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攻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30 07:02:09
<P>
杨 智一、

  这里是一片寂静的亚热带山林,虽然才是春天,可是已经热得让人已经有些不能忍受了。林间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阳光里盛开着。它们的生命力很强,只要有了阳光和水份,就能生存,不需要更多的关心和额外的奢求,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每一天都盛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山林里的一切都是清新的。雾气纯静洁白,草叶经过了晨露的沐浴,每一片都如新生般可爱。林中的空地上,长着许多的野花,红的,粉的,白的,从厚厚的落叶丛中伸出细细的茎,于周围浓绿的背景中悄悄地开放出花蕊。花瓣上那一颗颗的露珠,映着太阳光,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竟给这亚热带的丛林增加了一些童话般的意境。

  林间弥漫着这些野花的香气,已经不能分辨出是什么香型,它是混合了草和树的味道,又加上了潮湿的泥土气息,那味道真是让人有些微醉。阳光在经过树冠时,被树叶撕碎了,阳光没有在林间投下完整的树影,而是把散碎的太阳投到了林间的野花上,斑驳的影子,让花们的颜色更加娇艳。

  五连连长罗中扬此刻却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他现在正在为可能不能及时完成任务而着急。五连接受的命令就是穿插到敌人的后方,为全团的攻击起奇兵的作用。团里要求他们在当天下午6时到达指定位置,中间遇敌不能恋战,以躲避为主。从昨天午夜接受命令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10个小时,他们离指定位置还有一半的路要走。亚热带的丛林成了他们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跟在他身后的通信员,已经三次向他报告,说营长对他们行进的缓慢表示了不满。他自己也着急,却没有什么好办法。经过了一夜的急行军,战士们已经极度疲劳,前进的速度已经慢到不能再叫奔袭了。每个人的军装都能拧出水来,脚上的防刺胶鞋里也好象灌进了水,每前进一步,里面都要响一声,感觉象是走在沼泽地里。

  这样不行,他想,如果是这样,无论如何,在下午六点前,是不能赶到预定位置的。他快走两步,跟上前面指导员程明,对他说,“老程,你看咱们是不是休息一下,干部们开个小会,也让战士们吃点干粮。这样走下去是不行的。”程明挂满了汗珠的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张着大嘴喘着气,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支疲惫的队伍停了下来。三个排长和副连副指司务长都来到了连长的周围。罗中扬看着大家疲惫的样子,心里虽然有点心疼,可是嘴上还不能说。他说:“伙计们,今天我们的速度不行啊,虽然我们通过了002和003号主峰,可离001号主峰的7号地区,还有一段路要走。我们要是不能按时到达那里,全团的的攻击任务就要因为我们而耽误了。得想个办法才行。”在前面带尖刀排的副连长李怀清接上说,“连长,这里的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我们训练时没有遇上过这样难走的路。路上都是藤条和草丛,我和一排长一直在用刀开路,这样确实不是个办法。”

  罗中扬打开了用塑料布包着的行军地图,仔细地看着,想努力要找出一条更为好走的路。

  整个三峰山地区,是以在西南的001号峰、东北的002号峰和北方的003号峰为中心的山地,中间点缀着785、634、667、853、542高地和几个小高地。从地图上看,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标志着山的陡峭和悬崖的高耸,可是却没有标出这些要命的丛林。罗中扬带领的五连接受的任务就是从002号峰003号峰中间插过去,到达001号峰的南坡的7号地区潜伏下来,等待今天零点全团发起对001号主峰和旁边的853和542高地的进攻。

  三峰山地区是我国边境上的山区。在前几年的那次和南方某小国的战争中,我军曾经把这个地方收复回来。但是他们从来也没有对这个地区放弃过野心,总想把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划到自己的版图里,以便能窥视更多的我国的领土。自从这个小国又开始有军事野心后,他们就把边境线向北推进,把整个三峰山地区纳入了他们的国界里边,想借助它易守难攻的特点,守住三峰山,然后进一步把边境线向北移。这样的野心当然是不能让他们得逞的,我军已经意识到了他们这个企图,要用一个师的兵力对三峰山地区进行收复做战。某部A团的任务就是打下001号主峰。罗中扬的连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参加这次战斗的。

  昨天晚上,在团指挥部里,团长和参谋长在那个制作精细的沙盘旁边,已经很详细地把作战决心和作战布署作了解释,并把穿插这个任务交给了五连。这个任务是相当地艰巨。因为要从敌人设防的中间插过去,还不能暴露目标,不但要长途跋涉,还得经过853号高地和542号高地中间地带的雷区。但是一但要是在那是成功的潜伏下来,当战斗打响后,他们就可以从敌人的背后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从而起到奇兵的作用。团长当时就把三营九连的一个排划给五连,组成一个加强连,希望这支小小的部队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五连就是带着这样的任务,从我军的防区出发,走向001号主峰的。罗中扬此刻看着地图上那个标志着他们行军路线的红线,不禁有些心虚了。以战士们目前的状态,是不可能按时完成任务的。必须找出一条更好走的路线,以便能按时完成任务。因为他和他的兄弟们都清楚,完不成任务,战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这时,一排长任林深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密密的线团说,“连长,你看这里。这里应该是个断崖,只要我们能上去,就到了542高地的上面。从542高地的伸展出去的山粱上,我们可以到达001号主峰的南坡。这样走的话,要比从853和542高地中间走省时间。但是,就是有一个问题,我们从542高地下来的时候,如何不能让在001号主峰的敌人发觉。”

  “有一个问题,”罗中扬说,“断崖怎么上?”

  “连长,这个你放心好了,从地图上看,不太高,也就是30多米高,我们可以把绳子用枪打上去,然后派两个身手好的战士先上去,多放几条绳子下来,这样就快了。”

  看着这个从军校毕业排长,罗中扬觉得他还是有些年轻了。因为他没有想到旁边的853高地上的守敌。853高地比542高地要高些,从那里是可以看到542号高地的情况的。如果暴露了,这次他们的任务也就算是失败了。他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一排长任林深不做声了,盯着地图在看。

  这时三排长乔迁指着地图上等高线交汇的两处说,“连长,这两个地方,应该是山上的雨沟,我们可以借助这两条沟的掩护,从沟里上。再说,沟壁上突出的石头,这也能让我们上的时候,借一下力,加快上山的时间。我看,一排长说的办法是可行的。”

  罗中扬看着乔迁,心里有一丝喜悦悄悄地涌上来。乔迁这个人,心眼很细,平时在训练的时候就好动脑子,有不少鬼点子。他总是能找出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细节。也许他说的是一条可行的路。

  指导员程明见连长不说话,怕是他有什么想法,插上了一句话,“老罗哇,我看一排长说的有理,反正这样走不是个办法,我们不如试试看。要是大家觉得这个办法不行的话,我看就把党员集中起来,在前面开路,我们可以多用几把砍刀,这样兴许能快些。”

  始终没有说话的二排长陈大伟也说,“我支持一排长和三排长的意见,我们得试试。战士们现在已经很疲劳了,这样坚持下去,就是到了7号地区,也可能打不成仗了。”

  罗中扬此刻也下了决心,说,“好,大家意见基本上统一了,那我们就试试。不过,要是营里追究下来,就说是我罗中扬一个人的意见,与大家无关。我是军事指挥员,我说了算。我们改变原定路线,营里团里肯定是不同意的。”

  程明说,“老罗,不能这样说,我们现在就是开了一个支部会,是我们支部全体通过的,怎么能说是你一个人的决定呢?上面要是追究下来,还有我这个支部书记呢,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论指挥打仗我可能不如你,可是要是支部做出什么决定,还是应该由我说了算,我是书记!”

  罗中扬有些感动了,他知道他们这个集体是一个团结的集体,是为了一个目标而走到了一起来的,有了这些好兄弟,他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呢?

  他对大家说,“那好,我们分头,我去二排,指导员去三排,副指导员和司务长还是在最后,及时保持联系,有什么困难,我们集体商量。我们分头工作,让战士们吃点干粮,喝点水,恢复一下体力,告诉大家,还有很艰巨的任务在等着我们。”


二、

  连长罗中扬不是从军校毕业的,他是从战士提起来的,从班长到排长,到现在的连长,他知道战士们的辛苦,也知道他们从内心里不想还没有打上仗,就垮了。

  在家里,他不是长子,却有和长子一样的责任心。他的家,是在河南西部的一个农村里,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他,有一种内有山里的孩子特有的忠厚和朴实。在上学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是想保护那些弱小的同学。这种性格,使他能一直在班里当着班长,并受到大家的拥护。初中毕业后,他本想上高中上大学,可是,家里的条件却不允许他实现他的梦想。虽然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县里的高中,可是家庭深重的家庭负担,使他放弃了书本,开始了他的农民生活。他不甘心。总想到外面去闯一闯。直到那一年的冬天,一纸征兵通知,让他心动了。当兵一样可以出去见见世面,一样可以让自己学到不少东西,于是就缠着爹妈,一定要当兵。爹妈本不想让这个家里的劳动力出去当兵,可是却指引拗不过他,也只好由了他去。罗中扬也不负自己的心思,从预验到体验到政审,一路过关,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于是,他也就满心欢喜地在家里等通知了,甚至还和几个要好的伙伴偷偷地出去喝了几次分别酒。可是到了发榜的时候,他却没有在新兵榜上找到他罗中扬的名字,而体检没有过关的大队支书的一个远房侄子的名字却名列了榜首。送新兵走的那一天,全村人都高高兴兴地去了村口,他却没有去。罗中扬一个人在家里,从井里打出了凉水,地从头浇了下来。为此,他大病了一场,直到来年过了年后,病才见好。罗中扬病好以后,很少说话了,干起活来,更加拼了死命,两个人的活,他偏要一个人做,干活时候眼睛里冒出的那种凶光,让人看了都害怕。他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每天天麻麻亮的时候,就有人能看到罗中扬跑步的身影。他从没有给什么人说过什么,可是爹妈却明白他的心思--他还是想当兵。

  到了冬天,又要征兵了,罗中扬也没人给家里的人说,拿了户口本就去村里报了名。爹妈知道后,只能是摇摇头说,随他去了。罗中扬怕再出现去年的事,体检后,白天就坐在了村长的家门口不走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坐在了门口。三天过去了,村长也怕了,怕出人命,就拉了他说,“中扬这娃,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不用这样。去年的事,也不是我做了手脚,是乡里的人办的事。我给你说呀,你在我这里没有用,去县里的华阳宾馆吧,接兵的首长都在那里住。只要是他们答应接你走,别人也就是有什么歪法子咱也不用怕了。”

  村长的话点醒了罗中扬。他不再坐在村长家门口了,他去了县里接兵的首长住的宾馆。也不知道当时他是如何进到宾馆里的,反正我们看到罗中扬又坐到了接兵连长的门口。宾馆的服务员几次把他赶走,可是他还是坐在了那里。到了后来,服务员也就不再管他了,只好由着他了。她想,接兵的干部会有办法对付这个土头土脑的小子的。起初接兵的连长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为了当兵,想找他的人多了,想的办法也是千奇百怪的,他只是把罗中扬当成了一般的想当兵的人了,认为他可能过上一些时候,自己会走的,显然他低估了罗中扬。第六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看到罗中扬时,感到了一丝的好笑。当时时间已经不早了,看到罗中扬挺大的个子,绻缩在在墙根,很不舒服,可还是睡得挺香。于是连长也就有了想和他说话的意思。当时他没有意识到,正是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改变了这个人的一生。

  当连长把罗中扬喊醒时,罗中扬还在做着他自己的梦。当他看到接兵的首长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还是在刚才那个当兵的梦里。本来还有点紧张的他,看到面前的这个首长并不凶,也就镇定了下来。连长问他做了什么梦,把笑都带到了脸上,罗中扬不好意思地说,梦见自己当了解放军的连长了。连长于是就很有兴趣地说:“嗬,还真有点意思啊,说说,为什么想当兵?”罗中扬连想也没有想就说:“当兵穿军装多威武呀,男人穿上军装就是好看。”罗中扬这山里的孩子也说不出个什么大道理,只有他自己当时这个想法,直接就说了出来。连长却被他的真诚触动了一下。在这些天里,他听到了太多的诸如保家卫国,服兵役,尽义务的话了,乍一听到这样的话,感到确实有点雨过天晴的感觉。
</P><P>
杨 智一、

  这里是一片寂静的亚热带山林,虽然才是春天,可是已经热得让人已经有些不能忍受了。林间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阳光里盛开着。它们的生命力很强,只要有了阳光和水份,就能生存,不需要更多的关心和额外的奢求,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每一天都盛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山林里的一切都是清新的。雾气纯静洁白,草叶经过了晨露的沐浴,每一片都如新生般可爱。林中的空地上,长着许多的野花,红的,粉的,白的,从厚厚的落叶丛中伸出细细的茎,于周围浓绿的背景中悄悄地开放出花蕊。花瓣上那一颗颗的露珠,映着太阳光,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竟给这亚热带的丛林增加了一些童话般的意境。

  林间弥漫着这些野花的香气,已经不能分辨出是什么香型,它是混合了草和树的味道,又加上了潮湿的泥土气息,那味道真是让人有些微醉。阳光在经过树冠时,被树叶撕碎了,阳光没有在林间投下完整的树影,而是把散碎的太阳投到了林间的野花上,斑驳的影子,让花们的颜色更加娇艳。

  五连连长罗中扬此刻却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他现在正在为可能不能及时完成任务而着急。五连接受的命令就是穿插到敌人的后方,为全团的攻击起奇兵的作用。团里要求他们在当天下午6时到达指定位置,中间遇敌不能恋战,以躲避为主。从昨天午夜接受命令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10个小时,他们离指定位置还有一半的路要走。亚热带的丛林成了他们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跟在他身后的通信员,已经三次向他报告,说营长对他们行进的缓慢表示了不满。他自己也着急,却没有什么好办法。经过了一夜的急行军,战士们已经极度疲劳,前进的速度已经慢到不能再叫奔袭了。每个人的军装都能拧出水来,脚上的防刺胶鞋里也好象灌进了水,每前进一步,里面都要响一声,感觉象是走在沼泽地里。

  这样不行,他想,如果是这样,无论如何,在下午六点前,是不能赶到预定位置的。他快走两步,跟上前面指导员程明,对他说,“老程,你看咱们是不是休息一下,干部们开个小会,也让战士们吃点干粮。这样走下去是不行的。”程明挂满了汗珠的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张着大嘴喘着气,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支疲惫的队伍停了下来。三个排长和副连副指司务长都来到了连长的周围。罗中扬看着大家疲惫的样子,心里虽然有点心疼,可是嘴上还不能说。他说:“伙计们,今天我们的速度不行啊,虽然我们通过了002和003号主峰,可离001号主峰的7号地区,还有一段路要走。我们要是不能按时到达那里,全团的的攻击任务就要因为我们而耽误了。得想个办法才行。”在前面带尖刀排的副连长李怀清接上说,“连长,这里的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我们训练时没有遇上过这样难走的路。路上都是藤条和草丛,我和一排长一直在用刀开路,这样确实不是个办法。”

