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卡山与摩天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30 03:2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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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卡山与摩天楼(上)张 波  法卡山,一您曾经是默默无闻却因一场血战而举世瞩目的山峰。

  沙头角,一个今天己闻名于世而昔日连名字也不曾有的特区小镇。

  请稍稍调动一下你的形象思维.便不难得出这样的画面----一边,猫耳洞与堑壕相连,战火硝烟;一边,摩天楼与南海相映,灯光璀灿。

  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也许正是今日中国人生活画卷的两端。

  1986年5月的一天,一辆“中巴”从状如弯弓的沙头角海湾弹出来,射向法卡山。它的车辙,将在这两点之间划出一条直线。

  在此之前,这条直线曾多次出现于沙头角区委副书记叶雄巨和宣传部长张省轩的脑海里。不久,它将深探铭刻在“中巴”的二十八位乘客----深圳市沙头角区青年赴法卡山学习参观团每个人的心中。

  这条直线的宫义,显然是不能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几何定律来估价的。它的价值在于----它使猫耳洞与摩天楼之间、特区与战区之间、前方与后方之间、生活在不同环境的同一代人之间飞起了一道理解的彩虹。


  一、关于“法卡山一日游”的设想

  我追踪着特区青年的足迹来到法卡山。在十月间一个蒙蒙的雨夜里,法卡山守备连精悍的指导员舒顶明给我抱来了一摞十六开硬面抄。这些厚厚的本子里记载着近几年来到法卡山参观过的人们以及他们的留言。这数以万计的人们不但来自全国各地,而且还有朝、蒙、日、缅、泰等国的侨胞,工人、农民、个体户、干部、学生、港澳同胞、文艺工作者……男女老少一应俱全。显然,来自沙头角的特区青年既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来访者,对于这个情景,稍稍改动一句古老的格言,便可以成为真实的写照----‘条条道路通法卡”。

  这大约是我军历史上一个前所未有的记录,从来没有一个处在战争期间的阵地会有这么许多人来参观过。法卡山守备部队的干部战士不得不在完成繁重的防御作战任务的同时担负起接待任务,络绎不绝的来访者使今天的法卡山人个个初具外交官的风采。他们迎送的来宾上至党的高级领导人下至读小学的儿童,他们必须为每一批来访者的绝对安全负责----从凭洋市开始设交通调整哨,哨兵戴着雪白的手套挥动起红黄两面小旗,派出潜伏分队在通向越境的路口、山谷埋伏,以避免超军特工队的袭扰,强大的炮群进入一线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压制敌人的火力。来宾们上得山来,照例会在连队门前受到列队欢迎,战士们向来宾献上鲜花,给他们戴上法卡山纪念章,连队干部陪同他们步入会议室介绍法卡山概况,并参观满墙的锦旗和装满慰问品的展品柜,然后攀上主阵地追忆当年鏖战的场面,再然后可以在中央领导同志留影的地方拍照留念……”,一整套仪式简直无懈可击。我在山上那天,恰逢广西各地、市委书记们前来慰问。我听见某团李团长认真地叮瞩着准备列队欢迎的战士:“小心一点哟,别纪念章莫扎了人家的肉。”战土们则回答;“放心吧。夏天的时候给姑娘们往柔姿连衣裙上别都没事儿,早熟练了。”说得自信而轻松。

  在山下的团部,我曾向政治处主任汪阳生谈起过我的不解。“法卡山快成了旅游区了。那本‘法卡山一日’应当加一个字,叫‘法长山一日游’。”年轻的政治处主任笑了,他反问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是啊,这样有什么不好呢?让祖国人民多了解一下这块浸透着鲜血的英雄土地和那些打仗时如龙似虎接待时举止有礼的英雄战士有什么不好呢?让我们追随特区青年一起去看看最前沿的五号阵地吧,眼前这个山坡平缓地伸延到越南境内,当年,越军就是从这个山坡像一群群疯狗一样爬来妄图侵占我们的法卡山,也就是在这个山坡上,我军一个班全部壮烈牺牲。几百敌尸腐烂后与大量炮弹爆炸产生的硝酸盐相互作用,使山坡上的草木疯长,这茂密的草木证明着那场残酷的战斗,来看看新修的工事吧,挖出来的子弹、手榴弹、炮弹尾翼以及残破的水壶、腰带还有累累的白骨会向你诉说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来看看战士们住的坑道吧,那黑暗潮湿狭小的坑道会使你看到我们的战士明亮而宽阔的胸怀;伸出手来摸摸战土们的被褥,你立刻会明白为什么特区女青年禁不住潸然泪下;来听听舒指导员平静地说几个数宇吧,“全连百分之五十的人住坑道,三分之一的人常年吃冷饭冷水,百分之三十的人患有三大病:肠胃炎、皮炎、风湿……。然而也就是这些平平凡凡的战士在炮火间隙里植树栽花,把祖国交给他们的这座山峰装点得美丽无比。你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只要法卡山战士在,敌人休想度关山”,“岗上有我在,身后万家灯”。

  在沙头角,我曾到特区青年参观团成员之一张惠雄家里作客。他和他新婚的妻子端出了美国的葡萄、瑞士的奶糖以及“万宝路”香烟。我边吃边打量着这个温暖的小家,正如屋内那株名叫“富贵竹”的植物名字一样,室内处处可见富贵的气派,东芝冰箱、星牌彩电、“马兰士”组合音响。然而,张惠雄却突然对我说:“我总也忘不了猫耳洞里的战士……”

  我不得不对我心目中的法卡山加以调整。我想,经历了八一年血战和八四年炮战而相对平静的法卡山,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战场,它的内涵已大大拓展了。它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理解动力场的圆心,向四面八方幅射着强大的势能,也许,这才是今日法卡山的主要意义所在。那么,就让越来越多的人来吧,象特区青年这样,为了追忆昨天的战斗,为了目睹今天的这一切,更为了相互的理解……。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出版一本“法卡山一日游”倒不是一句玩笑话呢。


  二、法卡山和摩天楼的对话

  深圳。一个微风斜雨的日子,沙头角区委宣信部的李天明同志陪我登上了五十三层搂的国贸大厦。当高速电梯向天空升起的时候,这位出演过多部电影电视剧的前南京部队话剧团演员用他浑厚的男中音对我说:“你看,地平线在倾斜。”果真,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我看到地平线迅速地向外倾斜。此时,我才懂得了摩天大楼对于入类的意义----—种对自然的征服。

  法卡山。我同样冒着细雨随着连队军医李进军走入了战士居住的—个“短洞”。这个约有两张乒乓球台大小的坑道里,住着一个班共十一名战上。十—块地铺紧紧相连,床前是洞外雨水汇成的小河。在这之前,我曾在另一个前沿阵地的坑道里住了四夜,出来后,最直接的效果是长了一身皮炎。

  “法卡山”和“摩天楼”----两个世界。

  然而世界真小----那辆“中巴”三天时间就将来自摩天大楼的特区青年送到了猫耳洞前。

  坐在这辆“中巴”里的青年无疑都是挺兴奋的,然而每个人的兴奋点却不尽一致,有的是为一种类乎探险般的神秘感所兴奋,有的是为能在众多青年中选中了自己所兴奋,还有的青年的兴奋就比较深刻了----“我要去亲眼看看,边防军人是不是象报纸上讲的那个样?”

