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毛泽东和他的二十四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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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B>一、“他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B>  
———毛泽东和文正莹(1)
据有关文史资料记载:毛泽东从两岁多开始直至1902年春进南岸私塾读书,一直是寄养在外婆家,他幼年大部分时间是在唐家土乇这个小山村度过的。
  寄居唐家土乇,是毛泽东人生的第一驿站。在这里,他成为舅父文正莹私塾里的一名“旁听生”,接受了长达数年的学前教育。
  毛泽东的八舅文正莹,颇有文才,在家里办了一个蒙馆。这是一种旧式的学堂,是专门给儿童进行启蒙教育的场所。一般只有一位老师,招收一二十名七八岁乃至十岁左右的孩子入学。
  当时,毛泽东只有几岁,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每天,当表哥们去上学后,他就常常独自一人跑到门前的小溪里玩水,到屋后的田里去捉蚱蜢。外婆怕心爱的小外孙出什么意外,便让文正莹的三子、比毛泽东大三岁的文南松,把毛泽东带到文正莹的学堂里去玩耍。可是,谁也没料到,这个稚童竟能安然地坐下来听八舅讲课,跟着学生们一起念书。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他居然也能把《三字经》、《百家姓》等课文背下来。看到毛泽东读书这样有天赋,文正莹心里特别高兴,充满爱意地称外甥为“小小陪读郎”。
  数十年后,当年每天带毛泽东上学的文南松,对从师家父门下的这段启迪童蒙生活,仍记忆犹新。老先生曾对后辈回忆说,那时父亲对毛泽东的期望值很高,望子成龙之心也太切,有时甚至忘了表弟还是个小孩,常常教一些超出幼儿年龄范围的东西。如教毛泽东和他读难度较高的童蒙诗书《千字文》和《六言杂字》,还讲授过被鲁迅先生曾经称之为“夸着读书人光荣”的《神童诗》。
  的确,正如文南松所回忆的那样,文正莹是一位正统思想观念颇为浓厚的旧文化人,他打破常规培养教育外甥的最初愿望,自然是要把毛泽东引向“学而优则仕”的读书之路。但是,有一点却是应当肯定的,那便是通过这种教育途径,使毛泽东获得了对于一般的农家稚童来说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文化知识启蒙,最大限度地开掘了智力。
  文正莹虽然是一个没有求得任何功名的“布衣”,但却有着远大的抱负。他常自叹命运不济,此生壮志未酬,故而把满腔的热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常教导子侄外甥们从小要树雄心,立大志,学得真才实学,将来建功立业。
  文正莹是一位为人正直,注重节操的乡中儒士,他虽知识不薄,资财不菲,但平素最看不惯那些仗势欺压穷苦百姓的人。有一年,当地一个为富不仁的财东要送自己的儿子到文正莹手下读书,被他以面试不合格为由,加以拒绝。当时,年幼的毛泽东对八舅的这一举动大惑不解:为什么唐家土乇好多佃户的伢子都可免费到八舅的学馆里读书,而却把这个家大业大的富家子弟拒之门外呢?文正莹事后告诉外甥,这个人先前也通些文墨,后来利用知识挣了不少钱,回过头来又去专门欺侮四乡八村那些没文化、没钱财的种田人,赚他们的昧心钱。他由此告诫毛泽东:文化知识是帮助人干正事,走正道,成大器的,如若不然,有文化的人变坏则比没文化的坏人更坏。
  为了教育毛泽东等子侄们学着“干正事,走正道,成大器”,他曾手抄《家范箴言》一卷,以课学生。《家范箴言》主要内容为文氏家戒和家训,“家戒”有六条,即“一戒游荡,二戒赌博,三戒争论,四戒攘窃,五戒符法,六戒酗酒”;“家训”共有十则,内容颇为细密。
  毛泽东回到韶山后不久,即正式拜师读书了。
  从此,毛泽东虽然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直接得到八舅的教导,但每逢四时八节放假时,他总忘不了要翻山越岭到唐家土乇去看望八舅,并接受八舅关于做人和治学的谆谆教诲。
  他记得八舅文正莹的屋里放着很多书,于是便到八舅家去借书。到唐家土乇来回虽只有二十多里,但山路崎岖,费时又费劲。每次去借书,总是天麻麻亮动身,摸黑才回家。
  去八舅家借书,父亲怕误了农活,时常不同意,母亲总是设法给他打掩护,或者要他给八舅家送点什么东西啦,或者要他去八舅家拿些什么东西回来啦等等。这样,父亲有时也只好勉强答应。
  1906年,毛泽东休学在家。这时,他的父亲毛贻昌想送他去湘潭城里的一家米店学徒。那家米店的老板毛槐林是毛贻昌的房兄,关系一直很好。毛贻昌希望儿子在经商上搞出点名堂来,日后成为一个财东。毛泽东当然不愿意去,在去外婆家看望舅父舅母时,将这一情况及自己不想去的心思告诉了舅父。
  听了外甥的叙述,文正莹半晌没有吱声。说心里话,他对妹夫毛贻昌只顾搞发家致富,而不管孩子前途的做法,是颇为不满的。毛泽东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深知这个外甥很有读书天份,若是半途而废,那太可惜了。因此,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劝说妹夫改变要毛泽东弃学经商的想法。主意已定,他便劝毛泽东不要着急,就在唐家土乇住上几天,等过些时他和七舅一起去上屋场做毛泽东父亲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文正莹就和哥哥文正兴、儿子文运昌一起,偕同外甥毛泽东来到了韶山冲上屋场。在中午的招待席上,文正莹在闲聊了一番外甥儿时在唐家土乇读书的逸闻趣事后,当着妹夫毛贻昌和众人的面夸赞毛泽东“绝顶聪明”、“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希望妹夫要好生培养,切莫耽误和埋没了外甥。他还建议,干脆送毛泽东到城里的新式学堂去读书。为了说服毛贻昌,他还将儿子文运昌曾经就读过的湘乡东山小学的情况作了详细介绍,说那里是怎样注重新书,开设了很多西方“新学”课程,教学设备和师资力量都是很不错的,等等。他的介绍,打动了毛贻昌,也坚定了毛泽东去那里读书的决心。他的意见,也得到了兄长文正兴、毛泽东在韶山的塾师毛麓钟、李漱清、毛宇居等人的支持,大家都纷纷劝说毛贻昌送子去新式学堂读书。在众人的劝说下,毛贻昌终于放弃送儿子去学经商的打算,同意毛泽东继续上学。
  就这样,入秋以后,毛泽东来到了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堂,通过考试后,成为了这所“洋学堂”里的一名正式学生。
  湘乡县城离唐家土乇路途遥远,文正莹不能亲自照看外甥,便一再嘱咐同在湘乡县城读书的儿子文运昌,妥为关照表弟毛泽东。
  毛泽东在东山小学只读了半年书,便去了长沙。先后在湘乡驻省中学、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就读。后来四师合并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毛泽东即进入一师。
  虽然学校换了几所,但在文运昌处所借的《盛世危言》、《新民丛报》两书却携带在身,不时翻阅。1915年,寒假期间,毛泽东回家过春节,来到外祖父家向舅父文正莹等拜年,顺便带来了《盛世危言》和《新民丛报》,由于文运昌不在,又因为两书借阅太久,有所损毁,便留下了一张“还书条”,以示歉意。在这张还书便条中,毛泽东写道:“书十一本,内《盛世危言》失布匣,《新民丛报》损去首页,抱歉之至,尚希原谅。”解放后,这个便条被收藏人文运昌上缴给国家,成为文正莹父子二人支持早年毛泽东追求真知的有力佐证。
  对在求学阶段八舅文正莹父子给予的帮助,毛泽东到老不忘。解放后,他在同表兄文运昌、文南松等见面时,曾一再提起当年舅父们力劝父亲送他到“洋学堂”读书和他在八舅家借书常常因久读未还而损坏的往事。他说:“八舅对我的教育和帮助好大口罗! 不是他老人家,我可能还是一个账房先生,或者是一个庄稼把式,怎么也到不了现在这个样子哟!” </P><P> 转贴自:中学历史在线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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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和文正莹(1)
据有关文史资料记载:毛泽东从两岁多开始直至1902年春进南岸私塾读书,一直是寄养在外婆家,他幼年大部分时间是在唐家土乇这个小山村度过的。
  寄居唐家土乇,是毛泽东人生的第一驿站。在这里,他成为舅父文正莹私塾里的一名“旁听生”,接受了长达数年的学前教育。
  毛泽东的八舅文正莹,颇有文才,在家里办了一个蒙馆。这是一种旧式的学堂,是专门给儿童进行启蒙教育的场所。一般只有一位老师,招收一二十名七八岁乃至十岁左右的孩子入学。
  当时,毛泽东只有几岁,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每天,当表哥们去上学后,他就常常独自一人跑到门前的小溪里玩水,到屋后的田里去捉蚱蜢。外婆怕心爱的小外孙出什么意外,便让文正莹的三子、比毛泽东大三岁的文南松,把毛泽东带到文正莹的学堂里去玩耍。可是,谁也没料到,这个稚童竟能安然地坐下来听八舅讲课,跟着学生们一起念书。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他居然也能把《三字经》、《百家姓》等课文背下来。看到毛泽东读书这样有天赋,文正莹心里特别高兴,充满爱意地称外甥为“小小陪读郎”。
