公司工作,在我出生前就去了。后来他说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一直都没机会离开岗位,到了1997年,才有机会回家。

徐美丽23:16:29

这是家什么航运公司啊,哪有把船员留这么久的?

马甲23:16:50

远洋。

马甲23:16:53

中国远洋集团。
我更加好奇了,进一步和马甲交流。知道了更多他父亲的事情。

马甲姓吴,他父亲也姓吴,呵呵,说废话了。

马甲的祖父,参加过黄麻起义,后来在大别山打了五六年的游击,命大没有牺牲,随后跟着红军长征到延安,是一个老革命。马甲还暗示,他的祖父与共和国开国的某个将军,是不出五服的堂兄弟。

这个我相信,红安是中国有名的将军县,出了很多能征善战的将领,黄冈地区地处大别山脉,民风彪悍,每逢乱世,造反的人很多。当初黄麻起义,很多人都是全家老少一起参加,甚至妇孺都不落后。一个县城,能出两百多名将军,绝不是偶然。

看来这个马甲是革命军人的后代。

一将功成万骨枯,红安出身的两百多名将军的身后,倒下的人不计其数。当然还有无数像马甲的祖父这样的军人,虽然在战争中,保全性命,却没有机遇当上军队的将领。他们默默无闻,不为大众所知。

我第一次和这种根正苗红的人打交道。我以前接触的人都是非常普通的芸芸大众——工人和农民的后代。

马甲的祖父在建国后,转业到武汉的一个政府部门当领导。在1967年因病去世。马甲的父亲继承父业,十八岁在马甲祖父战友关照下参军。

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后,马甲的父亲加入了最早进入战场的某野战部队参加战斗。1982年,马甲父亲荣立二等功,并回到后方,然后认识了马甲的母亲。

在新婚两个月后,国家安排马甲的父亲进入远洋集团工作,然后渺无音讯。但是每个月,马甲的母亲都会从长航武汉分局按时拿到一份在当时相对不菲的工资。马甲母亲在1992年因癌症去世。长航局出面给她办理后事,并且又派了一个保姆照顾马甲。马甲继续拿着那份丰厚的工资,上初二那年,他的父亲终于回来。

当马甲想和父亲在一起,过上有亲人照顾的生活时,他的父亲,却回到黄冈的老家,住进老屋,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大山里面,这一待,就是八年。其间只有寒暑假的时候,马甲才会回老家和父亲团聚。

可是马甲的父亲对马甲很冷漠,仿佛把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除了生活上的照顾,感情上并无任何的交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年后他父亲失踪。

马甲说,他的父亲回来之后,就孤单地待在老屋,什么地方都不去。不过临失踪前,他父亲到大学找过他,但是什么都没说。父子俩就在校外的餐馆里吃了顿饭。

当时,除了对父亲突然的造访感到奇怪,马甲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将是他和父亲最后一次相聚。

“你能回想起,你和你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他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人吗?”我问马甲。

“没有……”马甲过了一会儿,才打字过来,“我刚想起来了,他出门的时候,有两个人和他走在一起。”

“什么样的人?”我打字问道,“衣着奇怪吗?我的意思是,是否穿着很正统或是气质非凡的人?”

屏幕安静很久,马甲应该在电脑那头仔细回想。

“我想起来了,两个人之中,有个女的,那个女的很漂亮。”

看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马甲绝对是个男人。但随即我笑不出来了。

马甲又打了一句话:“那个漂亮女人三十多岁,是个外国人,白种人,她是金色头发。”

“难道是你父亲在远洋集团工作,漂洋过海的时候认识了外国朋友?”

“应该是的。”

“她是不是你父亲在国外的情人,你父亲和那个女人出国定居了?”

“绝对不是。”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父亲再次离开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说来听听。”

“我父亲走后,来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他们都在暗中打探我,但从来没有直接找过我,跟我交谈。之后两个月,我到长航武汉分局去领取父亲的工资,可是被告知,我已经成年,没必要领取工资了。”

“这个理由不成立。”我打字过去:“这是你父亲的工资,并不是你的抚养费。”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发的工资加起来不算少,钱都存到银行,就算是我大学毕业不去工作,也能过得很好,所以我就没有坚持。”

我在电脑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打字过去:“也许我说了你不高兴。你父亲可能从事一个很特殊的职业……”

马甲没有打字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马甲回话了:“其实我当年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你父亲有可能是个间谍。而且,很可能……叛变了。”

“不会的,我父亲绝不会叛逃,你不了解我的父亲,你不了解我的家庭。”

“你自己也说过,你并不了解你的父亲。”

“我父亲绝不是这种人,他当年在越南,潜入到敌人后方,一个人悄悄地干掉敌方一个通信班,用通讯工具,报出越军指挥所的位置。”

“就像‘黑豹突击队’那样,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是吗?”

“是的,我父亲作报告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在我老家,很多人都还对我父亲的事迹津津乐道。”

“你自己并没有听你父亲说过?”

“是的。”

“他回来后,八年时间里,都没跟你讲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没讲过他的任何事情。”

我也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我才打字回复:“你父亲在远洋集团上班,怎么会由武汉长航局发工资?据我所知,它们虽然都是水上运输单位,可并不属于一个系统。”

“我说过,我父亲很多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

“那再说给我听听。”

“这个我说不好。”马甲打字过来,“你有机会和我见面了,就知道了。”

“希望有机会。”

“你来了,我请你吃饭,好好喝一顿。”

“好的。”

回国后,我被公司安排在后方上班,暂时没有到工地上。我经常把马甲发的那段数字弄出来看,可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之后和马甲聊天,都是关于世界观的话题,讨论的都是宗教和哲学上的问题。如果公司不派我出差,我和他也许就是永远在网上聊天,再也没机会知道关于他父亲的那些事情。可是这个世界总有巧合发生,我刚巧需要到武汉去给公司采购一点东西,于是临行前,和马甲联系上了。他非常高兴,和我约在武汉大学门口碰面。

我要去办事的地方刚好是在中南路,离武汉大学并不算远。于是我匆匆办完了公事,就到武汉大学门口等他。

到了约定时间,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男子,从一辆别克车上下来走到我面前。“老蛇?”

我点头。“马甲?”

他开着他的别克车载我到了他的家。他家是一栋独栋的两层小楼,附近都是这种小楼,在一个很大院子里面。看样子,这里应该是老干部的家属楼。

“这房子算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平反后,政府重新分给我的房子。”马甲边说话边用钥匙开门。我跟着他走进房间。房间很干净,家具摆设也很齐整。

马甲不绕弯子,把我带到他的书房。上楼之前,他在楼梯旁边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可乐递给我。

我走进他的书房,里面有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书。靠窗的地方,摆着台电脑。他招呼我坐在电脑旁的一把椅子上,这时候我发现电脑桌上铺满了A4纸,纸上写满了数字。

马甲看到我在注意这些纸条,脸上渗出苦笑。

“我明白了。这些数字,是不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一些信息?”

马甲默认了,这个很正常,我早就猜到。

“你给我发的那些数字,就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数字中的一部分?”

“不是。”马甲否定,“我说过的。”

“先不说这个。”马甲说,“你先看看我父亲的照片。”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给我看。
照片大概是上个世纪80年代早期照的,都是黑白的。照片中有个健壮的年轻人,穿着军装,胸前挂着勋章。另外,还有他在一个大礼堂的讲台后面,坐着作报告的照片。毋庸置疑,这个年轻的军人,肯定就是马甲的父亲。翻着翻着,我看到相册里出现了张女人的照片,照片是在简陋的照相馆里拍的,背景是油画风景。

我正看着,马甲把他父亲的二等功奖章递给我看。我仔细看了,奖章和照片上的形状一致。

马甲对我说道:“我再给你看本相册。”

我点头说:“好的。”

马甲又拿过来一本相册,比上一本相册精美得多。我翻开来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彩照,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

照片应该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用傻瓜相机所拍,两个人的样貌非常相似,年龄也相差不大。我不知道哪个是马甲。

我问马甲:“你还有个弟弟吗?按时间算,你不可能有弟弟啊,你父亲在外面生的吗?”

马甲回答:“我说过我的父亲的事情有些古怪,这只是其中之一。”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马甲用一个指头点在照片中的少年头上,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颊。

“哦。”我恍然大悟,“你父亲在和你母亲之前,和别人生过一个男孩,是你的哥哥。”

我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又想错了,因为马甲在慢慢地摇头。

“我父亲十八岁参军,一直在军队。他和我母亲结婚前,并没有过孩子。”

我呆住了。马甲没骗我,他的父亲的确是很怪异的一个人。我现在明白了,照片里的两个人,年纪略小的,是马甲本人,而那个年纪稍长的,是他的父亲!

按照马甲以前和我聊天提供的信息,他的父亲应该是1959年生人,1977年参军。按照照片的时间来算,他父亲这个时候,已经是四十岁出头,马甲是十七岁左右。

可是两个年龄相差二十三岁的父子,从照片上看,最多就只相差五岁的样子。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马甲在故弄玄虚,和我逗着玩。可是看着马甲脸上郑重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回想我和马甲之前在网上聊天的情况,交流中,也不觉得他是个搞怪的人。我暂时想不通。

“如果你不相信,我明天可以带你去我老家,找个当年见过我父亲的人问一问,我父亲当年的样貌,是不是这么年轻。”

马甲说出这句话,我内心再怎么疑惑,也暂且相信了。

马甲打算请我吃饭,我拒绝了,因为我要当天返回公司。这天是情人节,我答应老婆,一定要赶回宜昌。

马甲见我坚持要走,也不再强留,便把我送到客运站。我刚好买到下午四点那趟车的车票。

我准备上车了,马甲说道:“蛇哥,有机会再来武汉,我们再聊聊。”

我惭愧地说道:“我都帮不了你什么,真不好意思。”

“我相信你肯定能帮到我的。”马甲非常肯定。

虽然我听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这么稀奇古怪的事,还是第一次见识。我内心的震撼,无法言表。

我坐在大巴上,看着车窗外的农田,不禁嘲笑自己,老徐啊老徐,你可真是应了一句成语——叶公好龙。

一个在海轮上连续工作了十四年的海员,经历那么多惊涛骇浪,远离家人的生活又是无比的枯燥、无聊,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比一般人的样貌老很多,可是马甲的父亲,不仅没有比旁人苍老,相反还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十岁。

就算是最会保养的人,也不能让时间停止,永葆年轻的容颜。马甲坚持的没有错,在他父亲身上的确是有超出常理的事情发生,而不是我简单的猜想——仅仅是个间谍。

我决定,有机会再到武汉,一定要和马甲好好探讨一下他父亲为什么不会变老。

回到宜昌后,我仍旧和马甲在网上聊天。

我对马甲说:“你给我发的那段数字,实在是太深奥了,我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马甲回复我:“那按照你的思路,能看出什么来呢?”

“这些数字,肯定是一段文字,只是用数字编码的形式表现出来。你父亲当年是侦察兵,他应该很擅长这个。你试过摩斯电码吗?就是《无间道》上面演的那个,或者是其他的解密的密码,电视剧《潜伏》、电影《风声》都是说这个的。”

马甲回复:“你的想法是对的。我发给你的数字,就是一段文字。”

“你破译了?”

马甲没于正面回答我,只是发了一段文字过来:

“离老蛇好近,一定要拍照留念。顺便顶老蛇,喜欢看你的中长篇,可不可多写几个徐工和王八后来的故事。我也知道写这个很累的……不过还是拜托老蛇了。”

“什么意思?”我被搞晕了。

马甲说:“这就是我给你发的那些数字的意思。”

“你已经破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找我帮忙?”

“这个不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数字,我发给你的是我自己编出来的代码。”

“看来,你研究得很深,你都能做到这一步了。”

“我大学学的专业就是计算机,我是一个程序员。”

我暂时没有回复。

马甲继续说:“可是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看不出父亲留下的数字的涵义。”

我说:“和你相比,我这方面的知识是零,我想我帮不了你。”

马甲回复:“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朋友了,再来武汉,我一定要请你喝酒。”

一个月后,我又要到武汉出差,这次出差要在武汉待两天。于是我在网上联系马甲,约好了到时我们一起喝酒。

我早早地把公事办完,然后马甲开着车,带我回他的老家——黄冈地区的一个山区县城。

我时间很紧迫,马甲把车开得飞快。车从水泥路转入一条破烂的碎石路上。吴家的老屋,在一个很偏僻的山坳里面。轿车不能开到老屋门前,我们下了车,又走了十几分钟,绕了一个山坡,才到达吴家的老屋。

这个房屋附近都没有人家,吴家的老屋,还是古老的夯土墙。房屋占地很大。不过从破烂的门窗就能看出,这地方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马甲的父亲,当年就是一个人孤单地住在这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或者心里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让他远离闹市,默默地待在这里?

马甲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我们走进堂屋。屋里面的摆设都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很常见的家具,正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两边的墙,一面贴着十大元帅骑马的画像,一面贴着列宁的画像。

屋内的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画像表面因为房顶漏雨,纸张已经是黑一块黄一块。我匆匆打量一下,就跟着马甲走到堂屋左后方向的厢房。

马甲又掏出钥匙,开门。这间应该就是他父亲当年的卧室。

门开了,屋子里昏暗得很,马甲拉了拉门边的绳子,我听到开关的“啪嗒”声,可是灯没亮。

马甲嘴里咕哝了一句,他走进屋内,推开木制的窗户,房间里才明亮起来。

我看了屋里的样子,顿时明白了马甲为什么要拼命研究那些数字。所有的墙上,整个地板上,全部的家具上,连床板都不例外……全部都是数字。

马甲武汉家里电脑桌上的数字,就是来源于这里。

“你父亲当年肯定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颜料。”我说道。

“这是肯定的。”马甲回道,“去年我就觉得这屋里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字迹。我以为是雨水渗透下来的痕迹,幸好没有让人来刮石灰。”

我和马甲在他父亲的卧室里站了很久。我没有动任何东西,因为我想没这个必要,马甲肯定早就把这房间每个角落都检查得清清楚楚,我不用再多此一举。

“走吧。”马甲说道。

“对不起。”我有点歉意,“我只是个写帖子的。除了会幻想,并不会做这种实质性的事情。”

马甲没说话,我们走出来,又驱车回到武汉。

一个星期后,关于马甲的父亲,我脑袋里突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连忙在网上给马甲留言。

马甲正在线上。我急不可待地对他说:“你父亲留下的数字,也许根本不值得研究。”

“为什么?”

“我们带入思考一下。”

“你说。”

“你父亲是个侦察兵,这个确定了。”

“是的。”

“而且是立了大功的侦察兵。”

“当然。”

“你父亲这种人,心理素质肯定很过硬。你家的政治背景无可挑剔。”

“你到底要说什么?”马甲有点着急。

“你父亲也许没有退役。他也许到现在都是个军人。”

“可是当年,他明明退役了进入远洋集团。”

“远洋集团的员工,为什么由长航武汉分局来发工资?”

“这个,我没想过,从没想过。”

“你现在可以去问问长航武汉分局,问你父亲的下落。他们肯定会告诉你,他们应该只是给你父亲代发工资。”我接着打字,“你去远洋问过你父亲的编制没有?”

马甲回复:“2005年,父亲失踪后,我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函件,内容是我父亲长时间离岗,不能占用编制,开除。落款是远洋集团。”

“远洋集团的总部在天津。”我回道。

“你在网上查过?”

“不用,我2009年在天津,很巧,我在天津市游玩的时候,曾经路过远洋集团的总部大楼。”

马甲回复:“我现在要出去了,那下次聊。”

“好的,明天把你问的情况告诉我。”

第二天我在网上一直等着马甲上线。我现在对他父亲的事情越来越好奇。

不过这一天他都没有登录QQ。

第二天没有,第三天也没有……

一直过了一个星期,我终于等到他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了,你去长航问了吗?”

马甲回复:“问了。”

“我猜对了吗?”

马甲说:“比你猜测得更过分!”

“什么情况?”

“当年给我发钱的出纳、会计都换人了,现在的财务根本就不清楚我爸爸那件事情。”

“你找过他们的领导没有?”

“我找了,他们也是换届之后的领导,对这事一无所知。他们听我说了后,也很好奇,专门又安排财务查了以前的工资记录……”

“没有查到,是吧?”

“是的。”

“于是你去了天津?”

“对。”

“你在天津应该也查不到什么!”

“是的,四个字:查无此人!”

“那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马甲说:“你应该能猜到。”

“我想,你应该是去了北京,反正离得很近。”

马甲说:“我按照当年寄信函的地址去找,那个地址是中央军委。”

“那你肯定进不去。”

“于是,我又去了当年我父亲所在的军队连部,好在当年父亲所在部队的番号还在。”

“你打听到什么?”我急忙问道。

马甲说:“说了你肯定不会相信。”

“你父亲还有什么事情,更让人匪夷所思呢?难道你父亲当年的部队也查不到他的资料?”

马甲说:“我父亲叫吴XX,我在他当年的部队问他的名字,我问到了。他们确定了我父亲的身份,还热情地招待了我,他们对我父亲立下的战功很清楚。”

“那就好啊。”

“不好。”
“出了什么意外?”

“我父亲根本就没回来。”

“什么意思?”我越听越诧异。

马甲说:“他们说我的父亲的确是荣立了二等功,可是我父亲并没有活着得到这个荣誉,他的二等功,还有他的烈士身份,是追认的。”

“什么?”

“我的父亲根本是死在了战场上!”

一定有什么事情出了岔子。这下我也昏头了,于是我发了一长串惊愕的表情过去。

过了一会儿,我见马甲没回复,于是又问他:“那你父亲回来后的事情怎么解释。你父亲在你老家作了报告的,还有你,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回来结婚生子?”

马甲说:“你能帮我分析一下吗,我现在脑子很乱。”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

“我帮你分析有三种可能。一,你父亲真的死在了战场,回到家乡的是另外一个人。他冒名顶替你的父亲,过着英雄的生活。但是这个人和你母亲结婚,生下你。从血缘的角度来讲,这个替代者,仍然是你的父亲。”

“二,你的父亲并没有死,他作为战斗英雄回了家,却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的身份被抹掉。”

“三,你父亲死了,回来的是你父亲的鬼魂。呵呵,这是我在开玩笑。你想有没有这种可能,你父亲在战斗结束后,因为伤势很重,无法表明自己的身份,被送到后方医院。你父亲的战友找不到他的尸首,或者是把其他的尸首误认为你的父亲。”

马甲说:“我在部队见到了我父亲当年在军队的照片,还包括他的军官证、他的入党宣誓仪式上的照片以及随军记者给他拍的军营照……但照片上的人,不是我父亲。”

“你的意思是,照片里的父亲,是另外一个人。你所说的那个父亲,其实已经死了。你真正的父亲,是个冒名顶替者?”

“这太让人无法接受了!”马甲显得有些激动。

我只得安慰道:“你想开点,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也许你亲生的父亲和吴XX很熟悉。吴XX本来就没什么亲人,于是你亲生父亲利用部队和地方上的信息隔阂,回来后,和吴XX调换了身份。后来你亲生父亲因为良心发现,无法面对身边的人,于是漂洋过海,十四年都没勇气回家。回来后,他又因为同样的理由,选择独自生活。几年后,他实在无法承受内心的压力,悄悄失踪。”

马甲说:“只能这么想了。”

马甲和我两个人都不聊天了,QQ聊天窗口平静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我又主动打字过去:“你有事情瞒着我。”

马甲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这么多线索,你在过去的五年里,不可能没有一点察觉。为什么你以前不去长航和远洋,还有你父亲的部队了解情况?”

“蛇哥……我去年才看到我父亲在老屋里留给我的数字。在那之前,我并不认为我父亲的失踪,会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失踪,如果你去过公安局的人口失踪调查科,就会知道在我们这个国家,人口失踪的确算不上什么偶然事件。”

“那你父亲的年龄和样貌,怎么解释?”

“生理上的特殊,相对来说,更不值得一提。这世上返老还童的事,也不少。”

“当你发现老屋里,你父亲留下的数字,你就知道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啊,你看,从我们现在分析的情况来看,我的父亲,是不是吴XX,都值得怀疑了。”

“不对。还是不对。”我摇了摇头,“你父亲退役后在老家作过报告,在家乡是知名人物,这是无法抹掉的事实。”

“难道是父亲的部队故意篡改了他的身份?”

“这样的话,就合理很多。你父亲一定有很重要的任务,并且非常隐秘,隐秘到国家要抹去他的身份。”

“那他在老屋里留下数字,是什么用意?”马甲又问道。

“我想,他是想让你知道他的经历。可是他当年没有办法告诉你,他肯定受到了监视,于是他用他的方式,留下线索,告诉你他的往事。他承受的压力一定非常大,他肯定经历了常人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才让他选择独自待在山里。”

马甲说:“是的,这个推断就能解释他又突然失踪的原因了。”

“哈哈,看来你找我找对了,我的确是很能幻想。现在我们来解决你父亲给你的线索问题。”

马甲说:“你有把握了吗?”

“我没有,但是我能试一试这个思路。我仍旧用带入的思维方式。”我想了想接着说,“你父亲是侦察兵,他能潜入敌人的后方,他能使用军队的通讯设备,也就是说,他具有情报人员的素质。”

“你的意思是,他从战场回来后,被国家某个安全部门接收,成为情报人员,从事非常隐秘的工作?”

“正是。”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不能告诉我那十几年,他干了什么。但是他在2005年再次出去之前,又想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于是用了很特别的方式?”

“对。”

“可是我一直无法破译我父亲留下的那些数字。他从来没有给过我提示。”

“你知道情报人员,或者是从事破译密码的工作人员,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玩心眼。”

“你父亲肯定是能猜度别人心理的高手。也许我们现在所做的推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们离真相很近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我搞不懂那些数字。”

“不要再想那些数字了,那是你父亲糊弄暗地里监视的人的。”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父亲有什么东西要留给我,并不能从数字上入手?”

“是的,这样不仅瞒过了监视你的人,也保护了你,并且让你能得到他留下的信息。”

“我该怎么做呢?”
“《三国演义》讲的其实就是钩心斗角的故事。无论什么计策,什么战略,其实说白了,都是一个揣摩敌方心思的过程。打个比方,空城计,诸葛亮就是算准了司马懿的心思。司马懿看见空城,就认为是诸葛亮故意做出的假象,诸葛亮算准了司马懿会这么想,为什么,因为诸葛亮知道在司马懿心里,他是个不敢冒险的人。说穿了,策略就是个一正一负,猜大小的赌博。”

“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最终的基础都是对立的二元?就像计算机,无论多么复杂的计算和操作,核心处理器所面对的就是0和1。”马甲说道。

“可以这么理解。你父亲留给你的线索,肯定非常简单就能找到,原因就是,他留下这些貌似有理可循,但又无法破解的数字,其实只是个掩饰。”

“我明白了,我可以去找我父亲当年作报告的时候所结识的人。他把这些东西,平平常常地交给某个能相信的人,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应该就是这样了。”

“那我要很隐蔽地去找那个人了。”

“不用了,你的父亲已经帮你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些用特殊颜料写在墙壁上的莫名其妙的数字,也许在他失踪后不久,就被监视他的人发现。时间过了这么久,那些部门的人员可能已经被这些数字折磨得没了耐心。再严密的监视,也会松懈。我想监视你们的人,现在已经撤走了。”

“谢谢你,谢谢你!”马甲听了我的分析,又连连感谢。

“别谢我,以上我所说的,都只是大胆的推测,仅仅是推测……”

这次聊天之后,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网上遇到马甲。我一直在想,马甲究竟找到他父亲留给他的信息没有,我的大胆猜测,是否正确。

终于,在四月中旬,我在QQ上看到了马甲的留言:“蛇哥,你是对的。”

他发这个消息是前一天的深夜,现在他不在网上。

隔了几天,马甲又在网上给我留言:“蛇哥,你猜,我父亲把留给我的日记本,给了谁?”