  罗中扬打开了用塑料布包着的行军地图,仔细地看着,想努力要找出一条更为好走的路。

  整个三峰山地区,是以在西南的001号峰、东北的002号峰和北方的003号峰为中心的山地,中间点缀着785、634、667、853、542高地和几个小高地。从地图上看,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标志着山的陡峭和悬崖的高耸,可是却没有标出这些要命的丛林。罗中扬带领的五连接受的任务就是从002号峰003号峰中间插过去,到达001号峰的南坡的7号地区潜伏下来,等待今天零点全团发起对001号主峰和旁边的853和542高地的进攻。

  三峰山地区是我国边境上的山区。在前几年的那次和南方某小国的战争中,我军曾经把这个地方收复回来。但是他们从来也没有对这个地区放弃过野心,总想把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划到自己的版图里,以便能窥视更多的我国的领土。自从这个小国又开始有军事野心后,他们就把边境线向北推进,把整个三峰山地区纳入了他们的国界里边,想借助它易守难攻的特点,守住三峰山,然后进一步把边境线向北移。这样的野心当然是不能让他们得逞的,我军已经意识到了他们这个企图,要用一个师的兵力对三峰山地区进行收复做战。某部A团的任务就是打下001号主峰。罗中扬的连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参加这次战斗的。

  昨天晚上,在团指挥部里,团长和参谋长在那个制作精细的沙盘旁边,已经很详细地把作战决心和作战布署作了解释,并把穿插这个任务交给了五连。这个任务是相当地艰巨。因为要从敌人设防的中间插过去,还不能暴露目标,不但要长途跋涉,还得经过853号高地和542号高地中间地带的雷区。但是一但要是在那是成功的潜伏下来,当战斗打响后,他们就可以从敌人的背后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从而起到奇兵的作用。团长当时就把三营九连的一个排划给五连,组成一个加强连,希望这支小小的部队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五连就是带着这样的任务,从我军的防区出发,走向001号主峰的。罗中扬此刻看着地图上那个标志着他们行军路线的红线,不禁有些心虚了。以战士们目前的状态,是不可能按时完成任务的。必须找出一条更好走的路线,以便能按时完成任务。因为他和他的兄弟们都清楚,完不成任务,战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这时,一排长任林深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密密的线团说,“连长,你看这里。这里应该是个断崖,只要我们能上去,就到了542高地的上面。从542高地的伸展出去的山粱上,我们可以到达001号主峰的南坡。这样走的话,要比从853和542高地中间走省时间。但是,就是有一个问题,我们从542高地下来的时候,如何不能让在001号主峰的敌人发觉。”

  “有一个问题,”罗中扬说,“断崖怎么上?”

  “连长,这个你放心好了,从地图上看,不太高,也就是30多米高,我们可以把绳子用枪打上去,然后派两个身手好的战士先上去,多放几条绳子下来,这样就快了。”

  看着这个从军校毕业排长,罗中扬觉得他还是有些年轻了。因为他没有想到旁边的853高地上的守敌。853高地比542高地要高些,从那里是可以看到542号高地的情况的。如果暴露了,这次他们的任务也就算是失败了。他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一排长任林深不做声了,盯着地图在看。

  这时三排长乔迁指着地图上等高线交汇的两处说,“连长,这两个地方,应该是山上的雨沟,我们可以借助这两条沟的掩护,从沟里上。再说,沟壁上突出的石头,这也能让我们上的时候,借一下力,加快上山的时间。我看,一排长说的办法是可行的。”

  罗中扬看着乔迁,心里有一丝喜悦悄悄地涌上来。乔迁这个人,心眼很细,平时在训练的时候就好动脑子,有不少鬼点子。他总是能找出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细节。也许他说的是一条可行的路。

  指导员程明见连长不说话,怕是他有什么想法,插上了一句话,“老罗哇,我看一排长说的有理,反正这样走不是个办法,我们不如试试看。要是大家觉得这个办法不行的话,我看就把党员集中起来,在前面开路,我们可以多用几把砍刀,这样兴许能快些。”

  始终没有说话的二排长陈大伟也说,“我支持一排长和三排长的意见,我们得试试。战士们现在已经很疲劳了,这样坚持下去,就是到了7号地区,也可能打不成仗了。”

  罗中扬此刻也下了决心,说,“好,大家意见基本上统一了,那我们就试试。不过,要是营里追究下来,就说是我罗中扬一个人的意见,与大家无关。我是军事指挥员,我说了算。我们改变原定路线,营里团里肯定是不同意的。”

  程明说,“老罗,不能这样说,我们现在就是开了一个支部会,是我们支部全体通过的,怎么能说是你一个人的决定呢?上面要是追究下来,还有我这个支部书记呢,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论指挥打仗我可能不如你,可是要是支部做出什么决定,还是应该由我说了算,我是书记!”

  罗中扬有些感动了,他知道他们这个集体是一个团结的集体,是为了一个目标而走到了一起来的,有了这些好兄弟,他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呢?

  他对大家说,“那好,我们分头,我去二排,指导员去三排,副指导员和司务长还是在最后,及时保持联系,有什么困难,我们集体商量。我们分头工作,让战士们吃点干粮,喝点水,恢复一下体力,告诉大家,还有很艰巨的任务在等着我们。”


二、

  连长罗中扬不是从军校毕业的,他是从战士提起来的,从班长到排长,到现在的连长,他知道战士们的辛苦,也知道他们从内心里不想还没有打上仗,就垮了。

  在家里,他不是长子,却有和长子一样的责任心。他的家,是在河南西部的一个农村里,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他,有一种内有山里的孩子特有的忠厚和朴实。在上学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是想保护那些弱小的同学。这种性格,使他能一直在班里当着班长,并受到大家的拥护。初中毕业后,他本想上高中上大学,可是,家里的条件却不允许他实现他的梦想。虽然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县里的高中,可是家庭深重的家庭负担,使他放弃了书本,开始了他的农民生活。他不甘心。总想到外面去闯一闯。直到那一年的冬天,一纸征兵通知,让他心动了。当兵一样可以出去见见世面,一样可以让自己学到不少东西,于是就缠着爹妈,一定要当兵。爹妈本不想让这个家里的劳动力出去当兵,可是却指引拗不过他,也只好由了他去。罗中扬也不负自己的心思,从预验到体验到政审,一路过关,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于是,他也就满心欢喜地在家里等通知了,甚至还和几个要好的伙伴偷偷地出去喝了几次分别酒。可是到了发榜的时候,他却没有在新兵榜上找到他罗中扬的名字,而体检没有过关的大队支书的一个远房侄子的名字却名列了榜首。送新兵走的那一天,全村人都高高兴兴地去了村口,他却没有去。罗中扬一个人在家里,从井里打出了凉水,地从头浇了下来。为此,他大病了一场,直到来年过了年后,病才见好。罗中扬病好以后,很少说话了,干起活来,更加拼了死命,两个人的活,他偏要一个人做,干活时候眼睛里冒出的那种凶光,让人看了都害怕。他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每天天麻麻亮的时候,就有人能看到罗中扬跑步的身影。他从没有给什么人说过什么,可是爹妈却明白他的心思--他还是想当兵。

  到了冬天,又要征兵了,罗中扬也没人给家里的人说,拿了户口本就去村里报了名。爹妈知道后,只能是摇摇头说,随他去了。罗中扬怕再出现去年的事,体检后,白天就坐在了村长的家门口不走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坐在了门口。三天过去了,村长也怕了,怕出人命,就拉了他说,“中扬这娃,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不用这样。去年的事,也不是我做了手脚,是乡里的人办的事。我给你说呀,你在我这里没有用,去县里的华阳宾馆吧,接兵的首长都在那里住。只要是他们答应接你走,别人也就是有什么歪法子咱也不用怕了。”

  村长的话点醒了罗中扬。他不再坐在村长家门口了,他去了县里接兵的首长住的宾馆。也不知道当时他是如何进到宾馆里的,反正我们看到罗中扬又坐到了接兵连长的门口。宾馆的服务员几次把他赶走,可是他还是坐在了那里。到了后来,服务员也就不再管他了,只好由着他了。她想,接兵的干部会有办法对付这个土头土脑的小子的。起初接兵的连长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为了当兵,想找他的人多了,想的办法也是千奇百怪的,他只是把罗中扬当成了一般的想当兵的人了,认为他可能过上一些时候,自己会走的,显然他低估了罗中扬。第六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看到罗中扬时,感到了一丝的好笑。当时时间已经不早了,看到罗中扬挺大的个子,绻缩在在墙根,很不舒服,可还是睡得挺香。于是连长也就有了想和他说话的意思。当时他没有意识到,正是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改变了这个人的一生。

  当连长把罗中扬喊醒时,罗中扬还在做着他自己的梦。当他看到接兵的首长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还是在刚才那个当兵的梦里。本来还有点紧张的他,看到面前的这个首长并不凶,也就镇定了下来。连长问他做了什么梦,把笑都带到了脸上,罗中扬不好意思地说,梦见自己当了解放军的连长了。连长于是就很有兴趣地说:“嗬,还真有点意思啊,说说,为什么想当兵?”罗中扬连想也没有想就说:“当兵穿军装多威武呀,男人穿上军装就是好看。”罗中扬这山里的孩子也说不出个什么大道理,只有他自己当时这个想法,直接就说了出来。连长却被他的真诚触动了一下。在这些天里,他听到了太多的诸如保家卫国,服兵役,尽义务的话了,乍一听到这样的话,感到确实有点雨过天晴的感觉。
</P>
连长把他领到屋里,细细地打量着罗中扬。这孩子,个头不小,虽说不上浓眉大眼,模样倒也清秀,虽不是膀大腰圆的主,可看得出来,也是个有把子力气的人。连长接着问:“当兵苦呀,不是在城市里,也是在山沟里,要训练,还要学习,说不定还要打仗。这个你知道吗?”罗中扬说,“这个我知道,当兵要是不吃苦,也就不是当兵了。我是山里长大的,身体壮实,不怕这个。我想当兵,去年要不是别人使坏,顶了我的名字,我现在也是一个兵了。”连长听了他这样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仔细地问了罗中扬的学历和家庭情况,还把他的名字记到了一个小本本上,就让他回去了,说是让他安心在家里等通知,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罗中扬怯怯地问:“首长,你是不是已经答应让我去当兵了?”连长说,“现在我还不能给你说你是不是已经合格了,还有很多的手续要办,最后还有体验和政审,要是你都能通过了,你这个兵,今年就跟我走吧。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呀。不过,我会仔细看你的各项检查报告,只要有一项是不合格的,你穿不上军装,可不要怪我。”罗中扬知道自己的事可能已经成了一大半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示自己的感谢,慌忙中,红着脸,给连长鞠了三个躬。连长连忙说,别这样,别这样,我们不兴这个。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不要让家里的人着急了。

  罗中扬转身走了。刚走出门,他又回来了。连长见状,问:“还有什么事吗?”罗中扬说,“首长,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回去给爹妈说一声。”


三、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这支小部队现在又出发了。比起刚才,速度快了些。战士们吃了些干粮,体力恢复了些,走起来,也就有了些力气。刚才在出发前,连里的干部都到了各排,召开了一个小小的会议,把连里的决议给大家都说了,程明也趁机做了些动员,战士们情绪又高涨起来。

  罗中扬此刻知道士气是多么地重要。他走在队伍里,不顾了队列里不许说话的纪律,时不时地和战士们开着玩笑,好象不是去打仗,而是要去旅游。他回过头,说:“同志们,加油啊?”

  队列里有人回答他,“连长,我们还好,还能跑上个百八十里地的!不过,我们觉得你好象不行了啊!看看你的脸都白了!哈哈哈!”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喘气,但是听得出来,他们的精神状态还是好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不如你们了?你们跑5公里的时候,我什么时候没有和你们一起跑过?可别忘记了,我吃的盐比你们喝的水还要多呀!”罗中扬也和战士们打着哈哈。

  部队在这种高涨的情绪里行进着。会前面开路的一排就派人来报告,已经到了542高地下面那两个裂沟前面。

  罗中扬让通信员传达他的命令:“命令:全连原地隐蔽。三排担任警戒注意853高地上的敌人!”说完他就到了前面的一排。

  李怀清迎了上来,指着悬崖上的那条沟说,“连长,这就是那两条沟了。”罗中扬向上看去,只见悬崖上确实有两条杂草丛生的流水沟。不禁生出些许感慨:上过学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任林深就是能看到这个地方,我罗中明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忙问到:“一排长,想好了怎么上了吗?”

