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汪精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22:39:34
<P>http://www.edubridge.com/erxiantang/library/wangjingwei_linsiyun.htm</P>
<P>真实的汪精卫

作者:林思云
</P>


<P>
</P>中国经常有这样一种怪现象,提到某个人的名字是妇孺皆知,但问起该人的生平和事迹时,
却又是鲜为人知。汪精卫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人物。汪精卫在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大
汉奸,可是大家对汪精卫的“卖国事迹”却是一问三不知。这也是中国历史教育的一大特
色;只告诉大家他是坏人,却又不告诉大家他作过什么坏事。好在中国学生头脑比较简单,
不喜欢刨根究底,所以历史老师还不至遇到太大的麻烦。

汪精卫在中国是一个完全被否定的人物,甚至被认为是中国人的耻辱。因此现在的中国历
史教科书中,把汪精卫从辛亥革命和国民党的历史中完全抹杀,只是抗日战争的历史中实
在无法抹杀汪精卫的存在,才简单地提到了汪精卫和他的维新政府。这种出于主观愿望而
随意修改历史的作法,使中国人对历史产生了错误和虚假的理解,实在有碍于中国的发展
与进步。

历史上真实的汪精卫,曾是近代中国有数的叱吒风云的历史人物,对中国的历史走向有举
足轻重的影响。在历史走到21世纪的今天,应该考虑还汪精卫的本来面目,重新认识历
史上真实的汪精卫。

要为汪精卫写一个比较真实客观的小传还有不少困难,最大的困难就是有关汪精卫的资料
十分匮乏,人们似乎都极力避开这样一个敏感人物,怕给自己惹来各种麻烦。1980年
代后期,中国开始出现一些关于汪精卫的书籍,比如蔡德金的《汪精卫评传》,黄美真的
《汪精卫传》,秦亢宗的《走向深渊》等。但中国出版的书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有
意识地贬低丑化汪精卫,写书的重点放在猎奇和艳史方面,不是严肃的人物传记而近似于
野史小说,真实性有很大的疑问。日本也有不少关于汪精卫的书籍,比如上板冬子的《汪
兆铭的真实》,杉森久英的《汪兆铭传》,今井武夫的《支那事变的回想》,特别是亲身
参加过汪精卫和平运动的松本重治写的回忆录《近卫时代》和《上海时代》,犬养健的《
扬子江仍在奔流》,披露了不少鲜为人知的事情。与中国的资料相比,日本有关汪精卫的
书籍比较严肃,基本没有凭信性很低的猎奇艳史部份。因此这篇《真实的汪精卫》以日文
资料为主,中文资料为辅,力争做到求实客观。

汪精卫的一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所以本文也分为三大部份来写:第一部份:为了革
命奉献一切;第二部份:打倒独裁者蒋介石;第三部份:和平运动曲线救国。


<B>第一部份:《为了革命奉献一切》</B>

1893年5月4日,广东省番禹县(今广州),来自浙江的客商汪椒家里,又新添的一
个男孩。这个男孩是汪椒的第4个男孩,也是第10个孩子,汪椒给这个男孩龋蝴叫汪兆
铭。

汪兆铭是汪椒的填房吴氏所生,生汪兆铭那年汪椒已经62岁了。汪椒是个落第秀才,后
来弃文从商。汪椒见这个小儿子异常聪明,就特别注重教汪兆铭读书,在汪兆铭5岁时就
开始教他认字。在父亲的严格教导下,汪兆铭8、9岁时,就基本可以读书了。汪椒晚年
由于年老眼花,无法看清书上的小字,就让汪兆铭每天为他朗读诗书。汪椒特别喜欢王阳
明和陆游,每天让汪兆铭为他朗读王阳明的文章和陆游的诗。每天在父亲面前朗读,不仅
无形中培养了汪兆铭演讲的口才,还使幼小的汪兆铭接受了王阳明的哲学思想和陆游的豪
放文风,这些对汪兆铭后来的政治生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汪椒家里并不富裕,汪兆铭童年时代的生活相当清苦。汪兆铭13岁时,母亲病逝,14
岁时,父亲又病逝。从此汪兆铭就依靠比自己大22岁的大哥汪兆镛抚养生活。由于家境
所迫,汪兆铭17岁时就开始到私塾去教书。1901年汪兆铭18岁时参加了科举考试
,以广州府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秀才。

1900年义和团事件以后,清政府开始搞“新政”,开始大量选派公费留学生到外国留
学,并给予归国留学生举人或进士的待遇,授予高级官职。这在当时的中国青年中引起了
极大的反响,有识青年纷纷前往外国留学。

当时公费留学生的主要派遣国家是日本,大量留学生前往日本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日本
地理位置近,留学费用便宜;二是日本明治维新后,日本的强国经验对中国特别有现实意
义;三是日文中大量使用汉字,所以对于中国人来说,学日文要比学欧洲文字省力很多。
特别是日本还专门为中国留学生设置了一些学校,在日本教师讲课时,旁边配有中文翻译
,以便让不懂日文的中国留学生也能听懂讲课的内容。当时日本比较有名的专门招收中国
留学生的院校有:政法大学速成科(汪兆铭母校)、宏文学院、同文书院和振武学堂(蒋
介石母校)。

1904年,两广总督岑春□在广州招考前往日本政法大学速成科的公费留学生,录取人
数为50名。清政府为每位公费留学生每月资助30日元,这比现在公派留学生的资助金
高多了,可以在日本生活得比较宽裕。汪兆铭考上了这次的公费留学生,和汪兆铭同时录
取的还有胡汉民,朱执信等人,他们后来都成为同盟会的骨干。1904年9月,汪兆铭
挤杂在三等舱的乘客当中,首次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当时汪兆铭万万没有想到三十多年后
,他以“国家元首”之尊乘专机访问日本,更没有想到他会客死在这片土地上,人的命运
真是不可预测的事。到日本后,汪兆铭住在东京神田区神保町名叫春水馆的留学生宿舍,
离政法大学很近。政法大学以教授西方的政治法律为主,汪兆铭在那里学习卢梭的《民约
论》、孟德斯鸠的《万法精神》,斯宾塞的《政治进化论》,这些西方的民主政治思想使
汪兆铭的世界观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树立起推翻专制的封建王朝,建立西方式民主共和国
的信念。

1904年底正好是日俄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日本全国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即使在课
堂上,发表最新战况的号外新闻一到,教授就停止讲课,和学生一起朗读新闻。日本这种
举国上下的爱国热忱,不仅使汪兆铭十分感动,也唤起了很多中国留学生的爱国心,激发
他们投身于救国救民的革命运动之中。

到1905年,仅仅在东京一地,就有中国留学生1万余名,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空前的
规模。中国的革命家们纷纷在留学生最多的日本建立革命党派,使日本成为中国革命的大
本营。当时在日本主要有主张君主立宪的保皇党,和主张推翻异族皇帝的革命党。保皇党
的代表人物是康有为和梁启超,他们反对进行流血的暴力革命,主张承认清政府统治的合
法性,在清政府的主导下进行渐进的立宪改革。保皇党在海外华侨中有不小的势力,但在
日本的血气方刚的年青留学生们,并不喜欢保皇党的渐进稳健主张,大多数都支持革命党
激进的暴力革命方案。

在海外一时有很多革命党成立,由于中国历史上就有同乡结党的倾向,这些革命党都建立
在同乡会的基础上。有孙中山的广东派“兴中会”,黄兴、宋仁教的湖南派“华兴会”,
章炳麟的浙江派“光复会”等等。其中以孙中山的“兴中会”和黄兴的“华兴会”势力最
大。黄兴身材魁梧,仪表堂堂,性格豪放,很有革命家的“气派”,很为年青的留学生们
所倾倒敬仰。而孙中山则身材矮小,说话慎重,在留学生中间的人气不如黄兴高。但孙中
山提出了一套“三民主义”的革命理论,比黄兴派的单纯革命相比,在海外华人中有更大
的感召力。

1905年7月孙中山从美国再次来到日本,汪兆铭和胡汉民,朱执信等广东同乡一起拜
访孙中山,加入了孙中山的广东派“兴中会”。汪兆铭文思敏捷,擅长演讲,有很大的组
织力和号召力,很快脱颖而出得到孙中山的赏识并委以重用。由于当时的革命党都是各自
为政,力量很分散,这次孙中山来日的主要目的就是联合各派的革命党,组成一个统一的
革命党。1905年7月30日,孙中山前往黄兴的住所拜访。孙中山和黄兴都是当时非
常有名的大革命家,但以前两人一直在各自的平行线上,出来没有见过面。

黄兴对孙中山的来访大喜过望,黄兴紧紧握著孙中山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当时黄兴3
2岁,孙中山40岁。可是孙中山和黄兴交谈不久,气氛就开始紧张起来,两人语气强硬
,各持己见,甚至到了拍桌子瞪眼睛的地步。最后黄兴破颜一笑说:“孙先生,我服你了
”,两位革命巨星终于达成了联合。1905年8月20日,各革命党派的大联合“中国
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成立,孙中山被选为总理,汪兆铭作为同盟会的发起人之一,被选为
评议部部长。新建的同盟会最初设有三个部:执行部、评议部、司法部。汪兆铭当选重要
职务的评议部部长,说明汪兆铭在革命党中有相当的影响力,那时汪兆铭才22岁。

同盟会最初的主要任务是搞宣传和制造舆论,1905年11月,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
》正式创刊。《民报》特邀章炳麟担任主编,主要编辑则为汪兆铭、胡汉民、吴稚晖等人
。汪兆铭从《民报》的创刊号开始,一直是《民报》的主要撰稿人,汪兆铭以“精卫”的
笔名在《民报》上发表文章。汪兆铭使用“精卫”的笔名,源自《山海经》里精卫填海的
故事,含有对革命锲而不舍之义。汪精卫的文章逻辑严密,笔锋锐利,有很大的影响力。
当时《民报》的主要对手是梁启超等保守派主办的《新民丛报》,汪精卫的文章以与保守
派的改良主张论战为主,宣扬暴力革命的必要性。1906年6月,汪兆铭从政法大学速
成科毕业,在260余名学生当中,汪兆铭成绩名列第二。本来公费留学生在学成毕业后
,有归国服务的义务,同级的大部份同学纷纷归国。但汪兆铭却不准备回国,决定留在日
本进行革命活动。由于逾期不归就没有了公费资助,必须自己解决生活问题。幸好汪精卫
日语较好,找到了一份翻译工作,每月可得稿酬五、六十元,不仅满足了自己的生活,还
可以资助朋友。

同盟会成立后,革命派的势力大振,引起了清政府的不安。清政府开始向日本政府施加压
力,要求取缔中国留学生的反政府活动。尽管日本政府中,对中国留学生的革命行动持同
情态度的人很多,但由于考虑到与清政府的外交关系,开始对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反政府
活动进行限制。1905年11月,日本文部省发布的禁止中国留学生进行反政府活动的
规定,但事实上对中国留学生的反政府活动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1907年初
,日本政府迫于清政府的压力,“请”孙中山出国。

此后汪精卫跟随孙中山出走越南和马来亚等南洋各地,继续从事革命活动,这时汪精卫已
成为孙中山最为信赖的亲信之一。1908年3月汪精卫在马来亚的槟城结识了华侨巨富
陈耕基的女儿陈璧君。陈耕基积极支持孙中山的革命,经常为孙中山捐钱捐物,孙中山则
定期向陈耕基赠送《民报》等革命刊物。陈耕基的女儿陈璧君非常爱读《民报》,在孙中
山等人的革命思想影响下,陈璧君决心以实际行动投身革命。汪精卫到槟城演讲时,台下
听讲的陈璧君对汪精卫的风度和才识十分钦服。汪精卫因为革命的公事不时走访陈耕基家
,所以也经常见到陈璧君。但每次陈璧君与汪精卫见面都是在母亲卫月朗的陪伴下,没有
单独谈过话。

1908年汪精卫26岁,陈璧君17岁,正是男女热恋的年龄。当时虽然两人之间都很
有好感,但还只是革命同志的关系,没有发展到恋人的地步。另外阻碍他们成为恋人的还
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汪精卫和陈璧君都已经和别人订婚。根据中国的传统习惯,陈耕
基为陈璧君选了一个华侨巨商的儿子订了婚,而且准备在近期内就让陈璧君结婚。陈璧君
读了《民报》等宣扬西方个人主义思潮的书报后,思想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憧憬西方式自
己选择结婚对象的自由结婚。陈璧君和她的未婚夫谈到革命,谈到自己将来准备投身革命
。她的未婚夫却思想十分保守,对革命也没有任何兴趣,他对陈璧君说:“革命是男人的
事,女人搞革命象什么样子?”。由于两人思想差距太大,陈璧君最后终于选择“退婚”
。陈耕基开始不同意“退婚”,但无奈陈璧君态度坚决,只好同意让陈璧君“退婚”。

汪精卫少年父母双亡,所以长兄汪兆镛在他15岁时,为他选择了一个同事的女儿刘氏订
了婚。汪精卫在日本参加革命后,汪兆镛经常来信训斥汪精卫忘恩负义,拿了朝廷的公费
出国,到国外却干背叛朝廷的反叛之事。汪兆镛要汪精卫立即悬崖勒马,放弃革命回国为
朝廷尽忠。其实汪兆镛也并非坚决反对汪精卫搞革命,只是怕汪精卫成为朝廷的罪犯后连
累他们整个家族。汪精卫也明白长兄的用心,在清政府发出对他的通缉令后,汪精卫写信
给汪兆镛,表示断绝与家庭的关系,解除婚约。汪精卫在信中说:“罪人兆铭在日本从事
革命之事,已被朝廷发觉,谨自绝于家庭,以免相累……吾为革命流血,志矢不渝,谨请
谅鉴。罪人与刘氏由家庭作主,曾有婚约,但既与家庭断绝,则此关系亦当随之断绝。请
自今日始,解除婚约”。汪兆镛接到汪精卫的断绝信后,退还了刘家的订婚聘礼,为汪精
卫解除了婚约。

陈璧君退婚后,倔强地要求到日本参加革命,陈耕基只好同意陈璧君去日本。1908年
7月,陈璧君搭乘荷兰客船来到日本,在孙中山的“特批”下,宣誓加入同盟会,到《民
报》编辑部帮忙,和汪精卫在一起工作。陈璧君到《民报》后,编辑部的气氛一下活跃了
起来。本来《民报》的编辑们都是些穷书生,生活十分拮据,极少去饭店吃饭。陈璧君却
是个阔小姐,口袋里总有花不完的钱,经常请大家去高级饭店聚餐畅饮,使这些编辑们大
为开怀。在这些未婚的年青编辑中,陈璧君成了他们追求的对象,然而陈璧君却逐渐倾心
于汪精卫。

陈璧君倾心于汪精卫,不仅因为汪精卫的相貌才能,还因为他严肃的生活作风。在这些年
青的革命家中,不少人嫖妓赌博酗酒,而汪精卫却象清教徒一样生活,被人称为“道学先
生”。最让陈璧君感动的是汪精卫“革命家不结婚”的信念。汪精卫对陈璧君说:革命家
生活无著落,生命无保证,革命家结婚必然陷妻子于不幸之中,让自己所爱之人一生不幸
是最大的罪过。汪精卫发誓说:“革命不成功就不结婚”。汪精卫越说不结婚,陈璧君反
而越爱汪精卫,但汪精卫却从来没有碰过陈璧君一个指头。后来汪精卫说:正因为他太爱
陈璧君,他才没有碰陈璧君一下,他不想毁了陈璧君一生的幸福。

汪精卫后来真的实践了他的诺言,在辛亥革命成功后,和革命同志陈璧君结婚,举行了盛
大的婚礼。汪陈的革命婚姻在当时一时传为佳话。汪精卫婚后也一直严守一夫一妻的准则
,从来没有外遇和桃色新闻,汪精卫的道德人品在当时的革命家中无人可比。

到1908年冬,革命进入最困难的时刻。六次武装起义相继失败,大量革命志士倒在血
迫之中。此时梁启超等保皇党乘机攻击革命党的暴力革命,批评革命党领袖是唆使别人送
死而自己谋取名利的“远距离革命家”。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撰文批评革命党领袖们
:“徒骗人于死,己则安享高楼华屋,不过‘远距离革命家’而已”。梁启超的批评反响
很大,一时在海外华人中掀起批评了革命党领袖的风潮。

不久这场批评的矛头就开始指向孙中山,有人写了《孙文十四大罪状》一文,揭露孙中山
贪污革命经费2万元自用。当时孙中山独揽同盟会中的经费大权,从不公开经费的使用情
况,所以人们怀疑孙中山贪污也不是无中生有。虽然孙中山到底有没有贪污的问题一直没
有搞清楚,但这场批评对孙中山在党内的威信影响极大,同盟会中出现也了反孙运动。章
炳麟的浙江派公开反对孙中山,宣布脱离同盟会,恢复他们以前的“光复会”。黄兴的湖
南派持中间态度,对革命灰心和怀疑的人大量出现,一时间革命陷入失败的边缘。

在此情况下,汪精卫站了出来,主动提出自己去北京刺杀清政府高官,用鲜血来证明同盟
会的领袖不是贪生怕死的“远距离革命家”。<P>http://www.edubridge.com/erxiantang/library/wangjingwei_linsiyun.htm</P>
<P>真实的汪精卫

作者:林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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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中国经常有这样一种怪现象,提到某个人的名字是妇孺皆知,但问起该人的生平和事迹时,
却又是鲜为人知。汪精卫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人物。汪精卫在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大
汉奸,可是大家对汪精卫的“卖国事迹”却是一问三不知。这也是中国历史教育的一大特
色;只告诉大家他是坏人,却又不告诉大家他作过什么坏事。好在中国学生头脑比较简单,
不喜欢刨根究底,所以历史老师还不至遇到太大的麻烦。

汪精卫在中国是一个完全被否定的人物,甚至被认为是中国人的耻辱。因此现在的中国历
史教科书中,把汪精卫从辛亥革命和国民党的历史中完全抹杀,只是抗日战争的历史中实
在无法抹杀汪精卫的存在,才简单地提到了汪精卫和他的维新政府。这种出于主观愿望而
随意修改历史的作法,使中国人对历史产生了错误和虚假的理解,实在有碍于中国的发展
与进步。

历史上真实的汪精卫,曾是近代中国有数的叱吒风云的历史人物,对中国的历史走向有举
足轻重的影响。在历史走到21世纪的今天,应该考虑还汪精卫的本来面目,重新认识历
史上真实的汪精卫。

要为汪精卫写一个比较真实客观的小传还有不少困难,最大的困难就是有关汪精卫的资料
十分匮乏,人们似乎都极力避开这样一个敏感人物,怕给自己惹来各种麻烦。1980年
代后期,中国开始出现一些关于汪精卫的书籍,比如蔡德金的《汪精卫评传》,黄美真的
《汪精卫传》,秦亢宗的《走向深渊》等。但中国出版的书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有
意识地贬低丑化汪精卫,写书的重点放在猎奇和艳史方面,不是严肃的人物传记而近似于
野史小说,真实性有很大的疑问。日本也有不少关于汪精卫的书籍,比如上板冬子的《汪
兆铭的真实》,杉森久英的《汪兆铭传》,今井武夫的《支那事变的回想》,特别是亲身
参加过汪精卫和平运动的松本重治写的回忆录《近卫时代》和《上海时代》,犬养健的《
扬子江仍在奔流》,披露了不少鲜为人知的事情。与中国的资料相比,日本有关汪精卫的
书籍比较严肃,基本没有凭信性很低的猎奇艳史部份。因此这篇《真实的汪精卫》以日文
资料为主,中文资料为辅,力争做到求实客观。

汪精卫的一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所以本文也分为三大部份来写:第一部份:为了革
命奉献一切;第二部份:打倒独裁者蒋介石;第三部份:和平运动曲线救国。


<B>第一部份:《为了革命奉献一切》</B>

1893年5月4日,广东省番禹县(今广州),来自浙江的客商汪椒家里,又新添的一
个男孩。这个男孩是汪椒的第4个男孩,也是第10个孩子,汪椒给这个男孩龋蝴叫汪兆
铭。

汪兆铭是汪椒的填房吴氏所生,生汪兆铭那年汪椒已经62岁了。汪椒是个落第秀才,后
来弃文从商。汪椒见这个小儿子异常聪明,就特别注重教汪兆铭读书,在汪兆铭5岁时就
开始教他认字。在父亲的严格教导下,汪兆铭8、9岁时,就基本可以读书了。汪椒晚年
由于年老眼花,无法看清书上的小字,就让汪兆铭每天为他朗读诗书。汪椒特别喜欢王阳
明和陆游,每天让汪兆铭为他朗读王阳明的文章和陆游的诗。每天在父亲面前朗读,不仅
无形中培养了汪兆铭演讲的口才,还使幼小的汪兆铭接受了王阳明的哲学思想和陆游的豪
放文风,这些对汪兆铭后来的政治生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汪椒家里并不富裕,汪兆铭童年时代的生活相当清苦。汪兆铭13岁时,母亲病逝,14
岁时,父亲又病逝。从此汪兆铭就依靠比自己大22岁的大哥汪兆镛抚养生活。由于家境
所迫,汪兆铭17岁时就开始到私塾去教书。1901年汪兆铭18岁时参加了科举考试
,以广州府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秀才。

1900年义和团事件以后,清政府开始搞“新政”,开始大量选派公费留学生到外国留
学,并给予归国留学生举人或进士的待遇,授予高级官职。这在当时的中国青年中引起了
极大的反响,有识青年纷纷前往外国留学。

当时公费留学生的主要派遣国家是日本,大量留学生前往日本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日本
地理位置近,留学费用便宜;二是日本明治维新后,日本的强国经验对中国特别有现实意
义;三是日文中大量使用汉字,所以对于中国人来说,学日文要比学欧洲文字省力很多。
特别是日本还专门为中国留学生设置了一些学校,在日本教师讲课时,旁边配有中文翻译
,以便让不懂日文的中国留学生也能听懂讲课的内容。当时日本比较有名的专门招收中国
留学生的院校有:政法大学速成科(汪兆铭母校)、宏文学院、同文书院和振武学堂(蒋
介石母校)。

1904年,两广总督岑春□在广州招考前往日本政法大学速成科的公费留学生,录取人
数为50名。清政府为每位公费留学生每月资助30日元,这比现在公派留学生的资助金
高多了,可以在日本生活得比较宽裕。汪兆铭考上了这次的公费留学生,和汪兆铭同时录
取的还有胡汉民,朱执信等人,他们后来都成为同盟会的骨干。1904年9月,汪兆铭
挤杂在三等舱的乘客当中,首次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当时汪兆铭万万没有想到三十多年后
,他以“国家元首”之尊乘专机访问日本,更没有想到他会客死在这片土地上,人的命运
真是不可预测的事。到日本后,汪兆铭住在东京神田区神保町名叫春水馆的留学生宿舍,
离政法大学很近。政法大学以教授西方的政治法律为主,汪兆铭在那里学习卢梭的《民约
论》、孟德斯鸠的《万法精神》,斯宾塞的《政治进化论》,这些西方的民主政治思想使
汪兆铭的世界观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树立起推翻专制的封建王朝,建立西方式民主共和国
的信念。

1904年底正好是日俄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日本全国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即使在课
堂上,发表最新战况的号外新闻一到,教授就停止讲课,和学生一起朗读新闻。日本这种
举国上下的爱国热忱,不仅使汪兆铭十分感动,也唤起了很多中国留学生的爱国心,激发
他们投身于救国救民的革命运动之中。

到1905年,仅仅在东京一地,就有中国留学生1万余名,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空前的
规模。中国的革命家们纷纷在留学生最多的日本建立革命党派,使日本成为中国革命的大
本营。当时在日本主要有主张君主立宪的保皇党,和主张推翻异族皇帝的革命党。保皇党
的代表人物是康有为和梁启超,他们反对进行流血的暴力革命,主张承认清政府统治的合
法性,在清政府的主导下进行渐进的立宪改革。保皇党在海外华侨中有不小的势力,但在
日本的血气方刚的年青留学生们,并不喜欢保皇党的渐进稳健主张,大多数都支持革命党
激进的暴力革命方案。

在海外一时有很多革命党成立,由于中国历史上就有同乡结党的倾向,这些革命党都建立
在同乡会的基础上。有孙中山的广东派“兴中会”,黄兴、宋仁教的湖南派“华兴会”,
章炳麟的浙江派“光复会”等等。其中以孙中山的“兴中会”和黄兴的“华兴会”势力最
大。黄兴身材魁梧,仪表堂堂,性格豪放,很有革命家的“气派”,很为年青的留学生们
所倾倒敬仰。而孙中山则身材矮小,说话慎重,在留学生中间的人气不如黄兴高。但孙中
山提出了一套“三民主义”的革命理论,比黄兴派的单纯革命相比,在海外华人中有更大
的感召力。

1905年7月孙中山从美国再次来到日本,汪兆铭和胡汉民,朱执信等广东同乡一起拜
访孙中山,加入了孙中山的广东派“兴中会”。汪兆铭文思敏捷,擅长演讲,有很大的组
织力和号召力,很快脱颖而出得到孙中山的赏识并委以重用。由于当时的革命党都是各自
为政,力量很分散,这次孙中山来日的主要目的就是联合各派的革命党,组成一个统一的
革命党。1905年7月30日,孙中山前往黄兴的住所拜访。孙中山和黄兴都是当时非
常有名的大革命家,但以前两人一直在各自的平行线上,出来没有见过面。

黄兴对孙中山的来访大喜过望,黄兴紧紧握著孙中山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当时黄兴3
2岁,孙中山40岁。可是孙中山和黄兴交谈不久,气氛就开始紧张起来,两人语气强硬
,各持己见,甚至到了拍桌子瞪眼睛的地步。最后黄兴破颜一笑说:“孙先生,我服你了
”,两位革命巨星终于达成了联合。1905年8月20日,各革命党派的大联合“中国
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成立,孙中山被选为总理,汪兆铭作为同盟会的发起人之一,被选为
评议部部长。新建的同盟会最初设有三个部:执行部、评议部、司法部。汪兆铭当选重要
职务的评议部部长,说明汪兆铭在革命党中有相当的影响力,那时汪兆铭才22岁。

同盟会最初的主要任务是搞宣传和制造舆论,1905年11月,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
》正式创刊。《民报》特邀章炳麟担任主编,主要编辑则为汪兆铭、胡汉民、吴稚晖等人
。汪兆铭从《民报》的创刊号开始,一直是《民报》的主要撰稿人,汪兆铭以“精卫”的
笔名在《民报》上发表文章。汪兆铭使用“精卫”的笔名,源自《山海经》里精卫填海的
故事,含有对革命锲而不舍之义。汪精卫的文章逻辑严密,笔锋锐利,有很大的影响力。
当时《民报》的主要对手是梁启超等保守派主办的《新民丛报》,汪精卫的文章以与保守
派的改良主张论战为主,宣扬暴力革命的必要性。1906年6月,汪兆铭从政法大学速
成科毕业,在260余名学生当中,汪兆铭成绩名列第二。本来公费留学生在学成毕业后
,有归国服务的义务,同级的大部份同学纷纷归国。但汪兆铭却不准备回国,决定留在日
本进行革命活动。由于逾期不归就没有了公费资助,必须自己解决生活问题。幸好汪精卫
日语较好,找到了一份翻译工作,每月可得稿酬五、六十元,不仅满足了自己的生活,还
可以资助朋友。

同盟会成立后,革命派的势力大振,引起了清政府的不安。清政府开始向日本政府施加压
力,要求取缔中国留学生的反政府活动。尽管日本政府中,对中国留学生的革命行动持同
情态度的人很多,但由于考虑到与清政府的外交关系,开始对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反政府
活动进行限制。1905年11月,日本文部省发布的禁止中国留学生进行反政府活动的
规定,但事实上对中国留学生的反政府活动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1907年初
,日本政府迫于清政府的压力,“请”孙中山出国。

此后汪精卫跟随孙中山出走越南和马来亚等南洋各地,继续从事革命活动,这时汪精卫已
成为孙中山最为信赖的亲信之一。1908年3月汪精卫在马来亚的槟城结识了华侨巨富
陈耕基的女儿陈璧君。陈耕基积极支持孙中山的革命,经常为孙中山捐钱捐物,孙中山则
定期向陈耕基赠送《民报》等革命刊物。陈耕基的女儿陈璧君非常爱读《民报》,在孙中
山等人的革命思想影响下,陈璧君决心以实际行动投身革命。汪精卫到槟城演讲时,台下
听讲的陈璧君对汪精卫的风度和才识十分钦服。汪精卫因为革命的公事不时走访陈耕基家
,所以也经常见到陈璧君。但每次陈璧君与汪精卫见面都是在母亲卫月朗的陪伴下,没有
单独谈过话。

1908年汪精卫26岁,陈璧君17岁,正是男女热恋的年龄。当时虽然两人之间都很
有好感,但还只是革命同志的关系,没有发展到恋人的地步。另外阻碍他们成为恋人的还
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汪精卫和陈璧君都已经和别人订婚。根据中国的传统习惯,陈耕
基为陈璧君选了一个华侨巨商的儿子订了婚,而且准备在近期内就让陈璧君结婚。陈璧君
读了《民报》等宣扬西方个人主义思潮的书报后,思想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憧憬西方式自
己选择结婚对象的自由结婚。陈璧君和她的未婚夫谈到革命,谈到自己将来准备投身革命
。她的未婚夫却思想十分保守,对革命也没有任何兴趣,他对陈璧君说:“革命是男人的
事,女人搞革命象什么样子?”。由于两人思想差距太大,陈璧君最后终于选择“退婚”
。陈耕基开始不同意“退婚”,但无奈陈璧君态度坚决,只好同意让陈璧君“退婚”。

汪精卫少年父母双亡,所以长兄汪兆镛在他15岁时,为他选择了一个同事的女儿刘氏订
了婚。汪精卫在日本参加革命后,汪兆镛经常来信训斥汪精卫忘恩负义,拿了朝廷的公费
出国,到国外却干背叛朝廷的反叛之事。汪兆镛要汪精卫立即悬崖勒马,放弃革命回国为
朝廷尽忠。其实汪兆镛也并非坚决反对汪精卫搞革命,只是怕汪精卫成为朝廷的罪犯后连
累他们整个家族。汪精卫也明白长兄的用心,在清政府发出对他的通缉令后,汪精卫写信
给汪兆镛,表示断绝与家庭的关系,解除婚约。汪精卫在信中说:“罪人兆铭在日本从事
革命之事,已被朝廷发觉,谨自绝于家庭,以免相累……吾为革命流血,志矢不渝,谨请
谅鉴。罪人与刘氏由家庭作主,曾有婚约,但既与家庭断绝,则此关系亦当随之断绝。请
自今日始,解除婚约”。汪兆镛接到汪精卫的断绝信后,退还了刘家的订婚聘礼,为汪精
卫解除了婚约。

陈璧君退婚后,倔强地要求到日本参加革命,陈耕基只好同意陈璧君去日本。1908年
7月,陈璧君搭乘荷兰客船来到日本,在孙中山的“特批”下,宣誓加入同盟会,到《民
报》编辑部帮忙,和汪精卫在一起工作。陈璧君到《民报》后,编辑部的气氛一下活跃了
起来。本来《民报》的编辑们都是些穷书生,生活十分拮据,极少去饭店吃饭。陈璧君却
是个阔小姐,口袋里总有花不完的钱,经常请大家去高级饭店聚餐畅饮,使这些编辑们大
为开怀。在这些未婚的年青编辑中,陈璧君成了他们追求的对象,然而陈璧君却逐渐倾心
于汪精卫。

陈璧君倾心于汪精卫,不仅因为汪精卫的相貌才能,还因为他严肃的生活作风。在这些年
青的革命家中,不少人嫖妓赌博酗酒,而汪精卫却象清教徒一样生活,被人称为“道学先
生”。最让陈璧君感动的是汪精卫“革命家不结婚”的信念。汪精卫对陈璧君说:革命家
生活无著落,生命无保证,革命家结婚必然陷妻子于不幸之中,让自己所爱之人一生不幸
是最大的罪过。汪精卫发誓说:“革命不成功就不结婚”。汪精卫越说不结婚,陈璧君反
而越爱汪精卫,但汪精卫却从来没有碰过陈璧君一个指头。后来汪精卫说:正因为他太爱
陈璧君,他才没有碰陈璧君一下,他不想毁了陈璧君一生的幸福。

汪精卫后来真的实践了他的诺言,在辛亥革命成功后,和革命同志陈璧君结婚,举行了盛
大的婚礼。汪陈的革命婚姻在当时一时传为佳话。汪精卫婚后也一直严守一夫一妻的准则
,从来没有外遇和桃色新闻,汪精卫的道德人品在当时的革命家中无人可比。

到1908年冬,革命进入最困难的时刻。六次武装起义相继失败,大量革命志士倒在血
迫之中。此时梁启超等保皇党乘机攻击革命党的暴力革命,批评革命党领袖是唆使别人送
死而自己谋取名利的“远距离革命家”。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撰文批评革命党领袖们
:“徒骗人于死,己则安享高楼华屋,不过‘远距离革命家’而已”。梁启超的批评反响
很大,一时在海外华人中掀起批评了革命党领袖的风潮。

不久这场批评的矛头就开始指向孙中山,有人写了《孙文十四大罪状》一文,揭露孙中山
贪污革命经费2万元自用。当时孙中山独揽同盟会中的经费大权,从不公开经费的使用情
况,所以人们怀疑孙中山贪污也不是无中生有。虽然孙中山到底有没有贪污的问题一直没
有搞清楚,但这场批评对孙中山在党内的威信影响极大,同盟会中出现也了反孙运动。章
炳麟的浙江派公开反对孙中山,宣布脱离同盟会,恢复他们以前的“光复会”。黄兴的湖
南派持中间态度,对革命灰心和怀疑的人大量出现,一时间革命陷入失败的边缘。

在此情况下,汪精卫站了出来,主动提出自己去北京刺杀清政府高官,用鲜血来证明同盟
会的领袖不是贪生怕死的“远距离革命家”。
第一部份之二:玉石共焚

1905年孙中山联合海外各派革命党组成同盟会,主张用暴力的方式来推翻清王朝。到
1908年冬,同盟会已经发动了六次武装起义,但都相继失败,大量革命青年为此失去
宝贵的生命,梁启超等保皇党则乘机批评革命党的暴力革命。

梁启超特别批评革命党领袖们,自己躲在安全的海外,却唆使别人在国内搞送死的暴力革
命。1908年冬,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撰文批评革命党领袖们:“徒骗人于死,己
则安享高楼华屋,不过‘远距离革命家’而已”。梁启超批评革命党领袖的“远距离革命
家”作风,批评他们唆使别人送死而为自己谋取名利的作法,一时在海外华人中引起了很
大的反响,掀起了一股批评革命党领袖的风潮。

同盟会内部也出现了反孙中山的运动,一些人主张“革命之前必须先革革命党之命”。反
孙派攻击孙中山主要在两个方面:第一是批评孙中山近似于独裁的领导作风,说孙中山“
办事近于专横,常令人难堪”,第二是批评孙中山不公开革命经费的使用情况,不少人怀
疑孙中山将革命经费挪作私用。

1907年日本政府“请”孙中山出国时,日本朋友公开赠送孙中山的赠款就有2000
0余日元(当时普通日本工薪阶层的月薪不过二、三十日元),而孙中山只给《民报》留
下2000元经费,其余自己全部带走,使《民报》经常陷于经费拮据的苦境。1908
年冬,《民报》主编章炳麟和孙中山诀别,章炳麟说:日本人向孙中山赠送的赠款,本来
是赠送给革命党的革命经费,孙中山却把这些钱当作赠送给他个人的私人赠款使用。章炳
麟批评孙中山这种作法“实在有损我同盟会之威信,而使日人启其轻侮之心”。

在“远距离革命家”批判和“倒孙狂潮”的夹攻下,党内党外对革命灰心和怀疑的人士大
量出现,同盟会一时间陷入失败的边缘。汪精卫是同盟会中无条件坚决支持孙中山的孙派
骨干,为了挽救革命、挽救同盟会,汪精卫主动提出自己去北京刺杀清政府高官,用鲜血
来证明同盟会的领袖不是贪生怕死的“远距离革命家”,使党内党外的怀疑人士重新树立
起对革命的信心。

汪精卫刺杀清政府高官的设想,并不著眼于暗杀计划本身是否成功,而是著眼于用鲜血回
击同盟会领袖是“远距离革命家”的讥讽,挽回民众对革命党的信心。汪精卫写给孙中山
的《致南洋同志书》中写道:“吾侪同志,结义于港,誓与满酋拼一死,以事实示革命党
之决心,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今者北上赴京,若能唤醒中华睡狮,引导
反满革命火种,则吾侪成仁之志已竟。”

作为同盟会中坚分子的汪精卫,在北京行刺被捕的消息传来后,海内外对孙中山同盟会的
看法大为改变,梁启超的“远距离革命家”批判不攻自破,人们重新树立起了对革命党同
盟会的信心。可以说当时同盟会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是靠汪精卫牺牲自己的烈举挽回的。
如果当时汪精卫被清廷处死,汪精卫毫无疑问要作为中国历史上的钦定英雄,永远载入史
册。汪精卫在《致南洋同志书》中的一段话,也在当时被流传为佳话:“此行无论事之成
败,皆无生还之望。即流血于菜市街头,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之入都门也。”

汪精卫最有名的文章是发表于《民报》26期上的《革命之决心》一文。汪精卫在文中说
:现在四亿人民正如饥泣的赤子,正在盼等吃革命之饭。但烧熟米饭所需要的一是薪,二
是釜。薪燃烧自己化为灰烬,把自己的热移给了米,才使生米变成熟饭;釜则默默地忍受
水煎火烤。所以革命党人的角色有二,一作为薪,为薪的人需要奉献的毅力,甘心把自己
当作柴薪,化自己为灰烬来煮成革命之饭;二作为釜,为釜的人需要坚韧的耐力,愿意把
自己当作锅釜,煎熬自己来煮成革命之饭。

在同盟会中汪精卫最要好的朋友是胡汉民。胡汉民比汪精卫大四岁,不仅是和汪一起来日
本留学的同乡,也是长年在《民报》一起工作的同事,汪一直把胡当作大哥看待。胡汉民
得知汪精卫要北上行刺时,劝汪说:你是同盟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你的文才口才和号召
力都是无人可以取代的。如果你以一时之激情与虏酋拼命,对革命的损失太大。

汪精卫则说:梁启超骂我们这些革命党人是“远距离革命家”,章炳麟等人又背叛孙先生
和同盟会,已经到了“非口实所可弥缝,非手段所可挽回”的地步。现在我们必须拿出具
体的行动来证明我们的革命之决心,才能使梁启超愧对民众,使章炳麟愧对党人,才能促
使同盟会内部团结和挽回民众对革命的信心。我以前在《革命之决心》一文中曾经说过,
革命党人要为革命作釜作薪,现在正是需要我当革命之薪的时候,若吝薪则何由有饭?但
不管汪精卫说什么,胡汉民都坚决反对汪的北上行刺计划。汪精卫临走时不敢向胡汉民告
别,怕胡汉民会硬把他留下,于是咬破手指给胡汉民留下血书:“我今为薪,兄当为釜”
。胡汉民见到血书时,当场哭得昏了过去。

孙中山等同盟会领导人并不反对用行刺清廷高官的形式,来挽回和唤醒民众对革命的信心
。但考虑到汪精卫是同盟会中非常难得的人才,所以孙中山并没有表示支持汪精卫的北上
行刺计划,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因为没有孙中山等同盟会领导人的明确支持,汪精卫不得
不自己寻找愿意和自己一起北上行刺,作革命之薪的人。汪精卫首先想到的是黄复生。

黄复生是四川人,和汪精卫一样也是发起同盟会的元老,担任同盟会的高层干部。黄复生
读了汪精卫《革命之决心》一文后非常感动,对汪精卫说:“我也愿意作革命之薪”。汪
精卫把自己北上行刺的计划告诉黄复生,汪精卫还没有讲完,黄复生就大笑道:“铭兄,
有话何不直说。我和你一起去北京”。汪精卫说:“去北京行刺可是九死一生,毫无生还
的可能……”黄复生豪爽地说:“我参加革命时早已立志为革命而死,还谈什么生还的问
题,这次就让我们一起作革命之薪吧。”

汪精卫再找到同盟会中会作炸弹的喻培伦,请他帮助作炸弹,喻培伦也爽快地答应了,愿
意和汪精卫一同北上。当然最坚决和汪精卫一起北上的是陈璧君,有人半开玩笑地说:“
你有一张英国臣民的护照,当然不怕死。到关键时刻,你把英国护照一抛,英国领事馆自
会来救你。”陈璧君听完二话不说,拿出英国护照当场撕成碎片,满座皆惊,也让那位说
风凉话的人羞得恨不得钻入地缝。可惜现在再也看不到陈璧君那样有志气撕毁自己外国护
照的烈女了。

汪精卫计划他和黄复生先到北京作好准备,然后喻培伦、陈璧君等人再携带炸弹到北京。
1909年10月,汪精卫、黄复生两人先乘英国船到天津,同盟会的郑毓秀迎接他们。
郑毓秀的父亲是天津有名的实业家,她本人精通外文,是天津有名的交际花。郑毓秀经廖
仲恺介绍加入同盟会,这次廖仲恺特别写信给郑毓秀,要求她全力帮助汪精卫等人的暗杀
行动。汪精卫平日接触的都是陈璧君那样的革命烈女,见到郑毓秀这样风姿绰约的美人交
际花,觉得十分不自然。

汪精卫说:“听说最近北京的火车站盘查得很严。我们这些男人携带炸弹容易引起怀疑,
想请你帮我们把炸弹带入北京。不过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炸弹在路上一不小心就有可
能爆炸……”郑毓秀当即答应:“如果不会爆炸,还叫什么炸弹?这事就交给我了。”汪
精卫是个相貌英俊的美少年,又精通诗词文章,郑毓秀对汪很是倾心,多次以教她作诗为
借口和汪精卫接近,汪却极力避开和郑毓秀的单独接触。汪精卫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象柴薪
那样为革命献身,早把男女私情置之度外,和郑毓秀的关系从来没有越过同志的关系。后
来郑毓秀感叹说:“汪精卫真是少见的道学先生”。

汪精卫和黄复生到北京的琉璃厂租了一栋房子,挂上“守真照相馆”的招牌,因为照相馆
的暗室最适合搞炸弹的组装,照相馆里飘出化学药品的味道也不会引人怀疑。不久喻培伦
传来话:正月十五(1910年2月10日)将带铁西瓜入京,请汪等人去前门车站接站
。汪精卫和黄复生赶到前门站,见郑毓秀挽著一位白人绅士的手悠然走出车站,白人绅士
的手里提著一个沉重的皮箱,里面装著炸弹,车站的警官看也没看就让他们走出了车站。
原来当时外国人在中国有治外法权,因此没有人敢随便检查外国人的行李。这个白人是法
国大使馆的职员,曾一直追求郑毓秀,这次郑毓秀请他帮忙,那人当然一口答应。

炸弹运到北京后,喻培伦和陈璧君也赶到北京,他们一起商量暗杀的具体计划。第一次暗
杀行动是刺杀摄政王载沣的弟弟载洵贝子和载涛贝勒(贝子和贝勒为清王室的爵位名,亲
王之下为贝子,贝子之下为贝勒)。2月底载洵和载涛从欧洲访问返京,汪精卫等人准备
在载洵和载涛走出前门车站时,投掷炸弹炸死载洵和载涛。当天汪精卫、黄复生、陈璧君
三人雇一辆骡车前往前门站,汪精卫和黄复生携带装有炸弹的皮箱在车站门口等候,陈璧
君则在骡车上接应。但没有想到当时清廷正搞廉政运动,载洵和载涛不摆架子,混杂在一
般民众中一起出站。由于出站的人群中戴红顶子官帽的人极多,汪精卫和黄复生无法识别
目标,只好终止暗杀计划。

这次刺杀失败后,汪精卫等人把暗杀的目标定为清廷的最高领导人摄政王载沣。他们吸取
了上次计划不周而失败的教训,开始详细调查载沣的行踪。醇亲王载沣的醇王府在什刹海
附近,载沣每天早上8点出王府,经过鼓楼大街从景山后门进入皇宫。汪精卫等人本准备
在鼓楼大街的矮墙后投炸弹,但正赶上鼓楼大街修扩马路,闲杂人太多,无法行动。他们
后来注意到什刹海和后海分界处的一座小桥银锭桥,环境非常僻静,而小桥附近又有一条
阴沟可容藏身。于是汪精卫决定事先将炸弹埋在小桥下,汪精卫自己藏身于阴沟里,待载
沣过桥时用电线引爆炸弹,和载沣同归于尽。

1910年3月31日深夜,黄复生和喻培伦前往银锭桥埋炸弹,留下汪精卫和陈璧君两
人。陈璧君知道汪精卫明天将在爆炸中和载沣同归于尽,这将是他们两人最后的一夜。陈
璧君拉著汪精卫的手轻声地哭泣,汪精卫本想找一些话安慰她,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
好。汪精卫内心是深爱陈璧君的,他也知道陈璧君同样深爱著他,但汪精卫越爱陈璧君,
就越不愿看到陈璧君为了他而失去一生的幸福。汪精卫努力压下和自己心爱之人的生死离
别之情,只是拉著陈璧君的手默默无语,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喻培伦匆匆跑进来说:“大事不好,有人看见我们埋炸弹了”,不久黄复生也跑回来
说:“警察已经发现我们的炸弹了”。

本来他们以为在寒冬的夜晚人迹稀少,在寒冷的深夜行事不会有人发现。可是天公不作美
,银锭桥附近一家人的妻子突然和别人私奔,男人晚上妒气得睡不著觉,深夜走出家门去
散气。该人走到银锭桥附近,忽然看到有人影在桥下挖土,他立即联想到人们埋藏财宝的
故事,于是潜伏在一旁偷看,想事后取走财宝。可是看到黄复生和喻培伦,埋好炸弹后又
开始拉电线埋电线时,该人感觉到情况不对,这不是埋财宝,而是一个重大的阴谋,于是
从藏身之处跑出来前去报警。

黄复生和喻培伦刚埋好炸弹,忽然看到从附近闪出一个黑影跑走,立刻意识到他们的行动
被人偷看到了。于是喻培伦先跑回去向汪精卫报告,黄复生则在附近监视。不一会儿那个
男人带著两个巡警前来,黄复生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已彻底暴露,也跑回去向汪精卫等人报
警。喻培伦建议他们现在立即离开北京,还来得及逃过清廷的追捕。但汪精卫说虽然发现
了炸弹,但警察未必就能查出来是他们干的,所以不用著急,看看风头再说。

第二天北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银锭桥下发现炸弹,有人想行刺摄政王的新闻,不过报纸上
的分析却都认为这是清廷内部的势力斗争。有人说炸弹中包炸药的报纸写有伦敦字样,而
载洵贝子和载涛贝勒正好刚从伦敦回来,很可能是他们搞的暗杀阴谋;也有人分析认为是
庆亲王想篡权的阴谋,但没有一篇新闻怀疑到革命党,使汪精卫等人大为安心。三天后又
有报纸登出新闻,说银锭桥炸弹案的凶犯已经抓获,汪精卫等人更为安心,于是开始策划
下一次行动,让喻培伦去东京买炸药,陈璧君去南洋筹款,汪精卫和黄复生继续潜伏在北
京进行下一次暗杀的策划。

然而汪精卫等人却中了清廷的计谋。清廷警察发现炸弹后,立即明白是革命党所为。为了
防止暗杀者们逃跑,清廷故意向新闻界放出朝廷内部暗斗和凶手已经捕获的小道消息,使
暗杀者们安心留在北京。清廷警察发现炸弹中的炸药是外国制,但几颗螺丝钉却是新近制
作的。警探到北京市内各个铜铁店调查,骡马市大街的鸿太永铁铺认出螺丝为该店所作,
是琉璃厂“守真照相馆”的老板要求他们作的。警探开始监视“守真照相馆”,正好赶上
“守真照相馆”搞装修,一些密探混入装修工人中,从“守真照相馆”中盗出了革命党的
机密文件,发现这次暗杀正是革命党所为,首谋就是清廷出10万两白银悬赏人头的朝廷
钦犯汪精卫。1910年4月16日,警察包围了“守真照相馆”,将汪精卫和黄复生一
举抓获。

由于谋刺摄政王是一个大案,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亲自审理此案。肃亲王是清朝建国元
勋八大世袭王室的第一家,是当时清廷中头脑见识过人的少有人才。顺便说几句题外话:
辛亥革命成功后肃亲王亡命日本租界旅顺,和日本人川岛浪速结拜兄弟,并将一个王女托
川岛浪速收养,这就是后来有名的川岛芳子。肃亲王看到从汪精卫身上搜缴的三篇汪精卫
的亲笔手稿《革命之趋势》、《革命之决心》、《告别同志书》之后,感慨万分,非常佩
服汪精卫的人品见识,更佩服汪精卫为革命献身的精神。肃亲王对清廷的腐败也感到深恶
痛绝,所以对革命党人的反叛行为也十分同情,他后来说:“如果我不是出生在王族,我
早就加入革命党反叛朝廷了”。

由于清廷已经宣布预备立宪,1910年4月25日清廷法部按照文明国家之法,开庭审
理汪精卫行刺未遂案。汪精卫在被告席上昂首挺胸,慷慨陈词地宣读了他即时写成的四千
余言的供词:“本名汪兆铭,别号精卫。前在东京时为《民报》主笔。生平宗旨,均刊登
于《民报》,不再多言。孙中山先生起事兵败后,我决心炸死载沣以振奋天下人之心。。
。”。汪精卫和黄复生在法庭上不但没有招供同党,反而争著说自己是行刺的主谋,希望
以此来为对方减轻刑罚,令在场人士十分感动。

看到汪精卫和黄复生视死如归,保护同志的常烘,肃亲王意识到:革命党人行刺的目的就
是玉石共焚、杀身成仁,他们早已作好“薪尽饭熟”的献身准备。杀了他们不仅不能吓倒
那些不怕死的革命党人,反而会激发民众对清廷的憎恶和反感。本来加害皇族是满门抄斩
的死罪,但肃亲王决定从轻发落汪黄二人,以安抚天下人心。摄政王载沣最初主张立斩汪
黄二人,但经过肃亲王的反复劝说,同意从轻发落汪黄二人。1910年4月29日,清
廷以汪黄二人“误解朝廷政策”为由,免除汪黄二人死罪,判处二人永远监禁。
汪精卫接到免死的判决时,有捡来一条命的感觉。汪精卫入狱后,肃亲王亲自到狱中看望
汪精卫。汪精卫以前以为清廷的官员都是愚钝无能的昏官污吏,没想到肃亲王肯屈身访问
他这个囚犯,而且以礼相待,谈吐文雅,让汪精卫十分吃惊,也很佩服肃亲王的见识才干
。后来人们问起汪精卫对肃亲王的印象时,汪精卫说:“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

肃亲王说:“汪先生在《民报》的篇篇大作,我都拜读过。汪先生主张中国必须自强自立
,改革政体,提倡民众参政,效法西方立宪,这些与朝廷的主张都是一致的。目前朝廷正
在筹办预备立宪,建立国会让民众参政议政,这些不正是先生所争取的革命目标吗?”