留言仍旧是深夜发的,我看到信息的时候,他还是不在网上。

我回复:“别跟我绕弯子了。”

第二天,我就得到消息。

马甲留言说:“哈哈,真的跟你说的一样,我就找了两个人就找到了。我找的第一个是当年他作报告所在学校的校长,我没有得到答案,然后我又找了另外一个人,他是我们当地一个姓吴的人,是一个修族谱的。我当时想,他那时候要修族谱,肯定会找我父亲,我父亲是名人嘛。他告诉我,我父亲答应把自己列入族谱的条件就是,他绝对不能看这个日记本,再就是当我找到他的时候,就无条件把日记本交给我。”

我留言:“为什么不要他主动给你。”

我正要把这条留言发上去,想了一下,马上就取消了。我怎么都笨了,如果修族谱的主动去找马甲,岂不是会引人注意?当马甲能慢慢找到这条线索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了。

马甲的父亲,绝对不是个平凡的人物,他实在是太聪明了,真是步步为营。
“《三国演义》讲的其实就是钩心斗角的故事。无论什么计策,什么战略,其实说白了,都是一个揣摩敌方心思的过程。打个比方,空城计,诸葛亮就是算准了司马懿的心思。司马懿看见空城,就认为是诸葛亮故意做出的假象,诸葛亮算准了司马懿会这么想,为什么,因为诸葛亮知道在司马懿心里,他是个不敢冒险的人。说穿了,策略就是个一正一负,猜大小的赌博。”

“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最终的基础都是对立的二元?就像计算机,无论多么复杂的计算和操作,核心处理器所面对的就是0和1。”马甲说道。

“可以这么理解。你父亲留给你的线索,肯定非常简单就能找到,原因就是,他留下这些貌似有理可循,但又无法破解的数字,其实只是个掩饰。”

“我明白了,我可以去找我父亲当年作报告的时候所结识的人。他把这些东西,平平常常地交给某个能相信的人,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应该就是这样了。”

“那我要很隐蔽地去找那个人了。”

“不用了,你的父亲已经帮你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些用特殊颜料写在墙壁上的莫名其妙的数字,也许在他失踪后不久,就被监视他的人发现。时间过了这么久,那些部门的人员可能已经被这些数字折磨得没了耐心。再严密的监视,也会松懈。我想监视你们的人,现在已经撤走了。”

“谢谢你,谢谢你!”马甲听了我的分析,又连连感谢。

“别谢我,以上我所说的,都只是大胆的推测,仅仅是推测……”

这次聊天之后,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网上遇到马甲。我一直在想,马甲究竟找到他父亲留给他的信息没有,我的大胆猜测,是否正确。

终于,在四月中旬,我在QQ上看到了马甲的留言:“蛇哥,你是对的。”

他发这个消息是前一天的深夜,现在他不在网上。

隔了几天,马甲又在网上给我留言:“蛇哥,你猜,我父亲把留给我的日记本,给了谁?”

留言仍旧是深夜发的,我看到信息的时候,他还是不在网上。

我回复:“别跟我绕弯子了。”

第二天,我就得到消息。

马甲留言说:“哈哈,真的跟你说的一样,我就找了两个人就找到了。我找的第一个是当年他作报告所在学校的校长,我没有得到答案,然后我又找了另外一个人,他是我们当地一个姓吴的人,是一个修族谱的。我当时想,他那时候要修族谱,肯定会找我父亲,我父亲是名人嘛。他告诉我,我父亲答应把自己列入族谱的条件就是,他绝对不能看这个日记本,再就是当我找到他的时候,就无条件把日记本交给我。”

我留言:“为什么不要他主动给你。”

我正要把这条留言发上去,想了一下,马上就取消了。我怎么都笨了,如果修族谱的主动去找马甲,岂不是会引人注意?当马甲能慢慢找到这条线索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了。

马甲的父亲,绝对不是个平凡的人物,他实在是太聪明了,真是步步为营。

第二章 对越自卫反击战英雄

我在2011年4月中旬,收到马甲的离线文件。马甲附带留言是:“蛇哥,这就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文字。我只给你传了开始的一部分。你把关于我父亲的事情,大致猜对了,谢谢你的帮助。我会慢慢把我父亲留下的故事,都传给你。”

我接收了文件,随即留言:“为什么是故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想到马甲是隐身,他正在线上,他快速地回复我:“我觉得就应该是故事,我就算相信他的失踪是因为被外星人抓走,也不能相信他写的东西。”

我回复:“如果是故事,我能把他写的东西整理一下,写成帖子吗?说真的,我对你父亲很好奇,如果你父亲留下的文字真的很离奇,我可以放弃写《鬼事》续集的计划,把你父亲的文字写成帖子。”

“随你了。”马甲回复。

“你没意见吗?”

“这些文字如果是真的,我父亲的事情让大家知道也不是坏事;如果是他编的故事,我只能说,他比你还会幻想。”

“这就好解释了,我写帖子就是因为在工地上太孤单、无聊。你父亲所处的环境,比我更寂寞百倍。人在枯燥的环境下,就会胡思乱想。那我就先看看了,如果觉得合适,我会把你父亲的故事当帖子发出来。”

“我父亲的文字写得很凌乱,其实从内心里讲,我希望你能帮他整理。”马甲说。

“我试一试。”我回复道。

“那我就一段一段地传给你。”

“OK!”

我看了马甲给我传过来的第一份文档之后,就决定把他父亲留下的文字给发出来。因为他父亲的故事,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他父亲绝对是个出色的故事家。当然还有个可能,这是他父亲的真实经历。

但我和马甲保持一致的态度,因为我又陆续收到了他传给我的文档,这些文字记录的内容实在太离奇,我也不能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当一些喜欢看我帖子的网友追问我什么时候写《鬼事2》的时候,我都千篇一律地回答:“我今年的写作计划是——《异海》!《异海》!”

以下是第一份文档(所有文档内容,均被我修饰过,但大致情节没有改动):

儿子,我一直都亏欠你和你母亲。但是我是个军人,我要面临的选择,逼着我在家庭和工作之间做出取舍。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

这几年,你经常问我离开你们的十四年,我到底在哪里,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先告诉你,离开你们的十四年,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瞬间,一晃而过。

我慢慢告诉你这段时间,我经历过什么事情。

先从我在战场上开始说起。我在越南,潜入敌人的指挥所,用他们的发报机向战友指明了方位。十分钟后,炮弹爆炸的声音在我附近响起。我当时任务已经完成,剩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死。我逃不掉了,身边都是敌人,还有我战友发射过来的炮弹。

密集的炮弹,跟雨点一样,让我和这些越南人一样,放弃了躲避。然后我所躲藏的角落,被一发炮弹击中。我在昏迷前,感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波。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广西的一家后方医院。救了我的是一堵墙,它替我遮挡了炮弹的冲击,我只是被压在一堆碎石瓦砾之中。

我在疗养所养伤,获得军功章。这些事情,你都知道。然后我接到部队转业的命令,回到老家。我在家乡受到热情接待,然后开始在县城的几所学校作报告。

接下来,我就等着地方政府给我安排工作。我当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县城,当一名警察,公安局给我留了个刑侦科长的位置。另一个是去武汉,你爷爷在一年前也平反了,出于对他的补偿,我可以到武汉的一个行政部门去给领导开车。

那段时间,我慢慢地想好了,我打算留在县城,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可是事情发生了变故,我当兵所在的部队的政委来了,和他一起的是个身份不明的人,从政委对他恭敬的态度上分析,这个人来头非凡。

他们找到我,把我带到县招待所。那个神秘的人带我进了一个房间,政委在屋外站岗放哨。进入房间之后,那个神秘人物仔细检查了房间内的布置,又拉上窗帘。从我的职业角度来看,他做得非常专业。

“时间紧迫。”这个来历非凡的人物对我说道,“不罗唆了,我现在问你,你还愿不愿意继续为国家上战场?”

我立即回答:“愿意。”

“你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得非常清楚。”那人说道,“我们对你的政治背景很满意。”

“我对国家和党永远忠诚。”

“我们找你,政治觉悟只是最基本的条件。”那人接着说道,“你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是我们考虑你的重要因素。”

“我无条件听从组织安排。”

“好。”那人说道,“我马上安排人,把你的身份和档案,转入我的部门。”

“能问一下首长,是什么部门吗?”

“我们隶属海军第七XX研究所。”那人说道,“这个问题不要再问。”

我当时的念头就是我们的祖国有可能要和某个国家进行海战,但我不是海军,组织上找我,应该是要我投入到情报的战场上。

但我想错了。这个随后再说。

“我是海军第七XX研究所海洋战略科的主任,上校衔。我姓王。”

“我该叫您王师长,还是王参谋长?”

“不行,你只能叫我王主任。”

“是。”

“现在给你第一个命令。”

“是。”

“你马上结婚。”

“什么?”我很奇怪。

“在一个星期内,你必须结婚。”王主任说道,“马上执行命令。三个月后,我来找你。”

王主任说完这些话,就出门和我当年的政委坐上吉普车走了。

我开始犯愁:“到哪里去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呢?”

可是事情很顺利,第二天,县统战部的领导就找到我,问我有没有考虑个人问题。我立即表示,如果领导有合适的人选,我接受安排。

于是我见到了你母亲。你母亲当时二十一岁,高中毕业。领导告诉我,她听了我的报告,非常崇拜我这个战斗英雄。你母亲政治背景很过硬,她是个孤儿,是被政府照顾、培养,被党抚养长大的女儿。

我还没看到你的母亲,就领到了结婚证书。我和你母亲都没有亲人,我们结婚没有操办任何仪式。你母亲对我很崇拜,也许你听了不高兴,但我们之间的确谈不上有什么夫妻感情。她对我太尊敬了。

结婚后第二个月,你母亲到医院检查,回来告诉我,她怀上了你。她的表情很兴奋,但绝不是一个女人有了孩子的欣喜,而是……而是更像完成了一个任务。

是的,就是个任务。

我这时候,就隐约想明白,我将要面临的战场,一定非常险恶,组织在为我考虑身后的事情。当然,还有一个解释,我要去的战场,将要面临很多考验,一个有家庭的人,更不容易变节。不过这念头,我是在很久以后才想到的。我当时对国家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用生命来捍卫国家的利益。

王主任在和我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三个月,刚好是第三个月,他准时来找我。我稍作收拾,与你母亲告别。坐上王主任的吉普车,在武汉附近的一家军用机场,我登上一辆运输用的飞机。在飞机上,我没有问飞行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飞机在夜间起飞,三个多小时后,降落在一个偏僻的军事基地。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我从空气中的咸腥味能判断,这个基地,一定靠在海边。

基地上的建筑物非常稀少,只有一条长长的飞机跑道以及跑道尽头的两三栋砖房。王主任带我走进其中一栋砖房中的一间办公室。

一路上王主任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只是跟着他。办公室内,靠门左手的地方,还有个木门。王主任掏出钥匙,插入木门转动两圈。门锁咔哒响了,王主任用手按在门上,门缓缓开启。这时我才看出,这扇门是道钢门,只是外面刷上了黄色木门颜色的涂料。门后是长长的楼梯,延伸到地下。我跟着王主任,一步步向下走去。

楼梯的尽头,像迷宫一般。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穿着戎装,一些工作人员在过道里匆匆行走,还有一些人站在设备的操作台前,注视着电子仪器。

王主任继续带着我行走。我们又走进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条通道出口,也是一扇厚重的铁门。王主任打开铁门,我们走进去,我看到这是一个地下空间,非常空旷,有两百多米长,十几米宽,高度在十米左右,这是一个长筒形的空间。这个地下空间四周的墙壁,很多地方伸出铁质的桥架,顶部还有些钢梁,还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钢制结构,从墙壁伸出,或是挂在顶部。空间四周的墙壁很粗糙,我用手摸了摸,湿漉漉的。

王主任走到这个地下空间的中段,又打开一扇门,我随着他走进去。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空间的正中是一个酒杯粗细的钢柱,一直伸到顶端,我仰头看了看,这个圆形的空间和钢柱一样,往上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目力所及,就是黑暗一片。旁边圆弧形的墙面上,嵌着一扇扇的木门。

王主任推开一扇门,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和洗漱的盥洗间。墙上挂着工作服和一些我看不懂的仪器。

“这就是你休息的地方。”王主任说道,“接下来,你要接受训练。”

“什么训练?”我问道。

“训练的课程已经安排完毕,你先休息。当房间里的广播响起的时候,就要起床。”

“我的训练,是不是非常重要?”

“这里住了十七个人,包括你。”王主任严肃地说道,“另外十六个人,都是你的训练教官。希望你出色地完成训练任务。”

“是。”

王主任又说道:“当我再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完成训练。”

“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这要看另一个部门的进展。”

我立正,对着王主任说道:“保证完成训练任务。”

王主任向我敬了军礼,转身开门走出去。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于是我草草洗漱,躺到床上睡去。睡着之前,我把刚才看到的事物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我不是个盲从执行命令的军人,我接到任何任务,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和角度思考。

现在能确定的是,我将接受的任务,肯定和海洋战争有关。现在我所在的地方,无疑是某个秘密的海军基地。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具体要执行什么任务。还有,虽然和王主任说过的话不多,但是他至少给我留下一个信息,很重要的信息:这个任务,是多个部门合作,而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去完成任务。

早上6点50分,我醒过来,房间里的广播同时响起。广播里的播音员开始播报当天的新闻简报。当我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时候,广播开始播报全国的新闻内容。我有点诧异,在这么严密的军事基地里面,应该广播军队内部的相关新闻,而不应该只是泛泛的新闻信息。

来不及多想,7点05分,我打开房门,走到圆柱形的大房间里。

在钢柱的前方,正对着我的房门,站着一排军人,十六个人,他们都穿着普通绿色简便军装。大家都一样,没有领章,没有军衔。

我走到他们面前,立正敬礼。他们也同时抬手敬礼。

最左边的高个儿,上前一步对我说道:“吴排长,从现在起,我们开始对你进行针对性训练。”

队伍中间一个中等个子的人也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我负责培训你的语言,你要在短时间内能够熟练使用英语。”(我又得到一个信息:我将要和美国或者是英国人打交道。)

又一个人站出来:“我负责你的游泳和潜水训练。”

接下去,剩下的人陆续站出来。

“我负责你的格斗搏击训练。”

“我负责你的辨别速度训练。”

“我负责你的机械和电气化操作训练。”(我内心微笑了一下。)

“我负责你的武器操作训练。”(我能熟练使用任何轻重型武器,我对这个指导员不以为然,但后来证明我大错特错。)

“我负责你的医疗和自救训练。”

“我负责你的天文和物理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社会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体能极限训练。”

“我负责你的情报及通讯操作训练。”

“我负责你的环境气候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地理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生物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军事指挥训练。”

最开始走出来的人最后说道:“我是你的心理辅导,也是党代表。”

所有人沉默。党代表接着对我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首长,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我这时候,就隐约想明白,我将要面临的战场,一定非常险恶,组织在为我考虑身后的事情。当然,还有一个解 ...
得过星云奖,应该算科幻
你再看看 发表于 2016-8-3 00:16
得过星云奖,应该算科幻
好吧 我为这篇混合型科幻正名
以下是0804更新

——————————————————————————


“你不能退出。”党代表说道,“组织选择了你,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是。”我答道,“我想问的是,我将要训练多长时间。”

党代表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也许就是明天,你就要结束训练,开始行动任务。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但绝不会超过半年。如果半年后,你还没接到训练结束的命令,那就意味着,行动取消。”

“能知道训练内容的安排吗?”

“你将要同时进行多个训练。明白我的意思吗,语言训练的教官,将一直在你身边,她将不停地教授你英语。她的计划是,一个星期后,你将禁止使用汉语和我们交流。”

“您的意思是,我的训练内容是重叠的,比如在体能训练的时候,或是格斗训练的时候,将会同时接受天文、地理、生物的知识?”

“大致就是这样,你的训练内容,已经经过我们科学系统的安排。你每时每刻,都同时接受两个或是三个以上的训练内容。我们时间不多。”

“我没有问题了。”我说道。

“训练开始。”党代表面无表情。

语言教官走到我身边对我说:“Take effect!”

“请对我们所有人,做出身份分析。”训练我速度辨别能力的教官猛然发问。

“你的真实身份是个老刑侦警察。”我说道,“你的眼神很特别。”

语言教官飞快地用英语说着什么。

“你一定是来自某个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我指着语言教官说道,“你的举手投足都很优雅。”

语言教官没有用中文回答我,仍然用英语说着什么。我从她的语速和表情,确定她在同声翻译。

“你虽然要教我武器操作,但是你从没有拿过枪。”我指着武器训练教官说道,“你手指上没茧子。从你的身体条件来看,你不能承受重型武器的后坐力。”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语言教官在用英语翻译。

“你们二位,一定来自同一所大学。”我指着气候教官和地理教官说道,“你们是教授,虽然你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气质一致。”

语言教官继续翻译。

我把我的看法一一说出来,他们都没有任何表情。

“把我刚才所翻译的话,用英语重复一遍。”语言教官突然发难。

我迟疑片刻,老实回答:“我没记。”

“为什么不记?”语言教官说道,“你为什么不集中精神!”

党代表说道:“吴排长,我再重复一遍,这个任务很艰巨,训练的内容是有针对性的,你必须要竭尽全力。”

语言教官接着说:“你参军前上过初中,当时你的俄语成绩是全年级第一名。你在越南执行任务的时候,曾经独自一人在越南境内逗留四个月。如果你没有快速地学会越南语,你肯定支持不了这么久。”

“那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生死攸关的境地,我必须学会当地语言,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吴排长,”党代表激动地提醒我,“现在的境地,也是生死攸关,而且不仅是你,而是……”

“我明白。”我说道,“继续吧。”

我开始接受这十六个人对我的强化训练。训练强度非常大,远远超过我在部队时的训练。

当我在学习操作一些复杂的机械设备的时候,还要同时接受几个教授的聒噪;接受体能训练,我已感到无法支撑,却还要听他们的社科类分析。我知道这些对我将要执行的任务非常有用,但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极限压力,让我快承受不了了。

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一个普通人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痛苦。每一个训练项目,我都要全力以赴,不容有半分差池。所有的训练项目,没有重点,没有主要次要的区分,而且我没有退路,只能承受。因为每一天,我都有可能参加行动任务,所以这个训练计划,根本就没有时间上的安排,他们十六个人要做的,就是竭尽他们所有的能力,把他们擅长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强加于我。

不过,我的训练在三天后,就只剩下了十五科。格斗搏击的项目,是我最早达到训练目标的一项内容。

格斗搏击的教官是国内公安系统的散打冠军。我过高估计了他,当我和他对练的时候,我和其他训练科目一样,脑袋里只想着竭尽全力。两个回合,我把他的颈椎卡错位,他当时就昏迷倒地,被医务人员抬出去。我马上就想明白,他和我不一样,他虽然是散打的全国冠军,可是他的格斗经验都来自于比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在赛场上怎么会真正的用性命相搏。而我不同,我的每一次搏斗经历,都是真真正正地在战场。部队训练我的,都是一招致命的招数,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因为就算只是慢了一秒钟,自己就有可能要面对死亡。

我曾经悄无声息地连续割断三个越南军人的喉咙,也在正面交锋中,用最快的速度将敌人徒手击毙,让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思考过多的问题,这种时刻,我考虑的事情,只能是生死,只有干掉了敌人,才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一个星期后,我真的被限制用汉语交流。这些训练教官全部能熟练使用英语,在我的面前,就算是他们彼此相互交流,也不再说一个汉字。

于是社科和自然类知识的训练,变得更加困难。我只能尽量去揣摩他们说话的意思。但是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在这种环境下,我才能快速地学习英语。党代表专门开恩,每天给我一个小时,让我独自一人背英语单词。

我每天要背五十个单词,背了就不能忘记。单词是我自己随机选择的。我会把训练时候遇到的不懂的词语,用心记下,再在词典上找出,然后记下来。语言教官的工作,只是纠正我的口音和语法上的错误。

我当初以为,游泳和潜水训练对我来说,一定和搏击训练一样简单。可是我错了。一个星期后,他们把我带到当初我进来的那个巨大的空间。

除了训练我游泳潜水的教官,其他人都退回去。铁门关上后,四周的墙壁,忽然冒出无数的水柱。这些孔洞,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涌入进来的是海水。我明白了,这个空间是用来测试潜艇性能的实验船坞。

水上升得并不快,四十分钟后,水面才漫过我们的头顶,我和这个游泳教练开始踩水。他这时候告诉我,他曾经在横渡琼州海峡的比赛中,得过名次,他从小就在海里捞珍珠贝壳谋生。

他不停地跟我讲,人在海水中,该如何适应海水的流动节奏,该如何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如何保持身体热量不在海水里散失……他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虽然我当时很不相信他的方法,但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我们在摄氏十八度左右的海水中浸泡了五个小时后,海水把这个空间全部灌满。训练我游泳的教官再也不能和我用语言沟通。然后我们在海水中潜泳了六分钟。一般人停止呼吸的极限是五分钟,从缺氧四分钟开始,大脑会开始因为缺氧而昏迷,进而脑细胞开始死亡。这是训练医疗和自救的教官告诉过我的。我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话,在我大脑清晰闪过。

我的体格较常人健壮,我挺过来了。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我几乎每天都要重复一次,只是,再去那个潜艇的实验船坞,我都是直接从孔洞中潜入。我们在里面用各种复杂的动作,完成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操作。

我开始接受武器操作训练,从冷兵器时代的弓箭到现代的导弹轨迹运算,都在学习内容之中。

时间过了两个月了,但是我还没有接到行动的命令,十五个教官的脸色愈来愈沉重,这意味着,行动很有可能被取消。行动取消的后果,就说明另外一个部门的行动已经失败,而失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国家对我训练的投入,完全不计较人力物力,从教官的身份,到这个训练基地的安排,都说明国家非常重视这个任务。我也很紧张。

气候、天文、地理的课程,我接受得越来越快。这几个教授传授知识时都是用英语,语言教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

社科类的教授向我不厌其烦地重复马汉的《海权论》,我已经能飞快地告诉他:“谁掌握了世界核心的咽喉航道、运河和航线,谁就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谁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就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谁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就(变相)控制了全世界。海洋才是地缘政治的关键,国家之间冲突,将从陆地转移到海洋。国家之间的博弈,就是海洋的利益争夺。”

这些论点,已经刻在我的心中。我现在可以完全肯定,我的任务,甚至我的命运,将和海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这一天终于到了,王主任回到这个基地。我和训练教官们列队站在圆柱形的空间里。

王主任一进来,就说道:“训练结束,行动开始。小吴,马上跟我走。”我连和教官们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马甲传给我的文档就写了这么多内容。我看完后,主动给马甲发了消息:“很明显,你的父亲在海洋上打了十四年的仗。”

隔了两天,马甲回复:“蛇哥,如果仅仅是打仗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战争更激烈复杂吗?我慢慢推想,从马甲的父亲在基地训练的时间来算,中国和别的国家发生过什么海战没有。印象中,好像我国只是与越南在海上发生过军舰炮击事件,但仅仅是个冲突,并没有上升到战争的级别。

马甲父亲当年执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任务?我还在思考,马甲又给我传来新的文档。我迫不及待地把文档打开。

第三章 寻找曹沧

第二份文档里的内容,我仍旧把老吴的文字略作修改,他写的文字很罗唆。

我尽量把一些不必要的细节删掉,比如上面他很详尽地描写接受社科和自然类知识的细节,我就省略了,仅仅挑出我认为最有趣的训练内容,整理出来。

马甲以后给我传过来的文档,我也会作相同的处理,把不必要的内容忽略,尽量把这些文字在顺序上重新合理排列。这一点,我就不再专门提示大家了。

王主任飞快地带我向基地外走去。外面的世界和我来的时候一样,也是夜晚。即便如此,我的眼睛暂时还是没能适应开阔的空间,只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毕竟我在地下的世界,过了两个多月不见天日的生活。

这次我们上的是一架载人客运小飞机。我在舷窗上看着夜空,夜空一片明亮。根据天上星座,我能确定飞机的航向是向西的。根据当前的气温和季节,我能确定我们的基地是靠着渤海的省份,不是山东就是辽宁。

“一个半小时后降落。”王主任对我说道。

现在我大致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根据飞机的航行速度,我想,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河北,就是河南。


王主任用飞机上的通讯设备不停地和地面上联络。

“确定了吗?到底是郑州还是邢台……什么,还要等等……到底什么地方?”