  于是,“法卡山”和“摩天大楼”开始了对话----

  摩天大楼----八十年代的青年应该懂得享受,你们怎么看?
  法卡山----我们同样希望有舒适的住房、美酒佳肴、公园漫步、月夜情话……,但是,为了让大多数人能享受到这些,我们必须暂时忘掉它。一个国家总得有人来保卫,换了你们也会这样想。

  摩天大楼----你们钻坑道、蹲猫耳洞,苦不苦?
  法卡山----苦是苦,可一人苦换来万人甜,值得。这几年是我吃苦保卫别人,可从前今后不是别人吃苦保卫我吗?拿一个家庭来说,我吃苦,可父母兄妹就可以安心工作学习,该吃就吃,该唱就唱,一个国家也是这个道理。这样一想,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摩天大楼----你们怎么看流血牺牲?
  法卡山----社会在进步,越来越美好的生活使得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和青春。姑娘们要各式各样的化妆品,老人们希望延年益寿,每一个人都愿意让漂亮的时装使自己显得生气勃勃……”。我们也是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我们也懂得活着并愉快地生活是美好的,更懂得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这个最平凡的真理。但是,国家的青春、民族的生命比个人的青春和生命更重要,当它们遭到侮辱和侵犯时,我们有责任贡献出自己。

  摩天大楼----你们每个月只有那么一点津贴费,对此怎么想?
  法卡山----战场上只有硝烟,没有铜臭。打仗付出的是鲜血和生命,捍卫的是祖国的尊严,这些都是无价的。我是个炮手,那天我打了四十多发炮弹,算一下是三干多元。这都是后方人民的血汗啊。

  ……

  对话的双方都是坦率和真诚的。生活在两个迥然不同的环境里的同一代青年的心灵撞出了火花。人是需要理解的,法卡山的军人用自己的实践赢得了理解,也赢得了尊敬和信任。看看孩子们是怎么说的吧,童心无欺,孩子们的信幼稚得可笑,天真得可爱,也真实得可信----“冬天里,爸爸妈妈买了一些衣服给我,在夏天里,妈妈买群(裙)子,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四年级何艳秋。

  “解放军叔叔,可能我每天吃得比你们好.我还常常挑食,胖(肥)一点的猪肉还不吃,我下决心向你们学习。”----何志勋。

  ……

  还有一份名叫何怡的小朋友的口气可就大了,他毫不客气地“代表全国人民感谢你们!”法卡山的战士则预祝他长大当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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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卡山与摩天楼(上)张 波  法卡山,一您曾经是默默无闻却因一场血战而举世瞩目的山峰。

  沙头角,一个今天己闻名于世而昔日连名字也不曾有的特区小镇。

  请稍稍调动一下你的形象思维.便不难得出这样的画面----一边,猫耳洞与堑壕相连,战火硝烟;一边,摩天楼与南海相映,灯光璀灿。

  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也许正是今日中国人生活画卷的两端。

  1986年5月的一天,一辆“中巴”从状如弯弓的沙头角海湾弹出来,射向法卡山。它的车辙,将在这两点之间划出一条直线。

  在此之前,这条直线曾多次出现于沙头角区委副书记叶雄巨和宣传部长张省轩的脑海里。不久,它将深探铭刻在“中巴”的二十八位乘客----深圳市沙头角区青年赴法卡山学习参观团每个人的心中。

  这条直线的宫义,显然是不能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几何定律来估价的。它的价值在于----它使猫耳洞与摩天楼之间、特区与战区之间、前方与后方之间、生活在不同环境的同一代人之间飞起了一道理解的彩虹。


  一、关于“法卡山一日游”的设想

  我追踪着特区青年的足迹来到法卡山。在十月间一个蒙蒙的雨夜里,法卡山守备连精悍的指导员舒顶明给我抱来了一摞十六开硬面抄。这些厚厚的本子里记载着近几年来到法卡山参观过的人们以及他们的留言。这数以万计的人们不但来自全国各地,而且还有朝、蒙、日、缅、泰等国的侨胞,工人、农民、个体户、干部、学生、港澳同胞、文艺工作者……男女老少一应俱全。显然,来自沙头角的特区青年既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来访者,对于这个情景,稍稍改动一句古老的格言,便可以成为真实的写照----‘条条道路通法卡”。

  这大约是我军历史上一个前所未有的记录,从来没有一个处在战争期间的阵地会有这么许多人来参观过。法卡山守备部队的干部战士不得不在完成繁重的防御作战任务的同时担负起接待任务,络绎不绝的来访者使今天的法卡山人个个初具外交官的风采。他们迎送的来宾上至党的高级领导人下至读小学的儿童,他们必须为每一批来访者的绝对安全负责----从凭洋市开始设交通调整哨,哨兵戴着雪白的手套挥动起红黄两面小旗,派出潜伏分队在通向越境的路口、山谷埋伏,以避免超军特工队的袭扰,强大的炮群进入一线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压制敌人的火力。来宾们上得山来,照例会在连队门前受到列队欢迎,战士们向来宾献上鲜花,给他们戴上法卡山纪念章,连队干部陪同他们步入会议室介绍法卡山概况,并参观满墙的锦旗和装满慰问品的展品柜,然后攀上主阵地追忆当年鏖战的场面,再然后可以在中央领导同志留影的地方拍照留念……”,一整套仪式简直无懈可击。我在山上那天,恰逢广西各地、市委书记们前来慰问。我听见某团李团长认真地叮瞩着准备列队欢迎的战士:“小心一点哟,别纪念章莫扎了人家的肉。”战土们则回答;“放心吧。夏天的时候给姑娘们往柔姿连衣裙上别都没事儿,早熟练了。”说得自信而轻松。

  在山下的团部,我曾向政治处主任汪阳生谈起过我的不解。“法卡山快成了旅游区了。那本‘法卡山一日’应当加一个字,叫‘法长山一日游’。”年轻的政治处主任笑了,他反问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是啊,这样有什么不好呢?让祖国人民多了解一下这块浸透着鲜血的英雄土地和那些打仗时如龙似虎接待时举止有礼的英雄战士有什么不好呢?让我们追随特区青年一起去看看最前沿的五号阵地吧,眼前这个山坡平缓地伸延到越南境内,当年,越军就是从这个山坡像一群群疯狗一样爬来妄图侵占我们的法卡山,也就是在这个山坡上,我军一个班全部壮烈牺牲。几百敌尸腐烂后与大量炮弹爆炸产生的硝酸盐相互作用,使山坡上的草木疯长,这茂密的草木证明着那场残酷的战斗,来看看新修的工事吧,挖出来的子弹、手榴弹、炮弹尾翼以及残破的水壶、腰带还有累累的白骨会向你诉说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来看看战士们住的坑道吧,那黑暗潮湿狭小的坑道会使你看到我们的战士明亮而宽阔的胸怀;伸出手来摸摸战土们的被褥,你立刻会明白为什么特区女青年禁不住潸然泪下;来听听舒指导员平静地说几个数宇吧,“全连百分之五十的人住坑道,三分之一的人常年吃冷饭冷水,百分之三十的人患有三大病:肠胃炎、皮炎、风湿……。然而也就是这些平平凡凡的战士在炮火间隙里植树栽花,把祖国交给他们的这座山峰装点得美丽无比。你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只要法卡山战士在,敌人休想度关山”,“岗上有我在,身后万家灯”。

  在沙头角,我曾到特区青年参观团成员之一张惠雄家里作客。他和他新婚的妻子端出了美国的葡萄、瑞士的奶糖以及“万宝路”香烟。我边吃边打量着这个温暖的小家,正如屋内那株名叫“富贵竹”的植物名字一样,室内处处可见富贵的气派,东芝冰箱、星牌彩电、“马兰士”组合音响。然而,张惠雄却突然对我说:“我总也忘不了猫耳洞里的战士……”

  我不得不对我心目中的法卡山加以调整。我想,经历了八一年血战和八四年炮战而相对平静的法卡山,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战场,它的内涵已大大拓展了。它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理解动力场的圆心,向四面八方幅射着强大的势能,也许,这才是今日法卡山的主要意义所在。那么,就让越来越多的人来吧,象特区青年这样,为了追忆昨天的战斗,为了目睹今天的这一切,更为了相互的理解……。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出版一本“法卡山一日游”倒不是一句玩笑话呢。


  二、法卡山和摩天楼的对话

  深圳。一个微风斜雨的日子,沙头角区委宣信部的李天明同志陪我登上了五十三层搂的国贸大厦。当高速电梯向天空升起的时候,这位出演过多部电影电视剧的前南京部队话剧团演员用他浑厚的男中音对我说:“你看,地平线在倾斜。”果真,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我看到地平线迅速地向外倾斜。此时,我才懂得了摩天大楼对于入类的意义----—种对自然的征服。

  法卡山。我同样冒着细雨随着连队军医李进军走入了战士居住的—个“短洞”。这个约有两张乒乓球台大小的坑道里,住着一个班共十一名战上。十—块地铺紧紧相连,床前是洞外雨水汇成的小河。在这之前,我曾在另一个前沿阵地的坑道里住了四夜,出来后,最直接的效果是长了一身皮炎。

  “法卡山”和“摩天楼”----两个世界。

  然而世界真小----那辆“中巴”三天时间就将来自摩天大楼的特区青年送到了猫耳洞前。

  坐在这辆“中巴”里的青年无疑都是挺兴奋的,然而每个人的兴奋点却不尽一致,有的是为一种类乎探险般的神秘感所兴奋,有的是为能在众多青年中选中了自己所兴奋,还有的青年的兴奋就比较深刻了----“我要去亲眼看看,边防军人是不是象报纸上讲的那个样?”

