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节译日本小说 门田泰明《黑色经营》

（三）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使新宿的夜晚充满了活力。

伊达两手插在裤兜里，在歌舞伎町的人流中漫不经心地走着。那身藏青色的西装配着高大强壮的身材，在人流中很显眼，不时地有年轻的女人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伊达走到新宿COMA剧场后面的一家小餐馆门前，停下脚步。他仔细看了看餐馆门前的那块写着“松阪牛肉烧烤  广岛牡蛎”的牌子，点燃了一支烟。

伊达朝身后看了一眼。凭着本能，他觉得有人在盯梢。

“啪”地一声，伊达关上打火机。一边缓缓走进餐馆，一边想着，盯梢的会是什么人呢？

“欢迎光临！”店员精神抖擞地高声叫喊。

餐馆里面还算宽敞，除了柜台，还有七八张餐桌。已经坐满了客人。伊达走到墙边狭窄的楼梯口，打算上二楼。

“楼上的单间是需要预约的。请问您是……”

一位看样子是店主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说。

“预约的人是三树礼子。”

“是吗，失敬了。是二楼最里面的樱花间。您请。”

伊达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走到樱花间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三树礼子已经到了，坐在日式榻榻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让你久等了吧。”伊达在礼子的对面坐下。

礼子把书放进手提包，笑着说：“这么低档的小店，让您大吃一惊了吧？”

“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和朋友们一起来。您不习惯吧？”

“还行。本来我说请你吃饭，正琢磨哪儿合适呢，没想到被你反客为主了。”

“对不起。一听说您要请我吃饭，我马上就想起这个店来了。”

“今天还是我请客。别客气，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已经点好了。”

“你真能干。不愧是社长秘书啊。”伊达半开玩笑地说着，脱下了外衣。

三树礼子是三井社长的秘书，三井公司有名的美人。

宽阔的肩膀和发达的肌肉，隔着白衬衣向对面的女性散发着男人的魅力。

“没想到能受到您的邀请。”礼子有些羞涩地说。

“你带着钻戒。有男朋友吗？”

“没有。戒指是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

伊达背后是一个窗户。他从窗缝往外看。

外面的路上，行人川流不息。

一个男人，站在一棵电线杆后面，眼睛打量着这家餐馆。电线杆挡住了霓虹灯光，看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脸面。但伊达可以肯定，这个人自己不认识。

“您在看什么呢？”礼子问。

“嗯。没什么。”伊达转过头来。

“最近您一直没在公司里露面，有人说您辞职了。不过我觉得，您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吧？”

礼子一边往烧烤锅里夹肉，一边问。

“今晚可不是为了谈工作到这儿来的啊。还有，对我的工作，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对不起。”礼子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烧烤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两个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伊达可能是想扭转一下气氛，给礼子倒了一杯酒，说：“你挺能喝啊。”

“嗯。我经常陪我爸爸喝酒。不过我只喝日本清酒，不喝洋酒。”

“你这个人啊，又适合喝日本酒，又不适合喝日本酒。”

“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你这个人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

伊达说着，把视线转到了礼子那丰满的胸脯上。

凭着女性的敏感和直觉，礼子知道伊达在看什么。

“你是位大家闺秀，然而现在却在歌舞伎町的一家小酒馆里跟一个男人一起喝酒。你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吗？”

“这有什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有，您怎么知道我是大家闺秀呢？”

“我这个人眼里有水，看人很准的。”

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伊达的办公室就在社长办公室的隔壁。再加上伊达有权调阅公司所有人员的档案，因此伊达对礼子本人和她的身世都很了解。

“可您是什么人，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您的工作，还有您的经历。”

“你没听社长说过吗？”

“没有。啊，对了，前几天，社长说了一句，说你是个神枪手，还在射击比赛中得过奖什么的。”

伊达心想：面对着自己的秘书，社长也有说走了嘴的时候。

“哪儿的话。我既不是什么神枪手，也没有得过什么奖。只不过咱们社长喜欢打猎，总让我陪着他玩，所以不得不练了一阵子。”伊达竭力掩饰着社长无意中泄露的秘密。

“伊达先生，您何必对我遮遮掩掩的呢？我不值得您信赖吗？”

礼子显然不是那种几句话就能骗得了的女孩子。

礼子一口气喝下一杯酒，眼里隐隐约约地含着泪花。

伊达沉默了半天。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吧。好在你也是社长秘书，是社长最信任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所做的是很危险的工作。比如说现在，就正被人盯梢呢。”

伊达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应该与礼子约会？

由于自己的工作性质，伊达曾下过决心，不与本公司的女职员谈恋爱。但是，每当他看见礼子的时候，这个决心就会发生动摇。

伊达知道，只要自己愿意，眼前这位女性就会属于自己。

礼子是伊达理想中的女性。皮肤白皙，身材袅小，丰胸肥臀，溜肩细腰。伊达重视女性的身材，对长相倒不是特别挑剔。但是礼子的长相也很漂亮，是三井财团几万女职工中数一数二的美女。

伊达想象着礼子那身浅兰色连衣套裙包裹着的女性肉体。男性的本能犹如火山爆发前的岩浆在涌动。

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9点。

“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这顿饭已经吃了大约两个小时。伊达边说边站起身来。

“您觉得这儿的菜还行吗？”礼子有些惴惴不安地问。

“嗯，不错，挺好的。下次要是有机会，还来这儿。”

“是吗？那太好了！”礼子跟着站起来，开心地笑了。

“走吧。不过。我得先跟你打个招呼。等一会咱们可能要从盯梢的人面前走过去，你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行了。”

果然，电线杆后面的那个男人还在。

伊达和礼子慢悠悠地走着，经过那个男人面前时，伊达用余光瞟了他一眼。

是个仪表堂堂的汉子，身材似乎比伊达还要高。

“不像是黑社会的啊。”伊达心想。看外表，伊达觉得这个人像是个公司职员。

晚九点时的歌舞伎町，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性风俗店的生意也在此时达到高峰，然后一直持续到翌日凌晨。

两个巡逻的警察从伊达和礼子身边走过，特意看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人在人流中很醒目。

“还有人盯梢吗？”走了很远以后，礼子靠近伊达，小声问道。礼子靠得很紧，丰满的胸脯贴在伊达的胳膊上。

“盯梢的人已经走了。”

“您可得小心啊。”

伊达和礼子走出歌舞伎町，来到了JR新宿车站。

“就在这儿分手吧。对不起，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伊达对礼子说。

“我还想跟您聊一会儿。您再陪我走走吧。”礼子挽住伊达的胳膊。动作很轻，但又很坚决。

伊达知道，礼子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做事很有主见。伊达喜欢这样的女性。

伊达默默地点点头。两个人缓缓走过新宿车站，来到了新宿车站西口的世纪饭店。

与歌舞伎町不同，夜晚的新宿车站西口一带，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那一幢幢高耸入云的超高层大厦里明亮璀璨的万盏灯火，与满天的繁星争奇斗艳，显示着新宿车站西口的另一种摩登气派。