  任林深答到:“连长,想好了。你看到了吧,这两条沟,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陡,徒手应该是可以上去的。上去后,我们可以用绳子把人运上去,不过,动作要快。”说完,叫过来两个战士,说,“就是让他们两人先上去。”罗中扬一看,才明白,原来是刘明礼刘明亮这两个兄弟。这两兄弟是胞胎,参军时一起来的。当兵前,在家里还练过武,比一般人要利索得多。他有些放心了。

  “你们俩一定要小心,上去后,要注意观察高地上有没有敌人。别慌,全连的人都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

  刘明礼刘明亮敬了个礼说,“请连长放心,这点事,不算什么,我们上得去。”

  罗中扬帮他们解下装备,整理好衣服,把自己的手枪给了刘明礼,又让李怀清把他的手枪给了刘明亮,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

  兄弟俩转身走了,罗中扬的心也被他们带走了。

  他对李怀清说,“注意警戒,等他们上去了,你们先上去四五个人,搜索一下高地上有没有敌人,然后全连再上。”

  李怀清说,“出发前的敌情通报上说,542高地上没有敌人,我们可以放心了。”

  “小心些没有大错,现在我们已经改变了团里给我们定的路线,我们不能出错,出了差子,以后就没有办法交待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的。”

  李怀清也不再说什么了,抬起头看着正在爬山的刘家兄弟。

  刘氏兄弟的本事也确实不错,他们手脚并用,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就在那窄窄的沟里奋力向上攀登。他们却不知道,如果要是上不去,这支小小的部队,可能面临着多么大的难题。下面的人,心都悬起来了。罗中扬从来不知道这两兄弟还有这样的本事。以前他只知道这两人有武功做底子,各项训练都是完成的呱呱叫,没成想,他们的本事,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

  在人们的担心中,刘氏兄弟完成了在他们看来也许并不是特别难的事。刘明礼对刘明亮说,“兄弟,我看着,你往下放绳子。动作要小一些。”他拿起枪,向高地里面匍匐前进了。刘明亮把身上的绳子固定在沟边的两颗树上,放下绳子,向下面的人们做了一个完成的手式,下面的人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李怀清一挥手,叫过来任林深,让他叫一班长,分别从两根绳子往上爬去。罗中扬叫过来一班的同志们,交待他们说,你们等一下也爬上去,帮助副连长上去警戒。在进入战区前,罗中扬他们团在南方边境的大山里也进行过这样的训练,他们也都对此不陌生。两手抓住绳子,脚踩着岩石,很快就上去了。

  当李怀清爬到刘明礼身边的时候,刘明礼正在离他们上来不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对面。李怀清小声地问:“有情况吗?”刘明礼说,“副连长,我现在还没有看到人。不过,你看前面的草。”李怀清仔细一看,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草好象是被拨掉了,散乱地放在几块石头周围,在石头中间,还有一个空烟盒。他又爬回去,对上来的几个人说,“上面可能有敌人,是几个还不知道。一排长,你带两个人从左边走,我和刘明礼刘明亮从右边走,注意,不要发出动静,让敌人惊觉了。”返回身,他又对下面的人打了个手式,告诉他们先不要动,隐蔽。

  542高地不大,高地上面基本上是平的,没有多少树,只有几块突出的大石头,用了半个小时,他们六个人在大石头那里汇合了。李怀清问了问情况,他们几个人都没有发现敌人。这让李怀清很弄不明白。看那个烟盒,应该是新扔的,形状还保持的很好,为什么会没有人呢?他问任林深,“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洞?”任林深说,没有。李怀清说,“怪了,怎么会没有呢?这烟盒是新扔的,草也没有完全枯死,敌人应该是才离开这里不久的。”任林深转了转眼睛,说,“副连长,我认为这里没有人。出发前,给我们的情报上就说,542高地上没有守敌,我想这是他们的巡逻哨,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你想想,853高地和001号主峰都可以看到这里,而且可以居高临下地对这里进行有效的打击,这里没有敌人也就不奇怪了。”李怀清想了想,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反驳任林深的理由,也只好认同了任林深的说法。

  他对刘明礼说,“你去崖边,通知连长,让他们都上来。告诉他们小心些。”刘明礼答应了一声,猫下腰走了。他接着说,“一排长,你带上人,到前面去,看看有没有敌人的踪迹。”

  他等到罗中扬上来后,对罗中扬说,“连长,我们侦察过了,这个高地上没有敌人。我已经让一排长带上人去前面探路了。”

  罗中扬不无忧虑地说,“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不少了,现在已经是11点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过我们还是有希望按时到达的。争取时间吧,我们快点走!”

  程明上来后,埋怨地对罗中扬说,“老罗,以后你不能这样了。你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你不能什么事都先上,出了事,这里谁负责呀?”罗中扬没有说什么,只是裂开嘴对指导员无声地笑了笑,他让通信员告诉大家,还是以急行军度的速度,快速向7号地区运动。


四、

  现在,五连又恢复了最初的序列:由李怀清领着一排,在前面开路。

  李怀清来到前面,见任林深和一班长站在通往山下的山梁前,不走了。他正想问为什么,却看到了地上有两排由红白两色的小旗组成了一条路。红旗在中间,白旗在两边,旗的颜色已经不是很新了,但它们代表的意思,却是每一个步兵员指挥员都知道的。

  这里是雷区!

  红旗代表着生,而白旗却代表着死亡。

  生和死就这样无情地来到了他们面前。在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死亡的阴影就已经来扑面而来了。

  “嗒嗒嗒--”一个短点射打了过来,打得他身边的泥土都飞了起来。他来不及想什么,就势扑倒在了地下,滚到了草丛里。他身边的战士们,也随着他卧倒了。

  “嗒-嗒嗒--嗒嗒嗒”敌人的子弹还在不停地打过来。

  “敌人发现我们了!”

  这一瞬间李怀清脑子里出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在草丛中半天没有动。这个时候,他确实想到了死。死亡是可怕的,尤其是他们这样一群没有经历过战争和死亡的人,不可能对死亡不产生恐惧。死亡的阴影象一块沉重的黑幕,严密地把李怀清罩在了里面。眼前的景物渐渐地成了一种黑色,没有了五光十色的光环,只有那沉重的黑色压在李怀清的身上。这沉重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口渴,又觉得胸闷,大张着嘴,却感觉不到有空气从嘴里进出过。他的脸埋在草丛里,不敢抬起头来。只是觉得子弹一直不停地在身边打响,泥土飞到了他张开的嘴里,腥腥的味道,让他更觉得恐怖。他没有来得及看看他的战士们,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要是他现在站起身来,那种沉重的黑色将会永远地陪伴着他了。他就是这样地趴在那里,有五分钟之久。在这五分钟里,他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全身心地感受着死亡带来的的恐惧。

  恍惚中,他听到好象听到任林深在喊他:“副连长,副连长,你没事吧?”听到了这亲切的声音,他浑身一震,眼前的黑色顿时褪去了不少。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他激动地想,他想动动胳膊,可是却觉得抬不动。僵硬地转了转头,他看到了他的兄弟们,虽然脸上都有些惊慌,好象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好象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确实活着,我没有死!我还是和我的兄弟们在一起!心里顿时生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现在他才注意到,敌人的枪已经停了。随着危险的过去,李怀清清醒了。顿时一种羞愧感充满了他的心头。他意识到,这不是敌人发现了他们,这只不这是敌人的值班机枪的例行射击。他们的行踪并没有让敌人发现。也可能是敌人看到草丛里有动静,就打几枪试看,并不是真的发现了他们。想到这里,他的头脑更清楚了。他看了看战士们,发现并没有人伤亡,他的心放下了。如果要是因为他刚才的慌乱,造成了人员的伤亡,他就真的成了罪人了。

  当枪声响的时候,我没有让战士们掩蔽,...... 我被吓坏了。我没有尽到一个指挥员的责任。我应该是指挥战士们的,可是,我自己却躲在了草丛里,...... 我是个怕死鬼,....... 我是应该打仗的,可是我却害怕了,我这是怎么了?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平时我总是说什么也不怕,上了战场就是一条好汉,可是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真正的自我的表现?从我的表现看,我是怕死的,不是平日里我自己形容的我。我什么时候成了胆小鬼了?我还配做一个指挥员吗?我配做一个党员吗?我配做一个军人吗?....... 我是什么?我刚才做过了什么?....... 我这个样子,让战士们看到,他们还会相信我吗?我还能领导他们继续战斗吗?...... 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我平时没有发现我的懦弱?...... 不能,我不能这样。我是副连长,我是给全连开路的,我不能这样。我得站起来,我得让战士们看到,我不是顶着一个虚名的。

  在短短的时间里,李怀清的脸由白到红,再由红到白,再由白到红,他经历了他人生历史上的一个重大考验。他不知道,他的心慌是可以原谅的,任何人在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面前,都会有这样的感觉的。他没有认识到,如果没有这个阶段的惊慌,也就不会有以后的镇定。李怀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初步窥视到了战争对于每一个年轻人的思想上带来的惊悸。他羞愧是正常的,因为在这生死的关头,做为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是不可能镇定得象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的。

  李怀清站起身,对战士们说,“没事,兄弟们,狗日的没有看到我们,只是吓唬我们,别怕!我们还得快点给连里开路。”

  当他看到任林深的时候,他又吃惊了。任林深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他尽量用种平和的语气说,“一排长,快点,我们动作要快些了。”

  任林深指着他有脚下,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副连长,你,你千万不要动啊!”李怀清看下去,不禁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了。就在他自省的时候,他的一只脚已经走出了小白旗的范围,现在胶鞋下面踩着的竟是一颗压发的地雷!

  李怀清在经过刚才的慌乱后,现在反而镇定下来了。他对任林深说,“你们不要管我,你们先走,我自己处理。不能耽误时间啊。”

  “不--!副连长,我们不能不管你。你是指挥官呀!”

  “现在听我命令,你代替我指挥,继续搜索前进,给全连开路!”李怀清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了。

  “副连长,我不执行!我们不能不管你。”

  “听命令!你想违反战场纪律吗?!敌人已经注意这里了,这里现在不安全了,你还不带同志们快点离开?!”

  任林深几乎要哭出来了,“副连长----”

  李怀清一把推开了任林深,“地雷就要炸了,你想陪我一起死吗?快点走!”

  任林深满眼泪水地看着李怀清,向另外的几个同志挥了一下手,“同志们,跟我来--!”

  看着任林深带着战士们往前走了,李怀清竟生出了一种轻松的感觉。他觉得他是把安全让给了同志们,把危险留给了自己,这才是他做为一个干部,做为一个党员应该做的事。再也不能象刚才那样因恐惧而慌张了,他擦擦脸上的汗,让自己砰砰跳的心,稍微放慢一些。

  他慢慢地把另外一条腿伸出去,好让自己踩着地雷的腿能够弯下来。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曲别针,慢慢地把它弄直,开始一点点地在地雷周围挖着。渐渐地看到了地雷的全部了。它黑黑的,长的极为丑陋,很是得意地望着李怀清,好象他已经胜利了。李怀清定了定神,把曲别针伸到引信的洞里,绊住引信,一点一点地把引信向外拉。有好几次,他几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了,忍不住想抖几下,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终于,引信被他拨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小东西,嘲笑地说,“本连副的命,还是比大!”他把脚下的地雷拿出来,扔了出去。随着地雷的落地,却引发了一片地雷的爆炸。弹片飞起,差点将他击中。这次他没有趴下,他想的是:我不能趴下,再也不能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了,只有懦夫才会那样做。我已经有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李怀清现在还处在激动中,全然忘记了这是在敌人的防区里,他们要做的是隐蔽,这一声爆炸,将会给他们的行动造成多大的危害,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五、

  连长罗中扬听到第一声枪响的时候,有和李怀清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敌人发现我们了。他立刻命令部队隐蔽。最后面的副指导员和司务长领的收容队还没有上来。他心里有些着急了,怕他们也被敌人发觉了。那样,人员的损失事小,暴露全团的作战意图事就大了。让部队隐蔽后,他猫着腰,不管不顾地奔到了崖边。

  司务长已经上来了,他抱着冲锋枪趴在崖边,警惕地看着周围。

  罗中扬问他:“副指呢?”

  “还没有上来,他让我们先上来,他最后上来。”

  “敌人没有发现你们吧?”

  “我还不知道,估计没有。我们动作比较小,没有弄出多少声音来。前面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清楚,你们小心点动作也要快点,别掉队了。等副指上来后,你们快点赶上来,我到前面去看看。”

  整个高地上,可能现在除了一排的人外,只有连长罗中扬一个在动了。这样做的危险性是很大的,他自己也清楚。可是,他现在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他想到的是同志们。他觉得,是他把这么一群年青的兄弟们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他一定要为他们的安全着想。想到这一点,他也就忘记了自己和处境,只想先看看他那些可爱的兄弟们。

  他往前跑的时候,看到了程明。

  程明在两个战士的中间,卧倒在草丛里,脸色苍白,喘着粗气。他过去拍了一下程明,程明向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但罗中扬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极度的疲惫。还好,罗中扬想,指导员还没有惊慌。他知道自己的指导员,体能是差了点,那是长期的机关工作的结果,虽说平时也有训练,可让他的体力不可能和战士们比,还是不行的。现在看来他确实是有点跟不上劲了。

  他来不及和程明说什么,匆匆地往前面赶。罗中扬刚看到李怀清,就看到他向路边扔了个什么东西。出于本能,他卧倒了,随后就听到了爆炸声。不用说,这一定是地雷炸了,他想。

  他抖掉身上泥土站起身,看看战士们,发现还没有人起身,心下里就多出了一些安慰。再看李怀清的时候,他确实有些迷惑了。李怀清好象是处在一种梦游的状态中,又好象是处在一种高度的亢奋中,满脸红光,脸上带着一丝诡秘的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了什么。罗中扬此刻并不知道,李怀清刚刚度过了他较重要的一次人生考验。

  “副连长,注意隐蔽!”

  “连长,放心吧,我不会死的,我不怕死!我上去了,你注意隐蔽!”说完,李怀清就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了。

  如果说刚才的几声枪响是敌人无意识地打过来的,那么在一片雷声响过之后,他们就不得不注意这个地区了。

  很快,一挺高平两用机枪就从853高地上打响了。这种机枪杀伤力非常大,我们的步兵很害怕这种机枪,它打倒人身上,会有一个碗口大的伤口,只要被打中生存的希望很小。这也是前几年的那场战争中敌人用于对付我军的一种很有效的杀伤武器。这次,他们又拿出来用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这声音和着回声,在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恐怖。

  在高地上隐蔽着的五连,受到了严密火力的打击。本来就有些慌乱的五连的战士们,此刻就显得更加慌乱。在点着点附近,有人开始动了。这样,就招致了敌人更猛烈的攻击。

  从枪声中,罗中扬听到不仅有一挺高平两用机枪,还有一架重机枪也加入了进来。在这两种机枪的沉闷的声音里,罗中扬还听到了自动步枪的声音。不过,不是很多,只有五六个。可能是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的全部,只是从地雷声中判断有人在这个地区,罗中扬这样想,也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部队被拦腰截断了。

  前面的一排和后面的二排三排,被敌人的火力分割开了。

  罗中扬意识到现在能做的,就是赶快把部队散开,不让敌人发现我们的意图,尽量减少部队的伤亡。他命令部队赶快散开,分散到高地的边缘和石头后面,以减小目标,不让敌人实施有效地打击。他在弹雨中穿梭着,边躲避着子弹,边命令战士掩护。

  通信员在他身后喊:“连长,营长叫你,让你报告情况!”

  他艰难地来到通信员身边,拿起电台的耳机,只听到里面营长在焦急地问:“225,225,我是201,我是201,你那里出现了什么情况,你那里出现了什么情况,听到请回答!”

  “201,201,我是225,我们进入了雷区,触发了地雷,现在853高地的守敌在对我们进行火力打击!”罗中扬几乎是叫喊着对着话筒说。

  “225,不要恋战,迅速摆脱,快速向指定地点运动!”

