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良崮走下来的将军：从李煜到魏振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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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后主李煜兵败被俘，被带至汴京后凄惨死去。李煜作为一国之君在政治上碌碌无为，但他的艺术才华非凡，留下了许多震古烁今的词句。后人哀叹李煜之不幸，大多出于几个方面，一是李煜这样的艺术家，似乎不应该被处死；一是即便处死他，也不应该用牵机药这种残忍的方式；一是宋太宗此人过于阴险狡诈，以此方式杀降，可谓不仁不义。



李煜的不幸固然可叹，但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没能审时度势，没能“识相”。你一个亡国之君，非要写那些感慨万千的词干嘛，造福后人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象刘禅那样“此间乐，不思蜀”那样或许能有个更加美好的结局。



说归说，历史的东西没办法假设，我们也只能大略地做个简单对比罢了，这很有趣。



魏振钺是谁？显然没有李煜出名，这两人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但今天就随便聊几句吧。



魏振钺是当年国军整编74师少将参谋长，按照国军的说法，非陆大毕业的一律不许担任军级参谋长，魏振钺毕业于陆军大学，据说还在美国西点军校受过训（不敢肯定）。从这一点看他是个人才，最起码应该是个不错的参谋人才，兵退孟良崮也并非他的责任。



我手头有一本夏继诚的《折戟》，这本书主要是描写被华野俘虏的国军将领的命运。这本书的宗旨是宣扬我军的战俘政策，宣扬我军是仁义之师。夏继诚作为南京军区政治部研究员，他写出来的东西当然有权威性。



权威性意味真实，但我多次看完此书，最大的体会是：真实不代表全面。



例如本书中提到的魏振钺：考虑到魏振钺是国民党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被俘后表现较好，因而不久后他被分配到华东军政大学任军事教官，被人们称为最走运的人。



夏老师写的当然是事实，但就此结束对魏振钺的介绍，似乎稍嫌不够，那么，让我把后面的稍稍补充一下。以下的一段来自徐南的回忆：



文革开始后，大约是在66年的秋季，我们还在学校里。那时，学校已经不上课，每天无所事事，只有乱糟糟的东批西斗，但斗来斗去，觉的很不过瘾。



有一天，学校里策划要深入的开展文化大革命，要进一步的批斗阶级敌人。不知何人建议到和平新村去批斗国军将领，而且指名道姓的要批斗郑伟老师的丈夫蒋铁雄和任仪静老师的丈夫魏振钺。要把“死老虎”当“活老虎”打，要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大家（有老师和学生数百人，据说和军院的有关方面也打过招呼）浩浩荡荡、昏头昏脑的到了和平新村，又背“语录”，又喊口号，显得群情激愤、慷慨激昂。郑老师和任老师以及家里人已经知道今天要来批斗和抄家，她们都显得很平静。



当我们进入郑老师的家里，蒋伯伯（因为过去郑老师带我们去她家，我们都称呼为蒋伯伯）静静的坐在书桌旁，看着我们在到处乱翻。我们又对蒋伯伯胡乱的批斗一番。蒋铁雄--这位曾经留学德国，担任过国军铁甲车二团团长（蒋纬国是一团团长），后来担任快速纵队副司令的国军高级将领，当时沉默地一言不发。这种沉默是一种无奈、伤悲，还是一种无言的抗争？



据说军事学院创建后，刘伯承院长亲自点名将这位装甲兵的专家调来做教员，想让他的专长能更好的发挥作用，为我军建设做一些贡献。但历次运动和当今的“文革”，使这一切都化作一阵泡影。



大概看看在郑老师家抄不出什么东西，批了半天也没意思了，我们就一起到了任老师家，一起去批斗魏叔叔（过去到任老师家称呼其为魏叔叔）。



可能是魏振钺曾担任过国军七十四师参谋长，他的名气比较大，所以到他家的人比较多。在他家的书架上，还摆着一张他当年身穿国军将军服的照片。但眼前的他身材瘦小，已没有过去那样的威风。这时有几个人按住他的头，要他低头认罪，但魏振钺拼命的要挺起头。以下是一段当时批斗的对话：