  于是,“法卡山”和“摩天大楼”开始了对话----

  摩天大楼----八十年代的青年应该懂得享受,你们怎么看?
  法卡山----我们同样希望有舒适的住房、美酒佳肴、公园漫步、月夜情话……,但是,为了让大多数人能享受到这些,我们必须暂时忘掉它。一个国家总得有人来保卫,换了你们也会这样想。

  摩天大楼----你们钻坑道、蹲猫耳洞,苦不苦?
  法卡山----苦是苦,可一人苦换来万人甜,值得。这几年是我吃苦保卫别人,可从前今后不是别人吃苦保卫我吗?拿一个家庭来说,我吃苦,可父母兄妹就可以安心工作学习,该吃就吃,该唱就唱,一个国家也是这个道理。这样一想,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摩天大楼----你们怎么看流血牺牲?
  法卡山----社会在进步,越来越美好的生活使得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和青春。姑娘们要各式各样的化妆品,老人们希望延年益寿,每一个人都愿意让漂亮的时装使自己显得生气勃勃……”。我们也是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我们也懂得活着并愉快地生活是美好的,更懂得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这个最平凡的真理。但是,国家的青春、民族的生命比个人的青春和生命更重要,当它们遭到侮辱和侵犯时,我们有责任贡献出自己。

  摩天大楼----你们每个月只有那么一点津贴费,对此怎么想?
  法卡山----战场上只有硝烟,没有铜臭。打仗付出的是鲜血和生命,捍卫的是祖国的尊严,这些都是无价的。我是个炮手,那天我打了四十多发炮弹,算一下是三干多元。这都是后方人民的血汗啊。

  ……

  对话的双方都是坦率和真诚的。生活在两个迥然不同的环境里的同一代青年的心灵撞出了火花。人是需要理解的,法卡山的军人用自己的实践赢得了理解,也赢得了尊敬和信任。看看孩子们是怎么说的吧,童心无欺,孩子们的信幼稚得可笑,天真得可爱,也真实得可信----“冬天里,爸爸妈妈买了一些衣服给我,在夏天里,妈妈买群(裙)子,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四年级何艳秋。

  “解放军叔叔,可能我每天吃得比你们好.我还常常挑食,胖(肥)一点的猪肉还不吃,我下决心向你们学习。”----何志勋。

  ……

  还有一份名叫何怡的小朋友的口气可就大了,他毫不客气地“代表全国人民感谢你们!”法卡山的战士则预祝他长大当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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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法卡山我也听到了一些我自己难以理解的事。比如,某省的一个个体户慰问团上得山来,匆匆发给每位战士一支烟、一块糖便打马回营。还有一个全部由干部组成的慰问团,他们争相在中央领导同志留过影的地方拍照留念,却没有一个人同近在咫尺的战士们握握手,说一句“辛苦了”这种起码的话……。当我对这些人和事表示愤愤不平的时候,法卡山的战士却同我这样说----不,不,你不能指责他们。我们希望得到理解,但不能要求人家都理解,更不能要求别人的尊敬。我们理解自己肩上的责任,理解法卡山的意义和价值,我们就能打胜仗。后方的人们能想到我们,我们很高兴。后方的人们淡忘我们,我们同样也高兴。因为,正由于我们在这里保卫了和平安宁,后方的人们才有忘掉战争的可能。干吗让人家在说悄俏话的时候还要想到猫耳洞呢?干吗让人家抹口红的时候还要想到你身上的皮炎呢?再说,那些个体户和干部能干里迢迢跑到咱法卡山来,本身不就是一种理解吗?有这功夫人家去风景区旅游还不是可以?他们拍了照片,会对别人说,“看,这就是法卡山,”这不也很好吗?当然了要是他们来和我们握握手,说几句话那就更好了。糖嘛,人家大老远送来也够不容易的,尝尝就行了。那天,我吃了,挺甜的……。


  三、古代战场上的思考

  特区青年来到了友谊关。在这个昔日的古战场上,他们凭临瞻眺,但见赤壁摩天,层峦叠嶂,崔嵬雄奇,数百里越境奔来眼底。古往今来,一代又一代的边防军人在这里设险守国,戍边尽忠。轻风徐来,隐约可闻鼙鼓动地、寒角呜咽;木棉如火,似乎可见壮士英雄、血透征衣。特区青年们咀嚼着历史,品味着今天,那关楼上和关楼边石板地上及公路旁的累累弹坑,沉默地证明着背信弃义者的卑鄙;而那些与他们同龄的边防战士,那系着红领巾的炮管,那骄傲地飘扬在南国丽日蓝天下的五星红旗,又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共和国无比神圣的尊严。特区青年们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当他们听说“法卡山英雄营”所在团怡好要举行一次军事演习的时候便主动请缨。部队首长竞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也是一种理解吧。

  一场绝对区别于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将在这古战场上展开。

  参谋部门连夜修改了演习方案。他们必须为“特区部队”安排一个适当的战场。新的演习方案赋予“特区部队”的任务是极为重要的----攻占我主攻部队的右翼山头,掩护我军的侧翼安全。一个新的步兵排组建了,作战参谋周坤胜奉命担任排长,他将指挥十名素质良好的战士组成的班,以及由六男五女组成的特区青年班,后者是地地道区的新兵。

  这个男女混编的步兵班配发了全套装备----班用机枪、冲锋枪、水壶、挎包……,只有子弹是令人遗憾的,是那种没有弹头的空爆弹。尽管如此,特区行年们也是喜出望外了。他们背上冲锋枪戴上钢盔,顿时觉得自己英武照人。有的女青年则摘下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镯,以至于张省轩部长只好当了“跟班”的角色,任观战时始终拎着—个装着金手饰的手绢包。

  “特区部队”进入了溱潜伏地域。对此,部队首长指定潜伏时间为十分钟。即使是短短的十分钟.也足以使特区青年留下难忘的印象。在沙头角,公安分局女团总支书记时霞和商贸公司女团总支书记曹畅曾对我说:“那十分钟一动也不动,蚊叮虫咬,热得汗流,让我们理解了战士。战士们打仗时常常一潜伏就是一昼夜啊。”

  信号弹腾起。炮群开始向“敌”阵地实施覆盖射击。爆炸声震耳欲聋。“敌人”开始反扑了----特区青年们前后左右连连腾起爆炸产生的烟柱,面前的“敌”火力点吐出米舌……。周坤胜指挥着自己的一个排开始运动,开辟雷区通路、对抗射击、攻击敌高地、消灭堑壕之敌、狙止敌反扑、抢救伤员……,他不禁暗暗叫好了----特区青年竟然老练而漂亮地完成了一个个战术动作,显得颇有素养,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个十一名战上是演习前才学会开枪的。

  担任机枪手的沙头角柳资公司的张启辉和他的弹药手----女广播员陈颜配合得天衣无缝,机枪连连向担任假设敌的人影开火。事后,张启辉告诉我,他当时就记住了周坤胜的一句话,“你们用的是空壳弹,三米之外,你就照着人打。”他把他在演习中拍摄的照片一一拿给我看,讲给我听,那神情,颇有一点“遥想公瑾当年”的陶醉。

  体态娇小的叶蕙莲也许听见鞭炮就会捂住耳朵的,但那天她却拉响了一个个炸药包,炸药爆炸的气浪使她滚出了好远,爬起来端着枪居然第一个冲上了“敌”阵地。在沙头角的实业发展公司办公室我见到了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真担心那个沉重的钢盔会压断她那纤细而美丽的脖颈。这是一个爱俏的姑娘,打扮入时。人家告诉我她办公室里也放着两双高跟鞋,上下午各换一双。然而我却听她说,她认为她所有的衣物中,最珍贵的是一条在演习中穿过的白裤子,上面浸满了黄色的泥土和绿色的草汁----美和勇敢多么和谐地在她身上溶为一体啊。

