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在爱国的名义下的一记耳光

在爱国的名义下的一记耳光(转)         王彬彬
      这几年，在咱们这“泱泱大国”里，常发生着那种让我哭笑不得的“涉外事件”。这类事件总发生于“民间”，而往往又成为“国际问题”，以至于不得不由两国的政府官员出面斡旋、解决。日本人的“珠海买春”、西北大学几个日本留学生的所谓“辱华行为”，都闹得沸反盈天。动静小些的，还有去年南京的“T恤衫事件”。去年六月初，一名白种的外国男子在南京一家不大不小的饮食店消费时，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这名外国男子的身上穿的T恤衫背部，印着十条对中国人的“告诫”，诸如“对外国人收费与中国人同等”、“不要说移民留学或换钱的事”、不要跟老外讲你晚上没地方睡觉“，等等。这些文字激怒了也在就餐的几名中国男子，他们觉得不能放过这捍卫中国人“尊严”、表现“民族气节”的机会。于是，他们走上前去，愤然要求这名外国男子“道歉”，并要求他立即脱下这件衣服。此事马上惊动了警察，警察把这名外国男子带到派出所，也要求他就“公然”对中国人民提出“告诫”一事“认错”--------这类事情，我以为近乎闹剧、笑剧、丑剧，更是“近乎无事的悲剧”。
      南京是我生活的城市，对这里发生的事，我自然更关注些。“T恤衫事件”发生后，我就想，如果我当时在场，看到那T恤衫上的“告诫”，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想，我也许也会有瞬间的愤然，但紧接着，我该感到羞愧，应该脸红得抬不起头，而决不敢气壮如牛地去与人家理论，因为那对咱们中国人的十条“告诫”，实在没有半条是诬栽。这“T恤衫事件”过去了整一年了，我之所以旧事重提，是因为昨天听说的一件事，让我又想起了它。
          我所任教的大学，有不少韩国留学生。我也带着一个韩国研究生。他此前曾有留学日本的经历，日语说得极流利。相形之下，汉语的口头表达则不十分顺畅。好长时间不曾见面了，昨天，我约他到学校边上的一家餐馆谈谈。半杯啤酒下肚，他对我说：“老师，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我还以为是学业上的事，于是在侧耳倾听的同时，准备好了对他进行“指导”。但听完后，我却只能沉默无语，并非脸上有些微微发烧。他告诉我，有一次，他与一名日本留学生在一家餐馆吃饭，两人用日语交谈。突然，一个喝得有些醉意的中国男子走上前来，打了他一记耳光。他和那日本学生也立即明白了他挨打的原因：他被当成了日本人。于是，那名日本学生便不绝声地向他道歉。他所说的这个日本学生，是个女生，以“高级进修生”的身份在中文系进修，旁听过我的课，汉语流利得让我惊讶。我想像着那名同胞的阿Q式的“勇武”，又想像着那个日本女生的日本式的道歉，我还想到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的一些场面。那常常是一两个、两三个日军，押着数百个中国人，到“合适”的地点用机枪扫射。而这些中国人，则一个个老老实实，驯顺地走向死地。我仿佛看见敢在今日的南京餐馆里打“日本人”的那个男子，就走在当年的队伍里，而且显得特别卑怯和服贴……
       这个韩国学生在与我谈论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态度时，一再使用“看不起”这三个字，这说明他对汉语中的“看不起”并没有准确的理解。中国人如今的这样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原因当然很复杂，但其中并没有“看不起”的成份。至于对日本人的态度，原困就更是一言难尽了：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的原因，有政治的原因，也有经济的原因，有政府方面的原因，也有民间方面的原因。我的这位韩国学生在南京餐馆里被误打，当然并不是无端的。我为那个同胞的行为而羞愧，但我又实在不能说，他的行为绝对不可理喻。
       作为这个韩国学生的中国老师，我应当立即指出他对“看不起”这句汉语的误解，但我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不过，我想对我的同胞说：我们应该懂得历史与现实的区别、国家与个人的区别、国家与国家的区别、个人与个人的区别、自尊与自卑的区别、自尊与无耻的区别、正当防卫与过度反应的区别、捍卫名誉与讳疾忌医的区别、“义和团”与“义勇军”的区别、无可奈何的“告诫”与栽赃诬陷的区别、并无恶意的玩笑与存心侮辱的区别、临阵杀敌与虐待俘虏的区别、政治与生理的区别、强奸与通奸的区别、小偷与强盗的区别、民族复仇与自己寻开心的区别、无畏与无聊的区别------我们还应该懂得，在今日的中国餐馆里扇外国人耳光，与阿Q的拧小尼姑的脸蛋儿，没有区别。在爱国的名义下的一记耳光(转)         王彬彬