“今天晚上我住在这个饭店里。”伊达仰视着世纪饭店说道。

“是工作吗？”礼子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对我的工作，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伊达苦笑着说。

伊达等着礼子松开挽着自己左臂的右手。

礼子松开了手。

但是，紧接着又轻轻地抓住了伊达的袖口。

礼子的动作很轻。

但是，这种力量是任何男人也无法挣脱的。

伊达和礼子一起走进了世纪饭店。

时钟的指针，短针指向了2，长针指向了12。

性爱的高潮刚刚过去五分钟，礼子就老老实实地睡着了。伊达知道，这说明女性已经获得了充分的满足。否则，她们肯定会没完没了地缠着你。

十分钟以前，礼子还是处女。而伊达则早已不是处男了。他知道面对处女时需要什么，——一是耐心，二是耐力。当然，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伊达和礼子的前戏，时间很长，精确地说是110分钟。伊达是等到礼子到达高潮以后才插入的。因此，虽然也流了不少血，但强烈的快感几乎完全淹没了破裂时的疼痛。

这是伊达的本事。在他看来，让处女喊疼，那是男人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但是，后半程出了问题。伊达没有料到礼子的高潮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射在了里面，并且又在里面坚持了好一会儿，礼子的高潮才算彻底过去。

伊达有点沮丧，按说他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实际上，他有过持续五十多分钟的最长记录—不过那时的对方是配合多次的老相识。

伊达又有点惊讶。很难想像，礼子那娇小柔弱的躯体里，怎么能蕴含着那么大的能量，——像飓风中的怒涛一般汹涌澎湃，又像满月时的海潮一样执拗持久。

伊达不禁有些担心。然而礼子却满不在乎地说现在是安全期，没关系。

伊达突然觉得，今天礼子特意约他在歌舞伎町的那家小餐馆吃饭，是不是有什么预谋。自己的行踪，礼子说不定也从社长那儿旁敲侧击地搞到了情报。伊达知道，礼子能当上社长秘书不是偶然的。礼子的父亲是三井社长的老朋友，社长对礼子也像是对自己女儿一样。

“你害怕了？”礼子背朝着伊达，头埋在枕头里，软绵绵地问了一句，好像在偷偷地笑。

“害怕倒不至于。”伊达竭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安全期毕竟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或许是职业的影响，伊达养成了追求万全的“洁癖”。他想了一会儿，打算再仔细算一下日子，然而礼子已经睡着了。

伊达苦笑着，悄悄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凉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仰望着满天的繁星，伊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憋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来。烟雾随着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向房间里，伊达回过身子，轻轻地关紧了凉台门。

礼子静静地睡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枕边。伊达以前还从未见过礼子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他觉得这样的礼子比平时更有魅力。

伊达凝视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于伊达来说，礼子好像具有一种特殊的磁力，每当他的视线接触到礼子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一会儿。

伊达想了很多，他甚至想到，如果礼子怀了孕，他就要向三井社长递交辞职报告。

但是，三井社长能放吗？

当然，如果自己硬要走，那社长也拦不住。大不了，不要退职金就是了。

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到哪儿干也不愁养家活口。

然而，士为知己者死，这样做对得起一手栽培了自己的三井社长吗？

一贯自信的伊达，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配得上礼子。

……

一个男人，一个对生活负责的男人，如果他过于追求完美，他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翌日，清晨6点半礼子就起床了。

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是9点。新宿离三井公司总部所在地大手町也不算太远。

但是，礼子必须先回自己的公寓，然后再去上班。因为她需要回家换衣服。

这是日本公司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天上班时穿的衣服与前一天不能完全一样。至少，男职员每天要换领带，女职员要换衬衣。否则，别人就会怀疑你晚上没有回家，是在外面过的夜。

7点半，礼子离开世纪饭店。伊达送到前厅门口，向坐上了出租车的礼子挥了挥手，然后目送礼子远去。

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伊达的肩膀。

“伊达桑，好久不见了啊！”

说话的人讲的是关西方言。声音尖利高亢。

伊达回头一看。“是你啊！”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啊。”关西方言的男人和伊达隔着茶几，在饭店前厅的沙发上对面而坐。

“上次见面还是那次老同学聚会吧。算起来已经有四年了。对不对？”关西方言用十分怀旧的口气说着。

伊达把烟头掐灭，扔进烟灰缸。

“没想到在这遇见老同学啊。出差吗？”伊达说了几句客套话，态度并不十分热情。

关西方言的男人名叫堀尾史郎，和伊达一样，也是东京大学的毕业生。两个人的专业都是金属工学。

堀尾的家乡在大阪，因此，东大毕业以后，回到大阪，进入了总公司设在大阪的丸红株式会社。

但是，大学时代，伊达和堀尾几乎没有什么交往。

虽然两个人的学习成绩都很优秀，都是金属工学系里的尖子，但是堀尾的性格与伊达相差太远，黏黏糊糊的，像个老娘们儿，属于伊达最厌恶的那种男人。

在偶尔举行同学聚会时，伊达也没有跟堀尾说过话。

因此，堀尾在丸红公司里面具体干什么，伊达也不清楚。

丸红株式会社，是日本排名第三位的大商社。年营业额12万亿日元，紧随三井物产之后。但是，在石油产业方面，丸红的业绩则超过了三井物产。

“细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我和你比学习成绩，工作以后，你在三井，我在丸红，所谓各为其主。咱们俩，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啊。呵呵呵……”

堀尾的脸上挤出了一堆假笑。——假笑跟真笑的区别就在于：假笑可以在百万分之一秒内紧急刹车。

堀尾举起右臂，挥了挥手，站在大厅角落里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部下，名叫下村。你见过他吧？”

伊达认出来了：这个下村就是昨天跟踪自己的那个人。

下村恭恭敬敬地一鞠躬，递给伊达一张名片。

伊达没有看名片，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下村没有回答，把脸转向堀尾求援。

“对不起。你别生气，这是我的指示。”

“你的指示？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说明原委之前，你先看看下村的名片吧。喂，下村，你也坐下。”

伊达看了看名片，下村的职务是：丸红株式会社调查部特别调查课课长。

“这么说，你是调查部长了？”伊达对堀尾说。

“是啊。还没混到董事的地位。不过也还算可以吧。”

“我很忙。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好好。那我就直话直说了。不过，若有冒犯之处，你可别生气啊。”

“嗯。”

“我要说的话，跟伊达先生的前途有关。”

“前途？”

“伊达先生，东大毕业以后你进了三井物产。按说呢，应该是前途光明，步步高升的。可是，两个月前，我想见你，给你们公司打电话，哪儿都找不到你这个人。最后我把电话打到人事部，人事部说你已经辞职了。你真的辞职了吗？”

“嗯。不过，我辞不辞职，跟你有什么关系？”

“实话告诉你吧。丸红公司打算把你挖过来。这是我们社长的命令。”