  “225明白!”
六、

  在542高地上的每一个人,现在都有些无措了。情况是严峻的,部队在这里受到了拦截,被分割成两部分,而且还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在这群人里,不但没有惊慌,思维反而更加清晰的,除了连长罗中扬,还有副连长李怀清。

  他庆幸的是,没有让连长看到他的失态,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让连长看到他的软弱。他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这将成为他终生的耻辱。他应该表现得更勇敢些,这样才能对得起副连长这个职务。

  当阻击的枪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刚刚被他赶走的死亡的阴影又陡然地来到了他的身边。眼前的一切又只剩下了黑白的两色。他的心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不停地在收紧,收紧。他感到了失望,他感到了钻心的痛苦,在刚刚经历了人生的考验后,他又一次被打败了。耻辱感再一次向他袭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着,没有想到躲蔽,面无表情机械地向前走。渐渐地,枪声小了,再也听不到了那夺人心魄的高平两用机枪的声音了。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下来了。他看到了地上那标明生和死死的界线的小旗,很不理解就那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留下的。生和死的分别就是那样的重要吗?不,不是的,我现在的状态和死了的人有什么区别呢?李怀清在刚才的枪声中已经死去了。那么我是谁?我只是一个在执行任务的兵而已。他麻木地看着周围被打倒的灌木丛,心里想到,那是什么东西把它打倒了呢?枪声不是已经没有了吗?还有兄弟们,他们为什么还在隐蔽?为什么还不起来和我一起向前走?他大声地喊“同志们,和我一起冲!”奇怪的是,他拼了力气喊出来的声音,他自己却没有听到。怎么了,我发不出声音了吗?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任林深在对着他大声地喊着什么,嘴一张一张地,可他就是没有听到他在喊些什么。兄弟,你想对我说什么?为什么你只张嘴,却不发出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他怕敌人听到?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原因。兄弟,不用怕了,你没有听到吗?敌人已经不打枪了,现在这里寂静得如我们驻地的深夜,多么地恬人啊。咦,我们驻地上空不是有很多的星星的吗?星星那里去了,我刚才怎么没有注意?那里的星空是很美的星空,我最喜欢的就是银河旁边的牛郎和织女了。我得找一找,这南国的天空上是不是和我们那里的一样。

  但是在他抬头的那一刹,他看到了太阳。

  太阳耀眼的光线,猛地刺疼了他的双眼,他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了。

  也许是眼泪的冲刷,在泪水流过的地方,他看到了颜色。他首先感觉到的是白色的太阳,耀眼的太阳。然后是绿色的丛林,青黛色的山峰,和地上五颜六色的花朵。他高兴,他狂喜,因为在他眼前的黑色终于退去了,缤纷的世界终于回来了!枪声,枪声!他听到了枪声。这枪声让他打了一个冷颤,思维逐渐清晰,暂时从混乱的状态中回到现实中来了。

  “是的,我刚才梦游了,现在已经从那种状态里出来了,应该是说,我刚才在浪费时间。嘿,我还是害怕了,真有点意思了。人怎么会害怕呢?”他这样想着,嘴里也不停,“同志们,跟着我的脚印走,注意地上的小旗!”

  他不知道,他刚才的行为在战士们眼里多么地高大。子弹在他身边不停地落下,可他们的副连长,就象没有感觉一样,虽然有些摇晃,但那却是躲蔽时应该做出的战术动作。他好象就有了预感一样,身子一晃,就能把打过来的子弹躲掉,同时他还是在两行小旗中间走,显得是那样的胆大和心细。战士们眼里的副连长的背影越发就高大了起来。看着副连长,战士们的心里也不害怕了,他们也觉得那高平机枪的声音也象刚才那样让他们心惊肉跳了。大家站起身,跟着副连长,时而趴下,时而左右移动,虽然不是特别的快,却也在这条下山的山粱上开出了一条在雷区通过的路。

  眼瞅着李怀清带着一排的战士们从山粱的雷区里通过了,罗中扬也深深地被李怀清的举动感动了。

  看看左右,敌人的子弹还在倾泄着,他们并没有还击,这样,也就不会把部队暴露出来了。他不知道高平两用机枪给对战士们带来的心理上的恐惧到底有多大,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敌人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意图,只是从雷声中判断有人。也可能他们是看到了李怀清他们,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二排和三排还没有被发现。因为打到这里的子弹,基本上是属于试探性的,不象打在路上的那些子弹,火力集中而猛烈。这多多少少也让罗中扬有点宽心了。他下了决心,不还击,和敌人比耐心,给敌人造成一个只是几个侦察人员从那里通过的假象,等待敌人的攻击结束。他这着棋也委实险了一些,如果守敌猜出来他们的用意,等待他们的可能不止是更猛烈的进行,有可能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致命打击。不过,罗中扬也确实有一些把握:经过他的观察,发现对他们进行攻击的同的,只上853高地上的敌人,001号主峰上的敌人到现在也没有开火,这就足以证明罗中扬的判断。一个优秀的指挥员,有的时候是需要大胆些,并在认真分析的基础上,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罗中扬经常对自己说的话。

  罗中扬趴在草丛里,看到了程明那苍白的脸。他觉得是要和程明交换一下意见了。自从受到攻击后,他一直没有和程明在一起,不知道为指导员这个时候在想些什么。

  他慢慢地挪过去,拍了拍程明的肩,小声地说:“老程,别怕,我估摸着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全部。你看,连001号主峰上的敌人不也是没有攻击我们吗?可能等一会呀,他们就会停下来,只要我们不动,他们自己是打不起来的。”

  程明脸上一阵阵地躁热,他觉得连长可能误会他了。他脸色不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自己体能跟不上了。急行军走了12个小时,又没有吃什么东西,有一些顶不住劲了。他略带歉意地对罗中扬说,“老罗,让你见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体能有点跟不上了。走起路来,吃力了。唉,我这身体呀,就是在关键的时候不争气。”顿了一下,他又说,“我觉得你说的对,敌人现在盲目射击的可能性比较大。最多是前面爆炸的地方受到的攻击大些。我们就和他们斗斗耐心好了。你放心,我支持你,战斗上的事,你说了算,不用管我了,去看看战士们吧,想想办法让他们不要慌,也好和大家一起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吧。”


七、

  太阳已经升到了天上,丛林里显得更闷热了。军装从昨晚起就没有干过,一直是湿渌渌的,浑身上下的躁热,加上心里的焦急,让人无法忍受。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让人等揪心。

  终于,枪声渐渐地停了下来。

  罗中扬看了看战士们,发出了命令:“全连注意,成一路纵队,沿一排走过的路,迅速向前!”

  三排在最后,可是三排长乔迁却走在三排的最前面。

  乔迁也很想走在全连的前面。但,每当全连集体行动的时候,他们的三排总是在最后面。他也曾对罗中扬表示过他的不满,不料,罗中扬却说,“你让我怎么办?我总不能以后说话的时候,按三排、二排、一排这个顺序吧?我军历史上也没有这个习惯是不是?自然序列排在后面,不代表着没有作战能力。你要真想证明你们是连里最好的,那只有到战场看表现了。”现在倒是上了战场,三排依旧在全连的最后面。

  乔迁绝对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做什么事,都想分了个先后高低出来。在他还在当战士的时候,训练比赛,总是能全连数得上。甚至他有一年还得了一个全团的训练标兵,当时的团参谋长杨清还亲自给他发了奖,说他是个好士兵。再到后来被保送上了军校,更是班上的风云人物。由于他当战士时的优异表现,他在军校里被任命成班长。这让他更觉得有了责任。都是未来的军官,他却是成了未来的军官的班长,心里很有一种成就感。

  不过,他还是清醒的。军校对他们从战士上来的学员要求还是严肃的,不因为他们曾经是优秀的士兵就对他们放松要求。乔过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练就了过硬的军事技术和指挥技术。但他性格外向,风头很健,对于一些错误,他不能容忍,非要当面纠正。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他的老师们。以他的成绩,本来有望留下来继续深造,可是就是因为他的脾气,学校没有留他,把他放回部队,也是想让他磨练磨练,好让性子平和些。没成想,他依旧如故。也只有在五连,才能让他服服贴贴。因为这里有一个罗中扬。

  乔迁不能不服罗中扬。他到了连里自持才高,经常想出点难题给连首长。他出的难题,没有一个能让罗中扬难堪的。反过来,罗中扬却没有给他小鞋穿,事事让着他,直到他服气为止。他还很清楚地记得罗中扬说过后句话:“一个优秀的带兵人不是只依靠军事技术好,还得让人服气才行。”

  这句话让他想了很久,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和罗中扬大醉而归。从那以后,他和罗中扬成了莫逆之交。而罗中扬也经常在工作和训练中听取和采纳他的意见。

  在这次参战前,乔迁就有一个决心,一定要和战友们一起,打出五连的威风。

  ......

  敌人好象也是故意想和这支部队过意不去。当五连就要离开542高地的时候,走在最后的乔迁又被他们咬住了。可能刚才的射击他们没有达到目的,于是就对这这里加强了观察。当乔迁最后一个到达那个山粱上的时候,那架让人心惊的高平两用机枪再一次打响了。

  “咚咚咚咚--”把本来就剩下不多的草丛,又打倒了不少。

  每一声都好象打在了乔迁的心上。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地躲过这些打击。他当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左连跨了一大步。

  几支自动步枪也跟了过来,“嗒嗒嗒”点射也很急。

  乔迁灵活地左右走着,子弹一直跟着他走,却没有一颗打到他身上的。在战争中取胜的基础就是如何保存好自己的实力。这是乔迁在上学的时候,老师一再强调的话。他牢记了这句话,在训练的时候,也很注意在这方面的学习。现在他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物体来保护自己的生命。他总是能意识到子弹的弹着点,总是他刚离开,子弹就到了。他自己也庆幸,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的老师让他有了这样的本领,他应该感激那些个耗在训练场上的星期天。有时,他也卧倒,也会趴在那里不动,只要他离开,他刚才趴的那个地方,就会受到子弹的覆盖。

  罗中扬远远地看着,也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可是脚下还不能停。不能让全队都停下来等他一个人。他只有在心里祝福他的战友了。有几次,他甚至觉得乔迁被打中了,可是他的眼睛总是让他看到在他想不到的地方乔迁却能站起身来,而这个地方,也是敌人的枪打不到的地方。“好小子,以前还在我面前留一手啊!”他从心里赞了一句。罗中扬最后看了看他,心里说,“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不能等你了!”

  “全连不要停,迅速向7号地区前进!”他大声地命令到。

  乔迁此刻并不轻松。每次他都是觉得自己好象躲不过去了,但是总是下意识地做着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成功后,他的安全感也增加几分。这安全感让他也增加了信心。“原来他们的枪法这么臭!”他生出了一丝嘲笑。他跳跃着,他卧倒着,他前进着,似乎不是在打仗,而是在一种游戏,一种生命的游戏。他从中找到了一种乐趣,更找到了一种刺激,他的心在激动着。他没有感动恐惧,相反,他觉得很有点意思了。从最初的成功躲蔽后,从稍有的一点心慌中清醒出来,他就再也觉不出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他生出了一点点的成就感,他觉得这就是艺术。

  敌人的枪还在打着,可是对他已经没有威胁了。他只要注意到脚下的小旗,就能很快地赶上部队了。目前乔迁已经摆脱了暂时的困难,他已经从枪林弹雨中出来了,走到了敌人射击的死角里。


八、

  罗中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队伍已经完整地来到了7号地区。他曾经担心过三排长乔迁,可他看到乔迁令人不可思议地通过了封锁区,他的心就放到了肚子里。时间已经到了6时,通过电台,向营长报告了情况,营长只是说了声“你们辛苦了,原地休息,准备接受下一次任务。 ”

  7号地区是001号主峰下面的一个洼地,可能是一条雨水冲刷成的落水沟。这条沟比较宽,沟底铺满了小石头,圆圆的,跟鹅卵石很象,却没有鹅卵石那样圆滑,隔着防刺鞋的薄钢板,踩上去还是有点硌脚。

  他命令全连就地依山势构筑猫耳洞,炊事班想办法弄点吃的,好让部队休息一下,做好下一步的战斗准备。两边的山在夕阳的余辉里显得更加黑黢黢的,001号主峰看上去更高了,山上的树木都成了剪影,伸在空中的树枝,一晃一晃的,颤颤悠悠地,让人总是不能放心,不知道这树枝下在到底有什么。山上没有鸟,可能是这几年的战争让这里的动物也找安全的地方避难去了。

  罗中扬任凭微风在脸上扫过。他有些奇怪:这里的风,竟然能吹到洞里来。猫耳洞是狭小的,风带来的各种山里的气息,久久不能散开,这让他想起了他家乡豫西山区的味道。这宁静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能把握自己了,他觉得他好象回到了家里,这山,这沟,虽不似家里那样熟悉,却也是倍感亲切。天上红的和黑的云,映和着山上深黑色的树影,象躺在这家乡的苹果园里一样,不过那里更多的是安逸和温馨,还有令人难以忘记的的炊烟。

  此刻这里的宁静,却让罗中扬不能安静下来。他觉得这样的宁静更是大战前的征兆。在这个时候,双方都是在积储力量,都是在做周密的布署。等这一切都做完了以后,接下来的战斗应该是激烈的。他突然觉得应该到战士们中间去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打仗的准备。

  二排长陈大伟蜷缩在自己的洞里,抱着一把战士用的冲锋枪,愣愣地在出神。他忘记自己应该去各班看看战士们的准备情况,现在他只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想些什么,他没有想到将要开始的战斗,没有想到自己应该去和战士谈谈心,他想到的是他的柳月。

  柳月和他是中学时候的同学,两人也都算得上是班里的尖子了。在考试中经常能名列三甲,两人从来没有相互单独说过什么,但是两人有的时候相互看一眼,又慌忙地离开,心里都有了点感觉。不敢说什么,心里有却好象有很多话要说。柳月的父亲好象是他们所在的那个市里的领导,但是她从来也没有在同学面前说起过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比别人高出一等的感觉。她一直是很用功地学习,从来不以自己是干部子女自居。也就是有了这样的品质,才能让陈大伟对他格外看待。陈大伟是在一次帮助老师整理学生材料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情况的。

  直到高考完了报志愿的时候,柳月突然来找他,他却没有感到意外。柳月在他的小屋里坐下,问他:“大伟,考试考完了,觉得有些空空的,想起了你。你选好志愿了吗?”

  “我已经选好了,我想考陆军指挥学院,将来当一个将军。你呢?”陈大伟有些激动地说。那个时候,他确实想当兵,每到看到穿军装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的眼睛就会一亮。

  “我报了武汉大学的计算机系,我觉得计算机以后应用方面可能会更大些。”

  “那好呀,你看,要是我以后当了将军,说不定还得让你来帮我来实现现代化呢!”