  数十年后,当年每天带毛泽东上学的文南松,对从师家父门下的这段启迪童蒙生活,仍记忆犹新。老先生曾对后辈回忆说,那时父亲对毛泽东的期望值很高,望子成龙之心也太切,有时甚至忘了表弟还是个小孩,常常教一些超出幼儿年龄范围的东西。如教毛泽东和他读难度较高的童蒙诗书《千字文》和《六言杂字》,还讲授过被鲁迅先生曾经称之为“夸着读书人光荣”的《神童诗》。
  的确,正如文南松所回忆的那样,文正莹是一位正统思想观念颇为浓厚的旧文化人,他打破常规培养教育外甥的最初愿望,自然是要把毛泽东引向“学而优则仕”的读书之路。但是,有一点却是应当肯定的,那便是通过这种教育途径,使毛泽东获得了对于一般的农家稚童来说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文化知识启蒙,最大限度地开掘了智力。
  文正莹虽然是一个没有求得任何功名的“布衣”,但却有着远大的抱负。他常自叹命运不济,此生壮志未酬,故而把满腔的热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常教导子侄外甥们从小要树雄心,立大志,学得真才实学,将来建功立业。
  文正莹是一位为人正直,注重节操的乡中儒士,他虽知识不薄,资财不菲,但平素最看不惯那些仗势欺压穷苦百姓的人。有一年,当地一个为富不仁的财东要送自己的儿子到文正莹手下读书,被他以面试不合格为由,加以拒绝。当时,年幼的毛泽东对八舅的这一举动大惑不解:为什么唐家土乇好多佃户的伢子都可免费到八舅的学馆里读书,而却把这个家大业大的富家子弟拒之门外呢?文正莹事后告诉外甥,这个人先前也通些文墨,后来利用知识挣了不少钱,回过头来又去专门欺侮四乡八村那些没文化、没钱财的种田人,赚他们的昧心钱。他由此告诫毛泽东:文化知识是帮助人干正事,走正道,成大器的,如若不然,有文化的人变坏则比没文化的坏人更坏。
  为了教育毛泽东等子侄们学着“干正事,走正道,成大器”,他曾手抄《家范箴言》一卷,以课学生。《家范箴言》主要内容为文氏家戒和家训,“家戒”有六条,即“一戒游荡,二戒赌博,三戒争论,四戒攘窃,五戒符法,六戒酗酒”;“家训”共有十则,内容颇为细密。
  毛泽东回到韶山后不久,即正式拜师读书了。
  从此,毛泽东虽然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直接得到八舅的教导,但每逢四时八节放假时,他总忘不了要翻山越岭到唐家土乇去看望八舅,并接受八舅关于做人和治学的谆谆教诲。
  他记得八舅文正莹的屋里放着很多书,于是便到八舅家去借书。到唐家土乇来回虽只有二十多里,但山路崎岖,费时又费劲。每次去借书,总是天麻麻亮动身,摸黑才回家。
  去八舅家借书,父亲怕误了农活,时常不同意,母亲总是设法给他打掩护,或者要他给八舅家送点什么东西啦,或者要他去八舅家拿些什么东西回来啦等等。这样,父亲有时也只好勉强答应。
  1906年,毛泽东休学在家。这时,他的父亲毛贻昌想送他去湘潭城里的一家米店学徒。那家米店的老板毛槐林是毛贻昌的房兄,关系一直很好。毛贻昌希望儿子在经商上搞出点名堂来,日后成为一个财东。毛泽东当然不愿意去,在去外婆家看望舅父舅母时,将这一情况及自己不想去的心思告诉了舅父。
  听了外甥的叙述,文正莹半晌没有吱声。说心里话,他对妹夫毛贻昌只顾搞发家致富,而不管孩子前途的做法,是颇为不满的。毛泽东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深知这个外甥很有读书天份,若是半途而废,那太可惜了。因此,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劝说妹夫改变要毛泽东弃学经商的想法。主意已定,他便劝毛泽东不要着急,就在唐家土乇住上几天,等过些时他和七舅一起去上屋场做毛泽东父亲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文正莹就和哥哥文正兴、儿子文运昌一起,偕同外甥毛泽东来到了韶山冲上屋场。在中午的招待席上,文正莹在闲聊了一番外甥儿时在唐家土乇读书的逸闻趣事后,当着妹夫毛贻昌和众人的面夸赞毛泽东“绝顶聪明”、“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希望妹夫要好生培养,切莫耽误和埋没了外甥。他还建议,干脆送毛泽东到城里的新式学堂去读书。为了说服毛贻昌,他还将儿子文运昌曾经就读过的湘乡东山小学的情况作了详细介绍,说那里是怎样注重新书,开设了很多西方“新学”课程,教学设备和师资力量都是很不错的,等等。他的介绍,打动了毛贻昌,也坚定了毛泽东去那里读书的决心。他的意见,也得到了兄长文正兴、毛泽东在韶山的塾师毛麓钟、李漱清、毛宇居等人的支持,大家都纷纷劝说毛贻昌送子去新式学堂读书。在众人的劝说下,毛贻昌终于放弃送儿子去学经商的打算,同意毛泽东继续上学。
  就这样,入秋以后,毛泽东来到了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堂,通过考试后,成为了这所“洋学堂”里的一名正式学生。
  湘乡县城离唐家土乇路途遥远,文正莹不能亲自照看外甥,便一再嘱咐同在湘乡县城读书的儿子文运昌,妥为关照表弟毛泽东。
  毛泽东在东山小学只读了半年书,便去了长沙。先后在湘乡驻省中学、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就读。后来四师合并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毛泽东即进入一师。
  虽然学校换了几所,但在文运昌处所借的《盛世危言》、《新民丛报》两书却携带在身,不时翻阅。1915年,寒假期间,毛泽东回家过春节,来到外祖父家向舅父文正莹等拜年,顺便带来了《盛世危言》和《新民丛报》,由于文运昌不在,又因为两书借阅太久,有所损毁,便留下了一张“还书条”,以示歉意。在这张还书便条中,毛泽东写道:“书十一本,内《盛世危言》失布匣,《新民丛报》损去首页,抱歉之至,尚希原谅。”解放后,这个便条被收藏人文运昌上缴给国家,成为文正莹父子二人支持早年毛泽东追求真知的有力佐证。
  对在求学阶段八舅文正莹父子给予的帮助,毛泽东到老不忘。解放后,他在同表兄文运昌、文南松等见面时,曾一再提起当年舅父们力劝父亲送他到“洋学堂”读书和他在八舅家借书常常因久读未还而损坏的往事。他说:“八舅对我的教育和帮助好大口罗! 不是他老人家,我可能还是一个账房先生,或者是一个庄稼把式,怎么也到不了现在这个样子哟!” </P>
 <B>二、“他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B>
  ———毛泽东与文正莹(2)
自从在八舅文正莹的帮助下走出韶山后,毛泽东便步入了一个新的广阔世界。由韶山而湘乡,由湘乡而长沙,他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天地。
  1918年夏季,他终于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了八舅对他的关怀,从第一师范顺利毕业了。
  8月初,毛泽东和一批湖南进步青年,齐聚在他的母校———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即将启程北上了。
  毛泽东于8月15日与张昆弟、罗学瓒、李维汉、罗章龙、萧子升等24名青年,在长沙登船北上。16日到达汉口。随即改乘火车,当抵河南郾城漯河寨时,因铁路被洪水冲断,一时不能前进。19日到达北京。嗣后,进入北京大学一边工作,一边旁听学习,同时为组织赴法勤工俭学活动而四处奔走。
  1920年9月5日,毛泽东的七舅文正兴不幸病逝,毛泽东听到噩耗,泪如雨下。他即抽身回到唐家土乇,为七舅父奔丧,并看望和慰问痛失手足的八舅文正莹。
  1921年春节期间,为了动员亲人投身革命,毛泽东从长沙回到韶山。尔后他又来到唐家土乇,专程给八舅文正莹及舅母拜年。他给八舅家送了一些过年的礼物,并对舅舅说:“我这次是到湘潭贴招生广告的,特地回来打个转,看看你老人家。”他还将自己准备处理家中田产、阖家迁往长沙的计划,告知了文正莹,并请舅舅帮助拿主意。文正莹当时虽然觉得,毛家这份颇为可观的家业,是妹夫毛贻昌和妹妹文七妹几十年辛勤劳动的结果,就这样放弃未免可惜。但他又深知,外甥毛泽东是一个很有主见的知识青年,既然作这样的打算,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作为娘舅理应支持才是。于是,他不仅对毛泽东的想法表示赞成,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文运昌和文南松,于第二天和毛泽东一道来到韶山上屋场,帮助处理变卖家产的有关事宜。
  此后不到一个星期,泽民和唐家土乇的二位表兄便按照毛泽东的意见,妥善地处理了家产,带着简单的铺盖和换洗衣裳,告别了贤妻爱女,告别了故土韶山,和哥哥一道来到了省城长沙,在省立第一师范搞校务,并由此步入革命的征程。
  毛泽东将全家动员出来后,自己又投入到紧张的革命活动之中。6月底,他前往上海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尔后,又创办了湖南自修大学。工作虽然忙,但是,对于唐家
  土乇的亲友们,他仍是十分的惦念,特别是对自己有过培养教育之恩的八舅父,更是常挂于心。1922年11月,在长沙主持中共湘区委员和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长沙分部工作的毛泽东,趁老乡回乡之便,特地修书一封,带给八舅父母,请安问好。信云:舅父母大人尊前:久
  不通信,疏忽得很!二位大人谅都人好,合宅谅都安吉!甥在省身体尚好,惟学问无进,甚是抱愧!刘先生回乡之便,托带片言,借当问候。有便望二位大人临赐教诲为祷!敬颂德安!