“魏振钺你老实交待，你有没有杀过共产党？”



“没有”



“你做了国民党那么大的官，没杀过共产党？”



“没有，我们是正规军，不是戴笠，不是特务，我们不做那些勾当。”



“你不老实！”（一阵狂吼乱叫的口号声）



“我没有直接杀过共产党，打仗时不能算。但我一直有一个内疚，就是参加了皖南事变。”



“你是怎样参加国民党的？”



“当时我们年轻，想报效国家，到陆军大学学习，后来参加了抗战。”



“你做了那么大的官，家里一定是大地主，大官僚。”



“不是，我家不富裕，我家在小县城，要是现在划成份，只能算是城市贫民。”



“你一直跟共产党作对，现在还想顽固到底，和人民为敌。”



“不是，只是上头叫我们和共产党打仗，我们仗打败了。”



“你不老实！”“打倒……”又是一阵杂乱的口号声。



看到批斗了半天没有什么名堂，几个人就死劲的往下按魏振钺的头，但他却一直要挺起那倔强的头，直到没有了气力，可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前方。当时看到这一切，我很困惑，也感到一种震撼。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位败军之将不肯低下头呢？


徐南老师是何许人呢？他那时还是个学生，而且是来自宇花小学，这个学校原来叫“南京军事学院子弟小学”，来此上学的大多是“军院干部的孩子，还有海院、炮院、空司等一些领导的子女”，由此可见，他们能认识魏振钺也在情理之中。



整编74师在孟良崮全军覆没，少将师长张灵甫、少将副师长蔡仁杰、58旅少将旅长卢醒自杀身亡，少将参谋长魏振钺、少将副参谋长李运良、51旅少将旅长陈传钧、57旅少将旅长陈嘘云被俘。这些人的最终下场如何？



时至今日，要查找一些关于这些被俘将领的后期资料早已难上加难，除了前面说的魏振钺成了“最走运的人”外，其他人是否享受到了“优待政策”呢？



魏振钺被解放军军事指挥学院留用做教师，他躲过了牢狱之灾，但他躲不过文革；当年他在整74师的同僚，不如他“走运”，所以进了战犯改造所，象他们这些少将，没太多利用价值的，大多是在1975年释放回家，还是他妈的“特赦”！不过，28年的深牢大狱倒让他们躲过了建国后的一系列运动，尤其是“镇压反革命”和“文化大革命”这两场，你说说看，相比之下谁更“走运”？



也许他们都是“走运”的，那么，“不走运”的仅仅是张灵甫、蔡仁杰和卢醒？



继续翻书，继续看夏老师的《折戟》，看看他是如何描述57旅旅长陈嘘云的结局的：



“……陈嘘云被特赦后，安排在南京市，1980年7月光荣地当上了第六届市政协委员。”



简简单单30个字，把陈嘘云坐的28年牢全代替了，最多再加上前面的省略号！你抱怨吗？你不平吗？呵呵，还是给你搞个“委员”当当，也就此堵上你的嘴。打一巴掌揉三揉，这个功力高深得很呐！



陈嘘云少将为什么要坐28年的牢？在我看过的关于“战犯改造所”的书籍里，解放军似乎并未给他们判刑，定罪也是笼统的“反人民”，也就是说，这些“战犯”的“罪行”可大可小，完全看你的表现。而表现的“好”与“不好”，是“积极接受改造”还是“顽固不化”，嘿嘿，这个不太好定义。5 “此间乐，不思蜀”就是属于“积极改造”，写那些怪里怪气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当然就是“拒绝改造，死不悔改”！那就要把牢底坐穿，28年在某些人看来还算便宜的呢。



