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较量 作者:杨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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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马歇尔返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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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鲁门的“枪手

  一架新型专机,向太平洋东北方向飞去。这是蒋介石新从美国购买的专机。首次开航,由蒋介石政府的高贵客人,马歇尔将军和妻子凯瑟琳及子女占了前半舱,随行人员在后半舱。此刻将军的心情并不平静,他担心离开中国后的变化,有些是他预料到的,他心目中国共这两个不同观点的巨兽,还会发生冲突。他认为共产党有周恩来这样人物,还是会讲信义的。他见过毛泽东之后,感到这个人物不一般,蒋介石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这人很傲慢,但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马歇尔在回国之前,可以说为蒋介石在中国北方争得了占稳脚跟的地方,满洲铁路、京山铁路,基本给他打通了。美国从海上。空中给他运去一些军队,从装备来看,超过共产党军队几倍,而且蒋介石把他的心腹战将,王耀武、杜聿明、孙连仲都安插妥当。戏,何时开台,不就等锣鼓敲起来吗?如今,马歇尔看出蒋介石心里猴急,准是被比蒋介石精明的共产党干了一下,吃了亏,才往美国发公函叫苦。蒋夫人给他写的亲笔信,也带着苦苦恳求的口吻。
  “……虽然古勒姆在您走后已尽了力,但局势依然严重。我认为我应该坦率地告诉您,如果举行进一步磋商,您的在场是至关重要的。我早就这样说过,即使您离开的时间短,也证明了我所一再说过的——中国需要您……赶快回到我们这里来,并把马歇尔夫人带来。”
  马歇尔看着手中蒋夫人的信,猜想着中国眼下的变化。他看着凯瑟琳已经安详地把蓬松的美人头依在靠椅上,舒适甜美地睡着了。她怀里抱着《时代》杂志,这期的封面恰是马歇尔的肖像,下面一行醒目的标题是“我们决不能糟蹋胜利”。马歇尔的朋友和妻子看着肖像说:“身材修长,有着一副饱经风霜的朴实面孔,令人肃然起敬。在杂志的文章中描写他的工作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一位美国公民所承担的最重要的使命’。”他看着妻子那憨厚的睡态和她抱在怀中的肖像,他的心中充满了爱和甜蜜。他感到这次去中国仍是大鹏展翅,任凭翱翔。这一份杂志的礼物,比上一次离开华盛顿时朋友的妻子送给他的五辫草吉祥物要宝贵得多了。
  马歇尔看着《时代》杂志和他妻子优美的睡姿,立刻想到该杂志发行人亨利·卢斯。他是一位美国传教士在中国出生的儿子,是蒋介石最热烈的支持者之一。他的杂志宣称马歇尔:第一次在战后的一项重大争端上,建设性地、积极地体现了美国民主的威力、威望和原则……这位伟大的平民军人在一场集权式的战争中,一点也不采取集权主义的做法去建立和指挥一支军队,他是争取非极权主义和平运动的领导人和发言人。
  马歇尔感到给了他这位和平天使崇高的评价。他吸一口大气,想起回国的当天,在记者招待会上,他多么自豪地说:“如果世界需要和平,在中国的努力就必须成功,而这一成功主要靠其他国家。”有个记者问道:“其他国家是指那些国家呢?”“难道说还会有别的国家吗?只有伟大的美国。”“难道说,马歇尔先生,俄国不可以援助中国吗?”“俄国援助从来就是斯大林式的代价。也就是说,他们索回的东西太多。”
  “美国的援助没有代价吗?”
  “有!我们是精神多于物资。”马歇尔又滔滔不绝地说,“美国在当前是最能够给中国以国家援助的,但是我们不能十分肯定。……美国的政界领袖人物是否懂得,假如我们希望太平洋地区有持久的和平,目前在中国的统一和经济稳定所做的努力,其成功与否对美国有不缺少的重要意义。”
  “那么你马歇尔先生,认为俄国不会向中国伸出手吗?”
  “伸出的手中有东西和没东西,绝不是一样的取得一样效果的手。”马歇尔此刻心里想到,在他要从中国回华盛顿时,英国的邱吉尔爵士来到美国,并且希望和他见面。这位英国前首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是朋友。在“雅尔塔”,“波茨坦”会议上,他当时是在罗斯福总统的军事班子里,战争结束了,他们还没有见过面,这位在英国赫赫扬名的首相落选给艾德礼了。他很快地迁出唐宁街10号,他还没有安排好住处,只好在克拉里奇饭店的顶楼住了几天。当美国的原子弹投中日本时, 他为原子弹发生巨大威力叫好。8月15日,邱吉尔以反对党领袖身分,跟在议长身后走向圣玛格丽特教堂,参加对日战争胜利的感恩祈祷。他在伦敦中心肯辛顿海德公园门28号买所住房,他原打算像平民一样地度假,由他女儿玛丽陪着在草木茂盛的花园里散步,绘画、写回忆录消磨时间。其实他安定不下来,他接受了美国杜鲁门总统的故乡密苏里州富尔顿市的威斯敏斯特学院的邀请,到那里发表演说。距离演说日期还差一个月时间,他听医生劝告,找个气候温和的地方休息。他乘坐“伊丽沙白皇后号”轮船,离英国到纽约,先到佛罗里达,在魁北克的弗兰克·克拉克上校的迈阿密海滩家中下榻。这阵子他见了许多战争中的老朋友,一下子勾引起他的火暴性格来,把绘画、散步全扔掉了,他非讲演不可。杜鲁门总统陪同他乘坐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专列,到密苏里大肆演讲起来,引起相当大的影响。他的讲演中公开要求联合国成立一支维持和平的部队,首先建立一个空军中队。当记者问他为什么要成立这种部队时,他说:“因为有俄国,有斯大林,有共产主义。”他权力赞成杜鲁门等人的主张:西方国家保持“有关原子弹的知识经验的秘密”,并且在继续维持军事联系的基础上——主要是联合参谋部。他大肆赞扬杜鲁门的加强欧洲的军事部署和俄国对峙,一直到把俄国挤倒为止。他还大吹“保持英语国家的特殊关系”。他当杜鲁门讲,他多么希望见到在中国的马歇尔将军,他称马歇尔是当代最了不起的人物。他贬低蒋介石连个小人物也够不上,他极力主张,不能让俄国的共产主义在中国存在,他发誓一千年香港还是他邱吉尔的。
  斯大林本人很快就作出了反应,他在接见《真理报》记者时说:“邱吉尔‘现在采取了战争贩子的立场’。”
  马歇尔回到华盛顿没有见着邱吉尔,但他赞成这位一生中不容共产主义的战土。他和杜鲁门总统作了好几次长谈,在椭圆形办公室里对杜鲁门说:“我此次离开中国,不是匆忙的,我对国共双方可以说都摸了底,可以说从他们的心理到实际力量都有足够的估计。”他感到说这样话,不是沾沾自喜,而是恰当不过的自我表白。
  杜鲁门是十分相信马歇尔的。他感到马歇尔去中国的时间,不管怎么说,也不算太长,却干了这么多的漂亮事,是难能可贵的。除了马歇尔这样有高贵身分,受人崇敬的资历,超人的才能的人,别人是绝对不会干成的。杜鲁门从罗斯福时期就带有继承性的成见,对蒋介石的个性有着不可动摇的怀疑。不过他把蒋介石的中国当作是反俄的前哨,绝不会丢下,可以说时刻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斯大林二月间的一次讲演,把对西方和解一脚踢开了。把第二次大战的发生归咎于资本主义,并断言只要资本家还控制着世界无论哪一部分,和平就没有希望。苏联必须重新武装,把生产消费品的事情统统置之脑后,斯大林要求铁、钢、煤的生产要加两倍。他说;“必须保证我们国家的国防生产增加三倍”。在美国顿时认为斯大林的演说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宣战书”。
  邱吉尔一系列的演说,杜鲁门认为是向美国人民说明有关俄国的真象。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中,把邱吉尔邀请到美国密苏里州总统的故乡旅行一趟,就十分重要了。威斯敏斯特学院,是古老而有声望的学府。学院院长弗兰克·麦克卢尔是沃恩将军的同班同学,他来到白宫见过总统。沃恩介绍,这位身高仅五尺的汉子,外号恰当地叫“子弹”。他行动敏捷,陪着邱吉尔和总统。在专车上给沃恩将军的一道命令,就是弄威士忌酒来。当把酒倒在杯里递给邱吉尔时,邱吉尔把杯子举到亮处照一下说:“好酒。在南非战争期间,那时我是个少尉。那里的水实在难喝,我不得不加。威士忌酒,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我渐渐喜欢这宝贝了。”他说得那么精彩还带有几分回忆的味儿。
  杜鲁门看着邱吉尔,他知道这位爵士舌头沾了这“宝贝”,就口吐珍珠似的讲演起来。他和邱吉尔又玩起扑克来,开头邱吉尔不是他的对手,连着输了几把,当邱吉尔三杯“宝贝”落下肚后,扑克成了魔牌,赢得总统手忙脚乱了。第一章 马歇尔返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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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鲁门的“枪手

  一架新型专机,向太平洋东北方向飞去。这是蒋介石新从美国购买的专机。首次开航,由蒋介石政府的高贵客人,马歇尔将军和妻子凯瑟琳及子女占了前半舱,随行人员在后半舱。此刻将军的心情并不平静,他担心离开中国后的变化,有些是他预料到的,他心目中国共这两个不同观点的巨兽,还会发生冲突。他认为共产党有周恩来这样人物,还是会讲信义的。他见过毛泽东之后,感到这个人物不一般,蒋介石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这人很傲慢,但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马歇尔在回国之前,可以说为蒋介石在中国北方争得了占稳脚跟的地方,满洲铁路、京山铁路,基本给他打通了。美国从海上。空中给他运去一些军队,从装备来看,超过共产党军队几倍,而且蒋介石把他的心腹战将,王耀武、杜聿明、孙连仲都安插妥当。戏,何时开台,不就等锣鼓敲起来吗?如今,马歇尔看出蒋介石心里猴急,准是被比蒋介石精明的共产党干了一下,吃了亏,才往美国发公函叫苦。蒋夫人给他写的亲笔信,也带着苦苦恳求的口吻。
  “……虽然古勒姆在您走后已尽了力,但局势依然严重。我认为我应该坦率地告诉您,如果举行进一步磋商,您的在场是至关重要的。我早就这样说过,即使您离开的时间短,也证明了我所一再说过的——中国需要您……赶快回到我们这里来,并把马歇尔夫人带来。”
  马歇尔看着手中蒋夫人的信,猜想着中国眼下的变化。他看着凯瑟琳已经安详地把蓬松的美人头依在靠椅上,舒适甜美地睡着了。她怀里抱着《时代》杂志,这期的封面恰是马歇尔的肖像,下面一行醒目的标题是“我们决不能糟蹋胜利”。马歇尔的朋友和妻子看着肖像说:“身材修长,有着一副饱经风霜的朴实面孔,令人肃然起敬。在杂志的文章中描写他的工作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一位美国公民所承担的最重要的使命’。”他看着妻子那憨厚的睡态和她抱在怀中的肖像,他的心中充满了爱和甜蜜。他感到这次去中国仍是大鹏展翅,任凭翱翔。这一份杂志的礼物,比上一次离开华盛顿时朋友的妻子送给他的五辫草吉祥物要宝贵得多了。
  马歇尔看着《时代》杂志和他妻子优美的睡姿,立刻想到该杂志发行人亨利·卢斯。他是一位美国传教士在中国出生的儿子,是蒋介石最热烈的支持者之一。他的杂志宣称马歇尔:第一次在战后的一项重大争端上,建设性地、积极地体现了美国民主的威力、威望和原则……这位伟大的平民军人在一场集权式的战争中,一点也不采取集权主义的做法去建立和指挥一支军队,他是争取非极权主义和平运动的领导人和发言人。
  马歇尔感到给了他这位和平天使崇高的评价。他吸一口大气,想起回国的当天,在记者招待会上,他多么自豪地说:“如果世界需要和平,在中国的努力就必须成功,而这一成功主要靠其他国家。”有个记者问道:“其他国家是指那些国家呢?”“难道说还会有别的国家吗?只有伟大的美国。”“难道说,马歇尔先生,俄国不可以援助中国吗?”“俄国援助从来就是斯大林式的代价。也就是说,他们索回的东西太多。”
  “美国的援助没有代价吗?”
  “有!我们是精神多于物资。”马歇尔又滔滔不绝地说,“美国在当前是最能够给中国以国家援助的,但是我们不能十分肯定。……美国的政界领袖人物是否懂得,假如我们希望太平洋地区有持久的和平,目前在中国的统一和经济稳定所做的努力,其成功与否对美国有不缺少的重要意义。”
  “那么你马歇尔先生,认为俄国不会向中国伸出手吗?”
  “伸出的手中有东西和没东西,绝不是一样的取得一样效果的手。”马歇尔此刻心里想到,在他要从中国回华盛顿时,英国的邱吉尔爵士来到美国,并且希望和他见面。这位英国前首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是朋友。在“雅尔塔”,“波茨坦”会议上,他当时是在罗斯福总统的军事班子里,战争结束了,他们还没有见过面,这位在英国赫赫扬名的首相落选给艾德礼了。他很快地迁出唐宁街10号,他还没有安排好住处,只好在克拉里奇饭店的顶楼住了几天。当美国的原子弹投中日本时, 他为原子弹发生巨大威力叫好。8月15日,邱吉尔以反对党领袖身分,跟在议长身后走向圣玛格丽特教堂,参加对日战争胜利的感恩祈祷。他在伦敦中心肯辛顿海德公园门28号买所住房,他原打算像平民一样地度假,由他女儿玛丽陪着在草木茂盛的花园里散步,绘画、写回忆录消磨时间。其实他安定不下来,他接受了美国杜鲁门总统的故乡密苏里州富尔顿市的威斯敏斯特学院的邀请,到那里发表演说。距离演说日期还差一个月时间,他听医生劝告,找个气候温和的地方休息。他乘坐“伊丽沙白皇后号”轮船,离英国到纽约,先到佛罗里达,在魁北克的弗兰克·克拉克上校的迈阿密海滩家中下榻。这阵子他见了许多战争中的老朋友,一下子勾引起他的火暴性格来,把绘画、散步全扔掉了,他非讲演不可。杜鲁门总统陪同他乘坐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专列,到密苏里大肆演讲起来,引起相当大的影响。他的讲演中公开要求联合国成立一支维持和平的部队,首先建立一个空军中队。当记者问他为什么要成立这种部队时,他说:“因为有俄国,有斯大林,有共产主义。”他权力赞成杜鲁门等人的主张:西方国家保持“有关原子弹的知识经验的秘密”,并且在继续维持军事联系的基础上——主要是联合参谋部。他大肆赞扬杜鲁门的加强欧洲的军事部署和俄国对峙,一直到把俄国挤倒为止。他还大吹“保持英语国家的特殊关系”。他当杜鲁门讲,他多么希望见到在中国的马歇尔将军,他称马歇尔是当代最了不起的人物。他贬低蒋介石连个小人物也够不上,他极力主张,不能让俄国的共产主义在中国存在,他发誓一千年香港还是他邱吉尔的。
  斯大林本人很快就作出了反应,他在接见《真理报》记者时说:“邱吉尔‘现在采取了战争贩子的立场’。”
  马歇尔回到华盛顿没有见着邱吉尔,但他赞成这位一生中不容共产主义的战土。他和杜鲁门总统作了好几次长谈,在椭圆形办公室里对杜鲁门说:“我此次离开中国,不是匆忙的,我对国共双方可以说都摸了底,可以说从他们的心理到实际力量都有足够的估计。”他感到说这样话,不是沾沾自喜,而是恰当不过的自我表白。
  杜鲁门是十分相信马歇尔的。他感到马歇尔去中国的时间,不管怎么说,也不算太长,却干了这么多的漂亮事,是难能可贵的。除了马歇尔这样有高贵身分,受人崇敬的资历,超人的才能的人,别人是绝对不会干成的。杜鲁门从罗斯福时期就带有继承性的成见,对蒋介石的个性有着不可动摇的怀疑。不过他把蒋介石的中国当作是反俄的前哨,绝不会丢下,可以说时刻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斯大林二月间的一次讲演,把对西方和解一脚踢开了。把第二次大战的发生归咎于资本主义,并断言只要资本家还控制着世界无论哪一部分,和平就没有希望。苏联必须重新武装,把生产消费品的事情统统置之脑后,斯大林要求铁、钢、煤的生产要加两倍。他说;“必须保证我们国家的国防生产增加三倍”。在美国顿时认为斯大林的演说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宣战书”。
  邱吉尔一系列的演说,杜鲁门认为是向美国人民说明有关俄国的真象。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中,把邱吉尔邀请到美国密苏里州总统的故乡旅行一趟,就十分重要了。威斯敏斯特学院,是古老而有声望的学府。学院院长弗兰克·麦克卢尔是沃恩将军的同班同学,他来到白宫见过总统。沃恩介绍,这位身高仅五尺的汉子,外号恰当地叫“子弹”。他行动敏捷,陪着邱吉尔和总统。在专车上给沃恩将军的一道命令,就是弄威士忌酒来。当把酒倒在杯里递给邱吉尔时,邱吉尔把杯子举到亮处照一下说:“好酒。在南非战争期间,那时我是个少尉。那里的水实在难喝,我不得不加。威士忌酒,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我渐渐喜欢这宝贝了。”他说得那么精彩还带有几分回忆的味儿。
  杜鲁门看着邱吉尔,他知道这位爵士舌头沾了这“宝贝”,就口吐珍珠似的讲演起来。他和邱吉尔又玩起扑克来,开头邱吉尔不是他的对手,连着输了几把,当邱吉尔三杯“宝贝”落下肚后,扑克成了魔牌,赢得总统手忙脚乱了。
由于招待的疏忽,列车上没有带足够邱吉尔喝的威士忌酒。富尔顿又是做茶酒的城市。总统像下空投原子弹的命令一样,要沃恩将军不惜工本为他们的贵客,大雄辩家邱吉尔爵士找到饮料。经过一阵四出寻找,将军终于显出了身手,拿到“宝贝”和冰镇水。当他拿酒走进邱吉尔房间时,邱吉尔爵土两眼盯住酒瓶说:“将军,看到你很高兴。”沃恩说:“为爵士效劳。”
  邱吉尔拍手说:“我不知道是在密苏里的富尔顿,还是在撒哈拉的富尔顿。”他贴到鼻子上闻着说,“我的演讲腹稿打出来了。是够斯大林老小子呛的。”
  一个小时后,杜鲁门把邱吉尔介绍给听众了。邱吉尔演讲轰动了。他以非常精辟的语言抨击俄国的侵略,其中难忘的话,成了当时美国时代词汇:“从波罗的海边的什切青到亚得里亚海边的底里雅斯特,已拉下了横贯欧洲大陆的铁幕。根据我战争期间对俄国朋友和盟友的观察,我坚信,他们所钦佩的只是实力,他们所蔑视的又莫过于军事上的软弱。……”邱吉尔的演讲成了美国和世界各地报刊的大标题,而且第一次是由邱吉尔先生这样有身分的人对俄国策略提出大胆的指责。因为他不是国家的无言,这位前首相坚决提醒听众说:“我是邱吉尔先生,代表邱吉尔本人。”
  杜鲁门总统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他陪同讲演的行动本身,足以说明他是支持这位他邀请来的枪手。
  总统把邱吉尔的演讲,绘声绘色地讲给马歇尔听了。
  马歇尔是喜欢邱吉尔的豪爽演讲的,而且要把防线拉在斯大林的铁幕四周,可见中国这块位处俄国大半圈包围中的土地上,是该怎么繁衍生殖他们的共产主义。听了总统的这番话,对蒋介石的分量是增加几分了。
  杜鲁门总统把邱吉尔的精神灌输给马歇尔之后,问道:“蒋介石目前的状况如何,你了解吗?”
  马歇尔很有把握地说:“在关内蒋介石的战后布置,由重庆谈判到我们草签了建议书,他已经有占上风的趋势了。”
  “噢!”杜鲁门点点头,这意味着马歇尔将军去华不足两个月的使命,似乎确实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随后,他敏感地问道,“将军离开后,停战小组能否进入满洲?”他把话音有意拖长了,好像费劲地从舌头尖上喷吐来似的。
  马歇尔很痛快地说:“总统请放心,在我离开中国之前,蒋介石最后答应让停战小组进人满洲。而这在以前他是反对的。”说到这里他那两条修长的眉毛,上下耸动了几下,他的心里对蒋介石还是有琢磨不定的感觉。
  “蒋介石不能反悔吗?”杜鲁门不是军事家,但他的政治头脑却比马歇尔高一筹。接着补充一句,“我是说对他有利的时候。”
  “是呀,现在对他有利。”马歇尔的回答没有敲中杜鲁门的点子。于是又补充说:“共产党的威逼力量没有完全解除,蒋介石还不敢轻举妄动。”
  杜鲁门看的很清楚,实际上,马歇尔认为这一情况使自己可以暂时离开中国一下,向他汇报这两个来回的中国之行,是比史迪威、赫尔利等家伙都干得成功、出色的。杜鲁门深知,在时间上,蒋介石比共产党需要拖延。因此,他看着马歇尔说:“将军,看来你对蒋介石比对共产党有把握,那就好办了。不知道将军你要何时返回中国?”
  “两三个月内,中国不会有大变化。”马歇尔很有把握地说,他见杜鲁门脸上气色始终很平稳,就把舌头敞开了说,“给中国贷款问题,我觉得是关系到蒋介石政府能否稳定的问题。”
  “我们的大使馆说,蒋介石的政府是无官不贪。”
  “这种现象在抗日战争时期很普遍,有人发了战争财。”
  “还不是蒋宋孔陈四家子?”
  “战后蒋介石有所察觉。尤其他的儿子蒋经国在这方面要治理一下。”
  “蒋经国不是在满洲吗?”
  “他离开了满洲,蒋介石要他儿子去满洲,不外是想调节俄国在满洲驻军问题。现在看来,俄军在国际舆论压力之下。退出像满洲沈阳那样的大城市没有难度了。但关于旅顺大连一时是不会撤的。俄国认为我们在帮助蒋介石,在天津、青岛、上海有军舰和陆战队,他们就起反射作用。”
  “嗯,关于贷款给中国问题,将军和政府官员商谈吧。”
  “总统,关于船舶和剩余物资的问题,要明确指出就好办了。”
  “存储在中国的剩余物资交给中国。保证中国可以得到若干小型沿海与内河的船舶使用。我责令财政部在各方面都和将军合作。”
  “谢谢,这就好办了,总统阁下,这就是说,可以给予中国五亿美元贷款?”
  “立即给予。”
  “中国方面在文件上签字了!”
  “由中国驻华盛顿大使签字吧。”
  “由我和中国具体商量签字问题。”
  “将军多咱返回中国?”
  “这些消息传给蒋介石,我看,我再耽搁一年,中国也不会发生大问题。
  “国共双方只是草签了建议书,还没有正式签定协议?”
  “我想签字用的金笔和装璜考究的签名簿均已准备停当了。”
  “将军,剩下还有什么要谈的吗?”
  “总统,我觉得是该谈的时候了。”马歇尔心平气和地说,“在我离开中国的时候,我曾经向魏德迈将军透露,在向总统汇报时,我要向您举荐他为美国驻中国大使。我感到我的使命到国共签字就完成了。我还是回多多纳庄园去养老。”他说到这里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
  杜鲁门总统对马歇尔举荐魏德迈驻中国大使一事没有考虑,尤其边举荐出自将军之口。他接到大使馆一些报告,知道将军到中国时,魏德迈给这位老人,他的恩人,泼过凉水,两个人彼此很不协调。后来将军连踢三脚,好像打开了局面,这使一惯看风使舵的魏德迈,对将军有所转变,看出这位老将军还是有肚量的。于是说:“将军,驻中国大使应该有个安排了。蒋介石是和史迪威搞不到一起,却和魏德迈搞得拢。国务院已经收到魏德迈回国治病的要求。他们考虑是要批准的。”他说着注视着对方的反应。
  马歇尔猜中魏德迈所谓国国治病,其实是回国活动任驻中国大使的事,可见这个人的动机和心切了。于是说:“总统,我看待我返华后再走,因为魏德迈对蒋介石的军事方面掌握全面,可能在后一个时期,我还需要他帮助呢。”
  杜鲁门立刻说“我同意将军的安排。目前不要过急处理中国的人事问题。”
  两个人这次谈话是一致的。但在杜鲁门的心里,对中国的局势老有不安全感。他准备在下次有机会,顺便催老将军还是早日返华为好。他在临别时,要马歇尔将军注意身体,不要在回国期间,忙于办公事,又要会亲朋好友,光是新闻记者就够难缠的了。
●能做的都做了

  马歇尔离开白宫,心情很激动,感到这次在中国,自己还是把赫尔利扔下的乱摊子收拾起来了。对于国共两党都有个较为准确的认识,如果再次回中国,掌握住双方军事冲突,再有半年完全有可能在中国奇迹般地出现和平。这样在消弱亚洲共产党势力和俄国共产主义的伸延,都会取得相应的成功。
  马歇尔离开白宫,可谓马不停蹄,集中十几天时间在和政府官员商谈给中国贷款问题。他找到蒋介石驻华盛顿的大使,要他在文件上签字时,提出几项说明,要把抗日战争时美军囤集在中国昆明的军用物资。标明有部分物资超期了,抗战胜利后就宣布无偿赠送,现在要算在五亿贷款中。蒋介石的大使坚决要求在签字之前对此项内容作一些修改,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马歇尔对此很恼火。他准备说服国会把这些退役无价值的破烂武器赠送给蒋介石,这就要他到政府各部门游说。他心里比较宽裕的是,他有时间在美国办妥这件事再去中国也迟不了。
  这天马歇尔刚从财政部回到多多纳庄园,在等候财政部消息时,想陪凯瑟琳玩几天,散散心。凯瑟琳是个很贪玩的女人,她从来不问男人干的事。1924年马歇尔将军在中国天津任美军第15步兵团代团长时,曾经携爱妻莉莉驻守在国外,一般年轻人爱玩,他却服务社团里,使得莉莉很不开心。1927年被调回国任陆军军事学院教官,这年爱妻莉莉得了心脏病,在临去世时,拉住他的手说:“你把青春全泡在军队里了,是不应该的呀!”三年后他和凯瑟琳结婚,他已经是步兵学校副校长了。他下决心要陪妻子多玩玩。这位妻子就是爱玩,他几乎没有办法对妻子的贪玩加以制止。这次他回国说把妻子带中国去。虽然妻子年岁大了,但还是玩的兴趣满浓。一天问他几次,在什么时候动身去中国?他总是说:“我们在美国玩。还得三五个月回中国吧。”
  这天他刚和妻子坐下身来,看他从中国带回的风景照片。妻子着迷一样,催他快回中国。这时突然接到杜鲁门总统的电话。
  凯瑟琳拍下手高兴地说:“是不是催你速回中国的电话?”
  马歇尔去接电话,摇着头说:“夫人,不会的,我的中国很稳定哟。”
  杜鲁门在电话里告诉他中国发生了变化。蒋介石在他们白宫谈话的同一天,发表了一个演说,这个演说实际上就是要和共产党诉诸武力。大使馆反映:中国内战已经开始了。
  马歇尔听着,半晌才说:“总统,我这就赶到白宫去。”他手里还在擎着电话机子。
  杜鲁门安慰地说:“将军不要那么急,您来到这里我们商量吧!”他知道这比用火把烧马歇尔脑袋还火暴,因为这样把他前几天的希望闹不好烧成灰了。
  马歇尔放下电话耳机子,没有办法再打起精神来,他那稀疏的白头发和发灰的脸,就像一片沙滩,什么也猫藏不住了。
  凯瑟琳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又是总统不方便的电话。不过这次我不会埋怨作,我想,准是催你快返回那个不安定的中国。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我都准备妥当了。”她活像个孩子,神色飞舞地说着。
  马歇尔瞟了夫人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吻了夫人就赶往白宫去了。
  马歇尔在白宫得知,是美国驻中国大使馆发回的汇报,在他离开重庆的当天,蒋介石就已下令向满洲共产党军队进攻了。三人小组要求去满洲观察,蒋介石给三人小组很多刁难,他们到了沈阳,没有国民党人员迎接,差不点睡了大街。国民党军事当局不但不向三人小组汇报情况,而且不准他们接触老百姓。结果他们除游山玩水,只是看见沈阳城像蚂蚁似的爬进大批国民党军,在乡村可以看见为数不少的东北民主联军,有时也难分是老百姓还是共军。这些情况使美国国会认为中国不能实现政治解决,那么给予贷款就不符合美国的政策了……
  马歇尔认为他这匹马不能轻易地倒下,他向杜鲁门请示,他还要在华盛顿活动几天。杜鲁门同意了。他赶到五角大楼,那里人员正忙于准备解散中国战区。他根据魏德迈曾有过的提议, 他们提出在1946年,5月 1日解散中国战区。但美国海军方面认为太急促。陆军计划是在中国留下军事顾问团和北平军调执行部之后。陆军预计到7月1日在中国驻有两千三百名官兵,其中七百五十名在军事顾问团。中国战区留下的工作由海军、军事顾问团和军调部分担。马歇尔见到海军上将库克。这位上将极力反对减少驻华海军,他是极力支持蒋介石的人物。他对马歇尔这位离职的总参谋长吼着说:“你站不住脚!你过早解散美国的中国战区总部将损害美国在华利益。”
  马歇尔说:“及早撤离美军会增加对俄国人的压力,使他们撤出满洲。”
  库克海军上将说马歇尔忘了美国的强大。
  马歇尔权力顶住国防部美国海军方面的冲击。他赶快给吉勒姆中将发电,催促吉勒姆安排停战小组进入满洲。他把停战小组推上满洲,是为他回到中国之后,不致使满洲乱了套。
  吉勒姆中将对往满洲派执行小组事拖而不决。
  马歇尔知道吉勒姆是极力支持蒋介石的人,他看出此刻对蒋介石有利,吉勒姆不会执行他的电报命令的。他干脆急电催吉勒姆立刻前往满洲,再拖延会使停战垮台。要吉勒姆立刻和蒋介石会谈,为了支持对方会谈占上风,他向对方透露了他和总统、国务卿、进出口银行总裁以及其他重要官员讨论了中国的经济问题,他肯定说,不久中国就会得到更多的经济援助。他要用这有力的手段去打动对方。
  吉勒姆回电说,执行小组先去沈阳不合适。他和拜罗德担心三人小组会毫无所获的。
  马歇尔不能看他支撑到岸边的船,被人一脚踩翻。他坚持吉勒姆要亲自去沈阳。他说进入满洲是他和委员长谈定的,委员长亲口应下的。必须大力促进小组进人满洲。不能再拖延了,不然满洲的战斗会发展得更严重,并且会向南向西甚至扩展到热河那里。
  吉勒姆去找蒋介石,他提出马歇尔的意见,吁求委员长同仍在南方的共军和解。
  蒋介石一甩袖子说:“他们既然不走,那我就消灭他们。”
  吉勒姆说他正在按马歇尔将军的安排,为被围困在华北的一支共军解围。
  蒋介石大发脾气,他吼道:“华南是在我鼻子底下,我让他们跑掉,他们会来掐我的脖子。满洲,你们愿意去,就去吧!”
  马歇尔稳住情绪,他看出了在中国踢开的那点局面要塌台了。他在临上飞机返回中国的前几天,还继续为中国经济争取援助,他认为只要给这位委员长援助,委员长会软下来的。他逐一拜访有关部门,筹措款项,还出席参众两院的有关委员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在动身前一小时,又对刚刚回国的魏德迈说:“我能为中国做的,我都做了。”他在关上机舱门的一刹那,还在对追访他的记者说:“看着吧,美国的马歇尔和中国的和平在一起。”
  机舱门重重地关上了。那位激动得不得了的凯瑟琳夫人,要马歇尔按着画报,讲中国迷人的风景。马歇尔虽然顺从地讲着,但他却是心猿意马,在中国北方、南方看见的不是迷人的风景,而是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穷困和痛苦。他想到中国此刻发生的事情,可能是使蒋介石得利了,不然蒋介石不会那么嚣张。但作为一个军事家,他明白蒋介石不让停战小组进入满洲,这是军事上的短见,如果不能在东北、华北站住脚跟,蒋的政府不会安定下来,甚至会全部垮台。
  马歇尔见妻子微微闭上眼睛,知道她安详地入睡了。她会像天使一样,张开翅膀在中国大地上飞翔。
  当马歇尔透过稀薄的海雾,看见中国海岸线的时候,他的心情十分沉重。这位五星上将马歇尔将军,在美国人的心目中是有着崇高威望的。他为了逞能,夹着大皮包来到这么个多事之秋的中国,想以他还没有用完的智慧,来拯救这个国家。说句心底话:他这匹老马陷在烂泥沼里了。在他坐在总统身边,汇报他在中国取得伟大成功的时候,美国人听了都感到乐观。中国参加盟国、盟军,在中国开辟了战区,而且还打到缅印去……
  飞机徐徐下降了,降落在北方最大的城市——一北平。
  马歇尔在飞机起飞时,途径几次降落、加油、起飞,他都没有给国民党政府拍电,只给北平总部拍了电。
  还好,机场迎接马歇尔和夫人的只有美国吉勒姆中将和工作人员。凯瑟琳眨着惊奇的眼光看着眼前这片灰朦朦的大地,她在想:这是地狱还是天堂。
  吉勒姆和马歇尔拥抱时,悄悄地在他耳边小声说:“将军阁下,在您飞机着陆前两小时,中共军队进入长春了。”
  马歇尔知道长春是满洲的重要铁路中心,日本人1932年建立的伪政权时以此为满洲国的首都。他心声地说:“好吧,我准备停一下去重庆。”
  吉勒姆淡淡地说:“委员长正忙着迁都回南京。”
  “我还是去重灾!”马歇尔语气重重的、带有疲倦的嗓音说着。给人的感觉他是在哪里跌倒,还要哪里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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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北战场上的正面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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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聿明回到沈阳