  甥毛泽东上十一月十一号
毛泽东的父母去世后,可以说,他的至亲长辈,就只有八舅父母了。又由于童年时代在唐家
  土乇时,八舅父对他的学业要求很严,这么多年了,毛泽东一直未敢忘记舅父的严教,特地汇报自己的“学问”之事,可见舅父对其的影响之深。
  1925年2月至8月,毛泽东偕妻子杨开慧回乡养病期间,在韶山开展农民运动,并创建韶山党支部。其间,他们夫妇二人曾多次带着儿子岸英和岸青,前往唐家土乇看望八舅父母,并发动外祖家的亲友们参加大革命运动。
  1927年的春节前夕,毛泽东以国民党中央候补执委的身份回到湖南,专门对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五县的农民运动进行考察。这次,毛泽东再度回到故乡韶山,又去了唐家土乇,并请德高望重的八舅出面,把唐家土乇的父老乡亲叫到一处,讲办农会的好处,讲革命的形势。他动员说:“惟有合群奋斗,推翻地主武装,建立农民武装,才有出路。”在他的动员下,唐家土乇文家的很多亲戚,都积极投身于农民运动之中。
  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发动和领导了湘赣边界秋收暴动,接着率起义部队上井冈山,创立了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点燃了烧毁黑暗旧世界的星星之火。对此,国民党反动统治者怕得要命,恨得要死。反动军阀在对毛泽东所领导的革命军队实施剿杀的同时,也对“共匪头子”毛泽东的亲属进行迫害。作为毛泽东的至亲,文正莹一家被湖南军警列入“匪属”,屡次遭到通缉追捕。1927年夏秋时节,白匪数十人夜袭唐家土乇,企图抓捕文正莹和文运昌父子,所幸有人事先通报,他们两人方才逃脱。文运昌离家后被迫出走广东,投奔粤军第三军第一师长贺端庭麾下,贺端庭是湘乡县四都乡大坪人,对文运昌的到来表示欢迎,聘其为咨议,襄办军务。文正莹在外躲避一时后,因惦念故土亲人,又回到唐家土乇。1929年2月22日,许克祥部出动一个班的侦缉队,再次包围唐家土乇,将文正莹抓获后,五花大绑押至株木塘,后关入颜家湾。这期间,匪兵对文正莹用尽酷刑,逼他同毛泽东脱离舅甥关系,公开宣布不认毛泽东这个外甥,同时还要他招供外甥媳妇杨开慧的去处,均被他严辞拒绝。后来,一方面是因为党的地下组织发动湘乡县各界士绅联名作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文正莹年迈体弱,已被匪兵折磨得奄奄一息,敌人才把他释放回家。文正莹归后,因伤疾不治,于同年5月4日不幸去世。老人在弥留之际,神志仍十分清醒,他含泪喃喃念叨着外甥毛泽东的乳名“石三伢子”,神情之中流露出对昔日那无比喜爱的“陪读郎”的挂念,悲泪之中饱含着他们师生和舅甥之间那份深沉的未了情缘。
  对于八舅文正莹的溘然谢世,此时正在开创中央革命根据地的毛泽东,自然不曾知晓。但是,对故乡和亲人们的无限眷恋之情,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期间,毛泽东先在陕北领导抗日民族解放运动,尔后又指挥人民解放军与蒋介石军队决战。他虽无暇与故旧亲朋通信,但内心十分眷念家中的父老乡亲。1949年10月,毛泽东的堂弟毛泽连在四野同志的护送下去北京看望毛泽东时,毛泽东除了详细询问唐家土乇外婆家亲友的情况外,特别关心文运昌的情况,并让毛泽连回韶山后务必去唐家土乇一趟,代向文家亲友致以问候。
  自从1927年春天离开唐家土乇后,一直到解放,毛泽东同外婆家的亲友们再也没有相见过,难以抑制的思念之情煎熬着他。1951年4月中旬的一天,身为党的主席和国家主席、日理万机的他,终于亲自布置身边工作人员给湖南省委交际处打电话,邀请表兄文运昌、文涧泉等人,尽快进京相见叙旧。
  4月24日,文运昌来到了北京,由中央办公厅安排在前门饭店。3天后,毛泽东派秘书田家英将他们接到中南海住地。其时,毛泽东、江青等早已等在那里了。
  他们从农业生产谈到农民生活,从龙潭土乇的巨石谈到石砚冲的茶籽,毛泽东仿佛回到了儿时忘情过的那片山水。聊着,聊着,话题聊到唐家
  土乇———毛泽东儿时曾经识过字、读过书的地方,落到了八舅文正莹的身上。毛泽东动情地对文运昌等人说:“八舅是个大好人啊,他不仅是我知识上的启蒙老师,他还教我怎样做人。他对我毛泽东是有大恩的。只可惜过世得太早了,没看到今天的解放,没等到做后人的为他老人家尽孝……”稍停,他又对两位表兄说:“等我有空,想到你们家去一下,一来看看亲戚们,也给七舅八舅上上坟……”
 <B>三、“蒙以养正,圣之功也”</B>  
———毛泽东和邹春培(1)
古时,老师的地位列于至尊,与天地君亲分享祀典。其所以致此,按照韩愈的诠释,则是“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愚夫之成为智者,凡夫之成为俊才,或谓收功于老师的教育点化,并非过分。正如古书所言:“蒙以养正,圣之功也。”
  1902年春,毛泽东在结束了唐家土乇的寄养生活,告别八舅文正莹和外婆家的诸位亲人回到韶山冲后,遂开始正式拜师求学了。
  毛泽东就读的学堂,就坐落在上屋场西侧不足百米远的南岸。这是一栋祠堂式古建筑,据考证,它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间,青砖青瓦,白色粉墙,占地面积约有一亩见方,原为韶山“邹氏公祠”,后在此兴办邹氏族校,对于当时的韶山冲来说,可以算得上最有气派的一所学堂了。就是在这座由祠堂改建而成的学校里,毛泽东在他那艰难跋涉了十五六载的从师求学之路上,迈开了非同寻常的第一步。常言道,求学是人生的第一驿站,毛泽东正是从迈进这座不起眼的祠堂开始,踏上他辉煌人生旅程的。
  毛泽东的启蒙老师名叫邹春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开学的第一天,毛贻昌牵着儿子的手,把毛泽东送到南岸私塾。在祠堂那间阁楼上,毛贻昌让儿子拜见了老师。邹先生见过新学生之后,把毛泽东引到东墙下神龛的地方说:“这是孔夫子的牌位,从今往后,你每天早上进学堂,都要对神龛叩拜。日后,保管你会文思发达,连中三元。”
  毛泽东看了看邹先生那严肃的神情,听着那似懂非懂的话语,像大人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对神龛并不陌生,寄居在外婆家的时候,他常到八舅父文正莹开设的私塾蒙馆“旁听”,那里的神龛也和这一模一样,大红纸上都写着“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孔子之位”,表哥他们上学照例每天要向牌位磕头礼拜。于是,毛泽东就按邹先生所说,向神龛恭恭敬敬地作了揖行了礼。邹老先生见此状,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他高兴地对毛贻昌说:“顺生公,令郎资质聪颖,有朝一日定会名登高科,光宗耀祖的!”
  毛贻昌见先生夸奖儿子,心里自然很高兴,但他嘴里却说:“邹先生,种田人家的子弟,不求功名利禄,只要算得几笔数,记得几笔账,写得几句来往信札,也就要得了……”
  就这样,毛泽东初次踏进了学堂门。
  塾师邹春培是一位非常严厉古板的先生。他信奉当时流行的“不打不骂不成才”,“棍子底下出好人”的教育理论,学生只要稍微懒惰或越轨,动辄施以打板子、打手心、跪、站等体罚。背书时,他正襟危坐,让学生背对着他站立,弄得气氛相当紧张,学童望而生畏,已记住的一些课文,往往吓得又忘记了。
  毛泽东对老师这种动不动打骂学生的行为很反感。那时候,他还没有像有些书上描述的那样懂事,不明白老师这是在当时的教育制度下严格要求学生的一种表现,而是觉得这个先生很凶、很坏。因而,他常和同学们一起,用多种方法对先生进行反抗。
  有一次,轮到毛泽东背书,可他硬是不按邹春培的“规矩”肃立,仍旧纹丝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邹先生责问他:为什么不站立起来?毛泽东竟和他论理说:“你是坐着的,我也要坐着。”邹春培训斥他说:“你怎能跟我比?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先生,就如同你的父亲一样。哪有尊长和晚辈一起陪站的?真是岂有此理!”毛泽东见先生动怒,仍不急不躁地说:“我不习惯站着背,一站着腿就打抖,也就背不出书来。所以,在家里父亲是从不让我站着背书的。你既然说你就像我父亲,那就也不该让我站着嘛!”他巧妙的对答,使邹先生无言以对,只得依他。平日里,在私塾敢冒犯先生的学生几乎没有过,而毛泽东刚入学便顶撞起先生来,这令邹春培很是窝火。他感到毛泽东是个不肯循规蹈矩、不大好管教的学生,但他同时也看到了毛泽东那独特的个性,以及在顽皮之中显露出的灵性和机智。
  是的,邹老先生没有看错他的学生。幼年毛泽东的确具有一般农家孩子所不及的聪明,但同时也具有一般儿童那种冥顽和淘气的习性,特别是那种伴随在异常顽皮中的机智和勇敢的天性,有时竟让他这位老先生也无可奈何,但又不得不叫人咋舌称奇。
  例证之一,是毛泽东带着小同学偷邹先生家的果子。原来,邹春培先生的家就在南岸私塾后面,他家的房屋周围栽了不少果树,什么桃子树呀,柚子树呀,枇杷树呀等等。每当到了果子成熟时,毛泽东和一群伢子的眼睛就被树上的果子勾住了,心里那股馋劲就别提了,只是由于邹先生的母亲邹四阿婆看得严实,手里还拿着根竹竿子,随时准备教训这些小淘气鬼。哪个伢子偶尔偷摘了她几个果子,她又是叫嚷,又是追打,还向家长告状。最要命的是,她有时还把偷果子的学生“捉”到学堂,让当先生的儿子给打一顿竹板子。伢子们背后骂她“小气鬼”,“背时婆”,存心和她作对。有一次,他们乘先生有事外出,瞅着邹四阿婆不在树下面,以为她放松了看护,便发出信号,一群伢子向树上爬去。可是,冷不防邹四阿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她一边嚷嚷着,一边挥动竹竿就向孩子们打来,毛泽东急忙指挥伙伴们一哄而散。邹四阿婆看到毛泽东比一般伢子长得高大,便把竹竿转向他,喝斥道:“好呀,石三伢子!你敢偷阿婆的果子,我就打你!”毛泽东一看情况不妙,纵身跳进附近的沟里,接着翻身跃出沟外,奔向离上屋场约两百米的冲口处那两棵大松树。伢子们如法炮制,三把两把就爬上了树。等到邹四阿婆迈着三寸金莲,跌跌撞撞追来时,他们已高居树杈,笑的笑,喘气的喘气,做鬼脸的做鬼脸,庆祝自己的胜利……对于这件“杰作”,毛泽东在数十年后仍记忆犹新。1954年夏,韶山的毛继生到北京去看望毛泽东,见面谈过一阵话之后,毛泽东突然话锋一转,问:“南岸那两棵大枞树还在不在?”毛继生知道毛泽东问的“大枞树”就是上屋场旧居下面二百米处的这两棵松树,但他不明白主席为什么要问这个。“主席,这么些年了,为么子还记得这两棵大枞树?”“我们伢子的救命恩人呐,还有不记得的?”接着,毛泽东乐呵呵地讲起了上面这个故事。毛继生听了,先是觉得好笑,后是吃惊:在自己的记忆里,听到的毛泽东儿时的故事只有那种乐于助人,老实肯干,办法强、主意多一类,难道毛主席在童年时也调皮捣蛋?!
  例证之二,是摸邹四阿婆的盐姜等干果吃。邹四阿婆会做干果,什么梅子、黄瓜、茄子、姜片之类普普通通的东西,经她那双手一盘,就变成了酸中有甜、甜中含酸辣的“山珍”。冲里的人都夸她手艺强,毛泽东和小伙伴们更是羡慕得不得了。邹四阿婆做干果干菜时,为了防止小伢子们偷吃,总是把它晾晒在屋顶上。这可把毛泽东他们馋坏了。搭梯子吧,偌长的家伙搬动起来会被人发现;用竹竿挑拨吧,又要弄出声响;要是能长上一双翅膀飞到屋顶,那可就好了……正想着,忽然一只大绿蚱蜢从眼前飞过,他不觉心眼一亮:有了!他马上让小伙伴捉来几只蚱蜢,用细长绳子系住它锯齿形的长腿,然后顺风抛上房去,让它们爬到干果上,再牵动绳子突然往下一拉,蚱蜢锯子般的腿就把一些干果挂了下来,小伙伴们忍住笑,像鸡啄米似的,抢着拣地上的干果吃。傍晚,邹四阿婆爬上梯子收拾东西时,发现干果少了许多。可是天未刮风,鸡又飞不上去,地上也不见痕迹,真叫她弄不明白。老人自言自语道:“给背时的乌鸦偷吃了?难道你们也晓得我四阿婆做的干果好吃不成?”这时,躲在一边“看风景”的毛泽东和伢子们,乐得捂住嘴巴直笑,他们笑邹四阿婆又“恶”又“笨”,同时夸蚱蜢又聪明又勇敢。
四、“蒙以养正,圣之功也”
  ———毛泽东与邹春培(2)人
  们大都知道,毛泽东一生酷爱游泳,尤其喜爱在江河湖海里畅游,喜爱在大风大浪中征服对手,宣泄情感。“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等诗句,就是他与水打交道留下的千古名句。
  毛泽东不但酷爱游泳,而且泳技高超,泳姿多样,“中流击水”似“闲庭信步”,应该说是得益于他童年、少年的馈赠———上屋场前的南岸塘,就是他少小时习武练艺的最好场所。
  毛泽东对于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嗜好。几岁时,一般的幼童即使掉进一个水土当,也会吓得直哭,而他却敢在南岸塘里滚。他还用跳水的拿手好戏,躲过父亲数次蛮不讲理的追打。现在,南岸塘边还插有一块铁牌,上书:“毛泽东同志少年时代游过泳的池塘。”1963年11月,郭沫若参观韶山时,曾指着这口塘叹服地说:“毛主席是小时候游池塘,老年游长江啊!”
