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后的曙光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21:23:11
乱后的曙光



  唐代这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王朝,不乏盛世,亦不乏大乱。肃代两朝似乎素不为人所重视,也难怪,它的前面是由开元到天宝“天上人间”的转型期,后面又是德宗贞元至宪宗元和年间的所谓“小中兴”。然而,如果没有肃代两朝的靖乱与恢复,那么大唐后来的命运又会是如何呢?



  一
  
  时间走到公元756年,这一年,本来应该叫天宝十五载——尽管已经这样叫了大半年,却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终于宣告了天宝这个年号的终结。

  就在前一年,玄宗的干儿子安禄山起兵叛乱。


  安禄山本来是想在玄宗死后再起兵的,奈何朝中总有一个人在皇帝面前说他要谋反的坏话,又搞出很多事情来激他,安禄山一阵阵恼火,索性真的提前造反了。


  那个总说安禄山要反的人便是杨国忠。我们也不必佩服杨国忠有此先见之明,他之所以和安禄山过不去,是因为他与安禄山有隙,多半是想借此来打击他,这属于权力场上的倾轧,并非是为了国家,否则也不会听说安禄山谋反而高兴了。


  他高兴得太早了。显然“不过旬日,必传首行在”只是一个幻想。安禄山的强大超出了他们的想像,也就是说,他们,包括唐玄宗在内,都低估了安禄山。


  在安禄山成功的众多因素中,不能排除宗教信仰这样一条。现在更多的人相信安禄山是粟特人。安禄山所亲信任用的多是他本族人,而他在粟特人当中的地位则是汉族人无法想像的。曾看过《考古中国》中的一集,《发现虞弘墓》中就说,“禄山”其实就是轧荦山,即袄神出生的地方。那么关于安禄山的名字,有多种说法,据说在突厥语中,是“战斗之神”的意思,又有人考证出来是光明的意思,然而又有人说是“亚历山大”。总之不管他的名字究竟是何意,安禄山在粟特族中的地位是崇高的。


  就这样,安禄山只用了一年时间,便打到了长安。


  本来,路途中他们是遇到了麻烦,而且安禄山本人曾一度在潼关前抓狂。唐军兵力分散,而且国内之兵此时多不可用,平日未经训练,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为过,可好歹还是能够抵挡一阵子。而事实是,最终唐军以错误的战略战术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因而长安的东大门潼关被攻破了。


  唐军本不该轻易出动,尤其是像潼关这样战略意义重大的要道,更应该重兵把守,何况此时也并不具备主动出击的条件,如果这支唐军能像唐初那支玄甲军或是安西那支百战精兵一样,那么自然不用发愁,难道谁还愿意被动挨打吗?因此对于唐军来说,在潼关拖住安禄山是个无奈的必须选择。然而,玄宗却杀了退守潼关的高仙芝、封常清,又从家中把病废的哥舒翰推到了战场。


  这里想说说这三位将军。这三个人中,最先死去的是封常清,而随后被杀的高仙芝是高丽人,即所谓的蕃将。他们同时因为战争不利退守潼关被玄宗以战败弃地罪而杀,其中宦官边令诚的作用不可低估。两位将军接到诏书后都慷慨受戮:封常清死前将一道表章交给边令诚,表中看不到一句怨言,反而处处体现着对大唐的一片忠心,“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是有些愚忠的意思,我们至今看这道表都觉得很不忍,不知玄宗看后是什么感觉……而高仙芝则不承认“盗颉资粮”的罪名,他对部下说:“我有罪,若辈可言;不尔,当呼枉。”话音刚落,军中都喊:“枉!”然而高仙芝还是从容赴死了。读到这里时,总会让人感觉很难受,不禁想起了同样因为坚守不战而被换下的廉颇,他没有被杀实在是很幸运了。高仙芝将军固然是蕃将,但他对大唐忠心耿耿,可见唐玄宗宠信蕃将本身并没有错误,只是他识人不明,宠错了安禄山。何况,不是蕃将,就不会造反了吗?