“除了挖墙脚，你们调查部还收买三井的高级干部，窃取商业情报。对不对？”

“呵呵呵，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这个话题先不谈。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到丸红来吧。职位是社长办公室主任。薪水嘛，在你目前工资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三十。”

“恕难从命。我还是先过过清闲自在的日子吧。”

“想过清闲日子，也得有钱吧？比如你现在住的这家豪华饭店，一晚上得多少钱？”

“我对丸红没有兴趣。你还有别的事吗？”

“这么说，你是要拒绝我们社长的好意了？”堀尾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威吓。

伊达轻蔑地一笑。

“哼。住在酒店里玩女人，还是社长秘书。伊达先生有两下子啊。”

伊达明白了。堀尾干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勾当。但是堀尾的人品低劣。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一个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今天就这样吧。告辞了。”伊达站起身来。

“哎哎，别忙啊。你听我说。你也知道日本这几个大商社之间的竞争关系。三菱商事和丸红，还有三井物产，都在争夺中东的石油。我们丸红吃三菱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三菱的手段之卑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我们丸红也不是吃素的。相比起来，三井物产倒算是个绅士。但是，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三井吗？从这一点来说，我憎恨三菱。丸红和三井，应该联合起来，对付三菱。”

（四）

井之头公园附近，杉并区久我山高级住宅区内，有一座引人注目的二层花园洋房。两米高的花岗岩石墙，环绕着三千余平方米的庭院。沿着石墙外侧，又环绕着一圈枝繁叶茂的山樱树。

每到春天，樱花盛开的场面蔚为壮观，因此，附近的人们管这座花园洋房叫“花屋”

但是，花屋的主人是何等人物？附近的居民谁也不知道。大门前面的御影石门柱上，刻着“北冈”二字。但是院子的铁栅栏门一天到晚紧闭着，很少能看见有人出入。

今天，一反常态，花屋的大铁门从早晨开始就打开了，高级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不断地开进去。

直到11点，大门才重新关上。

进了大门以后，白色的石路在中途一分为二。往右走，可以直达洋房门口。往左走，是一片宽阔的草坪。草坪的前面，有一个能够容纳二十余台轿车的停车场。

庭院里放着几张圆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桌旁围着一群绅士淑女。

几个身着白色围裙的年轻女子，在几张桌子之间忙来忙去地招待客人。

面积一百余平米的客厅里，也有一些客人在谈笑着。

客厅的玻璃门敞开着，门口安放了一个立式麦克风。

庭院里有几处山吹树的小树林，一片片金黄色的花朵，烘托着这座豪宅的热闹气氛。

庭院东边的一角，有一座纯桧木建造的茶室。

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妇女走到麦克风前面。女人大约四十来岁，微笑中带着熟女的妖艳，牙齿像珍珠一样洁白。

“各位来宾……”

女人停顿了片刻，缓缓环视四周，围着桌子谈笑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一起把视线转向客厅。

“今天，各位来宾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女人微微地鞠了一躬。

北冈今日子—年龄42岁。她就是这座豪宅的主人，书法界有名的女书法家。

但是，北冈今日子还有一个不公开的身份，从她成为书法家之前的28岁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个身份就是丸红株式会社社长神谷平八的爱妾。这座豪宅，当然也是神谷给她买的。

在大阪府池田市，神谷平八拥有一座被誉为“神谷御殿”的豪宅。那里住着他的原配妻子神谷松代。但是，每当神谷来到东京，妻子的角色就由年轻的北冈今日子来担任。

北冈28岁时，投入了神谷的怀抱。那时神谷58岁。从那时起，14年来，北冈一直侍奉着神谷。

北冈之所以能够成为书法家，神谷的财力和影响力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北冈心里比谁都清楚。

今天的聚会，目的是展示北冈亲手设计并监工制造的茶室。

这座完全用桧木建造的茶室，俗称八窗席，是一种多窗、高床的书院式建筑。屋顶用蒿草覆盖，四周是池塘。

大斜坡屋顶并带有时钟塔的洋式建筑和这座日式茶室巧妙结合，独特的设计吸引了来宾们的目光。

北冈的套话讲完了，大家鼓了掌。然后开始享用餐桌上的美食，庭院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神谷和北冈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化。在财界，没有人不知道神谷和北冈的关系，但是，传媒界却一直没有任何报道。

原因在于丸红株式会社的宣传费。

丸红的旗下有18家大企业。这些大企业，每年的宣传费总计达到300亿日元。这300亿日元，几乎全都投给了各家报社和杂志社。

今天，花屋的来宾有财界大亨、书法家、茶道和花道的流派掌门人、名演员、画家等等，可谓群英荟萃。但是，奇怪的是政界的人士却一个也没有。

神谷讨厌政治家，因此有“典型的关西商人”之称。

神谷个人讨厌政治家，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脱离政治。实际上，神谷的长女和次女都嫁给了外务省的官僚。

今天是茶室的落成典礼日，也是神谷的72岁生日。

客厅旁边的一间40平米的房间里，贺礼堆得像小山一样。

神谷站在洋房二层的客厅窗前，背着手，欣赏着庭院里的景色。

虽然已经72岁，但身板笔直，面色红润。略显稀疏的黑发梳成后背式，鼻子下面留着如今已经很少见的八字胡。细长的眼睛，目光如同青年一样清澄锐利。

“又长了一岁。一只脚已经进了坟墓了。哈哈哈。”神谷笑着回过头来。

宽大的沙发上铺着珍贵的虎皮，——受国际法保护的东北虎的皮和骨应该是禁止使用的。日本也有相关的法律。但是，遵纪守法并不是关西商人的特长。

沙发上坐着两位老年绅士。一位是丸红的融资银行—富士银行的头取德野信行，另一位是关西经营者团体联合会会长，同时也是大阪电力株式会社会长的真崎喜市。

神谷是关西经团联的副会长，丸红是富士银行的最大股东。

富士银行是关西系列都市银行的领头羊，神谷正在筹划，打算把富士银行也纳入他的伞下。

从十年前起，神谷就以“无负债经营”为指针，现在，几乎没有从融资银行借款。如果一个企业不向银行借款，而这个企业又是该银行的大股东，那么银行和企业的关系就会变成银行要看企业的脸色了。

“神谷桑，你什么时候也借点钱好不好？我们银行里已经有传闻，说丸红要收编富士银行啊。”德野办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天下的富士，被丸红收编？这话可有点意思啊。哈哈哈。”神谷的笑声高亢洪亮，显示出关西人的豪爽。

德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神谷拍了拍德野的肩膀，“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借的。”

“你这话当真？”

“我神谷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我有一个大规划。”

神谷所说大规划，就是要建造两艘比三菱商事50万吨级油轮还要大的巨型油轮。

“神谷桑，真是老当益壮啊。看样子，还能跟今日子做爱吧？哈哈哈……”真崎跟神谷是莫逆之交，因此两个人经常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下午三点，茶屋落成庆典结束。

