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逝去的祖辈致敬——我家族的抗战传奇经历

明天就要举行纪念抗战70周年阅兵了，抗战老兵再次被大家广泛关注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祖辈：我的祖父和他的两个亲兄弟，他们参加了抗战，他们是我家族永远的骄傲，他们的经历是传奇的，但是他们没有等到今天，分别于1986年、2012年、2014年离我而去。他们的抗战经历就和数百万抗战老兵一样是默默无闻的。所以我要写一点文字，已示不忘，权当抛砖引玉。
我祖辈是江苏北部一地主家庭的子弟，可谓世代耕读，世代都是读书人，家有田地百余亩，在镇子上还有几间房子出租。如同旧中国一样，由于我祖父的父亲染上鸦片，再加上遭到苏北大水，在国民政府的所谓黄金十年和委员长提倡的所谓新生活时期，我家却是在逐渐破落，这真是莫大的讽刺。1933年当我祖父高中毕业时，为了贴补家庭特别是供养自己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继续读书（虽然有田有屋，但是因为我太爷爷抽大烟，根本家无余钱），他放弃了考大学，当了老家附近一小学的国文教师，每月20元工资，到1935年时，他已经当上小学的教导主任，工资也到了30元。这时我二爷、三爷也上了中学，其中我三爷的班主任是地下党，受其影响，我三爷秘密加入了中共的外围组织，由于家里订了报纸和杂志，他们对国家危急的局势很清楚。1936年秋天，国民政府终于在举国压力下开始筹备对日抗战事宜，1936年，江苏省将高一新生和部分小学骨干老师集中到镇江进行军训，我祖父有幸参加，训练总队队长就是88师师长孙元良，而祖父所在的中队的中队长就是日后名誉全国的抗日英模谢晋元！！当时军训主要内容是射击、救护包扎、防化防空演练。几十年后祖父与我聊天还说道：谢晋元是广东人，参加过上海一二八抗战，对学生训练非常严格，打着绑腿，不穿皮靴，每周都亲自训话，谈到山河破碎时，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西安事变爆发后，祖辈们已经意识到中日一战已经迫在眉睫了，我二爷已经决心要投笔从戎，只是大家瞒着家里。1937年抗战爆发后，战火尚未波及到苏北，祖辈们参加了各种抗日活动，二爷决心报考军校，果然考上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被分配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分校，12月由江苏省政府派专人护送这批学员到陕西汉中入学，编入第4总队，祖父记得二爷出发时，打着背包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走的。由于淞沪战场最终失利，日军大举攻入江苏，江苏省政府撤退到兴化，事实上到1937年冬天，学校已经放不出工资，这时有大批难民和溃兵到达苏北，日军各种暴行开始流传，地方上人心惶惶，由于我家属于当地大族，所以族老和乡公所商议买些枪自卫，于是全族各户（基本都是地主）凑了些钱从溃兵手里买了20多条步枪和弹药，成立了自卫队，由我家远方一亲戚掌握，他家家大业大，这个自卫队实际成了他家的卫队，此人后来投敌当了汉奸，这是后话。期间我祖父还能收到二弟的来信，都是期盼早日上战场报国之类的话，父母都是暗自流泪。38年徐州会战打响，日军大规模进入苏北，飞机开始轰炸苏北，省政府通知小学停办，中学迁移。学校给各位老师发了20元钱算是遣散，我祖父表示：如果日本人来了，绝不当汉奸。我三爷随中学撤退到安徽，临行时与别家凄凄惨惨不同，他的精神很好，几十年后才知道，他当时已经接受地下党的指派要去想办法拉起抗日武装。祖父回家后立刻组织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坚壁清野，在离家几里外的一个佃户家附近搭了棚子暂时安顿，因为我家在公路边，是日军的必经之路。果不其然，3月间，日军就杀过来了，驻守的是省主席韩德勤的部队，主力已经撤退，只有些有爱国心的军人在侧面袭扰日军，根本档不住日军，日军所到之处就是杀人放火强奸妇女，人们四处奔逃。祖父带着家人躲在麦田中等待鬼子的入侵。