  杜聿明在北平动手术时,熊式辉感到在军事上他没有指挥能力,失去杜聿明显然自己的宝座也不稳了。蒋经国这个大靠山缩回到南京后,也很不得志。三月初,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举行一次紧急会议。对蒋经国在满洲的工作提出批评,三月三十一日,政协会议提出对蒋经国、熊式辉、张嘉瑜在满洲的大搞所谓接收,把满洲挖了个千疮百孔,对他们贪污成风的所作所为进行调查。蒋介石带着儿子在赣南短期视察避风头去了,一调屁股工夫,把儿子安排在自己任校长的国立政治大学当教育长。惹得政大学生反对,喊出:“同学们,请看老子任命儿子,要拿我们当孙子呀!”闹得蒋经国成天以伏特加解愁。他给熊式辉打招呼:要他千万别退下来,一顶到底。要他不要再抓钱了,边洗手,边揩腚,抓紧军队去拼命。
  熊式辉知道自己在东北的死对头是林彪。他没高招去对付这只猛虎,他只有到北平杜聿明的病榻前商量对策。他说:“光亭,我们的路子可不好走下去了。”
  杜聿明说:“脚下的路,看你是蹚还是走,你先别乱阵脚。老头子心在战争上,你把东北给他拿下来,你那点鸡毛狗碎就不算个啥了。他正准备返回东北大干一场呢。”
  熊式辉问道:“只要把仗打好了,老头子那里就不会打板子,还会给高椅子坐呢,可你说的蹚和走是怎么回事呢?”
  “蹚,就是顺着老头子淌的水往前蹚,走,就是走自己路。要想在东北打胜这场仗,只有耳朵听老头子音,脚下走自己的路。”杜聿明一抹腿下了床,他用拳头捶捶脚说,“你看,我全好了,十六日我就返回沈阳了。”
  熊式辉顿扫一脸乌云,高兴地说:“光亭,你是福星。老头子同意你回东北了吗?”他还没有得着杜聿明回东北的消息,只见郑洞国到东北,气魄很大,直接和蒋介石联系,正眼都不看他一下,甚至当面叫他大爪子熊,说他搂钱不顾命。
  杜聿明很高傲地说:“天翼兄,你说主宰东北势态的除了我还有谁呢?”
  “当然,光亭兄,非你莫属了。”熊式辉这时才四脚落地了。他悄声说,“咱们对付的可是共军林彪啊,这家伙虎着呢,看气势要把咱们赶出东北去。”
  “怎么,你这熊怕虎了?”杜聿明身上刀口是好了,可他心灵深处的伤口还没愈呢,他一出关就让林彪在秀水河子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目前虽然把五个军二十二个师开进了沈阳地区,可他心里明镜似的,这阵子有和平谈判的路子,三人小组调停的幌子,林彪显然还没有大显身手,毛泽东也没有发令,这样才使国军连溜带挤地总算混出了山海关。但他决心要和林彪斗上一斗。于是说:“天翼兄,你可别为老虎添翼。我们会在这只老虎身上砍三刀的。话说在前头,你是东北主帅,我是你的帮办。”杜聿明是有他的想法,这仗打好还要把大功旁落吗?万一打不好,这罪名就放在这天翼的翅膀上了。
  “光亭,可不能这么说,对付林彪全靠老兄。”
  “我想,我们夺下东北,你背上的包袱就全抖搂掉了,就浑身生辉了。”
  “谢谢,我看叫平分秋色吧!”熊式辉此刻感到东北夺到他们手中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辞说,“光亭,我在沈阳组织个盛大欢迎会,欢迎我们的英雄。”
  “天翼,千万别那样。”杜聿明摆着手说,“不要打草惊蛇。我到沈阳之后,我来个四面出击。”他从床头抓起地图抖开,指着:鞍山、抚顺、本溪、安东一大串城市。
  熊式辉受宠若惊地说:“这都在辽南地区。林彪的兵力主要在辽北,也就是说北宁路以北、中长路以西。他们是一大片,咱们是一条线。”
  “是这样,俄军还没完全撤出辽南,我们在辽南下手,还有俄军相助嘛。退后一步说,共军不会和俄军搞得太热乎。”杜聿明再次抖动地图说,“如果再给我五个军,反过手来,夺四平,取长春,走哈尔滨,你看东北不在我手,可在谁在乎?”他仰面朝天笑出声来了。
  熊式辉连连点头说:“光亭,你是将中之胆,军中之魂呀。”他现在十分愉快,颓丧的情绪一扫而光,他告辞杜聿明先返回沈阳了。
  随后杜聿明也回到沈阳,他立即恢复了保安司令长官的指挥权。他得知在病中,这位大爪子熊和后来的郑洞国,早已把他打进关东的一点资本全都抖擞光了。看形势他们已经占领了抚顺、鞍山、铁岭、法库等地,但是遭到共军坚强阻击,损失重大,士气低落,形成了僵局。他看见大爪子熊抓钱挺有能耐,可打仗却败给林彪了。
  杜聿明立刻在他的保安司令部的指挥所,召开军师级长官会。地穿着中将军装,打量着在座所有的长官,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各位,杜聿明又回来了,身上除割下一个肾,没有别的变化,东北是我杜聿明的。”
  大家被他的讲话所感动,热烈地为他鼓掌。然后他拉开墙壁上悬挂的地图说:“我们眼前对付的是共军林彪,他们的战术带有浓厚的游击性。我们得到手的城市,大多是他们弃下的。我们没有打痛共军的主力。反而言之,我们的兵力损失太重了。我现在想听听熊主任是怎么拿下抚顺、铁岭、鞍山的,我要知己知彼才能打胜仗。”他很安定地坐在帅位上,要听听败将言勇了。
  熊式辉早就见过杜聿明了,他把自己命运的转机,完全押在杜聿明身上了。同时他也感到不管怎么说,在杜聿明治病期间,他们是占领了煤都和钢都,这是东北地区的命脉。沈北占领铁岭、法库,给沈阳创造了安全局面。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白吃饱,他先对杜聿明摆下手,又和郑洞国打了个招呼,说:“桂庭兄,我把光亭不在时我们的进攻,向他说说情况,以备他运筹帷幄,展开下一段计划,作为消灭共军的一个前奏吧。”
  郑洞国点下头,心里感到这仗打的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失败了。杜聿明他还有什么必要听这一段情况呢?但他没有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赞成,只是说:“好吧。”他心里在琢磨这位老朋友,为啥在高级会议上偏偏要听他根本不想听的情况。
  熊式辉在杜聿明病后转北平手术时,郑洞国接下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代理司令长官,以及东北行辕副主任等职务。他想利用杜聿明所谓打开的局面,施展一下自己的指挥才能。
●八路军的神奇战术

  沈阳满街贴出口号:“国军为了保卫和平而战”、“国军最听停战小组的命令,驻守沈阳等待和平,绝对寸土不移。”
  一天夜里,从沈阳大东门外和小东门外开出一辆辆卡车、轻型坦克和大队国民党士兵。老百姓害怕地从窗户窟窿和门缝里往外看得很清楚,国民党军队往抚顺方向开拔了。
  国民党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在距离抚顺三十里外。师部夹在部队中间,师长刘世懋听到长官部熊式辉亲自呼叫:“你们平安吗?”刘玉章亲自回答“一路平安!”熊式辉高兴地说:“天亮前开进抚顺,全体官兵有重奖。”他感到有些不足之处是,没有和共军交火,这样不能充分显露出自己的指挥才能。
  熊式辉又等五分钟,他按捺不住激动心情,亲自找发报官给蒋介石的侍从室二处主任陈布雷发电。当他对发报官叫通电话时。拿着耳机子的手都激动得发抖了。好像他在亲自和蒋介石通话。他要发报官发出:“国军在激烈战斗中开进抚顺,此刻正在清点共设伤亡的尸体。林彪惶恐逃蹿,险些被我亲手所擒!”好像他亲临前线一样。
  陈布雷可能在梦中被叫醒了,听了电报,立刻回电;“天翼,所报属真平?万不可以接收大员口气呈委员长。”
  熊式辉看着电报,骂了句:“这条蒋家的狗!他也咬我。”于是回电:“千真万确!”
  他刚把手中电报放在桌上的工夫。参谋惊慌跑过来报告:“主任!进攻抚顺的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在市效区遭到共军阻击了,我方伤亡惨重!”
  熊式辉瞪大眼睛问道:“是共军哪股部队?”
  参谋回答“是林彪指挥的民主联军,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听说林彪就在抚顺城。”
  熊式辉有些发懵地说:“部队退下来!进到抚顺郊区就是最大胜利!”
  这工夫又一个参谋来报:“二十五师开进了抚顺。”
  “这……”熊式辉擦把脸上汗水说:“总算不是谎报军情!”他长嘘一口气。其实他并不知道林彪为啥打阻击,没有死守抚顺城的用心。
  国民党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进驻抚顺之后,师长刘世懋感到很恼火,眼看开进抚顺了,半路途中遭受很大伤亡。在他挨打时,兵士还在卡车里晃晃悠悠睡大觉呢。
  熊式辉在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进抚顺城之后,收到情报,林彪逃往本溪了。他感到这正好是追击时机,拿下本溪功劳就大了。他下令二十五师攻击本溪。
  师长刘世懋一听吓一跳说:“熊主任,我的师需要整休。”他差不点说出被林彪咬这一口损失惨重,根本不能继续由东往南转去攻击本溪。
  “为什么刚进城就整编?”
  “我被虎咬了一口,伤很重。”
  “我答应你们进了本溪这个煤铁之都,连银行都归你名下。”
  “主任,我没有兵!”
  “怎么抚顺没有青年鞋子可抓吗?委员长发来贺电!”
  “好!遵命。”
  “限你七天后占领本溪!”
  “最少十天!还得有空军配合。”
  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遵命从抚顺往东南向本溪出击。他们这次小心提防起来,害怕林虎打阻击了。熊式辉亲自指挥,部队每走十里,都要在路两旁放出侦察连探视后再前进。白天,还配有飞机在行军路上低飞盘旋侦察。
  部队到了火连寨,从市内探听出,共军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听说发下誓言,要血战本溪。
  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率二十五师,计划包围本溪,他们先包围了东、北两面,然后调来重炮营。对本溪宫原洋灰窑一带进行炮击,先往城区轰一天一夜,再用重炮轰击本溪周围的山,太子河两岸和本溪郊区。新六军第十四师攻打本溪,以山头白烟为计。第三天早晨,部队发起进攻,在枪炮声中突进了本溪市区。国民党部队不分青红皂白,见着青年人就抓,往各连里补充。然后和辽阳、鞍山会师,于是占领了整个辽南地区。
  熊式辉这次认为有把握了。因为他在长春执行蒋介石接收东北的第一个方针失败了,把太子也拖下了水。他三月回到锦州时,郑洞国已经到职了。在锦州开个紧急军事会议,即令新编第六军、第五十二军向沈阳西南进攻辽中县东南的肖寨门、三台子、七台子地区,以西的大民屯,要第二①七师推开沈阳西北之公主屯。第五十二军第二师过辽河到沈阳西皇姑屯。他们这大扇面形的推进,顺利地接收了沈阳。
  熊式辉这时以为共军在本溪占了重要据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共军集结有十万人,这直接威胁沈阳。他认为以国军的军威,林彪不敢和他正面相撞,可以轻取本溪。即令第五十二军率二十五师由抚顺出发,新六军十四师由辽阳出发,分两路纵队向本溪进攻。他们把重炮准备好了,就等着把共军围在本溪之后,以重炮轰击,共军这十万重兵,就被一股脑儿消灭了。林彪抗不住他的大炮,抗不住他的机械化部队。他和代司令郑洞国、参谋长赵家骧在沈阳东北行营的长官部里等着胜利了。
  从辽阳往本溪夹击过来的新六军第十四师,像蜗牛一样,顶着坦克铁壳子往前拱,运动个五十来里,就停下脚步挖堑壕,好像准备打场硬仗了。这个师是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和打法,说共军一怕炸、二怕轰、三怕坦克往前攻。
  熊式辉派出特务在本溪活动,架了几部电台向他的长官部供应情报,另方面在抚顺、辽阳通往本溪的两条大路上也埋伏着特务,不断地往沈阳送情报。白天,派出的飞机几乎一架顶一架的屁股在空中侦察,所得到的情报是统一的,说本溪有共军十万,在那里构筑工事,林彪在本溪街头骑着高头大马。特务还看见林彪掐腰站在本溪宫原的桥头指挥部队,肯定他的指挥所就猫在宫原洋灰窑里了。
  熊式辉感到这次他和林彪要打场硬仗了,林彪是游击将军,打不了阵地战,抗不住天上飞机、地上坦克以及大炮轰的机械化战争,这次他会把林彪活活捉住。
  熊式辉下命令要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快速向本溪突击以活捉林彪,又命令新六军十四师加快行军速度和第二十五师在本溪包围合拢。
  十四师师长龙天武像没有耳朵一样,他害怕本溪的共军是林彪钓熊的诱饵,等他们的部队突到本溪附近时,十万共军来个向外开花反包围,会把他这个师宰了。他还是慢吞吞的向前运动,机灵得像条在草丛中隐藏的蛇。这天他刚刚从铁壳里爬出来透透凉风,换换气,不时看着地图,在前二十五里的下坡处停止了前进,构筑工事,再研究下一步怎么走。
  他们刚刚走出十几里,好像天塌地陷一样.周围的草木山石都动了起来,大批共军突然出现了,而且他们是在挖好的工事里,把十四师立刻阻击住了。仅一个照面工夫,就杀伤十四师一百多人,使他们像条断腿的猪一动不能动了。
  十四师师长赶忙向熊式辉报告,说他们遭到了顽强的阻击,撞到刀刃上了。被阻击得寸步难进了!
  熊式辉的右半边脸像挨了一巴掌似的,半晌说:“要用你的机械化,冲破土八路的阻击。这样你们会一面向本溪前进,完成合围任务,抓住林彪,一面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还在疯狂地往前运动呢。
  第二十五师把三个团的距离安排的很得体,左右两翼在行军中像老鹰翅膀一样扇动着,把敢来偷袭者消灭在他们行进中。师长刘世俄顾虑十四师不能如期赶到,他们一个师是包围不住本溪的,用电报催他们迅速地前进。他们正在得意的时候,收到本溪共军丢下不少伤员要逃跑。当赵公武把收到的情况报告给熊式辉时,他还带有几分高兴呢。
  熊式辉冷丁一听愣怔住了,过会儿赶忙说:“公武兄,你们搞错了,共军就是多么狼狈地逃跑,他们可以丢下口粮,也从来没有丢下伤员、丢下武器的。弄不清楚要吃大亏,中了共军奸计。”他是在提醒前几天二十五师进军石灰厂、四人沟、大甸子地区被共军击毙击伤七百多人的情况。
  赵公武这才猛醒过来,真是被共军打怕了,和共军多年打交道,连这么一点常识都不知道了。他立刻警惕地要部队稳扎稳打地前进。没有料到,共军实施迂回攻击,很快地占领了小四家子屯、石富屯地区,第二十五师被逼得由前进转入了防御。
  熊式辉在黄昏时没有收到赵公武的电话,他有些着急了。他害怕二十五师落人陷阱。他用无线电要通十四师,要他们不惜任何代价突围去营救二十五师,他感到这次出师又不妙了,闹不好会遭到更大损失。他在东北的脚跟就站不稳了。
  十四师师长龙天武忙得抓住电话喊:“我是赵公武!”熊式辉高兴地说:“公武兄,你和龙天武的师会师了?谢天谢地,看来共产党军队是虚的?”“不,不,我是赵天武,在喊赵公武。熊主任,我拔不出腿来了!”
  “要拔,要使劲拔!”只有把力量合起来,才能拨……”熊式辉见作战参谋站在他面前,脸上都没人色了。
  他回头问道:“二十五师怎么样?”
  “一个团被包围了。”’
  “怎么被包围了?”
  “情况不详!”
  另外一个团开进一个小镇子,见那里街上人来人往。团长看着有些惊讶,好像这里老百姓不怕打仗,还是挺喜欢打仗。对他们这些掌武器的大兵笑嘻嘻的。他又往镇子里走一段路,看镇里人更多了,好像有很多人净意找他们撞肩膀头了。在镇子的街两旁住户人家都有人探头在看,好像在看什么新鲜热闹一样,有的老百姓大胆地坐在墙头上,有的小媳妇叼着长杆烟袋,抽得烟锅直冒烟,还有的小媳妇抱着孩子耍戏着。
  这个团长感到这气氛不对头,问号在脑瓜子一打转,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感到这个镇子太可怕了,吓死人了。这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妖怪,要生吃掉他们。他对身边的警卫小声说:“你们看出什么怪模样来了?”他说着止住脚步。
  一个警卫也害怕了,哆哆嗦嗦的指着来往人群中,披着棉袄的人脖子后头说:“那是一双双什么耳朵?”差不点昏倒下了。
  这个团长一看,是黑糊糊的枪嘴子,忙大吃一惊说:“不好,那是大枪……嘴子……”他摆下手转身往回跑。
  同时一颗信号弹飞上了天,虽然大白天里看着弹头不太亮,可那嘭嘭响声吓得人骨头发酥,弹头后边扯着的灰白色烟带,像根很粗的绳子,向他们肩上捆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是阴朝地府,是穷人集市。”
  “穷光蛋这么多?”
  “有钱的财主是三条腿驴,本来世上就少嘛。”
  “你怎么看我们国军?”
  “国军也是人变的。”
  “是好人是坏人?”
  “欺负老百姓的就不是好东西。”
  “你看哪朝哪代兵不欺负老百姓?
  “所以说那些朝代才都被推倒了嘛。”
  “谁推的?”
  “就是这些穷人。”
  “怎么今天穷人都出来了;
  “今天有香油可抓。”
  “抓?!抓我们?”
  “不许动!”
  “不许动!”
  “缴枪不杀!”
  “缴枪不杀!”
  那些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们,一抖肩膀头,大棉袄敞开怀。抽出各种枪来。
  顿时整个镇子,人们团团转转,互相扭打像抓猪一样,按倒下就捆绑,连镇上的老百姓都来到抓人的地方,提着绳子绑国民党兵了。弄得满街街子扬烟暴土,哭天喊地。
  这个团长在共军威逼之下,被两个小伙子接着,把他腰上左轮手枪给掰下去了。他使劲地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我不服,杀了也不服,这算是打的什么仗?”他滚得像个土驴子。
  一个小媳妇看这个团长的熊模样,解下小围裙,堵住这家伙的嘴。闹得这个家伙头上青筋暴跳,鼻孔咈咈响。
  民主联军团长走过来了,伸手掏出这个家伙嘴里堵着的小围裙。
  小媳妇说:“这家伙不老实,嘴里胡咧咧。”
  “叫他说嘛,打都没打过我们,说还能把咱们说败了。”
  被抓这个团长长时一口气说:“我败了!我投降!”于是大声喊:“投——降——!”两手摸着拳头擂脑袋,他是从这个东西里明白过来的,他们这个团被歼灭了。
  这个被抓的团长看看方才和他谈话那个中年人。走过来给他解绑绳。老百姓都叫这人为团长。他半晌冒出一句话说:“我抗了八年战,没有打过这种啥名堂的仗。败在你们手里了。”
  “我在这疙瘩地方打了十四年日本鬼子。我知道这个仗怎么打。”
  “你在这里打十四年?”
  “这里老乡也打日本鬼子十四年。”
  “噢。”他翻翻白眼,才明白过来,他们和这疙瘩老百姓太熟悉了。他接过送到手里的一碗开白水,几口喝干了,方才像活猪似的被按倒下,把嗓子眼呛进的干土面子冲下肚子。问道:“这仗是林彪指挥的?”
  “林彪司令员,他指挥整个东北民主联军,我们是东北民主联军的一个地方团。”
  “林彪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普通人。”
  “我能见着他吗?”
  “我想可能,你们算放下武器的喽!”
  “是呀,再打就没有意思了。”仔细一想中国人打中国人有啥名堂。”
  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司令部这时被围住了,他的士兵不战而逃,遭到猛烈追击,师长刘世越被击毙了。十四师在飞机轰炸下,冲破阻击线,迅速北进解救二十五师残部,在熊式辉指挥下,企图经大堡、英守屯夺下姚千户屯,迂回逃蹿,被逼来营救的十四师攻进到大英屯已经疲惫不堪了。黄昏时,他们的飞机没法帮助了,刚刚闯进老百姓家要做饭,枪声响了,他们被包围了。仓促应战,死伤惨重,慌忙突围,往沈阳方向溃逃,身后遭到跟踪追击,在长岭子一带,又遭到兜头痛击,这个师的司令部和一个团被消灭了,师长龙天武被击伤了,副师长被击毙了。第五十二军长赵公武差点被活捉,侥幸落网,带领残部仓皇逃走了。
  熊式辉第二次进犯本溪,双方激战四昼夜,他的两个师被歼四千多人,二十五师损失过半,十四师损失三分之一。被打得一个团集体放下武器,此刻在东北尚属首创。震撼了东北国民党各级将领。特别是熊式辉,在他亲自指挥下打此败仗,闹得士气低落,军心动摇,他苦恼、恐惧,再也不敢谈进攻本溪了。大有谈虎色变,犹有余悸。他自己也默认是熊没有斗过虎。
  杜聿明到沈阳之后,他问熊式辉。“天翼兄,你所打的共军是不是林彪亲自指挥的呢?”
  熊式辉看看在座的郑洞国,他的本溪失利,损失惨重,郑洞国四平也久攻不下,目前形成对峙状态。他紧皱眉头说:“是林彪亲自指挥的。”好像这样一说,反而遮点丑,是败在林彪手下了,还可原谅。
  杜聿明的火气正旺问道:“怎么知道呢?难道说有人亲眼见过林彪?”他的口气好像说这样长了敌人的威风。
  熊式辉说,我的一个特务营长,他和投降的团长在一起,他们要见林彪。在一家土房子里见着林彪了。说是林彪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容身黄色棉袄,披件日军棉大衣,脚穿粗布鞋,走路很快,头上军帽戴得很端正,脸上的浓眉和眼光给人一种沉默、文静的印象,好像笑笑也只是嘴角动一下。林彪对投降的团长说:“放下武器就不是国民党的军人了。可你再拿起枪来,就是我们的军人了。”他说到这里深深吸口气,说:“我问这个溜回来的特务营长,‘投降的都拿起枪了吗?’他说:‘林彪可能给他们枪。’我想:下一次战场上,完全有可能对我们开枪。”他说到这里无力地挥下手。
  杜聿明鼻子嘘了一声说:“我想要第三次打本溪,我要和林彪碰一下。”
  “我不赞成,为什么在那里丢掉的枪炮,枪炮筒子还发热呢,又去走那条失败的路?”熊式辉脸色都变了,他的拳头擂下桌子说,“在东北战场,哪里你都会碰见林彪。”
  “我要找林彪拼拼。”
  “在本溪?”熊式辉站起身来。
  “是在本溪!”
  “首先说, 在这个时间、 这个时机我不赞成。”熊式辉脸上肌肉抽搐着说,“是我选错了战场。”不知是他内心颤抖,还是肌肉在颤抖。
●林彪的战略战术