28年绝对是个漫长的岁月，一万多个日日夜夜，真不知道这些铁骨铮铮的军人是如何度过的，如果你和我一样倍感好奇，那么请容我再摘录一段：



陈嘘云在1947年的孟良崮战役被俘后，一直关押在黑龙江省第一监狱，直到1975年11月末，最后的一批战犯全部特赦，他才被送到北京，参加国务院为战犯举行的便宴。他在监狱里生活了二十八年，其军人习惯不改。东北的天气寒冷，数九寒天能达到零下三十几度。陈嘘云一年四季，用冷水洗脸搓身，坚持跑步煅炼，行动严格规范。他曾担任过革志监狱副业队的犯人领工员，清点人数，带队操炼，一派黄埔风范，他喊口号“一、二、一”的节奏感极富感染力，曾被革志监狱树立为样版。

陈嘘云在黑龙江省革志监狱里，虽然不是关押着的最高军衔的战犯，可他在国民党军旅中的嫡系位置，使他无可替代地成了在押着的国民党军政人员的“领袖人物”。在革志监狱关押着的一些老历史反革命，一提起陈嘘云都“肃然起敬”，视为自己的“楷模”和“典范”。　

陈嘘云常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有令则行有禁则止才有战斗力。”他在监狱改造期间与政府干部对话时，总保持着立正肃立的姿式，即使与犯人组长和大杂工犯人对话，也用这种立正，挺胸昂首，目不邪视的姿式，答话如金声玉振，朗朗上口，承诺的事情雷厉风行，绝不阳奉阴违，口是心非。　

电影《红日》，也曾到革志监狱里放映过，影片中饰演陈嘘云的演员在外形上还真的与陈嘘云有几分相似。

在监羁押的犯人看电影都集中在监内的教育室。每月两三次，所以犯人们看电影都好像过盛大的节日。政府干部并没有禁止陈嘘云去看《红日》，所以陈嘘云也能通过影片去重睹二十几年前一身戎装的自己。　

那次，监内放映电影《红日》，我有意坐在了陈嘘云的身边，我关注的并不是电影里的场景，我特别想知道，作为亲历此战的陈嘘云，他看这部影片时的表情如何?当电影演到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威逼下属军官们要杀身成仁，为党国效忠时，我看清了，陈嘘云虽然用目光如炬的双眼盯视着银幕，冷如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脸上的肌肉在那一刻禁不住微微地在抖动。我猜陈嘘云此刻的心像海潮澎湃。看过这场电影后，乘一个无人的机会，我悄声问陈嘘云：“陈老，电影里演的场景都绝对真实吗?”也许因为陈老知道我是个政治犯，所以他也就没有回避我的探问。　

他笑了，说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他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才是艺术嘛。艺术的真实并不等于历史的真实。历史的真实是国民党彻底失败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你说对吗?”

特赦前半年，陈老正担任大队站道组的组长，他在后监舍有一间单独的房间。有一天晚饭后，我悄步进入了他的小屋，就他一个人在屋，他呆呆地坐在一张桌子前看一样东西。我进屋来他竟没有警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眼里噙着两颗硕大的泪珠。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轻声唤了一句“陈老，您怎么了?”

他扭头一见是我，用手揩掉眼里的泪花说：“我今天是怎么了?倒变得儿女情长了呢?”

我侧目一望，只见陈老的手里捧着一张已经发黄了照片，照片上是一位长相端庄的年轻妇女怀抱着一个婴儿。　

我想，这照片一定是他妻子和孩子的，便随口说道：“壮士忠肝犹慕恋，英雄赤胆亦柔肠嘛。”

陈嘘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都快三十年了，我真是愧对他们母子。”