汪精卫反论说:“我们革命党人所主张的绝不是立宪,而是要推翻封建专制,实行三民主
义。亲王既然读过汪某在《民报》上的文章,对汪某的革命主张应有所了解。”

肃亲王说:“你们革命党的确有很多杰出的主见,但你们也应该认真倾耳听听我们的看法
。说实话,我认为‘三民主义’是一种见识偏狭的理论,不能成为今后中国的指导理念。
为什么要宣扬灭满兴汉?这样宣扬民族仇视能够使中国实现五族协和吗?为什么要搞平地
起风波的流血革命,我们不是已经答应实行宪政,让各种政治主张都有实现的机会。用和
平的宪政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不是比用多量人命财产损坏的革命方式来实现自己
的政治主张更好吗?邻国日本不正是君主立宪的成功榜样吗?”

汪精卫反论说:“我们主张革命的时候,很多人用日本君主立宪成功的事例来反对革命。
但日本明治维新,是西乡隆盛用武力从幕府手中夺来的政权,绝不是幕府微笑著把政权交
出来的。现在中国搞君主立宪,并不能解决长年的腐败弊害,而且把国会作为民权的支柱
不过是一种幻想,国会只不过是君主的傀儡走狗而已。只有民主革命才是救中国的唯一道
路。”

肃亲王说:“中国的政治十分复杂,各种民意纷缠不一,改革政体岂能操之过急?螳螂在
前,黄雀在后,列强不是在觊觎著我们吗?不忍不谋则乱,还请汪先生三思。”

汪精卫和肃亲王的辩论总是在两条平行线上,谁也说服不了谁。当年汪精卫正值年青的2
8岁,而肃亲王却是初老的45岁,但两人都对对方的才学见识产生了敬佩之心。肃亲王
原想说降汪精卫为清廷效力,但见汪精卫革命志坚,也就没有再为难汪精卫。后来肃亲王
不时来狱中看望汪精卫,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政敌,倒有些近似朋友的关系了。

孙中山在纽约得知汪精卫被捕的消息时喟然长叹道:“兆铭是吾党一位大人才,失去他好
比断了我一支手臂”。同盟会东京总部和世界各地的支部也发起了营救汪精卫的行动,胡
汉民亲自奔走各地为营救汪精卫演讲筹款。通过营救汪精卫的活动,使一度陷于分裂的同
盟会内部开始弥合,也使民众重新认识到革命党的决心,对后来辛亥革命的成功起到了十
分重要的作用。

汪精卫在狱中无事,每日作诗。汪精卫狱中诗作最有名的一首是《被逮口占》(又名《慷
慨篇》)。

街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
孤飞终不倦,羞逐海浪浮。
诧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
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汪精卫的《慷慨篇》从狱中传出后,立即被许多报纸争相转载,“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
头”也成为当时革命青年们广为传颂的诗句。

但监狱中的生活毕竟是艰苦的,每日三餐是一碗霉变的陈米和一条咸萝卜,另外每五天可
以吃到一次豆腐,逢年过节则每人赏赐肉半斤。一天汪精卫正在苦嚼著黄米饭,忽然一个
狱卒给汪精卫塞进十个鸡蛋。这是谁送来的鸡蛋呢?汪精卫拿著鸡蛋仔细端详了半日,在
一个鸡蛋上写著一个小小的“璧”字,原来是陈璧君冒死到北京救他来了,是陈璧君买通
狱卒给他送来的鸡蛋,汪精卫忍不住热泪流出了眼眶。汪精卫那天晚上抱著鸡蛋睡了一夜


第二天狱卒悄悄对汪精卫说:“你有什么话写封信,我会转给送你鸡蛋的那个人”。汪精
卫感情激荡,当即写成一首《金缕曲》送给陈璧君。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
万斗。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
循环细读,残灯如豆。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却头颅如旧。跋涉关河知不
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难又。

汪精卫在《金缕曲》后面,又用血写了五个字“勿留京贾祸”,让陈璧君赶紧离开危险的
北京。过了几天,汪精卫收到狱卒转来的陈璧君的一封信,陈璧君在信中说:“我们两人
虽被牢狱的高墙阻挡无法见面,但我感到我们的真心却能穿过厚厚的高墙。我将遵从你的
忠告立即离开北京,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谈。你我两人已不可能举行形式上的
结婚仪式,但你我两人从现在起,在心中宣誓结为夫妇,你看好吗?”

汪精卫为陈璧君的真情所感动:自己是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囚人,如果不自首叛变的话,
根本没有出狱的希望,唯一可以盼望的是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但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是10年后还是20年后?也许他见到陈璧君的那一天,双方已是白发苍苍的垂暮之人
,也许他永远再也见不到陈璧君了。但又有什么比这种心中的结婚更具有真正的爱情呢?
汪精卫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一个大字“诺”。

陈璧君接到汪精卫的血书哭了三天,但也高兴汪精卫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情。于是陈璧君
按照汪精卫的话,离开北京前往南方参加革命。

此后革命的形势发展之快,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
,在短短十几天内,全国二十多个省纷纷响应宣布独立。清廷为了挽回颓势,急忙宣布开
放党禁,释放政治犯,当然最大的政治犯就是汪精卫和黄复生两人。1911年11月6
日,清廷宣布释放汪精卫和黄复生,北京各界一千余人前往法部大狱门前欢迎这两位刺杀
摄政王的义士。1911年12月,汪精卫乘船到上海,那里陈璧君正等著他。从此这对
经过革命生死考验的革命夫妇正式成婚,以后两人再没有分离过,直到汪精卫死去。

辛亥革命成功后,汪精卫实践了他“革命成功后,一不作官,二不作议员,功成身退”的
诺言。汪精卫和陈璧君举办了盛大的结婚仪式后,返回他8年没有回过的故乡拜见兄长。
然后于1912年9月,携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留学。


<B>第二部分:《打倒独裁者蒋介石》</B>

第二部分之一:起草总理遗嘱的人

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布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时,北京的满清政府依然
存在,满清政府的手中还握有比革命军更为强大的军队。这时中国面临两种选择,一种选
择是双方采用武力对决的手段,在中国进行一场大流血的“南北战争”,胜者用武力统一
中国。如果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中国就有南北分裂成两个国家的危险。另一种选择是双
方采用和平的议和方法统一中国,当时和平议和的关键掌握在袁世凯手中,“南北战争”
能够避免吗?人们把视线聚焦在袁世凯身上。

现在中国人一提起袁世凯,就条件反射地在头脑中浮现出一个“窃国大盗”的形象,简单
地把袁世凯划为开历史倒车的人民公敌,但实际上的袁世凯并非如此简单。由于袁世凯是
国民党和共产党共同的敌人,所以国共两党的历史书都对袁世凯大加诋毁,把袁世凯描绘
成一个充满权力欲的野心家,一些历史书还误传袁世凯出卖谭嗣同等人的恶迹。其实19
12年,袁世凯在大部分中国老百姓心中的威信,要远大于孙中山。在清末,袁世凯就象
当年苏联的叶利钦一样,是清政府中改革家的代表,清政府后期的诸多改革,多数出自袁
世凯之手。在叶利钦上台以前,谁会预测到他会从民主的旗手变成独裁的君王呢?袁世凯
也象叶利钦一样,上台前也曾赞美声一片。

孙中山的民国临时政府向袁世凯提出了两个最基本条件:清帝退位和采用西方式的共和制
国体。对于清帝退位,袁世凯等汉族大臣基本全部赞成,可是在打倒清帝后,中国该采用
什么国体的问题上,双方意见分歧较大。袁世凯本来是梁启超等人“开明专制”的支持者
,也认为中国不适合搞共和制。不过袁世凯还是同意了南方政府采用共和制的方案,但要
求中华民国总统有近似于独裁的权力。最后南方政府同意了袁世凯的集权总统方案,南北
政府合并,使中国避免了内战和分裂的危险。

如果说袁世凯有什么“功绩”的话,应该首推“统一中国”。当时革命党人十分激进,不
少人提出了分省自治的提案,如果当时没有袁世凯坚持维持一个强权的中央政府,中国很
可能就要分成几个国家。另外蒙古和西藏当时是清王朝的藩属国,辛亥革命后,俄国和英
国曾设法谋求蒙古和西藏脱离中国,但袁世凯积极与列国交涉,保全了中国对蒙古和西藏
的主权。

袁世凯出任第一任中国民国总统,并非窃取了孙中山的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而是当时的
众望所归。袁世凯虽然赞成孙中山“三民主义”中的“民族主义”,但并不赞成孙中山的
“民权主义”“民生主义”,而倾向于搞开明专制。孙中山为首的同盟会的革命目标是“
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的三民主义,辛亥革命虽然实现了三民主义中推翻
异民族统治的“民族主义”目标,可是在平均地权、男女同权方面等“民权主义”和“民
生主义”方面,却几乎没有达成当初的目标。不少同盟会成员批评孙中山不应该放弃同盟
会当初的平均地权、男女同权等革命目标,汪精卫也向孙中山进言,希望同盟会不要仅仅
满足于打倒满族人政府,但孙中山却以为这样的妥协是必要的。

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任命了蔡元培、宋教仁等多位
南方政府人员组成临时政府。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曾邀请汪精卫这位全国著名的反清英雄
出任广东省都督,这对于一个还不到30岁的青年来说,是极有诱惑力的官职,但汪精卫
却婉言谢绝,实践了他革命成功后“不作官,不作议员”的承诺,于1912年9月携陈
璧君一齐前往法国留学。

为了在议会中对抗袁世凯的总统强权,同盟会联合其他一些党派,在1912年8月成立
了中国国民党,孙中山出任国民党理事,宋教仁出任理事代理,但国民党的实权基本上掌
握在宋教仁手里。随著政局的发展,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和袁世凯的开明独裁路线的分歧越
来越大,最后发展成为公开的斗争。1913年3月20日,国民党的实际领导人宋教仁
在上海被暗杀,南方的革命派一齐举起了反袁的旗帜,这就是所谓的“二次革命”。

“二次革命”开始后,汪精卫应孙中山之招,从留学的法国紧急回国,参加革命。但“二
次革命”的革命军在袁世凯的强大政府军面前很快土崩瓦解,1913年9月1日的南京
陷落,标志著“二次革命”失败。“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亡命日本,汪精卫亡命法
国。

“二次革命”失败后,汪精卫的人生观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前汪精卫以为中国的一切罪
恶之源就是满清政府,只要打倒了满清政府,中国就一下会变成一个民主强盛的国家。但
是汪精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曾经为之献身的革命事业,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局,革命不但
没有使中国民主强盛起来,反而比以前清王朝的时代还要糟糕。一个人对一个事业投入的
越多,对事业失败的悲痛和挫折感就越大。汪精卫曾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都交给了革命,
却换来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使汪精卫的革命理想消失得无影无踪。汪精卫一下从一个
狂热的革命青年,变成一个踌躇多疑的政治家。

在法国,汪精卫进入法国里昂大学攻读社会学。汪精卫在法国学习很勤奋,似乎想远离政
治的漩涡,但中国政局的发展,又把汪精卫带回到了激烈的政治斗争中。1914年7月
,孙中山在日本成立了中华革命党。1915年12月,袁世凯废除共和制,改中华民国
的国号为“中华帝国”,自己宣称为中华帝国皇帝。袁世凯的帝制复辟,在中国引起了新
一轮反袁运动,就是所谓的“三次革命”。汪精卫在孙中山的急招之下回国,参加了反袁
护国军。袁世凯军队在反袁军面前节节败退,袁世凯不得不在1916年3月宣布取消帝
制,恢复共和制,并在6月6日急病而死。

尽管汪精卫一直是反袁先锋,把袁世凯称为“人民公敌”,但袁世凯并不记恨汪精卫,反
而非常欣赏汪精卫的胆识和才能。在汪精卫流亡法国期间,袁世凯曾经托蔡元培找汪精卫
,请汪精卫回国作总统府的高级顾问,但汪精卫拒绝了袁世凯的邀请。从历史上来看,汪
精卫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追逐权力的野心家。

“三次革命”表现出中国的老百姓对几千年来延续的帝制已经厌烦,使在中国复辟帝制的
企图再也无法得逞。虽然“三次革命”成功地阻止了袁世凯的复辟帝制,但孙中山的国民
党并没有得到政权。袁世凯死后,政权依然掌握在握有枪杆子的北洋军阀手中。当时中国
之所以形成军阀混战的局面,是由于中国没有征兵制、也没有军官退休制度。当时在中国
征召士兵并不是由国家机构统一进行,而是由各路将军私人征召,这就形成了士兵不忠于
国家而忠于个人的私家军制度。

孙中山虽然长年从事革命,在民众中也有较高的威信,但由于没有自己的私家军,所以一
直无法走上政坛。这使孙中山痛感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感到有必要创建一只效忠于
自己的军队。但孙中山本人的职业原是医生,自己并不懂军事,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
而孙中山周围的忠实追随者汪精卫、廖仲恺、胡汉民等人都是书生,没有会带兵打仗的将
军。孙中山开始著重搜罗军事人才,在日本军事学校毕业的蒋介石,很快受到了孙中山的
青睐。

1917年苏联成立以后,开始了输出共产主义的革命外交,中国成为苏联革命外交的最
重要国家。苏联宣布放弃沙皇时代与中国签订的各种不平等条约,使中国人民对新兴的苏
联政权产生了极大的好感。苏联看中了孙中山的国民党,而孙中山也正好急需外国的支援
,以前积极支持孙中山的日本在提出苛刻的21条后,已经遭到中国人民的反感。于是孙
中山开始在苏联的援助下筹建一只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国民党军队,1924年6月创建了
黄埔军校,委派蒋介石出任校长。

由于孙中山接收了苏联援助,苏联要求孙中山和刚成立不久的中国共产党进行合作,孙中
山答应了苏联的联共要求。但孙中山的联共政策,特别是允许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
民党,在国民党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对之声。很多国民党的高级干部,包括汪精卫和胡汉民
,以及刚从苏联考察归来的蒋介石也都反对孙中山的联共政策,只有廖仲恺积极支持联共
。所以国民党的联共政策基本上是靠孙中山个人的威信强行实施的,这就为孙中山死后国
民党内的清党清共,埋下了伏笔。

1924年10月,直系军阀冯玉祥在北京发动了政变,北京出现了段祺瑞、冯玉祥、张
作霖的临时联合政府。临时联合政府邀请孙中山到北京共商国事,于是孙中山在汪精卫等
人的随行下前往北京。孙中山到达北京后立即病倒,送协和医院诊断为肝癌,从此卧床不
起。1925年2月,孙中山病情加剧,急忙电请孙科、宋子文、孔祥熙等人赴京。汪精
卫等人本以为孙中山会主动提出立一个遗嘱,指定自己的接班人。可是一直到2月24日
,仍不见孙中山有立遗嘱的意思,于是汪精卫和宋子文、孔祥熙等人商定,先为孙中山起
草一个遗嘱,再根据孙中山的意思修改。

孙中山的遗嘱由汪精卫起草,汪精卫写好遗嘱后,和宋子文、孔祥熙等人一起来到孙中山
的病榻前。汪精卫眼含泪水对孙中山说:“希望总理留下一些话,好让我们去做。我们恳
请总理生前留下遗嘱。”宋子文和孔祥熙也说:“汪先生是代表在京的政治委员会提出这
个意见的”。

孙中山问:“你们要我说什么呢?”

汪精卫说:“我们预备好了几句话,读给总理听。总理如果赞成,便签个字,当作总理的
话。如果总理不赞成,便请总理另外说几句话,我可以代笔记下来,也是一样。”

于是汪精卫掏出写好的遗嘱,大声朗读起来:“余致力于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
中国之自由平等……”孙中山听完后说:“好呀,我很赞成。”没有一字添改。于是这篇
汪精卫写的“总理遗嘱”,就当作孙中山的政治遗嘱公开发表。

为什么孙中山没有主动提出自己的遗言,为什么孙中山没有指定自己的接班人,仍然是一
个不解之谜。由于孙中山没有指定接班人,结果造成了后来国民党内部长期内斗不断,这
也是孙中山埋下的不幸之种。也由于孙中山没有指定接班人,国民党内没有人敢接任总理
之位,只好宣布取消总理制,把总理这一称呼永远让给孙中山。此后国民党的领导体制开
始采用集体领导的委员会制。

孙中山之后的国民党中,汪精卫是呼声最高的接班人。汪精卫是同盟会中资格最老的一辈
,有敢于自我牺牲的英雄光荣史,有革命成功后不谋求当官的君子风度,更有鲜有人比的
文才和口才,这在国民党中都是无人可比的。加之汪精卫的个人生活作风也非常为人称道
,汪精卫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近女色,这在当时的国民党高官中,都是鲜有人能
够做到的。

在1925年7月1日,孙中山原来的大元帅府改组,改为国民政府,设国民政府主席为
最高领导人。在中央政治会议上,汪精卫以全票当选国民政府主席,成为孙中山以后第一
位国民党领导人。但汪精卫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这就是他没有一只忠于它的私家军,在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中国社会中,汪精卫这样的文人书生,注定不能在最高领导人的位置
上坐得太久。
第二部分之二:短暂的汪主席时代

1925年3月12日,国民党总理孙中山逝世。由于孙中山逝世前没有指定自己的接班
人,汪精卫以他在党内的资历和声望,被推举为孙中山之后的第一位国民党领导人。19
25年6月26日,由汪精卫主持召开了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会上确定了国民党总理的
称呼永远留给孙中山,今后国民党采用集体领导的委员会制。会议还决定撤销孙中山生前
的大元帅府行政机构,将国民党的最高行政机关改称国民政府。

1925年7月1日,国民政府正式成立,汪精卫被选为国民政府主席,兼任中央军事委
员会主席,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7月2日,汪精卫在10万广州军民参加的国民政
府成立庆祝仪式上,庄重宣布:“国民政府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挥师北伐,统一中国”。汪
精卫的发言得到了在场军民的热烈欢迎,到处响起“拥护汪主席”的口号,这是汪精卫一
生中最为辉煌的日子。

汪精卫的国民政府遵守孙中山“联俄、联共、辅助工农”的三大政策,积极任命了一批共
产党员位居国民政府的要职。比如汪精卫任命共产党员的谭平山为中央党部的组织部长,
毛泽东为宣传部长,林伯渠为秘书长,帮助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工作,使共产党的势力
在国民党中取得了较大的发展。一时间汪精卫领导的国民政府似乎一切顺利,但一个多月
后发生的廖仲恺暗杀事件,一下使汪精卫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国民党本来就是一个由各种势力混杂而成的政党,党内分有不少派阀。在孙中山生前,各
个派系畏于孙中山的威望,没有出现激烈的派系斗争。但孙中山殁后,国民党失去了威振
全党的重秤,党内的派系斗争开始表面化和激烈化。当时国民党主要分为左派和右派两派
:左派支持孙中山的联共“三大政策”,其代表人物是廖仲恺,右派则反对孙中山的联共
政策,其代表人物是胡汉民。汪精卫则是中间偏左的立场。

胡汉民也是一直在国民党内地位很高的人物,曾多次在孙中山不在时,代理孙中山的大元
帅职务。孙中山去世后,胡汉民也是很有希望接任国民党领导人位置的候选人。然而在新
成立的国民政府中,胡汉民任外交部长、廖仲恺任财政部长,这使胡汉民非常不满。原来
在东京同盟会时代,胡汉民和汪精卫本是生死之交的密友,胡汉民曾为营救汪精卫而披心
沥血。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权力面前,他们之间的友谊开始破裂,胡汉民开始支持
党内的右派反对汪精卫。这正应验了中国的古话:“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安乐”,权力
对人的腐蚀作用实在太大了。

1925年8月19日,廖仲恺在国民党部大门前,遭5名枪手的枪击身亡。廖仲恺被刺
案惊动了刚刚成立的国民政府,汪精卫亲自组成了特别委员会,调查廖仲恺被刺案的凶手
。可是汪精卫没有想到调查的结果,却显示出胡汉民是刺杀廖仲恺的幕后策划者。汪精卫
念及当年他们两人在东京时代的旧情,没有公开处分胡汉民,只是将胡汉民以国民政府特
使的名义派往苏联考察。1925年9月22日胡汉民前往苏联,但汪精卫这个举动被一
些国民党左派批评为有徇情枉法之嫌。

廖仲恺一死,汪精卫就成为国民党左派的代表人物,遭到一批国民党右派的猛烈反对。由
于右派的台柱人物胡汉民被迫离职出国,国民党右派在广州政府已无法立足,于是他们跑
到北京另立中央。1925年11月23日,戴季陶、林森等一批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
中央监察委员,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孙中山的灵前,召开了自称为“国民党一届四中全会”
,这就是所谓的“西山会议”,与会者也被称为西山会议派。西山会议以反对联俄联共、
反对汪精卫“左倾”为主要议题,通过了一系列反对联俄联共的决议案,并罗列汪精卫“
为共产党护符”的九大罪状,宣布开除汪精卫党籍半年,以观后效。

虽然右派的反汪气焰十分嚣张,但由于最为重要的军权仍掌握在左派手里,所以西山会议
并没有形成很大气候。1926年4月1日,广州国民党中央召开了“国民党第二次全国
代表大会”,汪精卫在会上重申坚持孙中山的联俄联共三大政策,汪精卫说:“西山会议
派打出反对联俄联共的旗帜,就是打出反对孙中山先生的旗帜,所以成为总理的叛徒,革
命的蟊贼”。

汪精卫的左派立场得到了共产党和苏联政府的高度评价,在汪精卫当政期间,共产党的确
得到汪精卫很多的关照,要不是汪精卫后来当了“汉奸”,共产党很可能要把汪精卫和张
学良并列起来,誉为反蒋英雄。在“国民党二大”上,汪精卫当选执掌最高权力的中央执
行委员会主席,但此时蒋介石却以“流星般的速度上升”,成为党内仅次于汪精卫的第二
号人物。

1924年1月举行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戴季陶
等人均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而蒋介石不但不是中央委员,连候补委员都不是。但19
24年5月蒋介石出任黄埔军校校长后,一举成为国民党党军:国民革命军的实际最高领
导人。在中国往往是得军队者得天下,蒋介石凭借掌握的军权,在国民党中的地位飞速上
升。当然蒋介石的跃升,在相当程度上也得益于汪精卫的大力提拨和重用。1925年1
0月,汪精卫以国民政府主席的名义,发布了东征陈炯明的命令,汪精卫亲自任命蒋介石
为东征军总指挥。汪精卫那时还没有想到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字辈蒋介石,居然会在一年后
成为掌握国民党的实权人物。蒋介石东征陈炯明取得胜利后,在国民党中名声大振。19
26年1月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蒋介石当选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并兼任国民
革命军总司令,成为国民党中最有实力的人物。

不过蒋介石能够飞速掌握国民党的实权,还与汪精卫过于淡泊权力有关。汪精卫在党内的
资格最老,和孙中山的关系最近,又有敢于自我牺牲的英雄事迹,所以汪在国民党内的声
望首数第一。汪精卫为人诚实、不贪钱财、特别是在个人生活方面,汪精卫不抽烟、不酗
酒、不赌博、不近女色,这在当时腐败的中国政界,是一种非常清高的存在,和他周围的
污浊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汪精卫在国民党内是类似于“圣人”的偶像,是大家非常尊
敬的革命老英雄。但大家总是对汪精卫敬而远之,在国民党内从来没有形成过所谓“汪精
卫派”,这是为什么呢?

中国有句格言说:“水至清则无鱼”,汪精卫品格过于清廉,所以愿意跟随他的人就很少
。在中国善于玩弄权术的人总是以“封官许愿”等物质刺激的方法,来召集网罗自己的跟
随者。汪精卫不但不搞“封官许愿”,还对自己的部下要求很严,由于跟汪精卫干捞不到
什么好处,所以愿意跟随汪精卫的人就很少。另外汪精卫也不会用“结拜兄弟”等方法来
拉拢有权势的人,蒋介石曾两次给汪精卫送去兰谱,希望和汪精卫结为“拜把兄弟”,但
都被汪精卫婉言谢绝。按照西方的标准,汪精卫这样有出色口才笔才,又有充分政治责任
感和生活清廉的人,是非常理想的政治家。可是汪精卫这样西方型的政治家,却不适合于
中国污浊的政治土壤,这也是汪精卫一生的悲剧所在。

对于具有走向权力顶峰野心的蒋介石来说,汪精卫是一个需要排除的障碍。蒋介石刚开始
时是以一个积极拥共的左派形像出现,曾发表声明痛斥西山会议派的反共反汪行为,得到
了汪精卫的信任和重用。但蒋介石成为国民党内仅次于汪精卫的第二号人物后,就开始向
反共的右派靠拢,成为右派的领袖人物。为什么国民党内会出现强大的反对“联俄联共”
的右派势力呢?这其实与苏联的中国政策有关。

1923年列宁的秘书马林访问孙中山,表示苏联准备在政治和军事上,积极支持孙中山
的国民党。孙中山对苏联也很有好感,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协议。从此苏联向孙中山提
供大量的金钱武器,孙中山靠苏联的支援建立起黄埔军校,创建起一只国民党自己的军队
。但孙中山得到苏联支持的代价也不小,孙中山特聘苏联人鲍罗廷为国民党的政治顾问,
鲍罗廷在国民党中有极大的发言权,国民党的各项政策行动都要征求苏联代表的同意。孙
中山殁后,汪精卫的国民政府决心完成孙中山的遗志,北伐统一中国。但北伐所需的武器
军费,全靠苏联人提供,随著苏联对国民党援助力度的加大,苏联派遣了大批军事顾问进
入国民革命军的各个师团。

但苏联顾问们并不懂尊重中国的礼节和习惯,在国民党军队中以傲慢的太上皇身份出现,
对国民党军队的内部事物指手画脚,引起了很大一部分国民党军人的反感,也使很多国民
党领导人怀疑苏联有在政治军事上控制国民党的野心。蒋介石曾叹息说:“呜呼,赤化也
,共产也,俄人掌握政权也。”接替鲍罗廷的苏联顾问季山嘉到任后,对中国人更是非常
傲慢,特别是季山嘉与国民党军队最高领导人的蒋介石私人关系极差,季山嘉见到蒋介石
,不是冷笑就是挖苦,几乎反对蒋介石的每一项计划,这促成了蒋介石反俄的决心。

更为糟糕的是,季山嘉改变了以前苏联逐步改造国民党的计划,开始公然帮助中国共产党
在国民党中扩充势力,试图让中共从内部颠覆国民党,建立中国共产党的政权。季山嘉向
国民军的各个师团派遣共产党员作党代表,当时蒋介石的国民革命军第一军中,80的党
代表都由共产党员担任。然而季山嘉的激进赤化行动,遭到了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右
派的强烈反对。1926年3月18日,国民军最精锐的中山舰,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
下,忽然驶入黄埔,中山舰除去炮衣摆出战斗阵势,停靠在黄埔军校旁,有搞军事政变的
嫌疑。尽管到现在为止,中山舰事件的真相仍然不很清楚,但有不少迹像表明可能是苏联
顾问季山嘉策划的。中山舰长李之龙是共产党员,中山舰的行为又让人联想到俄国十月革
命时巡洋舰炮击冬宫的历史画面,所以蒋介石认定共产党要搞暴动,于是下令包围苏联顾
问公馆,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枪械,将第一军中的党代表全体免职,并逮捕了中山舰长李之
龙。

当时汪精卫是国民政府主席,又是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蒋介石这么大的行动事先不通知
汪精卫,显然是以“先斩后奏”的方式和汪精卫对抗。汪精卫对蒋介石无视合法国民党中
央政府而擅自行动的行为非常愤怒,准备召集中央委员处置蒋介石的越权行为,但大部分
中央委员却都替蒋介石说话,赞同蒋介石的排俄排共行动。汪精卫看到他这个最高领导人
已被蒋介石架空,如果他和蒋介石搞直接对抗,势必引起国民党内部的严重分裂。既然国
民党中央的大部分人都赞成蒋介石,为了维护国民党的整体利益,汪精卫决定以主动辞职
的方式,把政权交给蒋介石。

1926年3月22日,汪精卫在临时召开的中央政治会议上说:“我是革命政府和党的
代表,这件事的发生我也有责任,我只责己不责人,一切均由我不能尽职所造成,我将引
咎辞职。此事一切善后工作,均由蒋同志去办。”当时汪精卫之所以轻易把政权让给蒋介
石,是因为当时汪精卫以为蒋介石和他的对抗只是出于政治观点的不同,没有想到蒋介石
上台后会搞个人独裁。汪精卫本是一个淡泊权位的人,本来并没有和蒋介石争权的野心,
但当蒋介石明显在国民党内搞个人独裁后,汪精卫才站出来成为反蒋的核心人物。

1926年5月11日,汪精卫离开广州前往法国马赛。汪精卫辞职后,广州国民政府于
6月6日推选蒋介石为中央军委主席兼北伐军总司令。后来蒋介石又出任国民党中央常委
主席,独揽党政军大权于一身。蒋介石的排俄排共政策虽然得到了国民党中相当的支持,
但国民党北伐还要依靠苏联的经济军事援助,还没有和苏联摊牌的资本。所以蒋介石在处
理中山舰事件时,提出“对人不对俄”的方针,要求俄国撤回顾问季山嘉,重新派鲍罗廷
任国民政府顾问。苏联接受了国民党的要求撤回了季山嘉,苏联和国民党的关系一时得到
了缓和。

蒋介石上台后,立即开始著手北伐。1926年11月,北伐军攻占了南昌、武昌,这引
起了北方军阀们的震惊。张作霖、孙传芳、张宗昌等人组织起“安国军”和北伐军对抗。
安国军司令张作霖开始在北京搜捕共产党员,许多共产党员逃入苏联大使馆避难。由于苏
联是北伐军的总后台,张作霖不顾国际法,派军队强行进入苏联大使馆抓捕共产党人,并
搜缴出多份机密文件,包括蒋介石和冯玉祥向苏联借款的契约书以及苏联向北伐军提供武
器的清单表。张作霖从苏联大使馆抓出的中共最大级人物是李大钊,张作霖是一个头脑简
单的武夫,立即判李大钊等二十人死刑,包括李大钊十七岁的女儿。

北伐军在军事上的进展虽然顺利,但蒋介石的独裁作风却引起了很多国民党人的反感。尽
管中山舰事件发生时,大部分国民党领导人站在蒋介石一边,赞成他排俄排共的“敢行”
。但是蒋介石当权后表现出来的独裁霸道,又让人们回想起作风民主的汪主席的好处,于
是“拥护汪主席,请汪主席回国复职”的呼声四起。1927年2月,孙科等人组成“迎
汪行动委员会”,以国民党临时中央会议的名义,致电汪精卫,敦促他回国复职。蒋介石
后来也挡不住“拥汪”的浪潮,只好也打电报请汪精卫归国复职。在法国的汪精卫收到了
雪片般飞来的请求他回国复职的电报,最后蒋介石也打来电报说:“如果先生再不回国的
话,我就要出国了”。

汪精卫看到这些电报后感叹道:“看来我不回去不行了”。1927年2月下旬,汪精卫
离开法国,乘火车经苏联归国。从此汪精卫开始了他与独裁者蒋介石的斗争。但此时的蒋
介石羽毛已经丰满,汪精卫手里又没有军队,已经无法有效地抗衡蒋介石了。
第二部分之三:从拥共到反共

中山舰事件后,汪精卫自责辞去国民党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出国。蒋介石接任国民党主席
和中央军委主席,独揽党政军大权于一身。蒋介石上台后,虽然一改孙中山和汪精卫时代
的亲俄政策,但并没有和苏联人摊牌。苏联当时受到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孤立,在海外只
有中国国民党一个朋友,所以也不愿轻易和国民党把关系搞糟,苏联接受了蒋介石的要求
,撤回态度傲慢的顾问季山嘉,重新派态度比较谦虚的鲍罗廷出任国民政府顾问,使苏联
和国民党的关系一时得到了缓和。

蒋介石上台后,1926年7月在苏联的支持下开始北伐。据近年的一些研究资料显示,
苏联对国民党政府提供了高达数百万美元(当时价格)的军事援助。当时中国是个穷国,
各个军阀并没有多少钱购买军火,而资本主义国家“死的商人”军火商,决不会象苏联那
样提供无偿的军事装备,所以苏联的援助使各个军阀部队在军事装备上,大大劣于北伐军
。比如大军阀之一张宗昌的部队,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枪,连军服也长年不更新,士兵们
一个个蓬头垢面,还有很多人连鞋都没有。部队里发的一点军饷全被各级军官装入自己的
腰包,张宗昌自己也生活非常靡烂,有妻妾42人,其中21人是白人。这样的军队没有
战斗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当然苏联的援助也是有条件的,这就是允许共产党人在北伐所到之处发动工农,并在军队
中进行帝国主义问题、农民问题的激烈宣传。当时中国人对西方列强的侵略本来就很痛恨
,列宁的帝国主义学说又使中国人的仇外情绪火上浇油,使北伐军和外国人造成了严重摩
擦。1927年1月3日,北伐军不顾中国军队不得进入外国租借的国际条约,强行进入
英国在汉口的租界,和英国的海军陆战队发生了交火,双方各有死伤。1月6日,北伐军
再次强行进入在九江的英国租借。如果是在一次世界大战前,大英帝国肯定再次纠集八国
联军惩罚中国,但一次大战后英国的国力大大衰退,只好默认中国军队武力收回汉口和九
江租借。

可是1927年3月27日北伐军占领南京后,激愤的士兵的狂乱行动,引起了造成很大
国际麻烦的“南京事件”。北伐军进入南京后对外国领事馆、教堂、商社等进行了武装袭
击,打死英美法意等国6人,打伤数十人。特别是英国领事被北伐军士兵拉到市中心用青
龙刀斩首示众,英国领事夫人被27名北伐军士兵轮奸至重伤,此外还有上百名外国妇女
被北伐军士兵强奸。北伐军的“暴行”使列强们十分震惊:义和团又来了!英美在长江上
的数艘军舰开始向南京城内炮击报复,打死南京市民2000余人。不过日本军舰被政府
下令不得开炮,日本舰队司令驶回上海后自杀谢罪。他在遗书中说:他奉命不准开炮,以
至海军保护侨民不周,无面目以见国人。(据日本报道,日本在“南京事件”中重伤5人
,被强奸者35人)。

蒋介石对这种情况非常担心:这样下去北伐势必引起各国列强的干涉,就要破灭国民党消
灭军阀统一中国的大业。蒋介石认为这一切都是共产党的帝国主义理论煽动所造成的,不
和共产党分家,北伐就不能成功。蒋介石下了“分共”的决心。尽管蒋介石的“分共”主
张得到大部分国民党高级将领的支持,但当时蒋介石身兼各种要职,培植私人势力,搞军
事独裁的倾向也十分明显,所以反对蒋介石独裁,请汪精卫回国重新担任国民党领导人的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样的情况下,蒋介石也感到众怒难犯,只好请汪精卫回国主持大
局,蒋介石给汪精卫拍电报说:“如果先生再不回国的话,我就要出国了”。

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于1927年2月下旬离开法国,乘火车经苏联归国。在汪精卫途
径莫斯科时,斯大林专门接见了这位国民党左派领袖。斯大林希望汪精卫回国后重用陈公
博等左派人士,嘱咐汪精卫说服蒋介石不要赶鲍罗廷回国。原来苏联将最高顾问季山嘉换
为态度比较谦虚的鲍罗廷后,仍和蒋介石龌龊很多。一次鲍罗廷对蒋介石说:“你想让众
人不说话是不可以的。我告诉你一个故事罢。古时西方有一个国王,极讨厌大臣们说话。
有一天,他对大臣们说:‘你们说话太多了,我不喜欢。’大臣们说:‘只有狗是不会说
话的,陛下要我们不说话,只有去找狗。”蒋介石认为鲍罗廷有意羞辱他,又要赶鲍罗廷
回苏联。汪精卫向斯大林表示回国后要坚持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政策,并做好蒋介石等右派
的工作。

北伐军攻克汉口后,原来在广州的国民政府迁往汉口,而蒋介石的北伐军总司令部却设在
南昌。在汉口的国民政府要求蒋介石把北伐军总司令部迁往汉口,而在南昌的蒋介石却要
求把国民政府迁往南昌,两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论。蒋介石不执行党中央的命令,拒绝把司
令部迁往南昌的作法,显然出于私心。在蒋介石看来,驻扎汉口的部队都不是他的嫡系部
队,他到南昌必然处于国民政府的控制之下。蒋介石和武汉国民政府的迁都之争,使人们
更加感到蒋介石军事独裁的危险。

1927年3月10日,就在汪精卫回国的途中,国民党中央在武汉召开了二届三中全会
。这次会议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反蒋会议,与会者们一致认为蒋介石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
一意培植私人势力,现在又挟军力与党和政府对抗,制造军事独裁。如果不及早加以抑制
,蒋介石必将成为袁世凯第二。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一系列议案,“中央军事委员会组织
大纲”,“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组织条例”等,均意在提高党权,削弱蒋介石的个人权力
。会议还通过今后中央军事委员会不设主席,由汪精卫为首的7人集体领导。汪精卫在缺
席的情况下,被选为国民政府主席。

北伐军占领南京后,蒋介石的北伐军司令部迁往南京,这时国民党已形成在汉口的国民政
府和在南京的蒋介石派系两大阵营,两个阵营都拉拢汪精卫加入他们的阵营。以当时汪精
卫在国民党内的地位和威望,加入哪个阵营就会大大加重该阵营的砝码。70年前的交通
不比现在这样快捷,1927年4月1日汪精卫乘坐的邮轮到达上海时,北伐军已经攻占
了上海。蒋介石派他的私人代表吴稚晖前往码头迎接汪精卫,在这以前,蒋介石向全军发
表欢迎汪精卫回国领导的通电:“自今以后,所有党政、民政、财政、外交等等,均须在
汪主席领导之下,完全统一于中央。中正统帅全军而服从之。”4月3日,汪精卫到法租
界孙中山的故居,和蒋介石以及在沪的国民党高级军政干部会谈。

吴稚晖说:“现在共产党以武汉为中心,从城市到农村都在搞暴动,武汉的国民党已被共
党所胁持,迟早要被吃掉”。蒋介石说:“目前我党已处于一个危险时期,也是一个转折
关头,如果让共党再猖狂下去国民党就要垮台,现在一切党国命运在于汪主席复职。”汪
精卫说:“蒋先生要兄弟来究竟要做些什么呢?”蒋介石说:“第一是复职。第二是把苏
俄代表鲍罗廷赶走,此人在武汉成了太上皇,非把他赶走不可。第三是分共。这三件事必
须坚决做,立即做,请汪主席指示。”

汪精卫回答说:“联俄容共的政策为总理手定,不可轻言更改。此事事关重大,须召开四
中全会做出决定。党的民主制度、组织原则是必须遵守的。”吴稚晖站起来激动地说:“
汪兄弟,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要讲什么组织原则,还要对共党心存幻想。”接著李宗仁
、李曾石等人纷纷发言,反对汪精卫的意见,要求汪精卫不要偏袒中共。汪精卫一时间成
为众矢之的,但他仍然坚持原则,毫不退让。最后汪精卫说:“我是站在工农方面的呀!
谁要残害工农,谁就是我的敌人。”

这时吴稚晖忍不住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汪精卫面前,流著眼泪说:“汪先生,汪主席,
看在党国面上,你就放弃袒共立场,留在上海领导吧!”汪精卫被此举搞得不知所措,拔
腿逃避上楼,口中连声说道:“稚老,您是老前辈,这样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最后会
议就在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气氛中结束。

汪精卫和蒋介石等人第二天继续开会,这次汪精卫改变了昨天的强硬态度,同蒋介石达成
了初步协议。协议规定:一、4月15日由汪精卫主持召开国民党中央二届四中全会,在
二届四中全会上决定一切;二、通告共产党暂停在国民政府内的一切活动,听候中央开会
决定;三、工人纠察队等一切武装团体均服从蒋总司令的指挥。汪精卫知道蒋介石是暂时
的妥协,为了从政治上压倒蒋介石,汪精卫私下找中共领导人陈独秀,要求陈独秀发表一
个不反对国民党的宣言,堵住蒋介石说共产党要搞暴动的口实。

4月5日,汪陈两人一起联名发表了一份《国共两党领袖汪兆铭、陈独秀联合宣言》,宣
言说:“中国共产党坚决承认,中国国民党及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在中国革命中毫无疑义
的重要。只有不愿意中国革命向前进展的人,才想打倒国民党,才想打倒三民主义。”宣
言最后说,国共两党将为中国革命携手到底,绝不受人离间。