神谷仍然坐在客厅里。接下来，他要听取堀尾的工作汇报。丸红制定了一个庞大的造油轮计划，需要这方面的技术和管理人才。因此，堀尾近期的任务就是到各大公司去挖墙脚。伊达是学金属工学的，而且是东大毕业，所以也是挖角的重点对象。

“伊达的情况怎么样？”神谷问。

“这个，暂时还没有眉目，不过我们会努力争取的。”

“动作要快。他要什么条件，都满足他。工作地点，大阪也可以，东京也行。除了加工资，房子也可以给一套。”

“是。不过，社长，倒是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堀尾说。

“喔？是什么人？”

“三菱重工的造船设计师。”

“喔？有把握吗？”神谷很感兴趣。

“我们跟他说，丸红最近要收购一家大型造船厂，许给了他一个董事兼设计室主任的职务，事情就敲定了。当然，在这之前，还是老办法，利用女色去接近他。”

“三菱重工的设计师，这么容易吗？”神谷有些怀疑。

“您也知道，越是大公司，越是难升迁。尤其是搞工程技术的人。而且，三菱重工的平均工资在三菱财团中倒数第一，比三菱商事少了将近一半，很多搞技术的人都很寒心……”

“嗯。干得不错。”神谷满意地点点头。

东京千代田区大手町。丸红株式会社东京总社大楼十五层，调查部会议室。

特别调查课正在召开“作战会议”。

会议桌上摆着十几张礼子和伊达在歌舞伎町约会时的照片，其中有几张是礼子的特写。

礼子的履历也已经调查清楚了。

三树礼子，26岁，东京御茶之水女子大学毕业。四年前进入三井物产，职务是社长秘书课秘书。

父亲三树重雄，关东信托银行专务董事兼财务部长；母亲和子，私立女子大学讲师。

大学时代学习成绩优秀，行事低调，交友慎重。虽然是御茶之水女子大学的校花，但大学四年期间没有任何绯闻。进入三井物产后也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

“嚯嚯，没有绯闻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没人追吗？”堀尾阴笑着，仔细看着礼子的特写照片。

“只能爱自己主动爱上的人。据说礼子属于这一类女人。”下村回答。

下村没有说错。追求礼子的男人很多，但是，礼子只能爱自己主动爱上的人，那就是伊达。

礼子和伊达其实早已一见钟情。但是，伊达出于不跟本公司女性谈恋爱的宗旨，竭力克制着自己，表面上对礼子很冷淡。礼子在内心里爱着伊达，但她毕竟是女性，很难主动迈出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能肯定伊达是否喜欢自己。她不敢主动迈出第一步，她害怕遭到拒绝时的那种无地自容的窘境。不过她拿定了主意：只要伊达不结婚，她就等下去，绝不放弃。

前几天，伊达终于迈出了艰难而又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心有灵犀一点通，伊达一旦打开了这道闸门，那么下面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实际上，约会的时间、地点都是礼子精心策划的，伊达住在世纪饭店礼子也知道。礼子是社长的秘书，是全公司里距离社长最近的人。只要她有心，什么秘密能瞒得住她呢？

女性，造物主赋予了她们延续人类的天职。因此，她们具有倾尽自己的全力去追求性爱与幸福的本能。

“不好办啊。”堀尾放下礼子的照片，点燃了一支烟。

通过上次的试探，可以看出伊达是很难用金钱地位收买的。用女色诱惑，又有三树礼子这个障碍。现在的问题是怎样使三树礼子离开伊达。

“部长，我倒是有点想法。不过还不太成熟。”下村说道。

“什么想法，说说看？”

“我们初步拟定了两个方案。”下村说。“第一方案，对三树礼子进行恐吓，迫使她离开伊达。第二方案，先用其他的女人诱惑伊达，拿到把柄，然后离间伊达和礼子的关系。”

“恐吓恐怕行不通。嗯，第二方案可以试一试。”根据自己的经验，堀尾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但是，目前这个情况，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经过仔细研究，特别调查课拟定了一个行动计划。

1.在特别行动课掌握的人力资源中挑选一个身材跟礼子相似，相貌也尽可能出众的年轻女性。

2.摸清伊达经常去的餐馆或酒吧，派人以服务员身份潜伏。

3.摸清礼子跟随社长出差的时间，在礼子离开东京的时候下手。

4.拿到证据后，把照片寄给礼子的父母。要求其父母出一笔钱赎买

照片。让这个事件看起来是黑社会敲诈钱财。

5. 所有行动，均委托黑社会组织具体实施。原则上特别调查课不参与。

（五）

日本著名避暑胜地箱根，三菱商事的迎宾馆—沧寂山房。宾馆会议厅里，三位绅士正在谈话。这三个人分别是：日本通产省通产大臣北村佳门、三菱商事社长菱野重次郎、伊朗石油部长莫哈尔。

近万平米的日式庭园，在水银灯光的照耀下，美如画卷。

“日本的财阀很阔气啊。我们伊朗盛产石油，但是我们的花园可没有这么漂亮。”莫哈尔用流畅的英语笑着说。

北村和菱野随声附和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他们的英语都很好，用不着翻译。

“沙特的亚恩石油大臣在哪儿？”莫哈尔问北村。

“亚恩先生正在和前泽大藏大臣会谈。”

“前泽大臣明天要和我会谈。”

“是的，明天我们在这里接待亚恩先生。”

“我们在这里的会谈对新闻媒体保密吗？”

“是的，这里保密。但是跟大藏大臣的会谈是公开的。”

“听说日本的新闻媒体很厉害，你们要保密也不容易啊。”

“您说的没错。那帮家伙的鼻子比狗还灵。”

听了北泽的话，莫哈尔哈哈大笑。

庭园里传来了琴声。园子的西北角，停着一架警察厅专门用来运送VIP的直升飞机。飞机旁边站着几个特警。

“下面，咱们就言归正传吧。”北村对莫哈尔和菱野说。

……

会谈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内容主要关于日本在伊朗的石油项目。这个项目三菱商事和三井物产都在争。而作为日本政府代表的北村，则明显显露出偏袒三菱的倾向。会谈最终内定，由三菱商事接手伊朗的石油项目。

等到菱野告辞以后，莫哈尔对北村说：“北村阁下，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

“什么事？”

“三井物产和三菱商事，都是日本的大企业吧。那么，为什么日本政府要偏向三菱呢？”

“莫哈尔阁下，这里面原因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我没有干涉你们的内政吧？”莫哈尔半开玩笑地说。

但是北村却认真地回答说：“三井和三菱，都是日本的大企业。但是，如果说谁对日本的贡献更大，那么两者就有显著的差别。”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比如说军工产业方面，三菱对国家的贡献远远超过三井。”莫哈尔说。

“军工产业只是一个方面。”

“嗯，我能理解。其实伊朗也有这种情况。”

“说到底，经济也离不开政治。”

“一点不假。世界上没有单纯的经济。”