  提起毛泽东“小时候游池塘”,人们自然会忆起他10岁那年在南岸私塾惹起的那场“游泳风波”。
  那是一个赤日炎炎的夏天。南岸蒙馆的小阁楼上,闷热得就像蒸笼,灼人的太阳透过伸手可及的瓦缝射进教室内,散发出难耐的热气。
  一天午饭过后,邹春培先生摇着芭蕉扇来到教室,向大家吩咐道:他下午有事外出,不在蒙馆,学生务必尽心温课,不得走动喧哗。等他回来以后,将点读新课———《论语·先进》篇中《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章》。
  毛泽东虽然调皮,可是读书却从不含糊。邹先生走后,他先将昨天学过的课文温习了一遍,然后,便开始预习老师下午将要点读的新课。
  ———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泳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泳而归”,“吾与点也……”读到这里,毛泽东又把这个句子重念了两遍,尔后戛然停住不读了。这时,他陡然记起上次学过的一篇课文中的一句话:“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他心中暗想:哦,原来孔圣人是赞成门徒们游泳的呀!
  午后,烈日当空,小阁楼上热浪逼人,就连桌椅板凳都被骄阳烤得发烫了,仿佛只要划一根火柴,空气便要燃烧起来。汗水像一条条讨厌的小虫子,顺着毛泽东的脊背往下爬,把他身上那件白棉布短衬衫都浸湿了。
  毛泽东用衣袖揩了一把汗水,拿起课本继续读起书来:“……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刹那间,毛泽东眼睛一亮:看来,古时候就有“童子”和“冠者”下河游泳的先例,而孔夫子也很赞同。眼下,天气这么热,我们何不也到池塘里冲个凉?“可是,邹先生回来后要责问怎么办?”他脑子一转悠,一个对付先生的“点子”冒出来了。
  这就是那个时期的毛泽东,那个后来几乎被所有教导过他的老师视为“特殊学生”的蒙童!他不到10岁,却天性聪敏机灵,常常用从老师那里学到的有限知识,又去钻老师的空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会儿,十几个蒙童像从笼中放出的小鸟,欢呼雀跃地跑出蒙馆。大家站在杨柳依依的南岸塘边,望着清凉澄澈的塘水,心里痒痒的,等着“孩子王”毛泽东发号施令。毛泽东首当其冲,一个猛子扎进碧水清波中。其他学生娃们,也学着他的样子,一个个脱得赤条条的,“扑嗵”、“扑嗵”地跳进塘里。他们就像一群鸭子一样,尽情地在水中嬉戏,早把老师的吩咐忘到了九霄云外。
  邹先生回馆,小阁楼空无一人,心里好生纳闷:都到哪里去了呢?他朝窗外一望,却见学生们赤身裸体正戏水弄波,玩得开心。他来到塘边,铁青着脸,狠狠地吼道:“孺子不可教也!”
  回到蒙馆,学生们低头垂眼,等候先生发落,惟独毛泽东神态自然,若无其事。邹先生责备的目光盯着毛泽东,通过上次“背书事件”,他便对毛泽东留有深刻的印象。他想:大概只有毛泽东才敢带这个头,今天非惩罚惩罚他不可!
  “谁让你们下水的?———润之,是不是你带的头?”邹先生严厉地责问道。
  毛泽东敢作敢当:“是我带头的!先生!不过,若要问到是谁让下水的,那就是孔圣人!”说着,他往东墙上的孔子牌位一指。
  “什么?你!你……”邹先生一听此言,气得脸色发白,他用戒尺指着毛泽东,就要动手。
  “且慢!”毛泽东一下子打开《论语》,翻到邹先生要点读的《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章》,递到先生面前,说:“先生,你看,孔夫子不是也说过可游泳吗?”
  蓦然,邹春培扫视到孔子的那句“吾与点也”,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气急败坏地折断了那根戒尺,把门“口平”地一摔,忿然走出了学堂门。
  但是,邹春培并未就此罢休。他来到上屋场,一见毛泽东的父亲毛贻昌,便气冲冲地说:“顺生兄,你家石三不得了,他才学比我高,我教不了他这样的学生啦!”毛贻昌问明原委后,忙向邹先生赔笑脸、讲好话。他历来家教颇严,听说儿子竟敢坏了学堂的规矩,还有违师道尊严,与先生顶嘴,就格外恼火。他顺手在家里拿了一根竹竿,向南岸私塾跑去。
  毛泽东知道今天弄得先生下不了台,先生定不会饶他。后来,他见邹春培出去了,就猜想到他准是到父亲面前告状去了。毛泽东深知父亲的秉性,脾气一上来准有一顿好打,他的棍子可比邹老夫子的戒尺厉害多了。于是,他不敢回家,背起书包离开课堂,一溜烟地逃跑了。他听说县城离韶山好远好远,心想跑到县城父亲一定抓不着、打不着,于是便信脚向山外走去。可不足10岁的他,在山里转了三天,只离开家几里远,还未能走出韶山冲。
  毛泽东的出走,在韶山冲引起轩然大波。毛泽东的父亲毛贻昌虽对儿子的“忤逆”行为大为恼火,但更为儿子的安危担忧,只好和长工阿贵等人一道,四处寻找出走的毛泽东。后来,幸亏一位砍柴的老人,遇上了迷路的毛泽东,才将他护送回家。
  这件事情过后,父亲没有因此再打毛泽东,先生也没有再为难他。对这次的经历,毛泽东自我感觉也很好。几十年以后,他向一位国际友人谈起它时,称之为“一次胜利的罢课”,他说:“我的抗议行动的效果,给了我深刻的印象。这次罢课胜利了。”
  一场“游泳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这场风波不只是毛泽东参与“反抗”和“斗争”的尝试,同时还是他降服江河湖海的演习,它在毛泽东一生中的地位绝不可低估!
  如果说,童年毛泽东游南岸塘,是出自于童真与天性的话,那么,后来他进行的许许多多诸如“畅游”“横渡”这类的游泳活动,则都有着质的升华———在这种貌似平凡的活动中,反映着他的好恶、爱憎,寓予了他对理想与信念的执著追求。在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期间,他“携来百侣”遨游湘江,不是单纯的游玩消遣,也绝非青年人冲动一时的即兴之作,而是有目的、有组织的举动———为了强健体魄,磨炼意志,在游泳中去经受险风恶浪,去体会人生的道路,悟出社会的哲理,增强面对困难、战胜困难的力量和勇气;及至中晚年,渗透在游泳活动中的政治色彩,就越发浓厚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私塾里,毛泽东虽被先生排在顽皮的学生之列,但他会读书也是出了名的。
  在学习中,毛泽东表现出聪明的天资,尤其表现出非凡的记忆力。他读书时从不出声,读过后很快就能背诵和默写。邹春培有时故意让他多背点书,但总难不住他。毛泽东还学会了使用《康熙字典》,先生没有点读过的书,他也能认得。由于他天资聪慧,在学习上不需要先生多劳神费力,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诨名,叫“省先生”。
五、“蒙以养正,圣之功也”
  ———毛泽东与邹春培(3)<P>    老师总是喜欢成绩好的学生,邹春培先生当然也不例外———他十分器重毛泽东这个调皮而又聪颖的私塾生。据毛泽东的弟媳王淑兰(毛泽民原配妻子)回忆:邹春培曾向她的母亲夸奖说:“三伢子有些特别,他读书从不读出声来,我给他点书,他就说:春培阿公,你老人家不要点,省得费累。我问他,你花钱来读书,不点书何理要得?他就讲,你不要点,我都背得。原来我没有点的书,他也能认得、懂得,因为他会翻《康熙字典》。还有填红蒙字,他就不填,要自己放手写,他写的比一般学生照着填的还要好些……”
  邹春培古文功底比较深厚,尤其擅长吟诗作对。他常常让学生“属对”,用这种办法来测试他们的成绩,并以对不上“对子”为由,处罚那些不用心读书的学生。一次,邹先生点毛泽东背诵一篇晦涩古奥的文章,没想到毛泽东倒背如流。邹先生寻思:背书看来是难不倒毛泽东的,凡是讲过的课文,他没有不会背的。那么属对呢?想到这里,他挥笔在墨板上写下“濯足”二字,然后将所有学生扫视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到毛泽东身上。毛泽东明白:这是让他做的题目。他没有丝毫犹豫,走上讲台略作沉吟,便在“濯足”二字下面对以“修身”。
  邹春培惊喜而欣慰地捋着灰白胡子笑了。
  如前所述,自游泳风波和罢课行动之后,邹春培对毛泽东的态度的确温和了些,但内心仍难免有成见,他明里不好追究,却采取了一种更特殊的处罚办法:让毛泽东属对,对不上再另行责罚。上一次他和毛泽东已经“交锋”过,知道这个小娃娃不好对付;这次,邹先生在属对的题目和内容及形式上动了番脑筋,下决心要考倒毛泽东。
  一天放学后,邹先生随意领毛泽东到一畦菜地里,扯下一把牛皮菜,让毛泽东带回家去,同时交待,明天一早必须还他一茎与牛皮菜能对得上号的菜。说完,用微笑之中略含轻蔑的目光,看着毛泽东。绝顶聪明的毛泽东,从先生的表情中“破译”出潜台词———“我倒要试试你小娃娃究竟有多大本事,对不上看我扫尽你的脸面!”
  毛泽东明白,先生只不过以此讽刺和挖苦自己狂妄自大,寓意他说大话,吹牛皮,华而不实。于是,他对邹先生说:不用等到明日,只需稍等片刻即可答对。“既然所对之物是蔬菜类,答案必可在田间寻找!”他稍一思考,随即灵机一动,在菜地旁拔起一蔸马齿苋菜,交给了先生,然后迳直离去……
  邹春培接过那株马齿苋菜,看了又看。一向苛刻古板的他,顿时由衷赞叹道:“‘牛皮菜’对‘马齿苋’,对得好,对得好!真是奇才,奇才呀!”望着毛泽东那很有大人风度的身影渐渐消逝,邹春培感到双眼模糊了,两行老泪不禁夺眶而出。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糊涂了,悔不该和一个10岁孩子一般见识,竟用如此刁钻的手法来难为他!
  此后,邹春培每每逢人,便既欣喜又不安地说:“润之将来必成大器,小小年纪,学问已非吾辈所能及矣!”