  毛泽东在他的窑洞里和周恩来商谈蒋介石到处破坏停战协议,在江南和华北明目张胆地抢夺地盘。在东北他拒绝军调小组进入战区,而且扬言说:东北不在停战之例。这时他已向东北运进八个军的兵力了。沿铁路占领了二十多座大中小城市。最近熊式辉亲自指挥两个师二战本溪,吃了大亏,郑洞国没有攻进四平,长春掌握在林彪手中。这样杜聿明病刚愈就离开北平返回沈阳了。人们说他割掉一个腰子,只是装腔作势,不会有多大腰劲了。
  毛泽东看到林彪、彭真等在东北战场的作战计划,他们估计杜聿明为了挽回败局,大有三战本溪、二打四平、首取长春、北下哈尔滨之举,目前战局已经铺开了。
  周恩来最近要返回重庆,他在等重庆派来的飞机。马歇尔要从美国返回中国了,这里国民党已经成了一头烂蒜,内战的气味已经很浓了。东北战场的本溪和秀水河子之战,差不点歼灭蒋军两个师,这使蒋介石和美国都有点坐不住了。马歇尔回来带回经援,会给蒋介石壮胆,可他们所谓在中国创造和平,制止内战的烟雾被吹开了,暴露出真相来了。
  周恩来被通知立刻返回重庆。毛泽东主席和他连日商谈国内和国际局势变化。共产党中央领导都认为:蒋介石发动内战必不可免,现在就已经打起来了,要想方设法制止内战。
  毛泽东说:“蒋介石很忙呀,恩来你这次回重庆不会呆太久,他那个陪都该还都了。我想马歇尔归终会两头不够人。他要在东北打仗,我们奉陪,这不是很有礼貌吗?”
  周恩来翻看着毛泽东主席发出保卫四平给林彪并告彭真的指示电报拟稿指出:集中六个旅在四平地区歼灭敌人,非常正确。党内如有动摇情绪,哪怕是微小的,均须坚决克服。希望你们在四平方面,能以多日反复肉搏战斗,歼敌北进部队的全部或大部,我军即有数千伤亡,亦在所不惜。
  又指出:本溪方面亦望能集中兵力,歼灭进攻之敌一个师。
  上述两仗如能打胜,东北局面即可好转。
  周恩来把手中电文放下说:“看来本溪这第二战,已经消灭大半个师了,毙敌两个师长,差不点活捉了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座,快把熊式辉打下台了。
  “好哇,林彪打仗是有狠劲的。”毛泽东喜形于色地说:“隔上两天,中央再给林彪、彭真发出补充电报。”
  周恩来把补充电报稿翻开看着,那是经过中央同志讨论过的。中共中央又给林彪、彭真发出关于保卫四平的补充电示。指出:
  应以反复肉搏打几昼夜,歼灭顽敌一个师至两个师之大部或全部为目的。因此,必须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例如六个旅或更多)必须作充分的精神准备与军事准备,必须选择有利于我之地形、地物。这就是说,不能瞎打,打则必胜。
  电报还强调做好后勤工作,保证前方供给,并组织各路司令部,发动群众破坏铁路、公路,切断敌军的后勤供应。
  周恩来说:“这一仗我看要由杜聿明指挥。为了沈阳无后顾之忧,他会先打本溪了”。
  毛泽东点点头说:“他们认为打下后顾之忧的本溪,再取四平,占领长春之后,他们就可以长驱北进了。”
  “我看这次杜聿明也要被打下台。”周恩来摆下手。
  “马歇尔一看打到这种地步,他要使蒋介石喊出东北停战的。”毛泽东打着肯定的手势。
  “打到那种地步,蒋介石只有掀起全面内战了。”周恩来深思熟虑地说,“蒋介石得不到便宜,他只有走内战的道路。”
  “蒋介石的命运就系在内战上,这是他发迹的本领呀。爹死娘出门,个人管个人,谁也管不了。”毛泽东点起一支烟,抽几口说,
  “这一阵子蒋介石够忙的。他们有飞机东飞西飞,不像我们只有马驮子。现在你不是在等人家的飞机吗!难哪。”
  周恩来听着豁朗地笑起来说:“飞机翅膀快,也撵不上蒋介石的嘴巴变化快。”
  “万变不离其宗:打内战!这就是蒋介石的命运。”毛泽东弹掉烟灰。
  窑洞外的警卫员耳力尖,他听见了飞机声说:“周副主席,有飞机声,是接你的飞机吧?”他仰脸四处找飞机。
  周恩来站起身来说:“不可能啊,要来飞机得先拍份电报哇,美军观察组的电台撤后,我们收电报就困难了。”
  周恩来的话音刚落,窑外的警卫员大声喊:“不是一架!好多架呀!扎下来了。”
  毛泽东和周恩来走出屋抬头看飞机。飞机越飞越近,开始在延安上空盘旋。周恩来搭眼就认出来说:“这是美国给国民党空军的战斗机。”
  毛泽东双手掐腰说:“这是蒋介石来示威了。前几天,林彪和彭真来电报,说他们那里跟飞机打过仗了。战士用枪对飞机开火,他们还弄到手几门日军的高射炮,想给我们送来。我说不怕飞机,长征时蒋介石就用过的玩艺。”
  警卫员用身子挡着毛泽东和周恩来;部队吹起军号,闹得延安一阵紧张。飞机转了几圈飞走了。天空仍然灰蓝灰蓝的很平静。
  毛泽东看着周恩来,对警卫战士说:“蒋介石要延安的天给他嘛,他有飞机,蒋介石要延安地,也给他嘛,因为他要打内战。给嘛!”他把两手摊开,一脸幽默的表情。
  警卫员一听火气地说:“为啥给蒋介石?下次飞机来我把它揍下来。”他拍着腰间插的匣子枪。他感到话说大发了,这匣子枪打不高,他瞪着两眼看窑洞顶,看附近的高树,好像他爬上去就能把飞机揍下来。嘴里叨咕着,“给他天?给他地?我要他的命。凭啥给蒋介石呢?”
  毛泽东逗趣地说。“小鬼,凭他是蒋介石、凭他是打内战的魔头。”
  警卫员气哼哼地说:“都给了他我们还有啥了?”
  毛泽东哈哈大笑说:“我们不要延安的天和地,我们要全中国呀!小鬼,你看怎么样呀?”他对警卫员努下嘴。
  警卫员扑哧一声笑了说:“这还差不多。”
  毛泽东脸上又严肃起来说:“这飞机是和我们来示威,看来,蒋介石不久是要来拿延安喽,我们双手送给他呀。”
  周恩来说:“到那时,我看蒋家王朝也就快结束了。”
  炊事班长来了,要留周副主席在毛主席这里吃饭,他说:“周副主席,我们吃鸡。”
  毛泽东幽默地点下头说:“看看还是我们口味大呀,要吃飞机。”大家听着都跟着笑起来了。
  周恩来说:“这就巧了。”
  毛泽东说:“为你送行。”
  这时参谋骑马从总部来了,是送林彪和彭真从东北发来的作战计划。
  周恩来接过来看看递给毛泽东说:“他们准备好保卫本溪的第三次战斗了。”
  “好喽,再给蒋介石一拳,回敬他今天不值分文的飞机示威。”他们没有瞟天空一眼,就走进了窑洞。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收到中央两次发出的关于保卫四平指示电报。这是个夜晚,林彪和总部领导召开旅、纵队首长会。他在会上指出要全力保卫本溪,再打个漂亮仗。他下达调保卫本溪的三纵去支援四平,归总部直接指挥的作战方案。
  会上纵队司令们提出调走三纵,会引来杜聿明更加积极打本溪。
  林彪说“我想杜聿明会打本溪,他拿下本溪,在蒋介石面前显然就比熊式辉高一头了。我们不能轻易丢掉本溪,中央指示要血战本溪,要歼灭敌人一个师的目标,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觉得四平比本溪重要得多,郑洞国不会不攻。我们不守住四平、长春,敌人是要北进的。国民党军北进,他们在政治上就会大吹占领东三省了。
  大家听着脸上都带几分严肃气氛,感到这沈阳东、北两仗是非打不可了,看出蒋介石在东北投下了赌注。
  讨论中有的指挥员认为:“国民党军队会全力以赴地占领本溪,这会给我们造成机会,我们隔断本溪沈阳之间通路,乘胜追击,围攻沈阳。”
  林彪严肃地看着在座的纵队司令和旅首长们,他说,“打仗不是碰侥幸,知己知彼才能下决心打。如果我们围攻沈阳。国民党兵力集中在那里,可能集中有十二个军,美国机械化武器装备,我们要有多么大的牺牲?如果此时我们在沈阳搞这么大的战役,国民党会疯狂地集中兵力对付我们,那时东北的局面又会是啥样的呢?”
  有人说:“在东北不打这么大的战役,不会结束国民党发动的内战,也就不能解放全中国。”
  林彪说:“东北民主联军成立不久,才开始接触国民党军队,现在在东北有二十几个军,全部美械装备,气焰高涨,蒋介石很快就要发动全面内战,要全面进攻。我们党中央毛主席预料到了。定要和他们展开全面的殊死搏斗。在此期间,不断地扩大部队战斗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到了战机成熟的时候,就要再反攻。东北战场不是孤立的,它是整个战场的一环,东北民主联军眼下无能力突击。到突击的时候非突击不可。看得很明显,眼下是要对付杜聿明了。
  林彪说:“熊式辉是蒋介石亲信,可他比不了杜聿明。杜有指挥才能,他背后依靠蒋介石敢于用兵,在蒋介石面前能讨要出更多的所谓他们精兵良将来,不能等闲视之。打仗又不能光想胜仗,败仗也是打出来的。时刻想着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就是为打胜仗铺平道路。”
  有的将领担心,如果本溪顶木住丢掉,辽东、辽南就站不住脚跟了。
  林彪说:“中央的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作战方针,还没有要我们死死站住脚跟。如果站着不动就会吃亏。要走在哪里,打在哪里,在哪里都不要忘吃掉敌人的有生力量。”
  有人说:“要四平也丢了呢?”
  别人反驳说:“打仗为什么老是想着丢了呢?”
  林彪仍然冷静地说,“要想着不丢,也要想着可能丢。”
  有人直接问道,“如果四平也丢掉了呢?”
  林彪锐利的眼光看着对方说,完全有可能丢掉,有一点要说明,就是杜聿明得用他的有生力量来换取,东北民主联军也是有生力量,是民主运动来的,是阶级的,是自愿的,是最有生命力的。开头民主联军,只有三两万人,眼下二、三十万人。很快就超过他们几倍,甚至几十倍。
  林彪翻开他的小本子,翻一页他都抿紧嘴唇,严肃地点下头,人们看出他这个小宝贝本子里,记着很多战士英勇杀敌的故事,他五根手指夹在小本子的页码里,然后来回翻这几页,他选了一个故事,但又舍不得那几个故事,有些激动地讲道:“这次四平保卫战,能顶住敌机大炮的多次进攻,就因为民主联军有王云田这样的有生力量。在战斗打响之前,他来到部队,把刚刚分到手的一头老黄牛牵到家里。仗打响了,他在地堡里当班长表决心说,下决心,死也要死在地堡里,决不后退。敌人发起冲锋了,班长下命令反冲锋,他跳出地堡,当先冲到距离对方五十米远处,在火力网下挂了重花,肠子从肚子里淌出来,他用手指塞进肚子里。他对同志说:不能走了,快把枪拿去,留下一颗手榴弹就行。敌人上来了,他宁死不屈,几个敌人对他扑过来,他跃身而起,同时拉响了手榴弹,轰隆一声,把敌人炸倒一片,他同敌人同归于尽了。”
  林彪说到这里,他往窗外看看,少半拉月亮挂在中天,屋子里很肃静,大家被他的目光引得不约而同地投向窗外,好像那个战士没有牺牲,就在门外月光下站岗呢。
  林彪把小本子凑向桌上灯前,好像他本子上的字闪着光。大家想到这是血写的。他语音重些说:“这个新兵你们都知道他的事迹,成了一个英雄的号召,由一个人扩大到全体,这就成为反动派畏惧的力量。”
  林彪突然问道:“四平丢一次,会有什么反应?”
  有人担心说,“丢掉四平,会不会影响民主联军士气?”
  林彪脸上带有几分不愉快的气色说,军队的士气不在于丢掉地盘,占领地盘上,而在将领的百战不挠的信心上。兵孬,孬一个,将孬,孬一窝。丢掉四平,就意味着取得全东北。党中央既然叫在四平、本溪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那么就要该丢的时候就丢,该顶的时候,就要寸步不让,要刺刀下出威风。
  林彪好像最后拍板了,他又把中央两次来电的指示挑重点读了一遍,他读的很慢,听着不像干脆利落的军事家,恰似读一句思考三句的心理学家。他说,这一阶段战斗重点,放在沈阳北面。其理由是以松花江为根据地,发展和壮大军事力量,用血汗来保卫,像保卫党中央一样坚强。如果说退,是倒退着身子往后退,枪口、刺刀始终对着敌人的退。
  林彪看在座的将领出神地看着他的脸,他很严肃地说,“本人的决心是,从四月到六月每个月都要歼灭敌人三个整师。”
  林彪还插句笑话:“你们千万别捉住赵公武军长呀,要放他回去,他只有回去才能再送兵来,还有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一些军长都不到捉住的时候。”他把大家说得会心的笑开了。
  林彪点支纸烟抽着,抽得有滋有味地说,丢掉四平的话,我们就要拿下他的长春。长春,可不能丢,东北如同一盘磨,长春是磨脐子,要把国民党在东北的军队用磨拉碎了。到那时要的不是四平,而是全东北、全中国。
  这时林彪看看表说:“大家按作战会议的部署去行动,有什么样反应都要报告给总部。”他是个细于在战前向将领说透作战方案,而在火线上却不大开口,也不愿催促火线上的指挥员,好像此刻他没有新招子。人们说他在火线上是举足轻重的内向型将军。林彪常说他专爱打国民党新一军、新六军,因为他们是蒋介石嫡系,浑身肉多汤肥。新一军在郑洞国亲自指挥下攻打四平,熊式辉限令郑洞国四月二日占领四平。他计划从昌图到四平只需两天机械化的急行军就足够了,他们要在四月五日打到长春。实际这条从昌图到四平的一百二十里路,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月,还没走完。在四平北面二十米高地的争夺战,国民党军队扔下的尸体把刚刚发芽的春草全染红了,十五天,他们进攻数十次,冲锋一百次以上。东北民主联军的主要阵地屹然不动,稳如泰山,新一军伤亡及被俘三千余人。四平的老百姓说:别看四平不起眼,看得见,进不来,新一军的骨头还没埋。
●战争与命运

  杜聿明回到沈阳之后,他躺在病榻上,那股好战的激情,被熊式辉这几场败仗,弄得心里发凉了。国民党军攻占辽西对两个军猛增加到七个多军,其中有收编伪满军改的四个保安总队。还从苏军手中接收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大城市。现在则是进攻本溪又遭惨败,攻打四平连连受挫,和民主联军成了对峙状态。杜聿明要拿本溪开刀,力图扭转东北战局。他认为熊式辉指挥无能,干不过林彪,而他足以战胜林彪。
  这天杜聿明派出的特工人员,说是弄份林彪要他部下调查的一份“特殊报告”,说得十分神秘。
  杜聿明如获至宝,让这位特工人员赶快呈上来。他认为掌握林彪有力情报,会对他指挥这次夺取本溪产生更大的把握。
  特工人员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四角四方的纸条,双手捧给杜司令长官。
  杜聿明小心地展开纸一看,见“特殊报告”上边写着:现在四平街内各家窗户玻璃全被震碎,堪称是座玻璃震碎的城。就这么几个字他费了很长时间在思索。他静下心来自问:林彪为什么要了解全城玻璃震碎多少呢?这对他指挥有什么用呢?是说明对方炮火厉害?还是说明共军抗不住了激烈的炮火轰击?始终不解林彪为他系的这个扣儿。
  杜聿明下决心打本溪,从地形上看,本溪为沈阳门户,直接影响沈阳安全。本溪又比四平街名头大,它的背后是大连、旅顺,共军虽然在这两地有活动,但苏军并不欢迎他们,没有给他们多大支持。因此只要把共军逼出本溪,压在连山关以南,国民党军可扼要据守,就能抽出一个军加入四平方面的战斗,得以优势兵力向共军进攻。摆在杜聿明面前的是,必须先和熊式辉商讨,打消他上次进攻本溪失败后的恐惧余悸。熊式辉听说杜聿明要打本溪,便说:“光亭兄,你可要多加小心,共军林彪非常狡猾,你别认为他不在本溪露面,也可能他有意见你,等你去攻本溪时,他又转到本溪来,你认为他调一个主力纵队去四平,等你被他套进口袋里,就吃了大亏。他要忽然集中兵力推向沈阳,我们这里就坐卧不宁了。”他不时露出失望和恐惧的眼光。
  杜聿明感到熊式辉很可怜,这么害怕林彪,于是非常仗义地说:“仗打败了由我担。林彪他的兵力分散,主要是保住北面,天大胆子也不敢攻沈阳。我要把他赶出本溪,我军就军心大振。”他在地图上又把部署当熊式辉的面演练一遍,他站在沙盘和地图面前,不像一个割掉一个腰子的人,却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的。
  熊式辉半晌说:“光亭兄,你要跟赵公武、郑洞国、廖耀湘以及陈明仁、曾泽生、孙立人请军长都商量一下较为妥善。”他总算脱口同意打本溪了,因为他心里也想报上次一败之仇。
  杜聿明冷静一下之后,也考虑到虽然时间紧迫,但也要稳扎稳打。他虽然没有找那么多军长来商量,却也找来郑洞国、赵公武进一步研究了打本溪的情况。而后他又把自己关在屋里进行了三天思考。第一天打破他寂静思考的是,鲍世勋来见他谈中正大学的事情。
  杜聿明很少身着西装,这天他穿身浅灰色西装,深蓝色领带,白色皮鞋,可谓潇洒大方了。他早晨接见东北各界头面人物,请了六省一市之长为中正大学理事,熊式辉为名誉董事长,他自任理事长。一切费用均由东北保安司令部军费中拨出。
  熊式辉为杜聿明接风,向各界表示杜司令回沈阳了,指日可收复东北九省。这座中正大学以蒋委员长名讳定校名,可谓大胆含蓄,并见杜聿明自认是蒋介石的亲信和本人向上爬之野心了。他为蒋家夺下东北,自己就会成为未来的东北王,统治东北了。首先必须培养各种人才,要形成自己的体系,就得在党、政、军、经济诸方面有自己的得力骨干。他把办学之念头说给蒋介石时,宋美龄微笑着说:“光亭,你看得远,有心胸。将军不光是佩剑,还要懂文为多才。”这样在沈阳办中正大学,蒋政府的教育部立刻就批办了。
  在为杜司令开的接风会上,杜聿明是前台着军装,应酬的很得体,表示对东北之安全在握,消灭共军指日可待了。他到来三天已经把军队部署完毕。这天露面好像才下飞机一样,表现出他的言行是举足轻重的。他在会上讲话很短,他对熊式辉的军事失败,政治、经济的无所作为和接收大员的恶劣行为,没有贬一句,反而说,东北之局,堪称稳健,是熊主任的德才之发挥,使东北一潭污水而见清,使国军东南西北打通作战之途,只要挥戈,就可肃清东北全境之敌。目前主要是听候委员长的命令,为了国家民族,要以和平为先导,才没有全力去对付得寸进尺之共产党。他这番话遮住熊式辉之羞耻,熊从心中带有几分感激。其实杜是大大的自吹自擂一番。同时把几日内的心虚和苦闷压一下。
  转过身,就是开中正大学理事会了。他脱去军装改洋装的打扮,倒有几分风雅,使一时在沈阳闲蹲着的九省主席,感到有几分安慰,因为他们这些省长、市长、县长都封过了。目前身边只有一块招牌,脚下没有一块地盘,这样在精神上得到了一些满足,往实了说,这些人知道自己的地位都是虚的,在东北杜聿明的威望,比熊大爪子好上几倍。熊大爪子光吹不干实事,他们谁都在熊的身上进过贡品,可眼看半年了,没有收回成本。熊式辉有时封某某人为省长、副省长,就是封个县太爷,也要付给他到任后三年五载都捞不回来的投资。
  中正大学董事会开的很隆重,在马路湾西日本人修的朝日女中为临时校舍,对过马路大楼北门上镶金字“中山楼”,可见学校已经配套成龙了。在这次大会的头一天晚上,杜聿明董事长,会见了筹办处副主任鲍世勋少将。还特别发给他通行证,直接坐插着“长官邸”小旗的车进到杜的内宅。
  鲍世勋这阵为了筹备中正大学,他把全身心都投进去了。他的住处挂着两套衣服,和国民党军队打交道,他就穿上少将军装,在沈阳很方便,本来办学资金杜聿明有明文规定,一切经费均由军部拨出。其实是由沈阳务工厂、平民税收承担。他弄来些钱添置教具,给聘请的教授发工资及补贴费。四个学院的院长,二十几个系主任,加上学部各部处等开销很大。开始招新生时,先办一期先修班,名额一千人,食宿问题很大,一天忙得他头昏脑胀,但他感到很舒心,这样就减少怀念辽河边上家里的情况了。最近学校复杂起来了,刚刚成立起学生自治会,学生情绪还没稳定,省党部都要来建立三青团部和国民党部,连青年党都来建党部,要插一腿,口头上说支持杜长官办学,其实都是来发展势力。这些事使他很烦恼,他不能不来找这位董事长。
  杜聿明在内宅专候鲍世勋的到来,一方面安排中正大学的工作,另外在打本溪之前,想从鲍世勋这里打听一下军情、民情,他认为这个人此时会无所顾虑,会当他说真话,这个重要时刻,听着真话,是他这次出师的精神准备。不能像熊式辉那样出师前洋洋自得,结果吃个大败仗,现在得了恐吓症,提起林彪就害怕了。
  鲍世勋被请进布置得豪华的客厅,里边摆着中西家具,看着很气魄。他刚一迈进门坎,对面门打开了,人未露面,声音先传出来了:“世勋,世勋。”亲切而又热烈。
  杜聿明走进客厅,他今天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戴顶大缎子红疙瘩帽头儿。这身打扮成了带有封建色彩很浓的当地土绅了。
  杜聿明连声说:“世勋,有劳你了。”他双手握住鲍世勋的双手,把对方往身边扯近些,双双坐在沙发上。
  鲍世勋为了见司令长官还特意穿身新军装,还挂上了奖章、勋章,好像要拜见蒋委员长的打扮了。他稍微顿一下说:“光亭,我要向你汇报中正大学的筹办工作。”他搓着双手有几分为难的神情。
  “世勋,怎么办了几天大学,办成老头子了?”杜聿明抽出一支香烟递给鲍世勋,说,“汇什么报,一切都不要谈,我完全满意,学校招生了,教授阵容齐全,我想很不容易,对你这一武夫来说是够为难的。你有什么困难吗?我想不会少。”说着拿起打火机,打着火给点烟,他说这些话脸上的表情是真诚的。
  鲍世勋看着杜聿明,知道他这个人在朋友之间是心直口快的。于是说:“困难是不少,有些事得你出面。”
  “我不出面,董事会我推一下,以后完全由你办。”
  “有些得你拿主意。”
  “哪方面?”
  “省党部要在校内成立支部,三青团也要成立。”
  “你们的意见呢?”
  “目前学校初建,党团没有必要进中正大学。党团一进门,问题就多了,学校就不好办了。”
  “我看缓建吧!就说等待军队大反攻胜利之后,形势安定下来再研究。”
  “躲不过去。省党部要在夏令营、冬令营吸收三青团骨干。不然咱们的学生一部分是当地人,一部分是来自东北各地,暑假、寒假回不了家,不久令营,省里不拨高粮米就断炊了。我看先想个别的办法挡一下再说。”
  “从军队拨粮呢?”
  “不行,咱们有多少军粮?!”
  “你说怎么办?”
  “夏令营先挡一挡,就说要搞军训,必要时你派几个教官只有过了初一再想十五吧。”
  “照你的办。”杜聿明停一下问道,“沈阳学校怎样?”
  “东北大学要搞个先修班,他们的学生大部分在北平,教育部怕他们回来闹学潮。沈阳兴办一个省立渤海师范专科,开始上课,眼下看着很正常,前些天他们有一部分学生吵吵要上街游行哪!他们的口号是要和平,不要内战。”
  杜聿明非常注意地说:“我们的学生拖什么态度呢?他们对和平、战争是怎么议论的呢?”
  “学生头脑爱热,对政府、对委员长还有点正统观念,他们对苏军印象不佳,因此对共产党观望着,如果我们搞不好,军事上再站不住,日子就不好过。”
  “学生知道我回沈阳吗?”
  “眼下还不知道。”
  “本溪、四平街这一仗打好,东北就稳住了。”听杜聿明口气这副担子挑在他肩上了,他完全自信能打好这一仗。他要勤务兵摆上酒菜,说:“走,到小饭厅喝几杯。”
  他们坐下身子,端起洒杯,一道菜摆上来了,杜聿明指着桌上菜说,“世勋,你尝尝这是什么菜?”他亲自动筷给他夹两块。
  鲍世勋用嘴嚼着,吧嗒嘴说:“这是什么筋头八脑的?是爪子什么的吧?”
  “这是熊爪子。”
  “熊掌?”
  “对呀,前天我招待咱们熊主任,我做了这道菜,你说怎么着,他问我这是什么菜?你猜我怎么说?我说,这是龙头筋,只有皇上才能吃上这道菜。”
  两个人借着酒气哈哈大笑。
  参谋来了。对杜聿明说:“渤海师专学生在司令部门前游行。他们打着纸灯笼,走到门前,一齐吹灭灯笼,高喊‘杜长官,你要带来和平和光明,我们不要黑暗。’”
  “噢,怎么知道我回沈阳了?怎么透露出去的?是报界吗?”
  “不大可能,市内各报没有登消息。”
  “这个学校省教育厅要控制,要注意学生和教师中的带头的。”
  “我们也在掌握,他们教师当中有几个,其中有一个叫罗鼎。”
  “罗鼎?”鲍世勋放下酒杯说,“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教古典文学,古文的底子深,学生挺喜欢他的。”
  杜聿明放下手中杯,他没有让参谋在此刻多留在身边,摆下手说:“他们游行到司令部门前,让他们过去,点灯笼,灭灯笼,像天上月亮一样,它的盈亏随着你的感情去感觉吧。学生嘛,要有股热血。”
  参谋退身走了。
  杜聿明给鲍世勋斟酒说:“青年人要有爱国心,追求和平民主光明,驱逐黑暗,这是给社会上增加刺激。我认为这些在于我们的自卑。东北地区的安宁,就因为我们无能,政府接收一塌糊涂,军事上最近连打败仗,学生来喊一喊,对当高官的也是刺激嘛。”他又给鲍世勋续酒。
  鲍世勋没有劝杜聿明多喝,因为他刚动过手术,能陪陪他就够意思了。他看着眼前满杯酒说:“光亭,你还算挺开通。市面上各界人士对党国的希望一天比一天降落。接收造成的影响特大,军队搅民也很蝎虎。再这样下去,不堪收拾,会丢掉东北。共产党会来人情,他们政策得人心。”他拿起杯子抿口酒。
  “世勋, 你说什么蝎虎? 共产党怎么得人心?”杜聿明问得很恳切,又说,“东北这块地盘,我们插进腿来了,可惜没走好。”
  “蝎虎,是东北方言,就是很厉害的意思。”鲍世勋又喝口酒说,“共产党进到沈阳就维持治安,把日本人安全送走了。准许工商户开板营业。在农村搞土地分配,听说共军不住民宅,还挑水扫院子。”
  “这有几分刁买人心吧?”杜聿明接着又说,“我们还没站住脚跟,还谈不到施政方面的建树。军队不打则罢,要打则胜。像捅蜂子窝似的不行。”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扭动着腰,这给人的感觉是,他动手术耽误了军队战机。他往前一探身,夹起一块熊掌放在鲍世勋菜碟里,说,“这玩艺越嚼越有滋味。”
  这很明显,是预示大爪子熊把军政全搞坏了,他要从头收拾旧山河,首先要抓军队,要打个漂亮仗。鲍世勋没有说话,他真就夹着熊掌,脆生生地在嘴里嚼着。他心里在掂量杜聿明的讲话,好像过于自信了。他说:“最近他从外地学生当中,了解共军日益壮大,他们军队和政权结合很紧,没有扯皮的事,不像国军互相拆台。住在那里就祸害老百姓。”他借着酒劲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杜聿明在地毯上来回踱着步说:“世勋,你说东北目前这局面,这仗怎么打?”
  鲍世勋不喝了,推开酒杯,老习惯夹块面包片嚼着,屋里很肃静,过会儿说:“我觉得目前要思考的是该打不该打。”他离开桌子,坐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
  “何谓该打不该打?”杜聿明凑近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鲍世勋看着杜聿明,他感到对方不是在昆仑关打起仗来暴跳如雷,挥动指挥刀冲在前边,也不是缅甸远征时那种血气方刚的气势。那时,连史迪威、罗卓英他都敢顶撞,深入到战区指挥真有横刀立马的架势。现在他居然能坐下来听取意见,可见他随着年龄,阅历老练了,不过他过于夸大自我的雄心未泯。于是讲了,抗战胜利后,全国人心所向和平、民主,东北十四年受奴役之若,可以说精神被扭曲了。本来东北人对国民政府知道的很少,感情相距很遥远,他们被抛给日寇十四年,这是谁之罪?对国民政府当时还有些正统观念,可是不久,国民党批准中苏条约,跟着苏联军队闯进东北,一些文武大员,连抢带夺地大劫(接)收,伤透了老百姓的心。眼下又要打内战,……
  杜聿明插问一句:“能称内战吗?”
  “那能叫出什么名堂来呢,同胞互相残杀。”鲍世勋摊开双手。
  “这能怨国府一方吗?”
  “从当时一切力量来比较,国府不先动手打,积极想打,不用说对方什么心理状态,他们不会先挑起来打。可是打起来,对方一点也不示弱,反而越打越强,最后是什么样结局呢?我推测不出来。但有一点很明确,胜者得民心,败者失民心。”
  “这就是你说的该打不该打吗?”
  “另一方面,站在党国的立场上,要打就亮出武松打虎的气魄,羞羞答答,占领东北想拿个八军来占领,太没头脑了。虽然没有陷入重围,但越打理越亏,怎么能征服民众和民心呢?”
  “依兄之言,是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难以收拾的局面。”
  “难在何处?”
  “丢掉了时机?”
  “从何而言?”
  “稳不住民心,定不住军心。”
  “从哪方面看?”
  “几处国军在战场上投向共军,他们发表的言论是弃暗投明。我担心会有更多的人走这条道路。”
  杜聿明眼里虽然暗淡了一下,可是还有一道强光冲刺着说:“听兄之言岂不没有救了吗”?
  鲍世勋把皱紧的眉毛突然展动一下说:“控制住军队,扩大战场该何等的难?”
  “我认为兵随将转。”
  “将要随着谁转呢?”
  “将要随着战争与命运转吧。”杜聿明脑子反映很快,他觉得还往下唠什么呢?于是说:“世勋,我虽然不是将帅之才,处在党国给我的位置和重任上,尽全力去打好东北这场战争。觉得我们不能意志衰退,我想要先打本溪,甚至同时要打下四平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鲍世勋有些茫然了,杜聿明的命运系在战争上。这次绝不同于抗日战争,这显然是场内战。自己参加抗战了,可谓出生入死,眼下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一切都看见了,一切都尝到了,是战争掌握他的命运。他自己不能掌握命运吗?杜聿明要在这场内战中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自负的人,往往被命运所掌握。因为跟蒋介石走,这么多年了,又获得什么了?老父亲被建军害死了,还没有见着儿子,老婆剩一条臂膀,还不认他这全尸体的男人,可谓家破人亡了。多亏筹备这座学校,和青年人在一起,给自己认识命运的勇气。他不管教学方面事务,不管训导方面的事情,只是找校舍、学生宿舍,交涉土地,工学院的试验场,文学院的历史文物搜集,整天滚到繁忙的事务里,在学生当中和教授当中交了不少朋友。罗鼎就是因为住房漏雨,他亲自看过,雇工修好的。这样学生和教授都管他叫鲍代办。这阵看杜聿明把他当近人,肯把作战方案吐露给他,这样他就不能不回答问题了。他说:“光亭,这阵子我是个大事务篓子,两耳不闻校外事。你我在战场上滚过,我不见外,也不说假话,这仗很难打,东北是国人众目瞪瞪之地,眼下全国和平谈判,成立三人小组,连外国人都参加了。为了和平停止战争。我们怎么打?谁打?谁就对内战负责,枪伸不出去,话说不出口。”他说到这里吸口大气。
  “世勋,你说的对,方才我们谈到战争与命运。我觉得战争是命运的较量,不管国家和个人的命运都是如此而矣。”杜聿明把茶桌上一只玻璃杯子,用手转得像朵白花儿,可见当时他的心该有多么慌乱。想到军人的命运是枪杆上的花朵。他停住杯子又说,“我的仗打胜了,共产党让步,就停止了战争,我们在和谈上话就好说多了。”他掠着眼皮看着对方,在征得同情。
  鲍世勋也轻轻掠下眼皮说:“我看和谈双方不在谁胜谁败上。我看是在诚意上,在重庆谈判时,国府军事实力是完全占上风的。可是签了字,大大小小的仗还在打。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敢预料胜败?打本溪,我看林彪不一定夺城,打四平他又不一定舍城。”
  “这怎么说?”杜聿明听着站起身来。
  “共军主要目的在于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而共军可是越打越多。”
  “这怎么说?”
  “因为时间使共军越打越多。他们在边打边搞土地分配,保田保家,穷人都去争当共军。不是这样吗?
  “因此,我要夺得时间。”
  “你就是打下本溪和四平,共军也不会退到松花江以北,因为他们在那里建立了大片根据地。这你还不知道,共产党就是靠根据地才生存的。”
  “东北的前景,我有时感到暗淡,有时还感到光明。目前马歇尔从美国回来了。根据目前东北的局势,三人小组不能不来,我打个胜仗,会逼得共产党停战。”他这次突然站起身来, 好像在战地前沿, 突然奔向吉普车一样的动作。杜聿明说:“你的话给我提供了战前思考。世勋,中正大学有个眉目了,你还是回到保安司令部吧。不愿挂领兵衔,就挂个高参吧!我当老头子讲去,为了东北巩固,国防部连马占山、万福磷一些东北将领都封了副司令,张学铭都当上中将高参了。他们是形势发展的需要,你是我的需要。你熟悉军队作战,你熟悉东北民情,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他抓住鲍世勋的手,是诚恳的。
  鲍世勋只是说:“眼下学校有很多事缠手,再说,我和青年人在一起免去了很多愁思。对军队生疏了,不用说指挥打仗,就是那套平日生活跑步出操也过不惯了。”
  “你当我的助手,在关键时刻进一言就行了。”杜聿明端起一杯酒,说:“我拿下本溪,你就到长官部报到。”
  “学校一时脱不开身。”
  “那就身兼双职,你这叫能文能武。”
  杜聿明把杯中酒喝一半,递给鲍世勋,这种感情十分真挚感人。
  鲍世勋喝干杯中酒说:“光亭,你要注意身体少喝酒。”
  杜聿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敞开口地的东北保安司令部的专用信封说:“世勋,你的车挂上这面小旗,就通行无阻了。整个长官部就发下十面。”说着从信封里拿出一面小旗,可见他对鲍世勋的信任了。
  鲍世勋接过黄地红字三角小旗, 他懂得小旗比特别通告证还有作用。 他说:“到你这来喝酒就方便了。”
  “不熊爪子,我觉得啃不长了。”
  两个人会心地笑起来。
● 国民党不自量力