北村和莫哈尔在这个问题上谈得很投机。

（三）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使新宿的夜晚充满了活力。

伊达两手插在裤兜里，在歌舞伎町的人流中漫不经心地走着。那身藏青色的西装配着高大强壮的身材，在人流中很显眼，不时地有年轻的女人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伊达走到新宿COMA剧场后面的一家小餐馆门前，停下脚步。他仔细看了看餐馆门前的那块写着“松阪牛肉烧烤  广岛牡蛎”的牌子，点燃了一支烟。

伊达朝身后看了一眼。凭着本能，他觉得有人在盯梢。

“啪”地一声，伊达关上打火机。一边缓缓走进餐馆，一边想着，盯梢的会是什么人呢？

“欢迎光临！”店员精神抖擞地高声叫喊。

餐馆里面还算宽敞，除了柜台，还有七八张餐桌。已经坐满了客人。伊达走到墙边狭窄的楼梯口，打算上二楼。

“楼上的单间是需要预约的。请问您是……”

一位看样子是店主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说。

“预约的人是三树礼子。”

“是吗，失敬了。是二楼最里面的樱花间。您请。”

伊达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走到樱花间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三树礼子已经到了，坐在日式榻榻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让你久等了吧。”伊达在礼子的对面坐下。

礼子把书放进手提包，笑着说：“这么低档的小店，让您大吃一惊了吧？”

“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和朋友们一起来。您不习惯吧？”

“还行。本来我说请你吃饭，正琢磨哪儿合适呢，没想到被你反客为主了。”

“对不起。一听说您要请我吃饭，我马上就想起这个店来了。”

“今天还是我请客。别客气，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已经点好了。”

“你真能干。不愧是社长秘书啊。”伊达半开玩笑地说着，脱下了外衣。

三树礼子是三井社长的秘书，三井公司有名的美人。

宽阔的肩膀和发达的肌肉，隔着白衬衣向对面的女性散发着男人的魅力。

“没想到能受到您的邀请。”礼子有些羞涩地说。

“你带着钻戒。有男朋友吗？”

“没有。戒指是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

伊达背后是一个窗户。他从窗缝往外看。

外面的路上，行人川流不息。

一个男人，站在一棵电线杆后面，眼睛打量着这家餐馆。电线杆挡住了霓虹灯光，看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脸面。但伊达可以肯定，这个人自己不认识。

“您在看什么呢？”礼子问。

“嗯。没什么。”伊达转过头来。

“最近您一直没在公司里露面，有人说您辞职了。不过我觉得，您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吧？”

礼子一边往烧烤锅里夹肉，一边问。

“今晚可不是为了谈工作到这儿来的啊。还有，对我的工作，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对不起。”礼子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烧烤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两个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伊达可能是想扭转一下气氛，给礼子倒了一杯酒，说：“你挺能喝啊。”

“嗯。我经常陪我爸爸喝酒。不过我只喝日本清酒，不喝洋酒。”

“你这个人啊，又适合喝日本酒，又不适合喝日本酒。”

“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你这个人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

伊达说着，把视线转到了礼子那丰满的胸脯上。

凭着女性的敏感和直觉，礼子知道伊达在看什么。

“你是位大家闺秀，然而现在却在歌舞伎町的一家小酒馆里跟一个男人一起喝酒。你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吗？”

“这有什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有，您怎么知道我是大家闺秀呢？”

“我这个人眼里有水，看人很准的。”

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伊达的办公室就在社长办公室的隔壁。再加上伊达有权调阅公司所有人员的档案，因此伊达对礼子本人和她的身世都很了解。

“可您是什么人，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您的工作，还有您的经历。”

“你没听社长说过吗？”

“没有。啊，对了，前几天，社长说了一句，说你是个神枪手，还在射击比赛中得过奖什么的。”

伊达心想：面对着自己的秘书，社长也有说走了嘴的时候。

“哪儿的话。我既不是什么神枪手，也没有得过什么奖。只不过咱们社长喜欢打猎，总让我陪着他玩，所以不得不练了一阵子。”伊达竭力掩饰着社长无意中泄露的秘密。

“伊达先生，您何必对我遮遮掩掩的呢？我不值得您信赖吗？”

礼子显然不是那种几句话就能骗得了的女孩子。

礼子一口气喝下一杯酒，眼里隐隐约约地含着泪花。

伊达沉默了半天。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吧。好在你也是社长秘书，是社长最信任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所做的是很危险的工作。比如说现在，就正被人盯梢呢。”

伊达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应该与礼子约会？

由于自己的工作性质，伊达曾下过决心，不与本公司的女职员谈恋爱。但是，每当他看见礼子的时候，这个决心就会发生动摇。

伊达知道，只要自己愿意，眼前这位女性就会属于自己。

礼子是伊达理想中的女性。皮肤白皙，身材袅小，丰胸肥臀，溜肩细腰。伊达重视女性的身材，对长相倒不是特别挑剔。但是礼子的长相也很漂亮，是三井财团几万女职工中数一数二的美女。

伊达想象着礼子那身浅兰色连衣套裙包裹着的女性肉体。男性的本能犹如火山爆发前的岩浆在涌动。

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9点。

“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这顿饭已经吃了大约两个小时。伊达边说边站起身来。

“您觉得这儿的菜还行吗？”礼子有些惴惴不安地问。

“嗯，不错，挺好的。下次要是有机会，还来这儿。”

“是吗？那太好了！”礼子跟着站起来，开心地笑了。

“走吧。不过。我得先跟你打个招呼。等一会咱们可能要从盯梢的人面前走过去，你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行了。”

果然，电线杆后面的那个男人还在。

伊达和礼子慢悠悠地走着，经过那个男人面前时，伊达用余光瞟了他一眼。

是个仪表堂堂的汉子，身材似乎比伊达还要高。

“不像是黑社会的啊。”伊达心想。看外表，伊达觉得这个人像是个公司职员。

晚九点时的歌舞伎町，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性风俗店的生意也在此时达到高峰，然后一直持续到翌日凌晨。

两个巡逻的警察从伊达和礼子身边走过，特意看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人在人流中很醒目。

“还有人盯梢吗？”走了很远以后，礼子靠近伊达，小声问道。礼子靠得很紧，丰满的胸脯贴在伊达的胳膊上。

“盯梢的人已经走了。”

“您可得小心啊。”

伊达和礼子走出歌舞伎町，来到了JR新宿车站。

“就在这儿分手吧。对不起，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伊达对礼子说。

“我还想跟您聊一会儿。您再陪我走走吧。”礼子挽住伊达的胳膊。动作很轻，但又很坚决。

伊达知道，礼子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做事很有主见。伊达喜欢这样的女性。

伊达默默地点点头。两个人缓缓走过新宿车站，来到了新宿车站西口的世纪饭店。

与歌舞伎町不同，夜晚的新宿车站西口一带，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那一幢幢高耸入云的超高层大厦里明亮璀璨的万盏灯火，与满天的繁星争奇斗艳，显示着新宿车站西口的另一种摩登气派。