不久陈将军便获特赦离开了革志监狱。陈嘘云特赦后，回到老家南京，曾担任过南京市政协副主席。我们革志监狱的王世玉政委公出到南京，曾去拜访过陈嘘云将军。http://blog.sina.com.cn/s/blog_693777060100l4a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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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后主李煜兵败被俘，被带至汴京后凄惨死去。李煜作为一国之君在政治上碌碌无为，但他的艺术才华非凡，留下了许多震古烁今的词句。后人哀叹李煜之不幸，大多出于几个方面，一是李煜这样的艺术家，似乎不应该被处死；一是即便处死他，也不应该用牵机药这种残忍的方式；一是宋太宗此人过于阴险狡诈，以此方式杀降，可谓不仁不义。



李煜的不幸固然可叹，但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没能审时度势，没能“识相”。你一个亡国之君，非要写那些感慨万千的词干嘛，造福后人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象刘禅那样“此间乐，不思蜀”那样或许能有个更加美好的结局。



说归说，历史的东西没办法假设，我们也只能大略地做个简单对比罢了，这很有趣。



魏振钺是谁？显然没有李煜出名，这两人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但今天就随便聊几句吧。



魏振钺是当年国军整编74师少将参谋长，按照国军的说法，非陆大毕业的一律不许担任军级参谋长，魏振钺毕业于陆军大学，据说还在美国西点军校受过训（不敢肯定）。从这一点看他是个人才，最起码应该是个不错的参谋人才，兵退孟良崮也并非他的责任。



我手头有一本夏继诚的《折戟》，这本书主要是描写被华野俘虏的国军将领的命运。这本书的宗旨是宣扬我军的战俘政策，宣扬我军是仁义之师。夏继诚作为南京军区政治部研究员，他写出来的东西当然有权威性。



权威性意味真实，但我多次看完此书，最大的体会是：真实不代表全面。



例如本书中提到的魏振钺：考虑到魏振钺是国民党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被俘后表现较好，因而不久后他被分配到华东军政大学任军事教官，被人们称为最走运的人。



夏老师写的当然是事实，但就此结束对魏振钺的介绍，似乎稍嫌不够，那么，让我把后面的稍稍补充一下。以下的一段来自徐南的回忆：



文革开始后，大约是在66年的秋季，我们还在学校里。那时，学校已经不上课，每天无所事事，只有乱糟糟的东批西斗，但斗来斗去，觉的很不过瘾。



有一天，学校里策划要深入的开展文化大革命，要进一步的批斗阶级敌人。不知何人建议到和平新村去批斗国军将领，而且指名道姓的要批斗郑伟老师的丈夫蒋铁雄和任仪静老师的丈夫魏振钺。要把“死老虎”当“活老虎”打，要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大家（有老师和学生数百人，据说和军院的有关方面也打过招呼）浩浩荡荡、昏头昏脑的到了和平新村，又背“语录”，又喊口号，显得群情激愤、慷慨激昂。郑老师和任老师以及家里人已经知道今天要来批斗和抄家，她们都显得很平静。



当我们进入郑老师的家里，蒋伯伯（因为过去郑老师带我们去她家，我们都称呼为蒋伯伯）静静的坐在书桌旁，看着我们在到处乱翻。我们又对蒋伯伯胡乱的批斗一番。蒋铁雄--这位曾经留学德国，担任过国军铁甲车二团团长（蒋纬国是一团团长），后来担任快速纵队副司令的国军高级将领，当时沉默地一言不发。这种沉默是一种无奈、伤悲，还是一种无言的抗争？



据说军事学院创建后，刘伯承院长亲自点名将这位装甲兵的专家调来做教员，想让他的专长能更好的发挥作用，为我军建设做一些贡献。但历次运动和当今的“文革”，使这一切都化作一阵泡影。



大概看看在郑老师家抄不出什么东西，批了半天也没意思了，我们就一起到了任老师家，一起去批斗魏叔叔（过去到任老师家称呼其为魏叔叔）。



可能是魏振钺曾担任过国军七十四师参谋长，他的名气比较大，所以到他家的人比较多。在他家的书架上，还摆着一张他当年身穿国军将军服的照片。但眼前的他身材瘦小，已没有过去那样的威风。这时有几个人按住他的头，要他低头认罪，但魏振钺拼命的要挺起头。以下是一段当时批斗的对话：