  被换上来的哥舒翰,大家应该不陌生吧,他就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中的那位令人敬佩的将军。他接手潼关后,当然不会像没头脑的赵括那样立刻出兵,他也同样采取了坚守的策略。当时的情况,无论换哪个人,只要头脑还正常些,就不会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送死。尽管郭子仪、李光弼也如是说,奈何杨国忠却惧怕哥舒翰谋算自己,劝玄宗不要错过这个机会。玄宗本来就想主动进攻,此时更是听信了杨国忠的话,派去了一个一个的使者。我们看到的情形是:“翰不得已,抚膺恸哭。”于是大哭一场之后,哥舒翰被迫出兵了。


  这样的队伍出去打仗结果可想而知。唐军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就这样败了,连哥舒翰本人都被俘虏了,或者说,是被部下当作奇货卖给了安禄山。那个部下自己也并未得到好处,反被安禄山杀掉了。所以说要想做叛徒也是有“风险”的,得到青睐的不少。而被杀的也有不少,所以叛变的时候,要么等着敌军或是自己的手下把自己抓去再投降,要么就把戏演足了再叛变,而主动叛变的,只怕多半得不到好处。


  在安禄山面前,哥舒翰又是什么表现呢?只见哥舒翰跪伏在地,说道:“臣肉眼不识圣人……”这里我不想过多地指责哥舒翰,战败他的确有责任,而且被俘后如此表现确实令人大跌眼镜,但是哥舒翰还是尽到了一个为将的职责,他也曾想过收拾散兵去把潼关再打回来,但是未及行动,就被抓了。乱后的曙光



  唐代这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王朝,不乏盛世,亦不乏大乱。肃代两朝似乎素不为人所重视,也难怪,它的前面是由开元到天宝“天上人间”的转型期,后面又是德宗贞元至宪宗元和年间的所谓“小中兴”。然而,如果没有肃代两朝的靖乱与恢复,那么大唐后来的命运又会是如何呢?



  一
  
  时间走到公元756年,这一年,本来应该叫天宝十五载——尽管已经这样叫了大半年,却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终于宣告了天宝这个年号的终结。

  就在前一年,玄宗的干儿子安禄山起兵叛乱。


  安禄山本来是想在玄宗死后再起兵的,奈何朝中总有一个人在皇帝面前说他要谋反的坏话,又搞出很多事情来激他,安禄山一阵阵恼火,索性真的提前造反了。


  那个总说安禄山要反的人便是杨国忠。我们也不必佩服杨国忠有此先见之明,他之所以和安禄山过不去,是因为他与安禄山有隙,多半是想借此来打击他,这属于权力场上的倾轧,并非是为了国家,否则也不会听说安禄山谋反而高兴了。


  他高兴得太早了。显然“不过旬日,必传首行在”只是一个幻想。安禄山的强大超出了他们的想像,也就是说,他们,包括唐玄宗在内,都低估了安禄山。


  在安禄山成功的众多因素中,不能排除宗教信仰这样一条。现在更多的人相信安禄山是粟特人。安禄山所亲信任用的多是他本族人,而他在粟特人当中的地位则是汉族人无法想像的。曾看过《考古中国》中的一集,《发现虞弘墓》中就说,“禄山”其实就是轧荦山,即袄神出生的地方。那么关于安禄山的名字,有多种说法,据说在突厥语中,是“战斗之神”的意思,又有人考证出来是光明的意思,然而又有人说是“亚历山大”。总之不管他的名字究竟是何意,安禄山在粟特族中的地位是崇高的。


  就这样,安禄山只用了一年时间,便打到了长安。


  本来,路途中他们是遇到了麻烦,而且安禄山本人曾一度在潼关前抓狂。唐军兵力分散,而且国内之兵此时多不可用,平日未经训练,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为过,可好歹还是能够抵挡一阵子。而事实是,最终唐军以错误的战略战术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因而长安的东大门潼关被攻破了。


  唐军本不该轻易出动,尤其是像潼关这样战略意义重大的要道,更应该重兵把守,何况此时也并不具备主动出击的条件,如果这支唐军能像唐初那支玄甲军或是安西那支百战精兵一样,那么自然不用发愁,难道谁还愿意被动挨打吗?因此对于唐军来说,在潼关拖住安禄山是个无奈的必须选择。然而,玄宗却杀了退守潼关的高仙芝、封常清,又从家中把病废的哥舒翰推到了战场。