  胜利的喜悦和高强度的运动量使得特区青年瘫坐在高地上,轮流喝着水壶中剩下的水。这时,周坤胜令人扫兴地透露了一个秘密,原来人家主攻部队攻击的那个高地才落的是真炮弹,这里,不过是一些炸药包罢了。对此,特区青年忿忿不平地说:“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真炮弹?!”真是委屈极了。

  不过这委屈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继而在他们心头涌起的是胜利、成功、强大、尊严、祖国、军人……等等体验的“复方混合物”。他们在枪炮声中,在这古战场上初步懂得了为什么要有战争,要有军入,要有边防。这里,我想起这次采访的前前后后,曾不止一次在一些年轻的大学生口中听到过关于这场战争的正义性,关于长眠于烈士墓的死者的价值、关于所谓反战情绪……等等不无见地的直言。老实说,这也是我自己一直不敢正面硬碰的问题。然而在沙头角,这些从前线归来的特区青年们却用他们的切身感受启发了我,他们在前线的日子里真实地感到了由于有一个强大得令人不敢小视的祖国、有一支强大得战无不胜的军队、有一条坚固得不容他人插足的边防线而产生的自豪、自信和自尊。在与法卡山毗邻的金鸡山上,他们在我军阵地旁看到了修建于光绪年间的古炮台,那尊德国克虏伯十二吨大旭几乎先好无损地雄踞在那里。炮台旁的石壁上泐有一段文字,表明那炮台是清朝政府为了“镇南邦保南土”而修建的,“……台上安置外洋购来大炮,机输灵敏.左右运动,靡不自如,或远或近,皆可轰击命中……。”传说,当年为了将这尊庞然大物弄上山,几百头牛和数以千计的民工和土兵用了整整九个月的时间。然而,大饱仅仅响了几下使永远沉寂了潢{----洋人给每尊大炮配给的一个基数(五十发)炮弹中专门有一颗假弹。直到今天,那枚没有射出而卡在炮口的弹头仍象一只圆瞪着的眼睛,蔑视着每一名在炮口前经过的炎黄子孙……。耻辱啊,中国人!

  幸而这已经是历史了。然而它不是正提醒我们站在历史与今天的交叉点上对这场战争进行一番真正的思考么?

  在法卡山下,我在这次军事演习的组织者某团于强副团长的宿舍里,面对这位剑眉星眼堪称一表人材的年轻指挥员以及两位同他一样年轻的同僚,将我所听到的那些“直言”各盘端出,并信任地等待着于强的回答。这位刚刚完成了大学本科毕业论文《论〈子夜〉中吴荪甫的艺术形象》的军事指挥员激动地站了起来,打着有力的手势说,“正义和非正义?价值?一个人最有价值的是什么?一个国家最有价值的是什么?是尊严!保卫祖国不是空的,是很具体的。保卫祖国建设,保卫祖国人民,保卫祖国领土……。至于这场战争,我理解最主要是保卫祖国的尊严!我们用几百亿人民币喂饱了一条狗,这条狗吃饱了又来咬我们,不打他一下,天理难容,尊严何在?中国就那么好欺负啊?就是两个邻居吵架,不讲理的一万不断向你挑衅,拆你的篱笆,打你的孩子,你怎么办?起码也得说一句:你欺人太甚。再放肆我就教训你一番!我们现在干的不就是这件事么?我们就是代表十亿人民告诉越南当局:你欺人太堪……!”----说得精采之至。

  入夜,古战场和新战场都安静下来了。弯月加钩,寒星数点,窥视着因久久的兴奋和深深的思考而睡意全无的特区青年。秦时明月汉时关,我们这个民族自古以米就不乏保家卫国喋血边关醉卧沙场的军人。龙城飞将今犹在,在法卡山战士和特区青年身上,我们不是可以真切地感到这种民族魂魄的延续么?


  四、没有战歌的战争

  一九七九年二月的一个清冷的月夜里,我随武汉军区机关首长来到武昌郊区一个同样清冷的小火车站,为一支开赴前线的部队送行。满载着坦克、重炮和年青土兵的军列开动了,我听见从闷罐车里传来了一首年代久远的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战争的突然性就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至于来不及产生一支属于这场战争的歌儿。

  一场没有战歌的战争。

  我们不是“穿草鞋、背土枪”的红军,我们不是“梭标亮堂堂”的赤卫队,我们不是“荒原水畔战马鸣”的抗联,也不是“雄越赵、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士……,我们就是我们,我们应该有我们的歌儿,我们应该有权利这样对我们的后代说----你们的爷爷、爸爸(奶奶、妈妈)就是唱著这支歌走上战场的。

  战士呼唤着战歌。

  不久,《再见吧,妈妈》风行一时。它十分准确地表达了这一代军人走向战争之初的悲壮心情。然而,它曾被一些人指责为“缠绵、消极”……

  终于,《十五的月亮》升起了。它几乎是一问世就风靡全国。在广州军区召开的一次军事文学创作座谈会亡,军区的政治委员在融洽的气氛中发表了一番对于军事文学创作的精辟见解,他谈到了《十五的月亮》,他说这是一首好歌,然后他风趣地说,听说有的部队不让战士唱这首歌,说什么“你的一半”、“我的一半”,你们战士还没有对象,你们那一半在哪里呀?……政治委员的话引起了全场的笑声,然而这未必是轻松的笑声。

  的确,到今天为止,这场已历时八年的战争还没有出现一首“真正”的战歌。从《再见吧,妈妈》、《十五的月亮》、《望星空》到《小草之歌》、《血染的风采》、《老山兰》……这些流行于前线的歌曲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抒情风格的,这是一种偶然吗?

  但我想反问一句,没有那种激昂旋律的战歌的战争就不是战争了吗?唱着抒情歌曲的士兵就不能打胜仗丁吗?我也曾困惑----唱着《喀秋莎》、《小路》而怀念心爱的姑娘和爱人的苏联士兵,在卫国战争中是以什么样的节奏和速度进行战斗的?如今这个问号恰恰出现在我们的自身了,我们的战争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天晚上,我在沙头角的碧海歌厅里看着女歌手一支连一支地唱着流行歌曲。后来,一位年轻的女听众(事后我知道了她是深圳市委宣传部的干部)点了一首歌,就是《十五的月亮》。结果,一首好端端的歌被那位女歌手用“气声”唱得声不是声调不是调……这也许是一个偶然现象,因为去了法卡山的特区青年们异口问声地告诉我,在前线的日子里,他们常常在阵地上给战士们唱《十五的月亮》,他们认为这是一首理解之歌。

  不错,“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磋叹之,磋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歌为心声,高山流水觅知音,歌,也是需要理解的。在前线某郎,我和另外两名去采访的同志曾看到一个连队齐唱《吃亏歌》,“十八、十九正年青,离开家乡来当兵。吃亏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听得我们泪花闪闪----没有去过前线的人是很难体会到在那样一个特定环境中听到战士们唱这种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指挥唱歌的一位排长显然觉察了我们的失态,他跑道来问“唱得怎么样?”我们连连说“太好了!太感人了!”这位排长马上兴奋地跑到队前大声减着:“记者们说咱们唱得好!咱们再唱一遍。‘十八、十九……’预备----起!”……

  特区的青年们告诉我,每当他们唱完《十五的月亮》,战士们就会说,我们边防军人是边防线上默默无闻的小草,我们唱《小草之歌》。的确,我在前线就曾不止一次听到战士们唱“小草”。战士们唱得那么平静,那么从容,由一只口琴或一把吉它伴奏着,歌声缓慢而沉重地从他们的心底流出,溶汇于枪炮声里。老实说,我是在前线才喜欢起这首歌的(尽管我常常对那句“从不寂寞、从不烦恼”感到不满),同时我认为只有前线的士兵才能唱出这首歌的力量和内涵。每听一次,都会在我的心中引起一种类似于伫立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的情感,令我肃然起敬。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军人----一代唱着抒情歌曲打胜仗的人。他们用歌声向祖国母亲告别说,“再见吧,妈妈”;对亲人说“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他们在战地的星空下浪漫地把星星看作是恋人的眼晴,希望它“再看上我一眼”;他们付出了青春甚至生命但又所求甚低,告诉人们“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他们浴血苦战死葬南国的同时只向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也许我告别就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是否明白?”