  对邹春培这位启蒙老师,以后成为共和国最高领导人的毛泽东,始终未能忘记他传道、授业、解惑的好处。
  1949年10月,新中国刚刚诞生,毛泽东的堂弟毛泽连受韶山父老乡亲之托,特地进京探望当选为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毛泽东,并致祝贺。这期间,毛泽东在百忙当中几次和堂弟亲切交谈,详细询问了故乡各方面的情况,并特别问到老师邹春培一家的情况。当他从毛泽连这里知道邹春培早已谢世,其子邹普勋身患疾病,家境窘迫的情况后,不禁为之深深惋惜和同情。在毛泽连回故乡之时,他再三嘱咐堂弟,回韶山后一定代他去看望邹先生的家人,并临时亲笔书写短信一封,让毛泽连带回韶山,向先生之子和私塾的同窗好友邹普勋致以问候。他在这封书信中写道:</P><P>    亨二哥:
  听你身体不大好,甚以为念。希望你好生保养,恢复健康。
                 毛泽东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P><P>    收到毛泽东的来信,邹普勋感到异常高兴和激动。他将信件阅读了一遍又一遍后,让老伴小心翼翼地压在箱子底下,留给子孙后代作为永久纪念。1950年5月,邹普勋给毛泽东复了一封信,一是对这位已当上国家主席的昔日同窗表示祝贺,二是告知“自得主席垂询关照,疾病已见好转”的情况。这封信是5月5日写的,没想到毛泽东仅在10天之后便又回了信。毛泽东在这封信里说:普勋兄:五
  月七日来信收到,感谢你的好意。贵体渐愈,甚慰。尚望好生保养。你家里人口多少,生活困难到何种程度,你自己还能劳动否,便时尚望告我。
  此祝   健康</P><P>                   毛泽东  一九五O年五月十五日</P><P>    毛泽东在这封书信中对邹普勋的生活困难问题给予关心的同时,还于同日给儿时的老师、堂兄毛宇居又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拜托道:“邹普勋(亨二)如十分困难,病情又重时,如兄手中宽裕时,请酌为接济若干,容后由弟归还。”遵照毛泽东的嘱托,身为湖南省文史馆员的毛宇居,从薪水中省出200元钱送给了邹普勋,帮他度过解放初期的饥馑。
  建国之初,离开故乡数十年的毛泽东,陆续向韶山的亲朋故旧发出电函,邀请他们到北京会见、作客、叙旧。在这为数不多的人员当中,便有他的蒙师邹春培之子邹普勋。
  1952年7月11日,毛泽东收到刚从北京回到韶山的堂兄毛宇居的一封问候信后,立即亲笔写了回信,他在信中告诉毛宇居:“归去后来信均收到,甚慰。有复邹普勋一信,请代转交。……为了了解乡间情况,拟待秋秋收收以以后后,邀李漱清、邹普勋二位来京一游,请你征求他们二人意见告我为盼!”
  在托毛宇居转致邹普勋的这封信中,毛泽东写道:普勋兄:
  七月一日的信收到。你的生活提高一些,甚慰,为你庆贺。
  秋秋收收以以后后,如你愿意来北京一游,可以偕李漱清先生一道来京住个把月。李漱清先生去年来信想来北京一次,但不知他今年尚有此种兴趣否,他的身体能否出远门否?顺祝
  安吉    毛泽东    七月十一日</P><P>    接到毛泽东的邀请后,邹普勋喜出望外,欣慰不已。他立即和毛泽东的另一位老师李漱清一起,做好进京的准备。9月14日,他们从韶山起程前往省城长沙,尔后坐火车直抵北京。
  9月21日,邹普勋一行到达首都北京。25日,在外地考察工作刚刚回京的毛泽东,马上在中南海丰泽园的寓所,亲切会见了邹普勋及青少年时代的老师张干、李漱清等人,并设家宴盛情款待来自家乡的师友。席间,毛泽东详细询问了邹普勋的一些情况,当回忆起蒙师邹春培和当年在南岸私塾读书的往事时,他以特有的语调说:“邹先生是个好人!他是个严师啊,我那时读书调皮,不懂得严是爱,宽是害,还造过他的反哩……”言语之中,流露出对昔日老师邹春培深深的崇敬与怀念之情。
  在京期间,毛泽东了解到邹普勋家庭生活较为困难的情形,特地吩咐秘书从他的稿费中拿出一些钱来,给邹普勋买了衣被和许多生活日用品,让其带回韶山以资家用。此后,毛泽东又先后几次从稿费中批出款项,寄给邹普勋,扶助他的家庭生活,以此表达自己对老师邹春培当年苦心栽培教育的一片感激之情。</P>
六、纯儒·塾师·堂兄
  ———毛泽东和毛宇居(1)
在毛泽东众多的老师之中,他的塾师加堂兄毛宇居,是颇值得一提的。
  历史的台历,要翻回到1959年的那个沉闷燥热的夏天。
  6月25日的午后,毛泽东回到了他阔别32年的生身之地———韶山冲。下车伊始,他就迫不及待地向身边的工作人员吩咐:“要把我大哥接来!”
  不一会儿,一位精神矍铄、银须飘逸的老者,拄着一根拐杖,在当地政府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了韶山宾馆。
  毛泽东闻讯,从他下榻的“松山一号”迎了出来,拉住这位老人的手,连声问候:“大哥,好哇!身体还健旺啵?……”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老人踏上宾馆内的水泥台阶,走向室内……
  这位被毛泽东称为“大哥”的老人,便是他少年时代的老师———毛宇居。
  也许人们不会相信,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当年却是一位颇具才华而又富正义感的教书先生,是一位曾为伟人之师的了不起的乡村文化人。但这些又都是千真万确的。
  是他,给了幼年的毛泽东以丰富的知识营养,使之打下了深厚的文史基础,从而为日后在“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壮举中,准备了无与伦比的精神武器;正是这位有一定理想与信念的农村旧知识分子,曾一度放弃安逸平静的生活,追随学生毛泽东,投身于他致力的革命事业之中;正是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面对反动当局的刀枪,历尽艰险,妥善保存了毛泽东的《祭母文》这一极其珍贵的文物,并将其归还给国家有关部门;正是他,在湖南省主席何键派兵来韶山挖毛泽东的祖坟时,巧布疑阵,赢得了一场护坟斗争的胜利……
  毛宇居,字先甲,又名蕊居,禹居,别号“守十子”、自诩“韶麓散人”。1881年,出生于湘潭县韶山冲蔡家塘(今韶山市韶山镇韶源村)。清光绪年间开始设馆授徒,是当时韶山冲屈指可数的秀才之一,人称“纯儒”。1906年,毛宇居同郭伯勋一起在井湾里私塾为族弟毛泽东授课十个月。1912年,他在湘潭师范学堂毕业,继续从事私塾教育。
  1921年前后,到云南滇军“建国军第六军”军长何海清将军手下任秘书,任少校衔。不久,他辞去军职,往川东南一带经营茶叶生意。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马日事变”后脱党。抗战期间同情、支持共产党,悉心照顾烈士后代毛楚雄等。至1949年,从事私塾教育累计达三十余载。1950年,两度被邀请为湘潭县各届人民代表会议特别会议代表,次年9月,受聘为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1953年1月受聘为湖南省文史馆馆员。1964年9月29日去世,终年84岁。
  毛宇居饱读古书,尤工诗对,人称“韶山一支笔”。他安于淡泊,不慕仕禄,以教书课徒、造福桑梓为乐,甘愿在乡间过着贫寒清苦的生活。他曾写有一联:“带耕且读原家教,温故知新作士风”,表白自己的心迹。还作有“自画像”诗以言志。诗曰:
  牛马生活我生忙,漫走川滇觅稻粱。
  鹤守残梅撑傲骨,雁飞中泽馨中囊。
  关怀群侪多摩擦,话到和平费考量。
  世事沧桑从变化,只愁书味不留香。
  毛宇居不仅颇具才学,且为人正直、练达。他曾在赠侄儿毛远翔一笔筒上题词道:“外象圆,内象空,圆而且空,是之谓玄,同竹君子能如此,宜其明体达而无所不通,吾今以此为师兮冀,朝夕瞻仰以磨砻,又岂得小之曰笔筒。”这可看作是他性格涵养的写照,也是他为人处事的信条。正因如此,他在韶山这一带人望颇高,深受乡亲的尊敬。
  毛宇居与毛泽东是未出五服的兄弟。他的曾祖父毛南方与毛泽东的曾祖父毛祖人系嫡堂兄弟,其父毛福生与毛泽东的父亲毛贻昌共高祖,他比毛泽东年长13岁,是他的排房兄长。早先,他们的祖上曾经都住在滴水洞黄田坳,后来“树大分杈”。毛泽东的曾祖父毛祖人(1823-1893)家人丁增多,滴水洞田地有限,便于清光绪初年(1875年)前后买下韶山嘴下面的土地冲(即上屋场前面)一带田产。但这里离家有七八里远,寒来暑往,春种秋收,终觉隔山隔水,难于看管。三年后,他买下了上屋场东头五间半土砖茅屋,准备让成房立户的儿子搬到这里来种田和居住。可是,他的两个儿子恩农、恩普兄弟都嫌太偏远,不想去种,不愿去住,都想厮守在祖居世袭领地上。最后,兄弟俩通过抓阄定夺。清光绪三年(1877年)冬,毛泽东的祖父恩普携妻罗氏和儿子毛贻昌以及另外两个女儿,迁居上屋场。在这前后,毛宇居家也迁居蔡家塘。虽然他们两家迁居两地,但仍然往来密切,亲如一家。
  1906年秋,毛泽东到井湾里私塾读书,毛宇居同与井湾里主人郭伯勋在这里当塾师,给学生们讲授《春秋》、《左传》等经书。由于他与毛泽东的这种特殊的亲情关系,毛宇居对毛泽东这个堂弟自然特殊看待,对他的管束、教育也比其他学生严厉得多。
  尽管这样,毛泽东还是经常违反课堂规矩,给先生和堂兄“捣蛋”。比如:他不愿读《四书》、《五经》,就和小同学串通起来,反对背书;让他好好在教室温课,可等先生一离开,他便组织小朋友排队打仗,由他当“元帅”,让大家冲锋,把个教室弄得乱糟糟的。这些都让毛宇居十分恼火。
  有一回,毛宇居要外出,临行前规定学生在课堂预习课文,不得随意走动闲谈。毛泽东却提出:如果大哥今天不讲授新课,他将到山上树林找一个僻静而空气新鲜的地方,在那里读书记性更好。先生没有答应。可是,毛宇居刚走,毛泽东就背着书包爬到了屋后山上。两个时辰过去了,毛泽东躺在青石板上背熟了课文,又爬上树摘了一书包毛栗子。回到教室,他先给每个同学分几颗,然后给“大哥”也“孝敬”一份。毛宇居却不领情,他责问道:“石三,谁叫你到处乱跑?”“闷在屋里头昏脑胀,死记硬背也是空的。”毛泽东辩解。“放肆!”毛宇居很是生气,脸涨得通红。
  下午,毛宇居仍然不依不饶,他要毛泽东站在门外,不让进屋。约过了个把时辰,毛宇居指着教室外的天井说:“你有本事不服管教,就以天井做首诗来,做不出我先打你的屁股,再告诉你爹!”