  这里想说说这三位将军。这三个人中,最先死去的是封常清,而随后被杀的高仙芝是高丽人,即所谓的蕃将。他们同时因为战争不利退守潼关被玄宗以战败弃地罪而杀,其中宦官边令诚的作用不可低估。两位将军接到诏书后都慷慨受戮:封常清死前将一道表章交给边令诚,表中看不到一句怨言,反而处处体现着对大唐的一片忠心,“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是有些愚忠的意思,我们至今看这道表都觉得很不忍,不知玄宗看后是什么感觉……而高仙芝则不承认“盗颉资粮”的罪名,他对部下说:“我有罪,若辈可言;不尔,当呼枉。”话音刚落,军中都喊:“枉!”然而高仙芝还是从容赴死了。读到这里时,总会让人感觉很难受,不禁想起了同样因为坚守不战而被换下的廉颇,他没有被杀实在是很幸运了。高仙芝将军固然是蕃将,但他对大唐忠心耿耿,可见唐玄宗宠信蕃将本身并没有错误,只是他识人不明,宠错了安禄山。何况,不是蕃将,就不会造反了吗?


  被换上来的哥舒翰,大家应该不陌生吧,他就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中的那位令人敬佩的将军。他接手潼关后,当然不会像没头脑的赵括那样立刻出兵,他也同样采取了坚守的策略。当时的情况,无论换哪个人,只要头脑还正常些,就不会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送死。尽管郭子仪、李光弼也如是说,奈何杨国忠却惧怕哥舒翰谋算自己,劝玄宗不要错过这个机会。玄宗本来就想主动进攻,此时更是听信了杨国忠的话,派去了一个一个的使者。我们看到的情形是:“翰不得已,抚膺恸哭。”于是大哭一场之后,哥舒翰被迫出兵了。


  这样的队伍出去打仗结果可想而知。唐军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就这样败了,连哥舒翰本人都被俘虏了,或者说,是被部下当作奇货卖给了安禄山。那个部下自己也并未得到好处,反被安禄山杀掉了。所以说要想做叛徒也是有“风险”的,得到青睐的不少。而被杀的也有不少,所以叛变的时候,要么等着敌军或是自己的手下把自己抓去再投降,要么就把戏演足了再叛变,而主动叛变的,只怕多半得不到好处。


  在安禄山面前,哥舒翰又是什么表现呢?只见哥舒翰跪伏在地,说道:“臣肉眼不识圣人……”这里我不想过多地指责哥舒翰,战败他的确有责任,而且被俘后如此表现确实令人大跌眼镜,但是哥舒翰还是尽到了一个为将的职责,他也曾想过收拾散兵去把潼关再打回来,但是未及行动,就被抓了。
所有这一切的结果,不能不说与杨国忠有关,是他在这种紧急时刻还有心思搞政治斗争,“今日之事,非宰相之过”,直到这时,他还在想着事故责任人的问题,说不是他的过错,有谁会相信呢?不过,即使没有杨国忠,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因为唐玄宗本人此时的糊涂是不比杨国忠差的。


  于是,在一个黎明,玄宗皇帝带着杨氏兄妹,带着自己的儿孙,偷偷地出了长安,将自


己的都城和臣民们彻底地抛弃,一步步远离了他们……


  二
  玄宗皇帝带着儿孙和杨氏兄妹等人,凄凄惨惨地到了马嵬坡,发生了著名的“马嵬之变”,中国古典四大美人的杨贵妃香消玉殒。


  关于这件事,后来很多诗人都写过诗哀悼贵妃之死,倒是唐末的郑畋写诗称赞了一番唐玄宗,说他能在此时杀贵妃,“终是圣明天子事”,可见还不是完全的昏聩。于是有人说郑畋有宰相之才,又有人说他是没心肝。其实不管怎么样,玄宗此时都必须杀了杨贵妃。


  军士们心中不满,颇有怨气,于是发生哗变,杀了当朝宰相,又逼皇帝杀了自己的爱妃。一切发生得都很自然,自然到甚至可以忽略背后的主谋。


  然而如果真的没有主谋,那么这些人的胆量就实在太大了。有句话叫“敢怒不敢言”,很多时候怨尤是有的,但是胆量就不一定有了。放开玄宗此时还是一个很有威信的皇帝不说,单说当时人的观念,如果没有一个带头的人,谁敢这么做?何况此时也并不是“礼崩乐坏”的时候,就是真的“礼崩乐坏”,像隋炀帝大业末年,天下已经到那种地步了,军士们的怨言怎么也比马嵬坡这群人的怨言要大,但是要想谋叛皇帝,尚需仔细筹谋,而且最后是找了一个首领才敢于办事。那么,马嵬坡上发生的事变,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到当时的太子李亨身上。