《汪陈联合宣言》发表后,激怒了国民党的右派。本来国民党的右派并不支持蒋介石的独
裁,只是赞成蒋介石的反共政策。他们原来寄希望于汪精卫回国后带领他们反共,遏制蒋
介石的独裁。可是《汪陈联合宣言》发表后,表明汪精卫坚决容共的态度,使国民党中大
部分反共又反蒋的人士,不得不归集于蒋介石之下共同反共,使蒋介石成为反共英雄。如
果汪精卫当时打出坚决反共的旗帜,就很可能会得到大部分国民党人的拥戴,就有可能阻
止蒋介石后来的军事独裁。可是当时汪精卫并没有看清大部分国民党军政人士要求“分共
”的呼声,坚决执行孙中山的容共政策,使汪精卫在国民党内的号召力大为下降,也从反
面为蒋介石的独裁铺平了道路。

《汪陈联合宣言》不仅是汪精卫悲剧的开始,也是陈独秀悲剧的开始。当时共产党内的激
进分子,也非常不满国民党的越来越明显的排共政策,要求共产党不再寄人篱下,主动离
开国民党单独搞革命。陈独秀发表与国民党联合到底的《汪陈联合宣言》,被大部分共产
党人认为是一个右倾投降主义的宣言,此后不久就罢免了陈独秀总书记之职。

汪精卫在发表了《汪陈联合宣言》之后,就乘船前往汉口。汪精卫到达汉口后,受到大量
群众的夹道欢迎,使汪精卫非常感动。在10万民众参加的“迎汪大会”上,汪精卫说:
“中国革命到了一个严重的时期,革命的往左边来,不革命的快走开去!”表明了汪精卫
坚决执行孙中山的联共政策。正当汪精卫在汉口高呼“反共即是反革命”的时候,在上海
的蒋介石却于1927年4月12日发动了武力清共的命令,这就是所谓的“四一二政变
”。蒋介石在“四一二政变”中,关闭了共产党在上海的总工会和党部,解散了工人纠察
队,大肆抓捕共产党员,三天之内就处死300余人,逮捕500余人,还有数千人失踪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后,汪精卫发表讲话,痛斥蒋介石的武力清党行为。汪精卫说
:“蒋介石的反共,只是一种借口。其反革命之行动,丧心病狂之至,自绝于党,自绝于
民众,纪律俱在,难逃大戮。”4月18日,汪精卫又以国民党中央的名义,发表通电说
:“蒋中正屠杀民众,摧残党部,甘为反动,罪恶昭章。已经中央执行委员会决议,开除
党籍,免去本人所兼各职。著全国将士及各革命团体拿解中央,按反革命罪条例惩治”。

为了对抗武汉的正统国民政府,蒋介石干脆在南京也成立一个新的国民政府,以免在名分
上输给武汉国民政府。4月18日,南京的国民政府成立,蒋介石邀请国民党中的老牌反
共分子胡汉民出任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自己任中央军委主席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国民
党公开分裂成“汉”“宁”两个政府。

尽管汪精卫竭力主张联共,但武汉政府的国民党官员中的反共情绪越来越明显,特别是共
产党的农民运动过于激烈,而国民党的中下层军官多为中小地主出身,他们的父母亲友在
故乡被共产党农会揪斗,使他们愤愤不已。最后连革命军三十五军军长何健的父亲,也被
绑游街示众。何健在一怒之下,指使三十五军三十三团团长许克祥,在湖南长沙发动了“
马日事变”,捕杀共产党人和亲共分子数百人。“马日事变”后共产党向国民党武汉政府
施加压力,要求惩处“不法军官”,但大部分国民党官员却袒护许克祥,使许克祥安然无
恙。

此时共产国际也感到武汉的国民党靠不住,密令武汉的中共自己组织“工农革命军”,改
组国民党武汉政府,没收地主的土地实行公有制。共产国际派印度人鲁易将此密令,即所
谓《五月指示》转交武汉的中共中央。1927年6月1日鲁易到达武汉后,却在把《五
月指示》交给中共以前,先交给了汪精卫。原来鲁易过分相信汪精卫,认为汪精卫铁心站
在共产党一边的左派,出示密令以表示对汪精卫的信任,希望汪精卫和共产党共同奋斗。

汪精卫看到《五月指示》后大吃一惊,密令中写到:一、无视国民党的禁令,实行自下而
上的土地革命。二、在湖南湖北组织一只由2万共产党员和5万工农组成的工农革命军。
三、改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有旧思想的一律驱逐,由各界工农代表取而代之。四、
组织革命法庭审判反革命军官。

汪精卫看完《五月指示》后冷汗直冒:原来共产党加入国民党是为了从内部颠覆瓦解国民
党,根本没有和国民党一心合作的诚意。于是汪精卫由拥共一百八十度转为反共,成为一
个坚决的反共人士。

汪精卫随后找苏联最高顾问鲍罗廷,汪精卫说:“玩火者必自焚,我们要使火烧向敌人而
不是烧向自己。”鲍罗廷不解地问道:“汪先生,你所说的敌人是指谁?”汪精卫拿出《
五月指示》的抄件说:“鲍罗廷先生大概已经看过这个指示了吧?如果共产党执行你们共
产国际的指示,我们国民党就完了。可以警告你们,你们打错主意了!”鲍罗廷不知道汪
精卫怎么会得到这个密件,他急忙解释说:“我不是共产国际的代表,但这个指示我知道
。如果中共要执行这个指示,国共合作必将破裂,这是我极不愿意看到的。我将说服陈独
秀,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态”。

鲍罗廷本人的确也不赞成共产国际的这个极左指示,《五月指示》传达到中共后,很多领
导人也十分恼怒。1927年7月4日,在鲍罗廷的主持下,中共在汉口三教街紧急召开
了政治局扩大会议。总书记陈独秀首先发言说:“由于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政变’,革
命的形势已转入严重的阶段,资产阶级已经叛变。而武汉的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的领袖
汪精卫,乃是中国小资产阶级的代表,其政府即是工农小资产阶级的联盟。虽然汪精卫对
工农革命中的过火行动比较反感,对鲍罗廷同志的态度也不十分友好,但这是小资产阶级
在革命中动摇性的表现。”

鲍罗廷接著说了汪精卫找他谈话的经过,然后说:“我十分遗憾地接到汪精卫签署的通知
我回国的命令,看来他是不想和我们合作了,但我们还是要争取他,希望他能坚持三大政
策,扭转当前的局势。”陈独秀又说:“汪精卫的思想我很了解。他从法国回来后就找我
发表共同革命的宣言,说明他是主张三大政策的,昨日如此,今日也如此。至于土地革命
,我在五大开会时讲过,政策是正确的,但必须防止过火行动,不要使武汉国民政府走上
蒋介石的道路,不要逼汪精卫走分共的道路。”

陈独秀和鲍罗廷主张对汪精卫进行妥协,暂不执行《五月指示》的命令,放弃激进的土改
运动,争取和汪精卫继续合作。但是陈独秀的妥协主张却遭到大部分激进共产主义分子们
的反对。张国焘、李立三、周恩来等人均明确反对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李立
三更提出要陈独秀作检讨检查错误。

第二天,中共宣布改组,撤销陈独秀的总书记职务,由张国焘、李立三、周恩来等五人领
导小组组成临时中央常委会。五人领导小组当即起草了一份《宣言》,于1927年7月
13日公开发表。《宣言》说:“目前,革命已处于危急存亡之时刻,武汉国民党中央和
国民党政府最近已公开准备政变……。因此,中国共产党决定撤回参加国民政府的共产党
员……。”

看到中共发表的宣言后,汪精卫于1927年7月15日召开紧急会议,汪精卫拿出《五
月指示》说:“我们从这份指示中可以看出五层意思,都是很厉害的……。同志们,目前
本党已经到了严重的关口,必须在这个会上作出生与死的抉择。”到会的国民党军政要人
,孙科、李宗仁、唐生智等,纷纷发言支持分共,只有宋庆龄的代表陈友仁反对,声称三
大政策是孙总理亲自制定的,违背三大政策就是总理的叛徒。但陈友仁的发言遭到与会者
的一致反对,最后陈友仁不得不退出会场。

在这次会议上,通过的《统一本党政策案》,要求在国民政府和军队中任职的共产党员,
在即日声明脱离共产党,否则一律停止职务。但汪精卫说:“我们不象蒋介石那样搞武力
清党,而是采用和平的‘分共’,这是最稳妥的步骤。”本来武汉国民政府并没有打算象
蒋介石那样武力清共,而是准备让共产党和平地退出国民党,汪精卫也声称要“保护共产
党人之身体自由”。可是共产党在共产国际的激进指导下,张发奎第二方面军所辖的二十
军军长贺龙等人,于1927年8月1日,在南昌发动了武装暴动。

南昌起义使武汉国民政府放弃了和平分共的政策,开始搞武力分共。1927年8月8日
,汪精卫召开了国民党中央紧急扩大会议,通过了“武力分共”决议案。在武汉也开始了
大肆逮捕处死共产党人,第一次国共合作终于彻底破裂。

国共合作之所以破裂,根本还是在于两党的方针目标有根本的差异,两党合作其实不过是
一种相互利用。国民党利用联共争取苏联的军事经济支援,而共产党利用国民党来发展自
己的势力,两党最后走向诀别,也是终究要发生的必然事件。蒋介石搞暴力镇压共产党固
然不对,但如果共产党能够采取陈独秀等人的妥协政策,不搞激进的共产主义暴力运动,
共产党和汪精卫等国民党左派的联合,可能会持续更长一些。
第二部分之四:第一次反蒋的失败

共产国际指示中共抛开国民党干革命的《五月指示》密令,是造成武汉国民政府“分共”
的直接原因。为什么共产国际会突然传来一个《五月指示》呢?这与当时苏联内部进行的
斯大林和托洛斯基的权力斗争有关。在中国问题上,斯大林持比较现实的态度,要求中国
共产党在国民党统一中国以前,保持与国民党的合作。而托洛斯基却持比较激进的态度,
要求中国共产党抛开国民党干革命,通过暴力革命建立真正的苏维埃政权。

斯大林通过苏联驻国民党政府顾问来指导中国革命,苏联顾问鲍罗廷是斯大林的代表,而
托洛斯基却通过共产国际这个组织来指导中国革命,带来共产国际《五月指示》的印度人
鲁易则是托洛斯基的代表。这样的双重指导,也给中共带来了很多麻烦,中共内部也分为
现实的斯大林派和激进的托洛斯基派,在当时似乎支持激进革命论的人占了上风。在南昌
起义问题上,1927年7月23日斯大林派来接替鲍罗廷的苏联代表罗米那兹,强烈反
对中共搞武装暴动的南昌起义,但并没有说服中共的激进派。

汪精卫看到共产国际指示中共抛开国民党干革命的《五月指示》后,开始要求以个人身份
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人退出国民党,进行所谓“分共”。当时武汉政府的大部分国民党人
都赞成分共,只有孙中山的遗孀宋庆龄和外交部长陈友仁等很少数人反对分共。宋庆龄反
对分共的理由,和后来中共的华国锋等“凡是派”差不多,声称凡是孙中山生前亲自制定
的方针政策都不能变,否则就是总理的叛徒。

汪精卫反驳宋庆龄等“凡是派”的意见时说:“孙先生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根据其三民主义
之原则来发展他的观点,改变他的策略。当初他联合袁世凯,后来经过事实的教训就发动
了讨袁,当初他依赖陈炯明,后来他又义无反顾地发动征讨陈逆。如果孙先生看到今天武
汉的形势,看到共党正虎视眈眈地欲篡我党之权、我党之军,他会怎样?他一定会改变他
的三大政策的。”

本来汪精卫和武汉国民政府并没有打算象蒋介石那样武力清共,而是准备让共产党和平地
退出国民党。但共产党1927年8月1日在南昌发动了武装暴动的“南昌起义”后,使
武汉国民政府的和平分共政策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也开始逮捕处死共产党人。汪精卫
后来检讨说:“由于我的误谬纵容,才使共产党发展到这个地步”。汪精卫的“容共”政
策使他在国民党内部的威信受到很大影响。

武汉国民政府开始“清共”后,武汉政府和南京蒋介石政府之间的根本分歧就消失了,很
多国民党人开始要求分裂的武汉和南京政府重新统一。1927年8月初,冯玉祥分别致
电宁汉政府,请求双方重归于好,合二为一。武汉政府坚称自己是正统政府,斥责蒋介石
违背党统党纪,在南京另立政府是“以军治党、以党窃权”,是搞个人独裁的结果。汪精
卫提出宁汉政府重新联合的前提必须是蒋介石下台,南京方面的国民党人要求宁汉统一的
呼声也很高,特别是在南京的李宗仁桂系军队的势力膨胀,也从侧面催促蒋介石下台。

正巧蒋介石指挥的北伐军在1927年8月初的徐州作战中,又败于孙传芳的军队,蒋介
石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提出需要“休息一下”,于8月12日离开南京前往上海,8月
14日正式发表下野宣言,前往日本访问。蒋介石的下野使汪精卫等反蒋派松了一口气,
8月19日汪精卫代表武汉政府发表《迁都南京宣言》,汪精卫以为从此国民党就可以实
现“以党治军”的文人领导,消除军人独裁的疾患。

但汪精卫却想错了,当时的中国是一个谁枪多谁发言权就大的强权社会,各路将军拥兵自
重,汪精卫这样的文人政府根本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的管束,更不要说进行领导。蒋介石
宣布下野后,支持蒋介石的人纷纷离开南京,南京又成为李宗仁、白崇禧桂系军人掌权的
军人政权,所谓“才驱走虎,又来了狼”,桂系军人依靠手中的兵权,并不服从汪精卫文
人政府的领导。孙中山是一个文人革命家,最早跟随孙中山干革命的汪精卫等人也均是文
人政治家,没有效忠于自己的嫡系军队。作为文人政治家的汪精卫要想在枪杆子里面出政
权的社会中搞民主政治,几乎是一种空想。

随著北伐的进行,国民革命军中桂系军队的势力大大扩张,但桂系在党内却没有什么地位
,于是统治南京的桂系实力派把在上海的西山会议派国民党元老请来,帮他们在政府中撑
腰。西山会议派是国民党中最早开始反共的一派,1925年11月曾在北京西山碧云寺
的孙中山灵前,召开过反共排共的西山会议,当时汪精卫主持下的广州国民政府在二届一
中全会上通过了《弹劾西山会议案》,并宣布开除林森等18人的党籍。

然而西山会议派并没有就此绝迹,他们仍在坚持活动。后来西山会议派迁往上海,在上海
自行成立了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广州的正统国民政府相对立。在汪精卫和陈独秀发表国共
两党合作的《联合声明》时,西山会议派的上海国民党中央党部,曾以国民党中央的名义
斥责汪精卫的行为是“卖党、卖国之罪,愿与国人共弃之。”蒋介石在南京另立政府后,
作出了恢复林森等18人党籍的决议,但武汉的汪精卫政府并不承认这个决议,所以西山
会议派对汪精卫耿耿于怀,极力反对汪精卫当国民党的领袖。

1927年9月11日,武汉政府、南京政府和西山会议派的三方人士,在上海召开了宁
、汉、沪三方中央委员谈话会,讨论宁汉政府合并和统一党务的问题。西山会议派的张继
发言说:“既要统一党内各界同志,就要承认上海的中央党部,就要废除二届一中全会上
的《弹劾西山会议案》。这个非法决议案是当时左倾路线的产物,必须宣布废除,否则怎
么能团结统一党内同志?”

汪精卫反驳说:“中央的决议岂可任意废除,除非由将来的四中全会作出新的决议。”汪
精卫的发言遭到宁、沪代表的强烈反对。李宗仁说:“我们迁都南京后,于6月7日宣布
林森、张继等18位同志恢复党籍的决议,所以才有今日统一党务的基础。汪同志,你也
不必再坚持过去的决议了。”

汪精卫仍坚持说:“南京的决议我们武汉中央并不知道。现在我提议:西山会议派决不能
参加二届四中全会,但为了团结同志,可容纳个人参加,不能容纳上海党部。二届四中全
会必须在武汉召开,否则我们武汉的同志不参加会议。”这时宁、沪代表们开始翻汪精卫
的旧帐,指责汪精卫反共不力,贻误了党国事业。宁方代表自称他们是反共的先进,而沪
方代表则更标榜他们是反共先进中的先进,这使汪精卫不得不自责说:“武汉方面防范共
产党过于迟缓,请求处分。”

在这种拔剑张弩的气氛中,孙科突然站起来提议说:“各位,兄弟提出一项折衷办法,由
宁、汉、沪三方共同组织一个中央特别委员会,作为过渡,先使合作告成,然后再谋补救
的办法。”孙科的折衷方案得到了大部分代表的同意,由于孙科是武汉方面的代表,汪精
卫不好坚持反对,也勉强同意这个方案。

后来在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操纵下,推举出14名中央特别委员会代表,汪精卫虽然
名列第一,但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人占据多数,使特委会成为一个桂系军人、西山会
议派、以及孙科等人的联合体,汪精卫、胡汉民、蒋介石等国民党中的重量级人物,均反
对这个中央特别委员会。由于当时蒋介石和胡汉民均已下野,汪精卫也于9月13日通电
下野,表示抗议特委会。汪精卫从反对蒋介石军事独裁,又转为反对桂系的军人统治。

汪精卫下野后,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虽然靠中央特别委员会的名义执掌国民党中央政府
,但他们在军事实力上无法和蒋介石相比,在党内的资历声望又无法与汪精卫相比,所以
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政权注定难于长久。汪精卫辞职后,张发奎、李济深等人,在广
东召开了迎汪回粤大会,联名邀请汪精卫回广东指导革命。汪精卫于10月21日前往广
州,然后于10月30日召集在粤的中委会成员开会,通电全国否认南京的特别委员会的
合法性。汪精卫说:“中央执行委员会是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非全国代表大会
无权取消。成立特委会取代中委会职权,等于取消了中委会,不合党的法统和组织原则。
”汪精卫邀集外地的中委会委员前来广州,在广州召开四中全会。面对汪精卫的攻势,南
京的孙科等人也发出通电,坚持特别委员会不能取消,邀请各地中委会委员到南京召开四
中全会。国民党又出现了宁粤分裂的局面。

就在宁粤双方对峙之时,蒋介石于1927年11月10日从日本回到上海。原来不少国
民党人看到蒋介石走后无人能够解决国民党内部的分裂混乱局面,纷纷电请蒋介石回国复
职,出面收拾混乱的残局。在南京的李宗仁桂系本来是反蒋的,但汪精卫公开反对他们的
特委会后,使他们的政权已难于支撑,所以也表示同意蒋介石回来复职。蒋介石在这次访
问日本时办成了两件大事,一是征得宋太夫人同意他与宋美龄的婚事,二是得到了日本方
面对北伐的理解和支持。

北伐军1927年3月进入南京时,发生了针对外国人的暴行,为此英美军舰曾向南京城
中炮击报复。1927年4月11日,英美法意日5国向武汉和南京的国民党政府同时提
出了通牒,要求国民政府正式道歉,惩罚责任者,以及对被害者进行赔偿。南京的蒋介石
在列强提出通牒后的第二天发动了“清共”的4月12日政变,作为对列强通牒的无言回
答。本来西方列强对苏联支持下的国民党势力的迅速发展十分担忧,蒋介石的反共政变使
英美日等以反共为第一国策的各列强,有了一块石头落地的安心感,所以没有再向国民党
要求道歉和赔偿。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争取英美日各国的政治支持和经济
援助。当时在中国如果没有外国政治和经济的援助,是不可能掌握政权的。蒋介石一旦离
开苏联的援助,就必须寻找新的援助国,蒋介石把眼光转向英美日等资本主义国家。但由
于以前国民党和苏联的关系太深,如果只是进行平和的分共,未必能消除英美日等国对国
民党反共之诚意的疑虑。所以蒋介石一不作二不休,用共产党人的鲜血来换取西方列强的
信任。果然西方各国对蒋介石的坚决反共大加赞赏,开始在政治上支持蒋介石,这也是蒋
介石后来能够在国民党的多次内斗中取胜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为什么会发生杀戮外国人的南京事件问题上,国外学者比较倾向于北伐军战士自发地发
起反外仇外事件。当时北伐军战士在共产党代表的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教育下,相信
中国的贫穷落后皆为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掠夺所造成,所以非常痛恨作为“侵略者”的外
国人,自发地发起了杀戮外国人的事件。也有人认为南京事件是苏联的阴谋:由于当时蒋
介石反共的迹象已经比较明显,苏联顾问密令在蒋介石军队中的共产党员挑动士兵杀戮外
国人,这样就使蒋介石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敌对化,从而断绝蒋介石投靠帝国主义国家的后
路。但苏联人的计谋却起了反作用,不但没有阻止蒋介石投靠西方国家,反而促成了蒋介
石彻底反共的决心。

蒋介石在1927年9月末到11月初的访日期间,与日本首相田中义一,陆军大臣向川
义则等政府要人进行了多次密谈。日方要求蒋介石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权益,履行孙中
山以前的诺言(据说孙中山以前曾以满蒙的特殊权益作为日本援助中国革命的交换条件)
,蒋介石则要求日本不援助张作霖,支持国民党统一中国。最后双方达成协议:日本不援
助张作霖,支持反共反苏的国民革命取得成功,承认国民党在中国建立政府,并保证向蒋
介石提供一笔巨额借款。蒋介石则表示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权益,坚决反共到底。蒋介
石访日期间还与美国驻日本的特使进行了会谈,得到了美国支持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
的许诺,而蒋介石则许诺保障美国在中国的一切权益。蒋介石利用“下野”进行的外交活
动,取得了日美等列强的政治经济支持,大大增加了他在国民党中的政治资本。

蒋介石一回到上海,就立即给汪精卫拍电报“负荆请罪”,毕竟汪精卫在党内有相当的地
位威望,得到汪精卫的谅解才能顺利复职。蒋介石在电报中说:“此后党国重任,惟兄是
赖。凡能于党国有益,则弟必尽我心力,依照兄之意图,不渝始终,以尽区区之意。若兄
能来沪晤商一切,胜幸焉……”汪精卫见蒋介石有诚意,就于11月16日乘船赴上海和
蒋介石谈判国民党各派的联合问题。没有想到汪精卫一离开广州,张发奎等人就发动了一
场倒桂政变,将桂系在广州的部队缴械,尔后张发奎指挥的粤军在梧州一带和桂军相持。
共产党人则乘广州城内空虚之机,在叶挺、叶剑英的领导下于12月11日发动了广州暴
动。

共产党的起义部队自称“红军”,和回师镇压暴动的张发奎第四军发生了激战,使广州遭
到了极大的损害。李宗仁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共产党此次暴动,可说是毫无理性,烧杀
之惨,实无前例。市民均被迫以红巾系颈,表示拥护红军,否则格杀勿论。张发奎等人以
共党在后方捣乱,破坏其统一两广的大计,愤恨之余,遂也恣意杀戮。下令凡见颈系红巾
的,即格杀勿论。人民分不出孰为红军,孰为第四军,只知有红巾亦死,没有红巾亦死。
一时广州全市鬼哭神嚎,无辜人民被杀的不计其数。大火数日不绝,精华悉被焚毁。

广州暴动之后,全国哗然,一片声讨之声。张发奎等人见众怒难犯,均宣布辞职前往香港
。而蒋介石派、西山会议派、以及桂系军人派则借机攻击汪精卫,他们说汪精卫和张发奎
等人勾结共产党,蓄意制造了焚杀广州事件,甚至有人说汪精卫本人就是共产主义分子,
一时间搞得汪精卫说不清辩不明。南京的特委会要求查办汪精卫,白崇禧甚至找上海的青
帮头目杜月笙下绑票暗杀汪精卫。后来虽然查明广州事件和汪精卫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汪
精卫作为广州地区的政府首脑难以逃避责任,于是汪精卫12月16日发表了引退政界的
声明,和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

汪精卫前往法国临行之前,陈公博前来送行。汪精卫劝陈公博也一起去法国,陈公博却提
出相反意见,陈公博说:“我总是不明白汪先生遇事便出国。中山舰事件发生时,先生本
可不必走的,却走了。四中全会快召开了,李宗仁、胡汉民都离开了,拥护汪先生的人不
是没有。凭汪先生的资历和威望,还担心选不上国民政府主席?”

汪精卫说:“蒋介石既然容我不得,我又何必留在他身边合作?合则留,不合则去,这是
我的办事原则。与其受人之羁縻,不如离去。”陈公博说:“我的想法与汪先生不同。合
则留,不合则去,虽然有古君子之风,但我认为每个国民对国家都有一份责任。我的处世
原则是:合则留,不合则打,打不过才去。我也知道留在上海有一定危险,但我要作一个
斗士,上海就是我的斗场。我手下没有兵,但我手中有笔,有一批朋友,我要同蒋介石展
开理论上的战斗!”

汪精卫走后,陈公博联合国民党内的一批反蒋民主人士组成了“改组同志会”,即所谓“
改组派”,在上海办杂志和蒋介石进行理论上的斗争,汪精卫则成为改组派的精神领袖。

汪精卫一走,国民党中就没有了能够制约蒋介石的重量级人物,蒋介石又开始独揽大权。
1927年12月28日,在蒋介石的压力下,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特委会宣告结束
,1928年1月4日蒋介石回到南京正式复职。在蒋介石的主持下,2月2日召开了二
届四中全会,统一了国民党各派,使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国民党党内斗争暂时告一段落。二
届四中全会明文取消了孙中山在一大时制定的联俄联共三大政策,凡因反对三大政策而被
开除党籍的人一律平反。

这次蒋介石重新上台接受了以前搞独裁引起党内强烈反对的教训,特别注意不给人造成独
裁的印象。蒋介石只作军事委员会主席,把最高职位的国民政府主席让给了谭庭楷。此外
蒋介石还建议除了南京中央政府之外,再在广州、武汉、开封、太原建立四个政治分会,
以便互相进行监督。广州、武汉、开封、太原的政治分会主席由掌握军队实力的李济深、
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担任。

蒋介石统一全党后,于1928年4月重新开始北伐,这次北伐进军顺利,于6月8日攻
占北京。7月6日,蒋介石在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北京西山碧云
寺霭见孙中山灵位,蒋介石热泪盈眶地向国父之灵报告他生前统一中国的愿望已经实现。

孙中山晚年在国民党中的作风近似于独裁,但国民党是由孙中山一手建起,孙中山在党内
具有无人可比、不可动摇的威望。汪精卫则是国民党内民主派的代表,汪精卫接班后,改
组国民党建立了新的集体领导体制,也得到了国民党人的拥护。然而蒋介石上台后,却要
学孙中山独揽一切的独裁作法,但蒋介石本人又没有孙中山那样的巨大威望,所以蒋介石
挟军队搞军事独裁的做法,在国民党内引起了极大的反感和反对,这也是后来国民党内部
激烈斗争频繁不断的主要原因。

这次汪精卫反蒋失败,虽然与汪精卫拘泥于孙中山的三大政策,没有把握好国民党内部反
共的呼声,搞反共过于迟缓有关,但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汪精卫没有一只效忠于他本人的军
队,无法制止各路军人的拥兵自重,无法建立中央政府的有效权威。在具有“枪杆子里面
出政权”历史的中国,汪精卫这样没有军队背景的文人政治家,要想遏制蒋介石的军事独
裁,自然是非常艰难的。
第二部分之五:护党救国运动

1927年12月中共发起广州暴动之后,汪精卫发表了引退政界的声明,和陈璧君一起
前往法国。汪精卫一走,国民党中失去了政治上能够制约蒋介石的重量级人物,蒋介石又
开始独揽大权。1928年2月,在蒋介石的主持下,国民党召开了二届四中全会,统一
了国民党各派,使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国民党党内斗争暂时告一段落。蒋介石统一全党后,
于1928年4月重新开始北伐,这次北伐军进军非常顺利,除了在济南和日军发生小规
模冲突以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挡,仅仅两个月后的6月8日就攻占了北京,宣告北伐
成功。

蒋介石这次北伐之所以非常顺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得到了英美等西方诸国
的支持。在前一次北伐时,苏联支持国民党,而西方诸国支持北洋军阀。蒋介石于192
7年4月暴力反共以后,西方诸国开始放弃对其他腐败军阀的支持,转而支持蒋介石。蒋
介石统一中国之后,美国带头承认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其他西方诸国不久也承认了南京政
府,使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成为被国际上公认的合法政府。奉系军阀张作霖在战败后从北
京逃往奉天的途中,被日本关东军阴谋炸死。张作霖死后不久,继承父位的张学良宣布“
服从国民政府,改旗易帜”,新疆的杨增先不久也宣布效忠国民党政府,使中国在军阀混
战了十几年后,首次出现全国统一的局面。

按照国民党创始人孙中山的设想,在武力统一中国以后,要在中国建立一个民主政治的国
家。作为孙中山政治思想中核的三民主义:“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把建立
民主政治作为中国革命的三大目标之一。但孙中山并没有准备在革命成功后立即在中国实
现民主政治,而是要经过“军政,训政,宪政”三个阶段逐步实现民主化。“军政”阶段
是指在军事革命时期,由革命军的军政府实行独裁的“军法之治”,这时既没有宪法也没
有议会。在军政府的军事统治下,用暴力推翻反革命政权,建立以三民主义为纲领的国民
政府。在国民党夺取政权,统一中国后,进入“训政”阶段。“训政”阶段是指在地方上
进行局部的民主化试验,对人民大众进行民主政治的指导和训练,但这时全国仍由中央政
府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等待人民大众的政治觉悟成熟以后,最后进入“宪政”阶段
。在“宪政”阶段由成熟的国民进行选举,制订宪法,然后解散独裁的中央政府,建立民
选政权,最终实现真正民主化的“宪法之治”。

根据孙中山的“三段论”民主化设想,蒋介石在统一中国后,于1928年6月15日代
表国民政府宣布“军政阶段”正式结束,10月3日发表了进入“训政阶段”的宣言,宣
布组建一个由行政、立法、司法、考试、监察五院组成的国民政府,这就是孙中山设想的
“五权分立”政治体系。但这种五权分立政体居然在政府中设立立法院和司法院,使立法
权和司法权均处于被国家政府所领导的地位,这与西方民主国家的立法机构和司法机构独
立于国家政府之外的“三权分立”体系是背道而驰的。所谓“五权分立”,只是把五种权
力集中于国民党之下的独裁体制,所有五院的院长由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任命,皆由国民党
员担任。

当然这种由中央政府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是符合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的,当时国民
党中并没有人对“五权分立”的国民政府提出异议。蒋介石自己出任国家元首的国民政府
主席,由胡汉民等人出任立法院长等高级职务。可是在召开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的
问题上,蒋介石的行为引起了国民党内极大的反对。

1928年2月21日,蒋介石以国民党中央常委会的名义宣布“三大”代表的产生方法
:在全部大会代表名额中,由中央指定一半,省市选举一半,而尚未成立党部的省市也由
中央圈定代表。按照这个方法,全部409名大会代表中,211人为指定代表,122
人为圈定代表,真正通过选举产生的代表只有76人。这样一来,“三大”的代表几乎全
是蒋介石的御用代表,“三大”也就成为蒋介石个人包办的大会。

这简直是制造蒋家天下!大量的国民党人开始愤怒了,他们纷纷指责蒋介石借大会之名窃
党造派,把持中央,以发展其个人之地位。而反对蒋介石军政独裁最坚决的,是以陈公博
为首的“改组同志会”。1927年底汪精卫辞职前往法国后,陈公博和顾孟余、王乐平
等人组织起“改组同志会”,即所谓改组派。改组派主张恢复国民党1924年的改组精
神,重新改组中国国民党。陈公博办《革命评论》,顾盂余办《前进》等刊物,与南京的
蒋介石政权进行“笔战”。陈公博在《国民革命的危机和我们的错误》一文中指出:“今
日国民党已被军阀、官僚、政客、买办、劣绅、土豪所侵蚀盘踞盗劫把持,孙总理的三民
主义已被他们所篡改,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纲领已被他们抛弃,南京的中央已成为
一切反动势力的大本营。”

陈公博生于广州,其父是原广西提督陈志源。陈志源早年参加了同盟会,起义失败后入狱
。此后陈公博开始以打工为生,后来又去当兵,做过班长、司务长。1914年陈公博考
入广州法政专门学校,1917年又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在老师陈独秀的教导下,接受
了共产主义思想。北大毕业后,陈公博回广东法政学校任教。1920年陈独秀到广东任
教育委员会委员长后,和陈公博等人一起组织起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组织:社会主义青年
团。1921年,经陈独秀提议,陈公博作为广东代表,去上海参加中共的“一大”。陈
公博在中共建党初期担任中共广东区委组织委员,但1923年陈公博去美国留学后,宣
布脱离中共,被中共开除党籍。陈公博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经济学,一年后获硕士学
位。1925年陈公博回到广州,在广东大学当教授。陈公博最初得到廖仲恺的赏识,后
来又被汪精卫看中,1925年国民政府成立时,陈公博担任军委会政治训练部主任,在
廖仲恺遇刺后,接任国民党中央农民部长。陈公博一直是国民党左派的支持者,在各次党
内斗争中,均站在汪精卫的一边。

汪精卫的政治信条是基于民主思想的“均权”与“共治”,这与蒋介石的政治信条“专权
”与“独裁”是根本对立的。虽然汪精卫公开发表谈话时说:他只是同情改组同志会,并
不是改组会成员。但汪精卫对改组派有极大的影响,是改组派的“精神领袖”。改组派以
国民党内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为主,他们要求在国民党内实行民主,在国民党内引起了
很大反响,一时间其组织发展很快,在全国各地和香港,以及日本、法国、新加坡、越南
等地都建立了分会,全盛时期成员曾多达万余人。改组派在蒋派的南京国民党区内也有相
当的力量,凡南京国民党有组织的地方,几乎都有改组派的组织。

在“三大”开幕前夕的3月11日,陈公博、顾盂余、何香凝、王乐平等第二届中央执监
委员十三人,联名发表《关于最近党务之宣言》。《宣言》指出:“北伐胜利以后,党中
腐化分子及投机分子却违反民众要求,至人民之权利,则一无所获。而万民所望之党的‘
三大’,其代表选举法及代表产生法,将近百分之八十之代表,为中央所圈定与指派,将
本党民主制度之精神,蹂躏殆尽。本党曾反对段棋瑞之善后会议,以其为少数军阀政客所
操纵。今本党最高权力机关代表之产生,亦与类似。按照此种办法,则所谓代表者,己完
全丧失其意义。同人等对此违法之代表产生法,虽屡次提出异议,而主持中央者,竟充耳
勿闻。为此,对此种之会誓不承认。”

改组派的这篇檄文,在国民党中掀起了大澜,不少反对或不满蒋介石的大会代表也提出辞
呈表示抗议。3月14日,中央大学学生、国民党员吴健带动一批党员到南京市党部请愿
,要求召开全市党员代表大会,讨论出席“三大”代表的问题,人们高呼:“反对蒋委员
长阴谋篡党夺权!”,“坚决反对蒋委员长包办操纵大会代表!”。南京市党部被迫同意
在夫子庙大礼堂召开全市党员代表大会,大会由吴健主持,全市十个区党部的代表都参加
了会议,在会议通过《反对非法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案》后,忽然一群暴徒冲向主席台
殴打吴健和其他主持人,紧接著大批军警赶来冲进会场,大打出手,打伤多人,并当场逮
捕代表七人。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三一四”事件。

“三一四”事件后,改组派的南京分会被暴徒捣毁,改组派在南京已无法立足,于是他们
转移到上海,以法租界为基地,建立起“中国国民党各省市党部、海外总支部联合办事处
”,继续进行反对蒋介石独裁专制的斗争。

国民党内反对蒋介石的除了改组派等文人团体外,还有很多军人将领。北伐胜利时,国民
革命军共有84个军,220多万人,这还不包括张学良的数十万东北军。如此庞大的军
队,给国家造成了沉重的财政负担,对中国近代化构成严重的影响。当时中国的年度财政
收入约4亿5千万元,除去1亿元用于偿还各种外债以外,实际可以动用的财政约3亿5
千万元,其中3亿元为军事费用,占政府支出的80以上。所以蒋介石在北伐胜利后提出
裁军,本来是有充足理由的。

但蒋介石的裁军计划,却引起了很多国民军将领的强烈抵制,因为蒋介石要搞的裁军只裁
旁系部队,却不裁他的直系部队。北伐时国民革命军有四个集团军,除了第一集团军是蒋
介石的嫡系部队以外,第二集团军是冯玉祥的西北军,第三集团军是阎锡山的晋军,第四
集团军是李宗仁、白崇禧为首的桂系部队。此外张学良的东北军,张发奎的粤军,唐生智
的川军,以及一些地方上的杂牌军,都是非嫡系的旁系部队。这些旁系部队并非绝对服从
于蒋介石,对于蒋介石的军事独裁显然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于是蒋介石想通过裁军来除掉
不听从他命令的旁系军队。

蒋介石这个带有私心的裁军方案,当然引起各路旁系部队将领的强烈反对,蒋介石首先拿
对他威胁最大的李宗仁桂系部队开刀,结果李宗仁害怕蒋介石暗算,于1929年2月私
自潜出南京,脱离南京政府重返广西。在蒋介石召开“三大”之前,白崇禧又宣布辞职抵
制蒋介石包办“三大”,拉开了桂系和蒋介石直接对抗的序幕。

在一片反对和抗议声中,1929年3月15日,蒋介石在南京主持召开了国民党第三次
全国代表大会。在这次蒋介石包办的大会上,通过了很多处分反对蒋介石之人的决议案。
蒋介石在主席团报告中说:“今日讨伐叛徒,以国家论,是为讨伐叛将;以党论,即为讨
伐反革命分子。此等叛党分子,应由大会开除其党籍。”结果大会通过李宗仁、白崇禧等
人的“叛党乱国罪”,永远开除党籍,改组派领袖陈公博永远开除党籍,顾孟余开除党籍
三年。对汪精卫则予以书面警告的处分,处分汪精卫的理由是“迹近纵袒弄兵,酿成广州
共变”。

在“三大”结束后,蒋介石于1929年4月开始讨伐桂军,分兵三路进攻广西,与桂军
经过几次激战,结果桂系军大败,6月桂军将领李宗仁、白崇禧逃往香港,第一次蒋桂战
争结束。虽然蒋介石在蒋桂战争中取得了军事胜利,但在政治上却进一步陷入众矢之的。
1929年5月,以改组派为核心、联合其他国民党的反蒋派别,在上海成立了“中国国
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唐生智、张发奎、李宗仁等地方实力派代表参加,阎锡山、冯玉
祥也与之建立联系。

“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发表宣言,呼吁恢复党权,“铲除叛徒蒋中正的一切势力
”,“打倒盗窃党权政权的蒋介石”。宣言中还特别声明不承认蒋介石包办的“三大”,
声称南京政府的一切命令与外交等皆无效力。“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尊远在法国
的汪精卫为领袖,号召“迎吾党领袖汪主席归国护党”,组织护党政府和护党革命军,直
捣南京政府,肃清反动势力。

1929年9月17日,张发奎在湖北打出“护党救国军”的大旗,发表《拥汪讨蒋宣言
》,电请汪精卫回国:“主席回国方可对国内军事发挥号召力,对官兵之影响尤为重大。
即使返国不能深入军中,亦可居香港以指导军事,策励士气。”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决
定回国抗蒋。临行前他与陈公博等人联名发表一篇《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会最
近对时局宣言》,历数蒋介石的十大罪状:“习于专制,私利是图,首内启本党之纠纷,
复外援帝国主义及国内反动派以自固;啸聚群小,把持政权,摧残民众,排除异己……”
。汪精卫在这篇《宣言》提出五项主张:改组国民政府,筹备召开真正的“三大”,否认
蒋介石包办的“三大”以及会上通过的一切决议案,否认蒋介石出卖国家经济权利的一切
秘密文件。汪精卫说反蒋运动是“一常厚主势力与封建势力的大决战,广大党员应奉献自
身于民主势力,将血作水,以溉民主势力之根,将身作肥料,以沃民主势力之果。”

当时中国除了政界、军界掀起强大的反蒋运动外,在学术界也引发了民主与独裁之争。胡
适在1929年蒋介石发表训政的“约法之治”后,发表了著名的“人权与约法”的文章
,指出国民党政府作为中国民众的代言人,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违反了人民的基本
人权。胡适主张首先建立保障人权的宪法,开放“党禁”,实施多党政治,建立一个“以
法治国”的人民参政国家,而不是“以党治国”的一党独裁体制。

胡适这样的批评并不局限于蒋介石,还牵扯到了孙中山,在学术界与钱端升等专制拥护派
学者进行了激烈的笔战。但胡适提倡的人权思想并没有在国民党政界引起共鸣,国民党内
的民主派汪精卫等人虽然主张实行党内民主,但并不主张立即放弃国民党一党专政而搞西
方式的多政党体制。胡适的民主思想实在走得太远了。
1929年10上旬,汪精卫来到香港,使改组派和“护党救国军”的精神大振。然而汪
精卫曾经在1927年带头反对过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特委会”,所以双方有很
大的隔阂,但这次为了反蒋的共同目的,双方重新言归于好。汪精卫回国后,以“中国国
民党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联席会议”的名义发布命令,对各路“护党救国军”发出委任状
和番号。其中第一、二路的番号留给阎锡山和冯玉祥,张发奎、唐生智、石友三、胡宗锋
、何键、李宗仁,分别委以第三、四、五、六、七、八路军总司令。他一人统领六路反蒋
大军,一时声势极盛。

但这只七拼八凑的队伍内部矛盾错综复杂,指挥不灵,步调不一。不到半年,汪精卫的六
路反蒋大军很快被蒋介石各个击破或收买瓦解。虽然汪精卫的南方反蒋军队失败,但北方
冯玉祥和阎锡山的反蒋军队,并非汪精卫的六路反蒋军那样的乌合之众,而具有相当的战
斗力。1930年初,阎锡山联合冯玉祥和李宗仁组成反蒋联军,1930年4月1日,
阎锡山在太原宣誓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分别在潼关、桂林
宣誓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三个司令部下辖七十余万军队,组成八个方面
军向南京围攻,浩大的“中原大战”爆发了。

“中原大战”爆发后,阎锡山电请汪精卫北上主持党务。在阎、冯等人的发起下,改组派
和西山会议派等反蒋各派,在北京联合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汪精卫
被奉为“扩大会议”的领袖。本来左倾的改组派和右倾的西山会议派是势不两立的对头,
然而双方在遭到蒋介石的排斥打击后,深感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对抗蒋介石的军人独裁。
于是双方暂时摒弃前嫌,握手言和。

1930年8月7日,“中国国民党党部扩大会议”在北平中南海怀仁堂正式召开,汪精
卫、陈公博等人的改组派、谢持、邹鲁等人的西山会议派,以及阎锡山、冯玉祥等人的军
事实力派参加了会议。会议由汪精卫主持,颁布了《国民政府组织大纲》,宣布成立国民
政府,阎锡山当选政府主席。在领导分工上,汪精卫主党,阎锡山主政,阎锡山和冯玉祥
共同主军。

在中原大战中,蒋介石军队和阎冯联军都损失惨重,双方共有30余万人伤亡,为中华民
国建国以来的首次恶战。此时决定战局的胜败就在于张学良的东北军,东北军加入哪个阵
营,就会使哪个阵营取得胜利的主动权。所以蒋介石和阎冯等人都在拉拢张学良,阎锡山
给他送来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委任状,蒋介石也送来了同样的委任状,还同时将
数百万元巨款汇至沈阳,但张学良在中原大战初期一时间持袖手旁观的中立态度。

1930年9月,战局向有利于蒋介石军队的方向发展。9月17日,张学良发出了拥护
南京中央政府的声明,派东北军入关,在十余天时间内先后接收了天津、北平和河北等地
,使阎、冯联军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纷纷败退。11月4日,阎锡山、冯玉祥见大势已
去,联名发表通电声明“即日释权归田”,长达七个月的中原大战遂告结束。

阎、冯联军败阵后,1931年元旦汪精卫在天津发表下野声明,并准备宣布解散改组派
,反蒋运动一时进入低潮。此时蒋介石不仅任国民政府主席,又开始兼任行政院长,独揽
国民党的党政军大权。但不久蒋介石因为软禁立法院长胡汉民,又引起了全国范围的反蒋
大潮。

胡汉民本是与汪精卫一起最早参加同盟会的元老,但胡在1925年的廖仲恺被刺案中,
因涉嫌而被迫出国。胡汉民回国后寓居上海“闭门读书”,不直接参与国民党的政事。1
927年4月蒋介石请胡汉民去南京,共商反共之事,胡汉民欣然同意,第一次与蒋介石
合作。1927年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胡汉民出任国民政府主席,胡
汉民以国民党元老的身份主持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在关键时刻帮了蒋介石的大忙,替他
支撑起了“另立中央”的门面,与当时武汉的汪精卫正统国民党中央相对抗。1927年
8月蒋介石下野后,胡汉民由于不愿和汪精卫合作,随之也辞职出国考察。

1928年9月胡汉民回国后,再次与蒋介石合作。1928年10月,胡汉民帮助蒋介
石组成了五院制的国民政府,尊蒋介石为主席,自己当立法院长。此后胡汉民在新国民政
府的建设上出力颇多,对蒋介石打败阎冯的“护党救国军”也帮了大忙,在这段时间胡汉
民和蒋介石的合作比较密切。然而蒋介石取得中原大战的胜利后,越来越不尊重胡汉民这
位“老前辈”,蒋胡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胡汉民常对人说:“我在中央不过是一个开会
机器罢了。”

蒋介石在中原大战胜利后,又设想招开国民会议,制定训政时期的“约法”,选举总统,
用法律程序确立自己作为国民党领袖的地位和独裁权力。此时胡汉民也开始反对蒋介石的
独裁,坚决反对蒋介石搞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总统制,也不同意制定“约法”,从而发
生蒋胡的“约法之争”。1931年2月28日,蒋介石以宴请议事为名,将胡汉民骗到
总司令部,逼胡辞去立法院长职务。次日胡汉民提出辞呈,将党部、政府职务全部辞去,
被宪兵押送南京郊外汤山温泉别墅软禁。