“今天晚上我住在这个饭店里。”伊达仰视着世纪饭店说道。

“是工作吗？”礼子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对我的工作，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伊达苦笑着说。

伊达等着礼子松开挽着自己左臂的右手。

礼子松开了手。

但是，紧接着又轻轻地抓住了伊达的袖口。

礼子的动作很轻。

但是，这种力量是任何男人也无法挣脱的。

伊达和礼子一起走进了世纪饭店。

时钟的指针，短针指向了2，长针指向了12。

性爱的高潮刚刚过去五分钟，礼子就老老实实地睡着了。伊达知道，这说明女性已经获得了充分的满足。否则，她们肯定会没完没了地缠着你。

十分钟以前，礼子还是处女。而伊达则早已不是处男了。他知道面对处女时需要什么，——一是耐心，二是耐力。当然，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伊达和礼子的前戏，时间很长，精确地说是110分钟。伊达是等到礼子到达高潮以后才插入的。因此，虽然也流了不少血，但强烈的快感几乎完全淹没了破裂时的疼痛。

这是伊达的本事。在他看来，让处女喊疼，那是男人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但是，后半程出了问题。伊达没有料到礼子的高潮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射在了里面，并且又在里面坚持了好一会儿，礼子的高潮才算彻底过去。

伊达有点沮丧，按说他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实际上，他有过持续五十多分钟的最长记录—不过那时的对方是配合多次的老相识。

伊达又有点惊讶。很难想像，礼子那娇小柔弱的躯体里，怎么能蕴含着那么大的能量，——像飓风中的怒涛一般汹涌澎湃，又像满月时的海潮一样执拗持久。

伊达不禁有些担心。然而礼子却满不在乎地说现在是安全期，没关系。

伊达突然觉得，今天礼子特意约他在歌舞伎町的那家小餐馆吃饭，是不是有什么预谋。自己的行踪，礼子说不定也从社长那儿旁敲侧击地搞到了情报。伊达知道，礼子能当上社长秘书不是偶然的。礼子的父亲是三井社长的老朋友，社长对礼子也像是对自己女儿一样。

“你害怕了？”礼子背朝着伊达，头埋在枕头里，软绵绵地问了一句，好像在偷偷地笑。

“害怕倒不至于。”伊达竭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安全期毕竟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或许是职业的影响，伊达养成了追求万全的“洁癖”。他想了一会儿，打算再仔细算一下日子，然而礼子已经睡着了。

伊达苦笑着，悄悄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凉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仰望着满天的繁星，伊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憋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来。烟雾随着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向房间里，伊达回过身子，轻轻地关紧了凉台门。

礼子静静地睡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枕边。伊达以前还从未见过礼子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他觉得这样的礼子比平时更有魅力。

伊达凝视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于伊达来说，礼子好像具有一种特殊的磁力，每当他的视线接触到礼子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一会儿。

伊达想了很多，他甚至想到，如果礼子怀了孕，他就要向三井社长递交辞职报告。

但是，三井社长能放吗？

当然，如果自己硬要走，那社长也拦不住。大不了，不要退职金就是了。

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到哪儿干也不愁养家活口。

然而，士为知己者死，这样做对得起一手栽培了自己的三井社长吗？

一贯自信的伊达，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配得上礼子。

……

一个男人，一个对生活负责的男人，如果他过于追求完美，他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翌日，清晨6点半礼子就起床了。

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是9点。新宿离三井公司总部所在地大手町也不算太远。

但是，礼子必须先回自己的公寓，然后再去上班。因为她需要回家换衣服。

这是日本公司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天上班时穿的衣服与前一天不能完全一样。至少，男职员每天要换领带，女职员要换衬衣。否则，别人就会怀疑你晚上没有回家，是在外面过的夜。

7点半，礼子离开世纪饭店。伊达送到前厅门口，向坐上了出租车的礼子挥了挥手，然后目送礼子远去。

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伊达的肩膀。

“伊达桑，好久不见了啊！”

说话的人讲的是关西方言。声音尖利高亢。

伊达回头一看。“是你啊！”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啊。”关西方言的男人和伊达隔着茶几，在饭店前厅的沙发上对面而坐。

“上次见面还是那次老同学聚会吧。算起来已经有四年了。对不对？”关西方言用十分怀旧的口气说着。

伊达把烟头掐灭，扔进烟灰缸。

“没想到在这遇见老同学啊。出差吗？”伊达说了几句客套话，态度并不十分热情。

关西方言的男人名叫堀尾史郎，和伊达一样，也是东京大学的毕业生。两个人的专业都是金属工学。

堀尾的家乡在大阪，因此，东大毕业以后，回到大阪，进入了总公司设在大阪的丸红株式会社。

但是，大学时代，伊达和堀尾几乎没有什么交往。

虽然两个人的学习成绩都很优秀，都是金属工学系里的尖子，但是堀尾的性格与伊达相差太远，黏黏糊糊的，像个老娘们儿，属于伊达最厌恶的那种男人。

在偶尔举行同学聚会时，伊达也没有跟堀尾说过话。

因此，堀尾在丸红公司里面具体干什么，伊达也不清楚。

丸红株式会社，是日本排名第三位的大商社。年营业额12万亿日元，紧随三井物产之后。但是，在石油产业方面，丸红的业绩则超过了三井物产。

“细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我和你比学习成绩，工作以后，你在三井，我在丸红，所谓各为其主。咱们俩，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啊。呵呵呵……”

堀尾的脸上挤出了一堆假笑。——假笑跟真笑的区别就在于：假笑可以在百万分之一秒内紧急刹车。

堀尾举起右臂，挥了挥手，站在大厅角落里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部下，名叫下村。你见过他吧？”

伊达认出来了：这个下村就是昨天跟踪自己的那个人。

下村恭恭敬敬地一鞠躬，递给伊达一张名片。

伊达没有看名片，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下村没有回答，把脸转向堀尾求援。

“对不起。你别生气，这是我的指示。”

“你的指示？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说明原委之前，你先看看下村的名片吧。喂，下村，你也坐下。”

伊达看了看名片，下村的职务是：丸红株式会社调查部特别调查课课长。

“这么说，你是调查部长了？”伊达对堀尾说。

“是啊。还没混到董事的地位。不过也还算可以吧。”

“我很忙。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好好。那我就直话直说了。不过，若有冒犯之处，你可别生气啊。”

“嗯。”

“我要说的话，跟伊达先生的前途有关。”

“前途？”

“伊达先生，东大毕业以后你进了三井物产。按说呢，应该是前途光明，步步高升的。可是，两个月前，我想见你，给你们公司打电话，哪儿都找不到你这个人。最后我把电话打到人事部，人事部说你已经辞职了。你真的辞职了吗？”

“嗯。不过，我辞不辞职，跟你有什么关系？”

“实话告诉你吧。丸红公司打算把你挖过来。这是我们社长的命令。”