4月鬼子杀到我家所在的镇子，自卫队放了几枪就撤了，日军把整个镇子都放起火来，接着又到附近的村落放火，一时天空都变红了，包括我家，我祖父从麦地爬行到离家几百米的地方，眼看着鬼子把家里几进的瓦房给点燃，又看到日军把靠河边的厕所也给烧了，当时家里的金银细软古董字画全部藏在厕所的茅草顶里，本来预计鬼子会来烧房，没想到鬼子居然把一个孤零零的厕所也给烧了，这个家算是完了。我祖父趴在麦田里只能眼泪往肚里咽，想哭也不敢哭出声来，大火烧了两天，直到鬼子离开了，人们才敢回去查看。全家看到烧成白地的家园抱头大哭，沿路全是被日军残杀的老百姓尸体，鬼子甚至把抢来的粮食当饲料喂马，各种家畜全部损失。这时我祖父才知道邻村一个堂叔的儿子有重病无法移动，被家人藏在床下，鬼子发现后从床下拉出来，把这个不能动弹的病人当靶子戳了十多刺刀！！要起来反抗，可是谁能带着大家反抗鬼子呢？
      在我祖辈家乡被日军蹂躏的时候，我二爷正在中央军校中刻苦训练，1939年秋天，他就学满毕业了，其实就一年时间，因为当时国军下级军官损失惨重，急需补充。我二爷被分配到河南北面的中央军属于卫立煌指挥，很快就以排长身份随部队进驻中条山地区，在当地，二爷所在部队和日军陆续打了一些小仗，基本都守住了阵地。不过他后来说就在部队里他开始体验到国军的腐败，首先是吃空饷，从师长到团长直到下面的连长，各个都吃空饷，所谓空饷就是虚构兵员冒领军饷，这个其实都是上面布置的，尤其是作战常有伤亡，往往可以通过不报或少报阵亡人数吃空饷，反正作战期间也没人来核实。冒领出来的军饷就是部队的小金库，上级拿大头，为了封堵下面的嘴巴，下面基层军官也能分点钱。其次是军队做买卖，山西产大烟，军官拿小金库的钱进行武装走私，打着军用物资的旗号，无人敢查，盈利都上腰包，士兵也乐得参与，反正挣到钱，军官会发些辛苦钱犒赏。再次是拉帮结派，国军山头多，虽然我二爷的部队属于中央军，但是里面军官还是分系统的，有保定系的，有黄埔系的；还有按地域分的，这些主要是在下级军官和士兵中，部队里有河北的，有山西的，有江浙的，有山东的，大家各自抱团，有些人还拜把子，为了好掌握部队，我二爷也请连里的几个江苏老兵吃饭拉了关系。最后 是官兵关系紧张，国军里军官可以随意使唤士兵给自己做事，可以随意打骂，老兵欺负新兵更是习以为常，官兵关系紧张造成一些新兵屡次逃亡，有时为了防止逃亡，士兵睡觉时，要把皮带和裤腰带全部交由班长掌握，防止半夜逃跑。由于部队在中条山常驻，防区变成了自己的地盘，部队中很多人是在混日子找钱花。（未完）

明天就要举行纪念抗战70周年阅兵了，抗战老兵再次被大家广泛关注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祖辈：我的祖父和他的两个亲兄弟，他们参加了抗战，他们是我家族永远的骄傲，他们的经历是传奇的，但是他们没有等到今天，分别于1986年、2012年、2014年离我而去。他们的抗战经历就和数百万抗战老兵一样是默默无闻的。所以我要写一点文字，已示不忘，权当抛砖引玉。
我祖辈是江苏北部一地主家庭的子弟，可谓世代耕读，世代都是读书人，家有田地百余亩，在镇子上还有几间房子出租。如同旧中国一样，由于我祖父的父亲染上鸦片，再加上遭到苏北大水，在国民政府的所谓黄金十年和委员长提倡的所谓新生活时期，我家却是在逐渐破落，这真是莫大的讽刺。1933年当我祖父高中毕业时，为了贴补家庭特别是供养自己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继续读书（虽然有田有屋，但是因为我太爷爷抽大烟，根本家无余钱），他放弃了考大学，当了老家附近一小学的国文教师，每月20元工资，到1935年时，他已经当上小学的教导主任，工资也到了30元。这时我二爷、三爷也上了中学，其中我三爷的班主任是地下党，受其影响，我三爷秘密加入了中共的外围组织，由于家里订了报纸和杂志，他们对国家危急的局势很清楚。1936年秋天，国民政府终于在举国压力下开始筹备对日抗战事宜，1936年，江苏省将高一新生和部分小学骨干老师集中到镇江进行军训，我祖父有幸参加，训练总队队长就是88师师长孙元良，而祖父所在的中队的中队长就是日后名誉全国的抗日英模谢晋元！！当时军训主要内容是射击、救护包扎、防化防空演练。几十年后祖父与我聊天还说道：谢晋元是广东人，参加过上海一二八抗战，对学生训练非常严格，打着绑腿，不穿皮靴，每周都亲自训话，谈到山河破碎时，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西安事变爆发后，祖辈们已经意识到中日一战已经迫在眉睫了，我二爷已经决心要投笔从戎，只是大家瞒着家里。