“魏振钺你老实交待，你有没有杀过共产党？”



“没有”



“你做了国民党那么大的官，没杀过共产党？”



“没有，我们是正规军，不是戴笠，不是特务，我们不做那些勾当。”



“你不老实！”（一阵狂吼乱叫的口号声）



“我没有直接杀过共产党，打仗时不能算。但我一直有一个内疚，就是参加了皖南事变。”



“你是怎样参加国民党的？”



“当时我们年轻，想报效国家，到陆军大学学习，后来参加了抗战。”



“你做了那么大的官，家里一定是大地主，大官僚。”



“不是，我家不富裕，我家在小县城，要是现在划成份，只能算是城市贫民。”



“你一直跟共产党作对，现在还想顽固到底，和人民为敌。”



“不是，只是上头叫我们和共产党打仗，我们仗打败了。”



“你不老实！”“打倒……”又是一阵杂乱的口号声。



看到批斗了半天没有什么名堂，几个人就死劲的往下按魏振钺的头，但他却一直要挺起那倔强的头，直到没有了气力，可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前方。当时看到这一切，我很困惑，也感到一种震撼。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位败军之将不肯低下头呢？


徐南老师是何许人呢？他那时还是个学生，而且是来自宇花小学，这个学校原来叫“南京军事学院子弟小学”，来此上学的大多是“军院干部的孩子，还有海院、炮院、空司等一些领导的子女”，由此可见，他们能认识魏振钺也在情理之中。



整编74师在孟良崮全军覆没，少将师长张灵甫、少将副师长蔡仁杰、58旅少将旅长卢醒自杀身亡，少将参谋长魏振钺、少将副参谋长李运良、51旅少将旅长陈传钧、57旅少将旅长陈嘘云被俘。这些人的最终下场如何？



时至今日，要查找一些关于这些被俘将领的后期资料早已难上加难，除了前面说的魏振钺成了“最走运的人”外，其他人是否享受到了“优待政策”呢？



魏振钺被解放军军事指挥学院留用做教师，他躲过了牢狱之灾，但他躲不过文革；当年他在整74师的同僚，不如他“走运”，所以进了战犯改造所，象他们这些少将，没太多利用价值的，大多是在1975年释放回家，还是他妈的“特赦”！不过，28年的深牢大狱倒让他们躲过了建国后的一系列运动，尤其是“镇压反革命”和“文化大革命”这两场，你说说看，相比之下谁更“走运”？



也许他们都是“走运”的，那么，“不走运”的仅仅是张灵甫、蔡仁杰和卢醒？



继续翻书，继续看夏老师的《折戟》，看看他是如何描述57旅旅长陈嘘云的结局的：



“……陈嘘云被特赦后，安排在南京市，1980年7月光荣地当上了第六届市政协委员。”



简简单单30个字，把陈嘘云坐的28年牢全代替了，最多再加上前面的省略号！你抱怨吗？你不平吗？呵呵，还是给你搞个“委员”当当，也就此堵上你的嘴。打一巴掌揉三揉，这个功力高深得很呐！



陈嘘云少将为什么要坐28年的牢？在我看过的关于“战犯改造所”的书籍里，解放军似乎并未给他们判刑，定罪也是笼统的“反人民”，也就是说，这些“战犯”的“罪行”可大可小，完全看你的表现。而表现的“好”与“不好”，是“积极接受改造”还是“顽固不化”，嘿嘿，这个不太好定义。5 “此间乐，不思蜀”就是属于“积极改造”，写那些怪里怪气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当然就是“拒绝改造，死不悔改”！那就要把牢底坐穿，28年在某些人看来还算便宜的呢。