半小时后,王主任又开始联络:“到底确定没有,邯郸还是安阳……知道了。”

飞机降落在一个小机场。我下了飞机,发现机场的停机坪已经停了几架和我乘坐的相同机型的飞机。我和王主任还没走到机场附近的建筑物,又有飞机在另外的跑道降落。

王主任带我走进建筑物,里面有个会议室,我们走进去。

会议室里面已经有八个人。我立刻发现,其中有四个人,都是紧靠着和王主任一样身份的首长,就像我和王主任一样。

“我不是唯一的选择……”

我的想法马上被证实。十分钟后,又进来两个人,也是一个首长带着一个部下。

我突然意识到,每个首长所带的部下,最小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最老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分别还有三十、四十、五十岁的各一人,我是二十岁年龄段的人。

国家把每个年龄段的人都选择了,并且各自秘密训练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难道是选择出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去一个神秘的地方长期驻守生活吗?但是为什么都是男性,没有一个女人?如果是撒网式的方式选择人选,应该会有女人作为人选啊!

十二个人都脸色严峻。六个首长相互都认识,但不交谈,只是相互敬了一个礼。他们的眼睛都在紧盯着会议室中间桌子上的电话。

空气十分凝重。当电话声响起的时候,那个十来岁的少年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首长,飞快地拿起话筒,听了一下,旋即把话筒放下。那个首长对王主任说道:“二十四岁。你的。”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我身上。有的人面露嫉妒,有的则长舒一口气。

王主任马上带着我往屋外跑去,一辆轿车正等着我们,我们飞快地钻进车内。

“主任。”我问道,“现在能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了吗?”

“你要去冒充一个人的身份。”王主任回答,“下面的行动,会有一个人来接手我指挥你的任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组织一直到几分钟前,才能确定那个人的年龄。是不是?”

“是的,现在我们的情报有限,只能确定他的年龄,但是还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接替我的人,将会带你去找他。你要无条件服从接替者的命令。”

“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国家就在找这么一个男人,找了两个月,现在才勉强知道他的一点信息,就是他的年龄。”

“我所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了。”王主任说道,“那个接替者,会把情况都告诉你。现在我最重要的任务,也是我最后的任务,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把你交给他。”

“您说的那个人,在哪里等我?”

“我们正在赶往临漳。你最好是在车上休息一下,以后你也许不会再有安全的环境睡觉。”
“我能睡多长时间?”

“不超过一个小时。”

我不说话了,抓紧时间小睡。

车停在一个县城里,在一间普通的平房前面。王主任没有下车,对我说道:“那个人,在里面等你。”

我下了车,对王主任敬礼说:“首长,再见。”

王主任说道:“保重。”

轿车飞快地开走。我走到平房的大门口,用手一推,门是虚掩的。大门之后是个普通小院。平房的正房里,灯还亮着。

一个人听见了响动,已经把房门打开,站在门后等我。

我走到他跟前。他握住我的手说:“同志,你好。”

我说道:“你好。”

“不要问我的身份和姓名。”那人抢在我说话之前提醒我,“你就叫我干事。”

“干事。”我问道,“我下步该做什么?”

“等。”干事说道,“等情报。”

干事不停地抽烟,并不时地在桌面上用笔画着什么。我看他一时也不会说什么话,干脆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睡觉。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泛白,我看见干事的眼睛熬得通红,地上全是烟头。

屋里的电话响了。看来这个房子不简单,这么普通的平房,竟然安装了电话。

干事接了电话,狠狠把烟头扔在地上,对我说道:“情况有错误。我们现在马上去内黄。”

干事叫我在平房门口等着,不多时,他开了辆吉普车过来。我跳上去。吉普车在黎明的蒙蒙光亮里,向东北方向开去。

“我现在给你解释,我们的任务。”干事边开车,边点燃香烟。

“是。”

“到内黄的路不好走,我们要一个多小时后才到。”干事说道,“我有足够的时间跟你解释。”

我开始想,他的级别一定比王主任更高,因为人选的关系,王主任这一级别的首长和他们分别训练的人选,当然还有我,在这之前,都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我对干事说道:“要我来开车吗?”

“不行。”干事拒绝了我,“你不能分心。”

“再给你一个命令。”干事说道,“当你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之后,你在海军基地里接受的所有训练必须全部隐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表现出来。”

“是。”

“现在我开始跟你说国家为什么要你执行这个任务。”干事开始说起来,“我将要说的话,是国家的最高机密。明白吗,就是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不能吐露半分。”

“明白。”我说道,“绝不泄露。”

“我们有一个同志,一直隐藏在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最高层。”

“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是不是和我们的国家安全部一样的部门?”

“你可以这么理解。”干事说道,“还是告诉你吧,我隶属对内保防侦察局。这次的任务由我主持。”

“明白。”

“我主持的任务完成后,你的行动就转交给国际情报局。”

“什么?”我惊呆了,原来干事仍旧不是我将要参与行动的最高指挥员。

“你的最终行动目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下一个行动任务,是由国际情报局与海军战略科和情报科协同主持。”

“任务很艰巨,是吗?”

“当然。”干事说道,“这次行动的起因,我口头告知给你。”

“是。”

“我刚才所说的那位同志,他一直潜伏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核心高层。他的身份很隐蔽,已经隐藏了很久。我无法透露他的姓名,因为我也没有从任何人嘴里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身份,在这几十年里,是我国情报部门的最高机密,甚至连国家领导人知道的也不多。我们为了掩饰他的身份,花了巨大的心血。可是这次,我们要冒着他的身份被暴露的危险参加这项行动。”

“这项行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去年,这位同志通过特殊途径,给我们的领导人递交了一份绝密文件。文件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国家的战略工作部门,经过一个月的讨论,最终决定,要针对这份绝密的文件作出相对的行动。那位同志在递交的文件里,反复强调,我们必须要参加这项美国的军事实验。因为这项实验,关乎我们民族的存亡。”

“有没有可能,这位同志已经不是我们的同志了?”我分析道。

干事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如刀子一般。“你的假设不成立。这位同志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工作了四十多年。我国在朝鲜战场上的战略成功,珍宝岛危机的解除,还有和美国重新建交,他的努力,功不可没。你认为这样一个人会背叛自己的祖国吗?”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他把这项实验的重要性一再强调,事关我们的民族存亡。”

我浑身都开始紧张。我将要参加的行动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干事接着告知我:“他知道如此机密的实验内容泄露到我国,若是让美国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泄露。可是他还是坚持提议国家领导人和美国交涉,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让我们参加这项实验。我们部门的最高首长,和美国方面秘密谈判了几个月。最终,美国人让步,同意让我们参加这项实验。”

“这项实验,是在海上吗?”

“当然。”干事继续说道,“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可想象的巨大。但是,我们最终还是让美国人妥协了。”

“我将要以什么身份进入这项实验?”

“你听我说。”干事说道,“这项实验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以东,北纬20度-40度、西经35度-75度之间的水域进行。具体位置,美国人不告诉我们。其实,到现在,我们对这项实验的内容一无所知,但是我们必须参加。这项实验的重要性,是那位同志用生命保证的,他的价值,胜过百万军队。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尊严,来推动这件事情,可见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经过长时间的秘密谈判,美国人和我们都各自妥协,退让一步。我们将参加实验的人数从一百三十七人减少至六人,美国人终于答应了。但是美国人提出一个要求,六个人中,他们要指定一个人参加。而这个人就在中国,在试验开始前,将会主动找到我们。”

我分析道:“他们也亮出底牌来,他们想要的那个人,肯定对这项实验有决定性的作用。而且他们这么说,也是无可奈何地透露出,我国境内有他们的间谍。”

“双方都心知肚明。当我们的领导人坐在谈判桌上和他们交涉的时候,他们就在开始追查泄露这个重要情报的同志。然后,我们第九局的同志,也很快察觉到他们的人在河南、山东、河北一带很活跃。”

“所以你们也根据掌握的线索,要找出美国人需要的那个人物。你们在比赛。”

“不是比赛。”干事吼起来,“这是战争!虽然没有硝烟,但就是战争。”

“你们已经找到了那个人?”我问道,“抢在了他们前面?”

“从现在的情报来看,我们相对他们有一天的优势。但是这个优势不是恒定的,未知的因素太多,也许现在他们就已经超到我们前面。”

“我想知道,当我找到那个人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吗?”

干事冷冷答道:“基本上吧。”

“什么意思?”

“我们见到那个人后,我的最后任务就是把他从世界上清除掉。”

“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人不是对我们非常重要吗?连美国人都知道他的重要性。”

“因为,当我们见到他之后……”干事突然停住说话,在车上某个地方按了一下。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干事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秘密指令,他把车上的一个无线通讯器耳机草草套在头上。

几秒钟后,干事扯下耳机,紧张地对我说道:“他叫曹沧,就在内黄。我们的同志离他很近了,明天就能确定他的最终位置。”

“我要协助你清除曹沧吗?从他身份的重要性来看,如果没有他,这项实验,也许不能成功。”

“这不是你的任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曹沧,但是必须是我们能信任的曹沧。”

干事猛地把方向盘往右打,我们拐上了一条向南的道路。

干事已经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我。我心里默默设想这场谍战的步骤。我们一方面不能打草惊蛇,只能默许美国的间谍在境内寻找曹沧,但又不能完全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要设置一些障碍来掩饰。另一方面,我们的同志也在竭尽全力地寻找曹沧,而且必须要提前找到他。

这是一场寻人的赛跑,不,这是场战争,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而我的任务已经很明显,国家付出了这么大努力,就是要骗过美国方面的特务,让他们根据线索,找到曹沧,但他们找到的曹沧,要由我来替代。我终于明白了我将要执行的任务是什么——从明天开始,我就是曹沧。

曹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到了一个县城,天已经大亮。我们的车开到一个菜场附近。路上大多是驴车,吉普车显得很突兀。干事把车开到一个街角,示意我下车。

“县城不大。”干事说道,“我们就步行。”

响亮的广播在县城清晨的每个角落传递:“目前,全国农村已有90%以上的生产队建立了不同形式的农业生产责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额计酬,专业承包联产计酬,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

干事的脚步加快,我跟着干事走上一条大街,飞快行走。

此时正是工人和行政单位职工上班的时候,每个单位的喇叭都在广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社评。

“经国务院批准,国产机械手表、黑白电视机、半导体收音机和弹力呢等纯涤纶织物四类商品开始陆续降低零售价格……”

我听着广播,想起参军之前,广播里都是毛主席的伟大指示。时代变迁,现在广播内容也不同以往。

干事钻进了一条小巷子。我紧紧跟着他,在小巷里穿行。

“新的灌溉设施不仅帮助了农民解决旱时用水之急,还节省了人力、物力,实现高效灌溉农田,实现农民增产增收……”

耳边的广播声始终不绝。我跟着干事在县城里快速奔走。在偏僻的地方,干事开始奔跑,但是在群众比较集中的地方,干事就放缓步伐,甚至停下来,四处打量。

我们一直走到中午,走到了县城的城郊结合处。

这里竟然还有广播播报的声音:“工农业生产超额完成计划指标,国家财政、信贷状况继续好转,城乡市场繁荣兴旺,物价基本稳定,人民生活继续得到改善……”

干事如释重负,边说边用手指着路边的一个普通的独门小院说:“我们到了。”

我突然醒悟,这无处不在的广播声,其实就是指导干事行动的密码。

“他们也快到了,我们还有两个小时……”

事不宜迟,我们破门而入。

院子里没人。干事急忙冲到屋内,我也紧跟着进去。屋里面有个人,是个年轻人,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其实和我面相不太相符,我看着比他大五六岁。这个年轻人,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对我们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感到惊讶。

“你是曹沧?”干事站定后问道。

“我就是曹沧。”那个病恹恹的年轻人说道,“你们来啦,我们家等你们好久了。”

干事把身上的手枪掏出来,“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嗯。”曹沧淡然哼了一声。

干事脸色一沉,我知道他要开枪了。

“等等。”我制止干事,“我们还有两个小时。”

“来不及了。”干事说道,“你需要熟悉这里的环境……”

“一定要等等。”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劝干事,也许是因为我看到曹沧的表情——一种安然处之的神色,这绝不是一个濒死的人所该有的表情。曹沧知道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问出来。

“给我十分钟。”我对干事说道。

曹沧微笑了一下。“我要和你谈谈。”我对曹沧说道。

“我只能和你谈。”曹沧对我说,“你也知道,我将要告诉你,该怎么做。”

我看见干事的手臂在抖动,知道干事不会再等,我连忙扑到曹沧的身上,干事喊道:“你让开,你在违抗命令,知不知道!”

我扑到曹沧的身上,曹沧掌握不住平衡,摔倒在地,我这才发现,他非常虚弱,竟没有支撑自己身体的体力。

曹沧勉强抬起右手,往身后的房间指了一下。

我扶起曹沧,走了进去。

“我给你十分钟。”干事说道,“我的同事正在竭尽全力拖延时间,但是不会支撑太久。”

我几乎是扛着曹沧走进房间的。房间里摆设一般,但是里面到处是瓶瓶罐罐的药瓶。一股来苏水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

“我得了血癌,就是白血病。”曹沧说道,“你给我拿下药,就是床头的那瓶。”

我顾不上思考曹沧的病情和吃药的规律,飞快地拿了那药瓶,从里面倒出药来,里面只有一颗药丸了,看来曹沧没骗我,他简直是个药罐子。

曹沧把药丸含到嘴里,我在屋里快速找寻水,可是找不到开水瓶。

曹沧指着靠窗处的桌子,对我说道:“那里有水。”

我慌忙拿了过来。其实这也是药水,有很刺鼻的药味。

“给你个东西。”曹沧从胸前摘下了一个东西给我,亮晶晶的像是块怀表,可是里面的指针,和一般的表不一样,更像一个指南针的样子。

“你收好。”曹沧说道,“其实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曹沧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家族,已经把这个东西传了很久。”

“多久?”

“一千年都不止。”曹沧笑起来,“你信不信?”

我当然不信,一千年前还没有正式的工业,怎么能做出如此精巧的机械。

“能扶我去厕所吗?”

我发现这个房间的厕所就在旁边,而不是在屋外。这个久病的人,行动不方便,所以厕所离他卧室很近。

我扶曹沧进了厕所,他突然挣脱开我,站到水槽里,打开水龙头。

“你干什么?”我几乎要用武力制止他的突兀举动。

“看在你扶我过来的份上。”曹沧仍旧笑着说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个玩意儿有很强的放射性,所以我家每一代男丁,很少能活过四十岁。当然我的祖先不知道这个原因,他们一辈辈守着祖训,都以为是它被诅咒。这东西是不祥之物,今天,终于在我手上把这个东西,交出去了。”

我把这个金属机械拿在手上,手微微抖动一下。

水龙头的水在哗哗流动,我还想问曹沧更多细节,可是没有机会了。

非常诡异的现象在我眼前发生,实实在在地发生——曹沧眼睛里冒出火来!是真的冒出火,炙热的火焰,然后是耳朵和鼻孔、嘴巴,都窜出了火焰。白炽的火焰。

曹沧在自燃,人体灼烧的过程我见过,我在战场上看过火焰喷射器把敌人烧成木炭,可是和曹沧不同,曹沧的火焰不是来自于外部环境,而是从他身体内部燃烧。我被火焰炙烤得往后退去,背靠在墙壁上,虽然离开曹沧几米远,都被烤得非常难受。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蛋白质被烧烤得焦糊的味道。

干事也冲了进来,看见曹沧的身体在水槽里变成灰烬。

“你怎么做到的?”干事也和我一样,被眼前的场景惊呆。我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化作灰烬,混合着自来水,流进下水沟。

“火葬场的焚烧炉火化一具尸体还需要一个多小时。”干事喃喃说道。

“他自己解脱了。”我把手上的机械物件递给干事看。

干事说道:“不要告诉我,这不是我的行动范围。”

我突然想起来,曹沧刚才吃的药,那个只有一粒药的药瓶,还有那个古怪的药水。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干事把屋内所有的窗户打开,让午后的微风吹进屋内,然后匆匆走出去。

我开始熟悉曹沧屋内的环境和每件家具的摆设,当然没有遗漏院子里的植物。

时间比干事说的更紧张,五十分钟后,院子外有人在敲门。我不做声,慢慢坐到我见到曹沧的时候他坐的躺椅上。

外面的人敲了几下门后,推门而入,有两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走到我面前:“你是曹沧?”

“我就是曹沧。”我抬头慢慢说道,“你们来啦,我们家等你们好久了。”

第四章 怀表

马甲给我传来的第二份文档我反复看了两遍。从现在开始,他的父亲,诡异神秘的经历已经开始显山露水。很显然,这是国家之间的博弈,这是中国和美国之间的一次协作,当然最开始美国是不愿意中国加入的。

真正让美国妥协的,也许不是文字描述的那样——我们的国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的意思并不是否定国家的努力,而是我认为这个事情的重点在于,如果没有曹沧这个人,我们的国家,就算付出更大的代价,也不一定能和美国方面达成秘密协议。

美国那边的意图很明白,他们的实验,曹沧是关键。而曹沧在中国,中国可以限制住他,所以美国只能同意中国方面的要求。

当然现在事情明了了,重要的是曹沧交给老吴的那块“怀表”。

我完全被马甲父亲的故事(经历)吸引了。我很想知道,美国人在那片海域到底要进行一项什么样的实验。

于是我马上在谷歌地球上查北纬20度-40度、西经35度-75度到底是什么地方。当我在谷歌地球上看到这片水域的时候,不禁笑起来,这个地方不就是百慕大三角嘛。

百慕大三角的种种奇异现象,整整伴我度过了少年时光。在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中期,中国正盛行百慕大热。各种报纸文摘,常常把有关百慕大的各种事件登出来。还有很多杂志,也常常刊登百慕大神秘事件的纪实性文章。

我初中的时候,班上的黑板报都写过百慕大的内容。只要提到百慕大,就会令我想起无数的飞机、轮船失踪的离奇故事。

有很多文章推断百慕大发生神秘事件的真正缘由。当然最多的是时空扭曲的解释。有篇文章,言之凿凿地描写了一对夫妇,在百慕大的水域划船,然后失踪,等多年后,人们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不相信已经过了好多年,他们以为自己就是游玩了几个小时而已。

也有提到外星人绑架的论点。说是巴西的原始森林发现了一大群人,他们都自称在百慕大被外星人掳掠,然后被扔在亚马逊森林。

当然科学的解释也很多。最客观的论调,是说这片水域的海底蕴藏着无比丰富的甲烷。当巨大吨量的甲烷从海底升起的时候,会降低海水的密度,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轮船会莫名失踪。又根据这一理论,有些人进而推断出甲烷也降低了空气的密度,所以飞机也不能幸免。

这一理论过时后,又出现了磁力干扰的论点。这理论能解释轮船和飞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来不及发出任何信号就消失。

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中国的百慕大热渐渐消退,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1999年的世界末日和千禧年的千年虫身上。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中国的百慕大热,时间是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然后到本世纪初渐渐平息。这个时间很奇怪,因为刚好与马甲的父亲第一次离家和第二次离家的时间大致吻合。

如果无端地把这个时间上的蹊跷给联系起来,我甚至都有点相信,百慕大的事件,是不是有某些指导性的舆论导向。

我焦急地等待马甲上线,希望他给我传来新的文档,以解释我的疑惑。就算是假的解释,我也相信将会有个比较精彩的解释。

马甲虽然没有上线和我聊天,但是他并没有让我失望。我到了陕西,到工地之后五天,他给我传来了一个文件压缩包。我迫不及待地解压,打开文件夹,文件夹里有七八个文档,马甲很仔细地列了顺序。

我打开排序最靠前的文档:

这个世界上没有吴XX了,只有曹沧。我再也不会用“我”的称谓来写下面的文字。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曹沧的经历。从现在起,我就是曹沧,我也不是曹沧。

两人中,走在前面的那个胖子,热情地抓住我的手:“曹沧,曹沧。我可找到你了。”

曹沧掩饰住自己对他的厌恶。“你们来啦。”

“是啊。我们来了,我们姓夏,他是我弟弟。我们终于见面了。”

曹沧想问,我们以前认识吗。可是现在情况不明,所以曹沧不敢乱说话。

夏老大接着说道:“你们家族,经过这么多社会波折,肯定要丢弃很多记忆,但是不要紧,能把最重要的事情记住就行。”

曹沧说道:“我们走吧。”

夏老大说道:“是该走了,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

很顺利,夏家兄弟没有质疑曹沧的身份,一点都没有。当曹沧走出门的时候,曹沧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坚信自己没有失手。

因为,屋外站了很多人,穿着白色制服的警察和绿色军装的军人,已经把这间房子团团围住。

“我是美国公民!”夏老大有恃无恐地喊道,“我有权利通知我国大使馆。”

曹沧和夏家的两兄弟被分开带走。

曹沧在车上,没有说任何话。押解曹沧的警察看着曹沧,一脸的鄙夷。曹沧明白,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潜伏中国多年的特务。

终于到了北京。曹沧被带到一个森严的建筑物里面,然后被独自关押在一个小房间里,连个窗户都没有。曹沧内心很焦急,现在的时间宝贵,可是时间却在一分一秒地被浪费。

被关押了五个小时后,房间的门开了,两个看守人员,把曹沧带进地下室。

地下室不大,四周都是铅板,一个老年人坐在里面。

老年人一脸的疲惫,点了点头,看守人员退了出去。

“我和他们谈了一天。”老年人说道,“明天我就要把你送给他们。”

“能不能多争取点时间。”曹沧说道,“我有重要的情况。”

老年人说道:“不行,对方的态度很强硬,我们其实没有什么底气。那两个人,也临时获得了外交豁免。”

曹沧把身上的怀表拿出来,递给老年人,“这个才是关键。”

老年人看了看,按了按桌子上的按钮,马上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把怀表拿走。

地下室又只剩下曹沧和老年人。

老年人看着曹沧,脸上的神情很奇怪。

“请您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曹沧坚定地说道。

“这个任务,交给你一个人……这也许是会影响历史的任务。”老年人突然改变了话题,“你怎么看待历史?”

曹沧没有说任何话。

“记住一点,历史从来都是个人改变的。”说完,老年人走了出去。

曹沧看着老年人的身影走出门外,虽然他只是中等个子,但是背影看起来却令人感觉非常高大。曹沧心里猛然开始激动,肾上腺素让他坐立不安。

曹沧身体在战栗,甚至感到害怕,这种惧怕已经超出了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恐惧能超越死亡,就是责任。个人的命运放在如此巨大的责任之前,曹沧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而自己如此渺小的人,却又要独自面对。

曹沧正在胡思乱想,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看他的穿着,曹沧猜他是个科学家。

“废话就不说了。我是解放初回国的留学生。我的专业方向是金属材料研究。”科学家说道,“我们研究了这个东西七个小时。”

“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七个小时?”曹沧惊讶地问道。

“是啊,时间太短了,我们测试仪器还是太落后。”科学家说道,“如果给我几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分析出这个东西的成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曹沧问道。

“我找了专门从事高精密机械的专家,只研究了一个小时,他们无法打开这个东西,只能猜测,这是个导向性的仪器。也许是时间,也许是方向,也许是连我们都不知道的定位方式。”

“听说,这个东西有很强的放射性。”

“我们分析过了,这个东西不属于我们地球上的任何一种材料。它的元素特性很奇怪,这个材料的电子云和原子轨道都不能用现有的物理理论解释。从它的核电荷数来看,这应该是黄金的同位素。当然这种分析是非常肤浅的。”

“黄金的化学稳定性极高,怎么可能有放射性?”

科学家说:“我的确没有发现它具有放射性。”

曹沧说道:“难道他骗了我?”