  鲍世勋走后,杜聿明回到他的小客厅,轻轻地把头仰在沙发上,魂灵悠悠的飞了出去。以沈阳长官部为出发点,经本溪绕到四平街,整个战场的阵地,敌我双方兵力都在他的心里了,连对手林彪一举一动也都看在眼里了。
  杜聿明下令,给他的参谋,请上三天假要他的高参关在卧室里三天,把十天来从各方面侦察到的情况、判断和决心写出综合报告出来。
  杜聿明认为共军在本溪方面和四平街方面各有十多万人。两方面兵力虽然大体相等,但论火力、战力,四平街方面较优于本溪方面,林彪又亲自在这方面指挥。国军在四平街方面,自三月十八日新编第一军及第七十一军(欠一个师)分两路向四平街攻击以来,将近四十天,损失惨重,士气颓丧,非增加兵力无法打开僵局。在本溪方面,上次两个师攻击虽然失败,可是目前新编第六军主力在辽阳,第五十二军主力在苏家屯以东及抚顺地区,对本溪形成包围侧击态势。如这次稍加调整,可增加至两个军以上的兵力,对本溪攻击较四平街为易。而且本溪方面调整部署,增加兵力,不影响四平街方面的战斗。从地形上判断,本溪与沈阳唇齿相连,为沈阳门户,共军大量集结在本溪附近,直接威胁沈阳安全。如将本溪共军压迫至连山关以南,既可保障沈阳安全,又可抽调一个军以上兵力增援到四平街方面作战。
  杜聿明把他的初步断判写出之后,他分别邀请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和新六军军长廖耀湘来谈“先打本溪、再打四平街”的方案。在作战态势图前,他亲自讲解,说得活灵活现。
  赵公武听着连声说:“周密。只要我五十二军不分割使用,攻下本溪后,防守连山关一带阵地,万无一失,掩护沈阳安全决无问题。”并表示一切备战要当,随时可采取行动。
  杜聿明感到这番苦心没有白费,立刻邀请函耀湘听取意见。
  廖耀湘连声赞成说:“先攻打本溪腹案我早有此想法,这腹案准确,我认为在攻击本溪中,我担任右翼沿太子河两岸向桥头方面包围攻击,可操胜券。”
  杜聿明听了两位军长的意见,他很激动,他们一致认为必先攻取本溪,安全沈阳门户,再集中优势兵力攻下四平,进取长春,方可无后顾之虑,真乃大展雄韬奇才之举,可能就是一把打开东北战局的必胜钥匙,向北推进,直至黑龙江边之必要途径。两位军长同意他的判断腹案。他一鼓作气地制出方案第二步骤,决心以收复本溪进取连山关保障沈阳安全之目的,先集中有力之一部,再向本溪迅速攻击前进。他立刻部署正在沈阳集中的六十军(除一八二师已在铁岭外),以一师接替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等处新编第六军及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的防务。军部及一个师驻抚顺, 接替第五十二军第二师防务。令新六军(欠二O七师)及第八十八师将防务移交后,集结于辽阳附近,对本溪方面警戒搜索,并侦察沿太子河两岸的地形交通,准备包围攻击本溪。令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将抚顺防务移交后,即归还建制,准备向本溪攻击。
  杜聿明一切铺开之后,拿着方案密约会见熊式辉主任,面呈了攻击本溪的作战方案。
  杜聿明把从南方带来的鲜水果,摆在桌子上,香气喷鼻。当熊式辉到来之后,两个人坐好了,杜聿明用卫生细布裹着手指给熊式辉剥橙子皮,然后用小刀切成瓣,把西餐叉子送到熊的手中。他很幽默地说:“天翼兄,这一阵子熬得我眼红舌焦。老头子忙于迁都南京,我要在他心顺的吉庆日子里,在马歇尔将军返华的欢迎餐桌上,把东北地区作为礼品献上。”
  熊式辉嚼着,略带思考地说:“是这样。”听不出他是问还是说。
  杜聿明把手中银叉往盘子上一扔,发出轻微响声,说:“要堵住三人小组的嘴,拦阻三人小组的腿。我们得卖点力气,为老头子争口气,你我得出口气。”他这番话是敲打对方,也是给对方个势头看,拿老头子当榔头砸对方的脑袋瓜子。
  熊式辉连眼皮都没掠起来,心里说:杜聿明这橙子吃到嘴里是个啥滋味呢?杜聿明这是击我的脑袋,还是要堵我的嘴巴呢?他沉默的听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杜聿明看出熊式辉的顾虑很大,于是开诚布公地说:“天翼兄,这三战本溪的仗,是在你领导下打的。我仅仅是军事上的指挥,而且是总结上次您打的那仗成功之点制定出方案的。另外,军事行动都是在政治、经济支持下进行的。所以我考虑还是恳听主任的高明建树而定夺。”他又给熊式辉挑橙子肉。
  熊式辉感到杜聿明已经把路铺到他脚底下,走不走都有明显的利害关系。杜聿明此刻是蒋介石的红人,他早就听说,在他手术时,戴笠这样大人物都亲临探视,可见杜今天之地位了。自己目前还不是日落西山。要想振翅飞出低谷,不依靠杜聿明还行。何况听到谣传雷蒋介石先撤走他的儿子蒋经国,这是官场上见底的事了一。闹不好,一不回他就被撤职了。在这进退维谷中,要洁身自爱,要顾全脸皮,要狡兔有三窟。这时既不能全然赞成,那会显出自己无韬略、无主见,又不能全然否定,杜聿明此次打胜了,会把他一脚踢开。打败了,说他不配合。杜不去打,会说他身为主官不给予支持,这是三个窟窿桥,迈不好那一步都会掉下去。提意见太多了,对方说你打仗无能;提意见少了,显出自己缺少文韬武略。于是把叉子挑在橙子肉上说:“林彪的兵不精,良将并不多,但他运动兵力上速度很快。我怕打本溪,又兼打四平街,我们的兵力不足。”
  杜聿明明白熊式辉的顾虑,怕打不好,重蹈上次败仗覆辙。于是说:“我们兵的数量比林的兵少,但将在谋、兵在精,我们老兵见过大阵势,手中武器精良。方面我有考虑,不是顾虑。林彪调动兵力快,可南北两战场相隔一条铁路,阻击、冲锋,我们占上风。何况我军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配合。”他又走到作战地图前认真地给能主任演练一次。熊式辉放下手里餐具,把身子仰在沙发上说:“林彪很狡猾,他看透我们是攻打本溪的计划,一股脑儿把兵力调来围住我们两个军,这就难缠了。”
  杜聿明很干脆地说:“不!我们在四平街的攻击能力要大于本溪,林彪敢孤注一掷,我们要以死相拼,攻下四平街,和长春形成东西夹击,然后直取哈尔滨,我看共产党还能支撑几天。”他摆出大将风度来了。
  熊式辉也被杜聿明此刻的情绪感染了,不由得身子离开了沙发,说:“我们不算是孤注一掷吗?”
  杜聿明气势不衰地说:“双管齐下,齐头并进,天上地下一块攻,我看他林彪用什么来抵挡。打仗不能优柔寡断。如果优柔寡断一分,到手的胜利会失去十分,优柔寡断十分,会失去全部胜利,后果不堪设想。”
  熊式辉身子抖一下说:“事要三思!”他的语气缓和些了,他被杜聿明这优柔寡断三锤子,砸了个眼昏头胀。
  杜聿明继之晓以利害说:“不歼灭本溪这股沈阳门前之敌,一旦林彪得手,我想沈阳会陷在危机之中,这个责任就无法负了?由谁来负呢?东北在你我脚下,到那时怎么向老头子、党国来交待?”
  “那就打这场仗吧!”熊式辉像被扎冒泡的气球,他又吸口气说,“光亭,既然有这么大把握,我支持你打吧!”
  “我的把握来自多方面侦察,来自我周密的腹案,我又听了军长们的意见和得到了主任您的支持,我才有了我们这次作战的方案,我有把握。”杜聿明又坐下身子,亲手给熊式辉挑橙子肉。
  杜聿明在熊主任走后,立马追枪到长官部作战室,下令集中于辽阳及苏家屯附近的新编第六军(附第八十八师, 欠第二O七师)及第五十二军,次日拂晓,在空军掩护下分两路向本溪攻击前进。
  命令下达的同时,杜聿明生怕熊式辉变更决心,动摇军心,动摇他的指挥,即亲身前往红庙附近前进指挥所,同郑洞国商讨对四平街方面暂时停止攻击。而且要摆出南调本溪的姿态,把重武器装上火车皮,还要特工人员有意扮成共军方面探子,造成全力以赴夺取本溪的局面,暂停四平街的攻击,作出手忙脚乱的模样。其实各部队在加紧整理,准备在攻占本溪后,即抽调一个军以上的兵力向四平街攻击。并通过有线、无线大肆宣传杜聿明司令长官赴四平街前线督战,他采用了声东击西的诡计。
●面对面的较量

  仗打响了,在沈阳城南就听见了轰轰炮声。熊式辉坐不稳灵霄宝殿了,他感到心惊肉跳。立即打电话找杜聿明,长官部作战室回话说:“杜长官到四平前线督战去了。”并说已经广播过了。
  熊式辉说:“去四平?他给我留下了什么话?”他感到有些火气攻心,认为杜聿明太狂妄了,对他说打本溪,调屁股又去四平,把本溪的林彪引到沈阳空城来了。
  参谋回答说:“杜长官有话,给主任准备一架飞机,请主任到本溪上空去巡视战场。”
  熊式辉吓一大跳,让他去天上巡视战场?前几天已经有情报,说共产党弄到些日军高射炮,对国军空军飞机开过火。让他去巡视,分明是要他去送命。他用电话找参谋长赵家骧问杜聿明的去向?
  赵家骧参谋长说:“熊主任,杜长官去红庙了。”
  熊式辉心里暗骂:杜聿明这小子,让我上天去送死、他难道说去红庙出家当和尚了。于是说:“赵参谋长,你到行营来!”
  赵家骧来到行营熊式辉办公室, 刚推开门, 熊式辉的话像水似的渡给他说:“这打的是什么仗?本溪共军兵力略与四平街相等,我们以两个军打四平街,打了这么久相持不下,现在以两个军打本溪,万一同上次一样吃了亏,则沈阳将不保。况且抚顺、鞍山、营口都非常重要,叫第六十军去守也不可靠。”
  赵家骧说:“能主任,目前本溪方面我们进攻顺利。”
  熊式辉不耐烦地说:“你钻进林彪肚子里去,揪住他的心了。他狡猾得很,你进攻,他一还击,还把你打退下来。”
  赵家骧说:“林彪在四平前线。”
  “林彪有分身术,你抓住他真猴假猴了?”熊式辉忿忿地不听赵家骧的解释,他命令地说,“给我请杜长官回沈阳,我看还来得及,我们另谋万全之计。”
  杜聿明接到赵家骧的电话,说熊式辉以命令的口气;要他回沈阳。
  杜聿明气得两眼瞪溜圆,他既不能违抗熊式辉的命令,又不愿放弃进攻本溪的计划。他在电话中说:“你告诉熊主任,四平街情况也很吃紧,我正在召集各将领开会调整部署,待我同各将领研究决定后,当晚赶回沈阳,再向熊主任请示。”他攀着电话耳机子,听赵家骧重复他电话中的要点。赵家骧问道:“杜司令,您的电话中心点是时间?”杜聿明说:“家骧,对,时间,明白吗?一个字--拖!”了电话。他知道赵家骧完全理解他的意图。杜聿明心中有数,仗一打响,他发现本溪方面主力减弱,他要急攻下去,可攻下本溪。他对赵家骧电话中的意思是,他和熊在东北作战的指挥上,历来就有不同见解,从山海关到锦州指挥都是别别扭扭的。熊指挥打本溪遭到惨败,他同熊谈到指挥问题,伸不到一个裤腿里去。只有打开僵局以后,才能使熊相信他的指挥才能,今后放手让他指挥作战。如果今天的序战打得好,有进展,晚上回去熊不会强迫他改变决心,万一打得碰了钉子,到晚上再改变计划也来得及。至于对第六十军的看法,他也与熊不同。他认为第六十军是云南部队,虽非国民党军嫡系,可是在和共军作战方面,兵随将转,他们的高级将领听从他指挥,他在这个部队装备较差情况下,不给予他们重要任务,守备后方城市一时还是能胜任的,万一发生情况,再以大军支援不会出什么意外,要将心比心就行了。
  杜聿明守在郑洞国指挥所里,焦急地等着电报,参谋穿梭似的来回报告说赵公武和廖耀湘两军都进展的十分顺利,他这才要车返回沈阳去向熊式辉汇报。
  熊式辉开头橡坐在火山口上一样,不停地要长官部向他报告南北两个战场的情况,他都得到了打得很好的消息。
  杜聿明赶回沈阳,他在车上还不停地收到捷报,他进了沈阳长官部高兴得连口饭都未吃,一直去找熊式辉汇报,其实他是很傲气地去见这位被共军打怕的长官。他夸耀自己指挥才能,给对方一个小小的难堪,他一进会客室,熊式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个女军官献上一束鲜花。他精精神神地向熊式辉敬礼说:“报告熊主任,我赶回来了。”
  熊式辉握住杜聿明的手说:“光亭,辛苦了。”他在慰问英雄归来。
  杜聿明坐下之后,简单地汇报南北两个战场的情况,他更说得条条有理。
  熊式辉并不坚持他的意见了,他还是反复地说:“光亭,要深谋远虑呀,共军非常狡猾,要小心,不要被套进口袋里吃亏。”他的心里还在想:“不拿下本溪。四平街还不能说胜利,只不过是出师顺利罢了。”
  杜聿明情绪仍然很激动地说:“这次攻击正面大,已形成包围敌人的态势。我要新六军置重点于右翼,光第五十二军进出于桥头附近,第五十二军置重点于左翼,正面在空、炮掩护下迅速地猛烈进迫,使敌人不易转移兵力,就是说,我们用两个拳头打敌人,使其没有还手的余地。”
  熊式辉边听边点头,插话说:“天黑了,我们的飞机就减少攻击力了吧?”他抿紧了嘴唇。
  杜聿明点点头,说:“夜间大炮还可以轰击。拂晓前快速攻击,会把夜间耽误的时间赶出来。”
  “共军利用拂晓攻击可是有一套的。”
  “用火力压住他们。”
  参谋进来报告说,“据侦察林彪仍然在四平前线督战。”
  熊式辉说:“林彪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要从南北战场的利益得失,判断林彪在哪里活动,不可大意。”
  “主任的考虑也是很重要的,我从明天起直接掌握情况,指挥前方各部队进攻,记住您的指示,遵照执行,不使部队吃亏,这仗一定得打出色。”杜聿明没有说出这次打胜的话,怕揭了熊的短,看出熊式辉尚能接受他的意见,仗打好也有他一份,可以把上次吃败仗的面子捡回来。
  熊式辉很高兴,他面带笑容地说:“你多辛苦了。我给你准备了便饭。”
  他们刚站起身来,参谋报告,说,从打天黑,共军活动频繁,已拿出一个纵队去支援四平。
  杜聿明没有去吃便饭,他带着几分惊慌问道:“林彪到本溪前线来了?”他对熊式辉小声地说:“这第一夜不能受挫。”
  “果真林彪调走一个纵队?那么说,南满共军只有一个纵队了?”熊式辉着急地问道。
  “他们兵力削弱了。我们要猛攻本溪。”杜聿明一转身飞快地走了。他心里有点怕落入林彪的圈套。
  却说林彪对国民党的行为经过认真思考,从郑洞国攻击四平街未破,到杜聿明亲来四平前线督战等情报作了综合分析后, 他对旅和纵队指挥员们说:“ 杜聿明要露一手,他表面上要对本溪、四平同时下手,但我认为他的主要矛头是针对本溪。因此,我们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因为郑洞国不会在四平搞佯攻。我们要顶住四平。本溪方面敌人有五个多师的兵力,共八万余人,可能分三路扑来,我们要打阻击,一刀刀割他们。最后本溪可以放弃,只要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就行。假如四平顶不住,我要拿下长春,不是割蒋介石的耳朵、而是要卡死他的脖子,巩固松花江以北根据地。我们要将目前的情况立即上报中央,一边采取相应的快速行动。”林彪站起身来说完自己的方案,便动身到四平前线去。
  东北民主联军按照林彪的指示一段段阻击着杜聿明五个多师的兵力进攻。他们是分三路突然直扑本溪的_当把敌军三路迎头阻击住的时候,中央命令东北民主联军要死守本溪一个月。总部遵照中央指示,立即调整部署,以十旅的三十团和十一旅第三十一团迅速地在本溪以西的三会厂、松树岭、林家崴子及大虎沿、上下虎、把什沟组织防御,赶修工事,准备死守。九旅及保三旅七团,测部于架板山、塔山一线监视敌人,主力集结于牛堡子、石桥子附近,并在马耳山、歪头山铁路两侧,构筑阵地,阻敌前进,摆出寸土不让的架势。
  东北民主联军防御部队刚刚布置好,杜聿明部队各路以师为单位,在飞机大炮配合下,以猛烈的炮火向东北民主联军阵地轰击,支援步兵集团连续突击,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左路赵公武的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和第二十五师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向架板山、塔山阵地猛攻。
  东北民主联军二十七团在天上飞机扫射、地上大炮轰击的情况下,以少于对方数倍的兵力反复冲杀,打退敌人多次进攻。
  杜聿明给赵公武拍电,问他阻击之敌有多少?飞机、大炮配合都来攻下来,是否再增加兵力?
  赵公武回电,可能有四个旅之兵力,需要增援。
  杜聿明催促廖耀湘迅速前进。
  廖耀湘急电报告:第八十八师师长胡家镇不服从指挥。廖耀湘命令第八十八师经太子河南岸迅速包围攻击前进!
  胡家骧第八十八师出去不远,即停滞不前,部队埋锅做饭了。
  廖耀湘下令:“迅速前进不得有误!”
  胡家骧喊:“我完全没有弄明白,你这是怎么指挥的?你打过仗没有?”
  廖耀湘生气地说:“我打仗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这是杜长官亲自指挥的。”
  胡家骧喊:“我去找杜聿明,这仗打的不公。”
  “现在正在攻击敌人,贻误战机由你负责。”
  “这糊涂官指挥的糊涂仗我不打。”胡家骧摔下电话,驱车回沈阳了。
  杜聿明听廖耀湘一说,他气得浑身打颤说:“建楚, 要顾全整个战局,找回胡家骧,要他迅速完成任务,命令第五十二军迅速前进。”
  廖耀湘知道杜聿明作战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不能按照命令完成任务,会受严重处分。他吸口气压住心里火说:“光亭,我看找胡来不及了,我设法调整部署,如期完成任务。”他知道再多说,就给杜聿明增加困难了。
  林彪听到阻击第五十二军的一个团的报告,感到他们打得很出色。一个团抵抗住了两个师一个军的攻击,打得很艰苦,当他听到第五十二军进攻的速度,看着表说:“这个军是半机械化,他突然为啥减慢了速度?可能他的侧翼行动慢下来了,第五十二军怕孤军深入吃亏,也慢下来了。急调军区三十四团支援本溪,侧击敌人。我们快速构筑完工事,第五十二军才能赶到,这对我们歼灭敌人太有利了。”
  廖耀湘一方面要新六军猛往第五十二军身边靠拢,要飞机轰炸第八十八师进攻的漏洞地区,使战局缓冲一下。
  杜聿明害怕林彪发现第八十八师这个漏洞的弱点转移兵力消灭该师。他更担心前方出现纰漏,使攻击本溪战局受损。
  参谋来报,第八十八师胡师长来见。
  杜聿明拍下桌子,真是心气得乱跳,这是什么火候了,还来打官司。可他还是压下火气说:“让他进来说!”
  胡家骧一迈门坎就嚷:“杜长官,廖耀湘他指挥不公,将全军主要任务交给八十八师担任,而新六军主力尚未参予战斗,八十八师已经打得精疲力尽了,无法前进。”
  杜聿明站在作战地图前边,听胡家骧吵嚷,他看着地图,感到廖耀湘新六军比八十八师慢半拍,只是说:“这事情我要调查。”
  胡家骧看出杜聿明气色不好,又说:“廖耀湘还怪我畏缩不前。所以特前来请示。”他表现出受了委屈。
  杜聿明看着胡说:“这些我会弄明白,你要迅速地回部队指挥,立功赎擅离职守之罪。”
  胡家骧说:“事情没有弄明白,先给我定了罪?我不能回去!我没法指挥部队。”
  杜聿明抬高声音说:“我看你胆怯了,又不服从命令,你犯了临阵擅离职守罪。”
  胡家骧一声不吭地从腰上解下手枪,放在桌上,两腿立正站着。
  杜聿明大声地喊道:“将胡家骧押走!”
  胡被押下后,杜孝明亲自动手草拟命令,任命自己的亲信韩增栋为第八十八师长,令其克日到任,指挥八十八师继续作战。这么重要的人事更动,就是再忙,也应向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商量。他感到战时没有时间过多考虑了。
  东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四团在途中同新二十二师相遇,发生激战,使二十二师不能前进。
  杜聿明感到第八十八师滞缓了时间,廖耀湘部本来可以先第五十二军进入本溪。因为新六军是机械化,第五十二军是半机械化。经第八十八师调整部署后再攻击前进,远远落后于第五十二军。在第五十二军开始进攻本溪时,新六军左翼尚未接近本溪,右翼亦未越过太子河南岸进入桥头。这样他担心东北民主联军在阻击战中,歼灭他的有生力量。他要从第八十八师留下的空当撤退。他下令空军飞机轰炸歪头山阵地,要用美制杀伤力量强的“面包篮”炸弹。杀伤撤退和阵地上东北民主联军,支援步兵攻占歪头山要点。割裂对方防御阵地,要步兵向纵深发展。
  东北民主联军所有阵地都遭到飞机轰炸和大炮轰击。这时国民党军队第八十八师赶到响山子一带与十旅及十一旅三十二团形成对峙。中路国民党新二十二师正在松树岭、下虎、把十沟、大河沿阵地与东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团、第三十一团激战。
  国民党飞机开始攻击东北民主联军退入本溪市区的部队,轮番地轰炸扫射,大炮也往市区轰击,傍晚突破东北民主联军第三道防御阵地,战斗发展到老市区,双方在逐条街争夺,展开了激烈巷战。
  市区和中路,东北民主联军阵地几乎都被飞机、大炮轰炸摧毁,有的阵地双方出出进进几十次争夺。在白玛格斗中,国民党军队被杀伤千余人,东北民主联军损失也很惨重,第三十团四个连干部全部伤亡了,每连只剩下十几个人,有的阵地仍然死死守住。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及时分析战场形势,认为部队防御面太宽,兵力不足,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不宜死守。向中央请示,在敌人。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宜死守城市,为避免被动,保存实力,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建议放弃本溪。中央很快地批准了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的请示。东北民主联军于凌晨主动撤出了本溪。
  林彪向总部报告,第三次保卫本溪战中,共歼敌两千余人。各主力部队迅速转移了阵地,南北都在大调动。中央要林彪根据中央指示,在辽南用一定力量的部队牵制国民党整个在东北的兵力,同时建设松花江以北的根据地。从全国战场整体来分析,要是国民党彻底地破坏了停战,掀起内战,那么,东北就成了主要战场。因此要使东北民主联军成为活的兵力。对中央的指示,林彪胸有成竹,他的兵打到哪里都会使战争改观。本溪撤退,虽然达到了歼灭对方有生力量的预期效果,但林彪心里总觉不安,因为部队的伤亡过大,使他心里没法平静。
  林彪估计到郑洞国看到他们在南线得了手,不能不猛攻四平街,互相间的兵力都往这条战线上移动。杜孝明可以集中七个整师的兵力。东北民主联军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决心集中十三个师的兵力,以四平街为中心组成一条东西长约百里的防线,对北进之敌给予歼灭性打击。到那时四平街歼灭战才会全面开始。为了给国民党军战术战略上增加心理压迫,东北民主联军下令开始向盘踞在长春的国民党伪军姜鹏飞部发动攻击。
  这股伪军是在苏联红军撤退时,插到长春的。蒋经国以此向他老子表功,说国民党军队占据了东北九首之核心。其实这是一股土匪强盗,他们欺压老百姓的心比铁石还硬,这个土匪司令还自称为“铁石部队”,共计约有一万多人。这些匪徒们还自吹说东北民主联军没有能力攻打长春。
  这股匪徒发现东北民主联军往长春包围过来的时候,还杀气腾腾地亮出要和东北民主联军决战的架式,并向四平街郑洞国表示,他们在长春铁石一样地坚固,是坚不可摧的。一夜工夫,还没等正面接火,已经发现即将被围歼了,连逃遁到四平街的幻想都遭到破灭了,这才吃惊地感到东北民主联军行动的神速了。
  东北民主联军很巧妙地包围了长春的伪军,立即全面展开了总攻击,敌人没法应付这样猛烈的攻击和猛插的部队,当天就摧垮了伪军的防御阵地从而结束了战斗。
  美鹏飞向杜聿明、郑洞国呼救。他们只是要姜鹏飞顶住,待四平街大捷后,会迅速夹击东北民主联军,说这是千载难逢之战机。他们摸不清林彪为啥要拿长春,认为是诱惑四平街的兵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东北民主联军集中力量,稳打稳扎,把长春盘踞的伪军歼灭了。共击毙击伤两千五百多人,俘虏第四总队司令兼城防司令以下官兵一万四千余人(其中日军二百余人)。攻下长春,击垮自称铁石的顽匪。长春市锣鼓喧天,把四平街都震得天地乱颤了。
  最激烈的四平大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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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没有带来和平的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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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歇尔回天乏力