  “好,我们一言为定!”柳月伸出了手,想要和他击掌,陈大伟犹豫了一下,终于也伸出了手,两个年青的手掌合在了一些。一种从末有过的感觉,从两人的手掌上传到了两人的心里。不知不觉中,柳月的手,已经握在了陈大伟的手中了。这一刻,柳月的脸红了,红得那样的彻底,象一个红透了的苹果。陈大伟也觉得,他从来也没有见到柳月有这样好看,直直地看着柳月的脸。柳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猛地抽出手,头也不回去跑了出去。

  有了这次单独谈话,似乎两人中间的那层纸无形中没有了。在上大学的期间,两人不停地有书信来往,在信中,无所不谈,可是却从来没有涉及到那个令人心醉的字。他们谈各自的学习,各自的生活,也在信中相互给对方以鼓励,每封信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毕业了,陈大伟怀着满腔的豪情来到了部队,而柳月却考上了清华的计算机研究生。他们又一次分离了。但恋人的思念,更增加几分渴望。参战前,陈大伟给她写了封信,很含糊地说了一下。但是,聪明的柳月却猜到了。她写来了一封信,信里的浓浓的感情,让陈大伟不能忘记。信是这样写的:

大伟:
  收到你的来信。你总是不敢说什么,可是我能理解你们这次外出执行任务的危险性。不用再说什么了,作为你的朋友,我支持你的工作。
  别说那些什么对不起我的话,我们能在一起,就是一种缘分。它摸不着,看不见,猜不透。我们之间的相知相识,就是因为我们之间的那一分缘。人都说:缘分天定。冥冥中确实有一股力量存在,它让我们相互认识,相互接受对方。缘分是抓不住的,抓,已经有了一分刻意,只能用心去领会,感悟。缘分来去匆匆,你感到它来时,那是一阵惊喜;如果它走时你才感到,那是一种惆怅和悲伤。有些逝去了便不会再来,你只能遗憾一辈子。记住:缘分是一种自然,不是刻意。
  缘分要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不要对缘分翘首以待,望穿秋水。只要用心去感觉就行了。缘分无规律,苦苦的等待着一分缘,很可能会是等不到。苦苦等待,那是刻意,那时即使缘分擦身而过,你也感觉不到。缘分这东西应该多用心去体会。我相信我们这间就是一种缘分,一种从轮回里带来的,生死不分的缘分。我相信缘分,我是敏感的,我知道,我们每一分缘都是难得的,求不来的,我会尽力善待缘分带来的一切,包括好的和不够理想的。
  大伟,如今你就要远行,我怀里揣满思念。我一个人,站在窗前,将身心寄存在夕照里,等待一轮弯月悄悄的挂出,多少记忆由它照出清晰的轮廓。我向着弯月挥挥手,往事含烟。轻叩热恋的小路,无言的相思,在绿色的梦呓里茁壮,涨满无涯的月夜,我宛若一枚心形的红叶,浮在爱的河床上,载着虔诚载着问候,漂向你。我珍藏了许多话语,那是初春的情话没有说完。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紧蹙的眉头封锁了我心灵的窗口,轻柔的吉它也化解不了我心中的忧伤,空荡的思绪如荒芜的沙漠,没有着落。如梦的感觉里又抓住你的手,多想我俩牵手,走过春季里的希冀,夏季里的温情,秋季里的相思和冬季里的企盼。
我听人说,月弯弯的时候,思念也是弯弯的,我愿厮守这份弯弯的思念。  
  大伟,我会等到你平安回来。


九、

  俗话说的好:“冻不死的葱,饿不死的兵”,不知道炊事班在这样的条件下是如何弄出了一顿饭的。当大家都吃上了热呼呼的大米饭的时候,也就不再为没有了下饭的菜遗憾了。罗中扬看到司务长的时候,高兴地说,“等打完了仗,我要给你请功。”司务长笑呵呵地说,“连长,看你说的,这是我的职责呀。多亏了我们这个电热锅了,只要有电池,就能吃上饭。要请功啊,还是给研制这种锅的人请功好了。没有他们,我们是吃不上饭了。再说了,这也是我的工作,只要是大家能吃上饭,我就对得起我身上的军装了。”

  罗中扬看到三个排长猫着腰向他走过来,就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点点头,“快点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来到连长的洞前,他们都没有进去,就在洞前的地上坐下了。乔迁先掏出了烟,“来,再吸吸我们祖国的烟吧,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能吸上。”

  罗中扬瞪了他一眼:“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战士们听到了,该怎么办?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吸烟,当心掉脑袋!”

  “不怕,不怕,不吸就是了,我闻闻还不行吗?战士们嘛,我就不用说了,你去看看他们,家伙们一个个睡得那个香呀,你叫都叫不醒。”

  “可别,别都睡了,岗哨派好了没有?”

  陈大伟说,“连长,你把我们都当成小孩子了,你也不想想,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打仗,要是没有这点知识,这身军装不是白穿了吗?”

  “你们不想休息,可别捎上我,我可是累了。”罗中扬故意这样说。

  “你说你吧,连长就连长呗,多大的官呀,摆的谱不小,”乔迁接上话,“我们睡不着,才来找你的,你说你想睡觉,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小排长们吗。”

  “嘿,逗你们玩呢,你们以为我能睡呀。还不知道晚上的仗团里是怎么布置的,我怎么能睡得着呀?说实话,看着这001号主峰,我就不知道该怎么上去了。”

  乔迁说:“放心吧,我们三个刚才看了看,我们可以分成三路:一路可以从这条沟向前,一般说,这样的沟是能通到山顶的;另外两路可以从坡上分成两路上去,翻过几道坎,也就能上去,当然是在第一路做佯攻的前提下。这佯攻呀一定要打得猛,打得狠,这样,才能吸引住敌人。”

  罗中扬打开地图,用帽子遮住手电筒,看了看地图,说,“我看这个办法可行。要不我们叫副连长来一起商量一下吧。”

  “别叫他了,下午他也够苦了。刚才我们去他的洞里的时候,看到他正睡得香呢,让他多睡会吧。”乔迁说。

  “也好,等会我去给他说说。”罗中扬说。他注意到任林深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天上,就对任林深说,“一排长,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他没有叫任林深老任而叫他一排长,是因为,他觉得任林深好象有心事,故意这样提醒他一下,想让他知道,战前不有太多的杂念。

  任林深望着天空,从嘴唇和鼻子中间拿下那烟,说,“这里的星空很好看,跟我家那里的很象。”

  “林深,不要想的太多了,现在我们想的是应该怎么样把仗打好。你和副连长带的一排,是我们的尖刀排,你们的任务很重。我想是不是把佯攻的任务也交给你们?”

  “连长,这个我知道了,你不用交待。要是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是我们排的光荣。放心吧,连长,一排不会给全连丢脸的。下午你没有看到,副连长是多勇敢,他让战士们也有了信心。有他在我们一排,我们一定能打好。”

  “这我就放心了。你要多向副连长学习。他是打起来不要命的人,让他多注意安全。”罗中扬抬起头,看了看天,“你还别说,这里的天空,确实不错,要是不打仗了,来这里住倒是不错。你们想想看,领上老婆孩子,再整上三四亩地,一家子快快乐乐的,还当什么兵呀。”

  这一席话,让大家也没有了话说,都抬起了头,看着天空。

  指导员程明猫着腰过来了,佯怒道:“你们几个呀,就不知道累?不好好休息,还在这里聊天?我看你们等会怎么打仗!”

  罗中扬说,“哎,指导员,你来得正好,他们几个现在正想家了。现在是战前,你看看你这思想工作怎么做吧,不能让兄弟几个都眼泪汪汪的啊。”

  程明看了看罗中扬,“是他们还是你呀?我刚才可是听到了几句,是哪个人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任林深闪了闪眼睛,故意用队列语言说,“报告指导员同志,是连长同志在领着我们一同想家了。”

“你还别说,我看呀,就是你的作用不好。”他半开玩笑地说,“不是你先说到家的吗?”

  “嘿,合着你都听到了,那你还问什么?”任林深叹了一口气,“唉,指导员就是指导员,一说话,就让我们全招了。”

  罗中扬笑了一下,抬手打了任林深一拳,“要不他能成我的伙计?专门治你们这号货。”

  程明没有笑,他略带严肃地说,“同志们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如果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不正常了。为什么呢?”他略微顿了一下,“要是一个人现在什么也没有想,光想着打仗,那就是他把打仗看得太重了。打仗虽然是重要的,但是现在我们不应该把它看得太重了。越是战前,越应该放轻松,应该用平常心来对待它,不要紧张。我们平时训练和战前的三个月的强化训练时,不是一直强调一个战时的真实性吗?现在真实性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就把它当成一次最接近真实的实弹训练就行了。原来怎么练习的,现在就怎么打,那就一定能打好了。”

  程明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应该说说感情了,这个时候他想要说的话很多,“说到感情,人不能没有感情。触景生情,这也是自然的。比如说刚才,我也想到我的那位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预产期就是这个月,我现在却在这里。我也想回去看看呀。可是,我们的岗位现在就在这里,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收复三峰山地区。对待工作要全心全意,这是对我们党员和干部的要求,我们只能把这样的感情埋在心里,等打完仗了,才能安安心心地回家,去看看她们。说句水平不高的话,我们现在打仗就是为了她们打的,就是为了能让她们能好好地生活,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说远点,也是为了我们的祖国打仗。大家没有忘记全团誓师大会上,政委和团长是怎么说的吧?他们说,我们受苦受罪,是为了不让祖国再受苦受累;我们来打仗,是为了不让祖国再有战争。为了祖国,为了祖国人民,我们就是要在战场上流血。我相信,你们都有感情,我也相信,你们的感情比平常人的感情更丰富。因为你们现在就要经历战争,你们就要面对生与死的考验,经过这炮火的洗礼和战争的考验的感情,才是感情中的精华。到了那时,你们就有资格对别的人说,我们经历过了战争,我们接受过了战争的考验,我们的感情是最真挚的感情。”

  “哎呀呀,你看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呀,战斗就要打响了,我还在这里大谈感情上的事。真是职业病呀。我家属见我的面说我整天就是说教,看来我还真的要注意了。你看看,我说着说着,就顺嘴往外掏了,大家别在意啊,我是瞎说的。”

  “不,指导员,你说的很好,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事。”任林深看着程明,“感情和战争,我也一直想在这两者之间找出一个平衡点,却找不到。你这样一说,我也有点想法了。我想说,我们当兵人,是最懂得感情的,可是为了和平,为了能打胜仗,我会放弃我的感情的。”

  罗中扬这时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了,他打着哈哈说,“你小子什么时候把指导员那一套也学过去了?嘿嘿,你是不是想抢他的饭碗呀?你看看这上纲上线的,有那么复杂吗?打完了仗,我给团里打个报告,让你也当个指导员好了。”

  任林深不好意思地说,“连长,我就不能没有思想?不是说要对组织交心吗?我可是在给书记交心啊,你可别打击我的积极性呀。”

  “你别给我戴帽子,也别吓唬我,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就想想怎么把仗给我打好就行。”

  程明在一旁也发话了,“我的排长同志,连长说的对。我们现在是不能想这事,我们把仗打好就行了。别的,可以以后再说。”

  任林深,陈大伟和乔迁都没有接话,默默地看着草地。

  月亮悄悄地上来了,照在草地上,让草丛显得更加娇美。在微风的吹佛下,草丛也有了象海浪一样的感觉,随着风一高一低,实是让人觉得和几个小时后将要打响的战斗没有什么联系。

  罗中扬看着大家说,“我们也别都在这里了,都去睡一下吧。实在睡不着的,就检查一下战士们是不是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我和指导员去找一下副连长,研究一下仗怎么打。”


十、

  午夜12点。

  万赖俱寂。

一切都应该是沉睡的时候。战斗打响前的宁静,显得非常沉重,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咚----”

  一声炮响,惊醒了刚刚迷糊过去的罗中扬。刚才他和指导员程明找到李怀清,仔细地商量了战斗的布署,就回到自己的洞里,靠着洞壁,想休息一下。经过了一天的行军,他不但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心里上也感到很累。他太需要休息了。可是,炮弹声却让他不得不醒来。

  他仔细地辩认了炮弹的方向,不禁有点兴奋了。开始了,开始了,这是我们的炮火,这是我们的炮兵在试射。他想到。

  “咚----”

  又是一声。从这闷声闷气的发言中,他判断是榴弹炮。两次试射后,就应该是炮群的集体发言了。

  接着又响了几声炮,他没有看到弹着点,他知道,这几颗炮弹可能是打在了002和003号的主峰上了。接下来,是几分钟的寂静。这是应该是我们的炮兵在调整射击的诸元,好给敌人以更准确的打击。

  炮声又一次响起了。不过,这次已经不是单个炮的独唱了,而是整个炮群的大合唱了。如果说沉闷的加榴炮是这个合唱中的低音部,那么,响亮的加农炮就是这个合唱中的主音部了。炮声如巨鼓齐擂,震耳欲聋。炮弹出膛时的火光,照亮了北方的天空,让那里的天空有了一种悲壮的红色。在弹着点的山头上,腾起了一阵阵的烟雾,虽不是蘑菇云,可炮弹炸起的烟云,升腾在空中,也如鲜花般美丽。随烟雾升起的,不仅仅是树木和泥土,还有我军战无不胜的豪情。整个山头被这种烟雾覆盖了,隐隐地还能看到山顶,但已经不能很真切地看清楚了。月亮被它遮住了,山上的月光没有了,可是月亮还是有些不甘心地从这些烟雾中间努力地伸出头,它也想看看这番景象。炮弹爆炸时的亮光,一闪一闪地,照亮了沟底,映衬出的人影也影影绰绰的,更被披上了一种如鬼似魅的外衣。这外衣吓破了敌人的胆子,他们不停地在爆炸的间隙中发出慎人的嚎叫。敌人被这突然来的炮火打晕了,丝毫没有还击的意思。我军的炮火已经在意志上打垮了敌人。

  罗中扬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他没有想到,炮兵的气势竟是这样的气吞山河。炮声震的他也有些不能听到别的声音了,他还是很清楚地意识到,应该注意隐蔽。他让通信员去各排传达他的命令:谁也不能从洞里出来,要注意双方的炮火,不要造成误伤,也不能让敌人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山脚下。

  通信员去了几分钟就赶回来了,他对罗中扬说,“连长,营长叫你。我已经让一排的同志代我传令了。”罗中扬拿起话筒,耳机里传来的正是营长的声音:

  “225,225,我是201。我们的炮火马上就要停止,全团的攻击就要开始了。你们的任务:从你们现在的7号地区向001号主峰挺进,牵制敌人的兵力,配合全团的作战,拿下001号主峰!”