胡汉民被扣压一事,在国民党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1931年3月14日,汪精卫在香
港发表了《为胡汉民被囚重要宣言》,斥责蒋介石“一面摆酒请客,一面拔枪捉人,以国
民政府主席而出于强盗绑票之行径,较之青霜剑之狗官,有过之而无不及。”1931年
4月30日,国民党中央四位监察委员古应芬、林森等人,发表了《弹劾蒋中正提案》的
通电,指责蒋介石排除异己,制造独裁,要求对蒋进行撤职查办。5月3日,两广将领陈
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等数十人联名发表通电,拥护“四监委”弹劾案,要求释放胡汉民
,蒋介石下野。

1931年5月27日,两广地方实力派陈济棠、李宗仁等人,效法孙中山当年在广州召
开非常国会,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非常会议”,打出“打倒独裁”“护党救
国”的旗号,提出凡国民党第一、二、三届中央执监委员赞成反蒋者(共产党员除外),
均自然成为非常会议的委员。陈济棠、李宗仁等人邀在香港的汪精卫出任领袖,在汪精卫
的主持下,于5月28日成立了广州国民政府,否认南京国民政府的合法性。

本来胡汉民和汪精卫在孙中山逝世后就长期不和,宁沪汉合流期间,汪精卫到上海胡汉民
府上登门求见,胡汉民竟拒之门外。然而这次在反蒋的共同目标下,两人又重新合作。汪
精卫对人说:“过去我和胡先生的不和,都是上了蒋介石的当。蒋之所以能专横跋扈,就
是因为我们不能团结。这回反蒋,一定要合作到底。即使万一失败了去跳海,也要大家抱
在一起去跳。”

这次在广州成立的国民政府,是一个反蒋势力的大联合,除了以前参加反蒋的改组派和西
山会议派外,又新添了胡汉民派,后来南京的林森和孙科也前来参加反蒋队伍。但派别越
多,派系之间的矛盾也越大,使汪精卫经常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1931年9月初,广
州政府派军北上讨蒋,宁粤战争爆发。正在此时,9月18日在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发动了
“九一八”事变,完全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对1927年到1931年这一段国民党人反对蒋介石独裁斗争的历史,国共两党的历史
书都有所曲解。由于台湾国府是蒋介石政府的班底,台湾的历史书把1927年到193
1年的反蒋斗争,曲绘为蒋介石消灭“新军阀”的派系斗争;大陆共产党的历史书,也把
这一段反蒋斗争描绘为国民党内部“狗咬狗”的权力斗争,这些都人为地歪曲了当时国民
党人反对蒋介石军人独裁的斗争。尽管这场反蒋斗争中可能包含有一些权力斗争的因素,
但后来国民党内几乎所有非蒋介石嫡系的政治派别和军队,都站到了反蒋的一边,说明蒋
介石的独裁在国民党内是非常不得人心的。这场反对蒋介石独裁的政治运动和军事行动,
从历史的眼光来看,应该属于正义和进步的。

如果没有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蒋介石的军事政权在广大国民党人的反对下,也未必能维
持很久。如果历史真是这样的话,蒋介石不但当不成民族英雄,反而要成为袁世凯那样搞
复辟倒退的民族败类。所以不但共产党感谢日本侵略的“帮忙”,蒋介石也感谢日本侵略
的“帮忙”,帮他从专横的独裁者走上了民族英雄的宝座。
第三部分:《和平运动曲线救国》

第三部分之一:从主战派到主和派的转变

蒋介石在中原大战胜利后,独裁的倾向越发明显化,以前支持他的国民党元老胡汉民等人
也转而加入了反蒋的战线。1931年2月蒋介石将胡汉民软禁,在国民党朝野引起了轩
然大波,又引发了另一次反蒋高潮。1931年5月,改组派、西山会议派、胡汉民派、
林森和孙科派、以及两广地方实力派陈济棠、李宗仁,在广州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执
监委员非常会议”,打出“打倒独裁”“护党救国”的旗号,在香港的汪精卫应邀出任广
州“非常会议”政府的领袖。1931年9月初,广州政府派军北上讨蒋,宁粤战争爆发
。正在此时,9月18日在东北爆发了“九一八”事变。

1927年国民革命军进行北伐时,发生了武力强行收回英国租借和打杀外国人的南京事
件。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政府于1927年6月27日到7月7日,召开了“东方会议”
,讨论对中国的对策。所谓“东方会议”,就是关于中国问题的会议,这里“东方”就是
指中国。虽然中国在地理上位于日本的西方,但日本却把中国称为东方,而自己称为西方
,这看上去似乎有些矛盾,其实与当时日本人的脱亚入欧思想有关。当时日本人说:“日
本在地理上属于东方,但在政治上属于西方;日本人外表上看是属于东方人,而在内心的
精神上却是属于西方人”。所以日本政府把关于中国问题的会议称为“东方会议”。

在东方会议上,执政党政友会的强硬派代表森格和关东军的强硬派,提出了满蒙分离,武
力解决满洲的主权问题。但田中义一首相和外交部强烈反对,认为这样明显地违反了九国
条约,对中国进行露骨的侵略,势必在国际上引来巨大的麻烦(九国条约是1922年日
本和英美法列强与中国签订的条约。条约规定九国共同保证中国的领土完整,但也要求中
国承认和保证现有的外国租界及特权)。在会上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达成协议:万一中国
的内战波及到满洲,危及日本在满洲的特殊利益时,日本将采取“自卫的措施”。

现在有一种说法:在召开“东方会议”时田中首相曾向日本天皇上奏说:“欲征服中国,
必先征服满蒙……”,这就是所谓的“田中奏折”。但现在已经证明,这份田中奏折是伪
造的,二战后盟军收缴了日本的全部档案,既没有发现田中奏折,也没有发现与田中奏折
有关的资料。现在有证据显示苏联的情报机关伪造了田中奏折,欲挑起中日战争,因为苏
联最愿意看到中国和日本这两个邻国相互火并。尽管日本的军政界高层在“东方会议”上
商讨过满蒙分离问题,但并没有制定一个征服满蒙的计划,也没有制定征服中国的计划。

东方会议以后,一些日本少壮派军人不满日本政府的优柔寡断政策,希望挑起事端,找借
口武力解决满蒙问题。1928年张作霖战败后,以关东军参谋河本大作为主谋,策划了
铁路爆炸事件,炸死了当时的东北军阀张作霖。河本大作本想张作霖一死会引起东北的内
乱,关东军可以用东北内乱为借口出兵满洲。但张作霖死后长子张学良平安接班,关东军
并没有找到出兵的借口。后来日本军部以河本大作违纪私自挑发事端为由,将河本解除了
军职。

不过河本大作却说:他很爱中国,也很爱中国人。他所痛恨的是中国那些欺压民众的军阀
土匪,他只与中国的军阀土匪为敌,从来不与中国人民为敌。河本还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
死后化为中国之土。河本大作出身于日本贵族家庭,解职退伍后在满洲铁路公司作理事,
河本在大连郊外修建的高级住宅现在还被用作高级宾馆。日本战败后,河本大作并没有回
国,而是到山西的阎锡山那里作高级顾问。

1948年到1949年解放军攻打太原的太原战役中,河本大作作为老兵又重新拿起了
枪,参加了阎锡山的太原保卫战。阎锡山出逃太原时,曾经邀请河本一起走,却被河本拒
绝。太原战役中共有1100余名原日本兵参战,战死700余人,400余人被俘。河
本大作被俘后,被关在太原战犯管理所。中共知道他曾经是策划张作霖爆炸事件的主谋,
希望他写一些回忆资料,但被河本拒绝了。1953年8月河本在太原战犯管理所病死,
尸体埋在太原城外的无名坟地,实现了他死后化为中国之土的念愿。

张作霖原来是东北的土匪,在奉天附近的新民屯抢夺富豪赵氏的女儿为妻,1901年生
下了长男张学良。后来张作霖率部归顺了清政府,在日俄战争中因为帮助日本军队得到了
日本人的赏识,和当时的作战部主任田中义一成为好友。田中义一当首相后不久张作霖就
被日本人谋杀,田中也颇为伤心,特地给张学良打电报安慰。

张学良却是一个放荡公子,张学良接班后,生活更是放荡。在张学良掌权的3年期间里,
对政事并不专心,每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张学良尤其好色,和父亲张作霖有妻妾6人不同
,张学良对女色采取“用完就扔”的方法。张学良的近侧们投其所好,争相进献美女来讨
好张学良,朱铁生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献上,晋升为张学良的副官;朱光沐将自己的女儿
献上,当上了总务长;沈熊毅提供自己的妻子,当上财务局长;奉天省长翟文选的妹妹被
张学良强奸,翟文选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出家作了和尚。

张学良曾说:“自古英雄爱美人,不爱美人不英雄。我虽不是英雄,但在爱美人方面和英
雄一样”。1928年底张学良易帜后,经常走访南京。张学良走访南京的目的不是和蒋
介石商谈政事,而是爱上了当时外交部长王正廷的妹妹,最后王正廷只好将妹妹进呈。张
学良最荒唐的事是将当时的电影明星胡蝶诱拐到北京,电影公司向张学良提出抗议,结果
张学良干脆出10万元将胡蝶买了下来,可谓骄横之极。张学良因“九一八”事变后退避
不战而被迫辞职出国时,首先做的事却是向他的诸位爱妾一一告别,被当时的报纸责骂为
“娇妾重于国土”。

张学良如此挥金如土的生活,当然经常感到钱不够用,除了加收各种苛税外,还通过其它
渠道搞钱,特别糟糕的是盗卖故宫的珍宝。张学良掌管北京期间,从故宫搬出数百箱珍宝
运到上海拍卖,其中有一些极为珍贵的文物流失海外,比如英国图书馆以12万英镑购入
了“王右军快雪时晴图”,美国石油大王洛克菲勒以65万美元购入了“唐寅踏雪寻楼图
”。

谁是故宫宝物的所有者呢?从法律上讲故宫中的一切财物均为末代皇帝溥仪私人所有,这
是中华民国政府正式签订的清帝退位条约中所规定的。然而中国人并不重视法律条文,不
知什么时候故宫中属于清帝的私人珍宝已变成国家所有,却忘记了在法律上废除承认清帝
财产权的优待条约。

1930年张学良在中原大战中加入蒋介石一侧,出兵占领了北京天津等华北地区。但也
正是因为张学良把东北军的主力部队都开进了关内,使关外兵力空虚,日本关东军才有机
可乘发动“九一八”事变,并在一个月内占领东北全境。张学良的关东军没有进行任何抵
抗,就将整个东北让给了日本。虽然一些资料说张学良不抵抗是执行蒋介石的命令,但这
并不符合当时的情况。当时张学良的东北军并没有必要无条件地执行蒋介石的命令,而且
张学良本人也从来没有执行蒋介石命令的先例。如果张学良决心向日军开战的话,蒋介石
根本不可能阻止。蒋介石下野后,汪精卫曾代表国民党中央多次下令张学良对日出兵,收
复东北失地,张学良均拒不执行。可见张学良的不抵抗只不过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并不是
为了执行国民党中央的命令。

不过“九一八”事变并不是日本政府策划的,而是日本关东军的少壮派将校独自策划的。
少壮派将校们策划“九一八”事变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日本政界高层的受贿。
因为当时中国政界行贿成风,中国军政要人也经常向外国政界要人行贿,来换取对自己的
支持。一些日军少壮派将校怀疑日本政府的高层被中国行贿收买,才不愿对中国采用强硬
政策,因此私自策划了“九一八”事变。“九一八”事变后,关东军从张学良的保险柜中
搜出53张日本政界要人的收款单,最巨额的是政友会主要干部床次竹二郎50万元。日
本政界要人的腐败受贿丑闻引起了日本国民的极大反感,军人们乘势发起打倒腐败政党政
治的军人夺权运动。当时日本社会舆论普遍倾向于军人,声称“宁要清廉的军人,不要腐
败的政治家”,这是日本走向军国主义的开始。

关东军侵占东北后,激起了全国人民,特别是热血青年学生们的激忿。学生们对蒋介石政
府的不抵抗政策非常愤怒,自9月下旬起,上海、北平、天津、广州等地的学生举行大规
模的示威活动,抗议日军入侵和政府的对日不抵抗。当时学生们认为外交部长王正廷是不
抵抗方针的责任者,南京中央大学的学生冲入外交部将王正廷殴打至重伤,王正廷被迫辞
职。12月初,各地学生来到南京请愿,抗议蒋介石政府的畏缩政策,指责蒋介石患有“
恐日病”,要求蒋介石亲自率领中央军北上抗日。12月5日,政府派军警逮捕学生18
5人,即所谓“一二五”事件。为抗议政府的暴行,12月14日,各地学生再次进京,
打砸外交部,殴打了出来讲话的蔡元培等人。17日,一万多学生包围国民党中央党部,
捣毁《中央日报》报社,受到了军警武力镇压,在珍珠桥附近打死、打伤学生30余人,
逮捕数百人,制造了“珍珠桥事件”。

当时汪精卫领导的广州政府反对专制独裁,主张民主政治和主张积极抗日,于是学生们把
汪精卫奉为他们的政治领袖。前往南京游行的学生们,欢迎汪精卫到南京主持党国大计,
他们打出的口号为:“欢迎护党救国的汪先生”、“欢迎主张实现民主政治的汪先生”、
“欢迎反对不抵抗主义的汪先生”。汪精卫则一方面批评蒋介石动用武力镇压学生,另一
方面发表了他的政治主张。汪精卫在接见学生代表团谈话时说:“应付目前局势的方法,
兄弟认为有八个字,就是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军事上要抵抗,外交上要交涉,不失领土
,不丧主权。最低限度之下不退让,最低限度上不唱高调,这便是我们共赴国难的方法”


“九一八”事变,也使国民党内部燃起了停止内斗,一致对外的呼声。在这种情况下,蒋
介石迫于形势,将软禁的胡汉民释放,并派蔡元培、张继携带他写给汪精卫的亲笔信赴广
州议和。蒋介石在信中说:“弟当国三年,过去是非曲直,愿一人承之。惟愿诸同志以党
国危亡在即,各自反省,相见以诚,勿使外间以为中山党徒只顾内争,不恤国难。”蒋介
石邀请汪精卫代表广州政府到上海举行和平会谈。

1927年10月22日,汪精卫、蒋介石和胡汉民这国民党“三巨头”,在上海举行了
首次会谈,提出南京和广州两政府合并,团结一致,共赴国难。胡汉民提出两政府联合的
前提是蒋介石下野,所谓“讨蒋第一,抗日第二”,但汪精卫则表示要“团结宽容”,在
削减蒋介石权力的情况下,留蒋执政,所谓“抗日第一,讨蒋第二”。和平会议最后决定
宁粤双方在南京、广州分别召开国民党第四次代表大会,选出各自的中央委员后,在南京
召开四届一中全会,重组国民政府,广州政府随即取消。

1927年11月12日,南京政府的“四大”,召开,蒋介石在会上表示“虔诚悔过”
,通过了恢复汪精卫、陈公博等481人党籍的议案。广州政府的“四大”则于11月1
8日在广州召开,由于各派争吵不休,汪精卫的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代表二百余人赴上海
,另外在上海召开了“四大”。12月22日,三个“四大”选出的中央委员在南京召开
四届一全会,此时蒋介石由于镇压学生的“珍珠桥事件”受到各方的强烈反对,被迫再次
宣布下野。

这次组成的国民政府主要由广州政府的人马组成,蒋介石派在政府中居于明显劣势。不过
为了搞好团结,汪精卫和胡汉民也没有在政府中担任职务。四届一中全会选举林森为国府
主席,但不负实际责任,由孙科任行政院院长,负责政府的实际领导,陆海空军总司令则
暂缺。蒋介石虽然下野,却有一只忠于他的私家军,没有蒋介石的命令,别人根本指挥不
动这只军队。所以蒋介石虽然在政界失势,但仍然是最有实力的实权者。

孙科为首的新政府为了争取民心,一反蒋介石的对日妥协“不抵抗”政策,开始对日本采
取强硬的态度。正好1931年12月28日日军向在锦州的张学良东北军发起进攻,新
国民政府下令张学良死守锦州。张学良称自己的兵力武器不足,请求中央政府予以增援。
孙科召集诸将领讨论对张进行增援,可是没有一个将军表示愿意去东北增援张学良军。在
此情况下,东北军不战而撤出锦州,全军退入山海关以内,试图保住他们在北平附近的最
后一块地盘。张学良在解释东北军为什么不执行中央政府死守锦州的命令时,批评中央政
府说:中央口头上要求东北军死守,实际上却不给予任何支援,想让东北军在抗日中耗尽
自己的实力。

这时孙科政府体会到“口头上抗日简单,实际上抗日行动难”的滋味。就在此时,又爆发
了让孙科难于应付的上海事变。1932年1月18日,上海租界的5名日本僧侣忽然被
一群中国人围打,其中一人被打死,二人重伤。但二战后的调查发现,该事件原来是关东
军的高级军官委托日本上海总领事馆的武官,雇佣中国无赖所干。中国人打死日本僧侣一
事,在日本社会引起了巨大骚动。1月20日,在上海居住的日本人近千人,到日本总领
事馆和海军陆战队总部门前示威游行,强烈要求日本政府立即出兵保护他们,在示威途中
这些日本人还捣砸了一些贴有反日标语的中国人商店。在此情况下,日方向国民政府提出
了类似于最后通牒的“限期要求”,要求中国政府道歉、赔偿、惩罚作案者和取缔解散上
海的民间反日团体。

由于孙科政府犹豫不决拿不出对策,日方则以中国没有接受“限期要求”为由,于193
2年1月28日派兵强行进入中国管区,和驻守上海闸北地区的蔡廷锴十九路军发生了激
战。由于十九路军的顽强抵抗,给日军造成了重大伤亡。上海事变的战斗打响后,孙科自
感无力处理如此重大事件,请求汪精卫出马,自己于1月25日辞职。新国民政府于1月
28日成立,由汪精卫出任行政院长,负责领导政府。

在抗战初期,汪精卫是持主战态度的,可以划入主战派。汪精卫上台后,立即宣布迁都洛
阳,积极抗战,并称中国政府“决非威武所能屈,决不以尺土寸地授人”,1932年2
月1日,汪精卫主持召开了最高军事会议,决定把全国划分四个防区和一个预备区,摆出
了进行积极抵抗的姿态。2月8日,汪精卫代表国民党中央慰勉上海十九路军将士“忠义
之气,照耀天日”,犒劳十九路军5万元。

汪精卫同时下令其它部队增援上海的十九路军,但汪精卫指挥不动蒋介石的部队,蒋介石
私下指示他的嫡系部队不支持十九路军抗战,使十九路军的抗战陷于孤掌难鸣的困境。汪
精卫又下令在北平的张学良在北方起兵,牵制日军,并派陈公博到北平说服张学良起兵。
但张学良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只是以上宾招待陈公博等人,一谈到出兵之事就支吾过去
。3月6日,十九路军在孤掌难鸣的情况下全线撤退,发表停战布告,至此第一次上海事
变宣告结束。

想进行抗战的人没有军队,而有军队的人却避而不战。各路军队保存自己实力第一,抗战
第二的私心使汪精卫的抗战热情完全消散了,产生了只有用“和平”的方法才能挽救中国
的想法。汪精卫看到没有蒋介石出面国民政府就无法统领军队的窘境,只好提出让蒋介石
复出领导军事。1932年3月6日,蒋介石复出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此后的国民政府
由汪精卫主政,蒋介石主军。由于上海为各国列强的利益所在,在列强们的调停下,中日
开始进行和平谈判,汪精卫派外交次长郭泰棋和日本谈判,双方于5月5日达成《淞沪停
战协定》。但停战协议的消息传出后,却在中国的民众中间引起了愤怒,上海的愤怒民众
把郭泰棋责骂为卖国贼并将其打伤。

1932年6月,汪精卫率领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外交部长罗文干等去北平会见国联调
查团团长李顿,共同调查日军占领东北三省问题。汪精卫在北平时找当时任北平绥靖公署
主任的张学良商谈东北问题和对日方针,张学良却一直称病不见,但又和宋子文一起去北
海游船,使汪精卫深感气愤。7月17日,日军在热河发起了新的军事进攻,汪精卫以行
政院长的名义发表通电,命令张学良立即出兵热河,收复失地。张学良却声称汪精卫无权
过问军事,出兵要有军事委员长蒋介石的命令。蒋介石念及张学良过去帮他打赢中原大战
,也有意偏袒张学良的不抵抗行动。在此情况下,汪精卫只好宣布辞职,前往欧洲养病。
汪精卫在临行时电告张学良,指责他“去岁放弃沈阳,再失锦州,致三千万人民,数千里
土地陷于敌手,敌气益骄,延及淞沪。今未闻出一兵,放一矢,却不断向中央索要军款,
乃欲藉抵抗之名,以事聚敛。”汪精卫最后要求张学良“惟有引咎辞职,以谢四万万国人
,毋使热河平津,为东北锦州之续”。

汪精卫出国后,日军于1933年1月进攻山海关,2月中旬又占领承德。热河省的大片
领土再次沦陷,震动了全国,国民党内部再次出现请汪精卫归国主持抗战的呼声。汪精卫
则提出条件说:他回国主政的前提必须是张学良辞职,以平民愤。此时蒋介石也无法袒护
张学良,3月9日蒋介石和张学良在保定会晤,蒋介石说服张学良辞职出国考察。3月1
0日,张学良发表通电辞职,汪精卫则于3月底回南京复职。

汪精卫在复职后一方面批评张学良的避战不抵抗,另一方面又解释他的“一面抵抗,一面
交涉”政策。汪精卫说:“榆关以一日而失,热河以七日而陷,实不成话。像张学良这些
东北军畏敌如虎,敌必日益骄横。今后军队再不抵抗势必影响对日外交。须知先有抵抗然
后有交涉。今后抵抗愈得力,则交涉愈有希望。”

但是这次汪精卫复职后,改变了他以前的主战态度,变成了主和派。此后汪精卫开始和日
本进行和平交涉,蒋介石也积极支持汪精卫的和平计划。1933年5月31日熊斌代表
何应钦与日军代表冈村宁次在天津塘沽举行会谈,共同签订了《塘沽协定》。这个协定承
认冀东为非军事区,准许日军在该地区视察,实际上是默认了日本对东北三省和热河的占
领。
《塘沽协定》公布后,社会舆论一片沸腾,强烈抨击蒋、汪批准的这一丧权辱国的协定。
当时的一份报纸这样写到:“如果要说那些以大刀、石头及血肉之躯英勇与日寇拼死的抗
日官兵值得后人永世颂扬的话,那么南京政府,尤其是蒋、汪二人,实为出卖中国领土主
权、出卖流血牺牲的爱国官兵、出卖爱国民众的千古罪人。”上海的市民团体还联合发出
通电:“我全国民众,誓死抗日,而汪精卫誓死媚日,竟至敢冒不韪,继《上海停战协定
》之后又签订卖国之《塘沽协定》,即加以卖国之名,岂得为过。”

面对全国一片讨骂汪精卫的气氛,陈公博找汪精卫说:“签了这个协定,先生遭到各界纷
纷批评,我真不知道汪先生为什么要背这个黑锅?”汪精卫说:“我们要复兴中国起码要
三十年,不止我这年纪看不见,恐怕连你也看不见。我已年过半百,无其他报国之道,只
要中国不再损失主权与领土,就可告慰平生了。”陈公博听后感动地说:“历代王朝危急
之秋总有人站出来背黑锅的。其实南宋秦桧也是一个大好人,他看南宋已无力与金抗战,
就挺身而出与金讲和。我想秦桧是一名状元出身的有学问的宰相,决不是傻爪。他当初何
尝没有想过以后要被世人唾骂?但他还是以牺牲自己来换取南宋日后的中兴。李鸿章、袁
世凯也都想复兴国家,都不想卖国。可是李鸿章死了,袁世凯也死了,中国还是不振,到
今日国难愈加沉重。”陈公博继续说:“现在有人说《上海停战协定》、《塘沽协定》是
卖国,我看与其说是卖国,还不如说是送国。卖国的人还有代价可得,送国却是没有代价
的。今日要送国的人大有人在,又何必要汪先生去送呢?”汪精卫听后说:“别人去送国
还不如我汪某去送。别人送国是没有限度的,而我送国则有限度,不能让他们把国都送完
。”陈公博又说:“不过我对于先生这种无代价的牺牲总觉得不值得。”汪精卫则说:“
说到牺牲,都是无代价的,有代价便不算牺牲,我已五十出头了,我决意当牺牲品。”这
番谈话后,陈公博下定决心跟汪精卫一起“牺牲救国”,这为两人后来共同与日本合作打
下了思想基础。

不久汪精卫遇刺,被一名抗日军人连发三枪至重伤。此后汪精卫不得不再次告别政坛,前
往欧洲疗养。

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时,蒋介石和张学良是主和避战的“主和派”,汪精卫则是
主张抗战的“主战派”,抗战初期积极抵抗的十九路军也是亲汪精卫的粤系部队,这和1
937年芦沟桥事变时的情况正好相反。由于掌握军队实权的蒋介石和张学良等人避而不
战,使没有军队的汪精卫的抗战计划成为一句空话。汪精卫从“主战”到“主和”的思想
变化,代表了一批中国知识分子对中国被个人把持的私家军队的失望。
第三部分之二:主和派的艰难

在中国历史上,每当发生对外战争时,那些坚持对外寸步不让的主战派,总是被尊为民族
英雄,而那些主张对外让步和解的主和派,总是被打入民族败类的汉奸行列。尽管如此,
在每次发生对外战争的时候,中国从来没有出现过清一色的主战,总会出现一批主张让步
和解、不怕当汉奸的主和派,中日战争时也同样如此。

中国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敌国日本也同样存在“主战”与“主和”两派。日本
的军部和关东军是主战派,而日本政府和外交部则是主和派。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
时,日本政府本想阻止,但却无能为力。当时的若榇首相后来以“不听命令的军队”为题
,描述了“九一八”事变的经历:“9月19日一早,我突然接到陆军大臣南次郎的电话
,说昨晚9点关东军遭到中国军队的进攻,关东军进行了反击,现已占领奉天城,战斗仍
在进行中。政府随后立即召开了临时内阁会议,确定了不扩大事态的方针。然后通过陆军
大臣,向在满洲的部队下达了政府不扩大事态的指示,却被关东军当作耳旁风,关东军进
攻嫩江时说是为了保护嫩江铁桥,我以为他们占领嫩江就会停下来。可是他们占领嫩江后
,又说离敌军太近不安全,还要越过东支铁路。陆军大臣下令不许越过东支铁路,可是关
东军已进军到齐齐哈尔,并又向黑河进军。日本军队竟然不服从日本政府的命令,真是奇
怪的事情。”

但关东军扶植的满洲国并没有得到任何国家的承认,当时的日本政府也没有对满洲国予以
承认。1931年12月,若榇政府倒台后,犬养毅接任首相。犬养首相反对在满洲搞一
个独立的满洲国,认为这样露骨地违反九国条约势必造成日本和欧美列强的正面冲突,同
时还试图对军队中“下克上”的作风进行遏制。但犬养的行动激怒了军国主义分子,19
32年5月15日,一伙狂热的军人冲入首相官邸,明目张胆地将犬养首相杀害。犬养被
杀后,再也没有敢于挺身而出抵抗狂热军人的政治家,日本的政府其实成为军人控制下的
政府。

1932年9月15日,日本政府正式承认“满洲国”,但这激起了全世界各国的反对。
1932年10月2日,国联调查团发表调查结果,否认了“满洲国”的成立理由,要求
一切退回到“九一八”事变以前的状况。然而国联的调查结果却在日本国内引起爱国者们
的一片怒骂,谴责国联对日本内政的干涉。1933年2月21日,国联进行了表决,以
41票对1票(1票为日本)通过了要求日本从东北撤军的决议案。然而日本的松冈代表
却在表决后微笑退场,宣布日本退出国联,使大会一片谔然。松冈代表回国后受到了狂热
日本国民的夹道欢迎,舆论界也盛赞松冈“干得好”、“有骨气”。

在1933年3月到5月期间,日本关东军又独断发动了长城攻势,一直打到北平附近。
中国军队虽然进行了一些抵抗,但却节节败退。参加这次抗战的基本上都是地方杂牌军,
蒋介石的中央军主力仍在南方。1933年5月31日,中日双方在塘沽签订了停战协定
,即《塘沽协定》。《塘沽协定》规定在长城以南设置100公里的“非武装地带”,中
日双方撤出在非武装地带内的驻军,非武装地带的治安由中国警察担任。塘沽协定对于中
国来说是一个屈辱性的协议,它意味著中国政府默认满洲国的存在,而且对华北的主权也
有一定程度的丧失。

汪精卫和蒋介石主持批准的《塘沽协定》,被一般民众认为是一个卖国条约,引起了社会
舆论的强烈批评。而汪精卫认为政府签订这个条约是正确的,汪精卫在解释为什么签订《
塘沽协定》时说:

以前人们批评政府不抵抗而丢失了领土,现在我们进行了抵抗,结果却丢失了更多的领土
。中国是一个弱国,这就决定了这场被侵略的国难绝不是偶然发生的。以现在中国的国力
,无论进行怎样的抵抗,都没有取得胜利的可能,这是我们最初就明白的。既然没有取胜
的希望,我们为什么还要抵抗呢?这就是爱国心的缘故,她让我们明知不能取胜,还要准
备抗战到最后一兵一将。

现在很多人当中有两种错误的想法,一种是过分软弱,认为中国绝对不能对日本进行抵抗
,如果和日本交战,将和过去义和团的下场一样;另一种是过分强硬,就象一个人在旷野
中发泄一样,“杀尽倭奴”、“打到东京”,什么狂言都敢说,还能得到人们的拍手喝采
。以上两种看法都是错误的。政府和日本和平交涉,有一个最低的限度。只要停战条约在
我们可以忍耐的最低限度以上,政府就决心签署停战条约,即使受到国民一时的唾骂,也
要坚决进行负责任的签字。但如果停战条约在我们可以忍耐的最低限度以下,政府就决不
签字。这次政府和日本签署局部地区的停战条约,是为了让疲惫的军队、穷困的人民得到
一时的休息,其是非利害将得到历史的评判。

《塘沽协定》虽然暂时解决了东北问题,华北问题又浮出了水面。1927年国民党在名
义上统一了中国,但蒋汪联合政府的实际控制范围只限于长江流域,华北各省仍在各路军
阀的控制之下。当时华北五省的实权者是:察哈尔省:宋哲元,绥远省:傅作义,河北省
:商震;山东省:韩复渠,山西省:阎锡山。日军占领东北以后,华北的军阀们处于进退
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们害怕日军继续向华北进攻,使华北变成满洲国第二;另一方面他
们也不愿意邀请国民党的中央军进驻他们的地盘帮助他们共同防日,因为一旦中央军进入
他们的地盘,他们便失去了对该地盘的控制力。

华北的军阀们既不愿意投靠日本人,也不愿意完全投靠蒋介石,于是出现搞一个“华北自
治系统”的提议。日本人显然高兴看到华北搞独立,这样将使“满洲国”得到一个安全的
屏障。蒋汪政府虽然不愿意看到华北独立,但又怕中央军出兵华北会引发和日军的全面冲
突,于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华北“轻度独立”。1933年12月28日“冀察政
务委员会”成立,委员长为二十九路军军长宋哲元。宋哲元原来是冯玉祥的部下,宋的二
十九军属于地方杂牌军,在武器装备、士兵素质上和南京的中央军有巨大差别。

广田弘毅出任外务大臣以后,深感日本退出国联,在世界上已陷入孤立。试图从修复中日
关系入手,改善日本在世界上的孤立处境。1935年1月22日,广田在议会发表了对
中国“不威胁、不侵略”的政策,在世界上引起很大反响,蒋汪联合政府也对广田修复中
日关系的倡议表示响应。2月1日,蒋介石发表讲话认为广田的演说“具有诚意”;2月
22日汪精卫以行政院长的名义发布禁止“抵制日货”等排日活动的政府令;1935年
5月,中日两国将外交关系由公使级上升为大使级。

现在看来,汪精卫的对日和解政策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日本国内并不是铁板一块清一色
的侵略扩张派,也有主张与中国和解的主和派。但中日两国的情况一样,都是强硬的主战
派占据绝对上风,中日两国政府的主和政策都遭到了各自国民和社会舆论的猛烈批评。汪
精卫的对日和解政策引起国民党内主战派的激烈反对,国民党内反汪的呼声日渐高涨。1
935年7月,南京政府监察院对汪精卫主持的行政院提出弹劾,指责汪精卫大搞媚日外
交。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离开南京前往青岛休养,于8月8日发电给南京政府,提出辞
去行政院长和兼任的外交部长职务。支持汪精卫的铁道部长顾孟余、陈公博等人也跟著辞
了职。

汪精卫在位时承担著“卖国”的主责,使蒋介石的压力减轻了很多,汪精卫的辞职,将使
蒋介石不得不陷入单独承担“卖国”责任的困境。所以蒋介石这次一反常态,表示“绝对
支持”汪精卫,并派元老蔡元培飞抵青岛慰留汪精卫,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也发电请汪留任
,国民党中政会和中常会再三电邀汪回南京主政。汪精卫则提出了复职的三个条件:一、
负责制定对日外交方针;二、行政院的政治外交不必均提交中政会决议;三、中央财政归
行政院独立主持。在蒋介石的支持下,汪精卫的要求被国民党中委会全部接受,汪则于8
月23日宣告复职。

不过在当时的社会舆论中,汪精卫和蒋介石被认为是卖国主谋,激进的爱国者们把两人列
为暗杀的对象。1935年11月1日至6日,国民党在南京召开四届六中全会,开幕式
后中央委员合影照相时,大礼堂里的秩序比较混乱,于是多疑的蒋介石临时决定不参加合
影,返回会议厅休息室。汪精卫见蒋介石迟迟不到,去休息室催促,蒋说:“今天秩序很
不好,说不定要出事,我决定不参加摄影,我也希望你不必出场。”汪精卫说:“各中委
已伫立良久,专候蒋先生,如我再不参加,将不能收场,怎么能行,我一定要去。”摄影
刚完,爱国军人孙凤鸣高呼打倒卖国贼,向正在转身的汪精卫连发三枪,一弹射进左眼外
角下颧骨,一弹从后贯通左臂,一弹从后背射进第六、七胸脊柱骨旁。

汪精卫被刺后,陈璧君首先赶来,见汪精卫倒在血泊之中,不由想起当年两人赴京暗杀摄
政王的情景,悲愤地说:“四哥,你放心罢,你死后有我照料儿女。革命党反正要横死的
,这种事我早已料到。”蒋介石也从休息室赶来,汪精卫以为自己要死了,对蒋介石说:
“蒋先生,你今天大概明白了吧。我死以后,要你单独负责了。”

不过汪精卫的伤势虽重,但所中的三枪并非致命伤,在南京中央医院将左臂、左颊的子弹
取出,但后背的子弹取不出来。汪精卫在遇刺后会见报社记者时说:“窃思本人生平并无
私仇。而最近数年,承乏行政,正值内忧外患重重煎迫之际,虽殚心竭力,而艰难周折,
外间何从得知?倘因此误会,致生暴举,于情不可无原。拟恳请国府,将牵连犯人从宽赦
免。”

汪精卫被刺受伤后离开南京前往欧洲疗养,辞去了行政院长和兼任的外交部长,行政院长
由蒋介石接任,外交部长由张群接任。此后蒋介石的独裁权力不仅在政府方面和军队方面
,在党的方面也增长起来。1935年12月2日至7日召开的国民党五届一中全会上,
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为胡汉民,蒋介石为副主席;最高决策机关的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则为
汪精卫,蒋介石亦为副主席,但胡汉民和汪精卫都在国外养病,实际国民党已由蒋介石一
手操纵。

汪精卫被刺后,主和派的外交部副部长唐有壬又遭暗杀,此后国民党内主张对日强硬的主
战派成为主流。蒋介石在军政上“单独负责”后,没有汪精卫那样敢承担“卖国责任”的
勇气,所以蒋介石主政后的南京政府开始向主战派的方向倾斜。1936年1月22日,
外交部长张群对日本驻华大使表示:希望调整中日关系,否则只有靠战争解决问题。19
36年6月蒋在讲话中说:“中国和日本的冲突已不可避免,而且为期不远了”。193
6年7月的国民党五届二中全会上,主战派大占上风,确定了对日本采取强硬态度的政府
方针。蒋介石在该会上表示:“绝不容忍任何侵害领土主权之事实,如危及国家生存,则
必出最后牺牲之决心”。

1936年2月26日,日本发生了军人暴动的“二二六”事件,此后日本政府基本被军
人所控制。日本“二二六”事变以后,一些军国主义狂热分子又开始策划“华北分治运动
”,试图将华北五省也纳入日本的势力范围内。五届二中全会后的南京政府,在华北问题
上以不妥协的强硬姿态和日方进行交涉,12月3日双方的谈判决裂。正在这时,发生了
西安事变。

“九一八”事变的最大“受害者”是张学良,《塘沽协定》又使张学良军完全失去了自己
的地盘。1933年4月到1934年1月,张学良周游欧洲各国,张回国后被任命为西
北剿匪副司令,东北军移驻西北,执行剿灭共产红军的任务。张学良在失去地盘后,一改
过去的对日妥协政策,成为坚决的抗日者。张学良不满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
要求蒋介石停止对共产党红军的围剿,联共一致抗日。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
等人在西安武力扣留了蒋介石,试图以“兵谏”的方式来迫使蒋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
政策。

当时国内的许多人虽然对蒋介石的对日妥协政策不满,但也不赞成张学良以武力对国家元
首进行逼迫的作法。除共产党以外的各路军阀和各地实权者纷纷通电支持蒋介石,社会舆
论也基本站在蒋介石一边。南京政府更是采取了对张学良坚决不让步的政策,包括苏联在
内的各国也督促张无条件释放蒋介石,使张学良处于十分为难的处境。蒋介石开始拒不接
受张学良的建议,后来在周恩来的说服下,口头答应:“准备向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方
向努力”,但没有签署任何有文字的文书。

1936年12月26日,蒋介石返回南京,象凯旋的英雄一样受到国民政府官员、各路
军阀的代表、以及数以万计市民的盛大欢迎。12月28日,蒋介石以自己要对西安事变
负责为由提出了辞呈,被中央政府慰留。12月31日,在南京的军事法庭以反乱罪对张
学良判刑10年,但随后蒋介石提出对张学良进行特赦,1937年1月4日军事法庭对
张学良进行了特赦,此后张一直被软禁。张学良的东北军失去领导人后发生了内讧,被中
央军改编接收。

西安事变大大提高了蒋介石的威信。在西安事变中,包括以前和蒋有很深恩怨的各路军阀
将领都以国家利益为重,一致表示无条件支持蒋介石。同时中共在西安事变中许诺接受蒋
介石的领导共同抗日,表面上也是蒋的胜利。此外国共合作对于南京政府和苏联改善关系
也有重要作用。为了争取日本之宿敌苏联的帮助,蒋介石调整了以往反苏反共的政策,1
936年初开始试探和苏联改善关系。由于与苏联改善关系的关键在于中国共产党问题,
西安事变后的国共合作,消除了蒋介石和苏联改善关系的难点。反共的南京政府和苏联改
善关系的结果,使蒋在后来的抗日战争中,得到了苏联多方面的援助。

西安事变后汪精卫从欧洲回国,不过由于身体原因,汪精卫并没有在政府内任职。此时国
民党三巨头之一的胡汉民已经病逝,留下汪、蒋两巨头。尽管汪精卫不担任政府职务,汪
仍为国民党最高决策机关的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在政治上还在蒋介石之上,对国民党的方
针政策仍有极大的影响力。

1937年以后,南京政府开始采取强硬的姿态对待“华北自治政权”。1937年2月
国民党召开五届三中全会时,要求华北五省的领导人也出席。阎锡山和韩复渠同意出席,
而宋哲元以立场特殊为由要求不出席会议,但蒋介石却给宋发出必须出席会议的强硬电报
,宋只好派他的副手秦纯德代理出席。此后宋哲元颇受日本和南京的两面挟板之苦,19
37年5月10日,宋干脆回山东老家,不问华北政事来回避责任。6月21日,南京政
府向冀察政务委员会发出二十九路军实行国军化,以及停止使用河北省货币等强硬命令。

1900年义和团事变后,清政府承认八国联军可以在北京有一定数量的驻军。此后日本
一直在北平附近维持数千人规模的条约驻军,日本将其称为“天津军”。此外在1937
年,英国和法国也在北平附近派有驻军。由于日本“天津军”和二十九军同驻一处,磨擦
颇多。1937年7月7日,在北平附近进行演习的“天津军”,在芦沟桥附近与二十九
军发生了军事冲突,引发了中日全面战争。

1937年的芦沟桥事变和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在性质上是完全不同的。由于
日本是战败国,战前的档案已全部公开,“九一八”事变是关东军策划的阴谋已毫无疑问
,但现在仍找不到日本人首先挑发芦沟桥事变的证据。在战后远东国际法庭上明确判定“
九一八”事变是由日本人所挑发,但并没有断定芦沟桥事变是日本人挑发的。近年日本一
些学者的研究认为,芦沟桥事变是隐藏在二十九军中的共产党间谍首先向日军开枪而引发
的,因为从动机上来看共产党最希望发生中日战争。特别是中共中央在芦沟桥事变发生数
小时后就发出了号召全面抗战的《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让人感到似乎中共已经预知
芦沟桥事变的发生,所以才会这么迅速地作出反应。
日本方面对芦沟桥事变的记载是:1937年7月7日晚,一个小队的日军在北京芦沟桥
附近进行演习。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日军小队长立即进行点名,发现少了一名士兵。日
军小队长联想到刚才的枪声,以为该士兵已在刚才的枪声中被打死,于是小队长下令向中
国军队进行还击,形成了军事冲突。但不久那个失踪的士兵又回来了,说当时因为闹肚子
去解手而没有赶上点名。

芦沟桥事变发生后,日本国内的社会舆论对蒋介石一片恶骂,指责蒋介石有意挑起事端,
应该对蒋以及他领导下的南京政府进行军事惩罚。但在军部内却分成“事变扩大派”和“
事变不扩大派”,两派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不扩大派的代表人物就是“九一八”事变的主
谋石原莞尔少将作战部长,他根据“胜利的极限点”的理论,坚决反对日本“得陇望蜀”
,再继续向华北进出。石原认为一旦和中国发生全面战争,日本将陷入无法自拔的战争泥
潭,绝无取胜的希望。而军部中的大部分却是事变扩大派,他们无视中国团结一致抗日力
量的形成,认为中国军队会象以往一样一打就跑。他们提出“对支那一击”论,以为只要
给中国一个强大的打击中国政府就会屈服。

卢沟桥事变发生时,蒋介石和汪精卫等正在庐山邀请政府要员和社会名流召开国事座谈会
。卢沟桥事变发生后,1937年7月17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了著名的“最后关头”
演说:“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
,那时节再不允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
。如果战端一开,只有牺牲到底。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
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蒋介石离庐山回南京进行军事部署后,由中政会主席汪精卫继续主持会议,汪精卫发表讲
话说;“牺牲两个字是严酷的,我们自己牺牲,我们并且要全国同胞一齐牺牲。因为我们
是弱国,我们是弱国之民,我们所谓抵抗,无他内容,其内容只是牺牲,我们要使每一个
人,每一块地,都成为灰烬。我们如不牺牲,那就只有做傀儡了。历史上的元灭宋、清灭
明,这两次被外族侵略而亡,不是侵略者能使我们四万万人被杀尽,能将我们的土地毁尽
,而是我们死了几个有血腥的人之后,大多数没有血腥的人,将自己的身体连同所有的土
地,都进贡给侵略者,以为富贵之地。所以我们必定要强制我们的同胞一齐牺牲,不留一
个傀儡的种子。无论是通都大镇,无论是荒村僻壤,必使人与地俱成灰烬。我们牺牲完了
,我们抵抗之目的也达到了。”汪精卫的话很不动听,但他讲的却是实话:中国是弱国,
绝无打败日本的可能,所以中国的抗战结局只能是两条路,牺牲和投降。如果后来没有美
国参战,中国和日本进行单独较量的话,结局只能是牺牲和投降两条路。在抗战的开始阶
段,西方列强对中日战争大都持旁观态度,只有德国愿意出面调停。中国要求《九国公约
》的签字国开会讨论制裁日本违反《九国公约》的侵略行为。1937年11月3日,《
九国公约》签字国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举行会议,会议特邀的苏联代表表示支持中国,主
张各国对日本进行集体制裁。但美国代表却说:“既然日本政府已由德国出面调停,美国
政府认为中国代表的态度不要偏激,以免影响调停,刺激日本。”美国代表还建议中国应
该:“公开宣布消除抵制日货,保护日侨生命财产,与日本进行经济合作,避开谈论恢复
战前国土原状的问题,前景还是乐观的。”

英国代表表示:“英国政府将与美国采取完全一致的步调。”意大利代表则公然为日本辩
护:“在战事发生中,很难确定谁开的第一枪,这个责任便属谁的问题,意大利打算谴责
冲突的任何一方。”最后会议仅通过了一份宣言,指责日本在华行动违反了《九国公约》
,建议日本停止军事行动,但只是一纸空文,毫无任何制止日本侵略的措施。所以当时汪
精卫对抗战的悲观看法并不太离谱,中国抗战胜利不过是赶上运气好的险胜,在1937
年的时候,谁又能预测到八年后中国会沾美苏之光成为战胜国呢?