科学家马上拿出一个仪器,在曹沧的身上比划一下,然后看着仪表上的指数。

“奇怪了。”科学家说道,“你身上的确有放射性,但是理论上这不可能,这么强的辐射指数,你应该是个离死不远的人。至少你的皮肤会被灼伤得很严重,可是你没有这个症状。”

科学家急忙又用仪器测试怀表,看了读数之后,一脸茫然。“但是这东西本身的确不具备任何放射性。”

“我再问你一遍,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金子?”曹沧问道。

“绝对不是。”科学家肯定的答复,“它只是和黄金具备相同的核电荷数,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它的比重是十一克每立方厘米左右,它比铅还轻。”

曹沧把怀表掂在手上,一言不发。
“再告诉你一点,这也许是个好消息。”科学家说道,“他不会被X光扫描出来,你可以藏着它。”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我相信我带着它参加行动,美国人是不会拿走的。”

“我没什么能告诉你了。”科学家说道,“这东西是个怪物,他专咬着一个人不放。”

曹沧听到科学家说出如此不理性的话来,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曹沧把怀表放在手上仔细观察,有一刻,曹沧忽然发现怀表消失了,曹沧随即醒悟,这东西和人的身体若是接触,会变得透明。曹沧把怀表上的链子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果然,链子也在二十七秒后,变得透明。

曹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把怀表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怀表和链子仿佛和皮肤有某种吸力,每一分都贴在曹沧的皮肤上,过了二十七秒,曹沧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怀表又消失了,但是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物体的存在。

怪不得曹家能把这东西传承这么久。

曹沧不打算思考怀表的事情,也没时间思考了。

保卫人员把曹沧带到门口,驱车开往朝阳区秀水北街。车很普通,也没有随行的车辆。这辆老式的伏尔加轿车,在路上行驶得不快也不慢。

终于到了美国使馆附近。伏尔加停下,曹沧走下车,慢慢走到使馆门前。

美国使馆的门外,站着夏家两兄弟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国人。美国人伸出臂膀,操一口纯熟的北京话:“曹沧先生,欢迎你加入我们。”

曹沧没有亲自办理任何手续,签证就已经办理完毕,护照上的照片是自己的相貌,还有各种其他的证件,都是自己的照片。那个得了白血病又神秘自燃的年轻人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残迹。

在宾馆的房间里,曹沧问夏家兄弟,什么时候去美国。

“你还真着急。”夏家的老大说道,“我们在中国滞留了三年,都没急着要回去。”

曹沧看着眼前的黄皮肤黑头发说着汉语的同胞,把自己和中国的关系撇得如此干净,心里特别别扭。

“我们还要等人。”夏家老大说道,“中国政府还要选五个人,不知道他们会找五个什么样的人来。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你来了,就都无所谓。”

“现在,能问问到底为什么你能找到我?”曹沧说道,“而我却不能找你?”

夏家的老大把他弟弟喊来,说道:“这个你要问他,我就不多说了。”

夏家的弟弟拉着曹沧往房间里走去,他哥哥说道:“到这时候了,还怕什么,再说了,中国方面到现在要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他们的情报人员也太差劲了。”

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曹沧勉强能听懂。

曹沧和夏家弟弟沉默了一会儿。

“夏家和曹家一样,都在等着回去的机会。”夏家的弟弟说道,“我把我所知道的,也是我们夏家一直保守的秘密,告诉你。”

夏家的弟弟,轻轻地把嘴巴凑到曹沧的耳边,“只有你,才能带领我们从那个地方回来……”

门突然开了,夏家老大走进来,兴奋地说道:“我们也许很快就要出发,那五个人已经来了。”

曹沧不停地揣摩夏家弟弟所说的话。这到底是对他的试探,还是确有其事。曹沧当然不会紧靠夏家弟弟言之凿凿的语气就相信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像夏家兄弟这样的特务,能在国内成功地潜伏这么久,而且还能掩人耳目,暗中调查曹家后裔的下落,这种人说的话,很难分辨真假。

曹沧只能靠自己所掌握的情况进行分析。现在,曹沧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训练内容有速度分辨能力这一项。当初训练他的教官教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被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所蒙骗。你看到的东西和听到的声音,并不见得就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就是自己的主观思想,也不能相信。唯一能相信的,就是用客观的态度来逐一分析。也许最荒谬的事情,才是真实的存在。而平凡的表象之下,有无数暗流在涌动……”

曹沧现在还不能肯定,夏家兄弟是否知道那个怀表,如果他们知道,那也许就会清楚怀表的用途。到了这一步,曹沧除了沉默,什么都不能做。

六个人,加上曹沧,四男两女,以探亲的名义,奔赴美国,第二天登上飞机。

从这一刻开始,曹沧知道,在自己身后,强大的国家背景支持将不复存在。行动已经开始,现在身边只有五个同伴,曹沧对他们一无所知。那三男两女,除了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子,另外两个男人都是三四十岁的样貌。两个女人都很年轻,一个比曹沧大几岁,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

这五个人对曹沧有些疏远。这很好解释,因为曹沧是美方指定的人选,而他们是国家精挑细选出来的,从身份上,曹沧和他们有很大区别。

在漫长的飞行途中,曹沧和夏家的兄弟也没有任何交流。那五个人之间表现出训练有素的团结,对外统一保持警惕,吃东西、说话等等事情,都很谨慎。

飞机在美国一个城市着陆,然后在美国随行人员的带领下,在机场内转机,接下来飞行的目的地是迈阿密。

到了迈阿密已经是傍晚,六个人被安排在一艘军舰上。夏家的兄弟在转机的时候,就没有再跟着他们上飞机。

曹沧等人在军舰上过了一个星期。六个人分别被安排在两个舱房,曹沧和另外三名男性住在一起。

现在,曹沧知道了其他五个人的姓名,曹沧分别称呼他们老杨、老罗、老宋,两个女同志,曹沧叫她们周姐和细妹。

细妹是第一个和曹沧开口说话的人,她要曹沧就叫他细妹。

细妹,一听就是南方女人的称呼。其他的四个人,曹沧暂时还看不出来他们来自什么地方,就算是从口音上也判断不出来。

军舰上的美国海军应该都接到了命令——不能和中国人接触。当六个人在甲板上行走的时候,他们远远地好奇看着。六个人吃饭的时间,也和军舰上的人错开。空荡荡的餐厅,就坐着六个人,默默吃饭。

军舰在第七天驶入海上。从方向来看,就是驶向干事对曹沧提到的那片水域。

海上风平浪静,整个海面如同镜面一样平静。

行驶了几个小时之后,曹沧感觉到军舰停下来,在海上静静地漂浮。军舰上的一个军官,把六个人都领到甲板上。

“你们有谁能说英语?”那个美国海军军官用英语问道。

“我能。”老杨,就是年纪最长的那个男同志,抬了抬手,用英语回答,“I can speak English。”

“那就好。”军官飞快地对老杨说道,“劳驾你告诉你的同伴,马上就要有一艘船来接你们,开始你们的任务。”

“不是你们的船吗?”

“我们就带你们到这里。”军官说道,“你看,他们来了。”

曹沧极力忍住把头看向海面的冲动,等到老杨对大家说“有船来接我们了”,才随着大家一起看向海面。

海面上一艘充其量不超过五百吨的普通船只距离军舰几里之外。一艘小艇在向军舰开过来,靠近军舰,军官指挥下属,把曹沧等六人送上小艇。

小艇上有两名水手,等曹沧六人穿好救生衣,便调转小艇,飞快地向那条普通船只开过去。

曹沧等人在二十分钟后登上了那条船。从船只上的设备来看,这是条科考船。曹沧感到有些疑惑:“为什么美国这么小气,只是弄了这么条小船来进行这个非比寻常的实验?”

船上的人不多,加上水手也就二三十人。六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站在曹沧等人对面,其中一个跟老杨一般年纪的人,对曹沧等人说道:“希望我们这次合作顺利。”

老杨代表大家说道:“这也是我们政府的愿望。”

科考船开始向东行驶。

实验开始了。
第五章 旋流

曹沧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自己身边的五个人分别是什么身份,现在又多了一群美国人。曹沧很想努力去探知,可是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在这方面了。

自从上了这艘科考船,曹沧就发现,天气变了。在军舰上的时候,天气很好,海面上没有一丝风,天上没有一朵云彩。可是现在,天空已经不再晴朗,天色变得阴暗黑沉。

这个改变,是一瞬间发生的。其他人也注意到这点,曹沧和同伴连忙跑到甲板边,手抓着栏杆。

海面不再平静。船上的水手忙碌起来,都开始飞奔着在甲板上进行自己的工作。

曹沧同时发现,除了那个和老杨一样年龄的美国人不知去向外,其他五个美国人也和六个中国人一样,紧张地看着海面。其中两个人和老宋、周姐一样,都开始呕吐。

船体开始剧烈地摇晃。

这就是实验的前奏吗?曹沧想着,一定是的,不然为什么平静的海洋,开始掀起几米的巨浪。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在一分钟之前,海上的浪头还不到一米高。可现在……

曹沧发现海面的更远处,浪头更加高。

“实验人员回到内舱!实验人员回到内舱!”船上的喇叭响起来,说的是英语。中国人中,只有曹沧和老杨能听懂。

周姐和老宋还有老罗已经傻了,他们完全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曹沧想:“他们也许从来没有在海上待过。国家选出这种人来参加海上的实验,到底是什么用意?”

这疑惑在曹沧的心里升起,但还来不及细想,几米高的浪头突然打到船舷。曹沧紧紧握住栏杆。忽然听到周姐的惊叫,曹沧扭头看去,周姐已被海水冲倒在甲板上。

曹沧飞快地扑向周姐,把周姐的手抓住。又一个浪头打上船身,比刚才的更大。曹沧和周姐被海浪冲到科考船的另一边船舷,周姐的双腿已经伸出船舷。

“拉紧我!”曹沧喊道,“别松手。”

周姐已经吓得魂不守舍,双手把曹沧的胳膊死死抱住,眼里全是恐惧和祈求。

“所有人员回到舱室!重复!所有人员回到舱室!”仍旧是英语,但现在就算是不懂英语的人,也能明白喇叭里在警告什么。

曹沧的眼睛看着附近,想找到更牢固的东西,方便自己用力把周姐拉回来。可是曹沧忽然觉得,周姐的手变得无力了。“抓紧我!”曹沧喊道。

周姐没有反应,曹沧看见周姐的头向后扭着,看着身后的海洋。

曹沧抬头看去,他明白周姐被什么吓傻了。此时,海面已经是个大斜坡。有一瞬间,曹沧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此时,船舷的这一头,海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坡度,而科考船正在斜坡的顶端。

“别往后看。”曹沧喊道。

又一个巨大的海浪打上甲板,曹沧在海浪冲击到自己和周姐之前,把她拉了回来。两人被海水冲到甲板上。甲板上已经没有人,大家都应该躲进了船舱。

浪头越来越密集,曹沧和周姐在甲板上找不到能够抓牢的地方,也许下一个浪头击来,他们就会被冲到船外。

紧急时刻,一只手牢牢勾住了曹沧的腰部。

“抓住绳子。”是老杨。

在海浪扑来前,曹沧急忙用力,让自己和周姐靠近老杨。老杨飞快地把自己和曹沧还有周姐,用绳子紧紧绑在身边的两根铁柱上。

巨大的海浪一波又一波从船舷上扑过,猛烈地冲击着甲板上一切没有固定住的东西。每一次海浪袭来,曹沧都几乎认定自己要被冲下去了。这段时间无比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浪的威力比刚才减弱一点。但是现在绝不能松开绑住自己的绳索,因为科考船摆幅已经在三十度以上。科考船在倾斜的海面上摆动,而向下倾斜的一方,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曹沧知道科考船现在在什么地方了,科考船此时正在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边缘。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一点准备都没有。

科考船在用一个很难察觉的弧度在海面上移动。曹沧现在明白,船已经被这个巨大的漩涡牢牢吸住,此时正顺着漩涡的水流在漩涡的顶端绕圈。只是这个圈太大,在短时间看来,船还在直线行驶。但是曹沧明白,这个情况马上会改变,因为船会沿着涡流的运行,渐渐向下,越往下,这个运行的弧度会更加明显。

十分钟后,船倾斜得更加厉害,但是没有海浪了。

“我们回船舱里去!”周姐哭喊起来,“现在没浪了。”

“不行!”老杨坚决地说道,“凭我们自己,走不过去。”

果然,曹沧看到船舱那边,有人在慢慢地递出云梯,这种云梯在陆地的消防车上很常见,但是曹沧从没听说过,海上的船只也会配备这种救生工具。

船舱里的人,也在努力营救他们,曹沧安心不少。

船不大,云梯很快伸到曹沧身边,曹沧和老杨合力把周姐绑在云梯上,然后曹沧和老杨紧紧抓住云梯,脚在倾斜的甲板上,还能蹬弹着用力,云梯慢慢收回去。

救曹沧三人的是两个美国人,从他们使用云梯的熟练程度来看,他们肯定是对这种操作训练很久了。

三人终于回到了船舱。船舱里站了一些人,都穿着救生衣,各自把自己死死绑在能固定的东西上面。曹沧和老杨还有周姐以及那两个美国人,也都如法炮制,把自己固定在船舱内。

过了一会儿,曹沧才发现,船舱里只有十二个人——六个中国人,六个美国人,没有一个水手或是船上的工作人员。

“船上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这时,老杨用英语问道,原来他也发现了。

“他们都在顶层的甲板上。”那个美国人中的年长者回答老杨,“他们不是实验人员。”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没有海浪了。现在曹沧能够确定,中国人中,老杨一定是国家遣派的领导。而相对应的,美国方面的领导,是那位年长者。

“你是什么人?”老杨继续问道。

“我是船长。”美国人的年长者答道,“我叫约翰逊。”

约翰逊,这个名字在美国实在太普通。
这时,曹沧听到了一阵轰鸣声,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这是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噪音。

“参加实验的,只有我们。”约翰逊大声喊道,“海岸警卫队会把船上的所有水手都接回去。”

曹沧突然明白,为什么美国人只允许中国方面派出六个人,因为他们设计参加这项实验的人数,最多也就是十二个人。

直升机的轰鸣声响了很久,终于渐渐消失。船上的水手应该都被接走。

曹沧向船外看去,海面的坡度变得更加大了。这证明科考船已经离漩涡中心又近了很多。船只移动的速度也在加快,比刚开始快了很多。

“这项实验,就是要把我们扔到这个漩涡里吗?”老杨问道,“这不是要让我们去死吗?”

“对不起,先生。”约翰逊说道,“我所接到的命令,就是让这艘船进入这个漩涡。”

老杨把约翰逊的话翻译给大家听了,包括水手被接回去、这条船的任务是进入漩涡。

“那我们怎么出去?”老宋惊慌地用汉语喊道,“我们死定了!”

“那不一定。”老罗说道,“既然这项实验的内容是把我们送进漩涡,就证明他们有把握让我们活着。”

“你这么肯定吗!”老宋指着美国人,“你看看他们。”

曹沧看见美国人的样子,心里一顿,知道老宋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除了约翰逊船长,其他五个美国人和中国人一样,都表现出一个神情——恐惧!

他们也非常害怕。他们也一样,对这个漩涡一无所知,对这个海上的坟墓也一样的惧怕。老宋说得没错,就算是主持这项实验的美国人,也不能肯定这次实验的人员能不能活着回去。

船倾斜得更加严重,所有人透过船舱的窗口,已经能够隐隐看到海洋远方的对面,有着相同的坡度。这说明,科考船已经陷入到漩涡深处了。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实验?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老宋开始癫狂地喊叫。

曹沧不屑地想着,为什么国家会选这种人来参加实验,难道就没有人告知他,这项实验的危险性吗。

老宋继续喊着:“这么大的漩涡,就是神仙,也逃不出去啊!”

“那倒未必。”一个人说道。

曹沧循声看去,说这句话的,是老罗。“有人就从海洋的巨大漩涡里逃出来过。”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老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追问老罗。

“其实在海洋上,巨大的漩涡非常常见。”老罗说道,“直径在几百公里的漩涡根本不稀奇,直径超过一千公里的漩涡,也不是没有。”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处。”老宋惶急地喊道,“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该怎么逃出去!”

老罗不理会老宋,仍旧按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但是这种大的漩涡,对人类船只没有太大的威胁。就是因为漩涡太大,船只有足够的时间,从漩涡的边缘逃离。”

“那你快跟美国人说啊。”老宋向老杨喊道,“叫他们开船离开这里。”

“你忘了你在出发前的承诺吗。”老杨冷静地说道,“不惜生命的代价完成组织派给的任务。”

“可是我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我们到现在什么都没干,连这个莫名其妙的实验,到底是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不是在说,想退出这项实验?”约翰逊用英语问老杨。

老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老杨无奈地说道:“他想问你,现在能不能把船开出这个漩涡。”

“如果现在沿着水流的切线,把船只的轮机开到最大,我们还有机会出去。”约翰逊老实回答。

“他在说什么?”老宋急忙问道,“是不是还有希望,我们还能开回去?”

老宋是个聪明人,他通过约翰逊的语气,知道他说的大致意思。

“是啊,能参加这项实验的,智商肯定不会低。”曹沧想。

老杨继续对约翰逊说道:“他希望你能把船开回去。”

“绝无可能。”约翰逊决绝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这个美国佬说什么?”老宋追问。

“他说,他也是在执行命令,不可能临时退出。”老杨对老宋说,“你最好给我闭嘴,不要再丢人了。”

老宋脸色沮丧,忽然对着老罗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人能从漩涡里逃出来,除了开船,还有别的办法吗?”

老罗说:“我说直径几百上千公里的漩涡,是很容易从中逃离的。而我所说的那种漩涡,最凶险的漩涡,就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成功地逃离过。”

“你说的是不是爱伦坡所写的小说,那个挪威西部莫斯科埃大漩涡?”老杨问道。

“是的。”老罗说道,“可是那不是小说,那是个真实的事情。”

“那个漩涡是出了名的险恶。”老杨喃喃说道。

“莫斯科埃大漩涡的直径有几公里。我们现在所处的漩涡核心的直径也在十公里左右。”老罗冷静地说道,“我已经仔细观察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从这个漩涡逃离。”

“那我们该怎么办。”曹沧问道。

“怎么办?”老罗哧哧笑起来,“我们至少可以看看,这个漩涡的底端是个什么样子,也许这就是这项实验的内容。就算是会死掉,也不遗憾啊。”

曹沧知道,老罗最后这句话绝对不符合这项实验的宗旨。但是现在的情况,还能有更好的解释吗。

船身又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所有人面面相觑,照理说,到达漩涡的底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还不到船毁人亡的时间啊。

众人相互对望一会儿,然后又各自向外看去。大家看明白了,原来漩涡的水流即便是在同一个层面,流速也不相同,快速流动的水流激起水波,在追赶前方的水流,泛起白花花的水浪。而在之后,还有更多更快的水流正在从上至下,斜斜冲下,切开漩涡本身的水流。

就是这些不遵循流体力学的水流,将船舶之下的水面又扰乱,让本来就在急速漂移的科考船更加动荡。

众人在船内能看清对面的水壁了,船已经陷入漩涡很深,并且倾斜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就要以垂直于水面的方位,在漩涡中急速漂行。大家不用扭头,就可以直接看到头顶的那片圆形的天空,在渐渐变小。

令人意外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现在在这个巨大的漩涡里,竟然电闪雷鸣。树枝状的闪电,隔几秒钟就在船体附近闪现。浓烈的臭氧味道充斥在每个人的鼻孔里。

“这个漩涡,”老宋猛地喊起来,“是人为的!是美国人弄出来的!”

老杨把老宋的话用英语向约翰逊质问。

约翰逊不说话,默认了。

“那我们是不是能够活下去,这只是实验的开始?”老杨问道。

“这项实验,在人员安全方面,和实验本身一样,也是有几率的。”约翰逊说道。

老杨没有翻译这句话,但是所有中国人都从美国人的表情上看出,自己的生命仍旧是无法掌握的。这是个未知的实验,无论什么情况都是未知的。

大家都沉默,美国人用手在胸口比划十字。中国人都面色铁青,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船陷入漩涡的更深处。现在科考船已经到了漩涡靠近底部的地方,距离海面已经超过了一公里。但往下看,仍旧是个深不见底的巨型孔洞,仿佛要延伸到宇宙的尽头。

空气因为被海水扰动,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大声响,这声音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在贪婪地吞咽食物,喉咙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

忽然,一个美国人指着船外大喊起来:“看——看——看……”

众人都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老宋惊呆了,喃喃地说道:“那是什么?”

曹沧看得清清楚楚,漩涡已经只有两三百米的直径了,在对面的水壁上,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和自己所在的科考船一样,也被漩涡的水流带着在飞速地游动。

“是鲸鱼吗?”老罗说道,“我看就像是条鲸鱼。”

“不是鲸鱼。”老杨回答,“没有这么大的鲸鱼。”

老罗不再追问。

科考船继续深陷旋流,漩涡的直径只有一百多米了。对面水壁的那个庞大物体,现在能看得非常清楚了。

不是鲸鱼!那是一艘巨大的潜艇。

“Shit!”约翰逊嘴里爆出了一句粗口。

“你们还派了一艘潜艇来参加实验!”老杨说道,“为什么不安排我们在潜艇里,潜艇里到底是什么人?”

“杨先生,”约翰逊飞快地辩解,“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论是在这艘船上,还是在潜艇里,面对的危险都是一样的。你没看到吗,潜艇也失去了摆脱水流的动力。和我们一样,他们也很危险。我相信,潜艇里面的人,现在也都在默默等待上帝的安排。”

“这艘潜艇不是美国人的。”曹沧对老杨说道,“这是一艘苏联的潜艇。”

“Russia、Russia。”老杨对美国人说道。

约翰逊吃惊地看着曹沧用英语问道:“你怎么知道?”

虽然曹沧能听懂,但是还是等着老杨翻译了才回答:“台风级弹道导弹核潜艇。”

“世界上最大的潜艇!”老杨惊愕地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曹沧没有回答。曹沧在基地训练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艘巨大潜艇的设计图纸和外观图片。当然是武器专家给他看的。中国从苏联那里通过某种秘密的途径拿到了这种潜艇的图纸,“但是没有用,以我国的军工能力,无法模仿制造。”武器专家当时不无遗憾地告诉曹沧。

“为什么苏联会参加这项行动?”老杨说道,“你们和苏联也达成了协议?”

“不是。”约翰逊说道,“他们不请自来。这艘潜艇能够躲过我们的侦测,这是苏联军方新研制的技术,领先于我们。”

从二战之后,苏联和美国的冷战一直在持续。双方都争相研制最高端的武器。台风级弹道导弹核潜艇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它能携带二十六枚潜射弹道导弹,能打击以自身为中心,半径九千公里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体型是美国俄亥俄级潜艇的两倍。最致命的一点,现在已经很明显,它能躲过美国方面的所有侦察仪器,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美国近海。

曹沧看到包括约翰逊在内的每一个美国人,脸上都表现出深深的绝望。

大家都知道世界的格局。刚好漩涡里所有人的祖国,都是国际格局的主角。这个影响巨大的实验,美国能联合中国参加,当然是因为两国的关系正常化。可是这项实验,苏联也横插一脚进来,并且不容争辩。

漩涡的直径只有几十米了。耳边空气的轰鸣声,已经被一种尖啸取代,这是空气高速流动产生的声音。船舶在漩涡里的速度已经非常快,快到人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

高速运动产生的巨大离心力,把所有人都紧紧按在船舱的舱壁上。曹沧觉得胸口已经沉闷得喘不过气来,巨大的压力,让人的肺部无法正常工作。曹沧开始窒息。而这种压力,还在快速增加。曹沧眼前看到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只能勉强看到其他人的脸部都已扭曲变形。

船体又开始震动,但是这次不一样,这种震动来自于船的内部。科考船经不住压力,就要四分五裂。

曹沧的耳朵已经失聪,现在眼前能看到的,就是一道又一道闪电,意识在渐渐消逝。

曹沧不怕死,他已经死过一次。但是,和老宋情急之下所说一样,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的确很不值得。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实验?曹沧用尽所有的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

马甲传给我的文档,我看到这里暂时停顿了一下。我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网上搜索三个名词,分别是“莫斯科埃大漩涡”、“台风级弹道导弹核潜艇”和“百慕大三角”。

关于挪威莫斯科埃大漩涡有很多故事,大都是讲海上的船员经历这个漩涡如何惊心动魄的事情,尤其以爱伦坡的小说引人入胜。我记得我小时候就看过这部小说,当时的确是被震撼过。现在重看了一遍,感觉仍旧和二十年前一样,不过我没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搜索潜艇的内容,就让我乐了。因为我根据文档里对潜艇的描述,然后又联系到我搜索出来的潜艇相关的内容,立即想到了我以前看过的一部美国大片——《猎杀红色十月》,肖恩·康纳利主演的。很巧的是,电影里的那艘潜艇在肖恩·康纳利主演的艇长的带领下,叛逃到了美国,并且成功地误导了苏联,让苏联方面认为这个当时最先进的潜艇在海中已经沉毁。电影里故事发生的背景时间,与马甲父亲参加实验的时间非常接近。

现在我知道关于这艘核潜艇的故事有了两个非官方的说法:一个是电影所说,是艇长因为个人的恩怨,发生的一起叛逃事件。另一个就是,如文档所说,这艘核潜艇根本就没发生什么叛逃事件,而是在苏联的授意下,参加了美国的神秘实验而失踪。

从人性和技术上的逻辑上看,后者的说法更为合理。而从描述的环境和情节来看,电影更加脚踏实地。

至于百慕大的神秘事件,是我从小就熟知的内容。但是我还是偶然搜索到一部电影,是BBC电视台拍摄的。电影从神秘的百慕大海洋船只失踪事件开始,然后着力描述几个角色在生活中受到的困扰,这些诡异的困扰的核心内容是关于时空的扭曲。

电影拍得漏洞百出,逻辑混乱。不过我还是通过它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这部电影情节的主线,就是美国方面在百慕大进行的某个军事行动。而这项行动的对象,就是关于时空扭曲的灾难。这一点,和马甲传给我的文档保持了一致。难道当初的实验是完全真实的?美国的民间应该也对这项实验有所耳闻,并且流传甚广。不然BBC不会以这个内容来拍电影,我想,这个故事肯定有很广泛的受众群体。
第六章 费城实验

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之后,我继续打开文档:

曹沧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巨大压力的压迫下流动越来越缓慢,心脏也无法如正常环境下一样张缩。现在心脏正在竭尽最后的一丝余力,供给大脑血液,让曹沧还有些许意识。

曹沧的眼前是一片白光,闪亮的白光,就算曹沧的视力已经下降到几乎失明,仍旧能够感知到这一片耀眼的白光。

就在觉得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住,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就要殆尽的时候,曹沧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无处不在的压力,略微减轻了一点。

血液在身体内挣扎着流动了一点,曹沧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浸到了温水般回暖了一下。

压力又减轻一点,一分钟之后,曹沧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在张弛,血液开始畅通无阻地在身体的血管里流动,然后浸润到自己的每一根毛细血管。这种感觉应该是一种主观上的错觉,但是曹沧真的认为自己感受到了。

接下来,就是无比的放松,曹沧全身所有的肌肉和关节都开始酸麻发胀,非常难受,但是这是个好的情况,这证明身体的机能在快速恢复。

曹沧看着身边的人,都在勉强活动自己的关节,就知道他们的情况和自己一样。十分钟之后,所有人都能正常凭借自己的双腿站立起来了。

这时,曹沧发现,船身的倾斜度不像刚才那么严重了。

其他人也向船外看去,漩涡的直径又恢复到一公里以上了。很明显,船体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能意识到,现在科考船正沿着刚才的轨迹,反向运动。看来,这项实验已经成功,科考船正顺着水流的运行,渐渐浮上水面。

船体和海平面的方向渐渐平行。

无来由的,一股白雾弥漫开来,渐渐充斥了漩涡里的空间,无处不在。

半小时后,所有人都能稳稳站立起来,虽然科考船还在漩涡的中部,但是大家知道,危险已经过去。

“实验成功!”美国人开始欢呼起来。

“费城实验。”老罗说道,“看来,我没有猜错。”

“什么实验?”老宋问道。

“美国人还是更厉害。”老罗说道,“他们能成功地完成这项实验。”

“这到底是个什么实验?”老杨问道。

“让船体在一种磁场下,完成某种空间上的位移的实验。”老罗说道。

“这就是美国人的费城实验?”