  罗中扬对着话筒喊到:“201,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十几分钟后,炮火停了下来。罗中扬集合了战士们。战士们显得很兴奋。他们年青的生命里就要有了极不寻常的色彩,怎么会不兴奋呢。罗中扬简短地说明了战斗任务,并强调,在佯攻的一排没有打响前,二排和三排绝对不能暴露,一定要接近打,给敌人致命的打击。这支队伍分成了三个小分队,从不同的方向向001号主峰开进了。

  李怀清和任林深领着一排从沟里向前方走,陈大伟和乔迁带二排和三排从沟的侧面向上走,罗中扬和程明带一挺机枪在沟底指挥,三路人马争取在001号主峰汇合。营里给他们的任务是从背后打击敌人,配合全团的进攻,可罗中扬想到的是,既然已经来到了7号地区,作为奇兵,他们应该首先登上001号主峰。

  战士们相互无言地握了握手,眼神里流露出的话语,是用语言无法说出来的。

  李怀清走在最前面,手里的冲锋枪换成了一挺班用轻机枪。脚下没有停,人一直都在高速运动中。他现在没有了一丝的杂念,想的只是如何能尽快地登上001号主峰。这里已经没有了雷区,看来敌人也是想给自己留下一条下山的路。

  现在他的心情是亢奋的。无论是在通过542高地的途中,还是刚才在7号地区休息的猫耳洞里,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平静下来。尽管在外人看来,他刚才是在睡觉,只有自己才知道,不但没有睡,而是进入了一种对战斗的急切的盼望当中。他迫切地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来向大家证明他自己的勇气和必死的果敢。战场上的炮声和枪声,都带来了死亡的气息,李怀清更觉得这正是他想要寻找的感觉。他认为这是对一个军人胆量的考验,他渴望这样的考验,他也愿意接受这样的考验,用以洗刷遭受敌人打击时的惊慌。在连长和指导员找到他和他商量作战布置的时候,他坚决要求带一排做佯攻的任务。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只有这个,才是最适合他的任务。他用没有丝毫可商量的口气说,“连长,指导员,你们放心吧,这个任务我来完成,你们做好登上主峰的准备吧。完不成任务,我绝不下战场见你们!”罗中扬当时看到他眼里的凶光,有点担心问:“有没有什么困难?”指导员程明也说,“我们的任务只是拖住敌人,你可不要硬拼,要注意保存自己的力量,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后面。”面对这两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兄弟,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点点欠意:原谅我,我现在是不能帮你们了,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场真正的战斗。

  他不停地向前运动着。眼前的景物也渐渐地清晰了,脚下的石头渐渐地少了,草丛也越来越深了,矮矮的树丛里多了些荆棘,他可以听到裤脚被挂开的声音,但是他顾不上这许多了。他看到前面可能是沟的尽头,草也少了,石头几乎是没有了。月亮这时候也很适时地出来了,把前面的路照得很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再往上走,就是斜斜的山粱,直通到了001号峰的半中腰。那里没有了树,只有很高的草。岩石的硬土组成的山体,在月光里更显得光滑。经过了炮击后的山,没有了柔美,显出了狰狞的本色。这让他觉得的些心惊了。炮击并没有打到山的背面,而每一簇茅草和每一块岩石的后面,都让他觉得不安全,那里似乎都随时可以伸出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

  他有这样的感觉,但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他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他的兄弟们,四十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为了不能再让542高地上的一幕在这里重演。他有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他想停下来,给连长和指导员报告一下他的感觉,他想给他们一个警示。最终他还是没有停下来,这只只是要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占据了他整个脑海里的只有连长分配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吸引敌人,掩护二排和三排的进攻,因为只有二排和三排,才是他们这个队伍的攻击中坚力量。他已经顾不上脚有没有石头,已经顾不上有没有荆棘阻止他的前进了,他的念头只有一个:前进,前进,前进。

  越往前走,他的惊悸的感觉也越来越大。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他做为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员特有的警觉,相反地,他是认为是那种怕死的感觉又上来了。他奋力地摇摇头,想要赶走这感觉。从战后分析的角度来看,现在的李怀清,实际上已经处于一种精神极度亢奋的状态。这种状态是在战场上最要不得的。做为一个指挥员,是不应该的,应该有一种清醒的头脑。可是现在,副连长李怀清,已经不可能也没有时间来想这些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从这里打响,闯出一条路,冲上主峰。在沟的尽头,就是通往山上的路,这是一条充满了危险的路。冲上去了,就可能有效地打击山上的敌人,也可以阻止从853高地增援来的敌人。控制了这条山粱,就可以象一枚钉子一样,深深地插入了敌人的腹地,这样,我们的胜利就多了一分把握。李怀清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任务,他觉得,只有他用他自己的勇气才能感染自己的兄弟们,才能让他们也用无敌的勇气去和他一起征服这座山。

  突然,他被眼前的几棵树吸引了。尽管月光很亮,他还是看不清树间有什么。他做了一个手势,让后面的兵们暂时停下来,他一个人继续向前走。一个亮光忽地一闪,他惊得出了冷汗。敌人!只有用惯了枪的人,才能看得出来,那是枪身反射的月光。沟口里也有了敌人!看来敌人也没有放松对自己的保护。他手中的机枪打响了。“嗒嗒嗒嗒----”只有一个短点射,他手中的机枪便哑了。在同时,敌人的自动步枪也开火了,一串无情的子弹全部打到了李怀清的前胸。

  李怀清张大了嘴,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胸前盛开的鲜花,他觉得发生的这些事有些不太真实,他还没有来得及冲上主峰,没有来得及亲眼看到红旗飘扬在祖国的土地上。他不相信他会这死去,尽管他曾经害怕过死,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巨大的疼痛,让他明白了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生命很快地从他身上走开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地向后倒去,手里的机枪这个时候又打响了,不过,子弹却是射向了空中。他感到了欣慰,因为他实现了他做为一个军人在战场上的职责,他成就了自己想象中的英雄。他可以高兴地告诉他的兄弟们,我李怀清不是孬种,是好样的。他感到自己的身子现在很轻,象一根羽毛一样,他感到没有依靠。他现在很想再握一握他的兄弟们的手,很想再感觉一下他们的温暖。他嘴里喃喃地说着,“兄弟们,开火啊.....” 当他倒到地上后,他最后的一丝意识告诉他:地上的石头,挺硌人的......
十一、

  任林深看到了李怀清牺牲的这一幕。他看到了李怀清仰面倒下,也看到了李怀清把那个敌人也打倒了。他知道再也不能和他的战友分抽一根烟了,很难说清他当时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只是机械地扣动了自动步枪的扳机。一串串带着仇恨的子弹射向了小树林。他几乎没有瞄准,只是把枪里的子弹倾泻到那里。

  他身边的战士们的枪也打响了,他们也看到了副连长这悲壮的一幕,他们的想法和任林深一样,都想给副连长报仇。他们对着树林的各个方向射击,狠狠地打击着树林里的敌人。

  一排战士们的射击,引来的是树林里的敌人更疯狂的反击。他们的子弹,也覆盖了战士们隐身的坡地。双方都以密集的子弹射向对方。林中响起了机枪的声音,看来敌人在这个地方埋伏了不少和兵力。机枪的子弹,暂时阻止了一排的前进,他们被这挺机枪压得抬不起头了。敌我距离太近,机枪的威力就显得更为巨大。一排的进攻被阻止了,一排的战士们出现了伤亡,他们是被敌人密集的子弹打中的。一个个年青的生命就在001号主峰前,化成了永桓。

  任林深想,副连长不在了,那他就有责任负责这四十多个年青的士兵的生命,他有责任把他们带到001号主峰的山顶。他对战士们喊了一声:“散开,成单兵攻击队形!”转身一个打滚,滚到了草丛里,手中的枪又响了。黑暗中,他通过瞄准圈,瞄准了那个喷着火舌的枪口。他仿佛看到了机枪后面那张得意的脸。当那个人头出现在缺口里的时候,他打响了手中的枪,敌人的机枪哑了。他的枪声也暴露了他的位置,敌人的子弹也跟着过来了,他身边的泥土被打得乱飞,他感觉子弹就在他的周围,他把整个身体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他知道现在应该沉着,应该保护自己,用耐心和敌人周旋。

  几分钟后,他又换了一个位置,抬起头,发现敌人的机枪又响了,那条罪恶的火舌又伸出来了,这火舌又舔得身边的草丛倒下了身子。枪声还是很密,双方都不肯轻易地放弃自己的阵地,都想用自己的子弹去瓦解对方的意志。对方隐身的那片小小的树林,现在已经不能再称做树林了,树冠已经子弹削掉,树叶堆在地上,形成了一种掩护的效果。月亮虽然很亮,但那些树叶还是挡住了一排战士们的视线。战士们只能从那里伸出的一条条火舌来判断敌人的位置,他们的子弹也带着自己的仇恨向那里打进去。

  任林深不停地在换自己的位置,用以躲蔽对方射来的子弹。他用自己准确的枪法打击敌人,打掉敌人一个个的火力点。他再一次发现了对方机枪的位置,用一个点射又一次让机枪哑掉了。显然敌人也发现了他的威胁。集中了子弹向他打过来。他身边的草被打得乱飞,子弹打在石头上,啾啾地响,也有反射出去的,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子弹的屏障。他告诉自己说,一定要沉着,这个时候的慌乱是致命的。他没有动,就趴在那里,在月光下面,就象是一块石头。当敌人不再注意他的时候,他的枪就打响了,每一次射击,都会给敌人致命的打击。

  敌人打不到他,却也怕他再开枪,只能用更密集子弹来封锁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任林深对自己的枪法好象颇为自信,他开枪的次数不多,但他每次的弹着点总是落在战士们最想打到的地方。他第三次把敌人的机枪打哑后,敌人被激怒了,几支自动步枪不打别的地方了,只是对着他开枪的地方猛打。任林深暂时又被压住了。

  没有了任林深有效的打击,敌人的火力又猖狂起来。战士们还是无法前进。枪声显得是那样的得意:你们尽管有一个射手,可是你们还是不能前进。战士们也在还击,他们的子弹也在小树林里形成了一个死亡的火网。敌人不断地被歼灭,又有人不断地补充上来,战斗进行的很艰苦。双方就在距离不足百米的地方,进行着激烈的拼斗。一排的人员在减少,但是他们没有停止他们的战斗,他们仍在开火,仍在把仇恨的子弹打出去。

  任林深也被激怒了,他明白,要是不能从这里通过,就不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不能让山上的敌人把兵力吸引到这里来,那么陈大伟和乔迁他们的压力就会很大。身边的战士们不停地被打倒,他们没有停下来,他们还在帮仍在战斗的战友们压子弹,拧开手榴弹的后盖。鲜血流在了草地上,就是不借助月光,也能看到它们在流动。这是一次多么残酷的战斗,双方投入了全部的力量,来夺取这一块小小的坡地。形势是明显的,双方无论谁占有了这块土地,都会给对方的后续部队以打击。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不能暴露出自己的位置,那样,他就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了。他着急了。

  一串子弹打在了他的向边,他机警地躲向了一边。但是他觉得这子弹的方向不是从正面来的,而是从侧面的853高地上打来的。他仔细地看了看,没错,是那个方向。顿时,有一股凉气从脚下冒了上来。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他们现在是两面受敌,被两个方向敌人同时打击。正常的情况下,这时候,应该撤出这个地方,以保存自己的力量。一但要是撤出了,那意味着身后的全连也会受到来自树林里的敌人的攻击,他这样想,如果敌人沿沟冲过来,那么二排和三排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不行,不能撤,宁死也得在这里坚守。

  就在他感到有些绝望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了机枪声。来自853高地的敌人的机枪暂时停止了发言。他不知道,这是罗中扬打响的。

  罗中扬在后面发现了一排的形势。他也明白了一排的形势。从枪声中判断,一排还击的力量在减少。他心疼了,一排怕是要完了。李怀清和任林深怎么样了?他不清楚前面的情况。他对程明说,“你留在这里指挥,我上去了。”程明不同意,“连长,不行,你能离开这里,不能为了一排而不顾了全连!”罗中扬眼里流出了泪水,“指导员--,你没有看到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绝境了吗?两面受敌呀!”“你要冷静,要相信李怀清他们,他们是可以摆脱的!”程明对着罗中扬大喊道。他抹了一把眼泪,对着身后大喊:“机枪,给我机枪!”他操起机枪,对着853高地敌人的机枪开了火。从枪管前方的缺口中,他看到了那挺机枪,他不管不顾地向着那里开火,以希望能用自己的火力能给一排减轻一些压力。他这一招显然是有效的,853高地的敌人不再向一排开火了,转向这里来了。子弹密密地打来,地上的石头被打得跳了起来。从枪声中,他听出来,至少是的一个高平两用机枪参与了对这里的打击。他没有怕,手里的机枪迎着敌人的子弹不停地射击。


十二、

  任林深心里无限地感激身后那挺机枪,正是这挺机枪,挽救了他们的命运。他抬起枪口,从缺口里他看到了对面敌人的机枪,随着短促的枪声,机枪又停了。他伏下身子,等了一会,没有听到机枪再次响起。他不知道,正是他有效地打击,已经让敌人已经没有人敢用那个机枪了,因为用了那个机枪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死的,而且总是被他一个人打死。敌人的意志已经垮了。当然,任林深是不能看到这个情况的,他没有机会看到。

  他觉得现在的枪声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密了,估计是敌人伤亡也差不多了,他觉得要是再用一阵子手榴弹也就差不多了。他喊了一声,“准备手榴弹!”看了看左右,战士们都准备好了,他又喊一声:“投弹!”把自己的手榴弹向树林里扔过去了。就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再趴下的时候,一声枪响,他感觉就是前胸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倒下了,手还是保持了向前的姿式。他没有感到疼,只是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从他的心里升起,升起......