汪精卫还有一些话不便公开讲,他私下说:别看现在全国一致高喊“彻底抗战,牺牲到底
”的口号,实际上真的准备为国家牺牲的人能有百分之几?大部分人嘴上高喊牺牲,但他
们内心里牺牲的概念是让别人去牺牲,而并不是自己牺牲。为什么大部分人不肯讲出不愿
牺牲的老实话?是因为他们害怕卖国的罪名,害怕承担亡国的责任。中国后来抗战的结果
,的确应验了汪精卫的分析,大多数人都以保全身家性命为第一目标,真正勇于流血牺牲
的人是极少数。

中华文化的特征之一就是“不准投降”,中国人可以原谅临阵脱逃的逃兵,却绝不原谅向
敌人投降的降兵,这与西方国家正好相反。在西方国家中可以原谅向敌人投降的降兵,却
绝不原谅临阵脱逃的逃兵。西方人认为在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向敌人缴枪投降,也算尽到了
军人的责任,不算什么可耻之事。而临阵脱逃则是逃避军人的责任,是军人最大的耻辱。
二次大战中西方战场上降兵很多,逃兵却很少;而中国战场上降兵很少,逃兵却很多,这
也反映出东西文化的差别。

蒋介石也明白中国不可能打败日本,只有借助第三国的军事力量对抗日本。但借助外国军
队打日本也是非常危险的一步棋,这就是所谓的“引虎赶狼”,外国军队不会无偿帮助中
国打仗,其索要的代价可能也非常高昂。后来苏联出兵东三省帮中国赶走了日本人,但作
为代价中国不得不将外蒙古交给苏联,外蒙古独立也正是蒋介石借助第三国抗日所付出的
代价。

现在看来,中国和日本主和派的下场都不妙,在日本,主和的犬养毅首相被杀,后来还陆
续有多位主和派高官被杀;在中国,主和的汪精卫被刺几乎丧命,主和派的唐有壬等人也
遭暗杀。在当时的情况下,对于一个高官来说,做少数的主和派要比做多数的主战派需要
更大的勇气。因为主战派高官们号召别人流血牺牲,自己并不需要直接上战场,并没有什
么生命危险,而做主和派却要冒被狂热主义者暗杀的生命危险。

日本在战争时,也是一片主战的狂热叫嚣,但主战派尽管主张战争,却不能保证战争的胜
利。日本战败遭到割地赔款的苛刻制裁后,主和派方得以“平反”。人们才开始后悔当时
没有听从主和派的劝告,才开始批判当年那些不负责任的主战言论。由于中国有幸成为战
胜国,现在我们可以轻松地批评当年主和派的卖国求荣,可是我们如果理解当时主张和解
妥协甚至要冒生命危险的话,我们也许就不会轻易批评他们主和是为了卖国求荣了。
第三部分之三:和平运动的开始

芦沟桥事变后,日军向中国发动了全面进攻,但这种进攻又显得毫无战略章法,不禁使人
怀疑到日本发起侵华战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李宗仁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侵华战事既
已发动,而日本人又没有气魄来大举称兵。等到中国民愤达到最高潮,以致芦沟桥“事变
”无法收场,大规模用兵势在不免之时,日本又不愿倾全国之师来犯。只是在华北、华东
用少数兵力与中国作战,到兵力不敷时,才逐次增兵,深入作战。这种“逐次增兵法”便
犯了兵家大忌……所以日本既处心积虑要征服中国,就应乘欧洲多事之秋,一举把中国吞
下。日本平时国防军有二十个师团,稍一动员便可递增至四、五十个师团。如果芦沟桥战
事发动前夕,日本便动员全国,首批派遣三十个师团同时分途进犯……一举而占领中国各
重要城市,将我方野战军主力摧毁,将零星游击队赶入山区,支解我们整体抵抗的局面,
陷全国于瘫痪状态,并非难事。到那时,我政府只有俯首听命。”

难道日本人的战略眼光真的这么差?连李宗仁所说的军事常识都看不到?其实这里面还有
另外一层原因。当时日本少壮派军人发动侵华战争,似乎是把中国作为其敌人,然而少壮
派军人真正想打倒的对手并不在中国,而在日本国内的官僚集团,中国被他们利用作为挑
战日本官僚政权的工具。

1929年美国开始的经济大恐慌很快就波及到整个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危机特别严重的
是美国和德国,日本也不例外,大恐慌后经济也陷入极度的萧条。经济大恐慌使人们对自
由市场的资本主义体制失去信心,国家统治的计划经济被很多人看成是解决经济危机的灵
丹妙药。1930年代苏联计划经济的成功已经非常令人瞩目,德国希特勒上台后搞准计
划经济的国家社会主义,也使德国在两年之内就走出了经济危机,这些都使人们更加怀疑
资本主义体制的后进性,苏联式的共产主义体制,德国式的国家社会主义体制,意大利式
的法西斯体制,都是作为取代传统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试点”。

在这样的国际大形势下,日本军中的少壮派们也提出要改变现有国体的设想。他们提出要
废除以追求利润为目的的资本主义型利益国家,建立一个人人灭私奉公的、尽忠报国的、
以道义而不是以利益为本的新型国家。当然日本国内的资本主义当权派不会轻易让出他们
的政权,军人们要想夺取政权,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海外制造军事纠纷,使日本国内陷入非
常时期的战时状态,这样军人们就可以用军事上必要为理由征收个人财产,侵犯个人人权
,以国家大义为借口堵住一切反对派的嘴,为改造国家体制创造必要的条件。尽管日本军
人在战时建立起来的国家资本主义体制没有能使日本打赢战争,却成为了战后日本在国家
的主导下发展经济的国家主导市场经济体制的原型。

在这种改变国体的呼声下,1937年6月4日近卫文吕(借字,原字上麻下吕)内阁成
立。近卫是一个完全新型的政治家,虽然出身于贵族家庭,但思想却十分活跃敏捷;虽然
近卫是文人,但在军人集团与文人政治集团发生冲突时,近卫对军人持同情态度,所以近
卫内阁得到军人和文人双方的支持。近卫上台后,在开始著眼改革日本国体的工作,近卫
宣布他的政府方针时说:“要建立基于国际正义的和平,建立基于社会主义的施政”。此
后日本政府开始学习苏联搞国家主持的五年计划,实施国家控制主要产品价格的统购统销
战时经济制度,不久后又解散了所有政党,试图建立一个希特勒式的“举国一致”独裁内
阁。以上这些国体变革如果没有中日战争作为借口,在和平环境下是很难推行下去的。

但日本历史上并没有个人独裁的传统,一贯是集体领导体制,所以独裁体制在日本颇难立
足,近卫也无法成为希特勒那样的独裁者。现在有一种说法,说二次世界大战是民主阵营
对独裁阵营的战争,但这并不准确,民主阵营的苏联中国都是独裁国家,而独裁阵营的日
本却是民主国家。尽管在二战期间日本军人试图建立一个独裁国家,但并没有成功,日本
一直没有出现过一个称得上独裁者的人。有人试图把日本的东条英机和希特勒、墨索里尼
并列成为独裁者,这完全偏离了历史的真实,东条英机实在无法算成是一个独裁者。

近卫文吕上台才一个多月,就发生了芦沟桥事变,成为近卫内阁的棘手问题。当时近卫本
想采用不扩大的方针,军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也积极鼓动近卫亲自飞往南京和蒋介石“促
膝谈心”,彻底解决中日间的纠纷。近卫对石原的设想有所动心,甚至准备了出访的飞机
,但后来由于遭到日本军方强硬派的反对而不了了之。近卫又派亲中派国会议员宫崎龙介
乘船前往南京与蒋介石会谈,但宫崎龙介在上船时被日本宪兵逮捕,强行送还东京,可见
当时日本军方把首相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在这种情况下,近卫不得不向军方妥协,采取了
对中国的强硬姿态。

蒋介石也明白中国独自不可能打败日本,必须借助第三国的军事力量对抗日本。蒋介石在
抗战爆发不久就在上海主动向日本驻扎上海的海军陆战队进攻,试图使上海这个国际城市
陷于战火而引起英美法各国列强的干涉。但英美法对中日战争的反应意外的冷淡,英法忙
于对付欧洲的希特勒,已无暇顾及远东事务,而美国的民众正处于严重的孤立主义中,不
愿卷入外国的纷争。如果没有外援的话中国将必败无疑,在中国军队从上海败退后,蒋介
石也开始考虑在德国的调停下和日本进行停战谈判。

德国当时已与日本和意大利签订了三国条约,德国愿意出面调停中日战争,其主要原因是
因为中国和日本都是德国的友好国家。当时欧美国家围堵希特勒德国,德国在国际上朋友
不多,所以十分重视和蒋介石政府的关系。中国当时虽然没有石油,却是镍等战略金属的
主要供应国,德国的战略金属主要依靠中国供应,而作为交换,德国以向中国借款的方式
,“借”给中国大量军事装备,这是抗战初期蒋介石军队均为德式装备的原因,也是蒋介
石聘用30多名德国军事顾问的原因。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后,日本以同盟国的身份向德国
提出抗议,要求德国停止向中国供应武器,召回在中国的军事顾问。德国在日本的压力下
不得已停供中国军火并召回军事顾问,但中德仍是友好国家,请德国出面调停,中国也比
较放心。

于是德国大使陶德曼担任了调停的主角,陶德曼对中国人说:“中国到目前为止的抗战已
经向全世界充分展示了中国人的勇敢精神,现在应该到结束战争的时候了。第一次世界大
战时,德国有好几次讲和的机会,但我们却过分自信自己的国力,没有走上讲和的轨道,
后来德国无条件降服时,不得不悲惨地接受战胜国的所有条件。”陶德曼希望中国人吸取
前车之鉴,不要象德国那样搞到无条件降服的地步。1937年11月5日,陶德曼向中
国方面透露了日本讲和的条件:(一)内蒙成立自治政府;(二)华北非武装区域扩大,
主权归南京政府,治安由中国警察维持;(三)上海非武装区域扩大,治安由国际警察管
理;(四)中国停止反日排日政策;(五)共同反共;(六)减低日货关税;(七)尊重
外国人在华的权利。

12月2日,蒋介石与顾祝同、白崇禧、唐生智等国民党高级将领开会,征求大家对陶德
曼转达的日方和谈条件的意见。与会者均认为日本没要求成立华北自治政权,没要求承认
满洲国,也不要求赔款,条件不算苛刻,白崇椿甚至说:“如果条件只是这些,那为什么
还非要打仗不可呢?”12月2日下午,蒋介石会见陶德曼,表示中国愿意接受德国的调
停,可以以日本提出的条件作为和平谈判的基础,但华北的主权和完整不得侵犯,和谈始
终由德国担任中介人。蒋介石还说:假如他全部同意这些要求,中国就会被舆论浪潮冲倒
,中国就会发生革命。他要求德方、日方对谈判一事严格保密。

1937年12月6日,汪精卫在汉口主持召开了国防最高会议常委会,讨论陶德曼大使
转达的日方停战条件。与会者也基本同意接受日方条件,在郑州部署军事的蒋介石打来电
话:和谈可依照国防最高常务委员会议的决定,通过外交途径进行。这暗示蒋介石不准备
直接主持和谈,要把卖国的帽子扔给汪精卫。汪精卫倒是不怕汉奸帽子,他说:“现在是
抗战时期,所以‘和’的一字,是一般人所不愿意听的,因为讲和的结果自然没有胜利的
结果来得畅快。如今大家因为痛恨日本的侵略,恨不得把日本整个灭亡,然后痛快,听见
讲和自然满肚子的不舒服。一般民众如此是不足为怪的,但政府却不可为一般民众所转移
。对于民众同仇敌忾之心,政府固然要加以鼓励,才不致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然
而政府更应注意虚骄之足以误事。民众尽管可以唱高调,而政府则必须把握现实,不得不
战则战,可以议和则和,时时刻刻小心在意,为国家找出一条生路,才是合理的办法。”

12月13日日军轻取首都南京后,使日本人以为中国的抵抗已到穷途末路,于12月2
2日又增加了三项苛刻的和谈条件:(一)在华北、内蒙、华中的非武装地带设立特殊机
构(亲日政权);(二)承认满洲国;(三)中国向日本赔偿战费。日方请陶德曼将新增
三项条件转达中国,并把谈判期限规定为1938年1月15日。陶德曼看后摇头道:“
这样的条件中国是不会接受的”,果然不出陶德曼所料,中国政府没有按期答复日方的条
件。于是日本政府决定向中国施加高压,1月16日日本首相近卫发表了由大本营联席会
议通过的《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宣布:“帝国政府今后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
而期望能与帝国合作之中国新政权的建立与发展,并将与此新政权调整两国邦交,协助建
设复兴的新中国。”

1月18日国民政府发表声明,表明了中国的强硬态度:“全力维持主权与行政之完整,
任何恢复和平方法,如不以此原则为基础,决非中国所能忍受。”日本在中国发表声明后
即日撤回驻华大使,中国也于1月20日撤回驻日大使,两国外交关系正式断绝,陶德曼
的调停以失败告终。

抗战开始后,蒋介石以加强军事为由,提出国民党中设立国防最高会议为全国最高决策机
关,取代以前的最高决策机关中政会。国防最高会议的《组织条例》规定:国防最高会议
主席由军委会委员长担任,副主席由中政会主席担任,蒋介石是军委会委员长,汪精卫是
中政会主席,所以蒋介石自然出任主席,汪精卫出任副主席。1938年3月召开的国民
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上,又修改党章重新确立国民党的领导体制,规定国民党设总裁1人
,副总裁1人,大会选举蒋介石为总裁,汪精卫为副总裁。这样蒋介石就借战争的理由名
正言顺地夺取了汪精卫长期在党内的最高领袖地位。尽管如此,汪精卫在党内的影响还是
巨大的,蒋介石虽然掌握实权,但在表面上也要让汪精卫这位老前辈三分。

由于英美法不肯出兵干涉,蒋介石开始考虑请求苏联干涉,不过蒋介石在是否应该动用苏
联这张牌时也非常犹豫不决:苏联曾经是侵占中国领土最多的国家,曾经在1904年和
日本为了争夺在中国的霸权而大打出手,因此与日本成为死敌。中国请苏联出兵,即使赶
走了日本人,进入中国的苏军会轻易撤出吗?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为严重的是,苏军一旦
进入中国,中国共产党岂不要在中国做大,国民党还能掌握政权吗?当时以汪精卫为首的
一批人非常反对请苏联干涉中日战争。后来苏军进入东北后,把东北交给了中共,成为中
共打败国民党的基地,这些都验证了汪精卫等人的担心。

但战场上中国军队的被动局面,使蒋介石不得不铤而走险,请求苏联的出兵援助。193
7年8月2日蒋介石召见苏联大师鲍格莫洛夫,请求苏联给与全面的军事援助,苏联方面
答应向中国提供军事援助,但要求首先在两国之间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互不侵犯条
约”的主要目的是使中国承认以前被沙皇俄国侵占的领土,不再向苏联提起领土要求。8
月21日,中苏互不侵犯条约在南京签字。

尽管蒋介石和中共都强烈要求苏联直接出兵,但斯大林却对出兵一事含糊其词。11月1
1日,斯大林在召见中国特使杨杰时说:“现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同情中国的抗战,如
果苏联出兵,中国就会在世界上失去道义的支持。现在中国在军事上还有很大余地,万一
中国军队实在坚持不住时,苏联再出兵也不迟”。不过斯大林答应向中国派遣志愿军和紧
急提供武器,苏联的第一批志愿军飞行队40余架飞机进入中国,于11月21日在南京
附近首次和日军交战。

1937年11月30日,蒋介石亲自向斯大林发电报,要求苏联表态是否同意出兵,斯
大林最后说:“如果签署九国条约的国家共同出兵制裁日本的话,苏联就出兵。如果苏联
单独出兵的话,世界舆论就会把苏联看成是趁火打劫的侵略者”,拒绝了蒋介石直接出兵
的要求。但苏联加大了对中国援助的力度,1937年底立法院长孙科访问苏联,苏联答
应向中国提供20个师的装备,1938年3月,苏联正式签署向中国提供3000万美
元的第一批军事借款。但后来欧洲战线吃紧,苏联以增强本国军事力量为重,放慢了对中
国的军事援助。不过在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以前,苏联共向中国提供飞机900余架
,军用车辆2000余辆,大炮1000余门,弹药1亿8000万发。3000多名苏
联志愿军在中国直接参战,不少人长眠于在中国的土地上。

英美法隔岸观火,苏联也不肯出兵,中国的抗战只剩下“焦土战”这条严酷的道路。由于
日本是一个资源贫瘠的岛国,非常不利于打持久战,所以蒋介石就把希望寄托于用持久战
来拖垮日军。当然日本也明白本国资源有限的弱点,提出了“以战养战”,用中国的资源
打中国人的设想。蒋介石为了不让敌人利用中国的资源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在中国各战
场大搞烧光毁光的焦土战术。但焦土战的最大受害者并不是日军,而是中国的平民百姓,
国民党内部对这种残酷的焦土战术也有不少反对之声。

1938年6月9日,国民党军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突然炸开黄河大堤,泛滥的黄河水
并没有淹死一个日军,却淹死十多万中国老百姓,上百万人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不久,
国民党军又在预定撤退的长沙误放火,烧死平民数万。长沙大火后,汪精卫批评蒋介石说
:“我们烧东西也许是怕自然物资变成‘自然汉奸’被敌人利用,但如果没有人出来做汉
奸的话,自然又怎么会变成汉奸呢?如果象长沙一样把每处每地都焦土化的话,我方抗战
所需的物质又从何而来?如果把沦陷区内的物质全烧光,剩下的只有一大群无食无住的饥
民,这些人怎么处理?带他们一起跑吧,他们又跑不动;将他们杀了吧,又于心不忍。如
果把他们扔给敌人,他们必然要被敌人所用,必然要当汉奸。”

汪精卫在一次演讲时说;“从前法国有一个国王,叫做亨利四世,他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
:我希望我的人民,在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在他家里的火炉子上面、瓦罐子里面,都偎著
一只鸡。我们再看看我们中国的老百姓,他们有的连鸡毛都没有见过,还谈鸡?一生都吃
不著一只,还要说在每个星期六?他们从小到老都在劳动,田地和工厂接受了他们的血汗
,等到血汗用尽了,生命也完了,就离开了世界。那好比火炉需要柴炭,等柴把精力完全
贡献出来,只剩下灰未、只剩下煤屑的时候,不讲情面的铁铲就把它们铲出去!不让它们
再在火炉里停著……”

汪精卫越来越对这种建立在人民惨痛牺牲基础上的焦土抗战感到疑问:抗战的目的是什么
?法国国王还企望人民百姓能有鸡吃,我们的领导人想到过老百姓的疾苦没有?抗战的最
大牺牲者不就是那些连鸡肉的滋味也不知道的平民百姓吗?我们不惜牺牲四万万老百姓的
生命来培养一个民族英雄,这值得吗?如果不出现奇迹的话,这场战争要经过多少年才能
结束?在这期间中国老百姓要遭受多大的惨祸?汪精卫越来越觉得他的和平救国理念是正
确的。

当然国民党内部持“和平救国”观点的,不止汪精卫一人。周佛海、顾祝同、熊式辉、梅
思平、陶希圣、胡适、高宗武等人组成了一个“低调俱乐部”,主张和平救国。“低调俱
乐部”是胡适起的“雅号”,以区别于那些唱抗战高调的人。周佛海说:“共产党、桂系
以及一切失意分子,都很明白地知道,抗日是倒蒋唯一手段。他们因为要倒蒋,所以高唱
持久全面的抗日战争。蒋先生本想以更高的调子压服反对他的人,而这些人就利用蒋先生
自己的高调,逼著蒋先生钻牛角。调子越唱越高,牛角就不得不越钻越深。当抗战到底的
调子高唱入云的时候,谁也不敢唱和平的低调,故我们主张和平的这一个小集团,便名为
‘低调俱乐部’。”1938年9月胡适被任命为驻美大使,与“低调俱乐部”中断了联
系。

汪精卫虽不直接参加“低调俱乐部”的活动,却是这个组织的灵魂,无形中形成了以汪精
卫为中心的“和平运动”。“低调俱乐部”批评主战派说:“蒋委员长等主战的结果,一
个是丢,一个是烧,丢不了也烧不焦的地方,都给了共产党的游击队。共产党以游击战争
回避对敌作战,人称‘游而不击’,他们是想借抗战保全实力,待国军消耗光了,他们就
可颠覆政府。”江精卫则说:“主战有主战的道理,不过,主战的目的是什么呢?为的是
国家能够独立生存下去。如果能达此目的,和日本言和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一味主张焦土
抗战的、唱高调的应该再坦诚一点,要说老实话。依我看来,日军占领区日益扩大,重要
海港和交通路线大多丧失,财政又日益匾乏,在战祸中喘息著的四万万国民,沉沦于水深
火热的苦难之中。为尽早结束战争,我曾多次向蒋委员长进言,要打开谈判的大门。”

不过在国民党内主战派压倒多数的情况下,汪精卫感到已不可能说服蒋介石等人走“和平
救国”的道路,于是他开始走自己独自的和平道路。汪精卫委托“低调俱乐部”的梅思平
、高宗武等人和日本私下接触,谈判停战的条件。

日本国内也有一批主和派,主张尽早以较为宽大的条件和中国停战言和。主要人物是陆军
参谋本部支那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还有在华日本纺织同业株式会社理事长船津辰一郎,日
本南满铁路驻京办事处主任西义显,同盟通讯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前首相犬养毅的三
子犬养健等民间人士。影佐祯昭等主和派也在没有政府批准的情况下,私下与中国接触打
探和平的可能性。高宗武和西义显等人私交不错,双方不久就达成了初步协议:日方以宽
厚的讲和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汪精卫则脱离国民党另立政府和日本签订停战条约,实现
两国间的停战与和平。

对于汪精卫来说,迈出这一步的确是非常艰难的。正如梅思平所说:“这件事也实在犯难
,搞好了呢,当然对国家有益;搞不好呢,汪先生三十多年来的光荣历史只怕让人一笔勾
销。”汪精卫也明白,他迈出这一步的代价有多大,岂止勾销三十多年来的光荣历史,甚
至要千夫所指、万人痛骂,陈公博也从成都打来电报,劝告汪精卫说:“先生若离重庆将
遭到全国民众的反对和唾弃”。汪精卫考虑了整整两天,最后说:“决定了!只要能救民
于水火,我决心跳火坑了。”
第三部分之四:对日和约的实态

中日战争爆发后,日本对战局的形势有三种看法:一、快胜论:认为中国军队不堪一击,
可以在“三个月内解决支那问题”;二、持久战论:认为中国国土辽阔,战场的纵深太大
,日军只能占据一些军事据点,不可能有效地控制整个中国。中国政府如果坚持不降,中
日战争将成为旷日持久的持久战;三、外国干涉论:认为中日战争将导致第三国的武装干
涉,日本会在外国的政治军事压力下被迫退出中国。

随著战局的发展,证明“快胜论”的预言是错误的,但外国也没有积极干预中日战争,所
以“持久战”的预言成为现实。日本非常不愿意打持久消耗战,持久战拖得越久,对人口
资源丰富的中国就越有利,日本将在消耗战中拖垮。到1938年底,日本用在中国战场
的兵力已增至24个师团,军费激增,财政困难,税收加重,国内危机日渐困重。在这样
的情况下,日本内部也出现了尽快解决战争的呼声。

在1938年初,日本还寄希望于用高压手段迫降中国政府,1938年1月16日近卫
首相发表了《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强硬声明。1938年10月,日军本想在武汉战
役中一举歼灭中国军队主力,但中国军队主动撤退,中国政府也迁都重庆,使日本通过武
力高压迅速解决中国问题的企图破产。此后,日本政府内要求“重新检讨对华政策”的呼
声抬头,1938年11月3日,近卫首相发表了第二次对华声明,一改过去的“不以国
民政府为对手”方针,表示:“帝国所期求者即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新秩序。只要国
民政府抛弃以前的一贯政策,更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参加新秩序的建设,我方
并不予以拒绝”。

1938年12月6日,陆军省参谋部公布《1938年秋季以后的对华处理方略》,决
定今后的对华总方针:“以攻占汉口、广州为行使武力时期,今后自主指导新中国建设,
切戒急躁。为此,目前应以恢复治安为根本,其他各项施策都应与此相适应。”对华总方
针还规定军事上“以不扩大占领区”为宗旨,确定新黄河、合肥、芜湖、杭州一线以东的
占领区为治安地区,以西为作战地区。在不扩大占领区的原则下,对国民党军实施有限的
局部进攻,同时加强航空作战,轰炸重庆国民政府大后方及中国国际补给线,打击中国的
抗日意志,促使国民政府崩溃。

1938年底以后,日本政府和军部的对华方针由“军事打击为主,和平谈判为辅”,改
为“军事打击为辅,和平谈判为主”,由否认重庆国民政府改变为承认重庆国民政府。1
938年11月以后,日本政府开始考虑作出一定让步的情况下,和中国政府谈判,结束
战争。1939年3月,日本新首相平沼在国会演说中公开表示说:“蒋介石将军与其领
导之政府,假使能重新考虑其反日态度,与日本共同合作,谋东亚新秩序之建立,则日本
准备与之进行中止敌对行动的谈判”。

中日战争爆发后,中国对战局的形势有四种看法:一、胜利论:认为中国军队已具有击退
日军的实力,可以击败日本的军事进攻,赢得军事上的胜利;二、亡国论:认为中日战争
的结果将导致中国亡国;三、最后胜利论:中日战争成为持久战后,最终将引发外国的武
装干涉介入,中国在外国的帮助下最终战胜日本;四、和平救国论:中日战争成为旷日持
久的消耗战后,日本也难于忍受长期的消耗战,所以日本不能灭亡中国,不得不与中国进
行停战和谈。而中国也应该积极响应和谈,尽快结束在中国土地上进行的破坏性巨大的战
争,减少中国国力的损失。

日本对华政策改变后,开始发出和谈的信号和放出和平的气球,这正好与汪精卫等人的“
和平救国”论看法不谋而合,国民党内对“是战还是和”的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分裂。但
由于“主战”和正义联系在一起,“主和”不免戴上投降叛国的汉奸帽子,所以国民政府
内“主战”派还是占绝对多数。在此情况下,汪精卫等“主和派”开始了自己独自的“和
平工作”。不过蒋介石在“主战”和“主和”之间持机会主义态度,一方面他高唱抗战到
底的高调,另一方面对汪精卫等人的“和平工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中日战争的结局
留一条后路。蒋介石并没有制止和惩处参与“和平工作”的官员,使汪精卫的“和平工作
”得以顺利进行。

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日本科科长董道宁,通过私人关系与在上海的日本南满铁路驻京办
事处主任西义显、同盟通讯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等人进行接触,摸索与日本和谈的可能
性。西义显和松本重治劝董道宁直接到日本与军方人士会谈,于是在松本的安排下,董道
宁于1938年2月,即近卫首相发表“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声明的一个月后,来到日
本与陆军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进行了会谈。董道宁是一个小小的科长,肯定
是在某个上层人士的指派下到日本秘密谈判的,但董道宁到底是受谁的指派直到现在也还
搞不清楚。

参谋本部中国课长的影佐祯昭大佐是日本的主和派,是早期参与和平工作的唯一军人。董
道宁向影佐询问日本改变“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政策的可能性,影佐说:军部中也有很
多人反对近卫首相发表那样的强硬声明,但近卫首相的声明亦是事出有因,不可能那样简
单地取消。但影佐表示日本希望和平的人也大有人在,非常愿意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期
望中国也能够表示出具有和谈的诚意。董道宁请影佐给蒋介石写封信,影佐认为他以一个
课长的身份给蒋介石写信不太合适,于是他给在陆军士官学校的老同学何应钦和张群分别
写了信,影佐在信中说:“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是一桩不幸的事件,董道宁此番来
日本表示了中国的诚意,日本深为感谢”。

董道宁回国后将影佐的信交给上司高宗武(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又将信转交给蒋
介石的近侧宣传部长周佛海,周佛海再将信转交给汪精卫和蒋介石。不久高宗武向西义显
转达了蒋介石向影佐祯昭的好意表示的谢意。周佛海又向蒋介石进言派亚洲司司长高宗武
到上海“收集情报”,蒋介石同意高宗武到上海进行秘密外交,并从军委会秘密经费中每
月支6000元作为高宗武的活动经费。周佛海不久又背著蒋介石,密派高宗武直接到日
本会谈,高宗武有些担心:“我去日本蒋先生知道吗?”周佛海说:“你就放心去吧,一
切责任由我承担。”

周佛海之所以敢瞒著蒋介石和日方谈判,是因为周佛海对蒋介石抱有这样一种看法:抗战
后蒋先生一反他以往的表现,如果把过去蒋先生的行为贯穿起来进行研究,就会知道蒋先
生的真正态度是“主和”的。由于举国上下高唱全面持久抗战,蒋先生不能不附合,而且
比别人的调子更高,以便压服反对他的人,争取舆论的支持,蒋先生是被逼迫著走上他不
愿意走的路。所以周佛海决定“以自己的胆识,把蒋先生的作法反过来加以灵活运用,等
决心和平后,再向蒋先生报告。”周佛海认为蒋介石终究会明白他的一番苦心。蒋介石在
知道高宗武未经他许可私下到日本谈判时,只是说:“荒唐,荒唐”,并没有提出对高宗
武进行处罚,更没有强调今后要严格禁止类似事件发生。

1938年6月高宗武在松本重治的陪同下来到日本,高宗武到日本后首先表示他并不是
蒋介石派来的使者,而是中国主和派的代表。高宗武说:“我首先想说明我的立场,为了
实现和平,我准备不惜做出任何牺牲。为了中国,我最为重视的不是对日作战,而是对共
产党的斗争。关于这一点,蒋委员长周围的一部分军人,主张即使把对共产党的斗争置之
以后,也要把抗日看成国家的当务之急,我对此是反对的。但汉奸我可不当,我所奋力争
取的仅仅是实现和平,这条界限是明确的。如果是不当汉奸的和平工作,那么有什么困难
我都忍耐,但倘若这样做会成为汉奸,那么我马上就此作罢,即使说我中途脱逃也好,或
说我是叛徒也罢,我都要退出。”后来高宗武果然因为害怕当汉奸,退出了“和平运动”


高宗武怀疑蒋介石愿意冒卖国的罪名进行和谈,高宗武说:“关于中日和谈的大义,如果
从我的信念上来说,我不得不以汪先生为同伙。随著战祸的扩大,国民是不能忍受的。蒋
先生冷酷,而汪先生温暖。”高宗武努力推荐汪精卫,他对影佐帧昭说:“为了造成中日
之间的和平,也许必须找蒋先生以外的人。除了汪先生之外,就不容易找到别人。汪先生
早已痛感有迅速解决日中问题的必要,而国民政府内部终究不能容纳他的主张。为此,不
如从政府外部掀起国民运动,开展和平运动,由此造成蒋先生听从和平论的时机,这样较
为适当。”

日本军方逐渐为中日战争的长期化感到头疼,对影佐的和平计划开始产生兴趣。1938
年7月初在影佐帧昭的斡旋下,高宗武与日本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进行了会谈。会谈时高
宗武提出由汪精卫出马,从政府外部掀起和平运动的计划,希望日本方面为汪精卫出马提
供有利条件。日方同意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的优惠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进行“和
平运动”。高宗武于7月21日返回中国。

高宗武因未经蒋介石允许擅自赴日,而且此行得到的结果也对蒋介石不利,所以不敢回武
汉,只向周佛海报告了日本之行的情况,并付一封致蒋介石的信:“委员长钧鉴:职于六
月二十三日由香港秘密东渡,刻已平安返港。兹谨将职东渡日记及在东京会谈记录与职个
人观感三项,分别呈阅。倘有可能以供钧座参考之处,则或可赎职擅赴之罪于万一”。周
佛海先把高宗武的报告送给汪精卫,因高在报告中写有“日本希望汪先生出马”字句,周
佛海征求汪精卫的意见:“在呈送蒋先生以前要不要把这段删去?”。汪精卫则说“没有
关系,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蒋介石看完高宗武的报告后,转交行政院副院长兼国
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张群,并嘱咐张群看完后转交汪精卫,他不知道汪精卫早已看过。过
了三天蒋介石忽然大发雷霆:“高宗武是个混蛋。谁让他到日本去的?”

不过蒋介石仍然没有深究高宗武私自赴日谈判一事,这使周佛海更加敢于放手进行“和平
运动”。不久高宗武因肺病复发住院,周佛海改派军委会政略部秘书主任梅思平接替高宗
武进行秘密谈判。1938年8月29日至9月4日,梅思平与近卫首相的私人代表松本
重治在香港进行了五次谈判,初步确定了日本政府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
”为条件,支持汪精卫搞和平运动。梅思平将日方的内容转交汪精卫,汪精卫同意在此条
件下出马主持和平运动。

1938年10月22日,汪精卫与周佛海、梅思平、陶希圣、陈壁君等人秘密召开会议
,讨论和平运动的具体计划。当时他们计划的“和平运动”分五个阶段:一、汪精卫离开
重庆,在外地宣布下野,脱离国民政府。然后日本政府立即发表声明,提出不要领土,不
要赔款,两年内撤军的条件,倡议与中国进行和谈;二、汪精卫以个人身份发出响应日本
政府的和平倡议,建议国民政府接受日本的条件和平停战;三、云南等地的地方实力者通
电响应汪精卫的和平号召,在云南等日军未占领地区建立新的独立政府;四、日本承认新
政府并与新政府进行和平谈判,日军撤退回长城以北,将日军占领区转交新政府;五、新
政府统一全国,实现中日两国间的真正和平。

汪精卫当初的这个和平计划是在日军未占领的地区建立新政府,然后新政府接收日军撤军
后的占领地,在不割让领土、不赔款的条件下和日本实现和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
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有相当的可接受性,汪精卫未必被国人责骂为卖国者。但后来由于种
种原因,汪精卫的和平计划和他当初的设想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汪精卫自己也成了牺牲品


1938年11月3日,日本政府发表第二次对华声明,提出只要国民政府更变人事组织
,日本就可以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日本所说的“更变人事组织”,就是指蒋介石下野。
11月16日,汪精卫和蒋介石一同吃饭时,劝蒋介石下野促成中日和谈。汪精卫说:“
使国家民族濒于灭亡是国民党的责任,我们应迅速联袂辞职,以谢天下。”蒋介石则反问
汪:“我们如果辞职,到底由谁负起政治的责任?”两人进行了激烈地争辩,最后蒋介石
说:“说什么都是一样,我们不必再争论了。我已经困了,要睡觉去了”。于是蒋介石将
汪精卫一个人弃置不顾,自己回去睡觉了,这也促使汪精卫最后下定离开重庆的决心。

汪精卫和平计划的第一个关键问题是要得到云南政府主席“云南王”龙云的支持。汪精卫
派陈璧君找龙云秘密商谈和平计划,龙云对蒋介石改编他的军队,调用云南的物质,削弱
他的势力耿耿于怀。龙云对陈璧君说:“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在国内外声望极高,只要他
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于他的旗帜之下。蒋介石一贯阴险奸诈,排除异己,所以汪先生
发动和平运动、另立新政府是天经地义之事。除了共产党和冯玉祥等少数人之外,都会拥
护汪先生出来倡导和平事业,在国际上也会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

有了龙云支持和平运动的许诺,下一个问题就是日本是否承诺宽大的和平条件。1938
年11月12日,汪精卫派梅思平、高宗武等人为代表,日本派影佐帧昭、今井武夫等人
为代表,在上海虹口公园附近的“重光堂”举行最后谈判,双方经过8天的讨价还价,最
后达成了所谓“重光堂协议”。(一)缔结华日防共协定,内蒙为特殊“防共”地区,日
本在“防共区”驻兵。(二)承认(默认)满洲国。(三)日本废除在中国的治外法权,
归还日本的在华租界。(四)华日经济提携,在开发利用华北资源方面,为日本提供特殊
方便。(五)补偿因事变而造成的在华日本侨民所受的损失,日本不要求赔偿战费。(六
)恢复和平后,日军在两年以内撤军。

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就是日本军方对中国分而治之的战略。日本军方感到一个
统一的大中国对日本总是一个威胁,最好的消除中国威胁方法就是把中国分为数个国家“
分而治之”。日军先在东北制造了一个满洲国,又于1937年12月在华北制造了一个
以王克敏为首的北平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再于1938年4月在长江下游地区制造了一个
以梁鸿志为首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日方本来计划汪精卫出面建立一个局限于云南两
广的地方政府,而汪精卫坚持必须撤销梁鸿志和王克敏等的地方政府,由汪精卫的中央政
府统一领导中国。由于汪精卫在此问题上态度十分坚决,日方最后让步同意汪精卫的新政
府统一领导中国。

梅思平把重光堂密约抄在丝绸上,缝在西装马甲里,于11月26日带到重庆,向汪精卫
、周佛海汇报。但最后汪精卫比较动摇,决定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决定,在周佛海等人的
劝说下,终于下决心选择“和平救国”的道路。汪精卫等人策划了一个脱离重庆的计划:
12月5日,周佛海先去昆明,12月8日,江精卫夫妇去成都,两日后到达昆明再去河
内。日本政府于12月11日发表第三次对华声明,汪精卫随后在昆明、河内或香港中任
何一地宣布下野。与此同时汪精卫也接到日方的通知,表示对重光堂协议无异议,希望一
切按计划实行。

但多年跟随汪精卫的陈公博并不知道汪精卫与日本秘密商定的和平计划,汪精卫把在成都
任四川省党部主任的陈公博请来,希望陈也参加他们的和平计划。陈公博看了“重光堂协
议”后徒然变色:“汪先生,这协议书是哪儿来的?委员长他知道吗?”周佛海说:“委
员长暂时不知。”汪精卫说:“委员长不出来议和,我准备来议和,不然,焦土抗战,死
且不知!”陈公博听后不安地说:“汪先生,依公博之见,先生这样做恐怕是难为人理解
的,还可能出大乱子。”汪精卫则向陈公博解释说:“你我相处二十年,患难与共,我这
次到外面去,和以前一样非常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有路可走,我是不会离开重
庆的,可现在只能离开重庆才能去谈和。我在重庆谈和,人家定会误以为是政府主张,这
是于政府不利的。我离开重庆,那么和谈便是我个人的主张了,如果交涉得当,再来劝政
府,由政府出面接受。如果政府仍然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撇开他们另组班子了。我与佛海
一批人的良苦用心,将来是会得到国人理解的。”周佛海也劝陈公博说:“历史的评价问
题,牵涉到战局如何发展问题,很复杂,不是我们今天所能定得下来的。成事在天,谋事
在人,要谋事总要付出代价和牺牲的。”陈公博见众人都同意,只好说:“你们都统一意
见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事还欠考虑,背著政府去和敌方谈和,无论结
果怎样,总还有个立场问题。更何况还牵涉到要组织另一个政府问题,而日本方面是否有
此诚意?此事须得慎重,最好放弃。”不过最后陈公博表态:“汪先生走到哪里,我跟到
哪里。我不想留在四川,眼看众人在我面前骂汪先生,更不愿被别人看成是汪先生留在政
府里的密探。”
1938年12月8日,汪精卫准备飞离重庆的时间,本来是蒋介石外出不在重庆的日子
,但12月8日蒋介石突然从桂林飞抵重庆,打乱了汪的行动计划。汪精卫只好暂时留在
重庆,等待时机。12月18日,蒋介石飞往陕西出席军事会议,汪精卫以外出演讲为名
,偕夫人陈璧君、秘书曾仲鸣、女儿汪文惺和未婚夫何文杰等人飞往昆明。汪精卫到达昆
明后,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率领省、市各厅局官员列队相迎,后面是一排排学生和市民夹
道欢迎。当天晚上,汪精卫与龙云作了一次恳切的谈话,汪精卫把自己和平运动的计划告
诉龙云,说到达河内后即公开提出与日本议和的建议,接著由龙云发表拥汪通电,然后四
川、西南和两广各实力派也纷纷行动起来,造成以汪为首的和平运动区,一面与日本交涉
和平,一面也促使蒋介石的重庆政府议和。龙云听后满口表示赞同。

12月19日,汪精卫夫妇、周佛海、陶希圣、曾仲鸣等一行十余人,乘龙云代为包租的
专机离开昆明,飞抵法属殖民地越南的河内,迈出了和平运动的第一步。据说汪精卫在离
开重庆前,给蒋介石留下一封长信,信中最后写道:“君为其易,我任其难”。在当时的
情况下,“主和”的道路要比“主战”困难更多。

汪精卫“主和”难,日本的“主和派”也阻力重重。由于这次发表的声明是正式声明,需
要陆、海、外务三省协商后拟成正式文本,然而首先在最重要的参谋本部发生了意见分歧
,参谋本部的要员坚决反对明确指出日本撤兵的日期,声称战胜国万不可做出向战败国许
诺撤兵日期这样有损于国家威严之事,这样做太对不住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最后近卫向
强硬派妥协,在声明中删去了“重光堂协议”中最为重要的日本撤兵一项。近卫在得知汪
精卫于12月19日到达河内后,于1938年12月22日发表了第三次对华声明。

日方和平运动的发起者之一犬养健在他的回忆中,评论近卫的第三次对华声明时说:“不
要求领土,不要求赔款,归还外国租界,撤销治外法权等,如果按照重光堂会议的精神发
表,确实会引起中国人的共鸣。可是,这次声明竟把最为重要的撤兵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实在让人担心汪精卫和平运动会走上歧途,我深感失望。”日方和平运动的另一个发起者
西义显听到近卫修改“重光堂协议”内容的声明后感叹说:“日本把汪精卫欺骗了”,松
本重治对近卫的声明内容也感到愕然:“感到和平运动的未来已经出现了暗影”。

汪精卫对近卫修改“重光堂协议”内容的声明也深感不满,但他亲身体会“主和派”的艰
难,近卫发表这样主和口气浓厚的声明,也一定有他的难处。虽然近卫声明删去了最为重
要的撤兵内容,但在不要求领土、不要求赔款、归还外国租界、撤销治外法权等方面基本
上符合“重光堂协议”,所以汪精卫决定按重光堂协议的规定,发表声明响应近卫的和平
倡议。

1938年12月28日,汪精卫发出《致中央常务委员会国防最高会议书》,要求蒋介
石和国民政府认真考虑日本政府的和平倡议,其原文如下:

“兹有上中央一电,除拍发外,谨再抄呈一纸,以备鉴察。本月9日,铭谒总裁蒋先生,
曾力陈现在中国之困难在如何支持战局,日本之困难在如何结束战局,两者皆有困难,两
者皆自知之及互知之,故和平非无可望。外交方面,期待英、美、法之协助,苏联之不反
对,德、意之不作难,尤期待日本之觉悟,日本果能觉悟中国之不可屈服,东亚之不可独
霸,则和平终当到来。”

“凡此披沥,当日在座诸同志,所共闻也。今日方声明,实不能谓无觉悟。犹忆去岁12
月初南京尚未陷落之际,德大使前赴南京谒蒋先生,所述日方条件,不如此明划,且较此
为苛,蒋先生体念大局,曾毅然许诺,以之为和平谈判之基础。其后日方迁延,南京陷落
之后,改提条件,范围广漠,遂致因循。今日方既有此觉悟,我方自应答以声明,以之为
和平谈判之基础,而努力折冲,使具体方案得到相当解决,则结束战事以奠定东亚相安之
局,诚为不可再失之良机矣。”

“英、美、法之助力,今已见其端倪,惟此等助力仅能用于调停,俾我比较有利,决不能
用于解决战事。俾我得因参战而获得全胜,此为尽人所能知,无待赘言。苏联不能脱离英
、美、法而单独行动,德、意见我肯从事和平谈判,必欣然协助,国际情势,大致可见。
至于国内,除共产党及惟恐中国不亡、惟恐国民政府不倒、惟恐中国国民党不灭之少数人
外,想当无不同情者。铭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始敢向中央为此提议。除已另函蒋先生陈述
意见外,仅再披沥以陈。伏望诸同志鉴其愚诚,俯赐赞同,幸甚,幸甚。专此,敬候公祺
。汪兆铭谨启”

12月29日,汪精卫又发表了所谓的“艳电”。“艳电”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当时电报为了节省字数,把日期用一个字代替,12月29日的电报代号为“艳”字,
故称之为“艳电”。汪精卫的“艳电”并不是宣布与日本“合作”的声明,而是以公开向
国民党中央党部、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会提出建议的形式发表的。“
艳电”的大致内容如下(手头暂时查不到“艳电”的原文):

近卫首相在最近的对华声明中指出日本对中国无领土要求,尊重中国主权独立,并提出了
“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合作”三原则,表明日方已有和谈的诚意,希望蒋
介石和国民政府以近卫声明为谈判基础,与日本政府交换诚意,以期恢复和平,汪精卫还
特地提出近卫声明中没有提到的日本撤兵问题。“艳电”说:“抗战年余,创巨痛深,倘
犹能以合于正义之和平而结束战争,则国家之生存独立可保,即抗战之目的已达。”

汪精卫出走重庆后,不少外国电台报道说:汪精卫外出是代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与日本
谈判和平问题。12月24日,蒋介石让外交部紧急发表声明:“汪兆铭无权和任何人谈
判和平。”由于汪精卫在党内的地位,蒋介石担心汪精卫的出走影响人们对国民党的信心
,最初只是对外声称汪精卫前往河内治病,为汪精卫返回重庆留下一条后路。

蒋介石先派正在河内洽办武器运输事务的外交部长王宠惠劝汪精卫回重庆,王宠惠说:“
委员长三番五次对人说,汪先生只是赴河内治病,现在回去,仍然名正言顺。”汪精卫回
答说:“谢谢重庆方面目前还给我留条退路。虽然这样,我还是不能回去,为什么呢?我
这次离开重庆,只是对政局有不同意见,并不夹杂其他任何个人意气在内,这一点务请你
们转告中央,请他们理解。在重庆,我要发表个人意见很不容易,我不离开重庆,这份艳
电就不能发出,和平工作就难以开展。我的和平主张能否采纳,权操中央,我丝毫不勉强
。如果政府出面主和,改变立场,我可以从旁做些协助工作,或者退隐山林不问国事都可
以,但如果政府不转变立场,那我只能出面来谈和了。”

汪精卫来到河内后,他的和平计划遭到很大的挫折。第一是近卫食言没有在声明中公布撤
军的许诺。汪精卫本想近卫也有困难,准备今后再继续交涉撤兵一事,所以于1937年
12月29日发表了响应近卫声明的“艳电”。没想到近卫内阁又于5天后的1938年
1月3日宣布总辞职,使汪精卫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第二是龙云变心,没有按照当初的
承诺发表对汪精卫和平运动的响应,迎接汪精卫在云南建立新政府。汪精卫本来并没有考
虑在日军占领区建立政府,所以龙云的变心使汪精卫设想的和平运动完全泡了汤。