28年绝对是个漫长的岁月，一万多个日日夜夜，真不知道这些铁骨铮铮的军人是如何度过的，如果你和我一样倍感好奇，那么请容我再摘录一段：



陈嘘云在1947年的孟良崮战役被俘后，一直关押在黑龙江省第一监狱，直到1975年11月末，最后的一批战犯全部特赦，他才被送到北京，参加国务院为战犯举行的便宴。他在监狱里生活了二十八年，其军人习惯不改。东北的天气寒冷，数九寒天能达到零下三十几度。陈嘘云一年四季，用冷水洗脸搓身，坚持跑步煅炼，行动严格规范。他曾担任过革志监狱副业队的犯人领工员，清点人数，带队操炼，一派黄埔风范，他喊口号“一、二、一”的节奏感极富感染力，曾被革志监狱树立为样版。

陈嘘云在黑龙江省革志监狱里，虽然不是关押着的最高军衔的战犯，可他在国民党军旅中的嫡系位置，使他无可替代地成了在押着的国民党军政人员的“领袖人物”。在革志监狱关押着的一些老历史反革命，一提起陈嘘云都“肃然起敬”，视为自己的“楷模”和“典范”。　

陈嘘云常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有令则行有禁则止才有战斗力。”他在监狱改造期间与政府干部对话时，总保持着立正肃立的姿式，即使与犯人组长和大杂工犯人对话，也用这种立正，挺胸昂首，目不邪视的姿式，答话如金声玉振，朗朗上口，承诺的事情雷厉风行，绝不阳奉阴违，口是心非。　

电影《红日》，也曾到革志监狱里放映过，影片中饰演陈嘘云的演员在外形上还真的与陈嘘云有几分相似。

在监羁押的犯人看电影都集中在监内的教育室。每月两三次，所以犯人们看电影都好像过盛大的节日。政府干部并没有禁止陈嘘云去看《红日》，所以陈嘘云也能通过影片去重睹二十几年前一身戎装的自己。　

那次，监内放映电影《红日》，我有意坐在了陈嘘云的身边，我关注的并不是电影里的场景，我特别想知道，作为亲历此战的陈嘘云，他看这部影片时的表情如何?当电影演到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威逼下属军官们要杀身成仁，为党国效忠时，我看清了，陈嘘云虽然用目光如炬的双眼盯视着银幕，冷如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脸上的肌肉在那一刻禁不住微微地在抖动。我猜陈嘘云此刻的心像海潮澎湃。看过这场电影后，乘一个无人的机会，我悄声问陈嘘云：“陈老，电影里演的场景都绝对真实吗?”也许因为陈老知道我是个政治犯，所以他也就没有回避我的探问。　

他笑了，说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他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才是艺术嘛。艺术的真实并不等于历史的真实。历史的真实是国民党彻底失败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你说对吗?”

特赦前半年，陈老正担任大队站道组的组长，他在后监舍有一间单独的房间。有一天晚饭后，我悄步进入了他的小屋，就他一个人在屋，他呆呆地坐在一张桌子前看一样东西。我进屋来他竟没有警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眼里噙着两颗硕大的泪珠。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轻声唤了一句“陈老，您怎么了?”

他扭头一见是我，用手揩掉眼里的泪花说：“我今天是怎么了?倒变得儿女情长了呢?”

我侧目一望，只见陈老的手里捧着一张已经发黄了照片，照片上是一位长相端庄的年轻妇女怀抱着一个婴儿。　

我想，这照片一定是他妻子和孩子的，便随口说道：“壮士忠肝犹慕恋，英雄赤胆亦柔肠嘛。”

陈嘘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都快三十年了，我真是愧对他们母子。”

不久陈将军便获特赦离开了革志监狱。陈嘘云特赦后，回到老家南京，曾担任过南京市政协副主席。我们革志监狱的王世玉政委公出到南京，曾去拜访过陈嘘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