  我坚信高喊“芝麻开门、芝麻开门”的快乐的“阿见巴巴”们是理解这些“小草”的。


  五、爱与理解的不等式

  不难想象二十八名来自特区的青年在法卡山前线会受到怎样情的接待。张省轩部长曾告诉我“是超规格的”。这里面的原因除了张部长这位参加过七九年对越作战的老兵是广西军区司今员的老部下以外,更主要的成份还是前线部队指战员们对来自特区的创业者发自内心的尊敬。然而,当二十八人在锣鼓声中步入营区并被一一介绍给战土们的时候,占绝大多数的男性公民却不免会产生几分“醋意”,他们不无嫉妒地看到自己的五位女性伙伴----被部队首长称为“五朵余花”的姑娘们如何出尽了风头,欢迎她们的掌声分明要高出他们许多分贝----谁让人家是女的呢?

  这是一个并不微妙的现象。在前线这个绝对是男性王国的世界里,你随时可以听到一个关于女性的故事。就是这次特区青年来访,也留下了多少“阵地情话”、“月老红娘”之类的传说啊。我曾在一位部队报道员的“指引”下,对这些浪漫的传说去进行了一番捕风促影,结果是一无所获----全是一些善意的杜撰。

  这又是一个可以理解的现象。怎能不允许这些七情六欲俱全的青年军人用他们所喜欢的方式来表达一下对异性的憧憬和向往呢?

  我想特区青年是理解这些军人的,在法卡山和摩天大楼的对话录中,特区青年所提出的问题里就包含了这个内容,“听说前线的军人找对象难,不少姑娘同战士吹了灯,你们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在前线,这个问题显然是真实地存在着,有的连队被“吹”的比例还相当之大,难怪前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呢----“我们边防军人是可敬而不可爱。”

  爱与理解的不等式?

  那么,我来讲几个关于爱与理解的故事吧,看能否从中找出这个不等式的解----

  故事之一:排长的故事
  南宁某学校有个叫王群的姑娘.她为前线战士的高尚情操所感动,决心把自己的爱情献给边防军人,于是在军队报纸上登了征婚启事和照片。有位部队的新闻干事敏感到这是一个好题材,马上搭桥牵线给王群介绍了一位边防军排长。这位排长作战勇敢,是个好人,只是文化不高,身材也矮了一点。新闻干事便代他给王群姑娘写情书,自然笔下生花,文采洋溢。数次鸿雁往来后,排长和王群见了面。王群是敏锐的,说那些信不是你写的吧?排长也是忠厚的,坦诚地承认了,两人友好地分了手。后来,王群爱上了一位空军干部并结了婚。再后来,那位新闻干事就写了篇报道登在报纸上,说是王群发现原先那位排长不安心边防工作,于是表示不安心边防的人不值得我爱,所以才同一位安心边防的
空军干部结合了……

  思考题:
  新闻干事同志的所作所为是对王群姑娘抑或是“爱情”这个神圣字眼的尊重还是亵渎?对于王群这种把爱情真诚地献给边防军人的姑娘,我们就不能少一点借题发挥和急功近利么?

  故事之二:连长的故事
  一位怀有同王群一样热情的浙江某市的姑娘来到前线,同一位连长举行了婚礼。连长是位模范人物,事迹登过报。但有点不修边幅,好好的裤子总是被他穿得一条腿高一条腿低。再有嘛,还有那么一点……,怎么说呢?比如讲,这位姑娘是位性格开朗的人,她在连队里有空就去给战上洗衣服,教战士唱歌,于是连长的脑子里就涌出了几个问号----“她这么漂亮,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边防军人?莫不是……”“你看你看,我这还守着她呢,她还老往男人堆里跑,要是我不在她身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这样一来,矛盾自然就出来了,吵嘴,打架,那姑娘再也没来部队探过亲。

  思考题:
  对军人这个整体概念上的理解和热爱是否就等于对某个具体军人的理解和爱?一代最可爱的人和一个最可爱的人是一回事么?爱情应当是单方面的献身还是应当使双方更加完美?

  故事之三:班长的故事
  在法卡山上,我见到了一位超期服役即将复员的班长。别人告诉我,他在汉卡山上战斗的时间相对长一些,和内地青年通信也多,其中有些女青年的来信还够频繁的。但当我同他谈起来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从现在起,所有的来信我都不回了。”问他为什么,“人家来信是冲着法卡山来的,是尊敬边防战士。我就要复员了,回信的事留给这里的战友吧。至于那些女青年的信,我更不能回信了。我回去当农民,人家就是真有那个意思,咱也不能把人家从城里拽到山沟去受苦啊,那不是玩人家吗?咱有自知之明,你说是吧?”

  思考题:
  这位班长的话究竟反映了他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的自卑、自弃还是作为一个边防军人的自尊、自爱?他固然有自知之明,然而他不是更有着知人之明、知世之明吗?

  故事之四:“十姐妹”的故事
  这是一个不能不稍稍讲长一点的故事。也许人们还记得,当一九八一年法卡山战斗硝烟正浓的时候,《解放军报》曾以头版头条的位置刊登过一篇通讯《盛开吧,火红的木棉花》,介绍了广西民族学院的十名女大学生写诗赠旗慰问法卡山勇士的事迹。今天,让我们重温一下这十个可能巳被许多人淡忘了的名字吧----王玲、赵荣辉、韦萍、李飞燕、傅昆、黄霞娟、罗锦莲、周健、罗小莹、黄海冰。
  提醒我重新注意她们的是这样一条信息----在广州,我听说这十姐妹都已结婚,没有一个人的丈夫是军人。
  在广西某市,我偶然见到了十姐妹中的两名。按照她们本人的要求,我这里称她们为H君和Z君。她俩告诉我,八年前那个完全发自内心的真诚行动能在前线引起那么大的反响是她们始料不及的,至今她们仍引为幸福。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更是她们所没想到的----记者们频频的采访,前线军人连续来探望,雪片一样飞来的信件。她们的代表进了北京,她们的形象上了电视。几乎一夜之间,她们由十名普通的女大学生成了先进典型。“你对XX英雄有好感吧?”“你请那位军人留言有什么意思啊?”敏感的记者和某些领导开始暗示了,既然是热爱边防军,那就来真格的吧。学院领导也找上门来----请在毕业大会上表个态吧,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甚至,当她们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之后,一位部队的新闻干事来到H君任教的学校,请她教育学生热爱边防军。H君答应了,说过些天要讲《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课文,到时可以结合起来。新闻于事说不行,必须这几天就讲。H君说你是不是已经写好了稿子?她不幸言中了----没两天,《解放军报》又以头版位置发麦了这位新闻干事所写的报道,文中特别提到了H君和Z君,说H君毕业当了教师,经常数育学生要热爱边防军,而Z君呢,则说她分配到了某位英雄的家乡工作,决心扎下根宋为建设英雄的家乡贡献力量。而事实上当时Z君正因为家庭实际困难在努力调动工作。
  Z君苦笑着对我说,“你听到的那条信息基本是准确的。我们十姐妹有九个已结了婚,还有一个也快了,确实没有一个人的丈夫是军人。原因没别的,就是那些后来发生的事使我们不敢找军人。找个边防军那就一辈子别想安生了。吃苦受累两地分居我们可以承受,但那种无限拔高让你处处先进的宣传让人受不了。我们都是普普通道的人,不是什么典型。”这几牛,她所在的单位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人再来采访她,她平静地生活着。可就在她与我谈话的前几天,她任教的那个班有一个男生在课堂里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问:“老师,原来你就是十姐妹啊?”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本《法卡山一日》,那书里有关于十姐妹的文章,然后,大声朗读起来。当时,整个班级鸦雀无声……Z君站在讲台上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睛使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当时涌出的众多念头之一竟是:到底还是让人家知道了……
思考题:
  无疑,Z君的学生们有着一位值得他们骄傲的班主任,可为什么这样光荣的青春史Z君竟然怕人家知道呢?联想到王群姑娘,这其中的原因难道不值得我们对理解与爱情进行一番比较和思考么?