  马歇尔在北平停留的时间很短,但他了解到军调部的人们都在闲着,中国局势全面恶化了。为此,他要赶到重庆会见蒋介石和周恩来,挽救这倾斜倒塌的大厦。他曾在国内接到宋美龄的亲笔信,恭维他是和平使者,请他迅速回中国来,并透露国共双方在满洲开火了,国民党军队拿下了东北重镇本溪,共产党挥戈取下东北核心城市长春,双方在四平街几次较量,现在局面对峙。他的部下拜德罗看他回国后,双方没有再进一步签署停战的和平签字。他认为这是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根本分歧,在于多年住窑洞的毛泽东同一贯依靠盘剥他人为生的国民党人之间的分歧,毛泽东无法使自己同对方合作共事。蒋介石这个人物太出尔反尔了。目前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电告华盛顿和马歇尔,希望他别回中国来,别滚在这个一时摸不出方向的漩涡里。工作人员都知道马歇尔是个不认输的人。他要是不回来,那不符合他的性格。遗憾的是马歇尔回电,他偕同夫人凯瑟琳按计划提前三天回来。
  拜德罗看见马歇尔时,他在心里说:这位将军他要把自己置于多么可怕的境地啊!这可能是这位五星上将上场的最后一出戏了。恐怕他从此以后碰到的就全是失败和幻灭了。他带着这种情绪把将军接下飞机。
  凯瑟琳很不愉快,因为她在北平没有玩够,几乎是把她扯进了飞机。
  在重庆马歇尔夫妇住进一所大院里,除他们的住宅外,还有使团工作人员的住宅以及办公场所。他来到重庆就通知蒋介石,他要拜会他。因为蒋介石既没到机场迎接,宋美龄也只是礼貌地给凯瑟琳打农电话,不难看出这位佛爷的冷淡。马歇尔考虑还是先拜蒋介石,后拜周恩来。他已经听说了周恩来从延安赶回重庆,大有在专门等他回来的势头,可是也没有主动登门拜访。蒋介石很忙,准备迁回南京,这是他的喜庆之事,一切都由他亲自安排。
  马歇尔给蒋介石挂了电话说:“阁下,我知道你很忙,是不该打搅你的。可是我们事业的航船,是不该停止不前的。”他知道:蒋介石的军队由美国军舰,飞机运往中国各地,光是东北就有八个军,二十二个师了,武器满可装备十二个军。南京的京浦路、京广路、北宁路都有国民党的军队,沿海港口都驻扎着美国军舰和海军陆战队,美国在中国抗日时使用的飞机,全部交给了国民党空军。他在北平时,就已经听说这些飞机,在东北各战场发挥很大的作用。
  马歇尔的回来,对蒋介石还有一定的吸引力。蒋的驻美大使报告,说这位将军在美国四处奔走,像叫花子乞求一样,为蒋家王朝讨经济援助。再加马歇尔在美国有威望,深得杜鲁门总统的崇拜和信任。蒋介石对杜鲁门总统还有几分惧怕。他对罗斯福有好感,因为他的夫人住进白宫里,为他争取了很多利益。这位杜鲁门总统,敢于在罗斯福制造原子弹上下命令,给日本甩下两颗去;他还敢于在欧洲战后不撤兵,反而和苏联的斯大林对峙。说是要有朝一日会通垮苏联,使人生畏。蒋介石还是在电话中说:“马歇尔将军,我被国事缠住手脚了,有些慢待请原谅,我和夫人正准备去拜访,当面请赐教。”
  果真,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赶到了。
  双方一阵寒暄,宋美龄和凯瑟琳单独亲热地交谈,甚至躲开了男人。凯瑟琳把宋美龄也当成是个吃喝玩乐的女人。
  蒋介石和马歇尔坐下没有过几秒钟,马歇尔就说:“这不算不幸,是事情发生点偏差,在满洲双方军队展开了夺城战。惹得一时国共以外人士都认为中国内战爆发了。”他搓着手好像是在离开这当儿,战争从他手指缝中流出去的,听口气还有几分歉意。他并没有指责是哪家挑起来的。
  蒋介石听着脸色在变,他好像有些按捺不住了,欠下身子说:“现在我应该清楚了,我以前争辩说,共产党会履行他们的协议,是错误的,这由于下面的事情可以证明:他们未能交出二月二十五日达成的军队整编协议所规定的应于三星期内交出的他们准备保留的师的名册,他们进攻了长春,他们拒绝继续恢复华北的交通;政府在满洲的各个师有被歼灭的危险;我不感到在满洲能够进一步前进,撤退一部分军队可能是必要的;我甚至考虑到完全撤出满洲,把满洲问题提交给国际上解决。”他说的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就全面局势作了一次坦率的谈话,好像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马歇尔对蒋介石这番谈话,心中知道一半以上是假话,另一半是谎言。就说满洲局势,他已经将精兵强将派往满洲了,而且大反攻的架式拉开了,只是掩人耳目,还有争得美国同情,迅速地提供经济援助,和请美国继续用军舰和飞机往满洲运兵。他沉思一会儿,是给对方一个有所保留的印象:“虽然我认识到满洲的危机局势,并且考虑到共产党进攻长春是明显违犯他们的协议,但同时我感到,鉴于在中国的局势中本来存在的深刻的不信任和怀疑,政府过去的行为是有挑衅性的;而且有时是愚蠢的。我痛惜政府军事长官在满洲的行为和政府长官长期拒绝允许军调部执行小组进入满洲。”
  蒋介石没有言语,在军调小组要求进入满洲时,他有密令要求不予理睬。
  马歇尔狡猾地、试探地说:“从目前满洲局势看,国军取本溪,共军攻下长春,在四平街相峙不下,如果是国军实行大撤退,那么共产党一定会说,为什么美国还帮助国民党往满洲运兵呢?”
  蒋介石.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来,但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刚刚提出把第六十军和九十三军运进满洲了。
  马歇尔又把话拉回来说:“我认为仍然还有相当的希望可以达成妥协,对于政府来说,这样要比一次可能的撤退有利得多。”
  蒋介石听后没有言语,他的脸皮不红不白地点下头,他的谎言被马歇尔巧妙地扎了一下。
  马歇尔说:“我不同意关于共产党拒绝继续恢复交通的说法。政府交通人员在铁路上是不遵守规定的。军部在铁路两旁的碉堡又拆除多少呢?共产党是有很多话可说的。”
  马歇尔和蒋介石继续会谈,蒋介石不再提局势的危险是共产党一方造成的,也不提大撤退的问题。
  这时宋美龄和凯瑟琳几乎是拉着手走进来的,两个人比姐妹还亲了。
  宋美龄说;“南京的春末夏初,比华盛顿还要热和潮湿,他担心会影响马歇尔夫人的健康,她建议首都迁回南京后,请马歇尔和夫人和他们一同去牯岭避暑。”两个女人似乎是在唠着家常,他们俩已经亲密得分不开了。
  马歇尔看着夫人凯瑟琳,向蒋介石夫妇道了谢,答应去南京以西约二百五一个英里牯岭避暑地。只是还要和中共代表周恩来会谈,他要尽全力使双方达成妥协。他当蒋介石强调目前局势的严重性,寻求一项解决问题的办法和他自己对于局势的估计。
  蒋介石夫妇走后,马歇尔知道局势现在是逆转了,闹得国共双方都完全缺乏诚意而互不信任,每一方在对方的所有建议后面都看到邪恶的动机。国民政府阻碍了派遣执行小组进入满洲。共产党说停战令适用于全中国,而国民政府却反对停战令适用于满洲。在国民政府军队开进满洲时,他们采取了鲁莽行动,企图消灭在内地的共产党军队,结果遭到共产党军队的顽强抵抗,形成内战的态势,这都是蒋介石身边的军事人员的毫无头脑的表现。共产党如果没有这么强的军事力量,也不会敢于公开对抗,蒋介石也不会公开要求整编共产党军队,现在使蒋介石尝到了力量的抗衡。马歇尔感到只有去找周恩来,”说服延安再次把军事力量纳入轨道。
  马歇尔在内心中,何尝不感到前一阶段无论怎么表示公平,他的天平还是向蒋介石倾斜的,目前这种局势他只有厚着脸皮和周恩来会谈了。他知道周恩来在重庆,他的返回中国,周恩来是知道的,可周并没有找他会谈,可见这位周恩来是胸有成竹了。
  马歇尔邀请周恩来到他的住处会谈。
  周恩来很快地来了,他理直气壮地来了,他那张满面热情和严肃的面孔,没有丝毫变样,给别人的印象他仍是胜利者。
  马歇尔见周恩来坐下了,态度那么从容不迫,寒暄几句之后,他从容地从皮夹里拿出《大公报》,递给周恩来说:“周将军可曾看见这份报纸的文章?‘可耻的长春之战’的社论?”
  周恩来脸上严肃之气多于他那和蔼可亲,他没有说看过,随手从他携带的公文夹里,也拿出一份报纸。
  马歇尔接到手中一看,是和《大公报》同日报纸。是重庆《新华日报》发表的社论“可耻的大公报”社论,揭露《大公报》的帮凶面目,可谓针锋相对了。
  这使马歇尔一时愣住了。他看着接到手中的《新华日报》这篇揭露《大公报》的社论,用英文已经翻译好了。他心里不知是火还是气,感到受了很大的难堪,本来是想给周恩来摆道坎,绊绊他的腿,使对方嘴软些,万没想到自己打自己一闷棍,闹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谈了。
  周恩来以守为攻了,他看着马歇尔说:“将军阁下,在您返回华盛顿短短时间里停战被破坏了,主要是汉口的局势,我们的军队被集中的政府大军所包围;政府军队向热河省赤峰移动,这次进军命令是由重庆国民政府统帅部发出的,违犯了停战令;驻广州的司令长官张发奎拒绝承认该区共产党军队,并拒绝承认军调部和重庆国民政府命令;何应钦的陆军总部没有依照停战令中明白的规定,提出关于长江以南军队调动的每日报告;在北平搜查共产党人的住所并封闭共产党的报社;政府飞机在延安飞机场上空‘侦察’;在沈阳飞机场扣留共产党执行小组人员。”
  马歇尔知道周恩来指责国民党破坏停战令的事实,都是国民政府的愚蠢活动。国民党在苏联红军条约中有过在满洲获得和平的机会,在沈阳、长春、哈尔滨都使国民党政府及军队进驻过了。但是他们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现在共产党正在利用当前局势,并且日益强大起来,因而使国民党政府处于很危险的军事地位,即战线过长,兵力日益分散。他还是以同情国民党的心情和周恩来会谈。他本来想当头轰周恩来一炮,万万没有料到周恩来给他兜头一顿炮,几乎把他打垮了。但他好像有军人的素质,抖擞一下精神,还是能冲锋陷阵的。他没有驳周恩来提出的几点意见,但他还是转达了蒋介石对于东北问题的态度,他说:“蒋委员长谓,必须候军事上收复长春,然后有和平之可言,届时政府始可考虑接受中共所提出之其他若干要求。”他以这种口气,好像以国民党目前在满洲之兵力强于共产党兵力,大有把兵力推向全满洲之势。
  周恩来坚决地说:“如不能无条件的停战,则中共似不能接受政府方面之意见。”
  双方谈成了僵局。马歇尔预料到了,这是国民党在东北的进攻造成的。使共产党军队在战争中强大起来,而且大有超过蒋介石军队的迂回作战能力。近几天来,美国使馆军事专家们提出,如果,国民党军队没有足够的征服满洲的能力,还要强行增兵在满洲开战,战争的无情发展,完全有可能把国民党军队拖垮,在军事上会有朝一日比共产党弱,到那时蒋介石政府的命运不堪设想。考虑到长远一点的利益,他去找蒋介石拟再次商谈,可是蒋介石不告而去南京,大搞还都去了。
  马歇尔拜会了国民政府任命为参加三人小组和三人军事小组的代表徐永昌将军,他是军政部作战局局长,他替换张治中将军。张将军已经到新疆任职去了。马歇尔询问蒋介石临去南京时有何打算?
  徐永昌说:“委员长没有谈他个人打算,他坚决要拿下长春,因为四平街不在话下了。不拿下长春,他没有话可说,没有可停止进攻的命令,甚至在全国。”
  马歇尔茫然地说:“这太草率了,满洲的战局能稳操胜券吗?”
  徐永昌说:“杜聿明长官取下本溪后,挥戈四平街,大有一鼓作气取长春、哈尔滨之势。”亮出蒋介石坚决占领长春的强硬立场。
  马歇尔的心感到沉重,把军事当成唯一手段了。蒋介石这时是有拖有攻,在停战上拖,在满洲战场上攻。一方面他还要和蒋介石邀在南京见面,另方面他仍然在提出意见,说服共产党撤出长春,在长春设立军调部的前进指挥所以维持治安。如果周恩来同意,由三人小组坐下来谈,对蒋介石没有不利,而且会暗中帮助拖上一把。
  马歇尔不动声色地找周恩来会谈。把蒋介石意见转达了。但他表示尽全力要说服蒋介石回心转意。现在由他率领三人小组在重庆拟定说服蒋介石的方案。
  周恩来立刻表示,蒋委员长以武力攻占长春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困难,而且要说服委员长是困难的。第一他不承认在满洲的共产党军队;第二,当他谈判失败时,他就渴望用武;第三,他渴望行使国民政府的权力,只是在被迫时才作出让步。从蒋委员长的态度来看,达成以前的协议是勉强的,他是同国民党内的“顽固分子”一致的。轻易地把长春让给国民党,将诱使国民党企图攻占哈尔滨。
  周恩来最后表示,没有取得蒋介石的表态,三人小组会谈是毫无意义的,只会拖延时间。
  马歇尔说他立即去找蒋介石,希望周将军在重庆等候。
  与此同时,重庆二十个人民团体致书马歇尔,反对美国支持国民党政府进行内战,要求立即停止往东北战场运送国民党军队。马歇尔不告而别飞南京了。
  周恩来在重庆没有耐心地恭候,他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对东北问题发表重要讲话,指出:“根据目前形势,东北的前途有两种:一、大打下去,这不仅糜烂东北,而且极可能延及关内,变成全国性的大内战,这是人民绝对不许可的。二、立即停战,这是唯一好的前途。
  国民党政府宣布还都南京,国共谈判的中心也从重庆移到南京。周恩来在曾家岩五十号举行向文化界人士的话别茶会。应邀的三百多客人,大家都怀着借别的心情来参加茶话会。
  周恩来等候在客厅门前迎接来宾,大家看到他的心情显得沉重,知道是由于东北问题的谈判正处在僵持中,忧心国民党不顺民意挑起内战。大家落座后,心情都很激动,请他讲话。
  周恩来轻轻摆下手,他谈东北发生内战,是蒋介石破坏了谈判,整个谈判是处在僵持之中,共产党若是退让,全面内战立刻就会掀起来。他又说毛泽东写了《关于目前国际形势的几点估计》,文章明确指出,只要世界人民力量向世界反动力量进行坚决的和有效的斗争,就可以克服新的世界战争的危险……毛泽东的有力论证使不少人士感到蒋介石在发动全国性内战,是迎合世界新的战争的危险。
  周恩来心事很沉重,但他凝静地没有提到谈判的前景和趋向,他说:“重庆真是个谈判的城市。我差不多在这里谈判十年了,找一直为谈判而奔走渝、延之间。谈判耗去了我现有生命的五分之一,我已经谈老了!”他深沉地回忆着,“民主事业的进程是多么艰难啊!我虽然将近五十之年了,但不敢自馁,我们一定要走完这最后而又最艰苦的一段路!”
  大家都没有更多的交谈,被周恩来这段话语所感动,又都感到郁闷压抑,谁的心里都在产生对内战的厌恶,多么希望和平、民主的新中国的到来。临别时,看着天空中隐藏在黑暗中的小月牙儿,它已经亏到最小的时候了,可人们都会想到,它即将慢慢由盈到最圆最亮的时刻。也许此刻为了它的大放光彩,而忍耐的亏着。周恩来当着那位青年记者,充满感情地谈起他个人的历史。他沉默一会,也像月牙由亏到盈一样,握住记者手说:“中国人民已经起来,在我们这一生中还可以把艰苦途程走完而达到胜利。不过走最后这一段路是更艰苦更困难,需要我们克服就是了。”
  第二天周恩来和中共代表团的同志邓颖超、陆定一、廖承志。董必武、李维汉等也先后飞抵南京,他们都住在梅园新村。
  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到达南京的当晚,在梅园新村举行了首次中外记者招待会。他在会上指出:“中原局势甚为严重,全国内战可能爆发。中国共产党对东北问题的态度,就是首先实现无条件停战,再谈其他问题。”
  有记者问:“周先生,有重开谈判的可能性吗?”
  “我看是有的。”周恩来说,“重开谈判,是有些新要求,不是有些改变?”
  “谈判重开时,”周恩来很有气度地表示说,“希望首先协议停止中原内战。”
  “关于满洲战局呢?”
  “有关东北局势我们看成是谈判重点。”
  “如果,国民党军队打下去呢?”
  “我们奉陪,最终胜利是我们的。”
  “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们取信于人民。”
  周恩来根据他和马歇尔这次会谈,以及南京蒋介石方面的无知的傲慢态度,他致电中共中央,判断如下:目前蒋系有意识的走向战争,但做法尚存两面,分析如下:蒋之做法,在关外则强调接收长春,在关内则极力向我挑战,政治上则是国大无限延期,先用全力肃清后方,而口头则说遵守政协决议,坚决实行整军、复员、改组政府及国防部,企图以此骗取舆论,争取美国造成我欲内战之印象,以孤立我们,便于达到其发动全面内战之目的。由此分析,我之方针当然仍据实揭露蒋之内战方针及挑战阴谋,放手发动群众,坚决准备自卫,并实行还击。但同时也应避免挑战,不受挑衅。我对形势的发展这样预测:前途,在目前看来,真正好转绝无可能,全面破裂尚有顾虑,但危险已增长,半打半和也许较多,最后要着力量的变化和对比来决定。然即使和也不会安定,必然仍在不安定的斗争中对峙下去,动员群众,以待决战。
  这时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时局和对策的指示,指出:目前国民党除在东北大打外,并积极准备全国内战。我党方针是力争东北停战及制止全国内战,至少也要推延全国内战时间,在政策中强调不向国民党挑战,不向彼方主动进攻,如国民党方向我蚕食或进攻,我必须坚决将其击退,收复失地。纠纷发生经过斗争之后由执行小组加以调处,使我处于有理有利地位。对执行部及各执行小组的工作加以调整,改善对美国人关系,无论美国人如何偏袒国方,我除据理力争外,只要美国未恢复赫尔利政策,策动全国内战,我即应尽可能争取美国人。
@牯岭避暑

  周恩来到南京后,接到中央的通知精神,尽量不要国民党军队去攻击长春,延安方面认为可以研究对挑起内战利弊来定夺。他赶到马歇尔住处,要见马歇尔。可这时马歇尔到南京后连日和蒋介石及国防部接触。马歇尔曾对美国大使馆说过,他急于要和周恩来恢复会谈。可在两三天内变了卦。据美国大使馆人员反映,马歇尔将军和夫人凯瑟琳,认为南京气候燥热潮湿,而不适应。但到哪里适应去了,一时不得而知,社会上议论是南京政治气候燥热而不得不躲开。周恩来准备去上海,说那里有海风吹,可能会心旷神怡多了。
  这时马歇尔正往避暑胜地牯岭进发。这二百五十英里路程,而且能调动所有运输工具,可谓游山玩水之佳期,他和夫人坐轻型飞机飞了两个多小时,鸟瞰江南水景区及大地山川之秀气,然后乘一艘缴获日军的炮艇横渡长江。
  凯瑟琳夫人身着短衫,在船头甲板藤椅上坐着,头上有大花洋伞遮着荫凉,她不时被两岸风光惊呆,吃惊地叫着:“乔治,多么动人心魄的景色,美到极点了。”她甚至把戴宝石戒子的胖墩墩的双手拍得山响。
  可是马歇尔只是陪夫人在甲板上坐一会儿。他被一本有趣的航海日志迷住了。说来并不是航海日志,而是航长江的日志。
  “噢!乔治,猿猴叫!多么美的声音,借这长江流水,这猿猴声,乔治,如同美国的风笛声吗?”凯瑟琳夫人又是惊叫、惊叹、惊呼,都没有打动马歇尔读航海日志。
  这是日本驻屯中国陆军大将冈村宁次,在坐炮艇时写下的。这艘艇当成珍宝存留下来。当时认为冈村宁次大将是坐这艘炮艇的最高指挥官。上边记着炮艇官兵对冈村宁次大将的称赞、钦佩,说他是整治中国的杰出将领。也有冈村宁次给炮艇官兵每个人的留言,和他在艇上的即兴演说,吹嘘日本天皇和日本军人是中国苦力的大救星。
  马歇尔看到这一段更有趣(日本人语)的是冈村宁次在江上航行,发现许多中国人的尸体,都是日军屠杀的。艇长为了冈村宁次大将此行平安,请示大将批准,在开航前,用中国人的人头三颗祭江神。当时大将用他身上悬挂的战刀,砍掉三颗人头之后,大将亲手对滚滚长江用三杯酒洗了他的刀刃。这把战刀在大将投降时交给中国长官何应钦,后送到蒋介石处。马歇尔在蒋介石住处看过冈村宁次的战刀。
  冈村宁次大将在艇前甲板上,不时看见有尸体漂过,下令在他坐艇到来之前,漂游尸体用杂草树枝盖上。后来盖的尸体太多了,一片片都是盖尸体的树枝,有碍炮艇航行。……
  马歇尔看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得好像是冈村宁次大将的战刀再捅他的心窝儿。当炮艇沿江而下时,他请炮艇靠岸,亲自下船掳了几把野草、野花,他和夫人亲手编织成花环,投到滚滚长江之中。他微微地闭上眼睛。
  凯瑟琳认为她的将军多么有诗情画意,向长江投下花环,她问道:“乔治,你是在祭奠长江吗?”她双手扪着前胸。
  “我在祭奠我的不平静的心。”马歇尔从冈村宁次想到:中国内战打起来,不知他要肩负多么大责任,要有多少颗人头滚落在中国大地上?而今他却去避暑。
  “乔治,你的心是上帝赐给的仁慈的心。”凯瑟琳划着十字在祈祷。
  马歇尔回到炮艇在航行日志上写下:
  “美国五星上将乔治·马歇尔。”
  炮艇沿江下驶行达四十五分钟靠岸了。接着又坐三十二分钟的汽车。马歇尔这一路上沉默得一言未发。
  下了汽车,是一座碧绿得像堆绿翡翠似的大山,从山上、山下、山腰吹来凉爽的清风,薄衫顿时有凉意了,凯瑟琳披上来美龄赠送的中国丝编的大披肩,又美丽、又凉快、又爽气。开始是坐的竹轿子,就是很有特点的滑杆。
  凯瑟琳坐在滑杆上,开始有些害怕翻了斗子,但颤颤悠悠走动起来,又凉爽又舒服,她悄悄用手摸摸,好像有施放凉气的装置一样,她没有摸着,往前看,一个包着白布头巾的中国壮汉子脑袋,后边也是一颗脑袋。她有时不敢瞪大眼睛,山路太陡峭了。如果在清亮的夜晚,会想到是往月亮里爬。
  马歇尔在沉默着,他想的是,他夹在这国共两党谈判之中,真就像走这险要的山路一样,他端坐在滑杆里,如果翻下去,他就会被这长长两根竿和一个小竹筐,倒扣进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从对面山拗里传来一阵小喇叭声。很快出现中国农村娶媳妇的滑杆,抬着新娘子、新郎官还有送亲人,及一些礼品嫁妆。新娘子头上插满绒花,随着滑杆颤颤微微的,招惹得蝴蝶飞来。
  马歇尔忽然想到:内战打起来,难道说,这山坳里也会有枪声吗?
  凯瑟琳要马歇尔坐的滑杆靠近些,她两眼亮亮地说:“乔治,这是娶媳妇吗?”她看着涂抹大红脸蛋的女人。
  “是新娘子。”马歇尔说。
  “噢,多幸福,上帝赐给的。”她看着马歇尔说:“乔治,下山时,我也要穿身这样的花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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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蒋介石重返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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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都南京

  蒋介石和宋美龄没有通知刚刚从美国返回重庆的马歇尔,只是给这位高贵的客人安排了去牯岭避暑,给这位爱玩不厌的凯瑟琳夫人一次丰富的旅游。蒋介石和宋美龄乘专机由重庆经长沙飞往南京。往日蒋介石乘飞机总是要默默地一个人用手指掐着脑壳沉思,今天他一路上不是往机舱外鸟瞰,就是和宋美龄说:“快到南京了。”
  宋美龄以女性的敏感对蒋介石说:“中正,你今天笑的样子太使我想起你此刻的心情如同……”她带有几分淘气的用纤细的手指刮一下脸皮,没有再往下说。
  蒋介石思考一下,他想到乖巧心细的夫人,又猜到他心里想的事了。于是说:“瞒不了你呀,我是想马歇尔没有看透我的心情,一股脑儿地还在调停,他已经批屁股坐在共产党那边了,还在说他身子是直的。我在笑他人老了,思路慢了。你猜中了?”
  宋美龄摆摆手说:“没猜中。还有一笑嘛,我不清,你说说看。”
  蒋介石眨眨眼神秘地问:“你说我一笑得体吗?”
  宋美龄摇摇头说:“不能说马歇尔思路慢了,是他还在相信你。”
  蒋介石没有解释,只是把嘴唇抿紧一下说:“算得。你再听我第二笑,我是笑周恩来,这次被我拖住了手脚,还拖住他的嘴巴。”他有几分自鸣得意了。
  “不见得。周是个机警过人之人,我怕你笑早了。”宋美龄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回头看看飞机窗外飞过的地方,好像知道周在重庆,还有什么举动。
  “不!这次我是把他甩开了,我是把延安拖在东北战车上。”蒋介石心满意足地说:“杜聿明是个好样的。”
  宋美龄在沉思。蒋介石很喜欢他的夫人的沉思,他认为又虔诚又有媚气,每次他都愿意在祈祷时,多呆在夫人身边一会儿。
  蒋介石为了打破夫人的沉思,好像她的沉思,太费心机了,会有损她的寿命。于是把声音放高些说:
  “我们还都了,这和我们结婚该是一样心情的。你说对吧。”为了这次还都他从重庆派回很多得力人手,去做布置工作,他曾经下命令似地说:“要比开国大典隆重。我们要的是南京以及全国人的心,扫除一切霪污之气,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他高兴得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拉住来美龄的手。
  宋美龄也被感染得高兴起来了。柔声地说:“是值得高兴和庆祝。”他们知道飞机正从汉口飞往南京。
  蒋介石重重地吸口气说;“拿下东北,我还要拿下中原大地。”
  来美龄点点头说:“我想到要给马歇尔将军发份急电,返回南京参加我们还都大庆。”
  “去架飞机接回来就行喽。”蒋介石同意夫人意见,又说,“我怕他太唠叨停战,停战,坏了我的大事。再有几天的工夫东北战场就可见分晓了。”他非常自信地看着宋美龄。
  宋美龄恬静地眨眨眼睛说:“我觉得周恩来很快就会到南京来。他们不是在梅园找着住处了吗?”
  蒋介石厌烦地说:“近期我不会见他。”
  “周在重庆我想会有所举动。他是个细心的政工人员。”
  “他的活动我们会掌握的。梅园我们安排下了。”
  飞机接近南京地区了。机长从前舱走过来禀报着陆时间,手里拿着南京市区图。他带着上校军阶立正站着听候指示。
  蒋介石用眼睛求得宋美龄的同意,他十分兴奋地说:“距离飞机着陆时间还余下十几分钟,我看带我们到中山陵上空飞一圈怎么样?”
  “我看我们得准备了,让中山陵安静一下,静等着我们去谒陵吧。”宋美龄此刻心情好像舒展开而又收缩一下,南京这个城市在她心中有相当大的分量,在迁都去重庆时,她几天没有往脸上施胭脂,眉毛皱成个疙瘩,她看着当时蔡妈带了那么多东西,连猫、狗都载上了飞机,她总是感到扔下了南京城和南京百姓,今后会怎么活命呢?这怎么不使她忧伤呢。后来听说南京成了屠城,她在祈祷的时候流泪了。扔下的并不是空虚,而是罪恶。
  上校机长拿着电报纸,是从机场何应钦代表迎接委员长还都委员会发来的电报:“整个南京准备就序,民情沸腾,军心激动,敬候委员长和夫人大驾还都。”
  蒋介石连声地说:“知道了!谢谢。那就降落吧!”
  上校机长说:“委员长,尚有十五分才能做着陆准备。”
  “好吧,我和夫人也要准备。”
  宋美龄到后舱去了。蒋介石的随身副官拿来大元帅礼服,帮助穿戴齐整。夫人被蔡妈扶着从后舱走出来,大团花插肩洋式缎子夹袍,带有古色古香的缎子花边的肥腿裤,美国尖头皮鞋。头发篷松,脸上铺着厚粉,描着重眉,抹着红嘴唇,眼皮也点了浅蓝色,这也是宋美龄抗战以来第一次浓妆艳抹了。好像这样给欢迎她的文武百官,南京民众一个美的象征,看样子要落地生辉了。
  蒋介石在机舱里挎上夫人的一条胳膊,让蔡妈端视。他的心情十分不平静,虽然前些时候会见冈村宁次来南京,那真是心里堵得慌,不敢露面,有的记者后来透露出消息,说委座那次是向战犯求容,猫洞来狗洞去的,是背叛南京被大屠杀的死难民众的苟且行分。这次他还都南京心里也不是太松泛,中原战局的缓慢进行,华北的民众和学生的要和平民主运动日益高涨。他心中不时涌上一股怒火,要和共产党彻底较量一番。但当时是心有恨而力不足。还好在这伟大还都的前夕,东北战场的杜聿明,建了奇功,拿下了本溪煤铁重镇,这使他精神为之振奋。杜聿明还保证不日攻下四平街,直捣长春,挥戈北上,轻取哈尔滨,东北战场除了再和共军打打游击,重大的战役不会再有了。
  蒋介石在会见马歇尔时,他不时透露出,最少还有第六十军。第九十三军要全部运往东北战场。他不喜欢马歇尔,到如今还藏头露尾巴的那一套,他公开提出,共产党不交出长春,他绝对不再谈判下去。他这是要再拖共产党一会儿。杜聿明可以为他的还都南京增加光彩。
  飞机缓缓地往下降落了。宋美龄身子晃了一下,蒋介石轻轻抱着夫人的肩膀说:“南京,我们终于回来了!”
  宋美龄深深点下头说;“八年半了!”
  他们像一对初恋的恋人似的拥抱在一起了。嘴里叨念着:“南京,南京!”他们眼里蓄满泪水。就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惭愧。在飞机穿行南京上空时,是否嗅到这屠城血腥气味了?
  飞机着陆了。南京夏季的闷热气浪,扑进刚刚打开的舱门。一群二百多名身着鲜艳服装的少女,潮水般地涌向飞机。嘴里喊着:“胜利!胜利!”一手摇摆花束,一手伸出指头,用食指和中指做V宇!一下子使整个机场沸腾起来了。
  “轰轰轰”礼炮在空中轰鸣。
  几百人的军乐队吹奏起中华民国国歌,及轻快热情的进行曲。
  蒋介石和宋美龄步下飞机,立刻被何应钦率领文武百官包围起来。少女向这位胜利者献上鲜花。少女和官员们围成半圆圈儿,在主人公脚前摆上鲜花篮。摄影记者一阵曝光的照相,主人公在何应钦等文武官员簇拥下走上校阅台。
  三军仪仗队通过校阅台。持枪高呼:“蒋总司令万岁!”
  蒋介石和宋美龄绕场半周,向市民摇着鲜花,市民们高呼万岁!
  飞机场至市内,市民们夹道肩摩踵接,手中摆动小国旗,欢声雷动。
  市区内家家门前挂国旗,十字路口搭着松枝彩牌楼,上边镶着蒋介石和宋美龄像,马路上洒了清水,商店门口插着旗,扯着无数条横标,写满欢迎词、赞美诗,长长车队没有在市内停留呼啸而过,一直扑奔委员长新官邸。
  这座宫邸是汪精卫在南京成立汪伪政府之后,几乎同时动工的。可谓楼内中西大全,楼外古今合壁。建筑在通往花园的角路,不宽不窄,有的地方可两人并行。路两旁栽的花、草、树的颜色十分协调,和矮墙,水桥,旱桥相映成趣。花园有许多角型、棱型亭榭,夹着高矮不等的、颜色不等的石雕和假山石。据说,汪精卫特别试验过,在他散步时,如发生意外,他一抽身就可躲起来,两面夹击开枪,都不会打中。他的带有办公、卧室、保健多功能的楼里,春温、夏凉、秋爽、冬适。同时还没有装隔音板、防弹板、防火板的装璜。室内装有中西名流的美术作品。从外表看并不起眼,从内部看令人钦佩,世上竟有如此之宫殿。
  开始,蒋介石还有些忌讳,怕把他拉进汉奸的圈里去。宋美龄一见喜欢上了。蒋说:“住此不便把?”宋美龄说:“你不住谁能住呢?况且这宅刚修耷完并没有人住,我们住下谁有何话可说?别像往日让春风(戴笠)那小子给咱安排不是洞就是穴了,我想以后你要在大面上露头了。”这使蒋介石心里格登一下明白了,不久就要选中华民国大总统了,于是点头走下这新官邸了。
  这所委员长官邸富丽堂皇。蒋介石和宋美龄住进去后,他们先举行了乔迁便宴,在官邸花园里,举行鸡尾酒会,大家尽情的吃喝,尽情的跳舞,无尽无休的交谈,大有久别重逢的味道。深夜,南京市中心放起了焰火,空中起雾,焰火在朦胧中显得更好看。官邸花园还在奏着轻音乐。
  蒋介石找到身前身后忙了一天的毛人凤,他此时穿件长衫,白绸子衬衫袖头儿翻卷的露出手腕,戴顶礼帽,看着是位潇洒的绅士。此刻来美龄和美国大使馆一些要人谈会话儿,又陪着刚刚坐飞机从牯岭赶回来的马歇尔夫妇。凯瑟琳对这热闹场面不感兴趣,她恼人地说:“南京太热了,你们又没有降温设备,这样生活真不可思议。”她对宋美龄说,她要很快回牯岭。宋美龄像哄小姑娘似地说,她带夫人要去苏杭别墅,说那里更有美妙的天地。她送走了马歇尔夫妇,换件薄纱衫,系个白绸纱巾,穿双白凉鞋,她看着天空的雾气,问毛人凤:“齐吾,你来南京到灵谷寺看过春风(戴笠)吗?”她把系在脖上的白纱巾扯动一下,好像这是为戴笠而系的。
  蒋介石乍一听还有点不自然,这么个大喜庆日子提起死人。戴笠是三月中旬从青岛往南京飞,不料飞到南京上空时,大雾茫茫,无法降落。改飞上海虹桥机场时,正值大雨滂沱,也无法降落。于是又返回南京,由于云低,又有雷雨,飞机迷航撞在江苏江宁板桥镇不到二百公尺高的戴山山腰上摔死了。在重庆开的追悼会,是蒋介石亲自主祭的。今天他听夫人看着夜雾想起这位忠臣,而且又叫着戴笠的小名儿,他立刻说:“齐吾,我们太忙了,过些天我们去看他,你在他灵堂说几句,我们还都南京了。唉,他连张使我称心的照片也没留下。”他把手拂一下,好像天上雾落下来了。
  毛人凤乍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子,主人突然提起戴笠,好像有对他的工作不满意之感。 但他听出是主人怀念故人的情分, 于是装成很受感动,低声细气地说:“插过香了。今朝回南京对我来说,祖宗不插香,也忘不了戴公。”
  “那就好,我们会为春风选块好墓地的。”宋美龄挽着蒋介石往轿车儿跟前走。
  蒋介石和宋美龄坐着轿车巡视了南京主要大街,还在通中山陵的大道上飞驶而过,前边保持一定距离的车队是毛人凤亲自督导着,真是万无一失。
  蒋介石好像无意地要车子开到冈村宁次的住处,他把车门窗纱掠开往这所小楼看着,那里警卫森严。他摆手让车子快速离开。车子开出市内主大街,车速放慢了,路旁灯光渐渐淡下去。蒋介石心情好像轻松了一下,他离开了灿花似锦的人寰,而下到了九层的地狱。他见路两旁和十字路口处,烧着一堆堆火,旁边围着穿孝下跪的男女老幼,从很远的地方还传来呜咽的小喇叭声。他问宋美龄道:“这是什么日子?”宋美龄顺口说:“我们还都的日子。”蒋介石鼻子哼了一声,他让轿车停下来。毛人凤从另一辆车跑过来。蒋介石问:“毛人凤,这是什么日子?”毛人凤立刻明白说;“老百姓借委员长还都,他们在烧纸和家人团聚。”蒋介石很败兴地说:“我们回去吧!”他拉上窗帘,那一堆堆火还在他脑海里燃烧,好像战刀下滚动着的一颗颗人头。……
  车子回到官邸, 参加宴会的人们散去了。 蒋介石钻出车子,他问、毛人凤:“齐吾,冈村宁次住处保护得很好吧!”
  “报告委员长,很好。”’
  “我看灯光暗些,怎么,他休息时闭灯了吗?!”
  “报告委员长,冈村都是过午夜后才能休息,今天我去那里了,他知道委员长您回南京了,特别要匹黄缎子,把他住宅窗户全遮挡上了。”
  “噢,这是为什么?”
  “冈村说,黄色是日本军人之光,也是胜利之光,为了委员长还都南京,他用这金黄色的光芒,为委员长祝福。”
  “嗯!好吧。五日还都庆典和谒陵大典,有外国人参加,是一点纰漏也不准有的。”
  “是!一切都周密布置了。”
  “梅园十七号呢?”
  “布置下了,周恩来还没有到。’‘
  蒋介石挎着宋美龄胳膊走向官邸楼门。蒋介石这人心热起来如滚烧的开水,要说冷下来又是冰上加霜。
●三哭中山陵