    公元618年,想要作乱的几个人找到了宇文智及,以他为中间人找到了宇文化及,当把那个天大的谋划告知宇文化及后,宇文化及“变色流汗,既而从之”。公元756年,想要“作乱”的陈玄礼找到了李辅国,以他为中间人找到了太子李亨,当把那个想法说出来后,我们看到的记载是“李亨未决”。——我们当然不会看到李亨高兴地跳起来的记载,事实上也不会如此,起码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然而,有人劝李亨不要入蜀,李亨推脱了半天,最终他还是没有和李隆基一起去蜀地;有人劝李亨登基,李亨推脱了半天,最终还是当了皇帝。他似乎一直都很“被动”,但事实却是按着对他有利的形势发展。那么李亨貌似并没有同意陈玄礼的做法,但最终还是那样发生了,也许史家并未记下他张口轻声说“可”的那一幕……


  能不能指使是一回事,指没指使是另一回事。“为尊者讳”,这个我们可以理解,不过也许我们冤枉了李亨——哪怕冤枉的概率只是百分之一,也是要考虑的。但从动机上来说,李亨绝对有理由这么做。



  自然,我们也看不到李亨说杨国忠怎么怎么样的坏话,但却可以看到杨国忠很害怕太子会报复他。之所以杨国忠会得罪太子,原因和李林甫不同。李林甫是站错了队伍,他当初提议立武惠妃之子寿王瑁,而当李隆基立李亨之时自然会害怕。而杨国忠则是因为妹妹是贵妃,说不定将来自己能当上下一任皇帝的舅舅,所以和现任太子和不来是很正常的,至少他不会支持李亨。后来玄宗说要传位太子,杨国忠很是害怕,纠集他的姐妹一起上阵,终于把玄宗劝住了。既然如此,即使李亨原来不恨他,现在也是恨他没商量了。


  在唐朝,不乏可怜的太子,被杀被贬的不提了,李亨是少数几个能熬到当皇帝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比较幸运,反正比在房州一待待了十四年的李显要好过了很多。但李亨的太子也是当得很可怜的,他过的日子并不舒心,发愁的须发都花白了。


  李亨能不愁吗,他可是有一大堆的榜样在前面呢。不再啰嗦唐代太子之争,就只说说李亨的哥哥李瑛,他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误,但是被武惠妃所害,和两个弟弟一起被杀了。一下子同时杀了自己三个儿子,玄宗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今,玄宗又十分宠爱杨贵妃,李亨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但李亨这点又是很幸运的,因为杨贵妃虽然受宠,但是却没生儿子。如果杨贵妃要是有儿子的话,只怕李亨的命运不会比李瑛好到哪里去。另外,杨贵妃虽然得宠,但似乎为人还算厚道,史家给她的责任也就是使君王沉迷酒色而已,还真不见怎么害过人。猜想李亨一面烧着高香祈祷杨妃不要有儿子的同时,也一直在念着“阿弥陀佛”……


  那么现在,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发泄一下十几年的压抑了……


  于是,马嵬坡上的“惨案”发生了:曾经趾高气扬的杨国忠瞬间被分成了若干部分,而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则是“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救不得,黄埃散漫风萧索。


  马嵬之变,可说是唐玄宗的皇权受到了一次绝大挑战。但这只是刚刚拉开一个序幕……
  三
  马嵬政变之后,玄宗一行人本应起身出发了。然而,众人说,蜀中很多将吏是杨国忠的人,既然杨国忠“谋反”,那显然蜀地是去不得了
于此,玄宗心中有数,他当然知道杨国忠“谋反”的真相——谋反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这个只能说算是众人不愿入蜀的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应该还是真的不愿意入蜀。李白有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有人猜测说这是李白劝玄宗不要入蜀,但事实上李白当时知不知道这件事还得另说,而当他知道之后多半玄宗已经入蜀了。



  那么,如果不去蜀地,又去哪里呢?总不能在此地干坐着呀。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去