  故事之五:特区姑娘的故事
  在这次去法卡山的特区青年中,有一位名叫陈颜的姑娘,她是沙头角广播站的播音员。她那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和活泼亲切的性格使得法卡山的战士们至今记忆犹新。当我在前线发现关于她与某诽长的爱情故事实屈杜撰之后,却在沙头角听到了她与某部一位参谋谈恋爱的消息。在沙头角海山宾馆考究的门厅里,她微笑着说:“是真的,我从法卡山回来后找了个当兵的,正在谈。成不成得看发展了。但我不是为了找军人而找军人的。我对介绍人说只要合适,干什么的都行,包括军人。”

  思考题:
  假如共和国的姑娘们都象陈颜一样,在爱情的天平上把军人同其它职业的男青年一起摆平,难道还不够么?

  故事讲完了,我们找到那个不等式的解了么?

  作为一个毕竟不是边防军人的军人,我讲了上述故事,似乎有“胳膊肘向外拐”的嫌疑。毋须讳言,在前线部队里有着那么多因为参战而被昔日的恋人所抛弃的青年军人,我就曾采访过一位先后谈过十二次恋爱的战地模范指导员。但是,仅仅凭这一点,就能得出“边防军人可敬而不可爱”的结论吗?不,爱情是人类情感中最美好最崇高的感情,理解之树可以结出尊敬和热爱的果实,但并不都能开出爱情的花朵(至于那些抛弃前线军人的女青年,她们还不曾有过真正的理解)。对此,法卡山战士的话要比我的空泛议论更有说服力----我们尊重每一位到前线来和给我们写信的女青年,无论她们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理解,甚至哪怕仅仅是来看一看,我们也照样列队欢迎她们,照样给她们佩戴法卡山纪念章,照样为她们潜伏警戒,因为她们都是祖国亲人,因为我们所希望的不是别的,是理解。我们只想对人们轻轻地喊一声----理解万岁!
法卡山与摩天楼(下)张 波  六、同在皎皎明月下

  到达前线部队的当天傍晚,我随广西军区政治部的谢副主任去瞻仰法卡山英雄纪念碑。纪念碑修建在营区对面的山坡上,碑体挺拔,顶端有一尊士兵的头像,碑座两边各塑了一座少先队员和母亲的全身像。少先队员身背水壳,脚边还有一些水壶,似乎是给边防军送水,而母亲则慈祥地端坐着,双手向前捧着一朵红花,似乎在说:“孩子,好样的。来,妈妈给你带上它……”碑座的后面是简短的碑文和在法卡山战斗中壮烈牺牲的一百五十四位烈士的英名。

  我发现谢副主任是个思维敏捷而且十分细心的人。从山坡下登上石阶开始,他便暗暗数了全部石阶的数字,然后说:“为什么是二百四十九级?一点意义也没有嘛。要修,就修一百五十四级,象征一百五十四名烈士甘当铺路石,让后人踩着他们的血迹前进,踏着他们的脊梁登攀嘛。”这时,随行的一位秘书科长向他汇报了不久前在纪念碑前发生的一件事----中秋爷深夜,我们的三位战士参加了连队的中秋晚会之后兴犹末尽,便提着录音机来到纪念碑宽阔的平台上跳舞。这时,平台的另一侧,十几名地方青年已跳了多时了。于是两台“舞会”同时举行,然而一方是有男有女,一方是三位男性军人,这对比是否在三位战士心中产生了某种效果就不得而知了。当三位女青年从这三位战士身边经过的时候,一位战士便请这三位姑娘一同跳舞,三位姑娘不同意,于是,这位战士便抬腿踢了某姑娘一脚。这样,一场殴斗开始了,十几名地方青年掏出了牛角刀,战士则抡起了武装带……

  我在夏石的时候,地方法院正对此事进行调查。且不管法院将依据法律对此事作何结论,我们能否从更大的范畴作一番超“标准”的思考呢?假如,我们的战土不去踢人家一脚;假如,那三位女青年落落大方地答应同舞;假如……,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然而这一切毕竟是真实地发生了。我久久思考着那一“脚”,那一脚踢出了多少潜台词啊?

  该不会是这样一种心理吧----老子在前方流血牺牲保卫你们,让你陪老子跳跳舞都不干?妈的,又不是要你陪老子那个……。

  反正我本人有过这样的心理体验----我从前线回到南宁,在公共汽车上,售票员指着我的鼻子说:“喂!当兵的你站起来,给抱小孩的妇女让个座。”当时,我满脸通红地站起来,心里却恨不得大喊一声:“老子刚从前线下来,凭什么……”

  一位部队作家说,他接到去前线采访的命令后,突然莫名其妙地拉着爱人去照了结婚照之后的第二张合影像。回来的路上,他看着路边林荫里对对拥抱亲吻的情侣,心里涌出了这样一句活:“你们亲吧,老子保卫你们去了!”

  在南宁,我听说有的战士在公共汽车上故意不买票而且理直气壮地说:“老子在前方打仗,还让老子买票?!”一位女大学生对我说:“我看了这样的军人以后,把我去法卡出的印象冲淡了许多。”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我们姑且把它称为一种“战争心理”吧。但是,我们这些或多或少存有这种战争心理的人是否想到,这里面也许包括了某种狭溢的怨气和骄气呢?任劳容易任怨难,在我们渴望后方人们理解的同时,我们是否也站在平等的地位上理解了后方的人们呢?

  在这场殴斗发生的同一季节,在中原某市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位残废军人在公共汽车上受到了乘客和售票员的非礼,报纸公开报道了这件事以后,汽车公司立即派人前去赔礼道歉。并因此决定,今后从前线下来的军人一律免费乘车。这似乎是一个让边防军人扬眉吐气的决定,然而我所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竟想起一则外国幽默故事:一位客人住进某旅店,发现天花板滴水,便向侍者提出责问。侍者回答:先生,您付了那么房费,难道还想滴香槟酒吗?是啊,我们究竟要的是乘车免费还是一种相互理解和尊重?是让人家“修天花板”呢?还是向人家索取“香摈洒”呢?

  我不知道那位战士邀请姑娘跳舞时举止是否潇洒,言语是否礼貌----这些对于一位八十年代的军人来说绝非是一种苛求。我想起中秋节那个晚上,在纪念碑前的殴斗开始的时候,我正乘船在三峡夜航。我是参加某出版社举办的“三峡笔会”而成为“江渝五号”轮的乘客的。那天晚上,我们与船员们一起欢度中秋,也举办了舞会。当我的朋友们----作家张一弓,宋学武、李本深等人频频邀请女船员们共舞时,我做梦也想不到千万里之外会有那样—件事发生。对于我们的邀请,女船员们每每报以微笑,欣然而起(当然,假如当时有哪一位女青年表示异议的话,我们也绝对不会踢她一脚)。在这同样一轮皎皎的中秋明月之下,这两个同时发生于不同环境里的不同舞会以及它们不同的结局,难道不是也证明了某种相互理解的必要吗?

  在某连,我见到了那位踢了人家一脚的战士,他已经被确定复员,但由于这个打架事件被留下来听候处理。他很动感情地对我说:“我太后悔了。我当了四年兵,没想到这最后的时刻办了件错事……”他的后悔是复杂的,除了那件事本身以外,他还后悔为此没有同其它复员战士一起进行最后一次穿着军装的旅行,后悔没有得到每个复员战士都有的一份荣誉----一只由部队统一发给的手提箱,上面印有“法卡山守备部队留念”的字样。他说想上街自己买一个,但买来的手提箱上没有那几个字。我理解他的心情,是啊,难道因为他办错了一件事就否认了他曾经是法卡山部队的一名战亡么?就否认了他四年中在这块英雄的土地上洒下的鲜血和热汗么?