  今天是还都庆典,从早晨五点钟就忙碌开了。由军、警、宪、特包围了主会场,然后把参加庆典的人群,赶进了指定区域。南京主要大街都粉刷一新,高楼的顶上飘着民国旗、国民党旗,机关和住户门口都交叉地插着这两面旗,马路上被洒水车冲洒过了,大街两旁的梧桐树上扯满彩旗。市内主要广场上高悬着国父孙中山肖像。在广场和临街显眼的墙壁上都新安装了玻璃窗的宣传橱窗和宣传板。在橱窗里贴着蒋介石和宋美龄的标准像。在宣传橱窗里,陈列着民国前二年蒋介石在日本高野炮兵联队的入伍像、参加辛亥革命时蒋介石二十五岁像、孙中山任命蒋中正为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像和任命状以及民国十五年七月九日蒋介石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骑在大洋马上举手敬礼检阅北伐军像、民国十六年十二月一日蒋介石与宋美龄在上海结婚喜照、民国十八年北伐胜利周年在南京各界庆祝大会上致词像、在江西南昌蒋介石和宋美龄发起新生活运动照、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十七日在庐山宣布对日抗战照;蒋介石就任盟军中国战区最高统帅时和夫人宋美龄合影、蒋介石伉俪在印度和甘地及尼赫鲁会谈照、在印度视察盟军美军部队照、民国三十二年就任国民政府主席兼陆海空军大元帅戎装照、在开罗会议中拜会罗斯福、邱吉尔照、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抗战胜利蒋介石向全国同胞发表广播演说照等等。
  在会场前的最大彩牌楼的横幅上,缀着“庆祝还都”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两边配着 V 字; 一面国旗在主会场的旗杆上高高飘扬。十点整,还都仪式在轰轰炮声中开始了。
  蒋介石身穿大元帅礼服,宋美龄身穿天蓝色花长衫,大花披肩,长简丝袜高跟鞋,挽着蒋介石登上主席台。他们站在中间位置上,从桌上拿起大束鲜花,向人山人海的台下挥舞着,然后就主座。各界要人陆续就座之后,宣布开会,在掌声和欢呼声中,蒋介石嘶哑着嗓子讲了还都的伟大意义,以及他今后为民主、和平而奋斗的誓言。然后各界代表发言,都是大吹蒋委员长的干秋功绩。
  庆祝返都大会完毕,紧接着蒋介石亲率文武百官举行谒陵大典,在时间上有机的衔接成一天,这才说明还都大会、谒陵大典都同等重要。
  参加谒陵大典的只有国民政府的文武百官,其气势也是恢弘的。
  谒陵气氛像股极强的热浪,卷向南京市东郊巍峨的紫金山麓第二茅山南峰。中山陵是遵照先生生前的愿望,由山东青年建筑师吕直彦设计建筑的。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五日破土,陵墓座北朝南,可谓傍山而筑,由南往北逐级升高。陵墓大道前为广场。从广场登花岗石阶三百九十二级,有壮观的大石坊一座,由石坊而入,经三百七十米长的过道到达陵门,门上镌有孙中山先生手书“天下为公”四个字。进门有碑亭,中立八公尺高的丰碑,再往上过八台石阶,就是祭堂和墓室。墓室海拔一百五十八米,从墓道入口至墓室距离七百米。祭堂仿古宫殿式。祭堂中为孙中山石雕坐像,坐像四周有孙中山革命事迹浮雕,祭堂四壁刻有孙中山的遗著《建国大纲》全文。祭堂后面是墓室,墓室为圆球状拱形木锋式结构。墓室直径为十六米,高十米,圆顶为穹窿状。地面中部为大理石扩,正中筑长方形墓穴,是灵榇奉安处,四周围有大理石栏杆,以备瞻仰。室外砌有环形围墙,外铺草地,种植玉兰、梅等花木。墓门外是祭堂,宽二十七米,深二十二米,高二十六米,是单檐歇山式。堂内立有十二根黑色花岗石圆柱,象征十二天干地支,和国民党徽十二个齿相同。护壁则采用黑色大理石,在石上刻着中山的《告诫党员演说词》全文。堂中间置有中山先生白色大理石像,端坐平视,神态安详。祭堂外是大平台,宽一百三十五米,深三十米,台两端并筑华表二座,擎柱上刻有古式花纹。平台尽处是宽大石阶。碑亭内在龟趺上立八米高石牌,上刻“中国国民党葬总理孙先生于此”,中华民国十八年六月一日。
  灵柩安放在灵堂内五米深地穴中,原先设计由升降机提上放下,以供人瞻仰孙中山遗容。因奉系军阀张宗昌在碧云寺见到孙中山遗体装在水晶棺中,破口大骂:“不是你孙文搞革命,我张宗昌就不致有今日之败!我生前木能和你打过仗,你死了,我今日要毁灭你的尸体,以泄我之愤恨。”他下令火烧孙中山灵柩,后被张学良得知派骑兵赶来制止,临近老乡也来救护。棺虽保住了,但水晶棺玻璃盖四周已经损坏,因空气浸入,遗体变色,无法保存,变为钢筋混凝土封固。墓穴上安放着孙中山大理石卧像,是孙中山生前的日本友人著名雕刻家高桥雕刻。陵墓入门一座三间三楼的石碑坊,悬挂着中山先生手书“博爱”横匾一方。陵园外观具有我国古代建筑传统格式,色调淳朴,装饰简洁,气势壮观,规模宏伟,别创新格。陵园南面有孙中山铜像,在瞻视着南京城。陵园东邻灵谷寺,西毗明孝陵。中山先生之陵有着不朽和浩然正气,先生之功绩与日月同辉,和宇宙共存。
  中山陵先后施工六载,在蒙耻的年月里,全国人民和南京市民日夜在思念;在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人民在奋斗,终于争取了雪耻这一天的到来。
  从南京市区到陵前,路两旁植有苍松翠柏、杉树、梧桐等,简直是一条绿色长廊直接陵前巍峨的云天。
  一大串轿车开进陵前停车场,一排排车停下来,文武百官都按指定地点站好,中间留出个大圆场。蒋介石和宋美龄轿车停到圆场中心,在场值勤的宪兵少将值星官,发出立正的口令。人们都自动地立正,接着又把身子往后退。刷刷只有鞋跟蹭洋发地声,连声咳嗽也没有。
  蒋介石现在身着特级上将军服,胸前佩戴一排勋章,腰上是软布带子,西服军裤笔直的裤线,黑尖头皮鞋闪闪发光,右手拄根标直的龙头手杖。宋美龄换下了鲜艳的大花衫,穿件过膝盖夹料绿色大衣,里边罩着深蓝地雪白的素花袍子,矮帮黑皮鞋,高耸的头发往下篷松着。她左手挎在蒋介石胳膊里,两个人步子走得很齐。
  整个中山陵已修耷一新,陵寝正门交叉插着国旗和国民党党旗。
  蒋介石迈着沉重的步子,手中的手杖杵在石阶上也发出沉重的声音。跟在地平后的市武官员,齐齐整整地走进陵寝正门。当走进正厅时,轰轰轰响起礼炮声,不知是为蒋介石大元帅祝贺,还是为震醒陵寝中的孙中山先生。
  这时蒋介石和宋美龄同时跨步站在停棺的汉白玉棺床跟前,紧跟在他身后的副官接过手杖,他摘下大檐军帽,被副官接过去。他双手贴在大腿上,慢慢地把头低下去,宋美龄往蒋介石身边稍稍靠近些,双手低垂着。
  礼宾司主祭官被委员长默默低下头的行动所感,发出向国父默哀的口令,已经晚委员长大半拍了。
  蒋介石鼻子一酸,浑身抖了一下,两肩耸动着哭起来了。总理迁入中山陵时他大哭一场,南京被日军占领迁都重庆时大哭一场,这次由重庆迁都南京是第三次大哭了。
  宋美龄被感染得发出细微的哭声,她把头深深地往下低,尽量不把脸庞露太多了,可她的哭泣声是有力量的,在她身边的蒋介石听得最清。
  顿时周围一片唏嘘哭声,好像从半山腰冲下一股溪水,要淹没这中山陵。可谁又能不哭呢?在场的高官显贵都在八年半以前逃离开中山陵,这块风水宝地,这座国人敬仰的大陵,却眼巴巴被日军夺去了。不少人曾经绝望过,就是还能回来,又得何年何月呢?是否这座大陵还存在?后来汪精卫叛变了,他在南京建立起伪政权,好像中山陵也成为他继承的祖宗了。每年都搞一次大祭陵,不用说南京老百姓不服从,不相信他的诚意,连他自己也心中有愧。每次到大祭陵时,总是传说,那里有人带枪等着对他行刺,又说放水淹,放火烧,真是闹得他毛骨发疹。何况后几年日军不拨给他费用,中山陵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凋零了。汪精卫后来忘了祭陵,把搞到手头的钱,除了揣进腰包,就是大兴土木修造官邸了。
  蒋介石此刻是有满把辛酸泪水的呀。当年迁都时,他来谒陵只是带夫人、儿子等一些亲信。气氛不是严肃,而是颓丧,大有亡国之感。他匆匆扑到停放中山总理的停陵正厅,他的心是何等的悲哀。这片偌大的陵园,在勘探建园之初,他亲自爬山越岭,寻找水源,认为宝地无河便没有活力。他还几次坐飞机升空鸟瞰这块陵园圣地,一切都满意了才破土动工。他曾亲自厂命令,陵园修成时他要第一个登陵摆祭。他感到作为中山总理晚生后辈要这样尽孝道。
  当年北平公祭这位伟大的孙中山,在天安门举行孙中山送榇大会,灵柩由碧云寺向前门外车站启运,军乐队、护灵团骑兵、护灵步兵皆臂戴黑纱,沿途送殡群众达三十万人。在城外用车运灵,到西直门灵柩放在绣花大棺罩和纵横交错的抬杠之间,近百名身穿绿色号农的杠夫,在梆子声中轮班换抬。殡仪队伍经西直门、新街口、西四、西单向前门缓缓而行。北平护陵官商震,身着黄色上将军服,骑黑色骏马,手持指挥刀。下午三时到前门车站,三时十五分由迎枢护灵人员将灵榇扶入铁路局特制灵车。下午五时灵车启动。鸣礼炮一百零八响。灵车前后各有一列铁甲车护卫,孙中山家属乘车随行。二十七日到蚌埠,奉安委员会主任蒋介石偕宋美龄还有宋太夫人。由南京来迎接棺榇。二十八日上午十时四十分,灵车到浦口取.在长江的海军鸣礼炮一百零一响,各国军舰也鸣炮致敬。国民政府官员均到浦口迎榇。灵柩运往南京时沿途参谒者达十万多人。下午三时。灵榇厝于国民党中央党部祭堂。到南京谒陵的有孙中山生前战友和国外友好人士等数十人。十七国公使也由北平乘专车到南京参加奉安典礼。二十九日至三十日,南京各界机关、学校、团体、市民数十万人举行公祭。三十一日,家属、亲友、外国友人、各国公使及驻华新闻代表分别致祭后,即举行封相典礼。六月一日凌晨四时起灵,由宋庆龄亲自护灵到紫金山墓地,沿途民众肃立瞻谒者数个万人。正午十二时,奉安典礼落成。同日全国各地均举行公祭,并停止工作与交通三分钟,以示哀悼。
  中山大陵随着南京被日军侵占污辱八年之久,在国人痛斥之下,蒋介石感到羞耻。
  蒋介石几乎哭昏,还好被清醒的夫人搀扶住了。司仪官下仪礼完毕口令。文武百官簇拥着委员长和夫人缓步走出陵园,一直走到广场,他才恢复本来面色,恢复了自然心情。他两眼瞟着天空,心神都飞到万里之外的东北去了。
  蒋介石祭陵之后回到官邸,立刻要何应钦来到官邸,一见面他就说:“敬之,杜聿明给陈布雷拍来一封密电,他肯定在明天拿下本溪,然后挥戈四平街解决那里的战斗,再主攻下长春。这是为给还都献上的一份厚礼。”他说得十分兴奋,有些手舞足蹈了。
  何应钦对杜聿明这封密电心里不满意,他是军事总管,这么重要的军事行动,没有报告陆军总部,却先给侍从室主任陈布雷打电报,直接往蒋介石身上靠。当然他没动声色地说:“噢,光亭攻下本溪后,按总部所部署的回头打四平街,这是个乘胜攻击的战术。不过,”他看着蒋介石脸上的余兴还没散去,给他浇把凉水说:“光亭有种一股作气的劲儿,真可取呀,不过,他面对的是林彪。此人特别狡猾,打下四平街是还要四平八稳地想一想,接着打长春,这兵家有一忌呀,疲军作战,如同胃病吃冷饭——不好消化。”
  蒋介石思考一下,点点头说:“要提防这一个林彪,你们岂不知道林彪的一切行动,是和延安连着一个肚脐儿,是受毛泽东操纵的。周恩来是唱白脸的,可他的戏文也和延安是一本二,也提出东北停战。我要你们迅速地催魏德还将军,在三人小组干涉前,把第六十军和第九十三军全运到东北去,不然,我不会见周恩来的。”
  何应钦把手中报告递给蒋介石说:“委员长,在魏德迈将军回国治病之前,最好结束中原战场,东北战场不仅火速运抵第六十军和第九十三军,如果我们攻下长春,直取哈尔滨,我们还要增兵。”
  “敬之,魏德还答应把这两个军迅速运去,他回国治鼻窦炎,主要是活动来我国当大使。我们欢迎他呀。”
  “马歇尔不是已经推荐了吗?”
  “推荐和咱们的委任状一样,随时可改。”
  “马歇尔不是不同意运兵吗?”
  “我躲一躲,不见他,兵就运完了。何况他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的。东北战场发生变化之后,我打算派健生去见杜聿明,算是给他们支持。”
  何应钦感到最近白崇禧的地位又有所抬高,最近要开国民党中常会、国防会议,他知道陆军部将要改为国防部,这个部长要易人了。白崇接任副总参谋长,这个有名的小诸葛,完全有可能任国防部长。他表示同意说:“北方是要召开高级军官会议。”这是蒋介石亲自定下的会议。
  蒋介石连连点头说:“要在北平开。我们在南京要减少一些活动,俄国人又在注意咱们了。”
  第二天,斯大林令苏联驻华大使馆武官罗申,在蒋经国宅邸拜见了蒋经国。
●蒋介石拒绝斯大林的邀请

  蒋经国受到这样拜见,感到必有要事会谈。因为此时苏军除大连旅顺没有撤出外,在东北其他各地的苏军全部撤退完毕。罗申突然会见他本人,这必有因由。
  罗申武官面见蒋经国后,非常客气地说:“经国先生,我是奉斯大林大元帅之命令,要我见到您。斯大林大元帅再度邀请蒋委员长访问苏联。”他是笔直的站着,以军人的姿容表达这番盛情的。
  蒋经国也站着听完罗申武官传达的口头邀请。他很礼貌地说:“谢谢武官。对于斯大林大元帅邀请蒋委员长访苏一事,我表示感谢。但是这属重大事情,我很快禀报委员长,请他定夺,然后转告,谢谢。”他把罗申武官送出宅邸。
  蒋经国当即赶到父亲官邸,他把苏联大使馆武官罗申拜访,邀请委员长访莫斯科的事情复述一遍。
  蒋介石听着沉思片刻说:“美国对东北之政策与对俄、对中共态度,必须重加考虑,且须从速决定。因为这是美国对东亚整个问题之关键。”说到这里他看着儿子,停一停听听他的论断和反映。
  蒋经国最近在家赋闲,成了他父亲的高参,尤其有关东北问题,父亲多找他磋商。可他不时收到熊式辉的亲笔信,约他仍然赴东北当他的东北外交专员,并且告诉他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杜聿明打开了战场局面,望他能一起创造东北大业。但他认为此人易于激动,想的太大,遭到失败也未必能顶住。何况他从重庆到南京都在议论熊无能把东北搞糟糕了。他不能再陷到里边去了。他的梯子一经搭好,顺势就下了高阶。他是东北外交特派员,既然苏军已经撤出东北,他也就完成了使命。何必往馅饼里插腿呢?他此刻听了父亲的对美苏之高论,说:“目前的情况美苏之间很微妙,进退都应清醒才是。”
  蒋介石听儿子在附合他的意思方才这段谈话,已思考几日了,他和马歇尔近日的一次谈话中,曾向马歇尔表示劝告美国对于东北问题须发挥其影响力。他当时曾把这段谈话写入日记。他听到了知音,就继续高谈阔论起来:“此言极是。余之建树就美国而言:消极退出、抑或积极参加与领导,应有所抉择也。切不可再蹈‘九·一八’时代覆辙,以致酿成第二次世界大战之祸患。如果当时美、英对日能用压力,表示积极行动,则日本不致如此猖獗,战祸自可消除矣。”他感到论断到了高潮,从座位上站起来踱步。
  蒋经国对父亲这些论断并不生疏,于是表示赞赏他说:“时代的覆辙是不能再蹈,可是眼前的进退,也是认真思考的时候了。”
  “着哇!可谓举足轻重。”蒋介石转身面向儿子说:“今日俄、中共在东北之形势,亦复如是、此时对共产党既非空言所能制止,惟有准备兵力、积极行动——协助我国政府并明示其决心,则俄、中共皆将慑服。否则,美国在东亚领导之声望决难维持,而第三次大战亦必以此为起因矣。”说完面向窗外,好像满天乌云,炮声隆隆,第三次大战爆发了。
  蒋经国怕打扰了父亲,小声地说:“马歇尔未必为你所说服。”他知道父亲这番话带有很大煽动性,他在马歇尔从华盛顿返华后,说这番话的。当时东北、中原战场对国民党都有利,他才对马歇尔吐露出自己政策:要美国亮出真心诚意来援华,不要害怕苏联,在亚洲搞些斡旋是无大益处的。
  “怎么见得不打动马歇尔呢?”蒋介石感到儿子把他靠岸的船又往河深处撑了几杆子。
  “马歇尔是执行杜鲁门主义的,杜是把欧洲视为对付俄国的重点的。”
  “太平洋中的日本、中国都在美国身边,俄国不会放弃。”
  “斯大林在欧洲不是和美国较量上军事实力了吗?我看谁胜谁负还得憋上些年。”
  “你说第三次大战在欧洲?”
  “斯大林那么想。”
  “杜鲁门怎么想?”
  “他不能打,他和俄国摆开的阵势是竞赛,是憋。”
  “你说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可能打?”
  “仗,不能不打,但不一定叫第三次大战。”
  “美国放弃亚洲?”
  “美国人贪心大着呢,哪里也不能放。”
  “噢!是呀,我想美国对中国之政策上,若以马歇尔最近对余之态度而言,诚令人绝望。”他摇头叹气说。
  “可我们不能疏远美国。从抗战到今天他给我们的援助是难能可贵的。”蒋经国说:“如今,美国为了稳住欧洲,对亚洲的周旋政策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对斯大林的邀请要慎重,要婉言相拒。”
  “访俄会刺激美国。”
  “且徒增马歇尔之疑窦。”蒋介石拍板似的说:“你立刻婉拒就是了。”
  蒋经国没有立刻站起身来就走,他说:“我们对于马歇尔,不能看其现象,要看其实质,斯大林邀请一事,会向他表明我们对美国的态度。”
  蒋介石看着儿子深深地点着头说:“要给他一些方便,让他们调查吧。我们说地方指挥官对中央的命令并不完全照办,大有山高皇帝远之势,不就完结了吗?”
  蒋经国赞成他父亲的老谋深算,但也感到这种方法太旧了。于是说:“您把意见摊开,要马歇尔高兴找周恩来去会谈吧。”这是一个步骤,我们要徐永昌出面制造一些扯皮就够了。”
  蒋介石和蒋经国分头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在新官邸中,蒋家父子第一次商谈得十分和谐。
  蒋经国从蒋介石宫邸出来,驱车到苏联大使馆,向罗申武官抱歉地说:“着实对不起,委员长因还都、谒陵连日操劳过度,健康欠安,谢谢斯大林大元帅的盛情邀请。”
  蒋介石深夜向上帝祈祷后,两次在他本日反省录中记着如下的话:
  “斯大林邀余访俄,此乃离间中、美关系的最大阴谋。斯大林贯于玩弄他人,而余则不受其欺诈也。惟此事婉拒后,彼将以所谋不遂,恼羞成怒,盖可断言。”
  “此次婉拒斯大林邀约赴俄会议,为我外交成败之重大关键。若以马歇尔对余之态度而言,诚令人绝望,然余深知俄国扶助中共赤化中国之一贯政策,决不能因余之赴约而有所转移,且徒增马歇尔之疑忌,是适中斯大林离间中、美之阴谋耳。故对美、对俄之外交政策,决不能以马歇尔个人一时之好恶而变更我基本国策。”
●国民党的拖术