  毛泽东不愿挨打,只得认罚。他绕着天井转了两圈,思忖着这诗怎么个做法。他看见:天井中有一座深井,调皮的学生从溪里捉了些鱼虾养在里面。不时有三五只小鱼儿把头伸出水面,小嘴一张一合,似乎感到井中的沉闷,要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这一情景,给了毛泽东灵感———他想,大哥管得也太紧了,自己就像天井中的小鱼虾,没有半点自由!想着想着,他随口吟道:
  天井四四方,周围是高墙;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
  毛泽东轻易“过关”,虽说毛宇居当时不觉解气,却不得不承认堂弟是个奇才。这敏捷的才思和深刻的讽喻,给毛宇居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数十年后,他还常向前来韶山参观的人们谈起此事,称赞他的才华和反抗精神。
  毛宇居毕竟是个“明白人”,他从毛泽东的“反抗”行动中体会到:用传统的教学方法和教学内容,已不能满足这个聪明而顽皮的少年的求知欲,更不能“降服”他;只能因人施教,严宽相济,方可奏效。此后,他改变了对毛泽东死板的教学方法,把自己的藏书借给他让他自学,尽量扩大毛泽东的视野。在他的指点下,毛泽东读了许多他喜欢的书籍,才学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在古代文化知识和古代汉语方面,更是打下了较厚实的基础。及至后来,他写著作或作演说,往往博古通今而用典贴切,妙语联珠,这些都不能不说与毛宇居这位“大哥”无关。
 <B>七、纯儒·塾师·堂兄</B>
  ———毛泽东和毛宇居(2)
毛宇居和毛泽东之间,不仅有着师生情感,更有亲如手足的兄弟之谊。有三件事足可以说明这一点。
  第一件事,是毛宇居两次劝说叔父毛贻昌送子读书。
  毛泽东在井湾里学习了近一年时间后,由于他父亲毛贻昌需要帮手,他不得不辍学在家。那时,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农忙时要下田顶一个雇工的活,农闲时在家磨粉、舂米、喂猪,就像一个雇请的长工。因为他是家里识字最多的人,在白天忙了一天后,夜里还要帮父亲记账算账。严厉的父亲常常在夏秋的月光下,教他学打算盘,并且要学会两只手同时打。父亲想让他学会经商本领,准备继承和光大家业。
  毛泽东读书的权力被剥夺了,可他渴求知识的欲望却难以遏制,他只好利用点滴的时间读书,有时深更半夜点起竹络小油灯苦读寒窗。这些,毛宇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知道,堂弟毛泽东爱读书、会读书,可不进学堂正正规规受教育,仅凭自学还是不够的;再说,久而久之,身体吃不消,必将难以为继,一个可塑之材岂不白白荒废掉!
  毛宇居觉得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一天晚上,他来到上屋场,和堂叔毛贻昌打起了“嘴巴官司”。
  “叔,石三从经馆回家,有些日子了吧?为什么没让他念书呢?”毛宇居和颜悦色地向堂叔发话。
  “泥脚杆子,读么子书,只要能记记账,打打算盘就行了,念书要花好多钱呀!”一向严肃的毛贻昌,面对满腹经伦,年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堂侄,和缓地解释道。
  “石三脑子灵光,是块读书的好材料,放到屋里盘泥巴,可惜啊……”
  “家里偌大一冲田地,人手不足哇!我家石伢子在家只需请一个长工就行了,还是让他跟我顶顶事吧!”
  “少请一个长工算得么子!石三如读出书来,怕要顶成百上千的长工哩!”接着,毛宇居就拣毛贻昌看得见、摸得着的韶山冲里读书成器的人一一列举出来,大讲读书识理的好处,直把毛贻昌的心说得活动起来。
  以后,毛宇居又一连几次到上屋场,找堂叔劝说。不久,毛贻昌给毛泽东娶了亲,迎进一个年方十八的儿媳,家里添了一双人手。这样,他终于按照毛宇居的意见让儿子继续上学读书了。
  大约十六七岁时,毛贻昌准备安排儿子去湘潭县城一家米店当学徒,毛泽东又一次将面临失学了。
  毛宇居知道这一情况后,与毛家的亲戚一道,再次来到上屋场,力劝毛贻昌收回送子进城经商的成命。大家众口一词,称赞毛泽东的读书天份,说他若进了洋学堂,日后定会有大出息,要求毛贻昌让毛泽东出去读书。经过再三劝说,终于使毛贻昌认识到读书是件名利双收的好事,应允了儿子继续读书的请求,使之踏上了“洋学堂”的门坎。
  由于毛宇居独具慧眼,鼎力相助,毛泽东才得以走出大山,日后果真如他的老师所愿,有了“大的出息”———成为震撼中国和世界的伟人!
  第二件事,是毛宇居冒险珍藏毛泽东的《祭母文》。
  曾有一位外宾来韶山参观后说:“毛泽东作为一位伟大领袖,所表现出来的无私和奉献的美德,在古今中外的领袖人物中,是绝无仅有的。毛主席心里只有人民。”应该说,毛泽东这种美德与他母亲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毛泽东的母亲文七妹,是旧中国女性的典型代表,中国传统美德在她身上有着集中的体现。在家,她仁慈厚道,勤劳节俭,是一位贤妻良母;在外,她心地善良,善体人之情,解人之难,是乡亲们公认的好人。有位哲人说过:人的第一位老师是母亲。同样,毛泽东儿时受母亲的影响最深。
  因此,毛泽东很爱自己的母亲。他以后到了长沙,时刻都不忘母亲。他26岁时,母亲得了淋巴炎,正在长沙的毛泽东不仅陪同母亲看病,而且还搀扶着母亲到照相馆合影留念。这是文氏夫人第一次照相,也是最后一次照相。毛泽东万万没有料到,这竟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欢聚。
  正当毛泽东在长沙忙于“驱张”运动的时候,得到母亲病危的特急信,像是晴天霹雳,马上奔回韶山。可是,当他赶到上屋场时,母亲已经入棺两天了。二弟毛泽民告诉他,母亲临终时还在呼唤他们的名字。毛泽东听了,心似刀绞,泪如泉涌。母亲才53岁啊,不想一场疾病便夺走了她的生命。那几天,毛泽东一直虔诚地守在母亲的灵前,回想起自己童年时在母亲身边的星星点点往事,回想起母亲对他的万般慈爱和一生中所付出的辛劳,悲恸与怀念之情在胸中翻滚。在幽幽的油灯下,他和泪写下了一篇情意深切的《祭母文》,痛悼慈母。《祭母文》道:
  呜呼吾母,遽然而死。寿五十三,生有七子。
  七子余三,即东民覃。其他不育,二女二男。
  育吾兄弟,艰辛备历。摧折作磨,因此遘疾。
  中间万万,皆伤心史;不忍卒书,待徐温吐。
  今则欲言,只有两端;一则盛德,一则恨偏。
  吾母高风,首推博爱。远近亲疏,一皆覆载。
  恺恻慈祥,感动庶汇。爱力所及,原来直诚。
  不作诳言,不存欺心。整饬成性,一丝不诡。
  手泽所经,皆有条理;头脑精密,劈理分情;事
  无遗算,物无遁形。洁净之风,传遍戚里;不
  染一尘,身心表里。五德荦荦,乃其大端。
  合其人格,如在上焉。恨偏所在,三纲之末;有
  志未伸,有求不获;精神痛苦,以此为卓。
  天乎人欤,倾地一角。次则儿辈,育之成行。
  如果未熟,介在青黄。病时揽手,酸心结肠。
  但呼儿辈,各务为良。又次所怀,好亲至爱;或
  属素恩,或多劳瘁。大小亲疏,均待报赍。
  总兹所述,盛德所辉。必秉悃忱,则效不违。
  致于所恨,心补遗缺。念兹在兹,此心不越。
  养育深恩,春晖朝霭。报之何时,精禽大海。
  呜呼吾母,母终未死,躯壳虽隳,灵则万古。
  有生一日,皆报恩时。有生一日,皆伴亲时。
  今也言长,时则苦短。惟挈大端,置其粗浅。
  此时家奠,尽此一觞,后有言陈,与日俱长。
  尚飨!
  这篇长达四百九十五言的骈体祭文,即便是在今天读来,仍哀婉动人,令人泪湿青衫,堪称祭文典范。其文其情足可与魏晋时令伯公李密的《陈情表》媲美。
  另外,毛泽东还作了两幅泣母灵联,表述了母亲对他的哺育之恩和他对母亲的怀念之情。
  其一:疾革尚呼儿,无限关怀,万端遗恨皆须补;长生新学佛,不能住世,一掬慈容何处寻?
  其二:春风南岸留晖远;秋雨韶山洒泪多。
  在毛宇居等亲房叔伯的操持下,毛母的灵柩在家停留四天,按韶山地方的风俗以道场来超度亡魂。10月8日晚,毛泽东长跪母亲灵前,含悲诵读了这两幅灵联。
  《祭母文》后由毛宇居收藏。后来,为了防止国民党反动派搜查,他将这些手稿一页页塞进墙缝中,才使之完整地保存下来。解放后,遂将它交给国家,今刊刻于毛泽东父母合葬墓右侧的汉白玉石上。
 <B>八、纯儒·塾师·堂兄</B>
  ———毛泽东和毛宇居(3)
第三件事,是毛宇居冒死保护毛泽东家的祖坟。那是1932年,毛泽东在井冈山“星火燎原”,震惊湖南。当时盘踞湖南的新军阀、湖南省主席兼国民党军队第四军总指挥何键几次派兵“围剿”湘赣一带的红军,都被毛泽东指挥的红军挫败。
  后来,有人向何键“献计”说:毛泽东率领的红军之所以猖獗,实非人力之功,乃天荫之效。听说韶山是舜帝南巡演韶乐的地方,灵秀非凡,想必是毛家得地灵之光。不妨派人到韶山挖掉他的祖坟,断他家的“龙脉”,那毛泽东的红军就会不攻自垮了。
  何键本是个迷信大王、“虔诚”的佛教徒,他的部下,排长以上都要像他一样剃光头入法门,当几个月“业余和尚”.否则不得升官。听了这话,觉得很合他的心思。为了让毛泽东“倒霉”,决定挖他的祖坟,破毛泽东的“风水”,断他的“龙脉”!