从汪精卫与日本人秘密和约的情况来看,并不是汪精卫一厢情愿的对日投降,而是双方都
有和平停战意愿的情况下达成的双边协议。在整个秘密交涉的过程中,汪精卫并非十分主
动,最初与日方进行接触的董道宁和高宗武也并非汪精卫派出的使者。而日方却比汪精卫
主动得多,日方主动提出汪精卫出马的有利条件,汪精卫考虑再三后才答应的。而且汪精
卫在秘密协议中提出日本撤军和建立统一中央政府的条件,都是对中国有利的。

如果日本当初不答应撤军的话,汪精卫也不太可能会离开重庆另立政府。然而日方却在汪
精卫离开重庆走上不归路后,违背诺言收回了撤军的承诺。汪精卫的和平运动最能让人谅
解的地方就在于日本撤军这一条,没有了日本撤军的保证,汪精卫的和平运动自然成为卖
国投降行为。从这一点看,汪精卫也可以说是被日本人出卖了。但日方倒也未必是有意出
卖汪精卫,就象后来美国出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台湾国府与中共大陆建交一样,国家之间
只有利益,却没有情谊,弱者总是处于被出卖的危险之中。

第三部分之五:汪精卫的成立南京政府计划

汪精卫既没有绝对效忠于自己的私家军,也没有掌握垄断国家财政的命脉企业。汪精卫之
所以能够在一无兵二无钱的情况下,在中国政治舞台上扮演顶峰人物,唯一依靠的就是他
的名望。汪精卫是国民党的建党元老,文才口才过人,是孙中山最为信任的左右手,加之
有曾经冒死刺杀满清摄政王的英雄壮举,这样的辉煌资历在国民党中无人可比。更加重要
的是汪精卫拥有近似于完璧无瑕的正派人品,不贪污、不赌博、不吸毒、不近女色,这在
当时腐败的中国政界是绝无仅有的高洁人物,汪精卫走到哪里,哪里的空气就会变得清高
起来。汪精卫的政敌们虽然批评汪精卫的政治见解,但对汪精卫的人品都是非常敬服的。

汪精卫的唯一政治资本就是他的名声,一旦名声毁坏,汪精卫的政治生命也就完结了,这
和那些即使恶名昭著,也照样执政掌权的军事实力派完全不同。1938年12月18日
汪精卫出走重庆搞“和平计划”,是用他唯一政治资本的“名望”来背水一战。但汪精卫
的和平计划遭到了很大的挫折:汪精卫按照与日方达成的密约离开重庆前往河内,日方却
违背密约收回了撤军的承诺。本来在汪精卫和日方代表秘密签订的“重光堂协议”中,日
方答应以“撤军”来支持汪精卫的和平运动,如果当时日方不提出撤军的承诺,汪精卫也
不会离开重庆。可是日本首相近卫在发表声明时,忽然临时删去了有关撤军的承诺。

汪精卫和平运动的设想是建立在日方撤军的基础上,这样的和平运动是有可能得到中国人
理解的。日方食言收回撤军的承诺,就使人感到汪精卫等人是无条件地接受日方的“招降
”,这就完全毁坏了汪精卫的名声,断送了汪精卫的政治前途。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等人
答应声援汪精卫,也是把日本撤军作为基本前提,在日本不撤军的情况下搞“和平运动”
,自然要背上汉奸的恶名。龙云等人见日本收回了撤军的许诺,也就不再响应汪精卫的和
平运动,因为他们还有退路,不象汪精卫已经离开重庆出国,没有退路了。

日本近卫首相在1938年12月22日发表的第三次对华声明中,尽管没有提到撤军,
但在不要求领土、不要求赔款、归还外国租界、撤销治外法权等方面基本上符合“重光堂
协议”,所以汪精卫还是按照重光堂协议的密约,于1938年12月29日发表了响应
近卫声明的“艳电”。但汪精卫万没想到近卫内阁居然在他发表“艳电”5天后的193
9年1月3日宣布总辞职,由于“重光堂协议”是汪精卫和近卫首相之间的密约,近卫辞
职就使汪精卫的和平运动彻底流产。日方的和平运动参加者影佐帧昭等人也不满近卫的做
法,影佐说:“近卫竟奇怪地干出这种事,他把汪先生这样的中国元老拉到河内,自己却
立即辞职,简直没有一点国际信义。”

答应支持汪精卫和平运动的近卫首相辞职后,汪精卫的和平运动一时间就象断了线的风筝
一样没有著落。在国内则是一片谴责声讨汪精卫之声,国民党中常会于1939年1月1
日召开临时会议,通过了永远开除汪精卫党籍,撤销其一切职务的决议。形势对汪精卫极
为不利,汪精卫曾一度产生退出政坛隐居欧洲的设想,但这次和他以前8次光明正大地前
往欧洲不同,将被人看作是国家的叛徒逃往欧洲,汪精卫对此计划也非常踌躇。正在此时
,发生了高朗街暗杀事件。

汪精卫到达河内后,住在河内郊外一座位于小山上的避暑别墅中。1939年1月16日
,在香港的梅思平在路上被数人袭击打伤头部;1月17日,亲汪精卫的香港《南华日报
》社长林柏生在回家途中被两个大汉用斧头砍伤头部,幸亏一个外国船员发现出面制止,
林柏生才免一死;1月18日,在澳门的汪精卫外甥沈次高被人开枪打死。1月28日,
突然有十几个身分不明的人从汪精卫住的山下向上攀登,汪精卫得报后紧急下山。此后汪
精卫搬入人口稠密的河内市内的高朗街27号一幢西式三层洋楼居住,并向法国殖民当局
申请保护,但法国当局只是派一个警察在门外象征性地站岗。

1939年3月21日凌晨,四名暗杀者越墙攀上三楼走廊,劈开位于三楼正中的主卧室
之门,刺客在黑暗中对准睡在床上的一对男女乱打数十枪,以为汪精卫必死无疑。然而被
刺的不是汪精卫,而是汪精卫的秘书曾仲鸣。高朗街27号洋楼的三楼有四个房间,汪精
卫夫妇、汪的女儿汪文惺与女婿何文杰、朱执信的女儿各住一间房,把最好的一间主卧室
让给刚从郊外旅馆搬来的曾仲鸣夫妇,没想到这反而送了曾仲鸣的命。暗杀发生前的晚上
曾仲鸣曾对汪精卫说:“现在重庆方面正想从肉体上消灭汪先生。先生的身体是属于中国
四万万人民的,请千万珍惜。”

曾仲鸣早年留学法国,1925年回国后,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同年7月1日国民政府
成立时,汪精卫任主席,曾仲鸣任秘书,从此一直相随左右。在枪击中曾仲鸣腹部中了十
余弹,其妻方君壁也受重伤。曾仲鸣被紧急送往法国陆军医院抢救,汪精卫要去医院看望
曾仲鸣,别人都说现在出门太危险,法国警察也劝汪精卫不要冒险去医院。但汪精卫仰天
流泪说:“我是从小看著仲鸣长大的,又为我工作多年,我一定要去看他!”结果汪精卫
乘坐曾仲鸣法国朋友的私人汽车到达医院。

当汪精卫到达医院急救室时,曾仲鸣已昏迷多次,他醒来时对汪精卫说:“我能代汪先生
死,死而无憾,国事有汪先生,家事有吾妻,我没有不放心的事。”曾仲鸣临死前又挣扎
起来,把以他的名义替汪精卫在国外银行存款的支票上一一签了字,为汪精卫尽了最后的
一份力。高朗街暗杀对汪精卫来说已是第二次遇刺了,但汪居然又大难不死,亦可谓天意


曾仲鸣死后汪精卫极度悲愤,亲笔写了悼念曾仲鸣的《曾仲鸣先生行状》,又在3月27
日的《南华日报》上发表了《举一个例》的文章,作为对蒋介石暗杀行为的抗议。汪精卫
在《举一个例》一文中,披露了1937年12月6日国防最高会议常务委员会的会议记
录,这次会议听取外交部次长徐漠的报告,讨论德国大使陶德曼转达的日方和平条件。陶
德曼在南京会见了蒋介石,转达了日本的和谈条件,蒋介石同意以日本的条件为基础进行
和谈。汪精卫用这个实例说明:与日本谋和并非自他开始,以蒋介石为首的领导集团早已
秘密进行了。

汪精卫在文中责问蒋介石:“主和是大家共同的主张,当时陶德曼大使奔走调停时,南京
尚未陷落,蒋介石认为和谈可以进行,那么在近卫发表第三次声明后的今天为什么和谈就
不可以进行?而且还要对主和的人横加诬蔑,诬蔑不足,还要夺其生命。再何况,一年多
前日本提出的和谈条件十分苛刻,而蒋介石居然说不是亡国条件,同意作为谈判的基础,
而今天近卫声明所提出的条件大大让步了,却为什么不可以作为谈判的基础?”
近卫内阁倒台,继任者平沼首相见汪精卫发起和平运动后,西南省份的中国军政要人并没
有象预计的那样通电支持汪精卫,因此对汪精卫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产生了怀疑,但他们忘
记了日方食言收回撤军承诺对汪精卫个人威望的打击。在1939年最初的几个月里,日
本方面对汪精卫相当冷淡。但是河内发生汪精卫暗杀事件后,因为汪精卫毕竟是响应日方
的和平号召才到河内的,日方召开了首相、陆相、海相、外相及藏相参加的“五相会议”
,研究决定派遣影佐祯昭、犬养健等人前往河内营救汪精卫,帮助汪精卫转移到安全的地
方,汪精卫在日本人的保护下到达上海,暂时住在法租界。

在轮船尚未到达上海之时,汪精卫就对影佐祯昭和犬养健说:“到今天为止,我们的方针
一直是以国民党为中心组织和平团体,用言论来揭露、指责重庆政府对日抗战的错误,宣
传中日和平以拯救中国、拯救东亚,扩大和平运动的阵营,从而使重庆政府改弦易辙。原
来设想在西南日军未占领的地区建立一个和平运动基地,但自从我离开重庆后情况发生了
变化。现在我的想法也有了改变,我想不如推进百步,索性建立一个和平政府,通过日本
政府对中国和平的诚意,用事实来证明抗战已毫无意义,从而促使重庆政府转向和平路线
,这样比较适当。”

汪精卫提出建立政府一事大出影佐等人的意料之外。当时日本政府只是吩咐影佐帮助汪精
卫建立一个“反共救国同盟会”的民间组织,并没有设想汪精卫在日占区建立政府。所以
影佐为难地说:“诚然,这也确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事实上我们只是受命专来帮助先生转
移到安全的地点而已。关于现在您所说的话,在公务上我没有答复您的资格。不过作为和
平运动的同志,我还是发表我的意见。我认为,首先要看日本政府是否彻底实行近卫声明
,这是前提条件。假如日本政府在这个态度上有所改变的话,那么先生的这个新建议将会
完全失败的。我作为一个日本人说这样的话,不免有些奇怪,但这的确是一个需要慎重行
事的事。”

汪精卫说:“我也有同感。比如说,重庆政府还不信任贵国,他们认为日本嘴上说得好听
,实际上心中所想的却完全相反。各地希望和平的同志如今踌躇不前,也是出自同一理由
。近卫声明是否实行,这是我们和平运动的分歧点。”

犬养健问:“不知汪先生在组织新政府时要向帝国政府提出什么要求?”

汪精卫说:“主要是希望日本政府坚持实行近卫首相的声明,如果不能践行声明,我必将
遭到国人的讥笑,认为我是受日本的欺骗而离开重庆的。重庆方面也更不会相信日本政府
,认为贵国口是心非,不守诺言。”汪精卫还说:“倘若将来贵国政府要利用我们新政府
的兵力,把我们看作日军的一翼,让我们与重庆军队作战的话,势必会引起内战,造成同
民族间的流血牺牲,这是绝对要避免的。我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打倒重庆政府,而是
在可能的情况下与之合作。这一点与所谓的反蒋运动有本质的区别。”

汪精卫又说:“对于中国人来说,抗日论也好,和平论也好,都是爱国心的表现,都是以
不同的形式热爱国家。从另一方面来说,抗战论总容易让一般的中国人接受。与之相比,
和平论几乎就等于卖国论,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从现在中国国民的心情来讲,哪怕是内地
的一、两个省份因抗战而生存下来,人们也会确信,它将来必定成为国家振兴的根据地。
这种主张最容易使血气方刚的中国青年热血沸腾。但是倘若青年们没有这样旺盛的精神,
中国的将来和亚洲的将来也就令人担心了。由于这些缘故,在我们和平运动的征途上会遭
受到相当的责难,要经常不断地被骂为卖国贼、汉奸,但我已做好挨骂的思想准备。我所
盼望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日本的政策能按照与我们约定的那样在中国广泛宣传,到那时我
们所经历的苦难,才会放射出异彩。我们在那个时候才能与抗日的青年们见面,互相笑著
说明以前各自所走的不同的道路。”

影佐祯昭被汪精卫的话深为感动,在他的回忆录《曾走路我记》中,给予了汪精卫最高级
的赞词:“汪氏的行动表现出他对支那、对东亚的热爱和赤诚,其崇高的精神、高洁的人
格连鬼神都会为之感动。我除了真正地敬服感佩以外还能有什么呢?”

不管怎样,汪精卫提出建立政府的“主动出击”,使日本政府一时感到为难。日本对中国
的方针原来是分而治之,因为一个统一的大中国对日本总是一个威胁。日本于1937年
12月在华北制造了一个以王克敏为首的北平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再于1938年4月在
长江下游地区制造了一个以梁鸿志为首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日本并不打算在日占区
建立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所以对汪精卫提出在日军占领区建立政府的计划并不感兴趣。
但汪精卫毕竟是中国政坛上的超重量级人物,日方还是认真考虑了汪精卫的建立政府设想


1939年5月26日,汪精卫在上海召集高级干部会议,研究向日本政府主动提出“建
立政府”的计划问题,参加会议的有周佛海、陶希圣、高宗武、梅思平等人。会议经过三
天的讨论,拟订出了《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准备以书面形式提交日方,汪精卫亲
赴日本和日方谈判。《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提出:先召开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
,修改党章,重新制定政纲及政策,授权汪精卫组织中央政治会议,负责改组国民政府以
及“还都南京”。该文件还规定:在“国府还都”南京的同时,王克敏的北平中华民国临
时政府和梁鸿志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自动取消,并宣布重庆国民政府为非法政府,其
对国内发布的法令、对外缔结的条约协定一律无效。

1939年5月31日,汪精卫、周佛海、梅思平、高宗武等十一人,在影佐侦昭和犬养
健陪同下秘密飞往东京。日方尽管对汪精卫的来访并没有多大热情,但还是给予汪精卫很
高的礼遇,前首相近卫文吕和外相有田八郎亲往机场迎接。为了对外保持秘密,汪精卫被
安排住在东京郊外的一所高级私人别墅。对汪精卫的来访,新任首相平沼骐一郎召开政府
首脑紧急会议,讨论汪精卫提出在南京组建政府的要求,平沼说:“原来我国政府鼓励汪
氏出逃重庆是为了促进重庆政府内部分化而与帝国政府议和,这样战事就可能更加顺利一
些。原先我们只是计划在经济上支持汪氏进行和平运动,现在汪氏要求我国政府支持他在
南京组织中央政府,这是我们未曾想过的。”

日本政府内部对汪精卫提出建立政府的设想意见很不一致,经过激烈的争论后,日方终于
统一意见,同意汪精卫建立新政府。1939年6月5日,日本内阁五相会议拟出一个《
建立新中央政府的方针》,该方针规定:1、中央政府由汪精卫、吴佩孚、临时政府、维
新政权共同组成,吴佩孚主军,汪精卫主政;2、新建中央政府根据《调整日华新关系的
方针》与日本建立调整国交;3、中央政府必须具备一定的号召力,成立日期由日本决定
;4、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关系,以分治合作为原则;5、关于国民党和三民主义,在
不妨碍亲日、满和反共的原则下,可允许存在。日方以《建立新中央政府的方针》为原则
和汪精卫进行谈判,但日方的建立政府方针和汪精卫的建立政府设想相去甚远。

6月10日,汪精卫首先与平沼首相会谈,但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第二天与陆军大臣□垣
的会谈,是这次谈判的最主要重头戏。□垣先提出陆军不赞成汪精卫在南京建立政府的意
见,□垣说:“难道除了南京,汪先生没有考虑设法在其它地方建立新政权吗?譬如在皇
军占领区以外。”汪精卫回答说:“原来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只是形势发生了变化,才作
出还都南京的决定。”□垣又说:“南京已经有了维新政府,再由汪先生建立一个新政府
,不是好办法。”汪精卫回答说:“我们不说在南京建立新政府而是说还都南京。因为国
民政府原在南京,重庆被称为陪都。还都能使重庆方面产生一种冲击力和向心力,使国内
一切爱好和平之国民思和之心凝聚于故都南京。南京和平政府将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央政
权,目前北平和南京的临时、维新两个政权应加以撤销,或自行解散,使之在中央政府统
一领导下。”□垣听后反论说:“分治合作是五相会议决定的原则,临时、维新两政府经
过与汪先生协商可以考虑废除名义,但不能取消其内容及已形成的事实。”汪精卫则反论
说:“阁下的意思似乎与五相会议提出的内政问题交给中国方面的原则有了距离,如果只
废除临时、维新两个名称而照旧保留其实体,要我出来收拾时局实感困难。因为中央政府
有名而无实,势必会发生中央与地方之间的权限之争。这样的中央政府实在不是我们所设
想成立的独立自主政权,如果阁下要坚持,我只有退让或延期组织政府。”最后□垣作出
一些让步,说只要汪精卫能够说服王克敏、梁鸿志自愿放弃政府,日方也不反对。

日本原指望汪精卫在日军占领区之外建立政府,分化瓦解中国的抗日力量。至于在日军占
领区之内建立傀儡政府,王克敏、梁鸿志这样的人更加可靠。平沼内阁对汪精卫的建立政
府计划很不积极,所以汪精卫这次秘密访日并没有太大收获。汪精卫回国后,曾走访王克
敏、梁鸿志,试图说服两人同意放弃地方政府,支持成立统一的中央政府。但王、梁两人
均支支吾吾,没有表示出愿意放弃地方政府的意思,这样汪精卫在日占区建立政府的计划
又濒临死路。

汪精卫在河内发表“艳电”时,吴佩孚曾表示支持汪精卫的和平运动,吴给汪去信说:“
中日辅车相依,为友为敌,利害本昭然,但目前危亡抗战之中,更须化敌为友,因有史以
来,从无久战不和之理。故自芦沟桥变起,身居故都,一直以启导和平为信念。”但汪精
卫到北平约见吴佩孚时,吴佩孚态度很傲慢,结果会谈没有实现,不过不久吴佩孚忽然急
病而死。

1939年8月,平沼内阁倒台,原陆军大将阿部信行出任首相。阿部上台后,开始积极
支持汪精卫,同意取消临时、维新两个政府而由汪精卫领导成立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1
940年3月31日,汪精卫才正式“还都南京”,在日占区成立了一个统一的“国民政
府”。

如果说日本人扶持汪精卫在日占区成立一个傀儡政府,倒不如说这个傀儡政府是汪精卫尽
力“争取”而来,而且是来之不易。日本人一方面怀疑汪精卫搞和平计划是中国人的诡计
,试图以此来缓解日本的军事压力。另一方面,日本也怀疑汪精卫等人对日本的忠诚,尽
管重庆开除了汪精卫等人党籍职务,但汪等原国民党人与重庆国民政府的高级官员仍有各
种难于切断的千丝万缕联系,日本人担心汪精卫等人会在关键的时候反叛,会把日本的军
事机密传递给重庆。事实上抗战期间重庆政府正是通过汪精卫政府获得了大量的军事情报


日本人要在日占区建立一个傀儡政府,最重要的考虑之一就是傀儡政府对日本的忠诚可靠
程度。从这方面来讲,王克敏、梁鸿志等人显然比汪精卫更加可靠。日本从刚开始就没有
考虑过让汪精卫在日占区成立政府,只是希望汪精卫在日军未占领区成立政府。多亏影佐
侦昭等和平运动发起人尽力奔走,向日本领导层说明汪精卫的诚意,最后日方才同意汪精
卫成立政府的要求。

汪精卫本来性格清高,对金钱权力看得并不是很重,自动放弃了多次争夺权力的机会。但
这次汪精卫却一反常态,竟然“别人不请我自来”,争著在日本人手下作一个傀儡政府的
领导人,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汪精卫真是出于一种责任感,怕别人“卖国”把国
家卖完,自己亲自来搞有限度的卖国?汪精卫的确说过:“别人去送国还不如我汪某去送
。别人送国是没有限度的,而我送国则有限度,不能让他们把国都送完。”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汪精卫也许因为被人们所误解而难过。蒋介石不采纳他的和谈建议
,他不得不出走重庆,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建立一个新政府,和日本达成和平撤军的协议,
救百姓于战火之中。这本来是一个可行的计划,他本人也不会因此被人们耻为卖国求荣的
汉奸。可是没想到日本人临时变卦,收回了撤军的承诺,把汪精卫推进了汉奸的行列。

对此汪精卫是有苦难言,在当时他无法向别人解释清楚他离开中国是被日本人欺骗了。如
果汪精卫隐遁欧洲,等于默认他干了卖国之事而出逃欧洲。汪精卫想干点什么事来进行挽
回,因此汪精卫才迫不及待地要建立一个政府,想作一些对中国有益的事来改变人们对他
的看法,澄清人们对他的误解。可是汪精卫的努力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越陷越深,越洗
越黑。政治仕海险处丛生,一步走错,当年最让人尊敬的革命老英雄就变成最大级的卖国
贼。

不过从客观来看,在1939、1940年时,德意日的势力正如日中天,很多人都认为
德意日要夺取世界领导权,至少要平分世界。假如当时日本和德国联手首先打败苏联,逼
和英美,中国的命运就很悲惨了。如果历史真的走到这条路上,没有汪精卫在敌占区成立
的统一中央政府,中国就要被分裂成几个国家了。
第三部分之六:短命的南京政府

1939年8月,日本平沼内阁倒台,8月31日阿部信行陆军大将的新内阁成立。阿部
首相在上台后的第二天发表声明,声称处理中国事变是日本外交政策的核心,转变了以往
对中国“分而治之”的方针,表示支持汪精卫成立中央政府,迅速处理中国事变。193
9年9月15日,日本参谋本部起草了《以建立中央政府为中心处理事变的最高方针》,
声称:“建立新中央政府的工作,其实质包括促成重庆实现停战,以及吸收重庆的军力和
财力”。

阿部首相的新方针使汪精卫在日占区建立中央政府的计划成为可能。汪精卫在策划新政府
的同时,也展开了各种宣传活动。汪精卫在“我对中日关系的根本理念和前景目标”的广
播讲话中,提出了中日间“结怨不如解怨”的看法,汪精卫说:“现在中国面临两条道路
,一条道路是把蒋介石先生等人夸口的抗日战争继续下去,但我实在看不出重庆有取得抗
战胜利的军事力量,抗战的结果只能使共产党受益;另一条道路是继承孙中山先生的遗志
,朝化敌为友、解怨的方向努力。前者是中国走向亡国之路,后者是中国走向复兴之路,
也是亚洲走向复兴的道路。我决心选择后者的道路,也希望全国各党派和无党派的有志之
士加入我们的行列。”

1939年10月1日,汪精卫在日本的《中央公论》上发表一篇《寄语日本》的文章,
试图警告那些热衷于侵略中国的军国主义分子。汪精卫在文章中说:“侵略主义和共产主
义都是我们可怕的敌人。中国人都知道日本正在排除共产主义,却不知道日本排击侵略主
义。在中国人看来,日本也是一个侵略主义者,而且对中国的侵略最甚,中国人把“东亚
共同体”、“东亚新秩序”看成是灭亡中国的代名词。如果日本有灭亡中国的企图的话,
中国就不得不和共产主义势力联合起来反抗日本。这虽然无异于饮鸠止渴,以暴易暴,而
且是暴中之暴,但也是无可奈何。”

1939年10月,日本兴亚院起草了一个《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以此作为与汪精卫
谈判成立中央政府的基本条件。所谓“兴亚院”,是日本政府于1938年7月成立的一
个专门处理中国问题的部门。兴亚院提出的《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包括《调整原则》
、《调整要项》、《调整要纲附件》,比起前首相近卫文吕去年宣布的“善邻友好、共同
防共、经济提携”三原则有很大的倒退。《要纲》把中国划分为东北、内蒙、华北、华中
、华南五种地带或五个层次。最深的一层是“满洲国”,第二层是“蒙疆自治政府”(1
939年9月,在日本的策划下,蒙古的德王在张家口成立了“蒙疆联合自治政府”),
第三层是华北,第四层是华中,第五层是华南。《要纲》对这五个层次采取不同的政策。

对于东北,《要纲》要求中国承认“满洲帝国”,使东北从中国完全独立出来;对于蒙疆
地区,《要纲》要求中方同意“特别设定军事上及政治上之特殊地位”,在中国的名义主
权下实行自治;对于华北地区,《要纲》要求成为“日满华高度结合地带”,日本在“高
度结合地带”实行“防共驻兵”;对于华中和华南地区,《要纲》称恢复和平后,日军将
从这些地区撤军,但要让日本军舰在“长江沿岸特定地点及华南特定岛屿驻屯停泊”。《
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的“附件”中,把蒙疆地区解释为长城(包括长城)以北的地域”
,把华北地区解释为长城(不包括长城)以南的河北省、山西省和山东省。

日方的“和平运动人士”对兴亚院的《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也感到不满。影佐帧昭说:
“如果以此方案为基础与汪先生谈判,就会使人怀疑日本政府的信义。即使汪先生接受了
这个条件,和平运动也不会成功”。犬养健说:“除了《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还有附
件等八件,好比一座大山压在汪先生身上,怎么能使他开展国内的和平运动呢?又怎么能
使他得到中国民众的信任呢?”

汪精卫看了影佐送来的兴亚院《要纲》后大失所望,《要纲》的内容不仅与他向日本提出
的要求相距甚远,而且大大超过了上海重光堂协议的范围,也违反了近卫第三次声明的精
神。汪精卫考虑再三,还是准备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谈判。汪给影佐回信说:“尊函及日华
关系调整拟订方案已收到,似与近卫声明宗旨相当差异,颇以为憾。但对此拟订方案为基
础进行谈判,则无异议。谈判委员以周佛海为主任,梅思平、高宗武、陶希圣、周隆庠为
委员。希肝胆相照,和睦相处,以审拟东亚问题。”

1939年11月1日,以周佛海为首的汪方代表开始与日方代表举行秘密谈判。汪方要
求谈判以近卫声明、上海重光堂协议和东京谈判的三个文件为基础,表示很难接受上述三
个文件中所没有的东西,而日方则态度强硬,坚持《要纲》的方针。由于双方一度争执不
下,只好中途休会。汪精卫听完陶希圣的谈判汇报后,流著泪说:“日本如能征服中国,
就来征服好了。他们征服不了中国,要我签一个字在他的计划上,这种文件说不上什么卖
国契。中国不是我卖得了的,我若签字,就不过是我的卖身契罢了。”

汪精卫当时思想也有犹豫,准备搬到上海法租界的私宅暂住,发表声明停止和平活动。影
佐得知汪精卫准备打退堂鼓后,赶紧去见汪精卫,汪精卫对影佐说:“很感谢诸位对谈判
的成功所作的努力。但这次日方提出的原案,和近卫声明的宗旨相差太远,我们无法让步
,而你们如果让了步也无法向日本政府交待。现在我们是在讨论一个不可能的问题,所以
我认为不如停止谈判,撤回建立新政府的设想。”

影佐一边听汪精卫的谈话一边笔记,当他听到汪最后一段话时,两行眼泪竟掉落到笔记本
上。影佐说:“我协助汪先生迁居,并请法租界布防。但我认为汪先生放弃新政府的计划
还为时尚早。正如您所说的那样,谈判进展非常困难。这个原案表面上虽然强硬,但并不
是没有交涉的余地,我们也不明白日本政府最后的打算是什么。我将立刻回东京交涉,请
先生暂时留下来等候我的消息。”

汪精卫认为影佐还是有诚意的,于是留下来等待影佐的消息。影佐回到东京后,向陆军大
臣等人汇报了谈判情况,并说明了汪精卫的立场,希望日方能作出适当的让步。11月下
旬,影佐从东京返回上海,可是并没有带回满足汪精卫要求的让步。12月双方的谈判再
开,日方同意在协议书上附加一份《绝密谅解事项》,其中加入汪精卫的一些要求。

日方的让步之一是把日本在华驻军分为防共和治安两类,前者驻军的区域规定为蒙疆,以
及正大铁路以北的晋、冀北部及胶济铁路沿线地区,后者的治安驻军则另行协定,其余地
区的日军在和平恢复后两年内撤退完毕,但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才算恢复和平。另外日方
同意取消向汪精卫政府派遣中央政治顾问,改为聘请日本军事顾问。

虽然日方的让步很有限,汪精卫最后还是决定忍辱接受日方的条件成立中央政府。与以前
国民党副总裁的身分相比,现在汪精卫的身价已跌为一个被政府通缉之人,不再有太多讨
价还价的资本了。1939年12月30日,周佛海代表中方在协议草案上签字,周佛海
解释说:“弱国无外交,现在我们暂时失去了某些主权,一旦新政权建立后,经过和平建
设,国势日盛,到那时我们再与日方交涉来废除有关的条约和协定也不是不可能。”

1940年3月20日,新政府在南京宣布成立。这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南京市的市民在
警察的引导下,各家都挂出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日本本来主张新政府使用以前北洋
政府时代的五色旗,因为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和重庆方面的国旗一样,容易造成混淆敌
我。但汪精卫坚持用国民党的这个国旗,最后双方达成妥协,在国旗下增加一个写有“和
平、反共、建国”字样的黄色三角巾。南京市民们看到以前的国旗又飘扬在街头心里确有
几分高兴,但看到国旗下的黄色三角巾心里又有几分酸楚。这天还发生了日本兵枪击国旗
事件,因为中日开战以来前线的日本兵一直对著这个旗帜而战,很多日本兵在这个旗帜面
前倒下,现在这面旗帜突然在他们面前升起,使不少日本兵在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

1940年4月26日,新政府在南京举行“还都”仪式。此时日本的阿部信行内阁已经
倒台,1940年1月16日成立了米内光政内阁。前首相阿部信行作为特使,和日本众
议院议长、贵族院议长、以及日军总参谋长等要人出席了还都仪式。仪式在国民政府大礼
堂举行,里面挤满了文武官员和前来祝贺的市民,文官身穿中式礼服,武官身穿军装,但
大家的脸上都没有表现出还都的兴奋。大礼堂里人头攒动,却是一片肃静,偶尔还传来低
声的叹息声甚至哭泣声。汪精卫宣读完《还都宣言》后,不禁流出了两行热泪,周佛海和
影佐帧昭也落下了眼泪。

汪精卫的中央政权建立半年后,在以前密约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一次谈判,签订了公开的《
华日基本条约》。1940年11月30日在南京举行《华日基本条约》签字仪式,汪精
卫以行政院长的身份出席签字。汪精卫身穿礼服站在礼堂的石阶前,等待日方特使阿部信
行到来时,眼泪忽然忍不住夺眶而出,沿著双颊一滴滴流下。突然他以双手抓住自己的头
发,用力地拔拉,鼻子里不断发出了“恨!恨!”的声音。这时军乐声响起,汪精卫身旁
的翻译周隆庠悄声提醒汪精卫说:“先生,阿部大使来了。”汪精卫这时才恍然从梦中醒
来一般,周隆庠用手帕替汪精卫拭去泪水,用梳子梳整一下汪的头发,此时汪精卫的脸上
重新浮现出一丝微笑,走下台阶迎接阿部特使。

汪精卫政府成立后的第一大任务,就是诱招重庆政府的军政要人加入他们的“曲线救国”
行列。这个诱招行动虽然没有很大的成果,但也并非一事无成。到1943年8月,投奔
汪精卫的重庆政府官员有国民党中央委员20人,高级将领58人,军队50余万,这些
人都是不满蒋介石的政客和被蒋介石排挤的地方杂军。但1943年8月以后,日本的败
色已浓,就再也没有人投奔汪精卫政府了。

汪精卫政府的第二大任务是建军。汪精卫深感以前没有自己军队的苦恼,决心组建一只自
己的军队。只要有了军队,有了实力,他的政府才能摆脱傀儡政权的地位,日本也无法对
他随心所欲地控制。汪精卫效法孙中山办军校的方法,主办起“中央军政干部训练团”,
由中央军委直接领导,汪精卫亲自兼任团长,陈公博兼任教育长,周佛海兼教务长。训练
团的对象是收编的投奔他们的地方杂军,训练以三个月为一期,自上而下,一直训练到排
长为止。汪精卫的国民政府最多时曾有军队百余万,但在短短的一两年时间里汪精卫还得
不到军队的绝对效忠,1943年日本显出败色后,许多投奔汪精卫的军队又转投蒋介石
。另外日本对汪精卫的建军也十分警惕,所以汪精卫的建军计划成果也不明显。

汪精卫成立政府后比较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清乡”。所谓“清乡”就是清除国民党残军,
共产党新四军在乡村中的势力,建立起汪精卫政府统治的末端机构。经过1年多的时间,
完成了江苏、浙江、安徽三省的清乡工作。以往日军是在秋收的时候出动军队武力收缴粮
食,不但引起很大的民愤,而且收缴到的粮食也不多。汪精卫政府在“清乡”地区改为政
府出面征收粮食,结果日占区百姓渡过了没有日军侵犯骚扰的安稳的一年。

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美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不少人以为日本向美国宣
战是丧失理智的疯狂行为,其实日本对美开战也是有国民感情为基础的。

日本在历史上就一直处于人口非常过剩的状态,对外移民是日本解决巨大人口压力的一个
好办法。由于美国是最富有吸引力的移民国家,19世纪末日本开始了移民美国的热潮,
大量日本人纷纷移居美国。然而日本移民在美国却受到严重的种族歧视和迫害,当时美国
的很多州规定禁止“有色人”拥有土地,许多在美国出生的日本移民的二世、三世,虽然
已成为地道的美国公民,但仍然被禁止拥有土地,只能从事低贱的职业。

当时中国移民在美国也同样受到严重的种族歧视和迫害,但中国政府向来不对自己的人民
负责,对自己的同胞被外国人迫害充耳不闻。而日本政府却是一个负责任的政府,日本就
美国歧视迫害日本侨民的问题提出了抗议。于是美国开始制定限制日本移民的“排日移民
法案”,1924年美国制定了“关于移民问题的宪法修正案”,事实上完全禁止了日本
向美国的移民。

当时美国对来自欧洲的白人移民完全没有人数限制,但是从1924年到1945年日本
投降,美国没有批准过一个日本人移民美国。这明显是对日本人、以及亚洲有色人种的歧
视。当时美国的“排日移民法案”,在日本引起了很大的民愤,国内反美情绪高涨,使日
本的亲美派陷入了穷地,刺激日本走上了狂热民族主义的道路。这是日本偷袭珍珠港的远
因。

造成日本对美开战的直接原因是美国的石油禁运。当时日本90%以上的石油依赖美国进
口,在依赖飞机军舰坦克的现代化战争中,只要美国切断日本的石油供应,日本必然陷入
不战自败的困境。据近年的一些资料显示,美国的美孚石油公司在1920年代就发现了
中国的大庆油田。但美国政府却不让美孚公司公布这个发现,反而让美孚公司对外宣称在
中国东北没有找到石油,还装模作样地提出一个“中国贫油论”的理论,把中国的石油判
了死刑。

当时日本为了摆脱石油被别人卡脖子的窘境,也在中国东北勘探寻找石油,但凡是美国人
勘探过的地方日本人就不再去勘探了,他们相信在美国人勘探过的地方真的没有石油。日
本人万万没有想到美国人会骗他们,真相信了“中国贫油论”,没有继续在东北勘探石油
。如果日本人发现了中国东北的大庆油田,日本也很可能不会因为美国禁运石油而去偷袭
珍珠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就要改写。后来日本人知道美国人欺骗他们时,感叹输给
美国人输得心服口服,美国人战略眼光的高明真是没话说。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汪精卫提出代表中国向英美宣战,并向日本提议南京政府派兵到太平
洋前线与日军共同作战。汪精卫向日本提出此项建议的目的主要是为南京政府建立一只强
大军队找理由,但是日本并没有同意汪精卫的参战计划。日本人毕竟对南京政府的忠诚持
有疑虑,帮南京政府建立起强大的军队后,中国人会不会把枪口掉过来对准自己?

1942年以后日本在太平洋战线上投入了主要兵力,在中国战场上已捉襟见肘。南京政
府也看出日本的窘境,逐渐采取强硬的态度,要求日本交还主权,扩大政府力量。194
2年9月22日,汪精卫向访问南京的日本特使,前平沼骐一郎提出了强化南京政府建议
,汪精卫在建议中要求日本不要继续干涉南京政府的行政和经济。1943年1月9日,
南京政府与日本签订了《租界返还和废除治外法权》,将英法租界和日租界返还中国。1
943年2月2日,汪精卫发出主席令,撤除国旗上“和平、反共、建国”字样的黄色三
角巾,使国旗恢复了原来的模样。1943年10月30日,南京政府和日本重新签订了
《华日同盟条约》,大大改善了1940年签订的《华日基本条约》中的主权丧失部分。

虽然汪精卫利用太平洋战争大大改善了南京政府的地位,但如果日本战败,汪精卫的努力
将一切付之东流。1943年以后,日本已露败迹,南京政府的官员也感到忧心忡忡,一
旦日本败战,他们的出路在哪里?周佛海等不少高官开始暗地里和重庆方面取得联系,为
自己准备一条退路。

蒋介石的重庆政府和毛泽东的中共也对汪精卫政府十分注目。俗话说:“两湖熟,天下足
”,汪精卫南京政府正是占据了中国最富庶的地带,和上海这个最大的国际都市。日本战
败后,南京政府投向重庆和延安的哪一方,就会大大增加该方的力量。蒋介石通过周佛海
等旧部下拉拢南京政府,毛泽东也试图和汪精卫接近。1943年3月7日,中共代表冯
龙在上海与周佛海秘密接触,冯龙说他是受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刘少奇的直接指派,中
共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毛泽东等最上层三、四人,但中共和南京政府的交涉似乎没有什么成
果。

1943年8月,汪精卫的健康开始恶化。1935年遇刺时留在背部未取出的子弹造成
的隐患,使汪精卫经常感到背部、胸部及两肋的剧烈疼痛。11月21日,日本政府派内
科专家黑川利雄教授到南京为汪精卫检查身体。汪精卫希望将体内的子弹取出,但黑川认
为还是保持现状,不取为好。黑川走后汪精卫的病痛日益加剧,又请南京日本陆军医院院
长后藤治疗。后藤认为病痛是由于子弹压迫神经所致,认为非取出弹头不可,并保证手术
能够成功。汪精卫同意施行手术,12月19日后藤亲自主刀为汪取出了子弹。

但手术后汪精卫的病情突转恶化,体温上升,下肢麻痹。1944年元旦以后,汪精卫已
不能从床上坐起。1944年2月,日本政府再派黑川到南京为汪诊治,黑川认为弹头取
出后汪的两腿才变得麻木,是脊椎压迫神经所致,形成“多发性骨髓肿”。“骨髓肿”是
一种外伤引起的疾病,没有有效的医治方法,死亡率高达90%。黑川建议汪精卫前往日
本,用其先进设备为汪治疗。3月1日,名古屋帝国大学的日本神经外科医学权威斋藤真
教授奉首相东条英机之命,到南京为汪精卫会诊。斋藤会诊后同意黑川的诊断,认为汪有
必要到日本进行治疗,宜早不宜迟。

1944年3月3日,汪精卫在陈壁君及其子女的陪同下,乘专机去日本就医。临行前汪
精卫召集陈公博、周佛海到病床前召开会议,并写下手书:“铭患病甚剧,发热五十余日
不能起床,盟邦东条首相派遣名医来诊,主张迁地疗养,以期速愈。现将公务交由公博、
佛海代理,但望早日痊愈,以慰远念。兆铭。”
汪精卫飞抵日本后,住进了名古屋帝国大学医院的特别病房里。汪精卫的住房除了极少数
高级医务人员知道外,其他人员毫不知情。3月4日,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组织黑川
利雄、斋藤真等八名教授对汪精卫进行会诊,再一次确诊为因子弹头在体内过久,诱发成
为多发性骨髓肿,第四至第七胸椎骨的肿胀已由背部向前胸扩散,严重压迫脊髓神经。会
诊结束后,斋藤亲自主刀对汪施行“椎弓切除”,切除左右胸背骨七片,以缓解汪精卫的
疼痛。手术后,汪精卫感觉尚好,失去知觉两个月的双腿也恢复了知觉。

但到1944年9月,汪精卫的病势又开始恶化。汪精卫问主治医生黑川教授:“请坦诚
地告诉我,我的病能治好吗?如果治不好的话,我想回中国。”黑川说:“请放心,我保
证一定能治好。”这当然是医生经常用来安慰病人的话。1944年10月,汪精卫的病
势转危。日方得知汪精卫病危后,不少高官前来探望,病房中摆满了垂危病人不可能下咽
的水果和点心等慰问品。

11月8日,美军对名古屋进行大规模空袭,医院将汪精卫转入地下室。因地下室没有暖
气设备,非常寒冷,汪精卫因此得了肺炎。次日汪精卫体温高达四十度,呼吸困难。11
月10日午后,病房中传来汪夫人陈壁君的大声呼叫。黑川教授赶入病房,见汪精卫浑身
颤抖,痛苦不已。黑川握住汪精卫的手查看脉搏,汪精卫吃力地说:“我要回中国……”
,这成了汪精卫最后的话。

1944年11月10日下午4时20分,汪精卫停止了呼吸。汪精卫去世后的第二天,
日本现任首相小矶、前首相东条英机和前首相近卫文吕等人赶到医院向汪精卫的遗体告别
。特别是前首相近卫在汪精卫的遗体面前默默站立了一个多小时,汪精卫今天的下场可以
说是近卫一手造成的,也许他感到有些内疚。汪精卫的遗体于11月12日由专机运回中
国,小矶首相、近卫等人前往机场为汪精卫的遗体送行。

汪精卫生前酷爱梅花,曾把南京的市花定为梅花。汪精卫在名古屋大学养病时,曾赠送名
古屋大学纪念红梅树苗株,种在病房前,现在还有两株尚存。汪精卫死后葬于南京郊外的
梅花山,蒋介石还都后将汪精卫的坟墓炸毁,遗体烧却。

第三部分之七:汪精卫死后南京政府的结局

汪精卫于1944年11月10日客死于日本名古屋,他的遗体于11月12日由专机运
回中国。汪精卫死后,南京国民政府专门成立了哀典委员会,由陈公博任主任委员,周佛
海、王克敏、褚民谊为副主任委员。南京政府于11月12日发出公告:“国民政府汪主
席于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十日申时,在日本名古屋帝大医院逝世,距生于民国纪元前二十
九年五月四日已时,享寿六十有二,谨于十一月十二日恭迎遗体回国成殓,择期举行国葬
,饰终典礼,由国民政府会同中央党部组织哀典委员会敬谨办理。”

11月12日下午六时,装载汪精卫遗体的专机降落在南京光华门外机场、陈公博、周佛
海、王克敏等一百余名官员到机场迎候。南京政府按照汪精卫生前的遗愿,把汪的陵墓建
在国父孙中山陵墓左侧的梅花山上,表示他生前是孙中山的助手,死后也要追随左右。由
于汪精卫生前有过陵墓不要劳民伤财的遗嘱,加上南京政府的财政有限,所以汪精卫陵墓
的规模不大。不过汪精卫的棺木外面用钢筋混凝土浇灌了厚厚的一层墓壳,倒是十分坚固


汪精卫死后,南京政府推举陈公博为国府主席,继任行政院长及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但陈
公博坚持在最高职务上加个“代”字,陈公博说:“现在汪先生走了,人亡政息,这台戏
也该结束了。我来继承汪先生的职位,是来办理收场的,而不是来继续演出的。”此时日
本的败局已定,南京政府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8月17日,陈公博在南京主持召开中央
政治会议,决定解散南京国民政府,把中央政治会议改为南京临时政务委员会,军事委员
会改为治安委员会。当晚,陈公博广播发表了《国民政府解散宣言》,至此,历时5年4
个月的短命政权宣告结束。

陈公博解散南京政府后,向日本方面提出到日本避难的意愿。此时日本已投降,但还是安
排让陈公博、林柏生、周隆庠等人于8月25日秘密飞往日本。陈到日本后,化名东山公
子,隐居于京都郊外的金阁寺。但不久陈公博等人潜居日本的消息泄露,中国政府向日本
提出将陈公博等人引渡回国的要求,作为战败国的日本只得无条件答应中国的要求。日本
前首相近卫文吕得知陈公博要被引渡回国,匆匆赶到金阁寺和陈公博道别,近卫说:“实
在对不起。。。“,陈公博倒爽快地回答说:“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说不上
谁对不起谁。”

1945年10月3日,陈公博一行7人被引渡回中国受审。1946年4月4日,江苏
高等法院开庭审讯陈公博。陈公博对指控他的汉奸罪表示不服,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说:
“我认为抗战应该,而和平是不得已。平心静气去想想,当日汪先生来京之时,沦陷地方
至十数省,对于人民只有抢救,实无国可卖。在南京数年为保存国家人民的元气,无日不
焦头烂额,忍辱挨骂,对于个人只有熬苦,更无荣可求。到了今日,我们应该念念汪先生
创立民国的功勋,念念他的历史和人格”。1946年4月12日,法庭判决陈公博死刑
,于1946年6月3日执行。临行前,陈公博要求向陈璧君告别。在陈璧君的囚室外,
陈公博向陈璧君深深鞠了一大躬,双手捧上自己用过的一把茶壶,说:“夫人,我先随汪
先生去了。牢中别无长物,一把茶壶,权做留个纪念吧!”