  他意识里最后残存的一点记忆,不是有关于这场战争的,而是有关于一条花裙子的,他的口型也停在了“花”字这个张开口的形状上。 

  任林深和罗中扬不一样,他是城市兵,他的人生是顺利的,几乎是没有什么坎坷,从小学到高中,他一直是班里的好学生,成绩在班时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在上到大学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想到自己和军人会有什么联系。

  高一的暑假里,学校所在的区教委,别出心裁地搞了一次军事夏令营。同学们都出于好奇报了名,可任林深没有。他觉得这事与他无关。他只是想用这个暑假把功课再好好地复习一下,因为高二就要分科了,高考的阴影是从高二就开始了的。做为班里的三好学生,班主任希望他能参加,给别的同学做一个榜样。于是,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加入了进来。这之后的两个星期里,他觉得他没有白来,学到了他从书本永远无法学到的东西。

  夏令营是在当地的驻军的军营里度过的。军营里的一切,让他觉得新鲜,让他觉得世界上还有当兵这样有意思的事。以前对于当兵的认识,只停在了铁一样的纪律上,现在他看到了军营里虽然有纪律但也不乏幽默。他认识了一个军官,就是他们所在连的指导员。指导员丰富的知识,和过硬的军事技术,让他着了迷,他从指导员身上看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他们经常在一起聊天,范围很广,指导员喜欢这个聪明的男孩,而他也从指导员那里学到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具备的素质。指导员这样对他说过:“什么是军人的气质?军人的气质总起来说,就是勇气、锐气、豪气、胆气、气节、气度。把这些综合在一起,就是军人的气质了。做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应该具备的条件是:勇、智、仁、信、忠。有勇,才能打胜仗,有智,才能知道如何打胜仗。在这里面,智是很重要的。部队的建设需要知识人材。”他把这些话记在了日记本里,没事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看看。

  就是在他青春年华的初期他遇到的这位军官,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同以往的军人形象,同时也打开了他想探索这神秘的职业的好奇心。他想改变一下自己,想让自己也成为指导员那样的人,成为一个有知识的军官。于是,高三的时候,在高考的志愿表里,他填上了军校的名字,成为一名军官就成了他理想的选择。  

  假期里他高中的同学有一次聚会,在那次聚会上,他出众的军人仪表,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眼光。在这次聚会后,一个叫沙学丽的女孩子,就经常出入他的家庭了。

  经过了长达两年的书信往来,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假期里,他们相约来到了市里公园,在黄昏的人工湖畔,他们有了的初吻。他们吻得那样的深,那样的长,以致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旁边的行人。世界没有了,时间没有了,只有他们的吻是真实的。他们互相品尝着对方的甜蜜,真想把这一刻化成永桓。当激情过去后,任林深对沙学丽说,“丽丽,明天我们上街,我要给你买一件礼物。”

  第二天,他们来到商店,到了女装部,任林深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在学校,任林深是个孜孜不倦的学员,很少为买衣服这样的事伤神。他的大部分业余时间,都花用来泡图书馆了。他很想为他的沙学丽买一件花裙子,因为从小的时候,任林深就认为白雪公主是穿花裙子的。他们从一个柜台到另一个柜台,看到的衣服都很漂亮,都些眼花了。他们看着,赞叹着,还不时地用手摸摸布料,品评一番。沙学丽很兴奋,平时她倒是经常逛商店,但是,今天是她的男友,未来的军官陪着她逛商店,这种感觉,让她激动。俗话说,女为悦已者容,沙学丽也不例外,她恨不能把每件衣服都在任林深面前试穿一下,她想把她最美好的东西,展示给任林深。当任林深看到商场的模特身上的一件花呢裙的时候,眼睛亮了,这正是他想找的那种。在他的想象中,他的沙学丽穿上这件裙子,就象天仙般美丽。他撩起那裙子的下摆,想叫沙学丽也来一起分享他的惊喜的时候,脸上却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断呵:“臭流氓!”任林深回头一看,原来他是把站在货架旁边的售货员的裙子撩了起来。他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连忙道歉,那边沙学丽已经笑弯了腰。他赶忙拉起沙学丽,逃命般地离开了商场。在大街上,两人笑成了一团,全然不顾路人不理解的眼光。当然花裙子也就没有买成。

  这以后,花裙子就成了他们之间的暗语。很多次,任林深在信中说,一定要让他的新娘子在他们的婚礼上穿上花裙子。三个月前,部队要出发了,他专门请假上街去买了一条花裙子,想在战斗结束后,就给他的新娘穿上。他给沙学丽写了一封信,很隐晦地说,要出去执行任务,不能联系了,等回来后,一定回家,让她穿上花裙子结婚。


十三、

  李怀清和任林深的死,让一排的战士们愤怒到了极点。在不长的时间里,他们已经看到两位干部先后牺牲了。愤怒让他们的眼睛充血,顾不上对面射过来的子弹,冒死向前。

  看着身边的战友不断地倒下,他们一个个站起身,没有谁命令,迎着敌人的子弹,他们依旧向前冲。死亡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意义,只有仇恨的怒火在然燃烧了。这火焰烧到了小树林里,烧到了敌人的工事里。  

  接下来的战斗是惨烈的。人类在自己生存受到了威胁后,爆发出的能量,是巨大的,不可阻挡的。已经用不上子弹了,刺刀弯了,枪托断了,人是相互缠绕着,撕打着的,嘴里发出的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声音。

  小树林里已经不再有枪声了。

  据战后打扫战场的人说,李怀清带领的一排,攻击的是敌人一个连驻守的工事,他们所有的人,全部阵亡。有的人是和敌人紧紧在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一排的人,大部分倒向是枪口的指向,也就是他们攻击的前方。

  ......

  在后面沟里的罗中扬,看到了这一幕。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心里说,“永别了,我的好兄弟们!”手里的机枪更加疯狂地打向了853高地的敌人。在一旁的程明,也流下了泪水。不过,他还清醒。他拖住罗中扬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大声地对他喊到:“老罗,现在不是我们流泪的时候,我们应该让敌人流泪!你清醒一些!”

  罗中扬抓住程明的肩膀,悔恨地说,“我把他们带上来,却不能把他们带回去了!”程明对罗中扬说:“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你冷静些。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罗中扬红着眼,“我要让他们偿命!你带通信员和文书顺三排的路走,去和乔迁汇合,我从二排的路走,赶上陈大伟,我们从左右两边同时进攻,接近再打,一定要把他们打烂!”

  陈大伟带领的二排,是从001号主峰南坡的右边上山的。这里的路相对好走一些。从小路形成的规模来看,这里经常有人走动,他就格外地小心了。他没有走得很快,他知道,只有出奇兵才能致胜。山上的守敌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一排人马,只能靠出奇不意地打击才能奏效。

  他边走边看,速度不是很快。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沉着,不能着急。当一排在山下打响后,他让自己的战士们都卧倒隐蔽了。经验告诉他,山下打响后,敌人可能会增援,那就要从这条路上下来,才能到沟里,他们可以在这里打伏击。另外还有一个意思,他怕山上的敌人会因为害怕而开枪,给队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敌人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是不是也在等着我们到了这个漫坡上再打?要是那样,那我们的损失会很大的。但是又不能不前进,攻上001号主峰就是这次作战的任务。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不能让战士们冒这个险。上去的路只有一个。他小声地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六班长说,“我先上去看看,排里你照看一下。”六班长对他说,“排长,太危险了,你不要去了,还是我去吧。”陈大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兄弟,别争了,我比你有经验,我上吧。”

  他灵巧地翻上土坎,用匍匐的姿式,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去。借助月光,他抬头看了一下,却惊出了一身汗。远远地看去,在001号主峰的半山腰,也就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敌人的工事有两层,而且都是用水泥构筑的永久型阵地,从上面伸出来的枪口,在月光照射下,反射出了死亡的寒光。他看了看,还看到了一挺高平两用机枪和一挺重机枪。他还正在考虑是不是需要退回去再做打算,一串子弹就从上面打了下来,打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幸好没有打到他。“枪法这么差!”虽然心情很紧张,但他还是对敌人的枪法表示了不屑。

  他往后一缩身,就从坎上滑了下来。虽然他有1米82的身高,但做起动作来,还是相当的灵活。他叫过来三个班长对他们说,“上面的敌人不少,已经发现我们了,看来已经不能偷袭了,只有强攻了。”话音刚落,上面敌人的高平两用机枪就打响了。子弹打在土坎上,泥土和碎石块被打得直往下掉,几个人不禁躲了躲身子。陈大伟对战士们喊了一声,“注意隐蔽!”战士们很小心把身子往土坎壁上贴去。

  陈大伟对着班长们说,“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要想个办法才行。三排那里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有一点,只有我们这里打响了,他们那里才好行动。”班长们一时也无语了。虽说他们都是打仗的能手,可是遇上了这样的情况,这些班长们的智慧也有些不够用了,毕竟他们也还年轻。陈大伟看到班长们无语,也想到了这个情况,他也一时没有了主意。

  时间在流逝,拖得越久,对我军的情况越不利。对于战场上的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可是目前,陈大伟的二排的官兵们,却没有了办法。战场上远远传来密集的枪声,混合着头顶上敌人的枪声,给他们造成的降理上影响是巨大的。这是一群已经陷入绝境的军人。

  我军的炮火已经停了,但不时还是零星的冷炮不时地在射击。偶尔也有密集的炮火,陈大伟知道,那是我们的步兵在申请的炮火支援。显然炮声也提醒了几位班长,五班长急切地说,“排长,我们可以让连长向团里申请炮火!”陈大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我们离敌人太近,有危险;再说了,我们不能直接给炮兵指示弹着点,时间不允许。这样不行,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大家再想一想。”他看着远处炮弹爆炸时发出的光,突然一个想法冒出来了。

  陈大伟对几个班长说,“我有办法了。我们这里到敌人的阵地不远,我想,用手榴弹应该可以奏效。我们用空爆!”班长们的眼光也亮了,不用再让排长说什么了,他们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很快,排里几个臂力好的战士手里,都准备好了几个用两个手榴弹绑在一起的“炸弹”。陈大伟对班长们说,“你们准备好,手榴弹拉完弦,等两秒钟再扔出去,一爆炸,我们立刻冲锋。”

  在陈大伟的口令下,投弹手们利用了敌人子弹的间隙,把“炸弹”投了出去。这几个“炸弹”在空中爆炸的威力,超出了想象。当战士们冲上土坎的时候,敌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第二批“炸弹”又投出去了,敌人在硝烟中没有人能够还击。显然敌人的第一道防线已经暂不起作用了。战士们冲得很快,眼看就冲进第一道防线了。这时,那挺高平两用机枪再一次响起了。二排的进攻,再一次受到了阻碍。伏在草丛里的陈大伟,看着战士一个个地倒下,心里悔恨极了:为什么不再用一次那些炸弹呢?!他端起了枪,瞄准那条火舌,准确地打出了一个点射。敌人的机枪哑了。陈大伟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冲啊----!”卧倒的战士们,也用最快的速度跟上了他们的排长。

  陈大伟还没有来得及品尝暂时胜利的喜悦,一颗从敌人第二层阵地上打出的子弹,就击中了他。他就倒在了阵地的边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连已经进入阵地的战士们也没有注意到。

  紧接着,第二层阵地上的敌人全线开火了,密集的子弹,全部倾泄在阵地上。没有来得及躲蔽的战士们也被打倒了。


十四、

  乔迁带领的三排,是从山坡的左边住山上走的。一路上,他很注意观察敌人的阵地。可惜的是,因为是晚上,他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山上敌人的工事。他们走的很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音,让山上的敌人发觉。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边一定得快,要抢先打响,才能让陈大伟那边轻松一些。

  他不停地示意战士们要快一些。可是,战士们却是已经不能再快了。本来白天的行军已经很疲劳,还没有吃得好,再加上山路不好走,实际上根本就快不起来。乔迁恨不能让大家都长出翅膀来。

  当山下的枪声响起时,乔迁意识到那是一排已经开始了。他的心里更急了。他用很快的速度不断地在向山上靠近。战士们看着乔迁这样,也都跟着他快速地向前了。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各种声音。他想从枪声中听出一排和二排的动作。他听到了山下如爆豆般的枪声和人的喊叫声,让他的心紧张地收缩了。他能想象得出下面的战斗,是如何的艰苦,他也为他的战友们的安危而担心。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更关心的是山上敌人的动静。和远处密集的枪声相比,这里显得安静了不少:只有山下的枪声在响。乔迁很清楚地知道,这宁静中蕴藏着的杀机应该是巨大的。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右边已经开火了。他在心里有些埋怨陈大伟了。为什么这么心急,为什么不等他这里先打响?让示意战士们卧倒,停止前进。他在注意听右边的动静。

  “咚咚咚--”这是高平两用机枪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落在身边的子弹。子弹没有打中他们,但是给乔迁带来的压力是大的。他还以为是山上的敌人发现了他们。旋即,他发现子弹是从853高地打过来的。他有些绝望了。山上还不知有多少敌人,他们还没有开火,侧面的853高地上的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往上走一条路了。他觉得敌人也确实狡猾,让853高地上的敌人把他们往上赶,等靠近了,再让山上的敌人往下打,这是一条死路呀。

  战士们已经开始有人中弹了,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在流血,却不能开枪还击,一但要是开了枪,山上的敌人也会打下来,那时就真的是回天无术了。人在被逼到绝路上的时候,胆子和勇气有时也会大增。乔迁心一横,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战士们继续向前。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一个很正确选择。山上的敌人正忙于对付陈大伟的二排,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个方向。

  罗中扬在乔迁后面,拿着机枪也不停地在往上赶。他的想法是:战士们已经流了血,应该是让敌人也流血的时候了。一排的勇士们壮烈的场面,时刻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烧得他不能自持,总是想让自己手里的机枪发泄自己的仇恨。

  二排那边的枪声,让他听得心疼。从一排残酷的战斗中,他已经意识到他们面临的是比他的五连要多得多的敌人。这是他在战前没有想到的。他后悔没有让指导员给战士们讲讲如何不怕死。现在他同样可以想象得出陈大伟那里的情况。

  清晰的枪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他听出来是来自853高地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向853高地敌人的方向开了火。他打得很猛,他没有卧倒,用站立的姿式打响了还击的子弹。敌人也发现了他的射击位置,几支自动步枪也向他打来。罗中扬没有躲蔽,依旧打向敌人。他进入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境界。周围的一切,他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的枪声。他觉得,只有用自己手里的机枪,才能让同志们暂时解决不受敌人的打击。子弹在他身边跳跃着,他没有感觉到,坡地上的石头,让他有些蹒跚,他不去理会,他左右地移动着,手里的机枪没有停过。敌人的火力被他压下去了,实际上也是他从气质上压倒了敌人。

  终于还是有一颗子弹打到了他的左臂上,他的枪一下子就掉下去了。疼痛让罗中扬清醒了,倒在地上,用右手抓往机枪,一个打滚,离开了敌人的射击范围。他爬到一块石头后面,顾不上包扎左臂的伤口,用一只手把机枪架在石头上,右肩顶住枪把,他那挺机枪再一次打响了。他的脸因仇恨和痛苦变得狰狞了,两眼通红,右手的食指紧紧在扣在了扳机上,一串串的子弹,打向了853高地。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头也感觉很沉,在子弹打完的时候,他也晕过去了。

  在这边,程明也很紧张地跟着二排。他和通信员目睹了二排的战斗经过。这个文质彬彬的人,也因失去战友而表情变得可怕了。他领着通信员和文书司务长,没有走二排的路。细心地他,发现了在二排上山的路的旁边的山粱外侧,还有一条雨沟。他带着五连最后的几个人,从这条雨沟里向上走。走到上面,竟然发现这条沟竟然和那条小路汇合了。