“是的。”老罗说道,“1943年,美国人成功地将‘爱尔德里奇’号驱逐舰用强大电磁力,从费城传送到诺福克,然后又从诺福克传送回费城……”

“如果这种空间位移的方式能够在军方普遍利用。”曹沧说道,“世界上的战争,将会完全改换方式。”

曹沧明白了国家为什么会对这项实验如此重视,这个技术,无论是用于战争,还是用于民间,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当然这个跨越性的技术,理所应当会最先用于军事。

想想一个国家的核心部位,突然空气中冒出敌方的精锐部队和武器,这无疑是可怕的斩首方式。

曹沧想起了干事对他说的话:“民族的存亡。”

但是还有很多疑问在曹沧心里无法释疑。他想起在那个神秘的建筑物地下室接见他的老者对他说过,这项行动,他将承受所有的压力。可是现在,还有五个人同曹沧一样,一起完成了这项实验。曹沧用手按了按胸口上的那个未知材质的怀表,这个重要的线索,决定自己改变身份的东西,此时没有任何异样。

曹沧无法解释这个事情。

“老杨,你问问美国佬。”老罗说道,“我们现在被传送到了什么海域,是印度洋还是太平洋?”

老杨跟约翰逊交流几句,然后对老罗说道:“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肯定知道。”老罗坚决地说道,“他们就是不说,我很清楚这项实验,就是物体在空间瞬间发生了位移,实验的外力利用了强大的电磁力,这个漩涡就是美国人启动超强设备产生电磁力的副产品。”

“你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老杨问道。

“因为这就是费城实验啊。”老罗说道,“你以为我这么简单地被派到这里吗?类似的实验,我们中国也进行过。就是XXXX年X月X日,由XX大学主持进行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老杨说道,“社会上没有任何消息。”

“这是国家的机密。”老罗说道,“当然不能公开。”

曹沧听到这里,心里猛地动了一下:老罗所说的这个国内实验的时间,和自己被王主任带到军事基地的时间前后不超过十天。

老罗接着说道:“可惜我们的实验失败了,我们的设备太落后,实验一开始,87%的二极管都被烧毁,并且我们的电力也无法支撑起这项实验所需的能量。”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老罗冷静地答道,“这项实验,是我主持的,我是XX大学工程系电磁场与微波技术的教授。”

曹沧现在又知道一件事情,自己这五个同胞,相互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了解。现在老罗的身份已经清楚,而其他四个人,自己对他们还是一无所知。另外,还有六个更加不知道底细的美国人。曹沧觉得事情没有老罗说得这么简单。

科考船终于能看到漩涡之上的海平面,约翰逊对其他几个美国人说了几句。那几个美国人解开身上的绳索,走出舱外。船体倾斜得不再很厉害,人可以行走在甲板上了。

那几个美国人走出去几分钟之后,科考船的柴油机开始发动起来,然后,船身挣脱了漩涡的束缚,冲到海面之上。但众人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放松,因为大家的处境没有任何的改观,甚至凶险程度比在漩涡里不让半分。

海面上在刮飓风。十几米高的浪头,布满目力所及的海面。每个浪头都仿佛一座山峰,猛烈地压向科考船。

现在科考船就正在一个巨大浪头的中段。海洋在狂暴地躁动,仿佛一个具备意识的巨大生命体,在报复已经改变自然规律的人类。

船在风浪中飘摇。船舱内只有约翰逊一个美国人,老杨、老罗、曹沧、细妹都面色沉静,只有周姐和老宋比较惊慌,而且周姐又开始呕吐。

船被浪头高高掀起,剧烈摆动。船舱里的人,东倒西歪。

老杨对约翰逊说道:“这条船不会有事。对不对?”

约翰逊说道:“你看出来了。”

“一般的船,经受不起刚才在漩涡里的冲击。”老杨说道,“在漩涡最底部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

“杨先生,我们当然不会用一条普通的船来参加实验。”

“当然。”老杨笑了一下。

曹沧明白,紧张是多余的,现在船身虽然在海浪里如同一片叶子被甩来甩去,可是船不会沉。老杨应该曾经在海上生活过很久,他能根据科考船在海浪里的表现,知道船的性能,这绝对是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海员才能具备的能力。

“我们参加的实验,是不是瞬间的空间位移?”老杨问道。

“能准确地表达你的意思吗,你说的话我没明白。任何物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位移。”约翰逊回道。

“从一个地方,瞬间到达另一个地方,不再是传统的运送方式……就是你们当年的费城实验。”

约翰逊沉默一会儿,从怀里掏出那种古老的烟斗,他小心翼翼地点燃烟斗的烟草。约翰逊把烟斗保护得很好,烟叶没有受潮。

“我以为你们知道。”约翰逊说道,“你们国家不惜一切代价,要加入这项实验。”

“也许我们对这项实验的理解有差异。”老杨追问,“你们在重复当年的实验?”

“费城实验的初衷,并不是这个目的。”约翰逊把烟斗拿在手上,“当年我们就是想借助电磁力,让军舰隐形。”

老杨飞快地把约翰逊的话翻译给老罗。

老罗匆忙说道:“是的,可以用特殊的设备,在军舰的四周形成一个屏障,把军舰四周的磁场扭曲,从而达到躲避雷达和声纳探测的目的。这种技术,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约翰逊等着老罗说完,接着说道:“可是在试验的过程中,我们的工程师犯了点小错误,设备产生的功率比设定的要大……于是,实验出了意外。”

“你们的军舰从费城突然位移到了诺福克?”

“是的,这发现比预计的实验目的更让人吃惊。这是个意外的收获。”

“我们这次实验,目的地到底是哪里?”老杨问道。

“不知道。”约翰逊说道,“目的地是未知的地方,无法控制。也许我们现在距离原出发地已经非常远,不过等我们脱离风暴,就能测定出我们的方位。”

“现在海洋上真的只有风暴吗?”

“当然,你也是个老海员,难道看不出来我们在一个台风中心?”

“那这个怎么解释?”老杨指着远处的海面。

曹沧和约翰逊同时看去。约翰逊的烟斗掉到地上。几公里之外的海面,一道水墙移动过来。是海啸!

“你的船,能逃过这场海啸吗?”

“当初的设计,没有考虑到这么大的海啸。”约翰逊说道,“我们应该在大洋的中心才对。”

曹沧知道约翰逊应该没有欺骗老杨。海啸的威力,都集中在海岸线上。海啸本身在洋面上移动,是不会掀起几十米的巨大水墙的。有经验的渔民,当知道海啸即将来临的时候,都会把船只开出港湾,驶入宽阔的海面,这样就相对安全。

但是,看来美国方面也错误估计了海洋的不可预测性。不过曹沧能确定一点,这个海啸,跟刚才的巨大旋流一样,绝不是偶然发生的,它们都应该是实验施加在海洋的外力结果。

“快告诉你们的人!”约翰逊狂喊道,“都动起来,快快快!”

“需要我们做什么?”

“把船上所有的舱门都紧闭!”约翰逊慌张地喊道,“全部!”

“除了小周……”老杨对船内的中国人喊道,“都跟我去甲板!”

五个中国人在老杨的带领下,飞快在船上奔跑,将所有的舱门紧闭起来。曹沧发现,科考船上的舱门和普通船只的舱门完全不同,很像日本榻榻米的拉门,很容易就闭合上,并且闭合之后严丝合缝。

曹沧动作比旁人更快,关闭的舱门更多。老杨等四人关闭完舱门之后又跑回刚才所在的舱室,等着曹沧回来。这时,曹沧忽然看到舵机舱附近还有一道门没关,又折回去关。

当曹沧把门关上时,海啸已逼近他。

“快回来!”老杨在舱室门口向曹沧喊道。

曹沧心里计算了一下海啸的速度,知道自己在半路上就会被海啸从船上冲走,他已经跑不回去。

曹沧对着老杨做了个关门的手势。老杨仍旧坚持等着曹沧,“快点回来。”

海啸距离科考船,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科考船的船身已经开始垂直扬起,老杨无奈地把舱门关上。

曹沧开始放弃逃生,转过身来,面对着海啸。直到巨大的水墙到了身前,曹沧才发现,刚刚完全小觑了它,曹沧几乎看不到水墙的浪头,人类在自然面前真是太渺小了。曹沧看着水墙靠近,鼻子闻到浓厚的腥味,恐惧笼罩着他。

这时曹沧身后的门开了,有一只手抓住曹沧后背的衣服。曹沧完全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没有经过大脑的指挥,一下子就倒退进舵机舱。

舵机舱的门又飞快地关闭。接下来,曹沧和那个救他的美国人在舵机舱里翻滚,从舱底摔到舱顶,之后又摔到舱底。两人完全丧失了方位感,只能勉强抓住身体附近的把手或是摇杆。

当船体终于平静,空间不再颠倒的时候,曹沧欣喜地发现,舱底的方向仍旧是向下。

曹沧向身边一样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美国人亮了亮大拇指,对这条船的牢固表示佩服。对方是个很年轻的美国人,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以为曹沧是在感谢他救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了笑。

曹沧看到美国人手上满是鲜血,连忙帮他查看,原来是他头顶靠左侧的头皮裂了一条口子。

曹沧示意美国人把身上的T恤脱下,他将T恤撕开后缠在美国人头上,然后用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示意他这只是个小伤,无关紧要。

美国人疼得龇牙咧嘴。

“曹沧。”曹沧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叫曹沧,Thank you。”这句话全世界都通用。

“艾伦。”美国人接着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你好。”

曹沧和艾伦之间的隔阂马上消散。还有什么比站在一个战壕里,更能促成人与人之间的友谊。

曹沧心里安定了,他知道这条牢固结实的船,已经有某种设计,能让船身保持平衡,在任何环境下都不会翻过来。

曹沧要去开门,他想去找找看有没有止血的药物,还有绷带,他想这船上肯定有的,但艾伦制止了曹沧。

“沃特、沃特!”艾伦用手边比划边说。

曹沧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艾伦的意思是水。海啸过后,海水并没有全部退去,这时候出去,仍旧很危险。

老杨这边,老罗也受了重伤,他的胳膊断了。他在船身翻转的时候,因死死地抓住一个拉杆不放,结果身体猛然翻转,胳膊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肘关节被生生扭断。其他的人大都是轻伤,老杨则只是脸上蹭破点皮。

“你在船上待了多少年?”约翰逊问老杨。

“你应该问我,在岸上待了几天。”老杨回答。

“我知道。”约翰逊在地上找到他的烟斗,“我也是。”

老杨和约翰逊不服气地看着对方。

“你这是第几次参加这项实验?”老杨问道。

“天!”约翰逊表情夸张地说道,“你认为这项实验容易吗?”

“应该不容易。”老杨问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得到的动力,来制造这么巨大的海洋旋流?”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项实验。”约翰逊说道,“但是我知道,这个旋流不是人力能操控的,我们只是在最合适的时候施加一点外力。为了这项实验,我们等了三十多年。”

老杨说道:“你们只是借助于海洋上本身的旋流,来完成这项实验?对,应该是这样,人类的力量,在这个旋流面前,真是微不足道。”

“若不是我们要寻找曹,你们根本没机会参加这项实验。”

“曹沧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要?”

“这个我不清楚。”约翰逊说道,“但是他必须要参加。如果贵国继续坚持,就算我国只指派一个人参加这项实验,这个人选也只是曹,而不是我们。”

“但曹沧现在已经死了。”

“那也没办法,一切都在上帝的安排之中。”约翰逊说道,“没有他,我们也必须把实验完成。”

第七章 异海

又过了一段时间,科考船不再猛烈地晃动。约翰逊示意,可以出去了。老杨拉开身边的舱门,首先走了出去,约翰逊和老罗也走了出来。老杨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星星显得十分明亮。老杨一动不动,看着天空,眉头拧起。约翰逊也和老杨做出一样的动作,连表情都相似。

“我从没看见过这么清晰的星星。”老杨说道。

“是啊,那些平时需要用天文望远镜才能看到的星星,现在都能看清楚了。”约翰逊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间?我记得船进入旋流的时候,还是中午。”老罗插嘴问道。

老杨没有回答老罗。人在面临危机时,总是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科考船上的舱门陆陆续续地开了几扇。刚才在各自岗位上的美国人,都走到甲板上。四个美国人都很开心,他们觉得最危险的时刻,已经扛过去了。

“曹!”约翰逊指着下面的甲板。老杨看到曹沧搀着一个美国人向上走来。

“他受伤了。”曹沧向老杨说道,“问问美国人,船上有没有急救箱。”

“能不能先治我的伤?”老罗无奈地把胳膊抬到曹沧面前。

海面上非常平静,跟进入漩涡前一样,一丝涟漪都没有,如同一块无边无际的玻璃,让人产生错觉,可以安全地踩上去。

“你的命真大。”老杨对曹沧说道,“海啸都冲不走你。”

曹沧已经帮老罗和艾伦包扎完毕,回头向老杨笑了一下。

所有人又聚集在一起。

“现在,我们应该相互认识一下了。”约翰逊说道。

老杨把中国人一一向约翰逊介绍。说道曹沧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约翰逊说道:“曹先生是我们这边指定的人选,他一定是我们的‘麦克’。”约翰逊说完,美国人都笑起来。约翰逊为自己的俏皮话感到得意,却不明白,眼前的几个中国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他说的话。

曹沧岔开话题,向老杨说道:“这个艾伦,刚才是他救了我的命。”

“我是乔伊。”

“我是约瑟夫。”

“我是约书亚。”



“我是卡林。”

曹沧从名字可以听出,约书亚是犹太人,卡林的面孔黝黑,应该是印度裔。这些知识,仍旧是他在基地里匆匆强记的内容。

“曹。”约翰逊对曹沧说了一句英语。老杨听了之后,犹豫一会儿,才向曹沧说道:“美国人在问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曹沧不动声色,但在快速思考。刚才约翰逊说的是:“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无条件听从你的指挥。”和老杨翻译的完全不一样。

曹沧说道:“我的祖先,曾经跟着三宝太监下过南洋。之后,我们的家族,每一代都在海上经商,直到辛亥革命,我的家族四分五裂。这次,是我家族在美国的远亲,在国内找到我的。”

曹沧一边编造着谎言,一边察看所有人的神情。老宋、周姐都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老罗说道:“原来是这样,你的家族肯定流传下来了在海上生存的特殊技能。”

曹沧笑了笑,当是承认。

老杨面无表情,曹沧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自己。

老杨把曹沧的原话用英语说给美国人,看样子美国人都相信了。

曹沧说谎是经过考虑的,老杨不知道他懂英语,这个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这证明,国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所以曹沧当然要继续掩饰。

美国人看来也不知道曹沧的来历,他们只知道曹沧很重要,而曹沧隐晦的解释,能够让他们勉强释疑。

只有一个人听了曹沧的话,露出不屑的表情,不过这个表情只存在了一瞬间。但是曹沧注意到了——这个人是细妹。

曹沧明白,细妹知道他在说谎,但是没有拆穿他。

美国人都七嘴八舌要约翰逊询问曹沧,是不是曹沧掌握着某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应对海上的特殊情况。

老杨替曹沧回绝了:“我们中国人的家传秘术,是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众人沉默。

过了一会儿,卡林跑到他的舱室,拿来食物和清水。看来卡林的身份是厨师,至少是兼职厨师。

众人饿了,拿起压缩饼干,就着清水吃起来。曹沧以前吃过压缩饼干,能勉强下咽,老杨也从容吃了,但周姐什么都吃不下。

老罗吃不惯压缩饼干,就拿了个牙膏状的软管,向美国人示意。

美国人都笑。

老罗看了看牙膏上的英文,又递给老杨看。

老杨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面是蔬菜、鸡肉、牛肉的混合食物。”

老罗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们怎么不吃?”

然后用能动的那只手,把管状内的半流质食物,挤入自己的嘴里。

“扑——”老罗把食物给吐出来,“真难吃!”

美国人都幸灾乐祸地大笑。

大难之后,众人的精神不再那么紧张。海洋也变得温和宁静,全然没了刚才的凶险。

老杨和约翰逊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各自告诉自己的同胞,可以休息了,但是要有两个人留下值守。当然是一个中国人和一个美国人同时值夜。

“OK”约翰逊走到船头甲板上,靠着栏杆站定,拿出望远镜看着远处的海面,“风平浪静,大家好好回舱休息吧。乔伊,你什么时候能修好船上的卫星导航系统?”

“顺利的话,明天早上。”乔伊说道。

“好吧,那明天再用卫星导航系统确定我们的位置。实验已经成功,也许我们现在正在印度洋某个地方也说不定。”

众人都开心起来,约瑟夫和艾伦相互击掌。不过还有几个人没有被这个情绪感染,细妹仍旧是不屑的表情,老杨不动声色。曹沧内心感到疑惑。

“各位……”约翰逊转过身来,向大家说道,“为了庆祝我们实验成功……”

约翰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面对自己的众人,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约翰逊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快离开这里!”约书亚对约翰逊喊道。

可是迟了,约翰逊到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约翰逊身后,一股海水直挺挺地升了起来,是个不规则的晶莹透明的水柱——上部的直径是下部的几倍,就如同一个蘑菇。水柱中伸出了无数的条状物,细丝般的条状物。这些条状的物体,把约翰逊缠绕起来。

就那么一瞬间,约翰逊被拉入水柱中。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约翰逊被拉入水柱之后,拼命地蹬踏,想从里面挣扎出来。

众人冲到船舷,想营救约翰逊,可是水柱已经移到船体几米之外。曹沧看见约翰逊渐渐窒息。水柱慢慢地沉入海面之下。

艾伦和卡林想要跳下海去救约翰逊,被老杨拉住。

“他已经死了。”老杨说道,“你们没看见,他的身体已经变色。”

海面恢复了宁静,众人探着身体,往海面看去。

“都回来!”老杨喊道,“快回船舱。”

老杨的提醒非常及时,海面上又升起了水柱,这次,不止一个。

所有人都退到船中间的甲板上,不一会儿,这些平缓移动的水柱,就移动到船边,把科考船团团围住。但是它们伸出的条状物,不能长距离伸展,所以只是在船边的甲板上晃动着来回摸索,甲板被弄得湿漉漉的。

“这是些什么东西?”周姐惊慌地问道。

没人回答她。

水柱在船边挺立一阵子之后,触须没有得到任何收获,慢慢地退下,沉到海面下。

众人脸色凝重,都不做声。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从现在开始,”老杨分别用汉语和英语说道,“大家不要在甲板上走动,都回到舱内安全的地方。”

“你这是在命令我们吗?”约书亚问道。

“我们十二个人中,只有两个人在海上生活了一辈子。我和约翰逊一样,也是一个船长,如果有谁的航海经验比我更加丰富,可以站出来。”

美国人不再提出意见。沉默一会儿之后,老杨说道:“现在留下两个人,约书亚和我一起值夜,乔伊修理设备。两小时后,曹沧和艾伦替换我们,然后是小周和约瑟夫……明天早上,等我们确定了位置,联系上参与实验的外部人员之后,再来搜寻约翰逊。”

众人不说话了,都向船舱走去,约书亚留了下来。大家都默认了老杨的安排。

“离船舷远点儿!”老杨再一次提醒。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要贴着船舱室的边上行走。

两小时后,曹沧和艾伦替换老杨和约书亚来到舵舱。

科考船没有使用动力行驶,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海面上,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无边无际的大海,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船,静静漂在其中。海面安静到了极点,也压抑到了极点。

艾伦心神不宁,曹沧很想用英语来询问艾伦,他很想知道,关于这项实验,美国人到底知道多少。

艾伦在自言自语,说得很模糊,曹沧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曹沧拍了拍艾伦的肩膀,在舱室里找到纸笔,开始用图画跟艾伦沟通。

曹沧在纸上画了一个地球的地图,平面展开的那种。然后曹沧分别在印度洋、太平洋和大西洋上各自画了一个问号。

艾伦看了,明白曹沧的意思。但他两手一摊,随即苦笑一下,在地图的边缘画了个月牙,然后在月牙上画了问号。

曹沧也笑了一下,看来艾伦是真的不知道船在什么地方。

曹沧使用汉语对艾伦说道:“你来自什么地方?”

艾伦回答:“我三十一岁。”

曹沧忍住笑,“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艾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有两个儿子,很可爱。”

曹沧和艾伦就这样不搭界地聊起天来,直到周姐和约瑟夫来替换,两人才回舱睡觉。

天亮了,曹沧走到甲板上,其他人也都慢慢走到一起,大家都等着乔伊来告诉他们科考船现在的位置。

太阳在海平面上升起,曹沧发现了一个很让他不解的现象:太阳升起的时候,不是通红的,而是从海平面上出现的那一刻,就十分明亮。

这个现象,很难解释。而且,太阳的光芒一晒到人的身上,就让人感觉难受。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太阳的光芒强烈,但是四周并没有跟着明亮起来。大家都很诧异这个奇特的现象。

半个小时之后,天色才开始渐渐亮起来,但是亮度远远不够,不是平时那种明晰的光亮,更像是类似于傍晚的那种昏暗光线,可是太阳却十分炽热。

“难道我们现在在赤道附近?”终于有人开口说话。说话的是周姐。

“我航海了一辈子,”老杨说道,“没见过这种太阳。”

天上没有云,为什么光线如此昏暗。这个疑问,在众人心里同时升起,大家都相互看着,希望从旁人脸上找出答案。

\文\乔伊这时走进了人群。

\人\“我们现在在什么方位?”老杨问道。

\书\“对不起。”乔伊说道,“我不知道。”

\屋\“卫星导航的设备没有修好吗?”