陈璧君被捕后,更是表示坚决不服罪。1946年4月16日江苏高等法院开庭审讯陈璧
君,陈璧君在法庭上说:“日寇侵略,国土沦丧,人民遭殃,这是蒋介石的责任,还是汪
先生的责任?说汪先生卖国?重庆统治下的地区,由不得汪先生去卖。南京统治下的地区
,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并无寸土是汪先生断送的,相反只有从敌人手中夺回权利,还有什
么国可卖?汪先生创导和平运动,赤手收回沦陷区,如今完壁归还国家,不但无罪而且有
功。”法庭最后判处陈璧君无期徒刑,陈璧君接到判决书时却说:“本人有受死的勇气,
而无坐牢的耐性,所以希望法庭改判死刑。”

陈璧君个性十分刚烈,汪精卫在日本治病时,陈璧君一直伴随汪身旁,但从来没有对日本
人说过一句感谢的话,日本人对她也很发怵。1949年共产党夺取大陆后,蒋介石并没
有把陈璧君移往台湾,而是把陈留给共产党。1952年,和陈璧君私交很深的孙中山夫
人宋庆龄和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去监狱探望陈璧君。1912年汪精卫和陈璧君结婚时,
何香凝还曾作过陈璧君的伴娘。宋庆龄和何香凝告诉陈璧君,中央已经决定,只要陈璧君
承认汪精卫有罪,写一篇悔过书就可以释放出狱。陈璧君却立即拒绝:汪精卫无罪。她宁
可坐牢,也不承认汪精卫有罪。1959年6月17日,68岁的陈璧君死于监狱中。

与陈公博相比,周佛海要随机应变得多。早在日本呈现败迹时,周佛海就暗自与重庆联系
,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当年汪精卫与日本密谈基本上是周佛海一手包办,陈公博不仅没有
参与,而且还表示反对。最后汪精卫组建政府时,陈公博感到汪精卫正值用人之际,出于
与汪精卫的私人情谊才接受了汪精卫的邀请,到南京政府任职。如果论“卖国罪”的话,
与日本签定密约的周佛海,显然要大于没有参与密约的陈公博。但最后周佛海却比陈公博
罪轻一等,只判了一个无期监禁,而官职比周佛海小得多的林柏生、梅思平等人都判了死
刑,可见当时的汉奸审判亦不公正。

尽管蒋介石抗战后成为中国的民族英雄,但蒋介石在抗战时期也多次和日本进行过秘密和
谈。除了抗战初期德国大使陶德曼的调停外,1939年12月蒋介石密令戴笠手下的军
统特务曾广冒充财政部长宋子文的弟弟“宋子良”,在香港与日方举行秘密谈判。日方对
此会谈十分重视,要求继续举行高级别的谈判。1940年3月7日至10日,双方在香
港举行了高级别的秘密会谈,中方代表除了假“宋子良”外,还有重庆行营参谋处副处长
陆军中将陈超霖,最高国防会议主任秘书章友三,副侍从长陆军少将张汉年。

会议开始时,日方出示了陆军大臣的证明书,而中方陈超霖、章友三两人只出示了最高国
防会议秘书长张群的证明书,却没有蒋介石的证明书,说明蒋介石不愿直接承担和谈的责
任。但陈超霖说蒋介石亲自过问此事,并在他离开重庆前,特别嘱咐他三件事:(一)必
须取得日本撤兵的保证;(二)明确日本的条件;(三)会谈在秘密中进行。日方答应考
虑蒋介石的撤军要求,但提出了几项撤军条件:(一)原则上承认伪满洲国;(二)放弃
抗日容共政策;(三)以密约规定日军在内蒙及华北若干地区驻军防共;(四)停战后与
汪精卫一派合作。

据参加会谈的日方代表今井武夫在回忆录中透露,这次会谈争论的中心是满洲国的承认问
题、撤军问题、以及与汪精卫合作的问题。重庆方面表示:“满洲问题中国原则上同意考
虑,但方式如何另详商议”;“关于撤兵问题,日本应将在华军队尽快全部撤退,不得另
找借口延迟撤退(撤兵步骤另细订);“关于汪精卫问题,纯属中国内政问题。在恢复和
平后,根据汪氏与国民党的历史关系,中国将适当处置,无须提为和平条件之一。”但后
来重庆方面表示在承认满洲国问题上政府内部意见对立,要求会谈延期。后来重庆方面一
拖再拖,谈判也就不了了之。

1943月11月23日,美国总统罗斯福、英国首相丘吉尔和蒋介石在开罗举行会议,
会后发表的《开罗宣言》中声明三国将联合向日本侵略势力作最后的反攻,在战争胜利后
,把中国东北、台湾和澎湖列岛归还中国。但1945年2月美、英、苏三国首脑在雅尔
塔举行制定最后对日作战方针的最高会议时,却没有邀请蒋介石参加。1945年8月,
美、英、苏三国发表敦促日本政府立即无条件投降的《波茨坦公告》时,竟然也没有邀请
中国这个对日作战最久的国家一起敦促日本投降。这些使蒋介石感到一种屈辱感,也是弱
国无外交的另一种表现。

不过蒋介石又对美英苏三国不邀请中国参加最后对日作战方针会议表示担心:三国是不是
准备出卖中国的利益对日讲和?蒋介石最怕日本与三国进行有条件投降的谈判,把保存汪
精卫政府作为日本从中国撤军的条件。另外蒋介石也担心苏联对日宣战,出兵中国战场和
日军作战,这样中国就要成为共产党的天下了。在担心被美英出卖和担心苏联出兵的情况
下,蒋介石通过地下渠道,派南京政府的考试院副院长缪斌赴日与日本秘密谈判单独讲和
。缪斌表面是汪精卫的人,背后却又是蒋介石的人。1945年3月,缪斌受蒋介石的重
托,化名“佐藤”来到东京,开始了“佐藤工作”。日本对这次谈判非常重视,当时的首
相小矶国昭亲自领导与缪斌的谈判。

中国方面提出的与日本单独讲和的条件是:日本从中国全面撤军,解散南京政府和取消满
洲国国号,中国即可与日本单独签署和平条约。小矶首相对中国的方案很感兴趣,有意接
受中国的条件。当时日本正准备进行本土决战,如果能和平体面地解决中国问题,把几十
万大军撤回日本,可以有效地解决兵员不足的问题。此外和中国单独讲和还有助于瓦解同
盟国阵营,在外交上也是一大胜利。但日本的军部却极力反对与中国单独讲和,小矶首相
最后遗憾地说:“错过这次机会,百年以后都要后悔。”

抗战胜利后,缪斌被作为汉奸逮捕。缪斌本以为他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但不久却传来了
尽快执行死刑的命令。缪斌于1946年5月21日被处决,比“第一汉奸”陈公博的刑
期还早。原来美军占领日本后,发现中国准备与日本单独讲和的“佐藤工作”秘密资料,
麦克阿瑟大怒,要传唤缪斌到东京法庭出庭作证。蒋介石赶紧向美国否认曾经和日本进行
过秘密和谈,另一方面却下令立即处死缪斌,这可以说是“杀人灭口”。缪斌作为南京政
府的考试院副院长,并非政府要职,缪斌本人也没有特别重大的卖国行为,本来不应判死
刑。将缪斌如此迅速地处死,也反映出蒋介石害怕得罪美国人的心虚。不过在日本福冈久
留米市的有名古寺善导寺中,却有供祭缪斌的牌位;在东京中央区的稻荷神社,还有“和
平神缪斌显彰碑”,把缪斌奉为“和平神”,表示不忘缪斌的“和平工作”。

1946年1月,在重庆的蒋介石通知何应钦:在重庆政府还都南京之前,必须将汪精卫
在梅花山上的坟墓处理掉。1月21日工兵用炸药炸开汪精卫的墓壳,打开棺木,见汪精
卫的尸体上覆盖著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身穿南京政府的文官礼服:黑色长马褂,胸佩大绶
,头戴礼帽。由于使用过防腐剂,尸体尚未腐烂。棺内没有任何陪葬品,只发现尸体的上
衣口袋里有一张3寸长的纸条,上书“魂兮归来”四个字,这是陈壁君在名古屋帝大医院
汪精卫去世时写的。

汪精卫的棺木和尸体被运往清凉山火葬场彻底焚化,梅花山的坟地由工兵铲平后建了一座
小亭,四周添植许多花木,彻底改变了模样。1994年时,在汪精卫的原墓地上面修建
了一座汪精卫跪像,似乎是模仿岳飞墓前的秦桧跪像供人们唾骂。但到1999年1月,
汪精卫跪像突然被撤除,原因尚不明了。

尽管人们常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但实际上往往是“成者英雄败者贼”。如果客观分析
一下当时的形势,汪精卫的南京政府存续下来的可能性亦不算小。第一种情况是日本胜利
,美国放弃远东地区;第二种情况是日本有条件投降,从中国和南洋各地撤军,但日本很
可能把保留汪精卫政权作为撤军条件。如果美国没有及时发明原子弹,对日本进行本土作
战必然要付出巨大伤亡,美英为了自己的利益,很可能出卖中国的利益接受日本的有条件
投降。另外从反共一面来看,如果苏联参战的话,苏军的首先攻击目标肯定是在中国的日
军,这样中国就不免会共产化。而汪精卫政权是反共的,美英看来保留汪精卫政权总比苏
联出兵中国强。第三种是日本向美英苏无条件投降,却不向中国无条件投降,这从美英苏
三国不邀请中国一起发表敦促日本政府无条件投降的《波茨坦公告》可以看出这种可能性
。如果这样日军就会给汪精卫政府留下一批武器装备后突然撤军,留下汪精卫政府自生自
灭,就象美国抛下南越政府撤军一样。由于汪精卫政府掌握了中国三分之一的土地和近半
数的人口,蒋介石要想消灭汪精卫政权也非易事。因此从“运气”的角度来看,汪精卫南
京政府的结局可以说是一种最糟的结局。
从汪精卫的一生来看,汪精卫是个典型的“文人革命家”,善于用笔而不善于用枪。孙中
山非常重视汪精卫的文才,孙中山的重要文件均由汪精卫起草,孙中山阅后总感满意,极
少改动,汪精卫其实担任了孙中山秘书的角色。1905年成立的同盟会,孙中山任总理
,黄兴任执行部部长,汪精卫任评议部部长,可见孙中山对汪的器重,也说明汪在同盟会
里有相当高的声望。

不过使汪精卫在中国名声大振的,还是他以“精卫”的笔名在同盟会主办的《民报》上发
表的一系列文章。汪精卫写的《满洲立宪与国民革命》、《驳革命可以召瓜分说》、《驳
革命可以生内乱说》等一系列文章,都是当时广为流传的政论文佳作。1908年8月1
9日,孙中山在新加坡《中兴日报》上以“南洋小学生”为笔名发表文章《论惧革命召瓜
分者乃不识时务者也》,文中说:“自精卫先生《民报》第六号《驳革命可以召瓜分说》
一论出,言中外情势原原本本,使中国人士恍然大悟,惧外之见为之一除。。。。拜读精
卫先生革命可杜瓜分之论,不禁五体投地,神圣奉之。”此文后来收入《孙中山全集》。

但汪精卫的命运和他的老师孙中山一样,都是只有威望却无实权的领袖人物。文人革命家
在夺取政权以前起著极其重要的舆论制造工作,可是一旦政权到手,他们就被掌握军队的
军人政治家们排挤到一边。孙中山被袁世凯摆布,汪精卫被蒋介石摆布,都是中国“枪杆
子里面出政权”的牺牲品。不过汪精卫对国民党建立和发展的“功勋”是无法抹煞的。现
在台湾的国民党,在召开重要会议以前必先朗读孙中山总理的遗言。然而这个遗言其实却
是汪精卫所写,孙中山不过签个字而已。这也表现出汪精卫对国民党的影响仍然“阴魂不
散”。

汪精卫一生以生命为赌注进行了两次拼搏,一次是刺杀摄政王,另一次是发起和平运动,
前一次赌博巨大成功,得到世人的喝采,后一次赌博却完全失败,遭到世人的唾骂。不过
“人算不如天算”,在很多重大事件中,运气或天命起著重要的作用。汪精卫行刺摄政王
时抱著必死的决心,根本没有想到生还。清政府对行刺满人王公的刺客一直都没有不处死
的先例,只是到了汪精卫时才破例免死。如果当时清政府成全汪精卫必死的决心处死汪精
卫,中国就会少一个大汉奸而多一个大英雄,现在我们的中小学生们将代代朗读汪烈士“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豪言壮语。

如果汪精卫在1935年遇刺时被打死,也会成为中国可歌可泣的光荣老革命家,而汪精
卫却只伤不死。如果1939年重庆特务不是错杀曾仲鸣而是打死汪精卫,人们也只是叹
惜汪精卫一时糊涂,不会使汪精卫背上史上最大级汉奸的恶名。但命运之神好象是在故意
捉弄人,汪精卫最后对自己的人生也是不满意的,在他60岁还历时曾经写下一首《朝中
措》的述怀词:城楼百尺倚空苍,雁背正低翔;满地萧萧落叶,黄花留住斜阳。栏杆拍遍
,心头块垒,眼底风光;为问青山绿水,能禁几度兴亡。汪精卫在词前还写了这样一段话
:“重九日登北极阁,读元遗山词,至‘故国江山如画,醉来忘却兴亡’,悲不绝于心,
亦作一首。”元好问这样的亡国诗人之作引起汪精卫的共鸣,可见汪精卫的内心亦是郁郁
颓丧。

不少人把汪精卫投靠日本人解释为与蒋介石争权,但从汪精卫的历史来看,汪精卫并不是
特别醉心于权力的人。1912年辛亥革命胜利时,以汪精卫当时在党内的地位和社会影
响,他至少可以当一个部长以上的官员,胡汉民就作了广东都督。当时汪精卫才30岁,
这样的高官对于一个30岁的青年应该是很有吸引力的。而汪精卫却提出“不做官、不做
议员、不嫖、不赌、不纳妾、不吸鸦片”的“六不主义”,放弃作官到法国留学。辛亥革
命后象汪精卫这样具有功劳威望之人却没有作官的,只有汪精卫一人。后来汪精卫任广州
国民政府主席时,在完全可以不辞职的情况下主动自责辞职,也反映出汪精卫对权力看得
不是很重。所以简单地把汪精卫离开重庆搞和平运动看成是争权夺利,其实是把历史人物
脸谱化了。

汪精卫个人的悲剧,其实也是近代中国的悲剧。试想如果当时中国是一个富裕强大的国家
,又怎么会遭到外国的侵略?又怎么会有汉奸?一个国家历史上的汉奸越多,就说明这个
国家越弱。对于一个遭到强敌侵略的弱国,总要有人挑起“汉奸的担子”,古今中外的历
史都是如此。因此我们不应该公式化地把“汉奸”理解为一群整天想著卖国求荣的民族败
类,而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理解“汉奸”们的悲剧。


<B>附:汪精卫叛国“艳电” </B>

1938年12月29日

汪精卫

重庆中央党部,蒋总统,暨中央执监委员诸同志均鉴:

今年4月,临时全国代表大会宣言,说明此次抗战之原因,曰:“自塘沽协定以来,
吾人所以忍辱负重与日本周旋,无非欲停止军事行动,采用和平方法,先谋北方各
省之保全,再进而谋东北四省问题之合理解决,在政治上以保持主权及行政之完整
为最低限度。在经济上以互惠平等为合作原则。”自去岁7月芦沟桥事变突发,中
国认为此种希望不能实现,始迫而出于抗战。顷读日本政府本月22日关于调整中
日邦交根本方针的阐明:第一点,为善邻友好。并郑重声明日本对于中国无领土之
要求,无赔偿军费之要求,日本不但尊重中国之主权,且将仿明治维新前例,以允
许内地营业之自由为条件,交还租界,废除治外法权,俾中国能完成其独立。日本
政府既有此郑重声明,则吾人依于和平方法,不但北方各省可以保全,即抗战以来
沦陷各地亦可收复,而主权及行政之独立完整,亦得以保持,如此则吾人遵照宣言
谋东北四省问题之合理解决,实为应有之决心与步骤。第二点,为共同防共。前此
数年,日本政府屡曾提议,吾人顾虑以此之故,干涉及吾国之军事及内政。今日本
政府既已阐明,当以日德意防共协定之精神缔结中日防共协定,则此种顾虑,可以
消除。防共目的在防止共产国际之扰乱与阴谋,对苏邦交不生影响。中国共产党人
既声明愿为三民主义之实现而奋斗,则应即彻底抛弃其组织及宣传,并取消其边区
政府及军队之特殊组织,完全遵守中华民国之法律制度。三民主义为中华民国之最
高原则,一切违背此最高原则之组织与宣传,吾人必自动的积极的加以制裁,以尽
其维护中华民国之责任。第三点,为经济提携。此亦数年以来,日本政府屡曾提议
者,吾人以政治纠纷尚未解决,则经济提携无从说起。今者日本政府既已郑重阐明
尊重中国之主权及行政之独立完整,并阐明非欲在中国实行经济上之独占,亦非欲
要求中国限制第三国之利益,惟欲按照中日平等之原则,以谋经济提携之实现,则
对此主张应在原则上予以赞同,并应本此原则,以商订各种具体方案。以上三点,
兆铭经熟虑之后,以为国民政府应即以此为根据,与日本政府交换诚意,以期恢复
和平。日本政府11月3日之声明,已改变1月16日声明之态度,如国民政府根
据以上三点,为和平之谈判,则交涉之途径已开。中国抗战之目的,在求国家之生
存独立,抗战年余,创巨痛深,倘犹能以合于正义之和平而结束战事,则国家之生
存独立可保,即抗战之目的已达。以上三点,为和平之原则,至其条例,不可不悉
心商榷,求其适当。其尤要者,日本军队全部由中国撤去,必须普遍而迅速,所谓
在防共协定期间内,在特定地点允许驻兵,至多以内蒙附近之地点为限,此为中国
主权及行政之独立完整所关,必须如此,中国始能努力于战后之休养,努力于现代
国家之建设。中日两国壤地相接,善邻友好有其自然与必要,历年以来,所以背道
而驰,不可不深求其故,而各自明了其责任。今后中国固应以善邻友好为教育方针,
日本尤应令其国民放弃其侵华侮华之传统思想,而在教育上确立亲华之方针,以奠
定两国永久和平之基础,此为吾人对于东亚幸福应有之努力。同时吾人对于太平之
安宁秩序及世界之和平保障,亦必须与关系各国一致努力,以维持增进其友谊及共
同利益也。谨引提议,伏祈采纳!汪兆铭,艳。

(《中国近代对外关系史资料选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
<P>领教了!</P><P>汪是革命世家,当汉奸也是国家的错,“对于一个遭到强敌侵略的弱国,总要有人挑起“汉奸的担子””呵呵,为了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不当汉奸,汪某人报着“我不入地狱谁如地狱”的精神,当起了汉奸……</P>[em14][em14][em14][em14][em14][em14][em14][em14][em14][em14][em14]
看得眼都花了。好文!
<P>好长啊,真的好长啊</P>
国民党一位元老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这样评价孙中山:武不如黄兴,文不如?,才不如宋教仁,德不如汪精卫!
<P>http://bbs.yannan.cn/viewthread.php?tid=25334&amp;sid=VvFPQbh8</P><P>赵无眠——查塔呼奇河畔谈汉奸

  【多维新闻社18日电】中国旅美作家赵无眠挑战性巨著《百年功罪》日前由明镜(mirrorbooks.com)出版。评论家认为这部对二十世纪中国历史进行总翻案的作品,将引起热烈争议。明镜出版社授权多维新闻社转发《百年功罪》其中一节《查塔呼奇河畔谈汉奸》: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八日,一架专机从重庆珊瑚机场起飞,下午一点抵达昆明。云南军政首脑龙云率领僚属到机场迎接,彩旗乐队,把冬天的春城烘托得热烈、欢快。舱门打开了,由空军司令周至柔陪同,一位梳理穿戴得整整齐齐、相貌英俊的中年人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看到欢迎的场面,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不安和苦涩。他尽量显得从容,招手致意,拾级而下,与几张熟悉的面孔略事寒暄,便登车直驱龙云官邸。

  当晚,他与主人谈至深夜。

  出逃的第二号领袖

  第二天下午,他又带着十几位随行人员,乘坐由龙云向欧亚航空公司包租来的飞机,直飞法属印度支那的首都河内。傍晚时分,这一行人住进了市区高朗街二十七号,一栋西洋式公馆内。他们脱下从中国穿出来的一身厚重衣服,换上轻简的夏装。但他们心中并没有随之松快,反而感觉这片原为中国属土、现在的法国殖民地空气过分闷热和凝重。窗外薄暮垂临,城市轮廓渐渐模糊不清,似乎也预示着他们前途的莫测。

  没几天,一条重大新闻令中国和世界为之侧目:

  “中国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从重庆出逃”。

  汪精卫,一个神话的名字,忽然成了惊险小说中的人物。接下来的情节,有夜半刺客,日船北光丸号秘密接应,上海密谋,赴敌国日本首都东京媾和,还都南京成立第二个国民政府……   就这样,地位仅次于蒋介石的第二号领袖,孙中山的忠实臂膀及其事业的首位继承人,脍炙人口的《总理遗嘱》起草者,当年谋刺清摄政王事败被囚、视死如归的少年英雄,拖着他那支令世人瞠目的人生败笔,一步一步走向耻辱的纪念碑,成为二十世纪最大的汉奸。甚至可以说,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大、最著名的汉奸。

  一九四○年,由各党派代表组成的国民参政会第一届五次会议在重庆发出通电,回顾中华五千年历史,虽也偶有叛国通敌之事,然尚未出过“视降敌为救国,称亡国为和平,助敌进攻而有理论,代敌招降而讲主义,颠倒黑白,丧尽廉耻,如汪逆兆铭其人者。”

  在朝野一致的愤怒声讨中,汪精卫度过了他一生最后的几年,终于日本战败投降前几个月枪疮复发,赴日治疗。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日,一场美机空袭的第二天,受防空洞的阴湿迸发肺炎,客死于名古屋。

  汪精卫的卖国罪,早已盖棺论定。甚至在他出走河内,公开发表呼应日本近卫首相第三次对华声明的《艳电》时,就注定要被中国人唾弃、痛恨,罪责难逃了。用一句俗话说,叫做“永远被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浙江萧山县海门镇,当地人把汪精卫夫妇雕刻成两个真人大小的裸体跪像,围以石栏,唾迹斑斑,任人羞辱。这是仿造杭州岳飞墓前,铁铸秦桧夫妇跪像的故事。日本投降,国民政府还都南京,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筑于梅花山中山陵旁的汪墓给炸开,焚尸扬灰。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中国的土地上几经沧桑,许多陈年往事从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淡去。当年中华民族最大的敌人—-日本,摇身一变为最大的投资商,又到中国开发经济来了。虽然总还有人,对几十年前的南京大屠杀、对沦为慰安妇的凄惨经历、对细菌部队残忍的人体实验、对钓鱼台岛的纠纷、对日本政要一次次推卸战争罪责、对供奉在靖国神社战犯亡灵前的香火,耿耿于怀,时起抗议和争执,但毕竟掀不起太大的波澜,无法阻止中日关系越来越亲密,越来越朝着“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方向发展。民族仇恨可以如此轻易地淡忘,恶邻可以迅速地变为睦友,一切都可以转换、变化,唯有民族的叛徒绝不能原谅。汪精卫仍然无形地跪在那里,接受世人的无情嘲骂。

  恨叛徒甚于恨敌人

  中国人从来都是这样,仇恨自己营垒里的叛徒,远远超过仇恨敌人。也许并不只是中国人,也许所有的国家所有的民族都是如此。这要具体比较,不能一概而论。但中国人的这一特点,我们是有深切体会的。三十年代在上海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的周恩来,曾下令处决叛徒顾顺章一家八口,老幼皆不放过。如果我们据此认为,周恩来嗜杀成性,那就错了。他只是对叛徒执行党的纪律,虽然叛徒的家属并没有义务要服从纪律,也并没有违反纪律。

  文革中的刘少奇,是被当做党内最大的走资派打倒的,但中共中央文件中,正式罪名不是走资派,而是“叛徒、内奸、工贼”。这就给他定了死性,罪无可赦了。走资派顶多是党内矛盾,可以改正,可以悔改,可以东山再起,甚至三落三起。即使是死不悔改,如邓小平,也仍然可以保留党籍,以观后效。叛徒则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内奸、工贼也差不多。中共党内的整人专家康生,深知这一招的厉害,他不像其它中央文革小组的书生那样,只会傻傻地以“跟毛”还是“跟刘”来划线,他是发动“抓叛徒”,一抓一个准。康生的老谋深算也不是天生的,是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中逐步成熟的,延安整风时他只是“抓特务”为主,那就差远了。文革后期,江青也学会了此招,要整周恩来,挑来挑去挑了一顶“投降派”的帽子。为什么单挑这一顶?因为投降派一“投”过去,结果就是叛徒。经历过无数风浪,以善于在任何情况下沉着应对着称的周恩来终于沉不住气了,推进手术室前拼力大叫:“我是忠于党、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

  康生一生以抓叛徒为业,自己也有一块“叛徒”的心病,据说一九三○年在上海被国民党逮捕,旋即放了出来。直到去世前夕,他已经当上党的副主席,宠幸未衰,在昏迷中犹喃喃有词:“一九二○年,一九二一年,一九二二年,我绝没有叛变;一九二三年,我绝没有叛变;一九二四年,我绝没有叛变;一九二五年,我绝没有叛变;一九二六年,我绝没有叛变;一九二七年,我绝没有……”惊恐之状,不亚于周恩来。及至“四人帮”倒台,他们最大的罪名也是叛徒:江青、张春桥曾在上海被捕入狱变节,姚文元是叛徒姚篷子之子,只有年纪最轻的王洪文才实在与叛徒扯不到一起去。当然,还有那位文革小组长,在林彪事件中首当其冲被抛出来的陈伯达,以及被陈伯达整倒的最后一位高层人物陶铸,也都被证明当过叛徒。只不过陈伯达整人的时候不是叛徒,挨整的时候就发现是叛徒了;而陶铸挨整之时发现是叛徒,平反之时又不是叛徒了。

  投降派=叛徒=最坏的敌人,已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一条公式。

  “正常的”敌人固然可恨,倒还情有可原,因其立场、观点、利益与自己相左。叛徒则不然,叛徒照道理应该是咱们这一边的,或原本就是咱们这一边的,却经不起威逼利诱,熬打不过,竟然屈从敌人的意志,倒戈相向,教“自己人”防不胜防,起到了敌人想起而起不到的作用。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叛徒干的就是从内部攻破的事。这里至少有两点,说明叛徒比敌人更为可恶。第一,叛徒没有气节,人格上可鄙。如果敌人是狼,叛徒则是“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第二,叛徒知悉内情,危害性更大。敌人是明摆着的狼,叛徒则是“披着羊皮的狼”。

  敌友定理与叛徒定理

  政治学有一条重要的定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条定理,只概括了“敌”和“友”对于“我”的关系,可称为敌友定理。朋友和敌人,都不是“我”,即不是“自己人”。对于“自己人”而言,政治学应该有另外一条定理:如果不是永远的自己人,那就是永远的敌人。这条定理,可称之为叛徒定理。

  敌友定理从感情上不大好接受,道理上则无法反驳。叛徒定理恰恰相反,感情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逻辑上却不大说得过去。敌友定理符合现代宽容精神,与灵活、妥协、理解、纵横捭阖的政治艺术一致。叛徒定理则毫无宽容可言,僵硬、刻板、偏执、狭隘。可以这样认为,敌友定理是理性定理,叛徒定理是情绪定理。鲁迅说:“倘有同一营垒中人,化了装从背后给我一刀,则我的对于他的憎恶和鄙视,是在明显的敌人之上的。”

  (不光是政治,在一般人际关系中,这两条定理也是成立的。说到底,人际关系也是一种政治。有一种说法,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就是指女人在人际关系的应对上,常表现得比男人技高一筹。)

  问题是,“友”与“我”怎么区别?

  国共合作,国与共是“友”,共产党内部或国民党内部是“我”。但许多人一开始就拥有国共双重身份,怎么分得清楚呢?是不好分,所以要清党,你到底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赶紧拿主意吧。拿定了主意,我才好下手,杀谁和不杀谁。从此以后,国是国共是共,分得清清楚楚了,再投过来或投过去,哪怕对方又成了朋友,也要拿你当叛徒。张国焘就是国共第二次合作期间,从延安溜出来跑到国民党那边去的,照道理当时应该是投友而非投敌,但张国焘却被当做叛徒。王明也是一个叛徒,他投了苏联“老大哥”。老大哥本来一点都不是敌人,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友;但根据敌友定理,它总有一天会变成敌。你从“我”变成“友”,说明你迟早会变成“敌”,进而说明你最终是永远的敌人。也就是说,投友几乎等于投敌。总而言之,都叫做投降派。

  彭德怀上《万言书》,讨论的只是经济问题,后来一吵一吵,就当成野心家了。野心家其实也没什么,不想当领袖的元帅绝不是好元帅;但另一顶帽子就可怕了:里通外国。这顶帽子一扣,很多年以后,就连一些西方学者也觉得他活该被打倒。如撰写周恩来传记的韩素音教授,仍然认为打倒一个里通外国的彭德怀,比打倒一个不懂经济的毛泽东要好得多。里通外国本来是捕风捉影,就算是通,也是通向苏联、东欧,社会主义阵营,但这就有张国焘、王明之嫌。彭德怀的罪状虽多,致命的却是这条罪嫌。因为谁都不会反对:里通外国的领袖是最坏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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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位帅林彪,不仅“想当领袖”,而且还真当成了副领袖。他的结局是“叛国投敌”,投苏联。其时苏联已按照敌友定理,从朋友变成了敌人,从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最坏的敌人。为什么最好和最坏?因为根据共产主义的原则,共产党是天下一家的。苏共与中共的关系,不仅是友党,更是兄弟党。也就是说,是“亦友亦我”的关系。所以苏联修正主义被称为叛徒,一举取代头号敌人美国帝国主义,成为最坏。林彪深知此一去,自己一世英名不仅毁于一旦,死后也永无翻身之日。被妻儿叶群、林立果怂恿挟持出逃之时,内心是极不情愿的,宁可坐等毛来收拾,或者逃到广州去另立中央。他眼噙泪花说:“我至少还是个民族主义者。”  

 “民族主义者”,是林彪企图守住的最后底线。他知道无论干过什么,没干过什么,只要守住这条底线,就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否则便堕入万劫不覆的深渊。蒋介石被共产党封为“人民公敌”,到头来其民族气节仍为毛泽东所赞叹。中共与苏共亲如兄弟,为了坚持民族气节,毛泽东不惜与赫鲁晓夫公开翻脸,不吃肉也要硬顶下去。一位西方记者问周恩来:你身上共产主义和民族主义,哪个比重大?他想了想回答:我首先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最坏的叛徒:汉奸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看出来了,所有的叛徒中,最糟糕的是民族的叛徒。道理很简单,没有比“我族”或“我国”更大的“我”了。如果你背叛的是“我党”,至少敌党还可能拿你当回事;你背叛的是某阶级,比方当了工贼,至少敌对阶级会喜欢你;而你要是竟敢以本民族为敌,这世界上恐怕没人能原谅你了。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党派、信仰、阶级,却无法改变自己的民族种属。

  中国对于本民族的叛徒有一个专用名词:汉奸。汉奸,英文译作“traitor(to China)”,即“(中国的)卖国贼”。这样翻译有些别扭和累赘,不如原中文词那样简洁。英文本来只有“卖国贼”一词,至于卖的是哪一国,是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要到时候再说。“卖国贼”的定义很清楚,那就是必须犯了叛国罪。“汉奸”一词,看起来简洁,但是究竟如何定义,却不那么清楚。如《语言大典》这么解释:“投靠侵略者,充当其走狗,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败类”。这样的解释是经不起严格推敲的,有点只可会意,不可言传的意思。“投靠”、“走狗”、“败类”,都是含义模糊并且带感情色彩的词。比方怎样才算“投靠”?投降算不算?为人家工作呢?在那边定居呢?娶了人家的公主呢?再反过来,如果没有发生战争,对方也不是侵略者,你向它出卖国家民族的利益,就不叫汉奸了吗?  汉奸一词在中国十分流行,因其词义的模糊,常常造成滥用之势。结果到处是汉奸,一不小心就可能当了汉奸—   乒乓球运动员何智丽自嫁到日本,随俗改为日本姓氏再与中国球员交手,因其仍奋力拼搏毫不手软,被中国观众大骂为汉奸; 同样是从国家队退下来的乒乓球运动员陈静,代表台湾在百年奥运会力战前队友,差点夺走中国队计划稳拿的女单金牌,也被骂为汉奸;外国公司驻中国的代理,以前上海滩称做“买办”,只要他们在与中方洽谈生意时一心维护本公司的利益,就被指为汉奸;外资或合资企业内部发生涉外纠纷,中方高级主管批评、惩罚中国职员,也叫汉奸;偷越国境,尤其偷越到与中国关系紧张的国家;在海外发表言论,批评中国,揭露中国的黑暗面,有损国家的“整体形象”;因各种原因要求得到外国的政治庇护;被敌国军队生俘不喜欢中国,或者喜欢外国超过喜欢中国……   还可以列举许多。有人会说,他们被骂为汉奸,可能带有戏谑的成分,当不得真。那么好,在这些可能的戏谑后面,隐藏着一种怎样脆弱的情感和心理?而戏谑过后,究竟有多少人真正看出了其中包含的荒诞?

  关于“汉奸发生学”

  一九九五年七月号的《读书》杂志,发表了陈建功、王蒙、李辉的一篇三人谈《时代变化与感觉调整》,提到“汉奸”一词,王蒙认为:“在洋场上我们的一些同胞也有丢人现眼的,一味地迎合人家,或做出一些很不得体的事情,失格失态。……我们的一些朋友就大骂‘汉奸’,我相信这种情绪和态度是非常正义的,但‘汉奸’这个词还是有特定含义的,如果不是处在被侵略占领的情况下,即使我们说这个人有点儿奴颜婢膝,有点儿丢份儿,有点儿失格,但与‘汉奸’的罪名距离还是很大的。”李辉认为:“对那些到中国来工作生活的外国朋友我们抱有好感,他们对中国越亲近,我们越感到他们可爱;遗憾的是我们不能以同样的思路对待那些出国谋职谋生或求学的同胞,以致轻率地斥之为‘汉奸’,要按这种逻辑,那些来华的外国人不就变成‘美奸’,‘英奸’了吗?”

  《读书》是中国文化界享有声誉的杂志,以敢于发表有胆有识的文字着称,这三位作家也都以思想和文笔活跃见长。然而直到接近世纪末的时候,才由他们出面在这样的刊物上,代表中国的思想界为长期以来蒙受‘汉奸’罪的数十万“出国谋职谋生或求学同胞”平反。这个玩笑实在开得也太大了。

  同样是这家杂志,同年的十月号又发表了一篇李零的《汉奸发生学》,专门讨论“汉奸机制”,即汉奸是怎样被逼无奈而产生的。他举了历史上几个著名汉奸的例子:伍子胥引吴兵灭楚,申包胥请秦军复楚,越王勾践尝吴王夫差之粪,李陵兵败而降匈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这几个人除了吴三桂,都是历史上的“正面形象”。伍子胥灭楚,是因为楚王无道,听信谗言,夺媳杀子,株连忠臣伍子胥的父兄,逼得他出逃吴国,引兵灭楚,掘墓鞭尸。他连夜过昭关的故事,早已改编为名满京城的京剧剧目。申包胥是伍子胥的好友,为了实现“子能覆楚,我必兴楚”的诺言,竟如秦乞师。人家不答应,便倚廷而哭,七天不吃不喝,终于哭来了救兵,完成了复国的大业。幸好秦军功成即退,没问他要土地要劳务费。越王勾践的故事更是脍炙人口,他屈膝求生、恭谦事敌、丧权辱国,乃至尝仇人的大便以取媚,如此“卧薪尝胆”其实是恶心丧胆,都成了“笑得最后”的必要代价与铺垫。伍子胥、申包胥、勾践都是汉以前的人物,严格地讲不能算“汉奸”,那时还没“汉”呢。拿他们举例,是为了说明“汉奸”发生的原理,即动机的正义性:讨伐暴君、光复祖国、忍辱复仇。

  第一个真正的汉奸是李陵,他身为汉朝将军,被俘,投降,娶匈奴公主为妻,终身不归汉。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并没有一个崇高的、正义的动机,作为人们往后为他翻案的借口。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是被逼出来的:武帝任人唯亲重用无能、发给的兵马太少而不得不以步卒五千对抗匈奴主力八万、友军拒不救援坐视其全军覆没、公孙敖谎言其叛致使李陵全家被诛……所谓“汉奸机制”,李陵一案最为典型。虽然没人说他不是汉奸,但总觉得情有可原。加之李陵是抗击匈奴的名将李广的嫡孙,又有太史公司马迁为他讲公道话而惨遭腐刑,而且他只老老实实做人家的驸马,并没领兵前来攻汉,因而还能获得相当大的同情。如作家张承志在散文《杭盖怀李陵》中评说:“当他无家可归,祖国执行不义的时候,叛变也许是悲壮的正道。”

  (据《汉书.匈奴传》,公元前九六年,即汉武帝太始元年,亦即李陵全家被诛不过两年,匈奴使大将与李陵领兵三万馀骑追击汉军,在浚稽山转战九日。此役以“伤奴甚众”,匈奴退兵告终。)

  最后一个吴三桂,是导致清朝入主中原的关键人物。历史学家对他大都是贬,也就是“反面形象”。同样是当汉奸,动机一点都不崇高:“冲冠一怒为红颜”;脑袋也不清楚:说好了只是联清平闯,打到后来却变成了投清灭明;操守则更谈不上了:投了一次就算了,好好地当你的汉奸,还能做成个洪承畴、范文程一类人物,也不失为一种功名,偏又要再反,叛了再叛。近年有李治亭着《吴三桂大传》,将这个人们印象中“贪生怕死、寡廉鲜耻的末流汉奸”作全面、公正的分析,发现以前的很多误解。他引清兵入关,本想当申包胥,不料却当了个伍子胥。不论是什么胥,总之他这汉奸当得也是事出有因,身不由己,甚至还有些悲壮和负责任,不能简单归为“反面人物”一类。何况今日之中国,早已是胡汉一家,当年的“汉奸”, 其实是站在“历史的正确选择”一边,为优秀的少数民族统治者取代昏庸无道、腐败无能的汉族统治者贡献力量。拿吴三桂来说,如果不是他引狼入室,充当侵略军的马前卒,领着中国人打中国人,一个有史以来最好的朝代怎么可能那样迅速地建立在中国的土地上?这到底是他的功还是他的过?硬要以“功过”来评定,那他最大的过应该是最后对侵略者的背叛,即反叛清朝,破坏新秩序下的安定团结,而绝非当汉奸这档子事。

  《汉奸发生学》当然没说到这些,只是举了这些“好汉奸”的例。这些汉奸既好,当汉奸又实出无奈,所以我们不能过多地指责他们,要指责也只好去指责迫使他们当汉奸的“机制”。此文一出,引起反响。上头怪罪下来,追查《读书》“替汉奸开脱”的责任。发生在三年前的“汉奸发生学”,遂无法再发生下去。

  李陵有没有投降的权利?

  中国的历史上,值得讨论的汉奸当然不止这几位,作者单挑了那些好说的说,不好说的都避开了。让人觉得,汉奸的发生大致有两种,一是出于正义,一是迫于无奈。这都是可以理解、值得同情的,从长远的历史观照,甚至是应该肯定的。至于其它的机制呢,可惜没能说下去。

  我们再来讨论李陵,不妨就从发生机制着手。假设他不是教匈奴闻风丧胆的名将李广之后,假设司马迁没有因他受施腐刑,假设汉武帝不搞任人唯亲,假设拨给他的兵马充足强壮,假设没有小人谗言致使他全家被诛,假设没有这一切“机制”,他只是兵败被俘,可不可以向匈奴投降?依汉律当然是绝不可以,就是所有的假设都是反的也不可以。我们讨论的不是汉律而是道义。不允许自己士兵、将军失败后向敌人投降,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说,未免太残忍了。投降无疑是一种耻辱,但如果你尽了最大的力量和勇气,陷入重围和绝境无法解脱,那就虽辱犹荣。李陵正是这样的情况。

  战争也是一种“游戏”,有一定的游戏规则。中国古代就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惯例。现代战争更有禁止使用化学武器、禁止杀害和虐待俘虏、禁止攻击红十字救护人员、禁止攻击平民等等国际条约。固然现实中常有违约的暴行发生,如南京大屠杀之类,但它作为国际间公认的准则是不可动摇的。军人的职责是战斗,而不是白白送死。在无法取胜和解围的情况下,他有放下武器的权利,他有投降后保持尊严的权利,他有不被自己的同胞歧视和迫害的权利。美军飞行员遭敌方击落生俘,被迫在电视上供认自己的罪行、指责自己的政府,一旦释放归乡,他仍然会受到英雄凯旋式的欢迎。五十年代,在朝鲜战争中被俘虏的数十万中国人民志愿军官兵,经过反复斗争、谈判交涉回到中国,却受到二十多年的歧视、审查、迫害。为什么会有这样巨大的差异?这差异到底是制度使然,还是文化观念的不同造成的?在长期的战争年代,中共一直享有“优待俘虏”的美誉,包括优待“双手沾满共产党鲜血”的国军将领,优待顽固凶恶的日本士兵,即使在敌己双方力量极为悬殊的江西苏区时代也是如此。能优待俘虏,却不能原谅当过俘虏的自己人。这大概不能说成是一种严以待己、宽以待人的美德吧?  