灵武,有的说回京师,也有的说去太原。说去太原的,不是昏了头就是过度乐观,以为皇帝真是天之骄子刀枪不入。当时潼关失守,长安都呆不住了,何况更靠东的太原?就算太原本身还能守住,可是难保路上不出什么事。而说回长安的,不知玄宗听后有没有气得半死——如果回去的话,当初又何必来?敢情来了一趟就是让你们找机会杀我的贵妃啊……而当听到有人主张去灵武时,李亨的心里大概一颤——不过,玄宗对那里兴趣不大,李亨大可以放心。很明显,玄宗对于蜀江水碧蜀山青更有兴趣,很想见识一下“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渡愁攀援”的险要。还有,也许玄宗早就想感受一下八百里栈道带来的刺激,只是一直公务在身,脱不开……




  究竟韦谔还是有头脑的,也比较符合实际,说现在根本没回去的希望,大家也只能将就着先去扶风。于是一行人就要动身了。这个时候,推动历史进步的“人民”出现了——“宫阙,陛下家居;陵寝,陛下坟墓。今舍此,欲何之?”不知这话有没有经过史官加工,这群老百姓们的说话水平还是很高的,对偶都用上了,怀疑是不是唐诗太普及,所以随便用点什么修辞根本不算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玄宗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他让太子留下来抚慰这群水平甚高的百姓。后来玄宗一定认识到,这是他一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在太子面前,这群父老们又说话了:“至尊远冒险阻,吾岂忍朝夕离左右。且吾尚未面辞,当还白至尊,更禀进止”——真不愧为我大唐百姓,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有见识,有胆量,有气魄!真让人怀疑是否有人指使。太子当然不答应,反正他不同意别人的劝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吾岂忍朝夕离左右?”你们怎能这么劝我,我怎能不管我的老父亲呢?李亨拔马就要西行,但如果没人拦着他,估计也不会真走,当然也不会没人拦他。这次,重量级的人物终于登场了,一个是李亨身边的宦官李辅国,一个是李亨的儿子建宁王李倓,两人劝道:




  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兴复!今殿下从至尊入蜀,若贼兵烧绝栈道,则中原之地拱手授贼矣。人情既离,不可复合,虽欲复至此,其可得乎!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力东讨逆贼,克复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区区温情,为儿女之恋乎!



  我不大相信李辅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者说,我更倾向于是建宁王所说。至于两人有没有可能一起说呢?这不是在演二人转和双簧,这段话如果没有见识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话,多半说不出来,因为这个看法实在是很有见地很有说服力的。这时李亨的长子广平王也劝他不要走而应该留下来,父老们则是一起拥住了太子的马不让他走。无可奈何,太子李亨只好留了下来。我觉得李亨本人应该还是不想走的,跟着一起入蜀至多是接着当老皇帝面前的一个老太子。当时李亨都四十六岁了,这么老的太子殿下的确是少有的。而脱离了玄宗管辖的李亨就可以像三国演义里刘备曾说的那样:“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不过,幸好有了建宁王的一番话,才使得李亨的脱离领导有了合理的一面。




  唐明皇幸蜀闻铃处
  只可怜,此时还执着马缰遥望东方等着儿子回来的玄宗,等回来的却是李亨要留下来的消息。“天也!”玄宗只说了这一句,而这一句就足以表达一切了。表面上看,说的是天意,但什么是天意呢?太子的“背叛”?自己现在这个凄惨的处境?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玄宗当时应该说已经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以及将来还会发生什么。总之,就是看透了一切。因为他自己有类似经验,只不过当初他扮演的是相反的那个角色,而且他对他的父亲是很客气的,甚至都没用逼,睿宗自己就让位了。而今,玄宗从太子的辞行中看出来将来自己也难免走上当初父亲走的老路,而且比自己的父亲可要惨的多。于是,明智的玄宗把后军分出两千交给太子,嘱咐这些人太子仁孝可奉宗庙,要好好辅佐,然后让寿王瑁和高力士把东宫内人送回太子身边,令高力士叮咛太子不要挂念着他,“西北诸胡,吾抚之素厚,汝必得其用”,甚至宣旨要传位太子——总之凡是支持太子的做法李隆基都做到了,即使现在不做,早晚也得这么办,但是让人逼着干就不好了。