  但无论如何,我们(包括这位战士、我、那位作家以及不买票的军人)在真正的边防军人面前都是应当感到自愧的。那个中秋之夜殴斗的双方也许都忘了当时他们所处的是一处何等圣洁的所在,那一百五十四名烈士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风吹蔗林,刷刷作响,松针带露,晶莹似泪。烈士们被喧闹声惊醒之后,面对着这群同自已一样年轻的人们会作何感想呢?他们父会说些什么呢----

  烈士们也许会对那三位姑娘说:姑娘,你就陪他跳一个舞吧。他是个好小伙子,打仗可勇敢呢,我们以烈士的名义证明……;

  也许会对那位战士说:算了吧,伙计。你凭什么非要人家陪你跳舞呢?你当了几年兵,打了几仗就觉着自己了不起啦?我们长眠在地下还不敢居功自傲呢,你气个哈……;

  也可能,这一百五十四名烈士会站起身来齐声怒喝!都给我住手!你们在这位少先队员面前,在这位母亲面前不觉得渐愧么?有种的上前线打越寇去!冲着解放军挥刀子,冲着老百姓抡皮带,这算哪路子好汉……?!

  哦,想想吧,那本是一个美好的月圆之夜啊,银盘高悬,清辉万里。那殴斗的双方本是同一代青年啊,一方厮守田园,耕云播雨;一方戎装在身,血溅边陲。我们本应该懂得,理解别人和被人理解都是一种莫大的幸福。那么,请烈士作证吧,清明月作证吧,我们之间会有越来越多的理解,生活也会因此多一点美好。


  七、死去的和生着的

  八年的战争在边境地区留下了一座座庄严肃穆的烈士墓地,一代英烈在那里静静地长眠。即使是永恒的沉寂,他们却也排列得那样整齐,如同一列列士兵随时准备着在祖国母亲的一声召唤之下一跃而起。

  沙头角的特区青年们在前线的日子里,心灵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感情冲击。但这种冲击强度最大的一次,还是去给壮烈牺牲于法卡山战斗的烈土们扫墓。在头一天晚上,张省轩部长提笔写下了一篇诗体悼词。他叫来几名青年,让广播员陈颜朗诵一遍。陈颜念了第一遍,特区青年们流出了眼泪,没等第二遍念完,叶惠莲痛哭失声冲出了房间……仅仅是文字的力员吗?不。叶蕙莲事后告诉我,“那几天看到了那些英勇的边防军人,一听那首诗我就受不了,眼泪忍也忍不住。”的确,当第二天全体青年去给烈士扫墓时,他们的心情分外沉重。这些天来,他们登上了法卡山、金鸡山、普勒怀等阵地,亲眼看到了边防军人的艰苦生活和高尚情操。他们也端起枪同战士一样摸爬滚打,在枪炮声中对自己进行了人生的洗礼。面对着这些死去的英烈,这些活着的人不能不感到一种神圣的悲壮,陈颜努力平静着自己,开始献上那篇祭文----“十八、十九正风流,黄金的岁月,宝贵的年华。可是,为了祖国的尊严,你英勇战斗,含笑九泉之下……”“……你还没来得及孝敬父母,就匆匆而去;你还没有得到女青年的爱,就献出了青春;你还没有到我们特区看一看,就阖上了双眼……”此时,墓地里哭声一片。在哭声中,陈颜哽咽了,她伸手抹去了泪水,失声喊道:“……今天,我们特区青年看你来了!”山鸣谷应,白云伫步,在场的人莫不悲痛欲绝。这是一棵棵理解的心灵淌出的泪水,天上人间回荡着一支理解的悲歌。烈土九泉有知,定会为特区青年的真诚而欣慰。

  就在特区青年扫墓的前一个月,清明节那天,烈士墓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和一位抱着孩子的少妇。她们是烈士陈梅初的母亲和妻子。八四年炮战,排长陈梅初与新婚数日的妻子匆匆告别回到前线,不久就壮烈牺牲在前沿阵地上。在他的墓碑前,妻子对那个丈夫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取名“英子”的孩子说:“英子,喊爸爸。听话,喊爸爸呀……。”一岁多的孩子听话地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奇怪地问:“这里,没有爸爸呀?”孩于是天真的,但这天真的话里又包含着多么巨大的令人心醉的力量啊!哦,英子,好孩子,永远记住吧,你是一位英雄的后代,你曾有过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

  我到烈士墓那天正下着小雨,细长的细雨把我的心缠得死死的。我站在一座座坟墓前,默默地看着那些简短的碑文。坟草青青,不知名的紫红色野花象鲜血一样斑斑点点,满枝挂果的山李子树上拉着一张张蛛网,那上面的雨珠象是晶莹的泪水。在第三排第二座坟前,我站住了。这座坟里长眠着一位名叫张宁的烈士,他与我那四岁的儿子同名。这位张宁烈士一九六一年出生,牺性时刚满二十岁。我想,等到我的张宁长到二十岁时,我要让他到这位烈士的墓地来,让他知道,当他只懂得伸手要巧克力的时候,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怎样的战争。

  在这以前,在春季,我还到过另外一座烈士墓。那是一座管理得非常令人安慰的墓地----数不清的冬青树正开着稠密的白花,象一朵朵白云覆盖在烈士的身上,又象一条条雪白的挽带寄托着人们的怀念。那白花在墓地里弥漫着一股幽幽的暗香,让人觉得那香味仿佛是那一座座烈士坟墓中散发出来的,正应了法卡山战士的一句诗----“春来前线花偏好,死葬南国骨亦香”。我看到许多墓前都残留着人们扫墓的痕迹----未燃尽的香、鞭炮的纸屑、香烟、糖果……,这使我从这些死者身边似乎看到了那些生者,我一瞬间懂得了什么叫一个民族。我找到了守墓老人,向他感谢,感谢他勤的辛劳作使烈士们得以安息。他轻轻地告诉我,不远处的那座山坡也买下来了,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我被他的话深深地震撼了。我从心里希望那块山坡永远空闲着,或者种点粮食裁点树栽点花都行。但同时我也想到了,假如再有外敌入侵,那么,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是一定敢于在那山坡上占一席之地的。

  特区青年们在法卡山烈士的墓前点燃了“中华”烟,奠洒了“茅台”酒。对此,张部长说:“茅台酒世界第一,名气最大,象征着烈土的英名。至于中华烟,中华就是祖国,这里躺着的是一代最优秀的中华儿女!”


  八、请向妻儿们致以军礼

  在法卡山前线,特区青年们还听到了这样一件事----中秋节前,某师领导们作了一个决定,请六位军人的妻子来前线过节,请她们代表全师军人的妻子儿女来与自己的军人丈夫团圆。这也许是一桩极平常的事,但我却为师首长如此理解部下的心而深深感功。在前线,我曾多次听到我的采访对象们这样对我说,“别写我们了。要写就写写军人的妻子们、孩子们。要说苦,她们更苦;要说理解,她们更需要理解。”是的,前方有多少名军人,后方就有多少个家庭。这些家庭都把自己的一部份交给了祖国、交给了战争。那些军人的妻子们每天都在关心着报纸上和广报里关于前线的报道(遗憾的是,与她们的心情相比,有关前线的报道显得那么少),为前方的胜利自豪,为自己的亲人担心。然后,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担负起一个缺少男性支柱的家庭重负,再精疲力尽地书写那一封封报喜不报忧的平安家书,企盼著硝烟里的丈夫阅后能开颜一笑……

  还记得那位年轻干练的政治处主任汪阳生吗?在八四年法卡山炮战激烈进行的时候,他的小女儿也呱呱落地了。他爱人来信说“一切顺利”,只是请他给女儿起个名宁。他在前沿阵地上翻开字典,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名字。偶尔一抬头,他看到了阵地黑板报上的一句话----“不经一番风霜雪,哪得梅花吐芬芳”,有了,就叫“雪芳”吧。战斗结束了,汪阳生兴冲冲地回到家乡,然而,当他一步踏入家门时,看到的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妻子患了严重的乳腺炎,胸前的绷带五花大绑,吃力地靠在床上,小雪芳在一旁嘶哑地哭着……,他的眼泪“唰”地一下淌了下来。按着一个偏方,他每天出去采来马齿菜和鱼腥草,捣啊捣啊,一下下象捣着他的心……。

  在汪阳生那个团的家属区,我还看到了一群河南大嫂。这些大嫂大都三十出头,按说正是年富力强最能干工作的时候,但她们随着自己的军人丈夫转战南北,在前线安了家。驻地没有能力安排工作(是否有一点军、地领导们的主观原因呢?那毕竟是一座城市啊),她们便在这大好年华时当起了地地道道的家属,一当就是五、六年。在按劳取酬的社会里,没有工作意味着什么?这恐怕是人人都心中有数,但是,一个身强力壮却完全靠别人养活的人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精神痛苦,也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的。那天晚上,这些河南大搜用我倍感亲切的北方乡音讲述着她们各自的经历,用“该死的”这样一些表里不一的语言“骂”她们的军人丈夫,也用她们所习惯的方式发牢骚……有人说她们“落后”,不!我绝对不能同意这个说法----谁敢说那边境上一次次的胜利没有她们的一份功劳?!这些军人的妻子们,这些朴素的河南大嫂默默地生活在军营,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奉献给了国防事业,正因为她们牺牲了自己,祖国才有了一个个冲锋陷阵的军人。这样的女人还说她“落后”,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落后的人?