  马歇尔在写给蒋委员长的一份备忘录中,提出了如下建议:在军事上,国民政府军应集中在南满,主要集中在沈阳地区和葫芦岛。共产党军队是否同意撤离长春,并允许国民政府军队最后占领长春,希望共产党将会同意,并且会为国民政府军占领长春而接受某种妥协安排。如果这可以实现,建议军调部在长春设立前进指挥所,在谈判期间控制该城市。在政治上,在满洲成立自治政府,由共产党、民主同盟参加。目前共产党控制着长春以北几乎所有的满洲地方,这很可能使他们会有拼命讨价还价的倾向,但是这个问题必须予以正视,除非满洲的大部分地区将予以放弃,如果这样,也就会使华北完全崩溃。
  马歇尔先通过国民党代表俞大维,把他的意图转告给委员长。
  蒋介石把马歇尔的长篇备忘录看一遍,轻轻地往桌上一放,头不抬眼不大睁地说:“不要更多地说了,余一再坚持,共产党要撤离长春交由国民政府占领,不然决不能签署或同意任何解决办法,而且除非国民政府完全掌握满洲的主权,余决不接受任何条件。”他轻轻拍下桌子,是要俞大维把话捎给马歇尔将军。
  当俞大维离开时,蒋介石突然地说:“这份材料让我看两天,为了大局,余还是要想想吧!”
  俞大维问道:“委员长,十二日您要有个答复?”
  “是的。”
  走廊里还响着轻微的脚步声,蒋介石便要通了陈诚的电话,要他这个即将上任的总参谋长,对平原、华北、东北战局进行全面安排,他说:“辞修,目前这种局势,仗是非打不可了。各战区还有些抱怀疑态度的长官,要给他们通通气,千万别抱幻想。王耀武没有拆除铁路两旁的工事,这就说明他很有主见。”
  陈诚听着说:“马歇尔有时在中间弄乱了,和平叫得太响了。”
  “辞修。当你还没理出头绪时,在形成力量过程中,中间是需要缓冲的。”
  “我觉得熊式辉把东北弄糟了,再站稳脚跟是不容易的。”
  蒋介石心里想,这不是先动手清君侧了吗?于是不带表情地说:“这次他配合杜聿明夺下了本溪,打开了东北局面。”
  “本应,他指挥才对路子,败下一仗,就害怕了。”
  蒋介石并不同意陈诚的意见,他听完其他战场的形势,放下了电话。他要侍从室陈布雷主任到来,他对杜聿明亲自发来的密电,表示满意,他要陈布雷亲自发电,嘉奖杜聿明。并催他向四平街进攻!最后他问道:“彦及,电码绝密吗?”
  “绝密!”陈布雷肯定地点下头。
  “我同意杜聿明十六日进攻!”蒋介石激动得站起身子,又说:“要一鼓作气……”
  “占长春?”
  “嗯!”
  “我这就处置!”陈布雷很干脆地走了。
  蒋介石从陈布雷的干脆劲,知道他同意。
  没隔十分钟,蒋介石要俞大维来到官邸。他说:“马歇尔将军关于解决满洲问题的备忘录,我大体上同意其中关于军事条款的建议,但是,必须有一项明确条件,即共产党不应占领哈尔滨。关于政治方面,国民政府在满洲方面的军事司令部——东北行营,和东北政治委员会及经济委员会应予撤消。然后国民政府将直接通过九个省政府实行控制。”
  俞大维一声不吭地听着。蒋介石又摆着手说:“希望马歇尔将军,还要作出努力同共产党代表进行讨论,最好由共产党提出初步建议。”
  这时俞大维问一句:“委员长,马歇尔将军强调华北危机,并且说,迟误将是危险的,可能会引起不可挽回的崩溃。”
  “我不是说过,不要同共产党讨论,要听听他们共产党有什么建议?”
  马歇尔听了蒋介石这番口不对心的谈话,一时摸不清头脑。他请周恩来到他的住所谈华北恶化的局势。
  周恩来很镇静地说:“马歇尔将军,我希望制止华北地区动乱和困难的蔓延。但我认为,共产党被指责违犯停战协定,是不公平的。国民党正试图激起动乱并引起一场内战,同时把责任加在共产党身上。”
  马歇尔说:“周将军,美国陆军军官原来对于共产党的高度合作精神有深刻的印象,想为你们训练军队。但是共产党现在的阻挠行动的政策减低了美国人对他们的信赖,所有这些行动只能增加怀疑和不信任。”
  周恩来脸上似乎带着笑说:“信任取于真诚。有些美国人偏袒国民党,只能使共产党不相信他们。关于训练军队,谢谢了,我们的军队是人民训练的。”他两眼有神的看着对方。
  马歇尔似乎吸口气说:“有偏袒?在哪些方面?”
  周恩来立刻说:“华北的危机是北京行营一些高级军官制造的。单单说到共产党的阻挠,显然是极不公平的。是谁在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单方面拆毁铁路防御工事?还有国民党军队频繁调动的情况报告给军调部了吗?”
  “当然,华北的局势是受满洲的结局支配的,人们担心,满洲问题未能获得解决将使军调部完全失掉作用。蒋委员长一再坚持,共产党要不撤离长春交由国民政府占领,他决不签署或同意任何解决办法。”
  “这么说,委员长的意思除非国民党完全掌握满洲的主权,他决不接受任何条件?”
  “解决满洲的可能性,是共产党撤离长春。由于共产党进攻长春的结果,使我在中国政府面前感到为难,因此我必须不使我的政府卷进另一次僵局。我指出,除我能相当确实地知道共产党对于军事和政治的立场,我就不可能重作调解人;除非我获致顺利的结果有相当的把握,我就不能再作为一方参加签订任何条款和协定。
  周恩来很严肃地说:“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仍然坚持我前天谈到的四点看法。共产党占领长春问题,是国民党进攻本溪同时产生的问题。由于国民党军队从天上、海上往东北增运兵力,使共产党对美国人产生怀疑和不信任,我想这也是很自然的。至于说,蒋委员长对长春的议论,我想不久会证实的。国民党军队现在正大力攻击四平街,有可能占领四平街之后,再占领长春。然后向松花江以北推进。”
  马歇尔插话说:“没有这样的军事行动吧!”
  “将军可以向委员长去询问。”
  “周将军你说政府军向松花江以北推进,是预言吗?”
  “将军,是会载入历史的。我敢断言,国民党占领长春,他们将丢掉全东北,因为他失去了民心。”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内战是国民党挑起的。”周恩来指责说:“国民政府即使现在还在忙于拟定作战计划,包括进攻长春的计划,政府的领袖们最近曾出席一次针对此项目的的会议。”
  “周将军,我认为,为了避免你设想的可能性——国民政府进攻长春,必须迅速地达成协议,由于华北的局势,也同样迫切地需要这样做。”马歇尔和周恩来这次会谈后,使他感觉到对方言词过刻地责备了蒋委员长。他怎么不知道国民党军队进攻四平街和长春的消息呢?蒋委员长对他不会这么不遵守信义吧?
  马歇尔立即制定军事协定的详细条款:军队重新分布,作为发布停火之前的先决条件和进一步解决关于长春及其以北地区问题之前的临时安排,使共产党自动撤离长春,并使军调部前进指挥所能控制长春。
  当马歇尔打电话给蒋介石时,谈出他的军事协定草案。
  蒋介石说:“将军,我已三天没有得到我在满洲的军队司令官们的消息了,我担心他们在四平街进攻驱除共军成功之后.正在向长春前进。”
  马歇尔有些控制不住感情地说:“委员长,您是政府首脑,军队总司令,不能让您的将军们这样干。这样会把华北满洲都搅乱了。希望您能同意我的停火令的先决条件的详细条款。”
  蒋介石委员长慢声细语地说:“我同意将军的见解,在与共产党达成协议的基础实际上已经完成的时候,政府占领长春是不合时宜的。”
  “委员长你将怎么办?”
  “为了控制局势,我将于两天后动身到沈阳去。”
  “如果局势像委员长你描写的那样,拖延两天是太长了。”
  “我早先已有约会,必须履行。我两天后前往沈阳,并尽快回来,以使我们可以继续完成谈判。”
  “但愿一切如愿。”马歇尔这句话,不知是祝福还是祈祷。
  马歇尔立刻与周恩来通电话,他说:“委员长同意我的紧急方案,政府军亦可现时不进攻,只让执行部派一部分人前往长春。”
  “将军,委员长两日内到达沈阳,他可能再到长春。不过,关于今后的局势,由于委员长的这次出行,会开始发生一连串事件,我断言,这些事件对于局势几乎会发生完全灾难性的影响。”
  “周将军,我要怎么走下步棋呢?怎么办呢?”
  “将军,我已把我对于满洲局势的意见转达延安。关于长春的变化,后果由委员长负。我们在东北的军政领袖们对战局有他们的新估计。”
  马歇尔放下电话,他的脑门出汗了,在调停中,他本来像拳击台上的裁判,谁知他也参加了拳击,并且挨了双方的拳头。他已经被逼得退到拳击台边上,就差倒在台上了。
  这时他收到大使馆报告:国民党军于十五日集中十个师的兵力,分为三个集团向四平街地区共军阵地发起全面进攻,于十八日突破防线,十九日占领四平街后长驱直进,于二十二日占领长春。
  共军坚持一个月余的四平街保卫战结束。共军总部称:歼国民党军一万余人,共军伤亡八千余人。
  十九日,国民党军第七军、第四十八军进攻淮南共产党地区,占领津浦路西走远等重镇二十五处。
  二十日,胶东军调处执行部高密执行小组中共代表辛冠吾,被国民党军扣押,后遭杀害。
  二十一日,军调处执行部驻枣庄的中共代表甘重斗、译员吴武汉,被国民党收编军指使特务殴伤,生命垂危。
  马歇尔有些茫然了,他不知委员长两天后去沈阳,再返南京,整个中国还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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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国民党占领四平、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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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平争夺战

  杜聿明亲发密电,报告本溪即日可攻下,并围下四平街,直捣长春。据他估计十日之内,就完成这次辽沈大反攻了。以后动向会使东北天朗地清,大军可源源开过松花江以北。
  这一报告给蒋家王朝的还都南京大鼓其劲了。蒋介石在和马歇尔会谈时,已经心不在会谈桌上,他要大操干戈打起内战的大旗了。杜聿明收到陈布雷的亲笔信,说委员长听到报告之后,几乎彻夜未眠。夸光亭兄不愧为将帅才也。委员长慷慨万千地说:有汝等将帅之才,党国必兴,共匪必灭。
  杜聿明当然高兴得很,他亲自召集郑洞国、廖耀湘、赵公武、孙立人等高级长官开会,下决心攻下四平街,血战到底。他认为本溪之敌已被他击溃了,不会再形成力量,辽南可缓解下来了,共军已从连山关以南的安东境内清退。他命令第六十军一部及第五十二军主力在营口、海城、连山关间占领阵地搜索警戒。他到此完全可以大舒一口气了。再集中精兵围攻四平街,他想得很稳妥。这时四平街之敌,他已经掌握,约有三个纵队,正在老爷岭、四平街、旧四平及昌北以东赵家沟、任家屯一带占领阵地,顽强抵抗,与新一军及第七十一军的两个师对峙,已经座战一个多月了。
  杜聿明催郑洞国、廖耀湘迅速攻下四平街,他准备从辽南调兵支援,并要空军白天加紧轰炸扫射,不惜轰炸四平的市区,夜晚用重炮轰击,破坏守敌的心理,这样就可攻下顽敌了。
  参谋长赵家骧亲自向杜聿明报告:发现共军有两个纵队左右的兵力由西丰南下,大有切断中长路包围攻击四平街国军的态势。
  参谋长还没等退出作战室,又来一个参谋报告:开原、铁岭已经发现大批共军,其来势如雷击闪电一般。杜聿明正在得意之时,冷丁一听扔下手中指挥棍,大声地问:“情报可靠吗?”
  参谋回答:“除了特工侦察,还实施了车中威慑侦察。情报完全可靠。”
  杜聿明围着沙盘转了两圈,然后猛然地停住脚步,对作战参谋说;“先调第九五师及第八十八师星夜开往铁岭、开原附近,保护中长铁路的安全。命令新六军以空军配合集中火力,突破太子河南岸共军阵地之后,迅速地集中到辽阳附近,日夜以火车输送,向开原附近集中。”
  杜聿明下完命令之后,星夜赶到第一五九师及第八十八师驻地,亲自督军北下,要新六军在十三日前后到开原集中。
  杜聿明在第二天又赶到开原,他召开了前线会议,准备十四日开始对四平街共军实行两翼包围迂回攻击。他这时心里非常担心共军截断中长铁路。他派出装甲车与坦克在中长路重要桥梁地段及火车站阻击来破坏铁路的共军。并要求驻沈阳的空军从天亮。到黄昏沿铁路侦察,发现情况立即轰炸扫射,全力以赴保护中长铁路,只要两天之内中长铁路不被破坏,四平街就被攻下无疑了。他一面派出便衣,探听共军总部设在哪里?林彪在哪里指挥。
  此刻林彪命令东北民主联军撤出本溪后,他亲自到四平街,同时收到了中共中央十四日发出关于东北谈判作战问题的指示电:“现在是马歇尔第二次出面调停,请你考虑,应否有条件让出长春?换得其他地区的合法并取得时间整补军队以便将来之用。作战方面务望用全力击溃新六军并坚守四平。”
  四平街在地理位置上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没有大川大河,只有一条小小的河流,严冬封冻后,几乎看不出是河,就是到开河期,不到夏天雨季,这条河也不是险要之地。说到山,更是可怜,附近只有二十米高的几处高地。但它成为一个月来双方军队争夺的城市制高点,使市内十几万人几乎跑光了,主要因为它有十字交叉的两条铁路。国民党军从苏联红军手中接过长春,他们在精神方面,认为取得了东北的主权。
  蒋经国驻扎长春时,设立了东北外交特派员公署,苏军进驻满洲设立红军总司令部成为战时两大机构。蒋经国和马林诺夫斯基元帅打交道,成为他会见斯大林元帅的桥梁。宋美龄代表国民政府欢送红军撤出东北,都是在长春举行的露天酒会,这样长春在名义上要比沈阳重要多了。
  长春的重要还在于他位于松花江以南,在这里站住脚跟,可直取松花江边的哈尔滨市。占领了哈尔滨,就等于占领了全东北。这样长春的两扇大门,莫过于四平街了。蒋介石说:“要把共匪赶出哈尔滨,他们就只剩下打游击了。”
  杜聿明按蒋介石的战略,打开山海关大门,夺取锦州之后,已经站在东北的门坎里了。稳住神之后,要来个中间开花,要花开两朵,一朵是长春,一朵是哈尔滨。沈阳不在话下,因为夺下锦州沈阳就难守了。
  近一个月的四平街激战,东北民主联军还在坚守四平街。因为东北战争一切人员补充、物资补充,精神上支柱全靠松花江以北的广大地区。如果丢掉四平街,守不住长春,国民党军推过松花江,就不好抵挡了,会失掉江北根据地,就很难站住脚跟了。
  为了坚守四平街,东北民主联军的战士提出:“我誓死坚守,死了也要用尸体挡住敌人”的口号。因此越打越勇,他们的武器比进攻的国民党军队落后一大截,除了大枪、手榴弹,还有些从日本鬼子手中夺下的轻机枪。他们堑壕也不过是挖几条土沟,身边放着铁锹,边打边挖,抗不住飞机轰炸,抗不住重炮弹。但他们靠顽强的斗志和不怕死的精神,将敌人的进攻连连打退了。双方都在伤亡惨重中战斗。有次敌人冲上来,在死人堆中突然坐起一个民主联军战士,他双腿被大炮炸断了,嘴里咬着两根手榴弹弦,两手同时拉响手榴弹,轰轰两声巨响,把敌人炸倒一大片。
  国民党军队一边命令飞机大肆轰炸居民区,一边宣传市区里老百姓跑光了,遭到轰炸的只是共军。他们的特工人员有过报告,说这里的老百姓,由共军安全地护送到后方去了,年轻力壮的不愿离开共军,他们感到共军和他们同命运,为了和平在共同打反动派。四平街虽然是个小城市,也遭受到熊式辉这位接收大员的洗劫,日本扔下的几座小工厂,也被他们率领着胡子队抢光了。老百姓对国军反感,说他们穿着美军服装像猴子,抢东西像胡子,见着女人像狼子,见着百姓像鬼子,他们攻进四平街连抢带杀比鬼子还鬼子。
  四平街里留下的老百姓成了东北民主联军的主腔骨,战斗打响时他们帮助扛子弹箱子;往阵地上送饭送水;从火线往下抬伤员。有的战士牺牲了,群众拿起战士的武器,继续向敌人开火,班长问:“你这是干啥?”他说:“我替上他了。”有的人拾得敌人一支大枪,从死兵身上解下子弹带,爬到班排长跟前,边开枪边说:“同志,我入伙了。”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四平街的老百姓给了坚守四平街的东北民主联军以最大的战斗鼓舞。
  距离四平街不到三十里有个神仙洞,走到近前也看不见洞在哪里,却有一道小山岭,中间露出三个黑头黑脑的小山峰,连着石砬子、灰石坡子,乱茅蒿子,活像三只羽毛丰满的野鸡。这三只野鸡的黑脑袋,在这里要阻击住成千上万的敌人。
  东北民主联军第二十九团十一连三排开到这里来了。排长带着战士围着野鸡脖子转一圈,一下子爱上这里了,他们齐声说:“啊,这地方太重要了,无论如何要坚守住!这里会杀得敌人片甲不留的。”有的战士说:“黑头野鸡,你不打鸣,我们不下山,一定守住你。”战士们说:“仙人洞在野鸡肚子底下有金蛋蛋,遭殃军是摸不着的。”
  仗一打响,敌人也感到这三只野鸡可怕,卡住了他们进攻四平衡的咽喉要道。所以就拿出一个营的兵力来攻仙人洞。
  一连几天激烈的冲锋战,敌人冲上来几次都被打得滚下去。虽然这里没有深深的堑壕,可是灰石砬子高矮都有,成了藏身射击的好地方。敌人恼羞成怒,用大炮轰,把黑头野鸡打得变成了白头,但他们硬是攻不上来。接着飞来十几架飞机,轮番轰炸,又把白头野鸡变成了麻头野鸡,敌人往上攻,战士们跳进野鸡麻头坑里,把敌人打得站不住脚。
  这样激战三天,敌人火力太强了,中间和南面两个山峰被敌人占领了,只剩下北面山头。民主联军已是三面受敌了。三排仅仅占有东北角二十多米一个野鸡脑袋,山下东西两面敌人越聚越多,已经迂回到山峰以北,这样敌人的火力可以从四面射击三排了。三排战士知道,他们必须坚守,这个阵地的得失,关系四平街东北面整个阵地的固守。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三排长被炮弹炸伤了,他被强迫着拖下阵地,流泪喊着:“三排的好汉们,要坚决守住阵地啊!别给三排丢脸!”阵地由三排副指挥。这时敌人发动第五次较大的冲锋,敌人先用大炮轰炸一遍,又用飞机扫几遍,闹得在山顶上看不见野鸡的脑袋瓜子了。这五次冲锋互相开火打了七个多小时,击退了敌人最猛烈的冲锋,三排没有后退一步。这时三排只剩下几名战士抵挡二百多敌人了。
  一个投弹手在这次冲锋中,把两个班的手榴弹全打光了,使敌人没能攻上来,扔下几十具尸体跑了。他上前线来的时候,同志们都说他是个不合格的投弹手,而且正害眼病。他说:“我的耳朵好使,听见敌人脚步声,我就扔手榴弹,没有错。我的眼病是不打仗患的,在战场上火药一熏就好了。”
  一个刚入伍的战士,表决心说:“没啥,我家分头老黄牛,我来时它对我哞哞叫,好像给咱们吹冲锋号。”他非常喜欢机枪,可新兵又怎能捞着那玩艺儿。他对班长说:“班长,我要从敌人手里缴获一挺机关枪,归我用行不?”班长说:“可以!”在冲锋中他看见敌人一个机枪手,就抡着大枪扑过去,敌人绕过去了,这时互相围着野鸡脖子打转转,像推磨一样,哪里还能分出阵地的正面反面了。他想:“我不能放跑你狗崽子,我家老牛没少跟我绕圈儿。”他冷丁一回转,很机敏地一把抓住枪嘴子,两个人互相争夺开了。这家伙死不放手,抻着脖子往下抢。他来了煞脱劲儿,把手中大枪往裤裆里一夹,腾出右手,叭!叭!打了那个家伙两个耳光子,他把机枪夺过来了。那个家伙不知死活,趁战士一转身工夫,拔出腰上刀子,两脚一跳就扎过来。这时他来不及提防,顺势一抢手中大枪把那个家伙打爬架了。他的枪托子也打断了。班长过来了,他说:“班长,糟了,枪托子被我打断了,犯了错误。”班长说:“这不是错误,你缴了一挺机枪,还要表扬你呢?这机枪归你用了。”
  敌人攻不上神仙洞,大炮还在没鼻子没脸地轰击。三排只剩一个半班的战士了,他们把工事修理一下,把手榴弹集中起来,准备再次杀退敌人冲锋。他们静下来,反而感到很寂寞,抱着枪,看着乌云中时隐时现的月亮,它刚刚回过,现在瘦下去了。那个夺了挺机枪的战士高兴极了,把机枪擦好准备开火,他还冒着炮火从敌人死尸中搜来机枪子弹。他心里盼敌人来冲锋,他好过过机枪痛,他自言自语地说:“月亮都着急瘦了。”有的战士看看黑头山峰说:“敌人炮弹、炸弹也不怎么蝎虎,咱们的黑脑袋野鸡,还仰脖挺着呢。”另一个战士说:“排长说过,它打鸣咱们就胜利下山。”忽然,监视敌人的哨兵说:“排长,有个黑影爬上来了。”那个夺机枪的战士扛着机枪过去说:“看我收拾个痛快。”他迅速地把机枪架起来。排长说:“不要乱动。敌人冲锋前非得有大炮开炮不可,这是常识。”说话工夫他摸过去侦察。那个黑影摸近了,向阵地拍着手打了暗号,然后加快爬行,爬进阵地工事里,大家一看是团里传命令的战士。他向排长传达了撤退命令!
  排长把分散在工事里的战士集合起来说:“命令我们撤退,越快越好。”他刚刚离开黑脑袋野鸡山峰,敌人大炮吼起来了。排长说:“听野鸡打鸣了。”原来是战士们在唱歌:
  神仙洞,神仙洞,
  不怕飞机炸,不怕大炮轰,
  大战三百回,雄鸡才打鸣。
  东北民主联军撤出四平街了。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与东北局,将国民党军十个师全面进攻四平街,突破防线情况立即向中央作了汇报和请示。中共中央十九日给林彪、彭真复电批示“四平街战役我军坚守一个月,抗击敌军十个师,表现了人民军队高度顽强的英勇精神,这一斗争是有历史意义的。”“如果你们觉得继续死守四平已不可能时,便应主动地放弃四平街,以一部在正面迟滞敌人,主力撤至两翼休整,准备由阵地战转变为运动战。”“采取此项方针,我军必能从目前的被动与不利地位,转变到轰动与有利地位;而敌愈前进愈散。粮弹愈困难,力量必减弱下来。”根据中共中央指示,东北民主联军部队于十九日夜主动撤出四平街。持续一个月的四平保卫战。歼敌万余人,东北民主联军亦付出了较大的代价。但此战役配合了东北的停战谈判,使敌军进攻的锐气受挫,阻止敌军向北满、东满大举行进,赢得了根据地建设的时间,是起了积极作用的。
●运动战术

  随后国民党军进占四平街,并沿中长路两侧北进追击。
  东北民主联军部队根据中央“变阵地战为运动战”的指示精神,决定放弃长春、吉林,撤至松花江以北。
  东北局由梅河口经长春迁至哈尔滨。
  新华社记者在东北民主联军总部采访林彪,时间是炊烟四起的时候,林彪的桌子上堆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子,还有装黄豆粒的布口袋,身后挂着地图供他不时回头看方便。记者问道:“目前战争形势如何?”
  林彪回身指指东北战场形势图说:“自从我民主联军为了求得和平实现,在四平街给了敌人点教训,民主联军能打坚守的城市战,敌人的大炮飞机、美械装备我们能抗住,也能给他们重创和歼灭。我们撤出四平街,反而越打越活了,国民党军队以后的日子会知道的,打仗不能只看眼前,要看结局。”
  记者感到林彪脸上比他在四平激战时,显得有些轻松,问道: “民主联军自己撤出长春后,并未停止进攻?”
  林彪脸上更加自然地说:“但是国民党军队贪得无厌,侵占的地盘越来越大,他的兵力就越分散。而处处薄弱,造成便于我各个击破的条件。杜聿明害怕我们扒他的铁路。有的地方何必扒呢,叫他拉着人马来回转呗,反正他编在城市乌龟壳里,光探出脖子,伸出爪子爬不多远。长春撤退我们在海城、朝阳、鞍山、大石桥、黑石镇、桦甸、蛟河都会大显身手,等着歼灭他们。这才几天,不就歼灭他五、六个团了吗?而我们在四平街的损失还不到一个连呢。”他用手拍着布袋里的黄豆粒,他没有吃,好像把国民党的军队拍在他的手指间。
  记者听着这事实后,思考着说:“国民党占领几座空城,做为自己胜利的吹嘘,实际上是自欺欺人。”
  “其实战争胜利与否,不在一地之得失,而在有生力量之消长。”
  “和平前途如何?”
  “我们衷心希望和平,国民党想在东北专制独裁压迫人民,把东北变成法西斯的扩大地区,不尊重人民的意志,无视人民力量,我们坚决反对。我们一定要使东北成为民主的东北。”林彪脸上现出平静的气色。
  记者说:“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才几天,就使东北人民吃到不少苦头。他们不是为了和平民主,是十足的祸国殃民。”
  “我们一再提出和平民主要求,愿与国民党在东北合作,均遭到拒绝,他们想以武力消灭人民力量,我们不得不自卫。”
  “国民党反动派武装已被消灭不少。”记者在看林彪的笔记本于上被消灭的国民党军队的数目。他用手点划着说:“三个多师,超过一个军的兵力了。”
  “下阶段很清楚,”林彪站起身来,一只手在背后地图上一扫说:“如果国民党军继续打下去,反动力量会被消灭的更多。眼下我们虽不能一次消灭他,但能逐次消灭他。国民党如集中兵力进攻某些地区,则广大区域即在人民手中;如分散兵力,则易于遭受各个击破的命运,这是一个真理。不管国民党分散进攻或集中兵力进攻,我们都有办法对付。但战争打下去对人民不利,为了人民利益,我们任何时候,都希望实现和平,只要国民党不进攻,即可实现和平。否则只有待反动派力量消弱,无力继续进攻时,才能实现和平。”
  新华社记者实然问道:“听说蒋介石和宋美龄一同到沈阳是督战还是整军停战?”
  “督战也好,整军停战也好,”林彪伸出一只手说:“我着整军停战比督战好。其实质是他们暂时无法进攻的停战,是准备作新的进攻的停战。蒋介石的脑袋装满了内战的东西。我们不去估计它了,战争是有它本身规律的一条轨迹的。”
  记者站起身来,他边合起笔记本子,边感到军事的力量感染了自己说:“我看蒋介石是来督战,要进攻松花江以北根据地。”
  这时参谋来了,递给林彪一份电报。他看看说:“一边请示中央,一边告诉韩先楚副司令员、肖华政委,要他们的四纵,把国民党留守在鞍山第一八四师围住。这就是历史对国民党的回答。”他口授完了命令,对记者点下头,意思这就是他的回答。
●白崇禧到沈阳

  蒋介石踌躇满志地从南京飞到沈阳了。在他从南京动身之前,已经派他的副总参谋长白崇德先期赶到东北打头站。也可以说是他亲自来策划和指挥东北内战。蒋介石对自己的两只手怎么伸出去、怎么缩回来是很费心机的。在南京他对马歇尔卷着半截舌头,又说停战,又说让共产党撤出长春为条件。当他听到杜聿明要一举占领长春、永吉的进攻计划时,他考虑全国人民反对内战、要求和平的呼声很高,害怕把挑起内战的责任扣在自己头上,又担心共军在长春会顽强抵抗,致使战事旷日持久,反不如占领四平街后适可而止,望望风再定夺。
  白崇模接受蒋介石这一特别视察任务,心情很旺盛,他已经被军委会通过,将任国防部长。这次来沈阳,他的权力很大。一下飞机当晚,就到杜聿明的指挥所,要杜聿明汇报双方战场态势。杜聿明站在战局态势图和沙盘的前面,他不时拿起根白色指挥棍在地图上横扫,不时又抓起另一根蓝色指挥棍敲打着沙盘。他说:“副总长,辽南,我军拿下本溪,对沈阳就如同设立了屏障,挥戈四平之后,共产党顽抗一个月之久,被我们从堑壕中挖出去,眼下我两股军拧成一根绳,不单轻而易举地拿下长春,攻下永吉,连蛟河、法库都不在话下。”他有些盛气凌人,但他在白崇禧面前还是要恭顺一些的。白是陆军上将,国民党桂系领袖之一。但此刻东北又被他打开了局面,是他攻占锦州才打开东北的大门,’攻下长春仅是向东北的纵深,把共军在东北的部队打垮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了。
  白崇禧坐在沙发里静听,他心里对杜聿明这新贵,有几分发烦,感到杜聿明在蒋介石面前吹得太厉害了。他跟共产党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共产党的头脑在延安,不是容易征服的。他看着沙盘上东北这么大片土地,国民党才占了几块儿,就欠高屁股,未免有点自不量力了。他等杜聿明讲完之后说:“光亭,把四平街打下来了,对中共和谈咱们就有面子了。”他说话的声音不高。
  杜聿明头脑还没冷静下来,一拍墙上的地图说:“两日之内决定拿长春!”
  白崇禧微微挑下眉梢说:“光亭,这就是一个大胜利。在胜利中应停下整顿,士气越高昂,越要有节制的能力,以备再战。”
  “副总长,攻下四平,土气刚刚上来,我们要趁共军惨败,一鼓作气攻下长春!”他激动得浑身打晃儿。
  白崇禧摆手要杜聿明坐下,说:“光亭,我们是拿下四平街?还是共军退出四平街?林彪挺会用兵,又很狡猾,不要上他的大当。”
  “退出、打出都表示共军在四平街不存在了,四平街是我们的了。”
  “共军在四平街不存在了,在东北可不是不存在。委员长指示:不应再向长春前进,似应缓和舆论和整训部队,待与中共和谈不成再大举进攻。”他把蒋介石抬出来,不外是让杜聿明冷静下来。
  杜聿明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微微发红,他说:“校长不是当马歇尔谈过,要共军交出长春,是继续谈判的条件吗?”
  “光亭,长春固然重要,委员长和马歇尔谈话,那是政治问题。”
  “我们占领了长春,就是用军事打破了虚伪的政治。”
  “即使是我们拿下长春有把握,军队可不能再损失啊!”白崇禧知道这一个月的四平街攻坚战,几乎损失两个整师,蒋介石对军队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杜聿明被这些话打动了下下,从现在双方伤亡来看,共军在他的大炮、飞机攻击和美式武器杀伤下,伤亡惨重,可是由于共军的顽强抵抗,国军死伤比共军要多。这是蒋介石要考虑的,东北的进攻兵力他不会增加多少了,如果东北失利,华北定会告急,没有重兵顶住,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从郑洞国那里坚定了信心,拿下四平街,就轻而易举拿下长春了。于是说:“军队到用的时候就不应怕伤亡。”
  “光亭,不能把握将士的伤亡,胜利是不巩固的。”白崇禧索兴开诚布公地说,“委员长对战争看的远,他在看全局,目前对东北在政治上、军事上动一个子儿,那都要考虑全盘的。”
  “副总长,我们攻下四平街了,可以说全局都活跃起来了。”杜聿明此刻对白崇禧的带有劝告性和用蒋介石的观点意图的商谈,不以为然地说,“我进攻四平街的目的,有四点理由:为了击破共军主力,一举收复长春、永吉,如不继续进攻,则前功尽弃;国军整训,共军也整训,而共军扩充兵源广泛又非常迅速,对我必然挫大,利小;进攻命令已经下达,中途变更会引起混乱,有被敌各个击破的危险;长春为东北首府,永吉、小丰满水电站电力可以利用,在地形上可依松花江天堑与共军隔江对峙,是何等的威武、风光。”他边说,边几次地用指挥棍敲打着地图,指挥棍从四平街直划长春、永吉、小丰满。
  “光亭,你列举这四点理由。听出你是费了脑筋。”
  “副总长,攻下四平街就成功大半!”
  白崇禧对杜聿明的四点理由虽然同意,但对进占长春,共军不像保卫四平街那样顽抗,他有些怀疑,如果顽抗,就是伤亡一个师的兵力,对整个战局会起大变化,共军大反攻,国军抵抗力量就薄弱了。他还是带着劝说的口气:“光亭;南京和共产党协议,国军不进入长春,这有关民主、和平和政府协商会的体制,以及国际上的声誉,都要顾虑到呀!”
  杜聿明按捺不住地说:“副总长,我们攻下长春,这些因素就全起变化了。”
  白崇禧仍然有顾虑地说:“如果拿下四平街,攻击长春没有十分把握,以到公主岭为宜。”听出他的谈话,对杜聿明有让步,但除了怀疑,还是稳妥为好,他的权限就到这里了。
  杜聿明据理力争地说:“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到锦州后奉令停止前进,到今年三月底为止,这四个月之间,共军兵力增加一倍多,我军当时以两个军可以顺利打到锦州,而现在七个半军之多却到处被共军牵制,尚不能顺利打下本溪、四平街,说明停战是对共军有利对我军不利。不到长春绝不停止。只有打下去,目标是一个长春。”
  白崇禧看杜聿明决心这么大,理由讲得很通,他也明白杜聿明这样干,蒋介石是支持的。他既然来到这里,杜聿明拿下长春,他也是有功的,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舌头一打卷,话锋一转说:“光亭。我看你决心这么大,部署这么周密,只要能拿下长春,委员长也不会不高兴吧!咱们明天到前线看看再决定。”
  第二天拂晓,从沈阳出发一列装甲车,车头在中间、头尾都架着小炮和重机关枪,一气开到开原前线。
  装甲车停下来,郑洞国带着一连卫队在车站迎接白崇禧和杜聿明。郑洞国从杜聿明和他握手的眼神中,知道杜聿明占领长春的计划成功了。杜聿明只是小声说:“桂庭,干吧,干到底!”两个人的手使劲握着。
  他们被请进一间大房子里,阳光很明亮,北方早春的清晨有些寒意,在丝丝凉风中还有股雪融化后的泥土芳香气息。他们刚刚坐好,杜聿明要安排先吃饭。白崇禧摆下手说:“我看先请桂庭多谈谈前线情况吧!”他转着脑袋看着屋子里挂满了地图,桌上摆有几部电话,气氛很紧张,虽然这里还听不见枪炮声、但使人感到这里是正在喷射着熔岩的火山口。
  郑洞国精神抖擞指着双方作战的态势圈说:“副总长,这是四平街!这是长春!我们的右翼兵团迂回到赫尔苏附近,”说到这里,他手中的指挥棍稍微一移就点在四平街上,屋里坐着的人们都站起身来。
  白崇禧问道:“共军顽强抵抗了吗?”
  郑洞国接着说:“没有遇见共军顽强抵抗,我军正向公主岭前进。”
  白崇禧高兴得拿起指挥棍,在作战态势图上比划几下说:“这就太好了。走,我们到红庙视察去!”他用指挥棍又点划一下。
  杜聿明高兴地说:“副总长,我们还没喂脑袋。”
  “噢,光亭,火车上没吃的吗?”白崇禧已经站在屋门口了。
  “有哇!”杜聿明说。
  “那好,车上吃!”
  就这样他们登上停在站台里的装甲火车。“在车厢里白崇禧问道:“光亭,有无把握攻下长春和永吉?”他喝口香槟酒,两眼注视着林中鲜红的酒浆。
  杜聿明呷口酒说:“绝对有把握。”
  “光亭,公主岭离长春很近了,共军能不能突然插过来,把我们分割开,进行迂回包围呢?”他用手中叉子在面包盘子里比划一下。
  杜聿明说:“绝对有把握。共军没有办法调动这么快,他们在四平街是从这个方向逃跑的。等他们再次集中起来,我们已经攻进长春了。”他扯起餐巾揩揩嘴角漾出的鲜红酒浆,把地图铺在桌子上,把双方部队的位置都—一指点明白了。
  白崇禧把扎紧的武装带放开,身子往软椅子上一仰说:“如果确有把握的话,我也同意一举收复长春、永吉。那么照原计划打,我马上回去同委员长讲,收复长春、永吉后再与共产党谈判下停战令。”他微微闭上眼睛,脑袋随着火车颠动着。
  他们在红庙子下车后,就听见隆隆炮声。杜聿明告诉白崇禧这是我方的大炮在追击共军逃跑部队。白崇禧、杜聿明耀武扬威地站在阵地前沿,听一个师长说了几句,他们就乘装甲车当晚就返回沈阳了。
  他们的火车停在站台时,参谋赶来向他们报告了国军通过四平街已攻入长春郊区的消息。
  白崇禧回到住处又和杜聿明磋商了大半夜,他要向蒋介石汇报,他认为这次战斗把熊式辉打败仗的霉气全捞回来了。由于来去匆匆,他与熊式辉的会面,只是礼节性的拜会,昨天在电话中说:“天翼兄,我有要事,到前线视察!”熊式辉对杜聿明打四平攻长春还在担心,也就没有过多的过问当时的战局。
  第二天,白崇禧的专机要起飞时,杜聿明告诉他说:“副总长,我军快进入长春市区了!”
  白崇禧抓住杜聿明的手说:“光亭,这次仗打得好!我决定不到北平停留即径飞南京,向委员长报告。你知道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长春,委员长会高兴,但我坐的这架飞机,会遭到政治风波冲击的。”
  杜聿明说:“军人不怕政治风波,祝您一路平安!”
●不可一世的孙立人