  一切办完之后,大家各奔前程。玄宗一个心眼的想去蜀地,可是大家不想去,怎么办呢?既然不想去,那就不要去。望着眼前十余万匹贡奉的春彩,玄宗说要不这么着吧,现在听凭你们回家去,由我的家人随我入蜀,应该也是可以到达的,“今日与卿等诀别,可共分此彩,以备资粮。若归,见父母及长安父老,为朕致意,各好自爱也!”言罢,玄宗老泪纵横。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二次这么凄惨了(第一次自然是在马嵬的君王掩面救不得)。于是大家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反而坚定了跟随玄宗入蜀的决心。难免有人要怀疑这是不是玄宗的手段,那么我不想说这是他故弄玄虚,因为这种情境下做假能做到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难度是极大的。即使玄宗被奉为梨园始祖,但实际上他是管看不管演,没经过专业训练的玄宗,只怕演技上是要稍逊同样没经过训练、却自学成才的太宗。总之,真也好假也好,玄宗这么一哭,倒省去争论的不少麻烦。
一路之上,却也没有什么障碍,只是在剑阁那里的夜晚,天下着雨,淋着檐下的铃儿,雨声中夹着铃声,或许还有杜鹃“不如归去”的凄凉歌声,令人闻之恻然。于是玄宗想起了贵妃,想起了以前的快乐生活,又想到现下的凄凉,悲从中来,做成一曲雨霖铃。后来著名的词牌《雨霖铃》即由此而来,还有一段京韵大鼓《剑阁闻铃》,说的便是这件事。


         传说玄宗当时仔细的听铃声,竟然听出来铃儿唱的歌词是:三郎郎当。一笑。不过却是 很恰当的,如果玄宗后期能够像前期一样励精图治,就不会听到铃儿的讽喻了。但是,人都是有局限的,玄宗也不例外。柏杨先生说李隆基是个“人渣”,原因是安史之乱使唐朝一下子从天跌到了地,而且人口锐减。虽然不同意这么刻薄的评价玄宗,但他后期的昏聩确实是一件至少令我们表示遗憾的事。如果说开元盛世达到了顶峰而盛极必衰的话,那么按正常规律也应该是逐渐下滑,比如汉朝在汉武帝时就经历了由盛转衰的转折期。而李隆基开元与天宝的函数却是不可导的,可以算是阶跃函数了。数学上的一个理想模型在现实中找到了一个实例,这既是数学的幸事,也是唐朝的不幸。而这个不幸,不能不说与玄宗的个人因素有关。唐朝总是会衰落下去,总要有一个皇帝来承受导致衰败的指责,不巧让玄宗赶上了。但他个人为此做出的“努力”却是不可磨灭的,无疑是雪上加霜,李林甫、杨国忠不管真心假心,都曾提过安禄山要造反,但玄宗就是不听,看来真的是“天意”?



  四
  太子李亨,虽然留了下来,却有点不知所措,倒是广平王问了一声:“天这么晚了,不能总在这里耗时间,咱们去哪呢?”敢情大伙全没主意。好在有建宁王在这个时候的提议:


  殿下昔尝为朔方节度大使,将吏岁时致启,略识其姓名。今河西、陇右之众皆败降贼,父兄子弟多在贼中,或生异图。朔方道近,士马全盛,裴冕衣冠名族,必无贰心。贼入长安方虏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图大举,此上策也。


  对照前面的话,可以看出来,建宁王确实是个很有才干的人,而不是只凭着史书中几句玄虚的“贤”、“德”,或者说,史书“贤”、“德”的称赞是有根据的。唐立国以来从宫廷中长大的皇子皇孙们,很少有这样的水平,这样的见识。建宁的贤德以后还要再说,暂时放一放。


  建宁王之所以提议到朔方,原因是李亨在未当太子之时,曾任朔方节度大使,尽管他没有实际上任,但朔方绝对可以说是他的老根据地。而前面玄宗也曾提到让李亨去朔方,“吾抚之素厚,汝必得其用”,表面上看,是说玄宗待朔方不薄,然而焉知玄宗这话中说的不是李亨?


  有人认为李亨在做太子时的势力,其实是很大的。当然,作为太子,自会有自己的一番势力,但是李亨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呢?