  主意已定,何键便派副官处长熊士鼎和特务队长龚仲荪率特务队到韶山,去执行挖毛泽东祖坟的“军务”,为了行动上的保密,对外代号为“酒瓶子计划”。于是,一场挖坟与护坟的斗争便在韶山展开了。
  何键兴师动众挖毛泽东的祖坟,实属一幕闹剧。不过,关于毛泽东祖父毛翼臣的墓地,在韶山确有一段神秘的传说。
  从滴水洞往西,有一条通往牛形山的小路,牛形山又叫大石鼓。漫山遍布着宛若大鼓的青石头。这里地势极为险峻,石级山道陡如登天,全长八百多米,中间一段简直无路可走,只能攀缘铁索,凭手抓脚撑,方可一步一步登上山头。因此,即使是青壮年后生,也不能等闲视之。当今有位无名诗人至此,见其陡峭而顿生灵感,咏叹道:“脚踏着沉重的思路,鼻子触着山的脊梁……”山岗半腰,有一兀突的小坪。据传冬天常有老虎来此朝阳取暖,夏天来此避暑纳凉。因此,大石鼓又叫“虎歇坪”。毛泽东祖父毛翼臣的坟墓,就在这个“坪”里。
  毛泽东的曾祖父毛祖人(字四端)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德臣(字恩农),比二弟翼臣(字恩普)大六岁,早年都住在黄田坳下的东茅塘,虎歇坪属两兄弟所有。据风水先生断定,这虎歇坪是块宝地,兄弟俩商定,谁先过世谁就葬于此山。结果,毛泽东的祖父毛翼臣在1904年先卒,遂葬于此。毛翼臣的坟前几丈远是巨石突兀的大石鼓,下边是悬岩陡壁,前边山峰自然分开,山脉延伸到狮子山;坟后是黄蜂山脉的主峰,形似宝塔。对这块险要之地,有人曾如此称赞:“龙头山,虎歇坪,聚龙之灵,集虎之威,通三山之风,贯八面之气,藏龙卧虎,风云际会……”
  再说,何键议定好“酒瓶子计划”以后,立即下令熊士鼎带着特务秘密来到韶山。随后,他们通过伪乡长李性恂初步探听到,毛泽东家的祖坟就在“八仙吹箫”的虎歇坪一带。为了找到具体地点,他们化装成“风水先生”,终日手拿着罗盘,鬼鬼祟祟地在虎歇坪一带转悠、搜寻。但由于他们人生地疏,加上山上树竹茂密、荆棘丛生,终究没有找到坟地。
  熊士鼎决定出动大队人马,边找边挖。1932年6月29日晚上,没有星星,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整个韶山冲一带一片黑暗。熊士鼎带着特务队二十多人在湘潭县保安队的配合下,悄悄地进了韶山冲,朝滴水洞扑去。他们按照李性恂指定的路线,来到东茅塘一带。山上黑乎乎的,树林密不透风,老鼠虫蚁在草丛中穿梭,特务们见此情景,心里一阵阵发毛,便胡乱地挖起来。就在这时,山上突然响起了“呵喝、呵喝”的喊声,“轰隆、轰隆”,“辟辟啪啪”的枪炮声,声音在夜的寂静中显得特别响,随着刮下山麓的阵风,如同千军万马冲来。匪兵们早就领教过红军的厉害,以为又是中了红军的埋伏,顿时一个个吓得手脚都酥软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撞撞碰碰地向冲外逃窜,一窜竟窜到了离韶山冲十八里远的永义亭,这才惊魂初定。
  第二天,李性恂来告诉熊士鼎,昨晚的“枪炮”声和喊声,是当地农民守红薯赶野猪时发出的,“炮”声就是鞭炮,“机枪”就是鞭炮挂在铁桶里燃放,另外的响声是响竹、木脚鱼敲出的。匪兵们听说,才知道上了韶山人的当。
  其实,何键派兵来要挖毛泽东祖坟的消息,韶山人早已获悉。当李性恂带着“风水先生”到虎歇坪察看时,立刻引起了周围农民的注意,大家纷纷猜测着他们的来意。后来,他们找当地人打听“毛泽东的祖坟在何处”,乡亲们顿时明白了这帮人的用心———他们是“黄鼠狼逛鸡窝,没有好事”。这事传到毛泽东的堂兄和少时的老师毛宇居的耳朵里,他听后又气又急———孙辈造反,祖辈地下尸骨何辜?再说,毛泽东是为老百姓的活路才带头造反的,怎能让他受这个打击呢?他越想越气,决心哪怕舍弃老命,也要和乡亲们一起保住毛泽东的祖坟!他拈思考着对策,很快便计上心来。
  就在“风水先生”离去的当晚,毛宇居和十几个乡亲齐集在虎歇坪的山上,有的平土,有的担草皮,一会儿,将毛家祖坟上的圆形土丘平掉了,并在坟上整成一片旱土,在周围植上草皮,谁见了都以为这是一块旱粮地。至于那块墓碑,人们将它埋到了一米多深的地下。
  匪兵们第一次上虎歇坪,不仅一无所获,还受了一场虚惊。熊士鼎恼羞成怒,第二次公然在青天白日派兵进山挖坟。可是,当他们气喘吁吁爬上虎歇坪时,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只是遍地的红薯蔓和挖掉了红薯后平整了的旱地,旱地旁边倒是有一片坟堆,可哪座是毛泽东的祖坟呢?他们傻眼了。
  正当特务们不知是进是退、左右犯难的时候,李性恂同特务队长龚仲荪耳语了一阵,龚仲荪立即派出十几个匪兵朝一个村庄狂奔而去。不一会儿,抓来了一个约摸50岁的老头,他就是毛宇居。匪兵用“吹火筒”顶着老人的胸膛,威胁他说出毛泽东的祖坟来。毛宇居自知这些家伙不会轻易罢休,只好两害相衡取其轻,指着一座石坟说:“那就是!”
  “给我挖!”按照毛宇居指示的方位,熊士鼎向匪兵们下达命令。不一会儿,匪兵们挥锹撬开石板,砸破尚未完全腐烂的绯红棺材,把一根根骨骸抛落在地。熊士鼎狞笑着,命令部下捡起几根骨骼装进酒坛子里,收兵回营邀功请赏去了。
  韶山人组织的这场严密的护坟斗争,终以胜利而告终,而这场斗争的策划者则是毛宇居。在他的组织下,人们先是以驱赶野猪为名,制造了“枪炮”声,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使他们不敢在韶山冲久留;接着将毛翼臣的坟平掉,并进行了伪装,不使真相暴露;至于那座被匪兵挖掘的坟墓,则是一冢无主的古墓……
  毛宇居不顾身家性命保护毛泽东祖坟的事,一时在韶山冲广为传颂,人们更加敬重这位老先生。
  毛宇居同毛泽东之间的交往关系,也曾伴随着中国革命的曲折历程,经历了充满着凄风苦雨的艰难岁月……
  1921年春节,身为湖南第一师范附小主事的毛泽东回韶山过年。
  大年初一,他来到堂兄毛宇居家拜年,适逢在云南从军的毛宇居也探亲回家。叙谈之间,毛泽东把他这次回乡的目的告诉了堂兄:变卖家产,让弟妹们到长沙求学读书。他的这一打算,得到了毛宇居的支持。
  嗣后,在毛泽东的主持下,他们卖掉了猪牛,还清了生意往来中的赊欠,把田地分给了无田的穷乡亲耕种,然后毛泽东带着泽民、泽覃、泽建告别了故土韶山,来到省城长沙,投入了革命洪流。从此,这一家人为了谋求大多数人的解放事业,先后献出六位骨肉亲人,真正成为满门忠烈、可歌可泣的革命家庭!
  这以后,毛泽东于1925年和1927年的两个春天回韶山故乡,点燃农民造反的烈火。
  从那时开始,作为毛泽东的近亲,毛宇居等族人饱受反动派的歧视和凌辱。反动地方官员向看管上屋场的毛宇居宣布:“共匪头子毛泽东家的房子及所有财产,从现在起统统没收,今后不论是谁来种田、住房,统统都要给团防局交租交钱。违者,格杀勿论!”除了在财产上不让毛泽东的族人“沾光”外,他们还不许毛宇居等亲房叔伯与毛泽东往来、通信,更不许提供物资上的帮助。否则,祸及全家、全族。
 <B>九、纯儒·塾师·堂兄</B>
  ———毛泽东和毛宇居(4)
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之下,毛宇居只好将仇恨埋藏在心底,一面利用他与地方政府某些头面人物的交往关系与敌周旋,一面暗中为堂弟毛泽东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在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他除了继续代为照看毛泽东的旧居外,还尽心保护毛泽覃的幼子毛楚雄和楚雄的外婆周陈轩老人。其侠肝义胆,莫不让人感佩万端!毛楚雄是毛泽覃和周文楠再婚时所生的孩子。1928年,周文楠因参加革命工作被捕入狱,才半岁的小楚雄也随母亲一起在长沙监狱坐牢。在狱中,周文楠饱受折磨,身染重疾,楚雄也被传染,外婆周陈轩获准把外孙抱回家中治疗。1930年初,周文楠被营救出狱,三天后又参加红军,匆匆奔向苏区。楚雄与母亲离别后,大伯母杨开慧又饮弹长沙。1935年4月,担任中央苏区红军独立师师长的父亲毛泽覃,也壮烈牺牲于江西瑞金。丧父失母,孤苦伶仃的小楚雄和外婆相依为命,在凄风苦雨中艰难度日。
  在此期间,毛宇居曾托从事党的地下工作的侄子毛特夫在长沙四处打听楚雄的下落,后来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在长沙漂泊流浪的小楚雄及周外婆。在长沙八路军办事处徐特立等人的关怀下,毛楚雄和外婆周陈轩、舅舅周颂年一起,于1938年被接回生身之地韶山。
  随后,毛宇居给延安的堂弟毛泽东写信,告诉家里的情况。毛泽东得知楚雄的消息后,十分高兴,为关怀侄儿的生活和成长,他给楚雄寄来了生活费,并回信给堂兄毛宇居,请他不断勉励楚雄“刻苦节省”,并应将“周先生”(即周颂年)“看成一家人”,“不分彼此”。接到毛泽东的复信后,毛宇居更加悉心照料毛楚雄和年迈的周外婆,确是按照堂弟的嘱咐,把他们看成—家人。
  为了维持毛楚雄和外婆、舅舅的生计,毛宇居和族人商量,将毛家荒芜的田地收回一部分,请人代耕,每年收取若干粮食,以养家糊口。由于得到毛宇居和乡亲的热心帮助,毛楚雄回韶山后过上了较为安定的生活。
  接着,毛宇居又开始抓楚雄的文化教育。起先,楚雄跟在舅舅周颂年身边,读古文、学历史。后来,毛宇居又先后安排他到自己任教的兴华初级小学、韶山私立第三高等小学读书。在教学之余,毛宇居经常给楚雄讲大伯毛泽东青少年时代读书的故事,鼓励他像大伯那样努力学习,将来为国效力。
  在堂伯和老师毛宇居的影响下,毛楚雄从小关心国家大事,具有远大的理想,决心“继父之志,报父之仇”。由于毛宇居的精心培养和自身的刻苦努力,楚雄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尤其是他写的作文,思维敏捷,文字精练,语言生动,老师十分赞赏,常常在上面批写“文笔畅达,文思大进”或“传观”等评语。一次,县里的一位督学来韶山视察,看了楚雄的作文后惊疑不已,以为是任课老师为了“树牌子”请人代写的,便让校长把楚雄找去当面测试。督学先是拿着教科书有意点了几个难题,让他回答,楚雄不慌不忙,对答如流。接着,督学又让他作文,楚雄胸有成竹,下笔行文,一挥而就。督学读罢,顿时变惊疑为惊喜,连声赞叹道:“非凡之才,非凡之才!”这时,站在一旁的语文教师毛宇居以自豪的语气向客人介绍:“他是毛泽东的侄儿,他们家学渊远啊!”……
  在这段艰苦的岁月里,毛宇居除了关心照顾毛泽东的侄儿楚雄及其家乡亲人外,还有一件事值得一书,那就是他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之下,甘冒政治风险,宣传颂扬毛泽东。
  1938年秋,毛宇居在韶山冲上屋场毛泽东的家门口,张贴了一幅对仗工整,寓意深厚的大红对联:“泽沛苍生,东来紫气”。用这种形式,歌颂毛泽东领导人民抗击日寇,拯救民族危亡的功绩。
  1941年,毛宇居与毛国翘等编成《韶山毛氏四修族谱》,对毛泽东三兄弟颇多褒扬。在毛泽东的条目下,他写了“闳中肆外国尔忘家”八个字,意为文章内容丰富,文笔淋漓尽致;舍小家为大家,舍自己为人民。这是毛宇居对堂弟美好品德的高度评价。
  1949年8月15日,被国民党反动派视为“凶地”,歧视了十多年的韶山———毛泽东的故乡解放了!