“除了挖墙脚，你们调查部还收买三井的高级干部，窃取商业情报。对不对？”

“呵呵呵，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这个话题先不谈。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到丸红来吧。职位是社长办公室主任。薪水嘛，在你目前工资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三十。”

“恕难从命。我还是先过过清闲自在的日子吧。”

“想过清闲日子，也得有钱吧？比如你现在住的这家豪华饭店，一晚上得多少钱？”

“我对丸红没有兴趣。你还有别的事吗？”

“这么说，你是要拒绝我们社长的好意了？”堀尾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威吓。

伊达轻蔑地一笑。

“哼。住在酒店里玩女人，还是社长秘书。伊达先生有两下子啊。”

伊达明白了。堀尾干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勾当。但是堀尾的人品低劣。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一个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今天就这样吧。告辞了。”伊达站起身来。

“哎哎，别忙啊。你听我说。你也知道日本这几个大商社之间的竞争关系。三菱商事和丸红，还有三井物产，都在争夺中东的石油。我们丸红吃三菱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三菱的手段之卑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我们丸红也不是吃素的。相比起来，三井物产倒算是个绅士。但是，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三井吗？从这一点来说，我憎恨三菱。丸红和三井，应该联合起来，对付三菱。”

（四）

井之头公园附近，杉并区久我山高级住宅区内，有一座引人注目的二层花园洋房。两米高的花岗岩石墙，环绕着三千余平方米的庭院。沿着石墙外侧，又环绕着一圈枝繁叶茂的山樱树。

每到春天，樱花盛开的场面蔚为壮观，因此，附近的人们管这座花园洋房叫“花屋”

但是，花屋的主人是何等人物？附近的居民谁也不知道。大门前面的御影石门柱上，刻着“北冈”二字。但是院子的铁栅栏门一天到晚紧闭着，很少能看见有人出入。

今天，一反常态，花屋的大铁门从早晨开始就打开了，高级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不断地开进去。

直到11点，大门才重新关上。

进了大门以后，白色的石路在中途一分为二。往右走，可以直达洋房门口。往左走，是一片宽阔的草坪。草坪的前面，有一个能够容纳二十余台轿车的停车场。

庭院里放着几张圆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桌旁围着一群绅士淑女。

几个身着白色围裙的年轻女子，在几张桌子之间忙来忙去地招待客人。

面积一百余平米的客厅里，也有一些客人在谈笑着。

客厅的玻璃门敞开着，门口安放了一个立式麦克风。

庭院里有几处山吹树的小树林，一片片金黄色的花朵，烘托着这座豪宅的热闹气氛。

庭院东边的一角，有一座纯桧木建造的茶室。

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妇女走到麦克风前面。女人大约四十来岁，微笑中带着熟女的妖艳，牙齿像珍珠一样洁白。

“各位来宾……”

女人停顿了片刻，缓缓环视四周，围着桌子谈笑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一起把视线转向客厅。

“今天，各位来宾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女人微微地鞠了一躬。

北冈今日子—年龄42岁。她就是这座豪宅的主人，书法界有名的女书法家。

但是，北冈今日子还有一个不公开的身份，从她成为书法家之前的28岁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个身份就是丸红株式会社社长神谷平八的爱妾。这座豪宅，当然也是神谷给她买的。

在大阪府池田市，神谷平八拥有一座被誉为“神谷御殿”的豪宅。那里住着他的原配妻子神谷松代。但是，每当神谷来到东京，妻子的角色就由年轻的北冈今日子来担任。

北冈28岁时，投入了神谷的怀抱。那时神谷58岁。从那时起，14年来，北冈一直侍奉着神谷。

北冈之所以能够成为书法家，神谷的财力和影响力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北冈心里比谁都清楚。

今天的聚会，目的是展示北冈亲手设计并监工制造的茶室。

这座完全用桧木建造的茶室，俗称八窗席，是一种多窗、高床的书院式建筑。屋顶用蒿草覆盖，四周是池塘。

大斜坡屋顶并带有时钟塔的洋式建筑和这座日式茶室巧妙结合，独特的设计吸引了来宾们的目光。

北冈的套话讲完了，大家鼓了掌。然后开始享用餐桌上的美食，庭院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神谷和北冈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化。在财界，没有人不知道神谷和北冈的关系，但是，传媒界却一直没有任何报道。

原因在于丸红株式会社的宣传费。

丸红的旗下有18家大企业。这些大企业，每年的宣传费总计达到300亿日元。这300亿日元，几乎全都投给了各家报社和杂志社。

今天，花屋的来宾有财界大亨、书法家、茶道和花道的流派掌门人、名演员、画家等等，可谓群英荟萃。但是，奇怪的是政界的人士却一个也没有。

神谷讨厌政治家，因此有“典型的关西商人”之称。

神谷个人讨厌政治家，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脱离政治。实际上，神谷的长女和次女都嫁给了外务省的官僚。

今天是茶室的落成典礼日，也是神谷的72岁生日。

客厅旁边的一间40平米的房间里，贺礼堆得像小山一样。

神谷站在洋房二层的客厅窗前，背着手，欣赏着庭院里的景色。

虽然已经72岁，但身板笔直，面色红润。略显稀疏的黑发梳成后背式，鼻子下面留着如今已经很少见的八字胡。细长的眼睛，目光如同青年一样清澄锐利。

“又长了一岁。一只脚已经进了坟墓了。哈哈哈。”神谷笑着回过头来。

宽大的沙发上铺着珍贵的虎皮，——受国际法保护的东北虎的皮和骨应该是禁止使用的。日本也有相关的法律。但是，遵纪守法并不是关西商人的特长。

沙发上坐着两位老年绅士。一位是丸红的融资银行—富士银行的头取德野信行，另一位是关西经营者团体联合会会长，同时也是大阪电力株式会社会长的真崎喜市。

神谷是关西经团联的副会长，丸红是富士银行的最大股东。

富士银行是关西系列都市银行的领头羊，神谷正在筹划，打算把富士银行也纳入他的伞下。

从十年前起，神谷就以“无负债经营”为指针，现在，几乎没有从融资银行借款。如果一个企业不向银行借款，而这个企业又是该银行的大股东，那么银行和企业的关系就会变成银行要看企业的脸色了。

“神谷桑，你什么时候也借点钱好不好？我们银行里已经有传闻，说丸红要收编富士银行啊。”德野办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天下的富士，被丸红收编？这话可有点意思啊。哈哈哈。”神谷的笑声高亢洪亮，显示出关西人的豪爽。

德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神谷拍了拍德野的肩膀，“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借的。”

“你这话当真？”

“我神谷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我有一个大规划。”

神谷所说大规划，就是要建造两艘比三菱商事50万吨级油轮还要大的巨型油轮。

“神谷桑，真是老当益壮啊。看样子，还能跟今日子做爱吧？哈哈哈……”真崎跟神谷是莫逆之交，因此两个人经常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下午三点，茶屋落成庆典结束。