  前面曾提到过,李亨是唐代一个过得挺不舒心的太子,但无论是李林甫还是杨国忠,都未能从根本上撼动他的地位。这绝对和李亨的恭谨有莫大的联系。要知道,这份恭谨是从当太子那天起就开始了的。当时,将册立太子时,仪注中有中严、外办(皇帝出入的礼仪)及绛纱袍,李亨觉得“与皇帝同称,表请易之”。由此可见一二。



  李林甫当初劝玄宗立寿王瑁,但玄宗却想立李亨,于是犹豫不决。这时起作用的人是高力士,他说了一句“大家何必如此虚劳圣心,但推年长者而立,谁敢复争?”引得玄宗连连说:“汝言是也!”困扰了他一年多的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李林甫当然会害怕,于是几次想把太子拉下水。
  第一次是天宝元年,借打击韦坚来攻击太子。韦坚是太子妃的哥哥,如果他出事的话,是很可能牵连李亨的。可以想像得出来,李亨本来就想脱身,再加上韦兰、韦芝又引太子之言为自己的哥哥辩解,吓得李亨赶紧拿出“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劲头来,提出与太子妃离婚。第二次则是从王忠嗣下手,让洛阳别驾魏林告状,说王忠嗣曾自言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与忠王(李亨未当太子时就是忠王)交情很深,“欲拥兵以尊奉太子”。随后王忠嗣便被和逮捕岳飞一样的方法抓入了狱中,定为死罪。这次事件可以说的确是非常严重的,历来皇帝忌讳的就是太子诸王与大臣们结交,尤其是手握兵权的大臣。李林甫从这件事上下手,可谓抓住要点了。不过李林甫不该同意把哥舒翰也召入长安,哥舒翰的求情起了很大的作用,当时他得知王忠嗣被定为死罪,极力求情,言与泪俱。同时,玄宗身边的张垍、高力士也一直为太子说好话,总之,一方面太子自身仁孝谨静,二来又有这么多人求情,所以李林甫白忙了半天,最终做的全是无用功。



  李林甫这般阴鸷的人都未能把太子赶下来,杨国忠就更别提了。倒是他一上台,使得朝廷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原来在李林甫当政时,人们都是很谨慎的,而杨国忠就比较“温和”了。拿我比较熟悉的王维来说,在李林甫当政时他是谨小慎微,有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唱和一下李林甫那实在不怎么高明的诗歌,而杨国忠上台之后,便悠哉游哉地到辋川大游而特游起来。另外,令人感觉好笑的是,杨国忠刚当宰相时,“以天下为己任”,颇有些滑稽,而在“天下”之前,实在应该有个“祸”字。总之,杨国忠很怕太子,太子也怕杨国忠,但毕竟没弄出什么事来。《旧唐书》上写杨国忠是因为“惧上英武”,很有趣,不禁想到另一件事,就是李渊曾有一次攻打突厥,史书记载突厥人说:“唐公相貌有异,举止不凡,智勇过人,天所与者。前来马邑,我等已大畏之,今在太原,何可当也。且我辈无故远来,他又不与我战,开门待我,我不能入,久而不去,天必瞋我。我以唐公为人,复得天意,出兵要我,尽死不疑。不如早去,无往取死。”就是说李渊非常非常厉害,我们不如早点回去,不要去送死。这可真是有意思啊……
至于玄宗身边的张垍、高力士这么肯帮太子的忙,则大有可讨论之处。



  关于高力士,后面还会再提到他,先说说他一再地帮李亨的忙,说明他的立场与李、杨二人并不相同,算是玄宗身边的一个独立的亲贵。很难想像,没有他的周旋,事情会怎样。那么,高力士有这么重要的地位,李亨对他也是另眼相看,甚至喊他“二哥”——其实他真正的二哥是被杀的先太子李瑛,而每次叫二哥时大概都会触发李亨的那根掌管恐惧的神经线


,从而更坚定了拉拢高力士的决心。事实证明,李亨的确很会做人,十几年来没有得罪过谁。不能不说,玄宗其实也是受到李瑛事件的影响,毕竟他年纪大了,经不起再三地更换太子,所以如果再兴废立,必会格外留神。




  张垍、张均兄弟帮助太子就是“历史问题”了,这和他们的父亲张说有关。日后张垍兄弟陷贼,玄宗回来之后是想杀掉他们两人的,但肃宗极力求情,原因就是张说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何谓救命之恩呢?说来话长,找这件事花费了很多功夫。最初是从一本小说上看到的,只是小说不能尽信,而从通鉴、新旧唐书中张说、肃宗的相关篇章都没找到直接证据,为之郁闷良久。最后竟是在后妃传里肃宗的母亲那找到了这件事的记载,记载如下:



  玄宗元献皇后杨氏,弘农华阴人。曾祖士达,为隋纳言。天授中,以则天母族,追封士达为郑王,赠太尉。父知庆,左千牛将军,赠太尉、郑国公。后景云元年八月选入太子宫。时太平公主用事,尤忌东宫。宫中左右持两端,而潜附太平者,必阴伺察,事虽纤芥,皆闻于上,太子心不自安。后时方娠,太子密谓张说曰:“用事者不欲吾多息胤,恐祸及此妇人,其如之何?”密令说怀去胎药而入。太子于曲室躬自煮药,醺然似寐,梦神人覆鼎。既寤如梦,如是者三。太子异之,告说。说曰:“天命也,无宜他虑。”既而太平诛,后果生肃宗。



  这件事无疑有些神化,怎么三碗汤药全未熬成呢?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玄宗也是从宫中长大的,笨手笨脚把药煮坏了也说不定。总之,就是“命中注定”,玄宗肯定是得要这个儿子了(后来玄宗一个心眼要立李亨估计也和这件事有关),而劝阻玄宗的张说的确于肃宗是有大功劳的。后来,张说又多次称赞李亨,说他很像唐太宗(说实话,对于这个我觉得倒没什么,看看今天留下来的唐代皇帝的画像,基本上长的都是一个模样,如果相似的话实在是很正常,抑或是那时的画像和流传下来的不一样?)。父亲的言行肯定会影响儿子,张垍兄弟也成为李亨的有力支持者。




  另外,还有人怀疑哥舒翰也是太子一党。其实哥舒翰本人并没有很明显的倾向性,如果硬是要证明他是支持李亨的,无疑也说得过去。比如哥舒翰帮助过王忠嗣,又和太子的对头安禄山、杨国忠都不和,或者还可以猜测,安史之乱中起用在家养病的哥舒翰其实是因为太子的缘故,等等。但是这就犯了先有观点后找论据的大错误。我觉得还是认为哥舒翰没有明显的倾向性更好。




  总之,目标既然定了下来,就只好这么办了。于是,李亨一行人也出发了,目标便是朔方。




  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李亨比较的倒霉,在路上遇到了潼关败下来的唐军兵将,双方居然打了起来,死伤甚众。打完了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人。




  李亨虽然不至于捶胸顿足的大呼“郁闷”,但肯定心里很生气。不过,那时似乎常会发生误打自家人的事情,比如前面哥舒翰的惨败,就是因为自我消耗乱成一团。不过哥舒翰那次失败大伙互相认错是有原因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放到今天,我们可以用“扬沙”或者“沙尘暴”来形容当时的天气,但那时候的人们肯定不晓得这两个词。推测一下的话,当时是由于风沙太大的缘故以至于人们互相认错,那么这个程度是不小的,超越了“扬沙”,可以算作“沙尘暴”了。在同时期,唐书上还记载了一件事,“上初发平凉,有彩云浮空,白鹤前引,出军之后,有黄龙自上所憩屋腾空而去。上行至丰宁南,见黄河天堑之固,欲整军北渡,以保丰宁,忽大风飞沙,跬步之间,不辨人物,及回军趋灵武,风沙顿止,天地廓清。”有人认为这是欲盖弥彰,是史家为了证明李亨是被迫去灵武而杜撰出来的。我觉得并非如此,虽然尽信书不如无书,但史书毕竟大部分是可信的。无论如何,写史的人不可能到处随意乱编,我们也不必如此过敏。对于这件事情的记载,当然什么黄龙之类的是故弄玄虚,但要说大风飞沙,则是非常有可能的。前面哥舒翰遇到的风沙,还有后来安史之乱中某场战斗也是因为风沙的缘故,又重蹈了哥舒翰失败的覆辙。由此可见,此时的陇西一带,已经有了现在黄土高原的雏形,也就是说当时的生态环境已经开始逐步破坏。只是我们不能苛责古人能够懂得环保,或者再来个可持续发展战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于是,风沙很凑巧地阻止了李亨前往其他地方,成为了回趋灵武的吉兆。


  至于李亨遇到的这次将自己人误认作是叛军的事件,则没有风沙来打扰,是真的认错,可见当时双方都已成惊弓之鸟。



  事实上,在李亨去灵武的一路上,并不太平,除却这次稍大一点的仗,其他大大小小也打好多次。在这一路上,有两个人值得我们注意。一位便是前面屡次提到的建宁王李倓,一位则是日后的张皇后,这时还是太子身边的张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