“不是,船长,我修好了。”乔伊说道,“可是我还是无法确定我们在什么地方。”

“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吗?”

“是这样的,”乔伊回答,“卫星导航系统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现在这套设备,就是个废铁。”

美国人都震惊了。老杨把乔伊的话说给中国人听。

“为什么接受不到卫星的信号。”老罗说道,“是不是波段的问题……啊,我明白了。”老罗随即住口。

老杨对乔伊说道:“你的意思是,卫星导航系统和天上的卫星完全失去了联络?”

“是的。”

众人都明白了这一问一答的意思——实验仍在继续,没有结束。

“我能说吗?”老罗看着老杨,迟疑地问道。

“说吧,”老杨说道,“既然国家安排我们和美国人合作,这种情况,应该告诉大家。你说得尽量简洁一点。”

“还是费城实验。”老罗说道。老杨同声给美国人翻译。

“我们的船……”乔伊问道,“是不是已经被强大的电磁流给包围,外界任何设备都无法探察到我们,包括卫星?”

老罗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老杨听。老杨对美国人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真的清楚实验的目的,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次实验绝对比费城实验更加复杂。”

老罗飞快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老杨一点都不隐瞒,如实告诉美国人:“这项实验,改变的不是船,改变的是——这片海洋。”

“上帝!”美国人躁动起来。

曹沧内心也震动一下,把一片海域(到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大的海域)用磁力封闭,形成一个独立空间,这需要多大的能量?

但是老罗这个说法,不能够解释四周环境的诡异,还有定位系统的瘫痪。

“我们该怎么办?”美国人问道。

“等天黑。”老杨冷冷说道,“我们要回到大航海时代了,用星座来确定方位。”

“那我们该去什么地方?”这次是老宋在问。

“现在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回到我们出发的地方。希望不要太远。”

在太阳的照射下,天色又明亮一些。曹沧又发现一个问题:“虽然太阳很毒辣,可是气温并没有改变多少。这就是在电磁力作用下,产生的环境变化吗?”

还有一个问题,曹沧想到:“这片被电磁改变的海域,究竟有多大。十平方海里?一百平方海里?一千平方海里?……还是整个大洋?”

科考船继续停留在海面上,在方位未知的情况下,最佳的选择,就是不要移动。

一如既往,海面仍旧平静,一丝风都没有。现在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孤独,这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

现在所有人,不论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都凑在一起说话,不再在意语言和国家之间的隔阂。

现在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现在科考船到底在什么地方,到底距离实验开始的位置有多远,什么时候科考船才能找回原来的位置……

大家都隐隐感觉,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但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没有说出这句话。

终于,挨到了晚上,刺目的烈日落入海平面之下。太阳一消失,天空顿时暗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星光,挂在穹庐之上。

老杨抬头望天,看了很久。

约瑟夫从船舱搬出一个长筒状的物体,摆在甲板上,然后开始观察天空。从他娴熟的动作来看,他至少是个天文爱好者。

老杨看了很久,对约瑟夫说道:“我们进入漩涡的方位,能再告诉我一次吗?”

约瑟夫答道:“北纬20度-40度、西经35度-75度。”

老杨一言不发,沉默半晌。

旁人都焦急地等着老杨说出科考船现在的方位,然后根据现在判断的大致方位,往北纬20度-40度、西经35度-75度行驶。

约瑟夫慢慢收起天文望远镜,也和老杨一样,不理会众人期盼的目光。

老杨终于开口了:“我要告诉各位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众人都没有追问,等着老杨用两种语言说下去。

“我能根据天上星辰的方位,判断船只所在的位置。大家相信我……我从小就在海上生活。”老杨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北纬20度-40度、西经35度-75度,就算是不在这个位置,也不会距离太远,至多几百海里的误差……”

“不!”约瑟夫打断老杨,“你的判断没有错,你的误差,不会超过一百海里。”

“到底是什么意思?”艾伦问老杨。

“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进入实验的海域。”老杨对中国人说道。

约瑟夫同时也对美国人说:“也就是说,我们根本就没有移动位置。”

“实验失败了?”众人都分别问道。

“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实验外围的工作人员和船只?”艾伦大声喊道,“为什么,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无论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这时都情绪激动起来。

“吃掉约翰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从没听说过海上有这么一种凶恶的生物!”

“太阳怎么啦,这里什么都不对劲!”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现在仅存的希望已经破碎,大家都不再顾及这些敏感的话题。

“大家冷静、冷静。”老杨对所有人打手势。但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听老杨的话。

“我有个想法。”这时候,老罗又开口了。众人都看着老罗,希望这个电磁和微波方面的专家,能判断出大家的真实处境,“我前面的推断也许想得太远了。这项实验远没有我们想得复杂,我们并没有空间位移,海洋也没有被磁场屏蔽。”

“实验的核心,仍旧是我们这条船?”老杨问道。

“是的。”老罗说道,“你们忘了费城实验的初衷吗,就是屏蔽船体四周,让外界察觉不到船体。”

“现在的情况,就是?”老杨问道。

“这项实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老罗说道,“不仅外界察觉不到我们,而且我们也看不到外界的一切事物。”

老杨用英语把老罗前后矛盾的推断告诉了美国人。

“我有个疑问,”艾伦迟疑地说道,“当初费城实验的目的,是不让敌方的电子侦测设备探测到船体,屏蔽的媒介是雷达的波段,而不是光线。”

老杨飞快地用汉语把艾伦的话告诉了中国人,众人平静片刻。

“那我们现在参加的实验,就是费城实验的升级。”老罗说道,“电磁力屏蔽的波段大大扩宽了,范围包括了光谱。”

曹沧突然说道:“还不止。”

大家都明白曹沧的意思,声音也是波。科考船已经是完全意义的和世界隔绝,现在世界上,任何方式都已经无法探测到科考船,相对应的,世界对科考船来说,也已经无法探知。

现在大家所在的船是一条透明船,而且是一条瞎了眼的透明船。科考船和外面的世界,如同两个又聋又瞎的人,走在无尽的黑暗中,各自摸索。

“美国人到底要干什么?”老宋喊道。

中国人都狠狠看着船上的美国人。

老杨问道:“贵国进行的这项实验,究竟是什么目的?这项实验根本就不能运用于战场之上。”

约书亚说道:“以圣子的名义,我们真的不知道军方的实验意图。”

老杨把约书亚的话说给了中国人听。

“说谎,说谎!”老宋喊道,“他们都是骗子,我们现在就控制住他们,逼迫美国人把我们送回去!”

控制不住情绪的老宋忽然冲到老杨身边,从老杨身上拿出了一个东西出来。

老宋举起的是一把手枪!他对着艾伦说:“快联系你们的人,把我们送回去。”

艾伦看着老宋的枪口,一步步后退,退到甲板边缘。

曹沧心里非常疑惑,老杨的手枪是从哪里来的,他不可能携带着武器通过美国方面的检查。

艾伦被老宋的手枪指着,双手抬起,一脸惊恐,背部已经靠在了船舷的栏杆上,无路可退。

“老宋,你冷静点!”老杨呵斥老宋。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被美国人耍!”老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正在慌乱之际,艾伦背后,一个近乎透明的水柱又从海面升起,和吞掉约翰逊的那个水柱一模一样。无数纤细的触须已经从水柱中摇晃着伸出来,在空气中扭曲着摆动,就要摆动到艾伦身上。

美国人都惊呼起来,对着老宋喊道:“Please!”

当我看到文档这一段的时候,QQ上,马甲的头像开始闪烁。

“蛇哥,看了多少了?”

“看到费城实验。”

“你觉得我父亲记载的内容可信吗?”

“我只能这么说,如果这不是你父亲的真实经历,那你父亲一定是个异想天开的妄想狂。”

“哈哈。”

“这么说你父亲,你不会生气吧。”

“不是,你继续往下看吧,如果现在你觉得我父亲是妄想狂,那看了后面的文档,你会觉得我父亲一定是个疯子。”

“你现在在哪里,还在武汉吗?”

“不在。”

“那你在哪里?”

马甲头像黑了,他突然就下了线,连个招呼都没打。
0804  更新完毕
以下是 0804 第二次更新

——————————————————————————

第八章 透明船

艾伦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他愣愣看着众人,大家眼神里全是惊慌,话都说不出来。

水柱的触须已经粘到艾伦的肩膀之上,艾伦看见过约翰逊被不知名的生物吞没,现在自己也要大难临头,步约翰逊的后尘,艾伦感到惶恐。

就在大家都认为艾伦没命的时候,突然大家听到了一声枪响,随后,水柱崩裂开来。

艾伦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前方,他清楚地看见曹沧从老宋手上把手枪夺过来,然后开枪打碎了身后的诡异生物。

海水淋了艾伦一身。卡林连忙走到艾伦身前,帮助艾伦把身上的那些触须一根根挑起,然后扔下海。

约书亚忽然警觉到什么,喊道:“停下!”

卡林没有反应过来,一条丝状的触须猛然翻转过来,把卡林的手腕缠住。

卡林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像被蛇咬了一般。

没错,那个触须,像蛇一样能够咬人,卡林疯狂地扯掉手上的触须。

约书亚喊道:“用水冲,别用手扯。”

听见约书亚的喊话,老杨忙用船上的消防水桶,提了海水上来往艾伦身上泼,泼了好几桶,才把艾伦身上的触须全部冲掉。

老杨帮卡林泼水的同时,这边约书亚开始用布条把艾伦肘部紧紧扎起。艾伦手腕已经变得通红,和约翰逊临死前身上的颜色一致。

约书亚对约瑟夫又说了几句话,约瑟夫才如梦初醒,赶忙拿来急救箱。约书亚从急救箱里拿出注射器和抗毒血清,给艾伦注射。

“如果没看错的话,”约书亚对老杨说道,“这是一种有剧毒的水母。”

老杨问:“为什么水母会升到海面上,主动攻击人类?”

约书亚回答:“我也不知道,我研究海洋生物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见过这种情况。”

“卡林会好起来吗?”艾伦问道。

“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是水母。”约书亚肯定地答道,“这个血清,也能救他。”

曹沧现在已经把老宋控制住,老宋身体因为激动,瑟瑟发抖,嘴里还在喊着:“让美国人送我们回去……回去……”

曹沧用手拍了拍老宋的脸颊:“你清醒点,不要这么丢人好不好,你是国家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怎么这么脆弱。”

“我不想来的……”老宋哭起来,“我就是不想来,可是他们非要逼着我来,我现在回不去了,怎么办,我们都回不去了。”

曹沧好奇地问道:“你既然不想来,为什么国家会选你?”

“这个地方,这个海域,不是个好地方,就跟那个沙漠一样,进来了就出不去!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我那么幸运,从罗……”

“宋少成!”老杨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宋听到老杨严厉的呵斥,立马噤声,不再说话。

美国人都关注着卡林的伤势,中国人都盯着老宋看,没有人再说话。

海上起风了,海面又开始泛起波澜。

老杨对众人说道:“现在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

所有人都抬起头,听着老杨说下去:“现在我们有两种出路,要么待在原地,等着磁力的消失,要么我们移动自己的方位。也许这个磁力场,是有范围的……”

讨论了一会儿,大家决定,继续开船。

“我想提醒一下。”老罗说道,“虽然我们看不见外界,外界也看不见我们,但是海水之下的礁石,还有其他的种种事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会因为磁力的屏蔽而不存在。”

老杨说道:“这个事情,我来解决。”

这时,卡林对身边的约书亚说道:“我能顺畅地呼吸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约书亚没有弄错,袭击约翰逊的生物就是水母——生物学里从没有发现过的巨型水母。这种水母也许一直存在,只是在普通的环境中,人类无法发现。可能是电磁力的原因,把它们从深海里引上来。这水母的身体组织基本都是水分,也许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构造,能让它适应深海和空气的压力差异。

此时,老杨已经成为科考船的实际领导者。因为美国人,除了受伤的卡林,都分散走进各自负责的船舱。不一会儿,发动机开始轰鸣,船开始在海面上缓慢行驶起来,方向朝着落日的地方。

按照老杨和约瑟夫的计算,按照这个速度行进,明天天黑前,就应该能抵达佛罗里达州的海岸。

现在,这是一艘在外界看来完全透明的船。大家谁也不知道,船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出现在外界人的眼中。

老杨在船长室,和约瑟夫一起指挥船只的方向。

船体的甲板上,五个中国人站在一起,无所事事。

“老宋,”细妹终于开口说话,“你刚才说的沙漠,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是曹沧想问而没有问的。

老宋不回答,脸色阴沉,应该是在回忆当初死里逃生的过程。

“你是怎么出来的?”细妹又问道。

老宋恶狠狠地对细妹说道:“其实你和我一样,都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什么地方?”周姐拼命晃动细妹的肩膀,“你这小丫头,怎么不跟我说。”

细妹指着老宋说道:“这个,你们应该问问他,他当年去的地方,是不是和我们现在的环境一样。”

老宋刚才说的是沙漠,怎么可能和海洋的环境一模一样,这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环境嘛。曹沧思考着,突然心里一震,他想起老宋被老杨打断的话头,其中提到了一个没说完的地名。

“是不是罗布泊?”曹沧问道。

老宋看向船长室,他还是忌惮老杨,可是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开始说起来:“是的,就是那里。”

“你进入罗布泊的时候,遇到了和现在类似的情况?”

“是的,无法解释的环境,和一般世界不同的环境。莫名其妙的生物攻击我们……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和队友都无法相互看到对方。开始,我们只是相互看不见,大家好像都变得透明,但我们还能相互用手拉在一起,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向着太阳下山的方向行走……可是不久后,他们的手渐渐消失,我的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们还能相互听到对方的声音。”

老宋身体在抖动。“是的,我们看不见对方,也摸不到对方,可是我们能听见对方的声音。队长叫我们不要慌张,不要乱跑。可是渐渐地,队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队友们的呼喊声,我也听不到了,然后就是寂静,他们都消失了。也许大家并没有消失,只是我们看不到对方。我们被某种力量,相互隔绝……”

众人感受到老宋当时的恐惧和无助,背心都开始发凉。

“妈的!妈的!”老宋哭起来,“就跟我们现在一样!”

大家都愣住,周姐把细妹紧紧抱住,老罗也不由自主地挽住曹沧和老宋的胳膊。

“没用的!”老宋一把推开老罗,“我们当时就是这么做的,可是最后,队友呼唤我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我拼命地喊,叫他们回来,可是他们却听不见。”

老宋狂喊起来:“你们知道这个感受吗!”

“你是这么出来的?”曹沧问道。

“我怎么知道!”老宋指着曹沧,“你说我怎么知道,你倒是告诉我答案,我为什么能从那种地方逃出来!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领导又要我参与这个一模一样的实验!因为我是队友中唯一回来的人吗?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不会永远都这么幸运……”

老宋开始癫狂起来:“你们等着瞧吧,我们最终会相互看不见对方,我们都会消失在这个地方。永远没有人记得我们,和我的队友一样,没有任何人会再提起我们……我们被抛弃了!”

大家听到了老宋从前参与类似实验的经历,都沉默了。

曹沧知道,国家选了这五个人,绝不是随随便便从人群里抓阄出来的。即便是老宋这样心理脆弱的人,来头也不小,他参加过国家在罗布泊的考察,这就是他又被选中到这海上来的原因。

而老杨,可以肯定他是一个航海了一辈子的船长。从他的作风来看,是海军的某军舰的领导最有可能。老罗是参与过XX大学某项关于地磁力实验的主要人员。他们都不是寻常之辈。

现在只剩下周姐和细妹的身份,还没有显山露水。不过曹沧知道这两个女人的来历,也绝对不会简单。

曹沧想:“和中国方面一样,美国人也不会如平常表现的这样单纯,他们绝不是操作这艘科考船的正式船员,操作船只,只是他们的基本技能而已。”

“然而国家派自己替代曹沧的身份,到底需要自己做些什么呢?”曹沧很疑惑,“不过,从现在事态发展的情况来看,还是先静观其变,坚守自己的原则,暂时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曹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船继续在海洋上行驶。果然,大家在海面上看不到任何船只。第二天傍晚,也就是老杨承诺大家到达海岸时间的前几个小时,曹沧已经知道,船不可能到达海岸了。因为,曹沧看不到任何海鸟,一只都看不到。照理说,如果前方有海岸,那么这个区域应该是海鸟活动密集的地方,可是现在却一只海鸟都没有。

曹沧和其他几个中国人都走到船长室,看到老杨眼神执著地看着前方。曹沧从老杨不经意闪出的神色判断,老杨现在也肯定清楚,今晚无法到达海岸。

到了晚上十二点,大家仍看不到任何陆地的迹象。船的四周,仍旧是无垠的海洋。

“也许是我们计算错误,方位出了偏差。”老杨和约书亚各自向自己的国人解释。

大家不太信服他们的借口。船只一直都是在往西行驶。从百慕大的方位往太阳落下的方向移动,就算是方位偏差,也不会错过大陆。这是最基本的地理常识。

第二天,船只仍然在海上行驶。

船上的食物,只是压缩饼干和那种难吃无比的膏状物,众人不到了饥饿难耐的时候,绝不吃上一口。

第三天,还是大海,浩瀚无际的大海。

第四天、第五天……

此时,不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都沉不住气了。大家又集中在船长室讨论起来,话题,当然是围绕着船只的位置。

“按照船行驶的速度和方向,”乔伊说道,“我们现在应该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上。可是……”

大家都不由自主看向大海——平静宽广到令人窒息的大海。

“能给个解释吗?”艾伦问道。

美国人都看向老罗。老杨将问题翻成中文。

老罗不停地挠脑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也许,这个磁力屏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连陆地都在我们的范围内消失。”

“那这海洋,怎么解释?”

老罗愣住,他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向西行驶。”老杨说道。

“方向!”周姐突然说道,“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我们因为受到磁力屏蔽的影响,所以方向感知完全颠倒了?”

这个猜测非常有道理。笼罩在船和海洋上的地磁力如此巨大,把方向完全扭曲,是极有可能的。

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这个稀疏平常的自然规律,也许现在对于科考船,已经完全改变。

如果依照这个推断,科考船现在应该在美洲和非洲大陆之间的大西洋的中央。

“那我们就继续行驶吧。”老杨说道,“如果我们的方向反了,我们迟早能看到非洲大陆。”

美国人从老杨的口中听到这个难以置信的推测,也显得有些震惊。

“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卡林说道,“我们的食物能支持很久,但是淡水,已经不多了。”

“还能支持多久?”

“按照现在的消耗,还能支持六天。如果定额配给,能多支持三天。”卡林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褪下一层漆黑的皮肤。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前行了。也许明天就能看到大陆,或者是磁力屏蔽消失,就能与附近的船只联系上。

参加实验的第七天开始,老宋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开始发生。

第七天的早上,美国人都在轮换着操作科考船。中国人一如既往地在甲板上聚集,跟前两天一样,大家一直探望海平面,希望能看到地平线。

大家看了一会儿之后,老罗突然问了一声:“那个小丫头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细妹没有来。

“还在睡觉吗?”老罗问周姐。

周姐暂时没有说话,但是脸开始泛白。

“细妹到哪里去了?”老宋追问道。

“她和我一起起来的。”周姐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她明明和我一起走过来的……”

“老杨!老杨!”老宋飞跑着到船长室,“细妹没了。”

“你在说什么?”老杨冷静问道,“你们找她了吗?”

其他的四个中国人开始分头在船上寻找细妹,不一会儿,美国人也参与到找寻细妹的行动中。

科考船并不大,美国人对科考船也很熟悉。但大家把每个角落都找了,仍然没找到细妹。

“她是不是掉下水了?”老杨问道。

“不是!”老宋狂喊起来,“她一定是消失了,和我当年在罗布泊一样!”

“杨先生,他在说什么?”约书亚问道。

老杨无法翻译老宋的话。

“接下来,就是我们。”老宋声音变小了,但是听起来更令人绝望,“我们也会一个一个地消失……”

曹沧说道:“你当年考察的领导是谁?”

老宋说道:“我不能说。”

“是他把你们带到那个地方的吗?除了你的队友消失,还有什么其他的古怪事件?”

“我的队长,和你太像了……”

老杨对着老宋喊道:“你在说什么!”

其他的人都看着老杨,眼神中带着不信任。他刚才打断了老宋的话头,证明他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多一点,可是他刻意隐瞒。

老杨转身指着曹沧说道:“他跟你们说过了什么?”

曹沧说道:“他告诉我们,这项实验,不止美国人在做。就这些。”

老杨逼视着曹沧,问道:“你枪法很好啊。”

曹沧无言以对,其他四个人突然想起,曹沧是美国人指定的人选。老杨成功地把众人的敌意转移到曹沧身上。

曹沧默默走开,继续在甲板上找寻细妹。留下的中国人都沉默不语,几个中国人,每个人都心怀芥蒂,关系反而不如美国人那么融洽。

“没事的话,”老杨命令道,“我觉得大家还是回去休息。”

“现在消失了一个人!”老罗对老杨喊道,“是我们的同伴。”

“她落水了,就这么简单。”老杨说道,“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曹沧在船的后甲板上,看着科考船螺旋桨泛起的水花,心想:“也许细妹在掉下去的时候,就在这个水花里拼命地呼救,可是没人听到。”

艾伦悄悄地走到曹沧身边,用断断续续的汉语夹杂英文说道:“曹,是不是那个女孩,凭空消失了?”

“谁告诉你的?”曹沧用最简单的英文问道。

“你们的宋,刚才对我们不停地打手势。他对着大海摆手,意思是那个女孩,没有掉进海里。”艾伦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曹沧做出没听懂的表情。艾伦拍了拍曹沧的肩膀,走开了。

老宋在船上继续危言耸听,老杨也无法制止。

老宋连说带比划:“我们每个人都会消失,我们都会看不到对方,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当时也是这种环境,没来由的就起了大风,风沙过后,什么都变了……”

卡林和乔伊,也被老宋的叙述打动,虽然听不懂老宋的语言,但从他丰富的手势能看懂他的意思。

“你在讲什么故事啊?”细妹在老宋身后问道。

“你在听什么呢。”老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头都不回地说道,“我们都会消失……”老宋不说话了,慢慢回头,他看见细妹,如同看见了鬼一样。

“你、你、你……”老宋指着细妹说道。

其余的人也非常震惊。

“你去哪里了?”周姐问道。

“我哪里都没去啊。”细妹回答,“我刚才在船的后方看大海,我走过去的时候,还对你说过的啊。”

“你一直都在那里?”周姐问道。

“是啊。”细妹说道,“曹沧也在那里,不信问他。”

所有人都跑向船尾,曹沧果然站在那里。

曹沧也看到了细妹。细妹对曹沧说道:“刚才我们不是站在这里吗,艾伦也来过的。”

曹沧盯着细妹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曹沧和细妹对望。又看了很久。

“是的。”曹沧对众人说道,“她刚才就在这里,她坐在这个角落里。”

艾伦从曹沧的语气听懂了曹沧的意思。

“曹,”艾伦说道,“我怎么没看见她?”

曹沧等老杨翻译后说道:“你走了之后,我才看见她的。”

这个解释很牵强,但是众人无法追究下去,毕竟细妹现在就站在众人之中。

大家都散开了,曹沧仍旧站着不动。他现在无法回到同胞的身边,老杨已经把他的身份说得这么绝。他也不能和美国人走得太近,不然更加无法解释。

曹沧知道,自己的任务要进行下去,就必须要面对这种敌意。

细妹在船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曹沧身边。

“谢谢。”

曹沧不接受细妹的道谢,对细妹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知道你身份的人。”细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口气,冷静而严肃。

曹沧内心震动,但是尽量没有表露出来。

曹沧和细妹两人在甲板上对峙,气氛紧张。

“快看!快看!”约瑟夫在船的左舷大声呼喊,所有人都跑到左舷。

大家都看到了,距离科考船两公里开外,一股银白色的水线在海面上呈S型的移动方式,向科考船冲过来。

当水线距离科考船只有几百米的时候,曹沧看清,这水线有一米宽,几十米长,是一个长条形状的物体,在海面下快速移动激起的浪花。

“和你有关吗?”曹沧问细妹。

“绝对没有。”细妹说道,“它来了,知道它习惯干什么吗?”

“是海蛇吗?”