神谷仍然坐在客厅里。接下来，他要听取堀尾的工作汇报。丸红制定了一个庞大的造油轮计划，需要这方面的技术和管理人才。因此，堀尾近期的任务就是到各大公司去挖墙脚。伊达是学金属工学的，而且是东大毕业，所以也是挖角的重点对象。

“伊达的情况怎么样？”神谷问。

“这个，暂时还没有眉目，不过我们会努力争取的。”

“动作要快。他要什么条件，都满足他。工作地点，大阪也可以，东京也行。除了加工资，房子也可以给一套。”

“是。不过，社长，倒是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堀尾说。

“喔？是什么人？”

“三菱重工的造船设计师。”

“喔？有把握吗？”神谷很感兴趣。

“我们跟他说，丸红最近要收购一家大型造船厂，许给了他一个董事兼设计室主任的职务，事情就敲定了。当然，在这之前，还是老办法，利用女色去接近他。”

“三菱重工的设计师，这么容易吗？”神谷有些怀疑。

“您也知道，越是大公司，越是难升迁。尤其是搞工程技术的人。而且，三菱重工的平均工资在三菱财团中倒数第一，比三菱商事少了将近一半，很多搞技术的人都很寒心……”

“嗯。干得不错。”神谷满意地点点头。

东京千代田区大手町。丸红株式会社东京总社大楼十五层，调查部会议室。

特别调查课正在召开“作战会议”。

会议桌上摆着十几张礼子和伊达在歌舞伎町约会时的照片，其中有几张是礼子的特写。

礼子的履历也已经调查清楚了。

三树礼子，26岁，东京御茶之水女子大学毕业。四年前进入三井物产，职务是社长秘书课秘书。

父亲三树重雄，关东信托银行专务董事兼财务部长；母亲和子，私立女子大学讲师。

大学时代学习成绩优秀，行事低调，交友慎重。虽然是御茶之水女子大学的校花，但大学四年期间没有任何绯闻。进入三井物产后也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

“嚯嚯，没有绯闻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没人追吗？”堀尾阴笑着，仔细看着礼子的特写照片。

“只能爱自己主动爱上的人。据说礼子属于这一类女人。”下村回答。

下村没有说错。追求礼子的男人很多，但是，礼子只能爱自己主动爱上的人，那就是伊达。

礼子和伊达其实早已一见钟情。但是，伊达出于不跟本公司女性谈恋爱的宗旨，竭力克制着自己，表面上对礼子很冷淡。礼子在内心里爱着伊达，但她毕竟是女性，很难主动迈出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能肯定伊达是否喜欢自己。她不敢主动迈出第一步，她害怕遭到拒绝时的那种无地自容的窘境。不过她拿定了主意：只要伊达不结婚，她就等下去，绝不放弃。

前几天，伊达终于迈出了艰难而又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心有灵犀一点通，伊达一旦打开了这道闸门，那么下面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实际上，约会的时间、地点都是礼子精心策划的，伊达住在世纪饭店礼子也知道。礼子是社长的秘书，是全公司里距离社长最近的人。只要她有心，什么秘密能瞒得住她呢？

女性，造物主赋予了她们延续人类的天职。因此，她们具有倾尽自己的全力去追求性爱与幸福的本能。

“不好办啊。”堀尾放下礼子的照片，点燃了一支烟。

通过上次的试探，可以看出伊达是很难用金钱地位收买的。用女色诱惑，又有三树礼子这个障碍。现在的问题是怎样使三树礼子离开伊达。

“部长，我倒是有点想法。不过还不太成熟。”下村说道。

“什么想法，说说看？”

“我们初步拟定了两个方案。”下村说。“第一方案，对三树礼子进行恐吓，迫使她离开伊达。第二方案，先用其他的女人诱惑伊达，拿到把柄，然后离间伊达和礼子的关系。”

“恐吓恐怕行不通。嗯，第二方案可以试一试。”根据自己的经验，堀尾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但是，目前这个情况，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经过仔细研究，特别调查课拟定了一个行动计划。

1.在特别行动课掌握的人力资源中挑选一个身材跟礼子相似，相貌也尽可能出众的年轻女性。

2.摸清伊达经常去的餐馆或酒吧，派人以服务员身份潜伏。

3.摸清礼子跟随社长出差的时间，在礼子离开东京的时候下手。

4.拿到证据后，把照片寄给礼子的父母。要求其父母出一笔钱赎买

照片。让这个事件看起来是黑社会敲诈钱财。

5. 所有行动，均委托黑社会组织具体实施。原则上特别调查课不参与。

（五）

日本著名避暑胜地箱根，三菱商事的迎宾馆—沧寂山房。宾馆会议厅里，三位绅士正在谈话。这三个人分别是：日本通产省通产大臣北村佳门、三菱商事社长菱野重次郎、伊朗石油部长莫哈尔。

近万平米的日式庭园，在水银灯光的照耀下，美如画卷。

“日本的财阀很阔气啊。我们伊朗盛产石油，但是我们的花园可没有这么漂亮。”莫哈尔用流畅的英语笑着说。

北村和菱野随声附和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他们的英语都很好，用不着翻译。

“沙特的亚恩石油大臣在哪儿？”莫哈尔问北村。

“亚恩先生正在和前泽大藏大臣会谈。”

“前泽大臣明天要和我会谈。”

“是的，明天我们在这里接待亚恩先生。”

“我们在这里的会谈对新闻媒体保密吗？”

“是的，这里保密。但是跟大藏大臣的会谈是公开的。”

“听说日本的新闻媒体很厉害，你们要保密也不容易啊。”

“您说的没错。那帮家伙的鼻子比狗还灵。”

听了北泽的话，莫哈尔哈哈大笑。

庭园里传来了琴声。园子的西北角，停着一架警察厅专门用来运送VIP的直升飞机。飞机旁边站着几个特警。

“下面，咱们就言归正传吧。”北村对莫哈尔和菱野说。

……

会谈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内容主要关于日本在伊朗的石油项目。这个项目三菱商事和三井物产都在争。而作为日本政府代表的北村，则明显显露出偏袒三菱的倾向。会谈最终内定，由三菱商事接手伊朗的石油项目。

等到菱野告辞以后，莫哈尔对北村说：“北村阁下，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

“什么事？”

“三井物产和三菱商事，都是日本的大企业吧。那么，为什么日本政府要偏向三菱呢？”

“莫哈尔阁下，这里面原因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我没有干涉你们的内政吧？”莫哈尔半开玩笑地说。

但是北村却认真地回答说：“三井和三菱，都是日本的大企业。但是，如果说谁对日本的贡献更大，那么两者就有显著的差别。”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比如说军工产业方面，三菱对国家的贡献远远超过三井。”莫哈尔说。

“军工产业只是一个方面。”

“嗯，我能理解。其实伊朗也有这种情况。”

“说到底，经济也离不开政治。”

“一点不假。世界上没有单纯的经济。”

北村和莫哈尔在这个问题上谈得很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