  此时的二排,已经不存在了。在他们头上的敌人,在肆意在向下打着子弹,在他们有效地打击下,战壕里不但有敌人的尸体,也有他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兄弟。他来不及悲伤。小心地躲过敌人的子弹,他贴着水泥筑就的战壕的墙壁,来到了第一层工事里。

  工事里现在只有六班长和五班的两个战士贴着墙壁站着。他气愤了:“你们为什么停止攻击?!”当他看到他的兄弟们满脸泪水的时候,才意识到不该怪他们。是敌人的子弹让他们不得不如此。

  他问六班长:“还有其它人吗?”六班长带着哭腔说,“只有我们三个了。”程明有些恼火了,“哭什么!别忘记了,你们还是解放军战士!”他看了看还在对面的通信员们,“我们现在还有7个人,我们不能放弃进攻,退却是战场纪律不允许的。”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觉得从这里进攻是不可取的。程明虽
不是军事干部,对于打仗却并不是太外行。此刻,他的眼光落在了第一层阵地和第二层阵地之间的交通沟上。一般说来,这里应该看作是阵地的一部分,很少对这里做重点防范,我军是这样,相信知人也大抵如此。他叫上仅存的六个人,一起向那边慢慢地靠近。

  他们这一小队人现在来到了交通沟的入口。人人都很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让敌人发现自己。程明的心情是紧张的,他这是第一次自己单独指挥战斗。以往因为有罗中扬在,他不会管军事上的工作,他是指导员,是做思想工作的,他担心现在自己会出现什么差错。

  天已经快亮了,这次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夜了。山背面的枪声仍是很激烈,这是他们的所在的A团发起的正面进攻。程明也明白自己的连队的任务,他想的也是怎样才能完成好这个任务。现在的处境是明显的,他只能带着这几个人去继续执行上级交给的任务了。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有了一种悲壮的感觉。

  前面的路是黑的,程明瞪大了眼,看着前方。到底他还是看到了这交通沟上面的敌情:敌人还是有一个人在上面趴着的。程明让战士们隐蔽,他打响了他的手里的枪。显然,敌人对他的攻击准备不足,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已经没有了攻击力量的小队伍,还能再次在他们的工事里打响。敌人的还击是慌乱的,枪打得很乱,完全没有目标。他们只能从程明的射击点上找到目标。从上往下看,确实很不容易,这样看,是有生命危险的。

  程明他们一直也没有受到多少致命的打击。敌人的弹道很低,打在地上,吱吱钻入泥土中,溅里了许多的泥点。他们也被压着不能前进。双方就是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能前进多少。

  罗中扬醒过来了。暂时的昏迷,让他觉得很对不起他的兄弟们。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却不能再战斗了。左臂已经不能动了。他忍着痛,用急救包把伤口包扎好,用右臂拿起了枪。

  对面853高地上的敌人,已经不再向这边开枪了,他们已经开始应付他们自己受到的攻击了。枪声一直响的比较密,看来其它连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进攻了。

  他顾不上伤痛,赶快往上走,去找乔迁他们。这是五连最后的希望了。


十五、

  乔迁现在还在庆幸他刚才没有下令攻击。

  虽然853高地上的敌人,对他们进行了阻击,001号主峰上面的守敌没有对他们打击多少。要是一开枪,敌人的注意力过来了,那他的这个排也就没有多少战斗力了。让他担心的是,陈大伟那边。那边的枪声越来越少了,敌人的枪声已经盖住了自己人的枪声,他的心沉下去了。他不知道那边现在的情况,他为陈大伟担心,同时也为自己担心,要是那边不行了,敌人对付这边就会尽全力,那样,进攻就难了,一定要在敌人还没有开始集中精力的时候,抢先打起来。

  当罗中扬从后面上来的时候,乔迁还没有开始进攻。看到连长受了伤,乔迁问了一声“要紧吗?”罗中扬说,“没事,还能坚持。”他们一起看了敌人第三层工事,觉得要是打阵地战不行,二排已经这样做了,只能想别的办法。敌人阵地上明明灭灭的枪口的亮光,是射向我们的子弹。战场上全是枪声,更清楚的是山背面的枪声越来越响了,他们俩都明白,那是A团在攻击。853高地上的枪声现在已经下来了,那里的敌人可能被消灭了。他们不由得急了。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完成从南坡攻击,可现在却没有办法上去,不用说,这很有可能影响到全团的进攻。通过战场上敌我双方打出的照明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挺机枪还在吐着火舌。罗中扬恨恨说,“我用机枪压住敌人机枪,你们一起冲进去,两个人并排一起走,把意刺刀都上上,枪不要停!就这样。”

  月光下,阵地上的景物一切是模糊的,看到的东西只能是个轮廓。为了防止意外,罗中扬命令战士们轻装,并在胳膊上寄上毛巾。战士们也都明白了,他们要做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战斗了。战士们默默按命令做,谁也不想开口说话,谁也不想打破这种悲壮的气氛。死亡的沉重感压得让人不能呼吸,战士们的承受能力到了极点。

  乔迁带着战士们匍匐着出发了。罗中扬找到一块石头,架好了机枪,瞄准了敌人的机枪,他在等乔迁的信号。只要乔迁那里先打响,他就要把这一颗颗的子弹向敌人倾泄过去。

  快来到敌人工事的入口的时候,九班长拉了一下乔迁,“排长,让我们班先上吧,我们一直是连里的最后一个班,这到了最后了,也应该让我们先上一次了。”乔排心里一阵感激。他知道,走在前面意味着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乔迁已经不再考虑生和死的问题了,他想的是,如何能让连长、营长、团长知道,他乔迁不仅仅只是个学生,他也有一腔热血,也会为了祖国,为了胜利,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乔迁看着九班长说,“我知道你想的事,现在我不能让你这样做。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你跟着我就行了。”

  七班长和八班长上来了,也要求走在前面。乔迁看着他们,心里说,好兄弟们,我们都不能死,我们的家里还有我们的亲人在等我们平安地回去。他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谁也不用争了,你们都跟着我!你们谁的军事技术好,你们谁就可以走到我的前面,要不的话,就跟着我!”三个班长不说话了,低下了头。

  乔迁对他们说:“什么也不要想了,做好战斗准备!听我的信号。我一打响,咱们就开始冲锋!”他深吸了一口气,招起头看了看天上已经西斜的月亮,心里突然生起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男人的感觉。他觉得,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自我,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用枪瞄准了一个冒着火的枪口,准确地打出了一个点射。

  身后的罗中扬的机枪也响了。他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了一条亮线,射向敌人的机枪。敌人的机枪哑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边的打击来得有些突然,敌人并没有立刻开始还击,只是有人在呜呜啦啦地叫着什么。

  很快,弹雨就扑向了罗中扬。

  他的机枪位置太明显了,敌人可以很轻松地打到他那里。罗中扬没有顾得上躲蔽,他嘴里大喊着,手指死死在扣在了板机上,自己打出的弹壳在身边跳着,很快地就成了一片。他的射击吸引了敌人的火力。敌人显然刚才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二排那边,匆忙在调过来兵力,火力并不是很强大。

  乔迁的攻击也开始了。他刚喊了一声“冲啊────!”就见一个黑影冲了出去。是九班长!他一直在乔迁的身边,乔迁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他。九班长嘴里也在叫喊,但是我们无法听清楚他喊的是什么。这是一个人在紧张到了极点时的发泄,他们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点,如果不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迟早是要断的。紧跟他身后,战士们也一起不约而同地叫喊着,冲了上去。

  由于离敌人很近,他们这一声也确实惊人,敌人也被他的气势吓住了。敌人哇哇地叫着,没有开枪,反而拿着枪向后跑去。九班长的枪也响了,离他不远的敌人都他打倒了。他们已经进入了敌人的第三层工事。

  在经过了一夜的攻击,敌人的神经也接近了崩溃的边缘。被九班长这么一吓,他们也无法承受这种压抑,也跟着大地叫着,好象是看到了鬼。九班长那个时候也确实吓人,脸上的神情狰狞着,军装也是一条条的。他就这样,冲入了敌人的 阵地。还没有等他再住前走,敌人身后有一个自动步枪也响了。九班长看到,那是敌人的一个军官,他把那些边向后跑边乱喊叫的士兵打倒了。九班长还没有来得及向他开枪,他的十几颗子弹已经全部打在了九班长的身上。九班长的喊声象被 人掐住了脖子,立刻就没有了。在他的生命离开他的身体以前,他还是感到了巨大的痛疼。

  乔迁手里的枪响了,他的子弹全部向那个军官打去。战士们也出枪了。那个军官的身体立刻被打得血肉模糊了。乔迁来不及把九班长的遗体抬下去,他带着战士们还是不停地沿着工事向前。罗中扬也看到了九班长。他被九班长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感动了。打仗就得有这种精神。他的枪不能在那里再打了。他只能往敌人工事的纵深打,他怕伤了自己的战友们。

  乔迁带着人,象赶鸭子一样,把敌人往另一边赶。同时,他们也受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这个小国家,在不停地经历各种各样的战争后,他们的人,也都不怕死,而且顽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下自己手里的武器的。三排的人也不断地被打倒,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向前。终于在工事的中间,他们受到了顽强的抵抗。前面敌人的子弹密密在打来,如同织了一个网。

  这个工事不是直的,它依山势建成了一个孤形,孤度不大,可也在中间一段不能让两方的人直接面对面。战斗很艰苦。乔迁回头大声地喊,“手榴弹!快点投弹!”战士们投出了手榴弹,对面炸起了烟雾。在月光下,可以看到,随泥土一块升起的,还有一块一块的肢体。他们利用烟雾想往前冲,却被这烟雾后面的枪逼回来了。敌人还是没有放弃阵地。

  程明在那一边,清楚在听到了九班长的喊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他也明白了这是全连最后的攻击,他的血沸腾了。他边打边对他的几个人说,“准备冲锋!”他站起身,投出一颗手榴弹,端起枪,向上跑去。这时,他发现,上面的沟口的敌人多了,也不再是隐蔽着了,也站了起来,向涌来。敌人要逃!他喊了一声“我们要顶住,不能让敌人下山。”手里的枪也打响了。这边仅有的几个人,也站了起来。六班长和程明站到了一起,在沟边的一左一右地向上打,身后的战士们也不停地开着火。程明叫了一声:“随捂我来!”他边开枪连开始向上冲去。敌人没有想到下面还有这样猛的火力。交通沟本来就小,他们又是挤在一起的,慌乱中,扔下被打倒的人,向后面的工事里挤过去。

  程明连打边跑,敌人暂时已经没有人向他开枪了,他很快地来到了敌人工事的入口。正当他要投出他的最后一颗手榴弹的时候,敌人的子弹也打到了他的身上。手榴弹在他身连不远处爆炸了,气浪把他的身子也炸飞了。程明从来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他军人的职业。他没有感到痛,只是看到一片的白光,很温暖的白光,把他包围起来,升在了空中,他感到一身的轻松,身上软软的,没有了重量,也没有了意识识,他随着这白光,幸福地向上升去。

  六班长的另外的几个战士看到了指导员的身体,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孤线,飘到了工事的外面。他们没有程明的动作快P受伤。六班长来不及悲伤,他按指导员的命令,把自己的手榴弹扔了出去。没有人哭,也没有人喊,战场上来不及做这些事。他们只是把自己的手榴弹一颗颗地投向敌人,直到把手榴弹扔完。敌人退了,退向了工事里面。他们跟着一起向里面冲过去。

  乔迁听到了敌人身后的爆炸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敌人好象又向他这边涌过来。他手里的枪一直没有停止射击。一批敌人涌过来了,眼看着他们在前面的几把冲锋枪就挡不住敌人的身体了,他着急地喊,“手榴弹,手榴弹!”当他的手伸向后面的时候,却没有人递上来。手榴弹用完了。

  “嗒嗒嗒……”机枪在他身边打响了。

  罗中扬及时地从后面上来了。他手里机枪的火舌带着他的仇恨,舔过了敌人的身体,丈量着敌人的工事。敌人彻底瓦解了,已经没有人指挥了。他们在工事里乱跑着,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极力躲避着这带着仇恨的子弹。

  六班长他们也冲到了工事里。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敌人已经溃败了,开始从工事里向外翻了。他们手里的枪,不放过任何一个目标,他们把自己的子弹无情打向敌人。

  在接下来不长的时间里,敌人死的死,逃的逃,工事已经被五连占领了。

  六班长看到罗中扬的时候,竟放声大哭:“连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第三层工事里,枪声已经停止了。五连余下的二十几个人,围着罗中扬和六班长,都没有说话,可他们的眼里也都充满了泪花。

  罗中扬用一只手拉着六班长说,“别哭,别哭,你看,我们已经胜利了,就要回家了。”

  …………

  天亮了的时候,罗中扬在001号主峰南坡的一块平地上,见到了带着预备队上来的团长杨清。

  他很惊讶,团长上来得这么快。战场还有残敌没有清理,团长就冒着危险上来了。他赶忙集合起了他的五连,跑到团长前面,举手敬礼:“报告团长同志,A团二营五连正在清理战场,请指示!”

  杨清快步走上来,拉住他敬礼的手,“罗中扬,你们辛苦了。”他指着罗中扬的另一只手,关切地问“伤怎么样?要紧吗?”

  罗中扬说:“没事,比起程明、李怀清他们,我一点事都没有。”

  “休息一下,准备下去吧。我带人来,就是要给你们换下去,你们太需要休息了。”

  他稍稍错开了一点,对着罗中身后的战士们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团常委来看望你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整个三峰山地区,我们已经收复了!团里决定,要给你们请功!你们用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打掉了敌人两个连,为我们团攻占001号地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也为全师收复三峰山地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现在我们可以告诉祖国,我们尽到了一个军人的职责!我们也可以告慰在天的烈士们:我们完成了他们没有完成的任务!”

  战士们谁也没有欢呼,他们的神情是沉重的,他们没有丝毫打了胜仗后的兴奋。

  罗中扬眼里这时涌出了泪花。是啊,胜利了,可这胜利来得多不容易。为了这胜利,他们失去了战友,失去了兄弟,此刻他想到的不是高兴,而是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为了那些已经离开的兄弟们。透过泪眼,他看到了太阳。太阳依旧如昨,不过,现在看到太阳的感觉已经没有了昨天的躁热。这太阳是无限的温暖,把他身上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心全都带走了。他此刻想成为一个婴儿,让太阳温暖的手抚摸他的全身,让太阳带走他所有的伤痛,所有的伤心。

  他没有看杨清,他看着太阳,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喃喃地说了一声,“啊,多好的太阳啊。”

  身边的杨清好像听到罗中扬说了一句什么,但没有听清,他转过头来,轻声地问罗中扬:“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