“是的。”

正说着,巨大的海蛇已经把头高高昂起,伸出海面七八米高,高度超过了科考船。海蛇腹部白色的鳞片,层次分明。曹沧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和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哪有这么大的海蛇!”

海蛇把头高高扬起,海面上荡着波浪,猛然间,海蛇沉到海面下,海面上留下一串泛白的水沫。

船上的人被这巨大的海蛇吓住了,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又听到乔伊在右舷大喊:“这边这边,它在这里!”

所有人又跑到右舷,海蛇现在又从科考船的右舷十几米之外,从海面之下探出头来,仍旧和刚才一样,呆呆地看着科考船。

细妹在曹沧身边说道:“它会再沉下水去。等它再从海里冒出头,就要来攻击船了。”

曹沧问道:“你怎么知道它下一步会怎么做?”

细妹不回答,跑到船中间老杨身边,飞快地对老杨喊道:“把汽油泼在船头的甲板上。”

老杨问细妹:“要干什么?”

“这个东西,再冒上来,就会用嘴咬船头。”

“就算它体型巨大,也不可能咬船。”老杨回应细妹。

细妹说道:“一定要听我的,它马上就又要下沉了。”

细妹的话刚说完,海蛇果然又潜入海中。海面上平静很久。

现在大家比刚才更加紧张,海蛇现在虽然看不见了,但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来自海蛇的威胁。海蛇下一次会从什么方向冒出头来,每个人都在猜。

曹沧跑到艾伦身边,比划了一会儿,拉着艾伦跑进船后舱,这是科考船堆放燃料的仓库。艾伦指着一个油桶,上面的标识是“GAS”。曹沧手忙脚乱地拧开这个油桶的盖子,然后指着附近的一个水桶。艾伦会意,拿来水桶,曹沧把油桶倾斜,汽油汩汩倒入水桶。

艾伦看着曹沧一个人能把油桶倾斜,并且保持不倒,对曹沧的臂力十分佩服。

水桶很快就倒满,曹沧再也支持不住,油桶倒在舱内,汽油流了出来。

曹沧和艾伦顾不上这么多,飞快地跑到船头。两人站到船头的甲板上,被船头的景象吓得战栗。海蛇现在就在船头。

科考船的顶部,已经抵触到海蛇口中。此时,海蛇张开大嘴,船上的人都清楚地看到海蛇的上颚——粉红色的肉质,长牙随着上颚的开阖,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艾伦手上的桶,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曹沧连忙用脚一扫,水桶里的汽油铺洒在船体最前端的甲板上。

海蛇终于一口咬了下来,把科考船最前端的地方含住。船身陡然向前倾斜,船体的后部从海面上翘起。

老杨看明白了曹沧和艾伦的行为目的,他从怀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之后,扔到甲板的前端。

汽油开始燃烧,熊熊的火焰一直烧到海蛇的喉咙深处。海蛇痉挛松开了嘴,蛇头落入海中。

海蛇并没有离开,仍旧在离科考船不远的海面游弋。游动的轨迹,还是S型。船上的众人都站立不动,等着海蛇下一次攻击。但是海蛇智商并不高,没有用巨大的身体继续攻击科考船。海蛇游了很长时间,终于向远方游走。游了很久,S型的痕迹,才在海面上消失。

“你怎么知道用这个办法?”老杨对细妹说道。

“我爷爷告诉我的。”细妹说道,“这个东西嘴巴被烧伤后,就不会再攻击人类,它嘴巴很怕疼。”

“你爷爷见过这东西?”
曹沧在船的后甲板上,看着科考船螺旋桨泛起的水花,心想:“也许细妹在掉下去的时候,就在这个水花里拼命地呼救,可是没人听到。”

艾伦悄悄地走到曹沧身边,用断断续续的汉语夹杂英文说道:“曹,是不是那个女孩,凭空消失了?”

“谁告诉你的?”曹沧用最简单的英文问道。

“你们的宋,刚才对我们不停地打手势。他对着大海摆手,意思是那个女孩,没有掉进海里。”艾伦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曹沧做出没听懂的表情。艾伦拍了拍曹沧的肩膀,走开了。

老宋在船上继续危言耸听,老杨也无法制止。

老宋连说带比划:“我们每个人都会消失,我们都会看不到对方,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当时也是这种环境,没来由的就起了大风,风沙过后,什么都变了……”

卡林和乔伊,也被老宋的叙述打动,虽然听不懂老宋的语言,但从他丰富的手势能看懂他的意思。

“你在讲什么故事啊?”细妹在老宋身后问道。

“你在听什么呢。”老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头都不回地说道,“我们都会消失……”老宋不说话了,慢慢回头,他看见细妹,如同看见了鬼一样。

“你、你、你……”老宋指着细妹说道。

其余的人也非常震惊。

“你去哪里了?”周姐问道。

“我哪里都没去啊。”细妹回答,“我刚才在船的后方看大海,我走过去的时候,还对你说过的啊。”

“你一直都在那里?”周姐问道。

“是啊。”细妹说道,“曹沧也在那里,不信问他。”

所有人都跑向船尾,曹沧果然站在那里。

曹沧也看到了细妹。细妹对曹沧说道:“刚才我们不是站在这里吗,艾伦也来过的。”

曹沧盯着细妹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曹沧和细妹对望。又看了很久。

“是的。”曹沧对众人说道,“她刚才就在这里,她坐在这个角落里。”

艾伦从曹沧的语气听懂了曹沧的意思。

“曹,”艾伦说道,“我怎么没看见她?”

曹沧等老杨翻译后说道:“你走了之后,我才看见她的。”

这个解释很牵强,但是众人无法追究下去,毕竟细妹现在就站在众人之中。

大家都散开了,曹沧仍旧站着不动。他现在无法回到同胞的身边,老杨已经把他的身份说得这么绝。他也不能和美国人走得太近,不然更加无法解释。

曹沧知道,自己的任务要进行下去,就必须要面对这种敌意。

细妹在船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曹沧身边。

“谢谢。”

曹沧不接受细妹的道谢,对细妹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知道你身份的人。”细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口气,冷静而严肃。

曹沧内心震动,但是尽量没有表露出来。

曹沧和细妹两人在甲板上对峙,气氛紧张。

“快看!快看!”约瑟夫在船的左舷大声呼喊,所有人都跑到左舷。

大家都看到了,距离科考船两公里开外,一股银白色的水线在海面上呈S型的移动方式,向科考船冲过来。

当水线距离科考船只有几百米的时候,曹沧看清,这水线有一米宽,几十米长,是一个长条形状的物体,在海面下快速移动激起的浪花。

“和你有关吗?”曹沧问细妹。

“绝对没有。”细妹说道,“它来了,知道它习惯干什么吗?”

“是海蛇吗?”

“是的。”

正说着,巨大的海蛇已经把头高高昂起,伸出海面七八米高,高度超过了科考船。海蛇腹部白色的鳞片,层次分明。曹沧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和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哪有这么大的海蛇!”

海蛇把头高高扬起,海面上荡着波浪,猛然间,海蛇沉到海面下,海面上留下一串泛白的水沫。

船上的人被这巨大的海蛇吓住了,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又听到乔伊在右舷大喊:“这边这边,它在这里!”

所有人又跑到右舷,海蛇现在又从科考船的右舷十几米之外,从海面之下探出头来,仍旧和刚才一样,呆呆地看着科考船。

细妹在曹沧身边说道:“它会再沉下水去。等它再从海里冒出头,就要来攻击船了。”

曹沧问道:“你怎么知道它下一步会怎么做?”

细妹不回答,跑到船中间老杨身边,飞快地对老杨喊道:“把汽油泼在船头的甲板上。”

老杨问细妹:“要干什么?”

“这个东西,再冒上来,就会用嘴咬船头。”

“就算它体型巨大,也不可能咬船。”老杨回应细妹。

细妹说道:“一定要听我的,它马上就又要下沉了。”

细妹的话刚说完,海蛇果然又潜入海中。海面上平静很久。

现在大家比刚才更加紧张,海蛇现在虽然看不见了,但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来自海蛇的威胁。海蛇下一次会从什么方向冒出头来,每个人都在猜。

曹沧跑到艾伦身边,比划了一会儿,拉着艾伦跑进船后舱,这是科考船堆放燃料的仓库。艾伦指着一个油桶,上面的标识是“GAS”。曹沧手忙脚乱地拧开这个油桶的盖子,然后指着附近的一个水桶。艾伦会意,拿来水桶,曹沧把油桶倾斜,汽油汩汩倒入水桶。

艾伦看着曹沧一个人能把油桶倾斜,并且保持不倒,对曹沧的臂力十分佩服。

水桶很快就倒满,曹沧再也支持不住,油桶倒在舱内,汽油流了出来。

曹沧和艾伦顾不上这么多,飞快地跑到船头。两人站到船头的甲板上,被船头的景象吓得战栗。海蛇现在就在船头。

科考船的顶部,已经抵触到海蛇口中。此时,海蛇张开大嘴,船上的人都清楚地看到海蛇的上颚——粉红色的肉质,长牙随着上颚的开阖,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艾伦手上的桶,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曹沧连忙用脚一扫,水桶里的汽油铺洒在船体最前端的甲板上。

海蛇终于一口咬了下来,把科考船最前端的地方含住。船身陡然向前倾斜,船体的后部从海面上翘起。

老杨看明白了曹沧和艾伦的行为目的,他从怀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之后,扔到甲板的前端。

汽油开始燃烧,熊熊的火焰一直烧到海蛇的喉咙深处。海蛇痉挛松开了嘴,蛇头落入海中。

海蛇并没有离开,仍旧在离科考船不远的海面游弋。游动的轨迹,还是S型。船上的众人都站立不动,等着海蛇下一次攻击。但是海蛇智商并不高,没有用巨大的身体继续攻击科考船。海蛇游了很长时间,终于向远方游走。游了很久,S型的痕迹,才在海面上消失。

“你怎么知道用这个办法?”老杨对细妹说道。

“我爷爷告诉我的。”细妹说道,“这个东西嘴巴被烧伤后,就不会再攻击人类,它嘴巴很怕疼。”

“你爷爷见过这东西?”
“我不知道,”细妹说道,“也许我爷爷也是听长辈说的吧。”

“你们家是干什么的?”老杨问道,“为什么会了解这种生物?”

能参加这项实验的人,当然是有来头的。细妹的身份和老杨一样,应该也在海上生活很久。可是细妹和老杨对海洋的认识,显然有偏差。

细妹不回答老杨的话,老杨也没有多问。

船只继续行驶。大家都尽量不再提起海蛇和水母。这些无法用生物学解释的巨型生物,已经在各人心里留下阴影。

科考船如同树叶一样在海上飘荡。不知道这深海之下,到底还有多少恐怖的生物,正仰头看着科考船,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会发起攻击。而下一次要面对的攻击,是由一种什么奇怪形状的生物发起的呢?这些问题令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不过,在随后的几天里,科考船再也没有遇到奇怪的生物,连风暴都没遇上。但也没有发现海岛,没有任何陆地的迹象。

卡林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小心翼翼地分配给众人一小杯淡水,分配得非常均匀。

大家看着杯子里少得可怜的淡水,知道最多只能再支持两到三天。

“我们祈祷上帝给我们下一场雨吧。”约瑟夫说道。

众人很紧张,只有老宋面色轻松。曹沧在暗中发现,老宋从昨天开始,就在收集自己的尿液。曹沧知道,老宋一定能支持到最后,就跟当年他在沙漠里一样。

第九章 倪细妹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仍旧没陆地的踪影。

淡水即将告罄,老杨和约瑟夫在指导方向,轮机室还有一个人在值守。其他的人都因为身体脱水,尽量减少活动,各自坐在舱室里。

口渴的痛苦,是平常人无法想象的。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了,白色的残皮皴到嘴角。大家都看着天空,希望海上来一次风暴,越大越好。这样,就有救命的淡水从天而降。

周姐是最先崩溃的人。她发现了老宋偷偷积攒的尿液,此时也顾不得肮脏,向老宋讨要。老宋拒绝了周姐的请求,周姐的精神就顿时颓靡,然后一动不动。半天后,周姐开始昏迷,生命的迹象渐渐从她身上消失。

旁人看不过去,艾伦和卡林把自己水杯里最后一点水滴了两滴在周姐嘴唇上。曹沧和细妹也照做了,周姐得到了点水的滋润,眼睛才勉强睁开。

曹沧走到船的后部甲板上,细妹也跟着过来,两人坐在一起。

“你还能支持多久?”细妹问曹沧。

曹沧虚弱地回答:“不知道,我没在缺水的环境下待过。”

“我还能支持两天。”细妹慢慢地说,“我们家族,一直在海上生活,比一般人能适应。”细妹话说完之后,盯着曹沧看。

曹沧忽然想到自己说过曹家也是祖祖辈辈在海上讨生活的,是不是也应该比常人更耐渴?

细妹仿佛能看穿曹沧的心思。“你说谎了。”细妹说道,“你们家族根本就不是什么在南洋上做生意的船商。”

曹沧没有再编造理由来圆谎。细妹既然能这么说,当然是很有把握。

细妹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参加这项实验吗?”还没有等曹沧回答,细妹又问道,“还有,我为什么知道你家族的事情?”

曹沧说道:“你在那天,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为什么?”

“这个我暂时不能跟你说。”细妹苦笑一下,“如果我们真的要渴死在船上了,我会考虑告诉你我消失的事情。”

曹沧说道:“你还在希望,我们能支持下去吗?我们肯定要死了。”

“在海上,”细妹说道,“绝不要说‘肯定’两个字。”

曹沧等着细妹往下说。

“我之所以知道你的家族不是来往于南洋的船商,是因为,我们家族,才是世世代代生活在海上——真正生活在海上。”

“你是疍民?”曹沧到现在,终于明白了细妹的来历。

“应该是疍族。”细妹答道,“我们和你们不是一个民族。”

曹沧没有和细妹争辩。这方面的知识对他来说是个空白,他在基地不可能把所有的历史和人文知识都学习到。

“我姓倪。”细妹说的时候非常得意,“我奶奶、我父亲都是疍族的领袖……现在是我。”

“怎么可能?”曹沧说道,“新中国成立后,是不可能承认你们非官方的首领的。”

细妹看着曹沧,神情鄙夷,“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是汉族,我们和你们并没有生活在一个地域,我们倪家一辈子都不能上岸。”

“可是你上岸了。”曹沧说道,“你来美国之前,是在北京上的飞机。”

“那是因为……”细妹说道,“情况特殊,北京的大官,许诺了我们家族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曹沧问道,“你参与到这实验,原来是一个交易?”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细妹说道,“不再强制我们的族人不许上岸生活,也不要再排挤我们。恢复我们的民族身份,我们是疍族,不是汉族。”

这个理由很平淡,但是越是平淡的理由,就越真实。曹沧相信了细妹。

“那你到底有什么能力,让政府安排你参加这项实验?”

“那我从头跟你说吧。”细妹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觉得你应该简短一点。”曹沧说道,“太长的话,也许你还说不到一半,我就渴死了。”

“我们不会渴死的。”细妹志在必得,“我能闻到淡水的味道,也许马上就要有风暴来了。从船离开漩涡开始,我就能嗅到淡水,开始我闻不到,但是现在越来越明显,我可以肯定,会有很多的淡水。当携带淡水的风暴追上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有水喝了。很近了,非常近了。”

曹沧对细妹的话将信将疑。他和其他的人一样,每天清晨,在甲板的每个地方收集晨露,但是收效甚微。而且这么多天,海上一直是晴朗的,哪里有半点要来风暴的迹象,天上连云都没有。

“之所以能参加这项实验,”细妹说道,“是因为我们有个家传的海图。”

“这个世界上的海洋,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被航海家把各个地方都探测无遗。”曹沧打断细妹的话,“国家怎么会稀罕你们的海图。”

“我们的海图,并不是用在普通的海洋之上。”细妹说道,“这个海图,一直都被我的家族保藏,但是这个海图,从来就没有用过,因为上面绘制的海洋方位,和世界上所有的海图都不一样。”

“你们的海图,是用于人类还没有探知到的海洋?”曹沧想起了贴在自己身上的那块怀表。

“是的。”细妹说道,“我们家族保存的海图,就是人类一直没有发现的海域,一片宽阔的海域。但是,我们的祖先,在很久以前,到过那片海域,并且记载下了那里的方位,画出了这个海图。”

“你们祖先为什么能找到那片海域,你祖先的船只,不见得能够进行长时间的航海。”

“都说了,在海上,不要这么绝对。人在生死关头,能做出的事情,往往超出自己的意料。”

曹沧问道:“你的祖先,是被赶到海上的?”

“是的。”细妹紧盯着曹沧看,“就是你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的祖先就只能永远在海上逃避。在海上生活了几百年后,这个海图就被绘制出来。当你们汉族的皇帝,知道我们拥有这个海图之后,就一次又一次的胁迫我们,逼我们交出海图……”

“你们没有交出来,于是永远生活在海上。”曹沧问道,“到底是什么海图?”

细妹说道:“《水路簿》。你听说过吗?”

“没有。”曹沧说道,“你现在带在身上吗?”

“当然不会,我把它记在心里了,如果我们交出《水路簿》,我可以肯定,不仅我没机会参加这项实验,我们的民族,也面临灭顶之灾。”

“看来根本就没什么电磁力的屏蔽。”曹沧说道,“老罗的推测是错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费城实验,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一片人类从来没有涉足的海域!”

“你们没来过,不等于我的祖先没来过。”细妹说道,“现在我相信了,真的有这片海域存在,因为,它就在我们身边。”

曹沧慢慢支起身体,手扶在甲板的栏杆上,仔细地看着这片海洋,诡异的海洋。

原来细妹参与这项实验的身份,是一个领航人。可是细妹并没有指导老杨船只航行的方向,她在等什么?

“现在,该谈谈你参加这项实验的身份了。”细妹说道,“你和我不一样,你是美国人指定的人选,你们的家族,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秘密?”

曹沧现在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胸口的那块怀表,非常清晰。美国人指定曹家的后人参加这项实验,当然是经过了很详尽的调查。夏家的兄弟,就是为了这个在国内潜伏多年,才找出曹沧。可是这块怀表的秘密,自己和国家一样,完全一无所知。也许美国人也不知道。

曹沧正在思考,该怎么说出一个合理解释。

“我在想一个可能。”细妹说道,“也许很久以前,你们曹家和我们的民族有很深关联。”

曹沧说道:“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等,但是等到今天,我们连在等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曾经听人说过,我是美国籍的华人,说过我的祖先,也去过海上未知的海域……但我没有什么海图……”

“看来,你和我的身份差不多……”

细妹的话还没说完,船上又传来了一阵惊呼。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濒临渴死的人如此惊慌?

曹沧拉起细妹,往传来惊呼声的方向跑去。

艾伦、卡林、乔伊、老宋正站在船舷,看着海面之下。

曹沧和细妹也看下去,只见老罗正在海水里挣扎,可是他没有惊慌地呼救,他在狂笑,大口大口的海水灌入老罗的嘴里。

“不要慌,待着别动。”乔伊拿来软梯放下去。

可是艾伦和卡林连翻过船舷栏杆的力气都没有了。

曹沧爬到软梯上,一步一步爬下去。爬到软梯的底部,距离老罗只有不到一米远时,曹沧把手伸向老罗:“抓住我。”

老罗的眼中并没有惊慌,他会游泳。他的表情很欣喜。他边在水里踩水,边大口喝着海水,是他主动在喝海水。

曹沧明白了,肯定是老罗在渴的无法忍受的情况下,抑制不住冲动,跳进海里,顾不上海水是不能饮用的常识,大口吞咽海水,好让自己死得更快些。

海水中的盐分,超过了人体组织的盐分,当人喝下海水,就需要更多的淡水来中和海水中的盐分。所以肌体缺水的人,若是喝下海水,只能有一个后果——加快死亡的速度。

“能喝,能喝。”老罗狂笑着对曹沧喊道,“这水能喝。”

曹沧知道老罗的精神已经失常,他对着老罗喊道:“快抓住我的手。”

老罗把手递给曹沧,曹沧准备把老罗拉起来。

曹沧在把老罗从海水里往上拉的时候,看到了海面下的一个东西。晃荡的海水让曹沧无法看清海面下到底是什么,可是曹沧看到了一些闪亮的东西,海水也无法掩盖住那光芒。

“快上来。”曹沧喊道,他现在能够确定,那闪亮的东西,是牙齿。

老罗此时才真的在狂呼,他在呼救,并且越喊越凄惨。

曹沧发狠把老罗提起来。可是老罗的身体,腹部以下已经什么都没有,血淋淋的模糊一片,鲜血染红了这片海水。

曹沧忍住呕吐,仔细看去,只见两三条一米左右的海鱼,不是鲨鱼,形状绝不是鲨鱼,而是淡水鱼,是鲇鱼,长着锋利牙齿的鲇鱼,正在拉扯老罗腹腔里还没有脱落的肠子和内脏。老罗已感觉不到疼痛。曹沧隐约看到海水深处,还有一条鲇鱼,在吞咬老罗的下半身,两条人腿被鲇鱼疯狂地往嘴里吞。

“至少比渴死强。”老罗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眼睛看着曹沧,满脸都是绝望。

曹沧放弃了,松开老罗的手,转身向上爬。一条鲇鱼猛地从海水中跃起,曹沧闪了闪,那条鲇鱼咬到曹沧的裤子,撕扯了一块布料落入水中。当鲇鱼再一次跃起,曹沧看准了,用脚狠狠踢在鲇鱼的头顶。

船舷上的艾伦和卡林用尽全力拉扯软梯。曹沧调整好姿势,爬上船舷。众人无话,看着海面下的凶猛鱼类,撕扯老罗的尸体。

海面终于平静。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些许的红色泛在海面上。

隔了很久,曹沧说道:“他说,这水能喝。”

“原来这海洋的水是淡水。”细妹说道。

美国人问向曹沧:“你说什么?”

“他说,”老杨也到了船舷,对卡林说道,“这水能喝。”

曹沧完全看不到众人的惊喜,只有惊愕。

海面上的血迹,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船上的众人,暂时顾不上老罗突如其来的死亡。卡林用水桶,从海里打水。水桶提上甲板之后,他收起绳子,用手指沾了一点,缓缓地凑到嘴边尝了尝。

众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卡林的脸。卡林尝了之后,端起水桶,靠近嘴边,大口喝起来。

“真的是淡水!”其他人都欢呼起来。

水桶在众人的手里传递,一桶不够,又提了一桶上来。片刻后,所有人都恢复了精神,虽然暂时还没有元气十足,不过相较前几天的垂死状态,已经好太多了。

老杨叫上其他四个中国人站到船舷,对着刚才老罗丧命的地方注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敬了一个军礼,其他中国人也照做了。美国人也站在一起,呆望了一会儿。

众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客观地说,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这几天下来,大家共同面对险恶的环境,现在接连已经死了两个人,也许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

曹沧想到,主导这项实验的美国方面,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异海的某些信息,他们了解这片海域的海水是可以饮用的淡水,所以在科考船上没有配备任何海水淡化装置。

其实这个结论曹沧自己也觉得不太令人信服,他想更有可能的原因也许是美国人认为这项实验持续的时间并不会很长,储备在科考船上的淡水足够实验人员饮用到实验结束。想到这里,曹沧心里又升起一个令自己心冷的设想,主导这次实验的美国人是不是会把淡水当做控制科考船上人员的一个手段?如果科考船完成实验,却不愿意回到实验起点或者是无法完成实验,也不能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就意味着实验的外围人员,就放弃了科考船上的所有人?

曹沧为这个想法感到不寒而栗。

大家默契地站到一起,是到了讨论科考船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了。

“为什么海洋里会有淡水?”约瑟夫最开始问道。

“有可能我们现在的海域正在大江的入海口,”老杨说道,“亚马逊河能把出海口几千平方公里的海水淡化。”

“杨,”乔伊问道,“我们现在的方向出了问题,我们应该航行到了南美洲的巴西外海,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任何陆地和海岛?”