1937年抗战爆发后，战火尚未波及到苏北，祖辈们参加了各种抗日活动，二爷决心报考军校，果然考上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被分配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分校，12月由江苏省政府派专人护送这批学员到陕西汉中入学，编入第4总队，祖父记得二爷出发时，打着背包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走的。由于淞沪战场最终失利，日军大举攻入江苏，江苏省政府撤退到兴化，事实上到1937年冬天，学校已经放不出工资，这时有大批难民和溃兵到达苏北，日军各种暴行开始流传，地方上人心惶惶，由于我家属于当地大族，所以族老和乡公所商议买些枪自卫，于是全族各户（基本都是地主）凑了些钱从溃兵手里买了20多条步枪和弹药，成立了自卫队，由我家远方一亲戚掌握，他家家大业大，这个自卫队实际成了他家的卫队，此人后来投敌当了汉奸，这是后话。期间我祖父还能收到二弟的来信，都是期盼早日上战场报国之类的话，父母都是暗自流泪。38年徐州会战打响，日军大规模进入苏北，飞机开始轰炸苏北，省政府通知小学停办，中学迁移。学校给各位老师发了20元钱算是遣散，我祖父表示：如果日本人来了，绝不当汉奸。我三爷随中学撤退到安徽，临行时与别家凄凄惨惨不同，他的精神很好，几十年后才知道，他当时已经接受地下党的指派要去想办法拉起抗日武装。祖父回家后立刻组织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坚壁清野，在离家几里外的一个佃户家附近搭了棚子暂时安顿，因为我家在公路边，是日军的必经之路。果不其然，3月间，日军就杀过来了，驻守的是省主席韩德勤的部队，主力已经撤退，只有些有爱国心的军人在侧面袭扰日军，根本档不住日军，日军所到之处就是杀人放火强奸妇女，人们四处奔逃。祖父带着家人躲在麦田中等待鬼子的入侵。4月鬼子杀到我家所在的镇子，自卫队放了几枪就撤了，日军把整个镇子都放起火来，接着又到附近的村落放火，一时天空都变红了，包括我家，我祖父从麦地爬行到离家几百米的地方，眼看着鬼子把家里几进的瓦房给点燃，又看到日军把靠河边的厕所也给烧了，当时家里的金银细软古董字画全部藏在厕所的茅草顶里，本来预计鬼子会来烧房，没想到鬼子居然把一个孤零零的厕所也给烧了，这个家算是完了。我祖父趴在麦田里只能眼泪往肚里咽，想哭也不敢哭出声来，大火烧了两天，直到鬼子离开了，人们才敢回去查看。全家看到烧成白地的家园抱头大哭，沿路全是被日军残杀的老百姓尸体，鬼子甚至把抢来的粮食当饲料喂马，各种家畜全部损失。这时我祖父才知道邻村一个堂叔的儿子有重病无法移动，被家人藏在床下，鬼子发现后从床下拉出来，把这个不能动弹的病人当靶子戳了十多刺刀！！要起来反抗，可是谁能带着大家反抗鬼子呢？
      在我祖辈家乡被日军蹂躏的时候，我二爷正在中央军校中刻苦训练，1939年秋天，他就学满毕业了，其实就一年时间，因为当时国军下级军官损失惨重，急需补充。我二爷被分配到河南北面的中央军属于卫立煌指挥，很快就以排长身份随部队进驻中条山地区，在当地，二爷所在部队和日军陆续打了一些小仗，基本都守住了阵地。不过他后来说就在部队里他开始体验到国军的腐败，首先是吃空饷，从师长到团长直到下面的连长，各个都吃空饷，所谓空饷就是虚构兵员冒领军饷，这个其实都是上面布置的，尤其是作战常有伤亡，往往可以通过不报或少报阵亡人数吃空饷，反正作战期间也没人来核实。冒领出来的军饷就是部队的小金库，上级拿大头，为了封堵下面的嘴巴，下面基层军官也能分点钱。其次是军队做买卖，山西产大烟，军官拿小金库的钱进行武装走私，打着军用物资的旗号，无人敢查，盈利都上腰包，士兵也乐得参与，反正挣到钱，军官会发些辛苦钱犒赏。再次是拉帮结派，国军山头多，虽然我二爷的部队属于中央军，但是里面军官还是分系统的，有保定系的，有黄埔系的；还有按地域分的，这些主要是在下级军官和士兵中，部队里有河北的，有山西的，有江浙的，有山东的，大家各自抱团，有些人还拜把子，为了好掌握部队，我二爷也请连里的几个江苏老兵吃饭拉了关系。最后 是官兵关系紧张，国军里军官可以随意使唤士兵给自己做事，可以随意打骂，老兵欺负新兵更是习以为常，官兵关系紧张造成一些新兵屡次逃亡，有时为了防止逃亡，士兵睡觉时，要把皮带和裤腰带全部交由班长掌握，防止半夜逃跑。由于部队在中条山常驻，防区变成了自己的地盘，部队中很多人是在混日子找钱花。（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