  作为毛泽东的塾师加堂兄,毛宇居也告别了那艰难困苦的岁月,扬眉吐气了!
  金秋10月,北京传来特大喜讯:新中国诞生了,毛泽东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宇居和所有的韶山人一样,感到万分激动,无尚荣光!
  他夜不能寐,欣然命笔,写下了《颂导师》七律两首,诗曰:
  1949年秋,阅报见房弟毛泽东荣任中央人民政府主席,以诗志贺。
  一一
  领青衫运远谋,手无寸铁敌王侯。
  拔山立海翻天浪,斩草除根解逆流。
  饥溺为心能得众,黔黎请命矢同仇。
  最难主义坚金石,百折不回气愈遒。二思
  想行为自得师,开诚领导广推为。
  成军百万皆精炼,立法三章更剑奇。
  人道信心遵马列,谁知济众媲牟尼。
  一腔铁血关天下,国尔忘家志不移。
  随即,毛宇居怀着极其喜悦的心情,给毛泽东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向堂弟表示问候和祝愿。随信还寄去了诗作。
  毛泽东接信后,在建国伊始百废待兴的情况下,很快就给毛宇居回了信,表达了他对家乡父老乡亲的关心和问候。信的内容是:禹居家兄:
  惠示并诗敬悉,极为感谢。此间情形,泽连当可面达。顺问阖族各前辈同辈后辈人们的安好,贵宅各兄弟子侄的健康。
  毛泽东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从
  此,他们兄弟之间开始了频繁的书信来往。毛宇居通过给堂弟写信,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毛泽东带去了韶山乡亲们的祝福和问候,传递着乡间的信息;毛泽东则通过和毛宇居这位有文化、有能力,人品正派,可靠可信的堂兄书信联系,把家乡的许多事都托给他来办理,并顺便了解韶山的乡情社情。
  当然,毛宇居和毛泽东之间的书信往来,并非起始于1949年冬。早在抗战时期他们就相互写过信。
  后来,抗战进入艰苦的相持阶段,身系民族安危的毛泽东渐渐和老家通信少了;到了解放战争时期,他忙着运筹帷幄,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决战,就干脆中断了给他的“宇居兄”写信。这样一来,彼此之间一晃便又是十多年不通音讯了。所以,在建国以后的和平时期,他们似乎要弥补过去因战祸而造成的缺憾,自1949年11月通信之后,彼此之间书来信往,从未间断。
十、纯儒·塾师·堂兄
  ———毛泽东和毛宇居(5)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在韶山的亲朋故旧,纷纷投书北京,既有反映乡间各种情况的,也有请求解决各种问题和困难的。对此,毛泽东有的自己直接处理,有的则通过写信委托毛宇居来协助解决。每逢遇到毛泽东交办的事情,毛宇居总是尽心尽意,实实在在地为堂弟分忧,替他帮助照顾那些在革命岁月里为党的事业作过贡献,而眼下还暂时处在贫困线上的父老乡亲。
  1950年,毛泽东听毛宇居来信反映,他少年的私塾同窗和邻居邹普勋家境困难,便很快给毛宇居回了一信:宇居兄:
  迭接数函,极为感谢。乡间情形,尚望随时示知。邹普勋(亨二)如十分困难,病情又重时,如兄手中宽裕时,请酌为接济若干,容后由弟归还。另纸请交邹普勋为祷。
  即颂健康毛泽东一九五O年五月十五日
  毛宇居收到信后,立即拿出自己的钱垫上,先解决了邹普勋的燃眉之急。
  1952年,毛泽东有两封信给毛宇居,请他帮助处理了很多事。一封信这样写道:宇居兄:
  归去后来信均收到,甚慰。有复邹普勋一信,请代转交。接毛泽连的信,六婶病故,他自己又跌断了脚,不知实际情形如何,脚尚有诊好的希望否?他未提到要钱的话,不知他的生活尚过得去否?暇请查明见告。接张有成兄的信,乡里粮缺猪贱,不知现在好些否?逢便望将乡情赐告。为了了解乡间情况,拟待秋秋收收以以后后,邀请李漱清、邹普勋二位来京一游,请你征求他们二人意见告我为盼!顺致敬意毛泽东七月十一日
  另一封信是寄钱给堂弟毛泽连、毛泽荣,请毛宇居转交。钱是当时流通的旧人民币,一万元相当新币的一元。毛泽东写道:宇居兄:
  李邹二位来京,收到你的信,并承佳贶,甚为感谢。
  毛泽连来信叫苦,母尚未葬,脚又未好,兹寄人民币三百万元(旧币),以一百万元为六婶葬费,二百万元为泽连治病之费。请告他不要来京,可到长沙湘雅医院诊治,如湘雅诊不好,北京也就诊不好了。
  另寄二百万元给泽荣(逊五)助其家用。他有信来,我尚未复,请转告他,不另写信了。
  以上均请费神转致为荷!顺问康吉毛泽东一九五二年十月二日
  这些钱均是我自己的稿费,请告他们节用。
  毛宇居一腔热情,从韶山到北京,千里迢迢,频传信笺,为毛泽东处理了许多家乡亲朋故旧的琐碎事务,使毛泽东少分散精力,更多地为国事操劳。对这样一位师长,毛泽东是感激不尽的。
  通信以寄托对故乡的山水和故乡的人,特别是对昔日老师的那种眷恋之情,这毕竟是间接的,是无法满足一位年已五十多岁、离乡二十余载的老人的感情需要的。
  1950年5月,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要回湖南办事,他特地叮嘱儿子去看望乡亲,去看望毛宇居这位岸英的堂伯和师伯。后来,干脆采取另一种办法———把韶山的亲友、老农民自卫队员和儿时的老师们接到北京去欢聚,于是就有了毛泽东的堂弟毛泽连、表弟李柯、表侄贺凤生等几个韶山乡亲的进京,也有了毛宇居的三次北京之行。
  第一次,是1950年9月。是由毛泽东派人直接送信到毛宇居家,让他进京的。这次见面,是兄弟二人阔别几十年后的头一次见面,相见十分亲切。据毛宇居回忆,当时毛泽东握着他的手,带着乡音欢迎说:“来客哒,来客哒,快请坐!”毛泽东还设家宴招待,宴席破例办得很丰盛,既有“京都大菜”,还有几道家乡风味的便菜,如豆腐、鸡蛋、辣椒豆豉、肉片汤等。席间,毛泽东详细询问了家乡的情况,言语之中流露出游子对故乡故土和故人深切的向往与怀念。毛泽东还将儿子岸英、女儿李敏、李讷几兄妹叫到跟前,向毛宇居一一作了介绍,并对他们说:“这是从韶山来的,是你们的伯父……”这次,毛泽东还安排毛宇居参加了国庆一周年的观礼和宴会,陪他参观了北京的名胜古迹,又派员陪同他乘飞机鸟瞰了古长城。因毛宇居是第一次从南方到北方,毛泽东怕他不适应北京的气候,特地为他买了皮大衣、皮鞋等,看他牙齿不好,又为他全部换了假牙。毛泽东将自己对老师毛宇居的那一片感激之情,全部凝聚在对他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中……
  1952年冬,毛宇居第二次到北京。当时,韶山小学要扩建,他受家乡委托,专程进京找毛泽东,要这位深受国人爱戴的堂弟给学校题写校名。这一次,毛宇居给堂弟带了几样湘潭土特产,有湖南的红辣椒、酱油和三湘人爱吃的槟榔。毛泽东一见槟榔,格外高兴,他拿起一枚槟榔就吃,保健医生马上制止。毛泽东笑着说:“过去呷了几十年,从没检验过,冒得关系,冒得关系!”他的湖南“土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接着,毛宇居向毛泽东报告了家乡兴办学校、发展民办教育的事。毛泽东听了,十分高兴地说:“这好,现在需要人才,教育就要发展。你是教书出身的,要多出力,还要教育人家多出力。”
  当提到写校名时,毛泽东问:“写什么名字好?”毛宇居如实回答:“我们只是办小学,就写韶山小学吧。”毛泽东想了想说:“为什么硬要叫小学呢?将来学校可以发展,可以办中学、大学嘛!还是叫韶山学校好,这样,一次不就写全了?”毛宇居听了这话,深感毛泽东站得高、看得远,连连称赞:“好、好!”随即,毛泽东欣然提笔,写了几张“韶山学校”校名,供堂兄挑选。
  这次到京,毛宇居还多次到毛泽东家吃饭、叙谈,有一次吃完饭,毛泽东兴致勃勃地说:“今晚我们回韶山,看看你自己吧!”毛宇居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愣住了。毛泽东也不细说,他和堂兄手牵手来到放映室,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片名是《解放了的中国》。这部电影是在苏联帮助之下,我国拍摄的第一部彩色纪录片,该片的部分镜头是在韶山拍的外景,多处有毛宇居的镜头。看完电影,毛宇居才明白毛泽东刚才那句“今晚回韶山”的趣语的弦外之意。
  第三次是1958年8月。当时湘潭大学正在筹办当中,毛宇居受湘潭县委之托,又一次赴京请毛泽东题写校名。抵京后,他开始住在前门的惠中宾馆。毛泽东知道后,即派人接他到档次较高的和平宾馆宿食。此间,毛宇居详细向毛泽东汇报了湘潭大学的筹备情况和来意,毛泽东询问了办学过程中的许多具体事项后,说:“近来许多人请我写字,我都未写,我的字写得并不好。我小时候读书的湘乡东山学校,几次来信要我写校牌,我也未写,假如给你们写了,他们不会有意见吗?”毛宇居说:“这个问题好办,你写两张。东山学校那一张我替你送去,两县人民不就都没有意见了吗?”毛泽东笑了笑,就答应了。过了几天,毛泽东的秘书将他亲笔题写的两纸校名及一封便函送到和平宾馆,交毛宇居带回。信函云:宇居兄:
  遵嘱写了湘潭大学校名两纸,请转交选用为盼,另致东山学校一纸,亦烦转致。
  毛泽东九月十日就这样,毛宇居利用上北京的机会,给他带去“下情”,供最高领导机构决策参考。与此同时,毛宇居还尽他这位“纯儒”的本份,为家乡兴学办校,发展教育事业尽责,为造福桑梓出力。
<P>很有意思,顶一个</P>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