      这几年，在咱们这“泱泱大国”里，常发生着那种让我哭笑不得的“涉外事件”。这类事件总发生于“民间”，而往往又成为“国际问题”，以至于不得不由两国的政府官员出面斡旋、解决。日本人的“珠海买春”、西北大学几个日本留学生的所谓“辱华行为”，都闹得沸反盈天。动静小些的，还有去年南京的“T恤衫事件”。去年六月初，一名白种的外国男子在南京一家不大不小的饮食店消费时，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这名外国男子的身上穿的T恤衫背部，印着十条对中国人的“告诫”，诸如“对外国人收费与中国人同等”、“不要说移民留学或换钱的事”、不要跟老外讲你晚上没地方睡觉“，等等。这些文字激怒了也在就餐的几名中国男子，他们觉得不能放过这捍卫中国人“尊严”、表现“民族气节”的机会。于是，他们走上前去，愤然要求这名外国男子“道歉”，并要求他立即脱下这件衣服。此事马上惊动了警察，警察把这名外国男子带到派出所，也要求他就“公然”对中国人民提出“告诫”一事“认错”--------这类事情，我以为近乎闹剧、笑剧、丑剧，更是“近乎无事的悲剧”。
      南京是我生活的城市，对这里发生的事，我自然更关注些。“T恤衫事件”发生后，我就想，如果我当时在场，看到那T恤衫上的“告诫”，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想，我也许也会有瞬间的愤然，但紧接着，我该感到羞愧，应该脸红得抬不起头，而决不敢气壮如牛地去与人家理论，因为那对咱们中国人的十条“告诫”，实在没有半条是诬栽。这“T恤衫事件”过去了整一年了，我之所以旧事重提，是因为昨天听说的一件事，让我又想起了它。
          我所任教的大学，有不少韩国留学生。我也带着一个韩国研究生。他此前曾有留学日本的经历，日语说得极流利。相形之下，汉语的口头表达则不十分顺畅。好长时间不曾见面了，昨天，我约他到学校边上的一家餐馆谈谈。半杯啤酒下肚，他对我说：“老师，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我还以为是学业上的事，于是在侧耳倾听的同时，准备好了对他进行“指导”。但听完后，我却只能沉默无语，并非脸上有些微微发烧。他告诉我，有一次，他与一名日本留学生在一家餐馆吃饭，两人用日语交谈。突然，一个喝得有些醉意的中国男子走上前来，打了他一记耳光。他和那日本学生也立即明白了他挨打的原因：他被当成了日本人。于是，那名日本学生便不绝声地向他道歉。他所说的这个日本学生，是个女生，以“高级进修生”的身份在中文系进修，旁听过我的课，汉语流利得让我惊讶。我想像着那名同胞的阿Q式的“勇武”，又想像着那个日本女生的日本式的道歉，我还想到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的一些场面。那常常是一两个、两三个日军，押着数百个中国人，到“合适”的地点用机枪扫射。而这些中国人，则一个个老老实实，驯顺地走向死地。我仿佛看见敢在今日的南京餐馆里打“日本人”的那个男子，就走在当年的队伍里，而且显得特别卑怯和服贴……
       这个韩国学生在与我谈论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态度时，一再使用“看不起”这三个字，这说明他对汉语中的“看不起”并没有准确的理解。中国人如今的这样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原因当然很复杂，但其中并没有“看不起”的成份。至于对日本人的态度，原困就更是一言难尽了：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的原因，有政治的原因，也有经济的原因，有政府方面的原因，也有民间方面的原因。我的这位韩国学生在南京餐馆里被误打，当然并不是无端的。我为那个同胞的行为而羞愧，但我又实在不能说，他的行为绝对不可理喻。
       作为这个韩国学生的中国老师，我应当立即指出他对“看不起”这句汉语的误解，但我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不过，我想对我的同胞说：我们应该懂得历史与现实的区别、国家与个人的区别、国家与国家的区别、个人与个人的区别、自尊与自卑的区别、自尊与无耻的区别、正当防卫与过度反应的区别、捍卫名誉与讳疾忌医的区别、“义和团”与“义勇军”的区别、无可奈何的“告诫”与栽赃诬陷的区别、并无恶意的玩笑与存心侮辱的区别、临阵杀敌与虐待俘虏的区别、政治与生理的区别、强奸与通奸的区别、小偷与强盗的区别、民族复仇与自己寻开心的区别、无畏与无聊的区别------我们还应该懂得，在今日的中国餐馆里扇外国人耳光，与阿Q的拧小尼姑的脸蛋儿，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