  在一位大嫂家里.我听到了一位五年级的女孩与她军人爸爸的一段对话----“爸爸,我们地球人登上火星啦……”(一惊)“什么?不会吧?”“我给你念,书上说的:‘二○○○年,我们地球人登上火星……”,(笑)“是啊,二○○○年现在还没到呢。那是科学幻想……”,“爸爸,什么且科学幻想呢?”----这是一位小学五年级的孩子,在教学条件良好的学校里,这个孩子怕是已经可以动笔写几篇科学幻想作文了。他爸爸看了我一眠低沉地说:“孩子们跟着我们受苦啦……。”

  在南宁市第二十六中学,我见到了一群这样的孩子。广西军区为了解决边防干部子女入学难的问题,在自治区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集中了三十—名孩子送到了这个学校。这些孩子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十一岁,有的还是兄妹俩、姐弟俩一同来上学的。他们远离父母,在学校的几套房间里过起了类似军营的生活。他们互相帮助轮流值日,学习时一道攻难关,想家时一起淌眼泪。那天晚上,我来到这学校,见到了军区政治部专门派来照管这群孩子的全荃干事。这位已经当了母亲的女军人把她的家也搬到了学校,在孩子们的眼中,她既是阿姨又是母亲,更是他们的爸爸----军人的代表。全干事对我说,刚接受这任务时,她死活不干,整整三十一个孩子,从早到晚,生活学习,怎么管?可是,当她真正接触了这些孩子们的时候,她便以母亲的身份理解了那三十一位母亲的心,以军人的身份理解了那三十一位边防军人的心----说来可怜哪,十九岁的孩子上高一,十七岁的孩子上初二,在城市,这样大的孩子都该坐在大学的阶梯教室了。是孩子们笨么?是孩子们不用功么?不。这些孩子从小便长在军营,跟随父母走南闯北,从山沟转到山沟,再从山沟转到前线。我问过一个名叫侯晓飞的女孩,她刚上初二,可她已经转过六次学了,这让她怎么能学习好?在前线某连,我曾见到过一位连长的男孩,今年五岁了。五年中,新兵年年来,老兵年年走,战士们都叫这个孩子“老兵”。是啊,谁又能说前线的胜利没有这些“老兵”们的功劳呢?

  全荃告诉我,这三十一名孩子里有一名男孩因为想家,偷偷坐上火车跑回前线(那么远的路啊),他爸爸狠狠心,又把他送回来。他爸爸说:“想家也不行啊,想家也得学啊。回到你原来那个一天上两小时课的学校,你还能有出息么?……”

  但我相信这些孩子们将来是会有出息的。他们将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迅速地成熟和通晓世理,他们最懂得和平安走的学习环境的可贵。他们面对自己的学习成绩低下并不气馁,奋力迎头赶上。就在我同他们交谈的时候,那个名叫覃志胜的小毛头就是一边作英语习题一边回答我的问话的。月朗星稀,全干事陪我来到教学大楼,有几间教室灯火通明。在初二(四)班教室的窗外,我们看到里面有六个孩子在专心学习,全干事说:“这六个全是咱们的孩子。”

  “咱们的孩子”,这是一句充满了感情的话。是啊,共和国的军人们,咱们的妻子,咱们的孩子多么令人骄傲啊!有人说,当兵亏三年,当干部却要亏三代----上不能孝敬父母,中不能给妻子以温存,下不能教育孩子。这话并非没一点道理。然而值得我们安慰的是,我们的妻子是坚强的,我们的孩子是懂事的。她们的心灵里同样有着军装的色素、军旗的神韵。让我们举起右手,向她们致以军礼,说点什么呢,第一句就说“对不起”,第二句就说“谢谢”,第三句就说“我爱你们!”


  九、战争、和平、未来

  据说.宇航员们在太空看到的无数闪光的星座中,只有我们的地球呈现着蓝宝石般的光芒。我想,那是人类之光。

  人类正处于一个理解的时代。人们理解为了“中国人先漂到长江口”而献身虎跳峡的勇士,理解“挑战者”号航天飞机悲壮的坠毁,理解关于核裁军的谈判,更理解今天仍在浴血南疆的边防军人……。

  听沙头角区委的叶雄巨副书记说,特区建设开始以来,沙头角一共刮过两次“风”,一次是前几年的“走私风”’一次是这次特区青年从前线回来后刮起的“法卡山风”。的确,特区青年这次理解之路的远征,在沙头角引起了空前的震动。他们所拍摄的录像带、几百张一套的照片、满满三盘实况录音,以及特区青年的汇报演讲,正以官方和民间相结合的方式,在特区人中间流传开来。甚至,那些照片还流入了香港。仅举一例便可以看出这种流传的效果----战斗英雄梁天惠来到沙头角镇内某商场时,竟一下子被看过录像的售货员们认了出来,经理闻声而出,对梁天惠说:“你是战斗英雄梁天惠吧?欢迎你来本店光顾!”

  我们不妨回亿一下这场战争开始之初----南宁的同志告诉我,七九年时,大批部队一下子开入战区,南宁市场上的鸡鸭鱼肉没有了,新鲜蔬菜没有了,好米好面没有了,老百姓开始吃萝卜干,有的机关干脆发压缩干粮当早餐。民以食为天,老百姓不免说三道四,有的母东骂孩子时就这样说:“你不好好学习吧,长大你就去当炮灰!”

  而八年后的今天,“新一代最可爱的人”这个名词伴随着改革,开放,一国两制……这些令人愉快的字眼一起在十亿中国人民的心中打下了深探的印记。“理解万岁”的口号使得“猫耳洞”和“摩天大楼”之间架起了一座座心灵相通的桥梁。

  战争,在破坏了人们的安宁的同时也促成了人们相互的理解。而对于直接经历战争的这一代人----对于我们来说还不止于此,战争使这一代人的心灵碰撞、净化、成熟、升华,使这一代人在战争与和平的对比中完善着自己的人格,找到了人生的支点,明确了肩上的责任----这是一场我们的战争。

  在共青团南宁市委,周宁同志告诉我,他们正发起一个“为边防军人建丰碑”的活动,号召全市青少年“节约你吃雪条的钱”来集资。他说他们没想到,不但钱很快筹齐了,而且还收到了几十份设计模型和草图。最后,他们选定了这样一个设计模型----象征团徽的大圆环内,是一个巨大的五角星,五角星上是五条通向纪念碑碑身的石阶路,碑体呈三面流线型,分别塑有三尊军人的全身像:一位浴血奋战,一位手托和平鸽,一位庄严地致以军礼----这座纪念碑的名字是:战争、和平、未来。

  但我想,如果说纪念碑的意义在于历史的凝聚、荣誉的物化,那么,真正的纪念碑该是猫耳洞和摩天大楼----它将证明,一代中华儿女曾用雅嫩的双肩同时承担了保卫和建设共和国的重担。

  猫耳洞和摩天楼,历史的纪念碑!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初稿于武昌
一九八七年二月二稿于广州
一九八七年三月改毕于广州
文章不错,就是长点[em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