 一般学者认为,中国的汉民族,基本形成于汉代。秦统一诸夏,融合四方各族,即所谓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经两汉约四百年而有汉族。后来又不断融进北方各族的血缘,才有今日的“大汉族”。汉族的第一个心腹大敌—匈奴,大部分终于融入汉族。以至于西晋末年,匈奴人刘渊据平阳建汉称帝,竟以汉朝皇室刘氏子孙自居,口口声声“昔我太祖高皇帝”、“我世祖光武皇帝”,要为汉家的列祖列宗光复丢掉了数十年的江山社稷。既然迟早是汉一家,指责当年的李陵为“汉奸”,又有何意义呢?
  石敬瑭.张邦昌.刘豫

  五代时的石敬瑭,是另一类汉奸。他向契丹乞兵灭后唐,建后晋称帝。为了达到目的,许诺事成之后割燕云十六州予契丹,并以父礼事契丹主耶律德光,也就是当“儿皇帝”。其部将刘知远劝谏:“称臣足矣,何必称父;赠以金帛可矣,何必割地。”石敬瑭求兵心切,竟不听从,接受耶律德光册封的中国皇帝,国号晋。史称后晋。十六州既失,中国北方的门户大开;每年还要向契丹输绢三十万匹,造成国力衰弱。石敬瑭在位仅六年而死,侄石重贵即位,两国关系终于破裂,耶律德光大举进兵,灭后晋。

  割地是丧权,称“儿皇帝”是辱国,石敬瑭的汉奸罪主要是这两条,再加上纳贡这条较轻的罪。身为一国之主,竟认他国元首为父,固然有失体统,但实际上并不如纳贡这一条直接影响国计民生来得严重。也就是说,辱国是虚的,交钱(货)是实的。中国一贯重面子不重里子,所以讨论历史往往避实就虚,颠倒轻重,以此为第一奇耻大辱。其实石敬瑭以前,大唐曾与吐蕃订立过“甥舅之盟”,即唐天子为舅,吐蕃赞普为甥。“舅甥”比“父子”好听一些,却也有辈分之差。人家吐蕃就不觉得有什么耻辱。既然后来同为中国人,为什么只能听少数民族称汉族为“舅”、为“伯”,就那样饶不得汉人尊别的民族一声“父”?何况石敬瑭也不是汉人,是沙陀人。沙陀人本为西突厥的一个部落,先投吐蕃,后归附唐朝,逐渐汉化。所以称他为“汉奸”,也有些牵强。

  耶律德光灭晋后,在中国建立大辽,因水土不服,只呆了三个月便北返,行至滦城突发病死。其侄兀欲被将士拥立于镇州,称天授皇帝,是为辽世宗。他这个帝位来之不易,首先就遭到其祖母述律太后的坚决反对。当年述律太后宠立次子耶律德光,迫使长子东丹国王突欲愤投世敌南唐,为唐明宗赐姓李并更名曰慕华。“慕华”,仰慕中华也,彻头彻尾地当了“契丹奸”。这种人的儿子,怎能承继契丹之大统?他居然深得人心,一仗而打败其祖母。辽朝虽为外族政权,后来却努力汉化,二百多年后为金所灭时,辽人几乎已全部成为汉人。辽史也与宋史、金史并列,为中国的正史。如果不考虑动机,只从历史发展的结果来看,当初石敬瑭割让中国大片土地予契丹(面积、人口皆超过契丹本土),使之日益强大的同时,加速并彻底被汉化,最终成为中国的一部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金朝灭辽,有宋朝的参与。从宋的角度,要恢复“中国”的版图;从金的角度,则要趁机扩展势力范围,而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关外藩邦。于是金宋开战,靖康二年四月,金人攻陷汴京,掳徽钦二帝、后妃、宗室、大臣共三千馀人北返,北宋乃亡。金军走之前,特地立了一个中国皇帝,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又一个著名汉奸张邦昌。

  石敬瑭虽是“儿皇帝”,毕竟还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朝代,为残唐五代之一。张邦昌接受册封称帝的“楚国”,却只存在了顶多个把月。金人前脚走,康王赵构即在应天府登基,是为南宋朝廷的“开国之君”宋高宗。张邦昌甩下“楚帝”不当,亲到应天府谒见高宗,伏地恸哭请死。他本是宋朝的廷臣,并不想当皇帝,接受金人的册封实在是不得已。高宗赵构问中书侍郎黄潜善如何处置?黄答:“邦昌罪在不贷,然为金人所胁,今已自归,唯陛下谅而处之。”于是以张邦昌为太保,封同安郡王。

  但张邦昌终于没有被原谅。不久,高宗起用因阻挠和议贬至江宁的主战派朝臣李纲,他认为张邦昌身为国家大臣不能临危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更号,宜正典刑。遂将张邦昌流放至潭州,旋诛死。至于接受金人官职、俨然以“楚国佐命大臣”自居的一班朝臣,如王时雍、吴开、莫俦等人,也都遭流放。历史学家称张邦昌为“伪帝”,金人所封官职为“伪官”,所谓“楚国”亦被称为“伪政权”。“伪”字与“汉奸”一词联系到一起,就是从这里开始。张邦昌的“伪帝”与石敬瑭的“儿皇帝”最大的不同,不是存在时间的长短,而在于他是外国侵略军册封的,与自己邀请来帮忙的外国“友军”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张邦昌“伪”,而石敬瑭不伪。“伪”者,假也。也就是不为咱们自己承认。

  张邦昌的节操当然不值得称道,不过倒不是一个为虎作伥、有意出卖国家利益之徒。仅这一点他就比石敬瑭要好。他如果不出面当“皇帝”,侵略军肯定会另选一人来当,如后来金兵大举南侵,册立前济南知府刘豫为“齐帝”。这是金人“以华制华”的政策。当然不是说,“我不当反正别人也会当,那还不如我当”。重要的是看他怎么当。张邦昌至少做了两件好事。第一,促使金人退兵;第二,将政权主动交还给中国的合法政府。他手下出任“伪官”的吕好问故意同金人说:“天生南北风习不同,北兵在南不习水土,且少留兵无济于用,多留兵反而不便。”本来准备留兵实行长期占领、监卫的金军乃全部撤离。而后,张邦昌又依从吕好问等人的主张,迎接因废居私第幸免于难的元佑皇后入居延福宫,并遣使往谒康王劝进,最后自己跑到应天府请罪。照我看,黄潜善的处理意见是对的,有利于人心的归附。李纲“正典刑”的主张则失之苛严,断绝了所有因迫于情势而暂时委曲求全的人员归路。及至金兵再次南下,建立第二个伪政权,也就再没有张邦昌的故事发生,而是一心一意奉金朝为正朔,与南宋为敌了。伪帝刘豫有心报效金人,又打不赢南宋,最后金人嫌他无能,派兵捉住,废为蜀王。这个死心塌地的汉奸,比迫不得已的汉奸下场还是要好得多。

  议和与“拼死一战”

  辽是宋的世敌,如果宋能不计前嫌,联辽抗金而不是联金灭辽,北宋也就不会轻易覆亡。辽再坏,毕竟只是屡犯边关,远不及金之陷京掳帝来得恶劣。金是南宋的世仇,如果南宋能不计前嫌,联金抗蒙古而不是联蒙古灭金,南宋也不会轻易覆亡。金再坏,毕竟还允许议和,留给你偏安的辽阔空间与长久时间,远不及蒙古人 赶尽杀绝来得凶残。两宋在国家生死存亡关键时刻的重大失策,在于不懂得政治学的敌友定理,以狭隘的民族复仇情绪代替理性判断与抉择,因而一错再错,一亡而再亡。

  有人会说,与其屈辱偷生,不如拼死一战。所谓“宁为玉碎,不做瓦全”。听起来慷慨激昂,也符合英雄的做人准则,但套用在国家、民族上,却是毫无道理。国家既亡,整个民族都沦为亡国奴,岂不是在更为屈辱的环境中偷生?难道你要整个民族都像日本武士道那样“玉碎”,都拼死,都遭屠杀,致使种族灭绝?只要不是这样,那么国家的苟安就比打不赢也打要好,保全半壁江山也比彻底沦亡要好。秦桧与金人签订的“绍兴和议”,虽是不平等条约,却为南宋争取了二十年的和平,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平心而论,秦桧是一个不错的经济人材,在他的治下,宋朝迅速修复了战争的创伤,再现北宋时的繁荣景象,奠定了一百五十年的国运基础。

  汉奸的大批产生,自然是在外国入侵,民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第一个高潮是宋代,第二个高潮是明末,第三个高潮则是日本入侵。中国自从出了个秦桧,以后所有的汉奸都相形逊色—不是他们的罪行,而是他们作为汉奸的知名度。秦桧简直就成了“汉奸”的代名词,直到再出了个汪精卫。

  汪精卫遭到各方的一致痛恨,不是没有道理的。从国民党方面,蒋介石领导抗战胜利,如果不跟汪划清界限,有损党和领袖的形象。汪精卫是蒋介石在党内的最大的竞争对手,双方曾为夺取孙中山继承人的位置明争暗斗;抗战八年,蒋介石对日秘密和谈一直断断续续。彻底否定汪精卫,即确定了蒋的合法性及历史上的地位。从共产党方面,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汪精卫是国民党著名左派,共产党的有力支持者,蒋介石发动“清共”,汪的武汉国民政府一度站在共产党一边,表示要讨伐蒋介石,后来居然宁汉合流,一致反共。这种感情上的伤害,已足够符合叛徒定理的条件,而不仅仅是敌友定理了。及至国共第二次合作,全国抗日,汪的南京政府打出的旗号却是“和平、反共、救国”。旧恨新仇,集于汪氏一身,何况国民党已给 他定性在前,正是一条可以任意鞭笞的死狗,绝无再为他讲话之理。从一般民意方面,“汉奸说”本是中国特产,无论文化传统、历史镜鉴、道德观念、民族情绪,都不会认为汪是一个好东西。从国际舆论方面,汪属于战败的日本侵略者阵营,从未得到过英美为首的西方国家承认,到日本对美发动的太平洋战争已呈败相、日首相近卫向汪表示进一步交还中国(沦陷区)主权的时候,汪居然主动提出向英美宣战,近卫劝都劝不住。因而在即使民族观念较为豁然大度的西方民主国家眼里,他也不值得稍予同情。 汪精卫当汉奸的动机

  史学家们对汪精卫的汉奸罪认识较为一致,唯在当汉奸的动机上看法各有不同。一是对权力的追求,即所谓“领袖欲”;二是贪生怕死,患了“恐日症”和软骨症;三是与蒋介石达成默契,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中国无论是胜是败都不至于亡国;四是确信中国打不赢日本,迟和不如早和,反而主动;五是一贯亲日,死心塌地投靠日本;六是与蒋介石内斗失利,负气出走铸成大错,只好一错到底。

  这六种动机,最为恶劣的是第五,最不可能的是第二。想当年汪精卫参加革命,谋刺清摄政王事败被捕入狱,尝作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其大义凛然,可与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正气歌》并美于世。说他是贪生怕死之徒,实在毫无根据,也不令人信服。在沦陷区,民间曾流传过这样的故事:汪赴日和谈前夕,交卫士一把手枪,“如看到我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即拔枪把我打死!”这个故事不论是真是假,都说明“怕死”是站不住脚的。他要是坐在大后方跟着大伙儿高喊抗战,则中国是赢是输,总也轮不到他汪精卫有生命之虞。倒是他选择的那条路,处处埋伏着杀机、险情,非软骨者敢走。第五条也难以成立。汪精卫固然亲日,但毕竟是中国人。他的日本情结,与孙中山一样,源自在日本鼓吹革命、组建同盟会的经历。这种亲日情结,不但汪氏有,蒋介石也有,其它国民党元老也几乎都有。汪氏的亲日,为他对日议和提供了坚实的背景,却未见得一定要站到日本的立场上,死心塌地与中国为敌。否则,他完全可以“代表中国”向日本投降,至少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出卖中国的利益、主权,而不至于跟日本讨价还价,力争中国的领土完整、要日本无条件撤兵。从最基本的人性角度来说,仇恨自己民族的人实在反常和罕见。也许汪精卫正好是这种人,但没有充分有力的证据。

  至于“负气出走铸成大错”,从他秘密出走河内,到成立南京政府的整个过程来看,其周密和审慎,绝非起于一时的意气用事。他到河内发出主和的“艳电”,仍不是没有退路,蒋介石派人送来护照和经费,希望他到欧洲游历,或干脆回重庆再任要职,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实在劝不回头才让特务暗杀。就算是出于负气,如果没有深思熟虑作底,亦即没有其它更深刻的动机,断不至如此。而“领袖欲”,他已贵为国民党副总裁,其言行举止足以影响中国的政局。他一生几经浮沉,深知政治的无常,尤其战乱中的领袖难为和难当。就在他离开重庆前不久,和蒋介石最后一起用餐时,他还提出要对南京、上海的失守负责,国民政府应总辞以谢罪天下。蒋忿极,认为这才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起身拂袖而去。汪氏与其说是“领袖欲”,还不如说是“表现欲”,即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概,向世人表明他要不顾一切救民于水火。这与他当年谋刺清摄政王的行为动机是一致的。

  第三和第四种动机,两相比较,“默契说”太牵强,不合整个事件发生和发展的逻辑。最能说得过去的是第四种动机,即固信中国抗战难以取胜,不如早和,以争取主动,免遭更大的损失。当时的情况是,东北早已为关东军所据,成立“满洲国”;蒙古建立了独立的亲日政权;华北经过“特殊化”自治阶段,亦被日军占领;华东、华中和华南,除长沙以外的几乎所有大城市皆沦为敌手;中国的海上信道全部被封锁;国军精锐部队在抗战初始就已经将老本拼光,中国军队无论从装备、素质、供养等方面皆远不及日军,中国正规士兵对日本兵的战斗力是三敌一;国共两党既合作又矛盾重重,暗伏着将来决一死战的危局;苏俄及西方自由世界对中日战争持观望态度,英美各国即使参战,似乎也难以抵挡穷凶极恶的日军攻势,中国是孤立无援地对付日本;中国社会结构涣散,国库空虚,前清及军阀混战时欠下的大量赔款、债务无力偿还,经济随时可能崩溃……总而言之,“它很像是一个重量级拳师与一个羽量级拳师比赛。……这次的战争,中国不能打,也不应该打。但是,却不能不打,由于被日本逼迫得别无选择。”(黎东方《细说抗战》)
  “不能打,也不应该打”,这是历史学家在抗战结束五十年后的客观评论,如果放在当时,则属于彻头彻尾的“汉奸言论”。汪精卫出走前,虽在公开场合“同党中央保持一致”,一再表示要抗战到底,私下却对抗战前景极为悲观,也就是“不能打,也不应该打”。

  汪精卫是一个爱国者

  国民党高层有一个被胡适戏称为“低调俱乐部”的沙龙,汪精卫当然是这个“俱乐部”的灵魂。但“不能打”还不是动机,只是一种认识和判断。毕竟这个“低调俱乐部”的人并非个个走上了汪的道路(如胡适),毕竟“不能打”后面还有一个“却不能不打”。我认为,汪精卫对日议和的动机是很复杂的,不可能简单地归结为哪一类。根据其人的经历、性格、地位、信仰,及后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毋宁取其所言,动机中包含有救国救民之心。有意思的是,在国民党内,真正的主和派原是蒋介石,而汪精卫是对日主战派。一九三一年的九一八事变,一九三二年的一二八事变,一九三五年的古北口之役,他都主张和日本人打。倒是蒋介石,九一八事变中的“不抵抗政策”,一九三三年出卖华北的塘沽协定,摧残察绥抗日武装,一九三五年华北特殊化的何梅协定,都是其一手导演的杰作。不料后来倒转过来,蒋介石成了抗战到底的英雄,汪精卫却走上主和的道路。陈公博回忆,汪始有主和倾向,实为长城古北口之役,前方将领回来报告,都说“官兵无法战争,官兵并非不愿战,实在不能战,因为我们的火力比敌人的火力距离太远了,我们官兵看不见敌人,只是受到敌人炮火的威胁。”及至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后,汪更加认为,中日应寻出一条和平之路,否则一旦开战,只是便宜了苏联。

  我相信,汪精卫是一个爱国者。至于卖不卖国,怎样卖,那是第二个问题。

  有人会说,都到那样一个地步了,还侈谈什么爱国?说得好,对敌妥协不言爱国,败军之将不言勇。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数百上千年以来,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说到底,动机并不是最重要的,也永远争论不清。再崇高的动机,如结果一团糟,也不能拿“好心办坏事”开脱其咎。反之亦然。何况所有的推断,都只是推断而已。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关键要看其所为,究竟给这个国家和民族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具体到汪精卫,主要应该讨论第二个问题,即卖不卖国,而不是爱不爱国的问题。

  汪精卫发动“和平运动”,其负面效应显而易见,几乎所有涉及这一议题的文论都做过分析,这也正是定其汉奸罪的根据。大致有:签订不平等条约,丧权辱国;成立傀儡政府及伪国民党中央,分裂抗战阵营,打击了民族士气;为逃兵尤其是降将提供了“合理”借口;粉饰了日本侵略军的亡华阴谋;积极反共,而共产党当时是抗日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协助和维护日军对沦陷区的统治,镇压地下抵抗运动;提供日军侵华的物资资源;让日本腾出手来,发动太平洋战争,等等。

  这些指控都没错。所有这些负面效应,都是汪氏“和平运动”必须付出的代价,因为他是作为“战败一方”与敌议和。抗战的最后胜利,推翻了汪氏付出这些代价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其最大的代价如承认“满洲国”之类都是可以收回的;万一抗战不能取胜,那么中国至少可以守住已经签约的这条底线。事实上,谁也无法断言中国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使在今天,我们仍然对当年那场战争的惨胜感到侥幸, 如释重负。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危险时刻,以战为主,以和为辅,和战并用,这是一种明智的抉择。既要有“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的义勇,也要有以暂时的妥协保全实力留有退路的灵活。即连领导抗战到底的蒋介石本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日和谈的可能,这不是他的动摇和软弱。延安的共产党与日军暗中交涉,也不能说是通敌和叛卖。正如历史选择了蒋介石作为抗战的领袖,能够担当议和重任的人选,遍观当时之中国,也非汪氏莫属了。

  “中国不是我卖得了的”

  汪精卫在对日议和中,其个人表现的勇气和一定的原则性,连日方都为之敬重。据胡兰成回忆,当时任日本驻南京大使馆一等秘书的清水重三,曾参加多次汪精卫与日方的重要会见,私下叹道:“我在旁看着,这边是战胜国,坐着我们的大臣,大将与司令官,对方是战败国,坐着汪先生,但是比起来,只见汪先生是大人,我们的大臣大将司令官都藐小了,惟有近卫公与汪先生坐在一起还相配。汪先生的风度气概,如山河不惊,当时我嘴里不说,心里实在佩服。”(《今生今世》)

  日汪和约,当然是不平等条约。中国人对于签订不平等条约者,一概斥之为汉奸,如秦桧,如李鸿章。汪精卫就更不用说了。苏俄逼使中国允许外蒙独立,时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的宋子文借故推脱,乃至辞去外长,为的就是不担汉奸罪名。南京失陷时,日本通过德国大使陶德曼向中国政府提出一份“和约”,汪精卫劝行政院长孔祥熙签字,孔不敢签:“汪先生,我没有你的胆子,我背部受不了两颗子弹。”

  汪精卫虽有“胆子”,也不敢贸然签字,他知道这一笔下去非同小可。他不怕“引刀成一快”,却害怕当卖国贼,留下千古的骂名。一份“和约”,往往复复逐条讨价还价好几个月才出台,按说是毫无意义的。日本最后投降,这份条约成了废 纸,而汪氏亦未能逃脱卖国的骂名。但他的几番坚持达成协议,还是尽可能地争得了国家的尊严和利益,甚至赢得了对方的敬重,及一部分日本官员的同情。而这份和约,至少在沦陷区,在日本投降前的数年时间内起了作用。

  汪精卫一方争的是哪几条呢?一,中华民国国号、首都南京、青天白日国旗、 三民主义国策不变;二,日军必须从中国撤退;三,日军占领区的中国法人以及个人所有的铁路、工厂、矿山、商店、一般住宅,应迅速归还;四,不承认满洲国。如果这几条完全得以实现,平心而论,那就不是不平等条约,而是平等条约了。日本政府方面自然不会同意,提出:一,由于三民主义是排日抗战的根源,应当修正这一理论;二,青天白日国旗仍为抗战的重庆政府使用,并成为日军进攻的目标,为避免混淆,图案应予修改;三,日军占领的住宅、工厂、商店可以归还,但铁路在战争期间由日方管理,待全面和平后立即归还。这三条,第三条可以理解;唯第一、二条,连日本专门派做对汪工作的“梅机关”主要成员犬养健也认为过分,“因为自古以来,无论什么样的战胜国,还没有连对方国家的建国原理及国旗图案都加以干涉的先例。况且,这又是超越胜败的两国间的和平运动。”(犬养健《扬子江今天仍在奔流》)

  这两条虽然过分,却都是虚的,也与前几次日方提出的“和平条件”不一样。这是因为日方内部对中国问题一直有较大分歧,日本政府迭次换届,其政策波动、摇摆,有时不免生疏和荒唐,或节外生枝。总之,汪精卫遇到的对手是十分难缠和蛮不讲理的,远远超过了他预先的估计。但他走到了这一步,已无可回头。经过大半年的苦争,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三十日,汪精卫在上海签订《日支新关系调整纲要》,主要内容为: 承认满洲国;确保日本在中央政府的外交、教育、宣传、文化以及军事等各方面的权利和合作关系;承认日本在内蒙、华北、长江中下游、厦门、海南岛及其附近岛屿的政治、经济以及对地下资源的开发利用权利;承认在以上地区的防共和治安的驻兵权;中国对于日军驻扎地域及其与此有关地域的铁路、航空、通讯、港口、水陆等应适应日本军事上的需要;在中央政府及各级机构中聘请日本军事、财政、经济、技术顾问,确保《纲要》及其秘密附件中所有条款的执行。

  此《纲要》简直就是一份战胜国对战败国的占领宣言,令许多主导此次“和平运动”的日方和汪方人员大感意外。最早秘密潜往东京,与日本取得和谈联系的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立刻退出汪集团,离开上海回到了重庆,并在香港《大公报》披露《纲要》的全部内容。与他同时返回重庆的还有陶希圣。汪精卫本人也既忧且惧,草案签字后流着泪说:“这个文件说不上什么卖国契。中国不是我卖得了的,我若签字,就不过是我的卖身契罢了。”

  为什么“中国不是我卖得了的”?因为上述地区为日军所占领已成事实,你签不签约,反正是拿不回来的。用汪氏集团第三号人物周佛海的话来说,“沦陷区是蒋先生把它丢掉了的,不是我们把它丢了的,我们今与日本交涉,只有收回多少的问题,没有丧失多少的问题。”(为《中华日报》撰写的社论)这话有漏洞,因为蒋先生虽然把它丢了,但始终没有同意给人家,还要坚持打回来。但汪氏“和平运动”与蒋介石的政见分歧就在这里:我认为打不赢,所以才同意把你丢掉的给人家;如果你打得赢,那我同意给人家的也丢不掉。即如台湾,是清朝把它丢掉了的,抗战胜利,不是仍然要回来了吗?

  当然,汪精卫的观点与周佛海还不一样,他认为“凡中华民国的事,即无论是蒋先生作的或谁沦陷的,我们皆应负责。”他甚至表示:“我们做和平运动是为使抗战有终之美,不是为与抗战敌对。”(胡兰成《今生今世》)

  事实上,东北不是打不打得赢,而是根本就没让打给丢掉的。满洲国的成立,中国也没向日本宣战,差不多是默认了。西方各国,直到今天出版的二次大战世界地图集,仍将满洲国划为独立于中国之外的一个国家。汪精卫只是无可奈何承认既成事实。就在此密约签署前四个月,汪在上海召开“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统计出缺席代表人数名单上,赫然印着“东三省代表”的字样。汪政府成立后,汪曾到“满洲国”访问,在盛大的欢迎会上,他满含热泪地说:“我们以前是同胞,现在是同胞,将来还是同胞!”一言既出,令在座的日军司令官为之瞠目。

  承认满洲国,同意以日占区的物资资敌,是汪政权的底线。也就是说,他的卖国,他的坏,基本上到此为止。

  密约的披露,产生了间接效应。原持观望态度的美、英、法等西方国家,开始支持中国抗战,包括贷款、向远东地区增兵,中国孤立无援的局面终于打破。因为它们看到了,坐视日本侵略中国的可怕后果:西方国家在华利益亦将受到威胁。
<P>http://bbs.yannan.cn/viewthread.php?tid=25335&amp;sid=VvFPQbh8</P>
<P>汪政权对中国有无好处?

  付出了如此代价的汪精卫政权,究竟对中国有没有好处呢?我以为,这是评说其功罪的关键所在。

  汪政权的建立,使中国的沦陷区有了一个“合法的”中国政府。这个“合法”,是对日本而言,并为日本所承认的。至于它为不为全中国人民所承认,为不为国际间所承认,那倒没关系,不承认反而更好。事实上,除了日本、伪满洲国,先后承认汪政权并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及政府还有德国、意大利、匈牙利、罗马尼亚、丹麦、西班牙、克罗地亚、斯洛伐克、保加利亚及法国维希政府。由汪精卫的“伪政权”取代梁鸿志的“维新政府”,及名义上统括华北的伪政府,代表中国的沦陷区向日方进行交涉,可以最大限度地赢得对方的尊重,及中方的权益。有人会说,充当人家的走狗,人家还有什么尊重可言?话不能这么讲,就算是走狗也有其尊严和权利。至少,你得尊重它的生存权,尊重与它的合作关系,尊重它对你的态度,尊重你自己对它的承诺,一定程度地尊重国际间公认的外交准则。就沦陷区的人民而言,也必须接受日本占领的事实。敌人来了,你可以跟他打,打不动的可以去逃难。而绝大多数的人是逃不走的,没法逃也不知往哪里逃。他们注定要留下来,在侵略者的统治下生活,他们注定要当“良民”。有幸生活在大后方的人,有幸逃出来的人,也许可以理直气壮,可以同仇敌忾,誓死与祖国山河共存亡;今天的人们,也可以高喊“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但如果你不幸生活在当年,又不幸身陷敌人的铁蹄之下,沦为亡国奴,你是不会轻易去死的。即使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亲人,你的好友,你会希望他们以血肉之躯去拼死反抗,作无谓的牺牲吗?如果是我,我希望他们都千万别死,好好活着,至少也得“赖活着”,活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沦陷区最好有一个中国人的政府,而非直接由日本人来统治。你可以说,有时候中国人比日本人还坏,也就是走狗有时比主子还坏。但这情况毕竟不多,如果这是一种通常现象,那咱们还要抗日干什么呢?让日本人占领整个中国岂不是更好?中国人对中国人,有时比日本人对中国人还坏;但日本人对中国人,永远不能像中国人对中国人那样好。这道理我想应该很好懂。

  日本侵占香港三年又八个月,没有建立一个由英国人或是中国人组成的傀儡政府,而是以日中将矶谷廉介为香港总督,直接进行统治。香港居民的日子,就比汪政权领辖的沦陷地区及“满洲国”更为艰难。一年之内五十万居民被遣送内地,发行军票以完全取代港币,实行搜刮和大批征用民工,导致经济崩溃、长期饥饿,民生苦不堪言。直至七十年代,香港人对日本人的憎恨,仍能使偶尔被认出来的日本游客自况为过街老鼠,随时准备拔腿而逃。

  汪政府成立后再无大屠杀

  比较之下,被日本侵占时间超过香港两倍的上海,情况却反要好得多。除了军 事占领、政治控制、异族统治的屈辱感之外,基本上维持了社会和经济秩序,生产活动如常,市场活跃,“戏院依然高堂满座,酒楼门庭若市,笙歌处处,虽似商女晚唱,毕竟无门前冻骨,这便是张爱玲小说的社会背景,虽无爱国主义洋溢其间,但楼台春梦,也是另一种真实,真实到在一定期间遭到排斥,但在更长时间内却深深感染人心,受到喜爱。”(徐宗懋《日本情结—从蒋介石到李登辉》)

  在完全由日本人统治的香港,是绝无产生像张爱玲这样出色作家的环境的。如果说张爱玲曾嫁给汉奸胡兰成,自己也有汉奸之嫌,因此其小说可能“粉饰太平”的话(我以为现在持这种偏颇观念的人已不多了),那么与汉奸全不搭界的作家钱锺书笔下的《围城》,描写沦陷后上海市民的生活画面,大抵也都是“正常”的。更先沦陷的东北,在另一些作家的笔下,也有不少“承平时代”的景象。台湾辅仁大学教授梅济民回忆学生生活的小说《哈尔滨之雾》,主人公成天沉迷在学校之间的游泳、划船、和球赛中,还有与日本高校女生情感游戏。我接触的许多在“满洲国”生活过的人,至今私下还说:“日本人不坏,他们到村子里来,还给小孩吃糖。”日本人还不坏,谁坏呢?“苏联人坏!苏联红军来了,烧杀抢奸无恶不作!”

  苏联红军绝不可能比日本鬼子还坏。它是“解放者”,而日本人是侵略者。但我相信在一定的情况下,二者的坏和“不坏”会发生逆转。“解放者”和侵略者都是外国人,都对中国领土怀有野心。历史证明,它们都不是好东西。日本人“不坏”,是因为有一个中国人的政府在起著作用;苏联红军坏,是因为没有一个中国人的政府管着,哪怕它是一个傀儡政府。在战争后期,大部分中国沦陷区人民的生活,甚至超过日本本土许多。日本由于穷兵黩武,缺乏资源,生产能力及民众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加之遭到盟军的海上封锁和空中攻击,其危机感日盛一日。反而是沦陷区的生活值得他们羡慕。当然,满、蒙、华北及华东、华南各地的情况,不尽相同也不能一概而论。但由中国人出面组织“伪政府”,比没有这样的政府更符合中国人的最大利益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就汪精卫而言,他的政府成立后,日军再没有发生过类似南京大屠杀的公然暴行。这个历史事实,谁也无可否认。

  “民为贵,而社稷次之”

  汪氏政权对日妥协,付出“密约”中规定的沉重的政治代价;而日方也要受该“密约”的制约,履行其承诺。善待中国俘虏,即为一条。所有中国军队,在战场上投降,都可以接受改编为汪精卫的部队,亦即我们惯称的“伪军”。“伪军”的方式,保存了中国的军事实力。随着时间的推进,庞大的伪军数量(至少有数十万之众)在日占区的“合法”存在,对于日军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威慑力与牵制力。伪军是投汪,而非投日,这总比汉将李陵直接投降匈奴要好。除了反共,即与八路军、新四军极为有限的作战,如“清乡”等等,汪精卫的伪军没有与重庆的国军发生过正面战斗。即便是打共产党,其总和也远远比不上一次“皖南事变”的规模及后果。

   “一日下午我见汪先生,是暑天,说过正事之后,两人两杯啤酒,一碟海苔,稍稍闲谈。我看见汪先生脸色尚有馀怒,问可是为军队的事情,汪先生冲口而出:‘刚才板垣参谋长来要想我们与日本军队并肩对重庆作战,我当即答他,如此我们的军队必反转枪口打日本军!板垣就不好意思再提了。’此刻他的声音还是这样激烈。”(胡兰成《今生今世》)  

 胡兰成曾追随汪敬卫的“和平运动”,曾任汪氏中央宣传部次长、《中华日报》总主笔。他的自述固然有为汪精卫开脱之嫌,却也没有事实足以证其伪。他最后由于对形势的看法迥异于汪而失去信任,解掉了官职,甚至被汪亲自下令投入狱中,经其日本友人营救方才脱险。

  一九四四年夏,日军进攻长沙、衡阳。七月,华中日军司令部请胡兰成前往汉口,与作战参谋会见,告胡这次“日军纪律甚好”。其言带有“你看我们遵守了承诺”的诚意。华中、华北和华南所有的大城市,几乎都在汪精卫出走前沦入敌手,只有一个长沙守住了。日军为了夺取长沙、衡阳重镇,打通京广(京汉、武广)铁路线,分别于一九三九年九月、一九四一年九月、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发动了三次长沙会战,日方共伤亡一十一万一千馀人。到此次长衡会战,日方再伤亡六万六千八百馀人。守卫衡阳的第十军军长方先觉,在日军强大攻势下苦守五十二天,击伤一个师团长,击毙各级日军军官千馀人,城既破,又率军坚持巷战数十小时。长衡守军如此顽强的抵抗,以及日军的惨重损失,并没有激起大规模的报复行动,而是值得自夸的“纪律甚好”。方先觉被俘,日军将他关押在一个天主教堂内,不但没有施以虐待,反而戒备松懈,致使其得以逃脱,回重庆复命。对抵抗将领尚且如此,对一般平民百姓可想而知。

  有历史学家认为,汪精卫的“和平运动”,至少拯救了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中国人的生命。(刘学铫《淡水河边谈国史—你,是中国人吗?》)这个数字我想不会是夸大之词。日军对沦陷区的直接掠夺,也由于汪政权的存在得到了控制。这之前,日军所到之处,耕牛全部杀光,农民根本无法进行耕作,只有等死。活跃在江南广大乡村的新四军、游击队也没有办法,总不至于牵着一群牛跟日本鬼子兜圈子打仗。这个时候农民就希望汪政权出来保护他们的利益,其实连共产党的新四军也希望汪政权做到这一点,你不是说“曲线救国”吗?先救救农民的耕牛吧!《沙家滨》里的郭建光,大概也不希望在沙奶奶、阿庆嫂全都饿死的地方打游击的。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如果我们承认孟子的民本主义的合理性,就无法否认汪精卫以既失的国家利益换取民生的合理性,就不能置沦陷区人民的生命财产于不顾,一味地指责其为卖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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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与蒋谁更有资格称卖国?

  承认“满洲国”一事还可以再讨论。事实证明,东北也就是所谓“满洲”,确实不是汪精卫卖得了的。而外蒙,的的确确是被蒋介石给卖掉了。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即日本宣布投降的前一天,接替宋子文担任外交部长的王世杰,根据蒋介石的训令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承认外蒙独立。两相比较就可以看出,仅就出卖国家领土而论,蒋介石比汪精卫更有资格称为汉奸:汪氏承认满洲国,是在中国战败(精锐部队被击溃,首都沦陷,所有的港口、绝大部分重要城市和铁路为日军占领)的情况下;而蒋氏承认外蒙,是在中国取得战胜国地位的前一天。汪氏是向咄咄逼人的侵略者妥协,出于迫不得已;蒋氏则是向“友邦”让步,绝无此种必要。承认满洲国,换来了在沦陷区建立中国人政权的重大政治利益;承认外蒙非但未取得任何利益,反而引狼入室,使得东北人民受到第二次侵略的严重伤害。满洲国最后仍收回来了;外蒙却永远地独立于中国之外。外蒙面积为一百五十六万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加上外蒙西北处为苏联强占的数万平方公里土地,超过“满洲国”的面积一倍有馀。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只丢了“满洲国”,中国领土尚可稳居世界第二;而今丢了外蒙,中国只好屈居世界第三了。

  中国为抗战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胜利后蒋介石“以德报怨”,一笔勾销对日索赔,优待侵华日军,将绝大多数日本战犯免予惩罚,其中包括罪大恶极的侵华元凶冈村宁次。这也就罢了。作为(即将)战胜国元首,蒋介石拒绝了美国总统罗斯福两次提出的将中南半岛归还中国的建议,就实在令人费解了。罗斯福曾驳斥戴高乐希望战后重返印度支那的企图:凭什么逻辑,什么习惯,什么历史法则,越南要属于法国?越南有一千多年属于中国的历史,明代复归附于中国,后为法国殖民者控制。二次大战中法国势力被赶出,法国本土亦遭沦陷,战后勉强成为战胜国而跻身“五强”,这是正是收回领土的最佳时机,不料蒋介石断然放弃。在抗战结束前不到一年,即一九四四年双十节,他接见戴高乐政府驻华大使贝志高说:“如果我们能够帮助贵国在该殖民地建立法国政权,我们是乐意的。”如果蒋介石不出卖外蒙,又顺理成章地接收中南半岛,请想想,今日之中国将是怎样一个局面?就连世界历史也要大笔改写—那就不会有旷久酷烈的越南战争,不会有柬埔寨红色恐怖大屠杀,不会有西沙、南沙群岛的领土纷争,中国的影响力及发展潜力将不可估量。

  二战期间和结束之后,中国与西方各国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被废除,这要算是抗战获得的报酬。但汪精卫的政府步子更快—

  一九四二年八月二十九日,汪宣布驱逐英美、取消领事裁判权,比蒋早两天,翌年八月一日,汪正式从日本人手里收回租界;一九四三年一月九日,汪与日签订协定,日将北平使馆区一切行政权及所有公共及日本租界交还中方,日本人所享受治外法权予以取消;一九四三年一月十四日,意大利政府亦发表同样声明;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三日,法国维希政府宣布放弃治外法权,五月与汪政府签订协定,将平、津、沪、汉口、广州等地租界交还;蒋介石因而(于八月一日)与维希政府断交,转而承认戴高乐的流亡政府,然而戴高乐不承认蒋单方面宣布取消法国在华不平等权利,直到一九四六年二月二十八日,才签约废除。

  难怪有人感叹:“汉奸的爱国戏,演得比蒋介石又早又快。”(汪荣祖、李敖《蒋介石评传》)

  日本选择投降以避免民族浩劫

  汪精卫的悲剧是历史的悲剧。他选择的道路,把自己的命运与日本帝国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日本最终是失败了。一九四五年八月,汪精卫病逝九个月后,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   作为受日本残害最深的中国人,一方面对终于获得抗战的胜利欢欣鼓舞,一方面又觉得日本的投降太突然,乃至“太早了”。如果它像德国那样顽抗到底,它受到的战争报复绝不止是两颗原子弹。一个给那么多民族带来过那么多灾难的国家,无论从道义还是从情感上说,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会过高。但居然被它躲过了。日本天皇在他的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作出了他一生第一个,或许是唯一的一个堪称英明的决定:无条件投降。按照中国的汉奸理论,他当了日本有史以来最大的卖国贼、日奸,或称“和奸”。正是这个“日奸”,使日本逃过了本应严酷得多的战争惩罚,逃过了民族的浩劫,使犯下过滔天罪行的数百万日本侵略军安全地返回自己的国度,使日本这个几乎毫无自然资源可言的国家获得了在战后迅速复苏、崛起的一线生机。

  中国的汉奸标准,也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的。当年清军入关南下,著名抗清英雄史可法曾向清摄政王多尔衮致书议和,提出与大清帝国划疆而治,重演南北朝的故事。这要是放在抗日战争时期,岂不也是一个汪精卫?当然,多尔衮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女真完颜氏建立的金国,他要的是整个中国,而非已然到手的华北。于是绝不允和,发扬“继续革命”的精神,宜将剩勇追穷寇,命豫亲王多铎挥师南下,攻克扬州,屠城十日。史可法作为英雄殉国,谁也不再提他有过的“卖国”行为。

  日本是一个以模仿力而非创造力享有世界声誉的国家。它发动侵华战争,就是想模仿当年的大清帝国征服中国。日本跟中国的历史渊源、文化渊源,举世皆知。它有一种浓厚的“大中华思想”,尊重和崇信中国的文化典章制度,认为今日的中国民族(主要是汉民族)不足以与如此华美、悠久的中国文明相匹配,惟有大和民族才有资格和能力承继中华文化之大统。日军每攻克一座中国城池,其将领必赋汉诗,悲古今,大有一统江山之壮志,而无一丝战争罪犯之羞惭。日本的最终失败,当然由诸多原因造成,其战线铺得太开,过早地暴露称霸全球的野心,尤其发动太平洋战争导致美国的参战,是其致命因素。它如果集中全力来打中国,然后再花相当时日巩固对中国的统治,或可成为大清帝国第二。因此单从日方侵华战略的技术层面来说,它允许汪精卫的议和,腾出手来发动太平洋攻势,是一绝大错误。更早一些,追溯到中日甲午海战,那是它实现征服中国的最佳时机,中华(大清)帝国的不堪一击,如大厦之将倾,但它居然接受了清廷的求和,与李鸿章签订《马关条约》。以得一台湾,暂抑其吞并中国的欲火。结果中国赢得了喘息之机。推翻清朝后,军阀混战,日本及西方列强固然趁机捞取了许多利益,中国军队也在自相伐斗中进行了“现代化”的冶炼,才有抗日战争时“三敌一”的战斗力,而不是这之前的“十敌一”,甚至“十不敌一”。日本的本来目的是做第二个大清帝国,不料却做了第二个金国小朝廷。

  周作人与郁达夫

  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著名作家周作人当过汉奸,因为他曾出任华北伪教育总署督办一职。但是还有另外一位著名作家郁达夫,曾任驻苏门答腊日军宪兵队翻译官,却没人把他当做汉奸,反而有不少文章回忆他为日军服务时的“英勇事迹”。周作人出任的是伪职,郁达夫当的是日军军官;周作人是被迫的,郁达夫虽说不是完全自愿的,但日本人要他当他也就当了;周作人当的是文官,郁达夫任的是军职。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郁达夫的“汉奸罪”都应该超过周作人。从大量反映抗日战争的电影、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日军翻译官是怎样一副二鬼子的嘴脸,往往就是那种“比日本人还坏的中国人”形象。无论是不是事实,至少表明在一般民众的心里,这是一个什么样职位。为什么人们不仅原谅了郁达夫,还把他当成一个类似英雄的人物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没在中国,而是在印尼当的这个翻译官。如果他犯了罪,充当了侵略者的帮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那也是在外国,与咱们中国没关系。虽然驻苏门答腊日本宪兵队,对付和迫害过大量的华侨,镇压过华人抵抗组织。

  郁达夫在日本宣布投降后不久,被宪兵队秘密绑架杀了。因为他们早已知道他的作家身份,怕将来以笔墨暴露日本人的罪行。

  我丝毫没有要把郁达夫打成汉奸的意思。举这个例子只是想说明,“汉奸”并不是以正义尺度来作为划分标准的。当人们指斥这个为汉奸、那个为民族的败类和叛徒时,往往凭藉的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乃至一种伪正义的道德优越感,而不是一种历史的公正的态度。

  周作人出任伪职,固然不光彩,但绝不是一种罪行。他在侵略军的威逼之下就范(包括枪击未死),任期除了履行其职,没干过对不起民族的坏事。据曾在北平从事秘密抗日活动的人回忆,周作人的这个职务还是中共地下组织替他争来的。原伪教育总署督办汤尔和死后,该职出缺,一个叫缪斌的汉奸想争这个位置。缪斌当过新民会中央指导部部长,是积极的反共分子,于是地下党便搜集他平时的反日言论,写成材料送到日本人那里,免了他的官。地下党认为,教育总署督办的职务由周作人出任,比缪斌来当要好得多,于是想尽办法抵制了缪斌。地下党是成功了,但是却把一位优秀的作家推进了“汉奸”的火坑。周作人平素在言谈之中,常流露出对日寇侵略中国、以致民不聊生、生灵遭受涂炭的不满情绪,还赞许和同情抗日分子,帮助地下组织在日占区安插人员(回忆文集《日伪统治下的北平》)。周作人所作的这一切“比缪斌好得多”的事,后来都被一笔勾销,只剩下永生难赎的罪名。即使是被号称“最抗日”的共产党指责、孤立和打击的“最反动”的汉奸缪斌,也不是只知一味替侵略者效力,而是“平时”有很多的“反日言论”,足以“写成材料”让日本人罢了他的官。   

呼唤历史与公正的态度  

 二次大战期间,许多国家都有被德、意、日侵略占领的经历。有占领就会有合作者。各个国家对于这些合作者,态度是不尽相同的。大部分在战后没有受到追究,有不少继续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甚至出任国家元首、政府首脑。被尊为“独立之父”的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在日本侵占时期,先后担任日本组织的“人民力量中心”主席、“中央参议员议长”、“爪哇奉公会”主席。印尼第二任总统苏哈托,也在日占时期参加“卫国军”,到日本军校受训毕业后担任中队长。担任过三届印尼内阁总理的哈达,曾任日本军政府顾问。新加坡第四任总统黄金辉,于一九四二年日本侵占后,在日本军事机关任职。历任缅甸国务委员会主席、总统的吴奈温,一九四一年被选派到日本学习军事,曾在海南岛及台湾受日军训练,一九四二年充当日本侵略军先头部队第二师师长,攻占缅甸。而出任过日占时缅甸政府外交部长的吴努,二战后三度担任总理。老挝国王西萨旺.冯,曾宣布他的国家加入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一九四一年同日本订立共同作战条约,向英美宣战的泰国总理銮披汶,日本投降后作为战犯遭逮捕,但后来又做了九年多的总理。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尔德三世,一九四○年德军入侵时,拒绝随政府流亡国外并率军队投降,十年后参众两院表决允其复位,只是由于人民的反对才在第二年退位,由其儿子继任。

  法国对卖国贼的惩罚较为严厉,维希政府的主要首领在战后接受了审判。贝当以通敌罪判处死刑,后改为终生禁闭;赖伐尔以叛国罪被处决;德阿特失踪,被缺席判处死刑。恕我孤陋寡闻,除了中国的“汉奸”,我只听说过法国也有“法奸”,而且是套用“汉奸”一词译过来的。一九四四年八月,盟军解放巴黎,市民欢庆光复的同时,也对法奸实行报复。有一张著名的照片,一个被剃了光头的法国妇女抱着她与德国军人生的婴儿,在市民的簇拥下游街示众。还有一张游街示众的照片,主角也是几个法国妇女,光头上画着纳粹的「」记号,因为她们做过德国侵略者的情人。这两张照片给我的震撼,超过另两张著名的“二战”摄影作品,一是几个美国士兵将一面国旗插在刚刚被攻占的堡垒上,一是一个美国水兵在大街上听到胜利的消息当即搂过身边过路的女郎亲吻起来。我不知道她们除了跟侵略军睡觉,还犯过什么出卖祖国利益的罪行。她们也许是为了真爱,也许是为了解决温饱,也许是被迫,至多是“商女不知亡国恨”,何以要在民族解放的喜庆日子里首先将她们揪出来作为报仇雪恨的对象,这是一种崇高的精神,还是一种卑琐的心理?

  法国人对“法奸”的痛恨,仍远远不及中国人痛恨汉奸那样强烈和持久。根据“泛汉奸”的说法,连沦陷区的百姓都有“伪民”之嫌。不抗日就是附敌,这期间绝无第三条路让你可走。围棋大师吴清源,年幼赴日本学习围棋,正当日本大举侵略中国、屠戮中国人民之际,他加入了日本国籍。吴清源后来所取得地位,以及横扫日本棋坛十五年无敌手的辉煌战绩,人们已不在意他当年这一举动,甚至还有些“为国争光”的骄傲。但若放在当时来评论,这显然是“叛国投敌”的行为无疑。音乐家马思骢当然也是“叛国投敌”的,他偷越国境寻求政治庇护,得到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帮助。现在他们有声望、有地位和有成就,已不再有人去说他们了,普通人则不会有这样幸运。一位作家抱怨,“抗日战争怎么打了八年?就因为汉奸太多了。”

  真正的问题也许是,抗日战争结束了五十几年,为什么汉奸还那样多?
本想拜读,奈何太长
总算看完了!真实性有待推敲,但有一定参考价值,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角度的历史!要一一种公正的眼光看待历史,是一个理想境界.
kao,看了一宿
<P>骂完张学良,又开始为汪精卫贴金了!</P><P>通篇奴隶哲学,不就是想告诉大家给鬼子当顺民的好处吗?人民不懂事,汪汉奸先知先觉,是中国的摩西……取消租界?哈哈,连国家都是日本的了还要租界干吗?</P><P>羡慕沦陷区好的,最好到繁华的哈尔滨某区日军731部队充当一回“马鲁大”。</P>
<P>我们应该公正客观的看待历史,功不能抵过,过当然也不能掩功,还历史自然本来的面目,是后人的责任.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不同的看法是很自然的.不过公道自在人心.不是几个人说了算的.就象大清朝文治武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们不是也被骂了很久吗?但是他们的业绩是不可能从历史上抹去的.即使不同意称赞他们,但他们毕竟做过了那些事情.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P>
愤青
<B>以下是引用<I>xili9999</I>在2004-10-13 0:51:00的发言:</B>
本想拜读,奈何太长


可是你还是应该读读。
<P>这个贴子一直看到今天天亮,然后大睡,睡到中午起来直奔中山陵梅花山,找了一大圈也不见汪精卫的墓和一点点残留的东西,从正门出来后,看见入口处的地图,便上去看看,一导游正给围城一圈的游客哇哇大讲,突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靠,靠,靠,讲的是日语,原来围城一圈的都是日本人!看样子都是60朝上的人,男女都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地图上没标汪墓的位置,一圈日本人听导游讲什么都笑起来,我那里狠呐!狠什么?狠我自己不懂日语呗!!!要不也知道他们讲什么?当时我真想问问导游知道汪墓在哪吗?或者让他们知道汪就埋在这儿,但我最终没这个勇气!</P>
<P>汪逆自称为了和平,却对反法西斯盟国宣战;</P><P>汪逆自称救国救民于水火,却出主意让日寇轰炸重庆;</P><P>汪逆做了几个“回收租界”的秀,却用《日华新关系调整纲要》出卖整个国家;</P><P>打着种种幌子为汪逆说项的,向往汉奸生涯的,小心半夜冤魂索命……</P>
[shadow=255,red,2]<P>打着种种幌子为汪逆说项的,向往汉奸生涯的,小心半夜冤魂索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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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中国反侵略是为了自己,和什么阵营有什么关系?作者因果颠倒,这种“超脱”的笔法,比日俄战争中宣布中立划东北为列强交战区的满清政府更无耻……</P><P>打个比方,作者的母亲或老婆什么的被流氓强奸的时候,来了个见义勇为的。是不是作者看见流氓比见义勇为的高大,就加入流氓一伙,拦住见义勇为的帮流氓???</P>[em01][em01][em01][em01][em01][em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