老杨无法回答,他已经很确定船只的航向出了问题。可是若是认为科考船到了南美洲,老杨自己都觉得无法接受。从太阳升起落下以及黄道的夹角来看,科考船应该还在北半球。

“有没有可能,”曹沧说道,“我们其实就是在一个淡水湖泊里面,一个非常大的湖泊。”

“这是海洋。”细妹说道,“不是湖。”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淡水湖?大家都沉默,各怀心事。

过了一会儿,约书亚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前行。”老杨说道,“保持现在的航向。”

大家都赞同了老杨的提议。只要不改变航向,科考船总有靠岸的一天。

船只继续航行,艾伦和卡林每天都提取海水,然后用船只上的设备检测海水的盐分。

十天之后,卡林对众人说道:“我们已经又走了很远了,可是海水仍旧是淡水。”

老杨把这个结果告诉中国人,大家都松了口气,看来不用为饮用水担忧了。

“海水并不是完全的淡水。”艾伦补充,“也是含盐分的,只是含量很低。如果我们仔细尝的话,能察觉到。”

这个细节,大家都没注意。听了艾伦的话,大家再次喝水的时候,真的发现,海水的确有那么点淡淡的咸味。不过很细微,完全不影响饮用。

时间一天天过去,船上众人的交流发生了变化。在一起交流的人,基本上都是不同国籍的。毕竟人们都会对不同的文化充满好奇,相互了解正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

经过长时间的沟通,美国人慢慢能用一些简单的汉语跟中国人打招呼了。而中国人,也在开始努力用英语和美国人交流。

船上的食物开始匮乏。老办法,用配给制。中国人都很习惯,但是美国人受不了。

艾伦和卡林在一起商量什么,曹沧走过去,他们仍旧没有停止。

曹沧听明白了,艾伦在怂恿卡林到海里打鱼,改善大家的食物结构。

卡林不住地拒绝。艾伦急了,卡林最终才迟疑地答应。

艾伦抑制不住地兴奋,两手不停搓掌。
等曹沧看到卡林从舱室里抱出来的东西,才明白艾伦为什么这么激动。

卡林搬出一个类似于弓弩的机铦工具。艾伦招呼曹沧,和卡林把这个沉重的东西搬到船首,把工具的支架固定在甲板上,然后卡林拿出了一个标枪一般的东西,后端盘着长长的尼龙粗绳。

这是专门用于捕鲸的长铦。

曹沧猜到卡林的身份了,他以前一定是从事海洋动物研究的人员,这个长铦,应该就是他从前在海洋上进行研究工作的时候,捕捞动物的工具。

这个新鲜的东西,引来了旁人的好奇。所有人都围过来,打量长铦。

卡林站到长铦的后面,熟练地操作起来。卡林眼睛看着前方的水面,对艾伦说道:“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海里的鱼给引诱上来。”

对于这个事情,大家都没有意见,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找一点事情来做,是转移坏情绪的不错方式。老杨没有制止。

可是卡林不是渔民,他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让海底的鱼类从船前方冒出头,偶尔有那么一两条鱼从船头的海面跃出海面,也立即没了踪影。看来他的想法要落空。

艾伦和卡林等了几日,准备放弃。

细妹对艾伦打着手势,说道:“哪有这么打鱼的,要找准地方。”

艾伦和细妹打了半天的手势,才弄明白细妹的意图。他们立即告诉旁人,老杨听到后,也找到细妹,问道:“你知道这里的环境?”

细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我只能肯定,按照现在的方向前进,最多三天,我们就能遇到渔场。”

曹沧对细妹的解释并不在意,他已经知道了细妹的大致身份。

卡林不停地追问细妹,细妹才通过老杨告诉大家,自己来自一个从不上岸的民族,是真正的渔民。

细妹告诉卡林,她是从海水的颜色判断出来的。卡林认为细妹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大批的鱼群会在特殊的时候,集体游到有浮游生物的海域。细妹既然是渔民,通过常人不具备的能力判断渔场的位置,能够说得通。

曹沧的想法却和卡林不一样,曹沧觉得细妹一定是靠着她记忆下来的《水路簿》,知道这片海域的方位。全船人都是瞎子,除了细妹。但是细妹到现在都不肯告诉老杨她掌握着《水路簿》,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细妹不是一般人,她也知道曹沧不会向旁人吐露她的秘密。

还没有到第三天,大家就知道细妹的话,不是信口胡诌。海面上到处是大型的鱼类在出没,这些大型的鱼类,都没有顾及科考船,它们的注意力在海面之下。很明显了,海水中有密集的鱼群,引来这些大鱼觅食。

让科考船上的人很费解的是,这些出没的大鱼,虽然勉强能认出是什么品种,但体型都不可思议的巨大。更多的海鱼,则根本就没见过,即便是卡林这种生物科学家,都说不上名字。

“也许我们回到了几千万年前……”卡林对其他人说道,“我发现这海中的很多生物,从结构上看,它们根本就不属于鱼类。”

众人都不明白卡林到底要说什么。

“这些动物,更像是史前时代的爬行类动物,好像在海洋里面生活的恐龙。”卡林说道,“我看见了一条鱼,脖子很长,我认为那是一种很古老的动物——长喙龙。”

旁人听了卡林荒谬的说法,都笑不出来,从卡林郑重的表情来看,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同行,专门从事古生物化石研究的。”卡林担心大家质疑他的话,继续解释,“他根据化石还原过这种动物的图像。我还能记得这个生物的样子,和我们现在看到的非常接近。”

海面上的巨型动物越来越多。这些动物都不是在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动物。从体型和外观上判断,也许真的都是海洋中生活的恐龙。

关于恐龙的知识,中国人了解并不多。美国人就不一样,他们都在猜测海面能看到的动物有可能是哪一种恐龙。

曹沧找到老杨。老杨说道:“不用再怀疑了,这片海域,并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这是异海。”曹沧附和说道。

老杨对曹沧说道:“那你认为,这个异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曹沧说道:“还是把大家都叫到一起,把各自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你也许是对的。”老杨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美国人指定你参加这项实验?”

“我说过的,我家的祖先跟着三宝太监下过南洋。”

老杨“嗯”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我跟他们几个商量一下。”

一天过去了,老杨并没有召集中国人和美国人一起讨论异海的事情。曹沧隐隐觉得老杨应该是知道自己说谎了,对他很忌惮,所以不同意他的提议。

第二天早上,曹沧从舱室里走出来,才看到细妹所说的渔场。

和前一天的水域相比,科考船现在所在的海域,才是真正的渔场。曹沧猛然一看,还以为四周的海面都变成了陆地,仔细看时才发现类似陆地的区域全部是鱼,漂浮在海面上的鱼,把大海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任何海水,全部是鱼。

紧密靠在一起的鱼类,大小不一,最大的有一米大小。这些数以亿计的鱼停留在海面上,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每个方向都是。

海面上的鱼腥味十分强烈,气味冲入鼻孔,众人欲呕。

第十章 时间或者是空间

现在艾伦和卡林不再发愁打不到鱼。哪里还需要什么长铦,用桶在海面上打捞,就能捞起满满一桶的鱼。约瑟夫和老宋还拿来长杆,向海里试探,他们发现鱼群竟然在海面上积累了几层。

最上层的海鱼都已经窒息死亡,但仍旧很新鲜,说明死亡的时间并不长。卡林仔细观察这些鱼类,然后摇头。大部分的鱼,他都不认识。

卡林弄了几条勉强能认识的鱼,煮熟端来。他示意要自己先吃。大家明白他的意思:这些不明品种的鱼类,能不能食用,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几个小时之后,卡林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反应。大家于是都开始吃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些鱼味道非常鲜美,当然这是天天吃压缩饼干,突然吃到新鲜的鱼肉的正常感觉。众人纷纷用桶来打捞,然后烹饪,大快朵颐。

吃饱之后,所有人都坐在一起。老杨突然开口,对美国人说道:“我觉得现在是到了我们把自己的身份告知大家的时候了。”

美国人都茫然看着老杨。

“也许我们每个人所知道的事情,拼凑在一起,就能知道我们这项实验的目的以及我们所在的位置了。”

约瑟夫说道:“好吧,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放弃国籍的差别,共同想办法离开这里。这个该死的地方,不一样的海洋。”

曹沧从约瑟夫的口气,听出美国人和他跟老杨一样,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先说。”老杨说道,“我是中国海军XX舰的舰长,在南海执行任务的时候,上级突然派遣我参加这项实验。我的上级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利用我丰富的航海经验,应对实验中任何突发的事件。”说完后,老杨等着美国人这边开口,然后翻译他们的话。

“我是专门从事电子通讯技术的研究人员。”乔伊说道,“我不是军人,我来之前,在摩托罗拉公司做产品研发的工作。”

“我是个普通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曹沧说道,“美国方面邀请我参加这项实验。”

“你没有说实话。曹。”约书亚听了老杨的翻译说道,“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这项实验,动用了我国很大的资金和人力。我们不可能要求一个普通人参加。”

曹沧说道:“也许是因为我的特殊能力吧。我能在水下待上十分钟不呼吸。”

这个借口没有让人信服。曹沧从所有人脸上,都能看出质疑。

“谈谈你吧。”老杨对约书亚说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专门研究古文明史,我的教授推荐我参加这次试验。”约书亚说道,“我也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海洋,到底有什么文明能让我研究。”

细妹也把自己的身份说明了,她告诉大家,自己是一个古老的海上民族后裔,对海洋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陆地。

艾伦是个机械方面的专家,这艘科考船,他参与设计。他上这条船的作用就是保证科考船的正常行驶。

老宋的身份已经告诉过旁人,他的身份是一名地质学家,参加过中国组织的罗布泊科考队,他是那支队伍唯一的幸存者。

约瑟夫参加实验之前,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天文观测站的工作人员。

卡林的身份和曹沧想的一样,是一名研究海洋生物的学者。

周姐等众人说完,才说道:“看来,我是这里最无用的人,我的技能在这里完全没有用处。我是一名气候学专家。可是这里的海洋,一直都风平浪静,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洋流。我看来是个闲人。”

众人自我介绍完毕。很明显,这些信息,完全不能解释这项实验的目的。

老杨沉默一会儿,下定决心问道:“大家既然参与了这项实验,那实验的内容和目的到底是什么,能说说吗?”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曹沧想到自己来之前,国家领导人都没有告诉他到底要做什么。以己度人,看来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是真的没有被告知实验相关的事情。但两个国家选定的人选,绝对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现在我们要思考的问题就是……”老杨说道,“为什么我们的国家要对我们隐瞒实验的目的。”

“或者这么说,”约书亚说道,“我们的国家,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来,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也许约翰逊知道。”老杨说道,“他有机会把我们从漩涡里带出去,但是他执意让我们进入漩涡的底部。这一定就是他的任务。你们军方一定告诉了他实验的某些细节。他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

老杨这句话是废话,因为约翰逊已经死了。

“还有你们的罗先生。”约书亚说道,“他曾经说过,他也主持过类似的实验,可惜贵国的实验失败了。他知道的也应该比我们多一点。”

这句话也是废话。

不过,从这个角度推算,船上的众人中,还有一个人应该知道的比旁人多。大家都看向老宋。老宋参加过罗布泊的科考,虽然是在沙漠里,但是和现在的情况有相似之处。

老宋看到众人的眼光在自己的身上聚集,开始慌乱。

“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这项实验的目的!”老宋胡乱摆手。

“那你说说,你在罗布泊科考的目的。”老杨问道。

“我不能说,我不敢说,我永远都不愿意回忆那个实验……”

老宋说漏嘴了。他说的是实验,不是科考。

老宋说的话,美国人都没听懂,只是从老宋的神情,看出他现在很紧张。

不过,美国人现在反而对曹沧非常感兴趣。因为参与实验的十二个人,其他人都有着非凡的经历,或者是掌握不同的专业技能。只有曹沧,太普通。但偏偏是曹沧这个如此普通的人,却由实验主持方强烈要求参加。

约书亚对老杨说道:“我觉得曹,还有很多事情没说。”

“现在的情形,大家都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秘密了。”老杨对约书亚说道,“如果我们再这样相互猜疑,只有一个结局——永远回不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在海洋上漂一辈子。”

“我们只是对曹好奇而已。”约书亚解释。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先弄明白,我们参与的实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实验。”

“你有办法弄明白吗?”

老杨指着老宋说道:“这个人,曾经参与过类似的实验。把他的经历问清楚了,就能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

“你肯告诉我们?”约书亚有点不相信。

“我说过了,我们要相信对方。”

中国人和美国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老宋的身上。

老宋目光游离,看老杨的眼神很奇怪。老杨对老宋点头:“告诉我们你在罗布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宋迟疑很长时间,终于开始说话,他说得很慢:“你们都知道,四年前,我们国家在罗布泊失踪了一位科学家,这个事件,众所周知。”

老杨把老宋的话翻译给美国人,一字不差。看来,老杨是下决心要和美国人消除隔阂,共商对策。

老宋接着说道:“其实无论在那个科学家失踪之前,还是之后,在罗布泊失踪的人都不在少数。只是他的身份太特殊,国家实在是无法再隐瞒。两年后,我和我的队友又一次踏上了那个地方,在临出发前,我们都向国家交代了自己的后事,无论怎么危险,不就是个死吗。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比死还可怕。”

曹沧想起老宋说过,他和他队友曾经在罗布泊遇到过非常恐怖的事情,有神秘的生物追杀他们,最可怕的事情是他们相互看不见,他的队友消失在空气里。当时老宋精神激动,正要说的时候,被老杨制止。

现在看来,老杨也希望老宋说下去。

“我们一行有七个人。”老宋的声音开始平稳,“我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补给,进入罗布泊的核心地域——就是当年核爆的中心区域。虽然时间过了十几年,但那个地方的辐射仍旧很强。我们穿着防辐射的服装,徒步行走。我们的任务对外是找寻那位失踪学者的尸体。真实的目的,是打探这个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当我们走到那个地方附近的时候,竟然发现,这个沙漠的中心,竟然有个绿洲……不仅有绿洲,还有很多很多没见过的生物!”

老宋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内心发寒。这个场面和大家所处的这片海域真的很相似。

老宋完全放开了,不再顾及什么,继续往下说,老杨也飞快地翻译给美国人:“那里的羚羊是吃肉的,那些羚羊都进化成食腐动物,它们对绿洲丰茂的牧草不屑一顾,只是找寻地上的动物尸体,吃尸体的腐烂的肉;很多动物都变了,地上的蚂蚁什么都吃,把我们的仪器都给吃掉;还有体型巨大的野兔,跟狼群一样,围攻捕猎。它们也攻击我和我的队友。幸好我们的武器装备齐全,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在这些野兔的牙齿之下;真正在沙漠上最可怕的动物——狼,在这里是弱者。它们反而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被一些平时温顺驯良的动物猎杀。”

“你说到了食物链。”卡林通过老杨问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有多大?”

“不会超过一百平方公里。”老宋答道,“那些动物,都没有离开那个地方。好像有个无形的墙壁,将这片区域隔绝。”

“这么小的空间,不可能形成如此丰富的生物种群。”卡林说道。

“恰恰相反。”老宋苦笑起来,“那里的动物非常多,多到无法计数……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一样。”

老宋把手指向海面,海面仍旧漂浮着层层叠叠的鱼。

“那就只能这么解释。”卡林说道,“你当年去的地方,和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有某种奇怪的魔力,能把附近的动物吸引过来。”

老宋听了老杨翻译卡林的话,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也许是这样吧。可是这些动物的变化,又怎么解释?”

“应该是贵国在罗布泊进行了核爆之后,引发了动物的基因变化。”约书亚说道。

老宋接着说道:“最可怕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我们从没有见过的生物。它们隐藏在沙砾里,草地下,甚至沼泽中,等我们走近,就突然跳出来,对靠近的人,放射一种电弧。被击中的人,立即死亡。这种生物的形状非常奇怪,就是一截类似动物大肠的东西,短有一尺长,长的有一米多。非常结实,用军刀都砍不断。我的两个队友就死在它们的攻击下。”

“我有个想法。”乔伊对大家说道,“宋当年去的地方,有可能是时间上的扭曲,让一些不该在世界上出现的动物,来到我们所在的时间。”

按照乔伊的推断,难道异海也是时间紊乱造成的?罗布泊是出现了来自未来的生物,而大家所处的异海,现在出现的动物都是来自于远古?

老宋没有对这个推断做定论,而是继续说下去:“这些动物都不是最可怕的。而是那个地方的一切动物,都会莫名地消失,然后又莫名地出现。当我们对这个现象感到惊奇的时候,这个现象开始在我们身上发生。我的队友开始神秘消失,但是过不了多久,当我们寻找他们时,他们又出现在我们身边……”

老宋说到这里,曹沧向细妹看过去。细妹也正用眼睛死死盯着曹沧看。曹沧忍住了说话的冲动。
老宋继续说道:“最开始大家都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最可怕的一次,就是我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在我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到处找我的队友,又不敢走远,结果……”

“结果你突然就看到所有人又出现在你身边了。”曹沧说道。

“是的。就是这样。”老宋说道,“这说明,其实消失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那个地方的宇宙常数被改变。”约书亚说道,“所以出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

“然后,消失的人不再仅限于一个,有时候是两三个一起消失,最后大家都弄不明白消失的是别人,还是自己。大家消失的频率越来越高。队长要我们相互牵着手。可我们还是要睡觉的,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同伴又不见了……”

“然后就如你前一次所说,你的队友,不仅是看不到,接着是摸不到,最后也听不到声音了……直到最后,全部都消失不见。你的运气最好,离开了那个地方。”曹沧说道。

老宋听了曹沧的推断,眼睛开始慢慢变红。“他们不是消失,而是都死了。”

大家听了老宋的话,都大吃一惊。

“我跟所有人都没提起过。”老宋说道,“包括对上级,我对上级的解释就是他们都失踪了,可是实际的情况,并不是这样……”

老杨翻译的时候,声音也开始凝重。所有人都明白,老宋要说到点子上了。

“大家被这种诡异的现象,折磨得疲惫不堪。小张第一个受不了,他突然对出现在身边的队友贺排长开枪。老贺中弹后死掉,我们都开始变得疯狂起来。我们的精神都开始错乱,人人自危。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为了活下去,一定要杀死身边的人。只要他们都死掉,我就不会再消失,当所有人都死光了,就不存在这种突然消失又出现的对应参照物……”

大家都不寒而栗。不用老宋说下去,大家都明白,老宋当时一定是把身边的队友一个又一个地杀掉。他和他的队友,曾经相互依靠,但由于奇异事件的不断发生,他将面对危险的队友一一杀掉,直到杀完最后一个人,老宋自己的空间,才开始稳定。他才能走出那片恐怖地带。

老宋说到这里,独自走开,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老宋曾经说起过他在罗布泊的事情,大家都隐隐知道他的经历不简单。不过当老宋说了这些话之后,曹沧联想到现在所处的环境,于是毛骨悚然。

没有人再谈论这方面的话题。大家各自散去,船前行的速度减缓,卡林和艾伦用竹竿试探。几个小时之后,海面上的鱼更加多起来。表面的鱼类开始腐烂,而下层的鱼也在大批死去。

海面上全部是鱼的尸体,漫无边际,并且有一个巨大的生物也漂浮上来,这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大型鱼类。它的身体像软体动物,非常的大,但鱼头又是普通鱼类的形状,上下的长长的牙齿参差在嘴的外侧。这个怪鱼身上没有伤痕,不像是被别的动物袭击致死。卡林分析,这种鱼应该生活在深海,应该不会在海面之下不远的地方窒息而死,具体的死因,他也不清楚。

空气中的恶臭愈来愈浓烈。老杨找到艾伦,要求艾伦尽量快点让科考船驶出这个死亡海域。艾伦把轮机的动力加大到极限,科考船冲开厚厚的死鱼群,向前行进。

曹沧一直跟着细妹。细妹睡觉的时候,曹沧就若无其事地站在舱门附近的甲板上。细妹发现了曹沧的举动,对曹沧表示感谢。曹沧什么都没说。

到了夜间,曹沧算准了时间,悄悄躲在细妹舱门的上层甲板。这里有个挡风用的隔板,曹沧挂在上面。曹沧这么做,第一目的不是要保护细妹,而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来对细妹不利。

如果没有,就作罢。如果有……就说明一件事情,这船上有人可能和细妹一样消失过,但是没有被众人发觉。科考船上的现象和老宋所说的罗布泊有点不同,但这是个关键。

曹沧守到下半夜,看见乔伊、约瑟夫、老杨都经过了细妹的房间,但是他们都没有停留。现在到了老宋值夜的时间。果然,半小时后,老宋蹑手蹑脚地走到细妹的舱门,然后开始张望。

曹沧的身体开始紧张。老宋用手轻轻敲了敲舱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老宋从身上掏出一个工具,开始撬舱门的锁。曹沧立即从上方跳下来,不等老宋缓过神,曹沧用手掌狠狠地砍在老宋的脖子上。

老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倒下了。曹沧把老宋拖到不远处的角落里,等着老宋的血液循环恢复。老宋醒了,看见曹沧蹲在自己身边。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曹沧说道:“你为什么要拦住我,我一定要杀了她,不然她会把我们都杀死!”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曹沧问道。

“她是第一个消失的人,她会比我们更早知道,她现在一定在想这么对付我们。”

“你杀了她,就要想着对付其他人了吧?”曹沧问道,“告诉我,人消失后,会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老宋的精神接近于失常。

曹沧正待要继续问老宋。细妹的舱室里突然发出了女人的尖叫。曹沧顾不上老宋,飞快跑到细妹的舱室门口,用脚去踹门,舱室的铁门却踹不开。

曹沧将门踹得咚咚作响,惊动了其他人。

“曹沧!”老杨喊道,“你疯了吗?”

曹沧示意大家安静。果然里面继续发出了女人的尖叫声。周姐在对细妹下手了吗?

艾伦连忙拿来钥匙,把门打开。

舱室里的情景让大家惊赫,只见细妹正拿着一根钢管,对着周姐狂抽,地上全是血迹。

周姐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挣扎着跑出舱室。曹沧把细妹手上的钢管夺下来。

细妹的头发散乱,遮住了大部分眼睛,脸上也是斑驳的血迹。她低垂着头,眼睛看着曹沧,嘴角撇着笑了一下,无比诡异。

“你们在干什么!”老杨把细妹拉到一边。

周姐喊道:“她、她刚才消失了。”

曹沧把细妹死死抓住。

周姐继续说道:“她躺在床上好好的,和我聊着天,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我以为她睡着了,可是我起来喝水,看到她床上是空的!门一直都没开,一直没开……”

所有人都看着细妹,细妹的神情仍旧没有恢复正常。

老宋在一旁喊着:“她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她现在开始动手了!”

老杨一把把老宋抓住说:“你别出声。”

“她忽然从空气里冒出来……”周姐继续颤抖着对老杨说道,“然后就扯着我打,她就是想杀我,我看见了她的秘密。”

“现在这样,”老杨说道,“小曹和老宋陪着小周……细妹跟着我去船长室。”

老杨说完,就拉着细妹走。美国人也分成两拨,约书亚和艾伦跟着老杨和细妹,剩下的留在原地。艾伦去看守轮机室,他们没有经过商量,就做出这个安排。

曹沧把老宋看得很严,怕老宋情绪激动。老宋当年就是从这种环境里侥幸生还的,他没有任何道德上的约束。乔伊和约瑟夫也防备着老宋。

周姐仍旧在喋喋不休刚才的事情,大致就是说细妹消失又出现后,突然像变了个人,想杀她。

曹沧在想,老杨和细妹现在会说些什么。正在想着,曹沧看到乔伊朝自己使眼色。乔伊用手指着外面,然后指了指自己和曹沧。

曹沧看着老宋,有点不放心。约瑟夫用英语说了句:“这里交给我了。”曹沧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乔伊和曹沧走到甲板上。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死鱼仍旧一眼看不到边际。曹沧等着看乔伊想干什么。

乔伊看了看船长室的方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曹沧接过来,把信封撕开,拿出里面的纸张。

曹沧把纸张拿在手上,手微微抖了一下。信是用汉字写的:

“亲爱的曹先生,也许你对我们邀请你参加我们这项实验,会感到奇怪。当然,你也可能一点都不觉得突兀。请原谅我们用这种开场白,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继承你们家族的秘密。”

“你的家族是个很让人尊敬的家族,这个和你们家族的血统无关。你的祖上,并不是贵族,而是你们的家族保守了一个两千年的秘密。你的祖先躲过了历史上的动乱和社会的变迁,一直把这个秘密流传到今天。这需要每一代人的努力,你们家族的坚持,令人尊敬。”

“能参与这项实验的人员,都是贵国和我们挑选出来的合适人选,请相信我们,在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你的伙伴,你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他们。你是这项实验的主导者,原因只有一个,只有你们曹家的后裔,才能带着他们,从这个地方返回到现实的世界。”

“看完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