  杜聿明虽然雄心勃勃攻下长春,但他心中并不平静,他综合此次陆空军各方面战斗及侦察情况判断,共军是受他优势兵力的两翼威胁,而主动脱离战场实行撤退,不能认为共军失去大规模的反扑的能力。他分析辽河河套内不会有重大战斗,但共军也不会让他们占领长春后在辽北地区高枕无忧,更不会轻易放弃长春、永吉。林彪早晚会在长春给他一重拳,他估计共军可能是保持主力于长春、永吉、哈尔滨方面,各以有力之一部向通辽,梅河口方面作离心撤退,待他们补给线延长,兵力分散后,再集中兵力重重地敲他们一拳头,他估计到这些问题了,他只有知己知彼才能下决心处置好这完备的战斗计划。
  他命令右翼兵团新六军附第八十八师及第一九五师分为有追击队,以有力之一部为右侧追击队,经东丰向海龙、梅河口方面追击前进;以主力向长春、永吉、小丰满方面及松花江东岸追击前进。右侧追击队作战地境,由该兵团自行区分。他同时下命令中央兵团新编第一军为中央追击队,沿中长路以西经怀德、长春、德惠、农安方面向松花江北岸要点追击前进,另一小部经梨树方面扫荡辽河河套内的残敌;令左翼兵团为左追击队,扫清辽河套内敌人后,向辽源、双山追击前进。各部队从正面搜索,迅速大胆追踪,捕捉共军部队,集中主力包围歼灭之。他把“长官部”各方面的配合强调得非常严格,不得出一点纰漏。
  杜聿明连夜制定这一周密计划,他先是感到心里一阵痛快,好像他的全部才智淋漓尽致地施展出来了。
  当他找来传令官,把他计划先以个别电令下达,再行补发命令。这时他要在命令中同时嘉奖孙立人、廖耀湘两军,首先进入长春者奖东北流通券一百万元。
  杜聿明的命令下发了,他感到有些不安,诚恐右、中两追击队不能密切协同,使共军脱逃,他当晚即乘专车赴前方泉头指挥所指挥。这时他心里对新一军尚未行动有些不落底。
  郑洞国赶来泉头,很不高兴地说:“光亭,孙立人的新一军停下了,怎么办?”
  杜聿明正在犯愁,孙立人刚从美国回来,第一个印象就是不服从指挥。他心里知道孙立人和他在缅甸远征军中就是不合拍。孙立人专听美国史迪威的指挥,不听他指挥,双方有过矛盾。但他沉住气地问道:“为什么呢?”
  郑洞国说:“孙立人的部队今天尚未出发,仅令第五十师向公主岭、长春方面追击前进。”
  杜聿明问:“什么原因?”
  郑洞国知道他和孙立人的关系,怕杜聿明对孙立人发脾气,并没说出什么原因,只是说:“光亭,我看你要不方便找孙立人,我找他谈谈再说吧。陈明仁和廖耀湘各军照令前进了。”
  杜聿明一脑门子火才散了些,但心里扑扑鸣鸣直打鼓,共军神出鬼没不是好意的,一招不慎,大有全局皆输之可能。他听了郑洞国意见之后,对两翼部队放心了,可是孙立人的中央队不能配合前进,这对他伸向共军的指头少一根,是不能形成拳头的,万一这要被共军发现看出破绽来,发起对新六军集中主力反攻,会吃不消,吃大亏的。他的全身又像挨刀子捅了那样难受。
  他站起身子说:“桂庭,我和你去四平街双庙子前线指挥所。”
  郑洞国没有拦阻,他们赶到双庙子站,得知四平街桥梁尚未修好。杜聿明只好在该车站台上停留指挥。
  孙立人开着吉普车赶来了,当指挥所门前卫兵向他喊敬礼时,他连头都没抬地闯了进来。他见杜聿明正背身看地图,凑过去说:“光亭,白崇禧来过了吗?”听口气他是来打听信息的,他听说白崇禧会带来蒋介石的指示。孙立人是美国派,别说杜聿明,就是蒋介石在他心目中又有多大位置呢?他的傲慢使在场的人都睥眼视之。
  杜聿明压着火气说:“他是来传达校长的指示。”
  “老头子又有什么指示?”孙立人坐在杜聿明对面,一身美式装备,腰间挂着左轮手枪,在皮带上插一圈子弹。他说话间摘掉墨镜,在手指间摇动着。
  杜聿明还是平静地说;“同意我们占领长春!”他把“长春”的语气加重了。
  孙立人把手中墨镜往桌上一扔说:“部队作战过久,疲劳不堪,要求停战整补。”他把部队两个字抬出来,显得他好像有多大民主似的。
  杜聿明感到前线稍微平静,应该正常地进行战斗。于是说:“前线发展很快,打下四平街,敌人的变化也会很大,我军迅速地向长春推进,不会不刺痛敌人,他们要是有一股打阻击或者穿插,都会影响我军一股作气占领长春。校长对占领长春非常重视。”他把自己的意思混在这句话里了。
  “当兵的可不是驴子,用鞭子狠狠抽着前进。”孙立人从心里不愿意听杜聿明一个劲地直提校长,他把墨镜神经质地戴在眼睛上,好像遮挡一下眼前,煞时又摘下来说,“这样的仗谁都打过,指挥过,要看到全局。”他有些责备的口气了。
  杜聿明忍耐着火气,他当着孙立人详细分析了整个部署的情况、判断及决心,希望孙立人能遵令向长春追击前进,并说:“如果兄令一个师前进,在长春遇到敌人反扑,第五十师吃了亏不仅是新一军的损失,而且影响党国党军的声誉。”他的语言严厉起来了。
  “梨树县附近尚有大批敌人,扫荡也要三五天时间,否则大军北进,后路被敌截断,危险甚大。”孙立人不坚决追击前进,反而责备指挥员眼光太短,说,“要把眼光放远,光盯着长春算啥!”
  “根据各方情报判断,梨树不会有大量敌人,如果到今天还有的话,正是把敌人压迫到辽河套内消灭的难得机会,更应迅速地出发追击。”杜章明不理会孙立人口气之大,他还在督促孙立人去追击。
  孙立人无可奈何地说:“正面应令第五十师追击,主力先将梨树之敌消灭后再行北进,也不为晚呀!”
  杜聿明听出孙立人决心不服从命令,想借此搪塞,显然是同他的追击命令相径庭的,他当然不能同意。他还是沉住气劝孙立人率部遵令前进,说:“仲伦兄对梨树方面派一个加强团已足。”他说的很轻松。
  孙立人对杜聿明反唇指责:“‘长官邸’第三处不明情况,即下令部队北进,如后方被截断,谁负责任?”他对杜聿明的南征北守、光南后北的作战方针不大佩服了。
  杜聿明听出指责第三处,这是指责他呀,他当然不会接受这种毫无军事常识的意见和指责,当即问道:“仲伦,你看到命令没有?原来命令中就令新一军以一部扫荡梨树方面之敌,现在还未派出,假如出了问题,你看应该由谁负责?”他已经咄咄逼人了。
  孙立人面红耳赤地说:“我有我的安排,跟共军打仗出了问题,由谁负责呢?”他带有几分火气了。
  郑洞国从旁边规劝说:“仲伦,眼下我们打得很顺利,占领长春不在话下了。梨树方面扫荡应该注意,但往长春方面追击是应为主体的。”
  孙立人不想追击,他也不想离开这指挥所,对郑洞国他不理,仍然在质问杜聿明根据军事方面哪一典故,而轻视扫荡,校长不就靠扫荡共匪而出的名,至今仍然在扫荡。他们吵到十二点钟了,非要从中找出点问题来才罢休。
  杜聿明严肃起来了,他处在这种抗令的将领之前,只有以命令强迫他前进,他说:“仲伦,现在已到中午,各路进展顺利,并未遇见敌人抵抗。新一军应迅速地按令前进,否则长春攻不下,出了问题你负责。梨树方面你派一个团,出了问题我负责。”他当场让参谋把他和孙立人的对话记录下来。
  孙立人见事已成僵局。他站起身来并没有走,把脚步放得很重,在杜聿明室内来回踱步。
  几个参谋来劝他说:“孙副司令,为了迅速地占领长春,您执行命令吧,整个军队都攻过公主岭了。”
  孙立人感到没趣了,才快快地转身走了。杜聿明派一参谋了解新一军在孙立人回部队后的活动情况。但他内心里也怕北进的第五十师受梨树方面的共军袭击,于是派遣了一部分队伍前往扫荡。
  当晚孙立人向杜聿明报告:梨树之敌经派部队前往扫荡后,已向辽河北岸方向撤退,正面的第五十师到达辽河南岸附近。他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孙立人仍然不接受命令,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杜聿明得到廖耀湘的报告,说出乎意料之外,公主岭附近并未发现共军大部队,已顺利占领了,同时占领了西丰、伊通等县,均未发生重大情况。这时他才放下心来,判断共军在长春也不会决战的防御,即令新一军第五十师归廖耀湘指挥,继续向长春。永吉等地追击前进。
  各部队分头前进,于二十二日占领范家屯、东丰,一小部进入长春,按杜聿明计划,可于二十三日全部进入长春。
  杜聿明发出即日可全部占领长春战报后,恰巧,收到蒋介石偕夫人宋美龄由南京飞往沈阳巡视的电报。
  杜聿明立刻以长官部发下命令:留下一个连在长春市近郊,等待命令进入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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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蒋介石亲赴东北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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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介石偕夫人到沈阳

  在沈阳飞机场摆开的阵势很大,整个飞机场被军、警、特、宪包了。熊式辉、杜聿明率高级军官、文官、当地豪绅,在沈阳的美英等国人士,齐集在飞机着陆线新搭的迎“长官”篷主帅台两边,从新一军军部调来军乐队,还有一群手持鲜花的少女,整个机场热闹非凡。
  委员长的专机美龄号出现在飞机场上空时,机场沸腾起来了。熊式辉、杜聿明、孙立人、赵公武、郑洞国、赵家骧等都身着新军装,胸前挂满勋章。
  由新一军、青年军二 O七师年青军土及排连长组成的仪仗队,在主帅台前预先通过一次演习。熊式辉、杜聿明等高级将领都戴着雪白的手套,齐刷刷地向受阅仪仗队还礼,场内掀起第一次浪潮。杜聿明今天任值日主官,可谓精神抖擞了。
  杜聿明亲自受阅仪仗队后,召集两名作战情报参谋,他低声亲自授意,显得十分得意和诡密。
  美龄号专机徐徐下降了,很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同时迎接礼炮齐鸣。飞机慢慢向主帅台滑过来,停稳后,舱门拧开了,蒋介石第一个在白蓝相间舷梯上露面,他扬着手杖,然后对身后宋美龄示意,稍微停一下脚步,等夫人并肩后,从舷梯缓步走下来。蒋夫人把戴着过肘的花手套的手举过肩摇几下。
  这时响起接官号声,熊式辉、杜聿明等将领小步跑往专机。蒋介石和夫人两脚离开舷梯踏在跑道上的绿色地毯时,迎接的人们正好快步跑到近前,在一阵严肃的敬礼和亲切的笑声中,握手、问候,熊主任的夫人以及高级将领的夫人和蒋夫人拥抱,献上鲜花。然后簇拥着蒋介石和夫人登上长官篷主帅台。仪仗队持枪通过主帅台,高呼:“委员长好!夫人好!”同时,受阅飞机通场飞行。
  蒋介石和夫人回呼:“你们好!”蒋夫人摇摆着鲜花。
  长官部两名高级参谋捧着一个大红信封,踏着正步走向主帅台,向委员长献上,然后敬礼退下。
  蒋介石顺势抽出信瓤,两眼一扫乐得用手拍着信封,很快地递给身边夫人,两个人并头齐看,又开始扬手致意说:“好哇,好哇。”并招手要熊式辉上台。蒋介石主动和他握手说:“辛苦了!辛苦了!”这时军乐队吹着进行曲。台上台下一齐鼓掌,许多人不知这是什么名堂,都随帮唱影地跟着鼓掌。
  孙立人问身边郑洞国:“桂庭,这是搞什么名堂?”
  郑洞国不在意地说:“国军最后占领长春的战报。”
  孙立人噢了一声问道:“桂庭,不是昨天就占领了吗?”
  郑洞国仍然不在意地说:“留下一个连,在蒋介石下飞机时进入长春的。好像这是蒋和夫人带来的运气。”
  孙立人鼻子扑哧一声说:“这是杜聿明想的妙招。”
  郑洞国这才机警地说:“不,是下边一些军官,为了吉庆嘛,过去经常有过。”他这才想到杜聿明和孙立人在战前有过不太愉快。
  孙立人使劲摇摇头说:“杜聿明让耍熊的出洋相。”
  这番热闹劲儿,仅仅是蒋介石偕夫人莅临沈阳的序幕,大幕才徐徐拉开,这也许会成为蒋委员长来东北的鼎盛时期了。
  接着,在引路的宪兵队后,委员长的小轿车驶出飞机场,沿途除了布满军警岗哨,还有巡逻的骑兵队,重要路口停有坦克和装甲车,空中还有飞机在盘旋。轿车通过砖城从东门进,经西门,又从北门出,然后奔市府广场,拐向北市区康宁街前日本高级官僚的尖顶洋楼院内。蒋委员长和夫人在这里下榻,稍事休息后便开始盛大的欢迎宴会了。
  熊式辉、杜聿明等高级将领为蒋介石夫妇轮番敬酒。蒋介石只是用随机带来的矿泉水应酬,也只是沾沾唇罢了。
  酒席间又掀起个小高潮,以熊主任夫人等女性集团,除了向蒋夫人敬酒、献花蓝之外,还由女性集团当场提议,把蒋介石住的临时官邸后院的两排绿盖营房,改设为沈阳美龄小学校。宋美龄连连鞠躬,表示谢意。她当场向在座的女性集团,每个赠送一支法国描眉笔、描唇膏、高级香水,女性们一时狂热起来,簇拥着蒋夫人,去后院参观美龄小学去了。
  女性们走了。蒋介石对围在他身边的熊式辉和杜聿明等高级将领们说:“拿下长春是非常合乎我意的。共产党占领长春,东北的名义就言不正、意不顺了。”他兴奋地不住摆手。
  熊式辉说:“委员长,您的飞机一着陆,长春就到手了,这可不是巧合,是您的运气。”
  孙立人擎杯对熊式辉说:“熊主任,谢谢您的高深韬略。”他先干了一杯,熊式辉也跟着干杯,可孙立人两眼瞟着杜聿明,眨着轻蔑的光。
  杜聿明也不示弱,擎着酒杯过来说:“仲伦,此次占领长春,多谢,你我配合得很出色。”
  孙立人眨眨眼说:“光亭,请在委座面前多进美言。”
  杜聿明一时尴尬了,半晌说:“仲伦,无论怎么说,我们到底是配合了。”他的这番话不知是指战场上那幕止兵不前的戏呢,还是现在对杯中的美酒这场戏?
  女性集团花枝招展像群麻雀,又卿卿喳喳拥进宴会厅,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刚刚吐芽的杨树枝条儿,等宋美龄坐下后,她们轮番从精美手提包中,取出照相册子,香水信笺,请夫人为她们签名留念,然后把美龄小学院内杨树枝条儿夹在里边,这就成为最好的纪念品了。
  宴会散后,蒋介石先打了招呼,明天他要亲自听取东北党、政。军、学、商务界汇报,但主要是听取军事情况的汇报,他摆出此次来沈,绝非视察军事,但对战局进展颇为满意,要求诸公还不能有自满自盈之感。东北局势还需要全力推动,迎接新时期的胜利。会后听口气他要亲自指挥东北战场,使战局稳如泰山,并作为推进各战场战斗之楷模。
  为了委员长和夫人的休息与健康,众文武百官相继退下了。蒋介石要陈布雷的待从室人员,为他准备在沈阳致函马歇尔,提出东北和战问题之意见,以承认国民党接收东北主权和恢复交通为前提条件。并指示起草函件后,再交给熊主任、杜长官过目。
●研讨东北战势

  第二天清晨,蒋介石起得很早,他和宋美龄在院内散步,院内警卫人员打开通往南院大杨树林的美龄小学校址的门。树的叶子还没有长大,在高高树枝上迎晨风、沐阳光而抖动着。因这里成为委员长的临时官邸,康宁街被军警宪特把守起来,在官邸车 厢房顶上架两挺机关枪,对面路西原美国领事馆的公园内,停着四辆坦克,两个东北保安司令部机动连,全副武装,无线电日夜呼叫,和官邸守备连成为一个保卫圈。康宁街路北渤海师专,被勒令封闭了南大门。
  蒋介石身穿便服长衫散裤,很潇洒,很有兴趣地看了美龄小学的校址。宋美龄感到非常高兴,她喜欢孩子,好像更喜欢用她名字命名的小学校。他们慢步回到正楼,在一间精美宽亮的西餐厅就餐,棚顶上吊着花穗子灯,极富西洋风味,桌椅全是楠木雕刻货,又有古色古香之感。他们在这里用了早餐,席上特别备了黑龙江的大马哈鱼籽酱、飞龙鸟肉、熊掌、山参汤,吃得蒋介石和夫人点头称赞美味佳肴。
  吃过早餐,蒋介石见了杜聿明说:“光亭,我不休息了,你给我准备了地图吗?”他抖着卷出的白绸子袖头儿。
  杜聿明很恭敬地说:“校长,准备好了,除了在前线正在指挥的军事作战人员,全都到场了。按您的指示,沈阳附近驻军营以上军官都到场了。”
  “好吧,要作好保密,前线指挥不能松弛。按时开会吧。”蒋介石说完去卧室更衣,并约夫人一起参加。
  会议在官邸内二楼西侧小礼堂里召开,天花板、地上摆的桌椅都是高级的。灯光明亮,还熏了檀香,在高级讲台上万端挂着东北战局态势图。
  蒋介石和夫人走进会场,“立——正——敬——礼——”一声声口令,使会场严肃起来了。他身着军装。扎着紧身合体的武装带,腰是中正短剑,胸前佩戴着两排勋记章。看着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了。在他身边的宋美龄,既没穿长衫,也没穿筒装、西服,而好像从卧室走出的少妇,上身着葱心绿的西式娃娃服,裹腿的长简细呢子裙,头上包块花帕子,恰似会场中一朵鲜艳的牡丹花。本来是讲打仗的军事会议,却减少了杀气腾腾的气氛,有人嗅着鼻子,好像嗅着胭粉气味了。军人爱绷脸、皱眉、亮眼珠子,这会却一反常态,反而显得有几分喜笑颜开了。
  蒋介石在掌声中说:“军事会这样开,反而很轻松,这很好哇。”大家陪着笑起来了。
  接着由杜聿明以洪亮的声音,威慑人的气氛介绍着东北战场,说了几句锦州后,接着大谈占领本溪、攻克四平、直取长春、不可一世的胜利大进军来。这主要在吹嘘他用的“南征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
  蒋介石边听边点头,宋美龄不时看着地图,问身边的熊式辉主任,熊式辉不时站起身来,向尊敬的夫人小声地指点着哪里是中长路,哪里是梅河口,哪里是辽河套,显得格外的殷勤。
  蒋介石听完杜聿明的汇报后,兴奋地拿起指挥棒点划着地图说:“你说的情况,左翼占领辽源,右翼已经占领了梅河口,这样可以直取海龙,占领双阳,逼近磐石、九台。我看二十八日占领永吉,二十九日接收小丰满水电站,前头部队直插老爷岭、德惠,可攻到松花江北岸桥头堡,三十日继续占领农安、烟筒山、桦甸、拉法。”他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快,气这么粗,手中指挥棒打得大地图叭叭直响,大有敲着军鼓前进的势头。
  杜聿明这个计划,蒋介石是喜欢的。但杜聿明感到老蒋的北攻太贪了,沈阳以南会空虚。蒋介石既然来亲自督战,就要把沈阳以南的兵力再加强一些,也就是说,要蒋介石把孙立人的新一军扶住,形成南面屏障,他的北进就稳妥了。他看蒋介石对北攻如此放心。没有当场提,因为孙立人在场。
  蒋介石见把气氛煽动起来了,接着对在场军官讲了一套军队之重任、东北为国家工业区,到这里来作战,是他挑选的精兵良将。这仗只有打胜,不准打败。他要军官们“明礼义,知廉耻,负责任,守纪律”,以尽本身之“天职”。然后下命令要兵分三路自长春北上,向永吉、小丰满进发。他这时气势凌人,两眼都发红了。要熊式辉派大员准备接收电站。
  宋美龄站起身来,她没鼓掌,脸上很自然地、镇静地看着在场军官,因为这是极严肃的战前动员。她内心知道,这种挑起内战的行为,是火,而不是烟。战争气氛要保持,和平的谈判尚待伪装,她挎着蒋介石胳膊,步子很稳健地离开会场。这次会议圆满结束了。
  蒋介石接着邀熊式辉、杜聿明单独会见。他见两位将领一坐下就说:“你们要以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的名义联名致电军事三人小组及军调部,要求中共军队自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地撤退,并撤出东北铁路沿线。”又说:“天翼,你立刻去办。”
  熊式辉站起身来说:“遵命!好!去办!”他走出了蒋介石临时办公室。
  杜聿明感到这是个机会,他说:“校长,辽南是沈阳门户,万一共军拼命来个奇袭,沈阳没有精锐之师,只有孙立人新一军担当辽南之屏障。请校长在见到孙立人时,请命令孙立人一定遵照命令,迅速地行动,精诚合作,不然,共军在辽南展开攻击,全局会急转直下。”他知道孙立人的根子,在长春之战时,公然违抗命令,给了他颜色看。因为孙立人是留美学生,倚美国为第一靠山,蒋介石为第二靠山。在远征军入缅时,孙立人为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这个师由宋子文财政部美械装备的税警团改编的,有宋家财气,在缅甸的彦南阳解英军之围立过功,给蒋介石这位战区总司令在英军面前大增光彩。远征军撤退时,孙立人根本不听杜聿明的命令而随史迪威退入印度。史迪威支持孙立人为新一军军长。这种复杂的关系,杜聿明心中有数,别说他,就是蒋介石也要惧他三分的。今天这个场合提出来这利害关系,可能迫使蒋介石压孙立人一下。
  蒋介石听杜聿明一说,他没有半点犹豫,而且很郑重地说:“光亭,东北战场全局,是不允许忽视的,从指挥官到一兵一卒都要为这场战争负责,军令不可违。”
  杜聿明轻装上阵了,他赶到长春去督军北进。一日之内不断地传给在沈阳的委员长进攻顺利的消息。熊式辉在一天黄昏特地赶到蒋介石官邸,当面说:“委员长,今夜的电报,就是占领吉林丰满电站的。”
  蒋介石高兴地叫卧室中的蔡妈,待夫人休息过后,要告诉夫人,这座楼的电灯总开关,由夫人推电闸,输送小丰满的电。
  熊式辉趁机说:“委员长,明天请您和夫人参观沈阳北陵吧?”
  蒋介石点头应下了,而且说要和夫人好好地在北陵开开心。
  熊式辉刚走,孙立人来见,蒋介石对来禀的陈布雷说:“要仲伦快来!快来1”他有些按捺不住感情了,摆出格外亲近的模样。
  孙立人和蒋介石两个谈得很热乎,还留孙立人共进了晚餐。
●周恩来严正的正告

  马歇尔收到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和东北保安司令让聿明联名致电军事三人小组及军调部提出的要求,同时还收到蒋介石在沈阳给他致函提出的要求。他感到有些紧张,他认为在这最紧急的时候会造成一种十分不能令人满意的形势。他用无线电向蒋委员长紧急呼吁下令停止进攻行动。他从军调部了解政府军占领长春之后,继续沿铁路线往北向哈尔滨、往东向吉林进展。他深感自己作为一个调解人的公正立场,已成问题了。现在双方地位颠倒了。从前,困难的发生是由于共产党公然违反停战令进攻长春,及其后在满洲的共产党将领们采取比较强硬的立场。现在局势直接操在满洲的国民党政府司令官们手中,他们觉得一定能用武力解决问题,所以,不愿与共产党妥协。
  由于双方报纸展开了宣传战,使局势大为恶化了。马歇尔和美国大使馆研究中国局势,魏德迈已经回国治鼻窦炎去了,其实是准备再回中国接任驻中国大使。他在位时对军事部门留下国民党必胜的观念,尤其占领长春向北迅速地推进的情况下,好像这成了定局。但是大使馆文职官员中头脑清醒,他们认为国民党第一次在满洲的大较量,是暂时的胜利。他们认为共产党在谈判上是守信义的,他们在这方面大得民心,这是胜利的基础。再加国民党军长驱北进,占大城市,看守供给线的铁路、机场,他们兵力本来薄弱,再分散兵力,是没法对付共产党的。还有共产党在东北兵力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他们很快就可以补充上。国民党军队虽然拿下四平、本溪、辽阳、鞍山、锦州、铁岭等大中城市,他们损失了差不多四个师(包括保安队)。大城市人口需要供应,学生需要读书,工人需要上工,这使国民党每占领一个地方,就等于背上个大包袱,早晚压垮拉倒。这些真知灼见使马歇尔不能不考虑,由于他的主观立场,他不完全相信,但他返华才这么几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他的理想的网已经破了。可马歇尔还要以自己的自信精神来挣扎,他一方面向宋美龄求救,拍电寻求支持,将委员长的底细摸透。一方面他找到中共代表周恩来,他想摸共产党对国民党占领长春后的北进的感想和动态。
  周恩来和马歇尔在军调部的小客厅见面了。马歇尔感到这位周将军还是风度翩翩,在眉宇之间有股特别的冷静和军人看得出的杀气。
  马歇尔寒暄几句后说:“周将军,你对国民党军队进入长春有何感想呢?”
  周恩来立刻严肃地说:“这是违反协定的,是蒋介石在亲自指挥内战。我们感到由此产生的后果,由蒋介石来负。”
  马歇尔继续探索地问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这是军事占领呀。”
  周恩来毫不客气地说:“这又是蒋介石打响第一枪。共产党是在遵守谈判。但是共产党在东北的军事力量蒋介石的军队是无法抵抗的,他这是引火自焚的行为。”
  “满洲的军事行动,是国民党军队在那里的将领们直接操纵的。蒋委员长去那里是调停。”马歇尔想把东北挑起内战的责任推到国民党在满洲的司令官们身上。
  周恩来不客气地说:“我们是守信义的,我们在等着蒋介石,以观后效。不过我们在东北的将军们,他们的忍耐同样是有限的。”
  长春被占后,政治局势发生明显的变化。尽管中国共产党人力争实现和平解决,蒋介石却因一时的胜利更加咄咄逼人。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根据种种情况判断,蒋介石自进长春后积极备战, “现内战已临全面化边缘。 ”他写信给马歇尔说:“国民党政府如果继续用武力消灭东北民主联军,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必定予以抵抗,而且会把国民党在东北的军队消灭掉。”
  周恩来的话,震动了马歇尔,他深知周恩来的话是说了算数的、有分量的、是来自延安共产党中央的。他知道周恩来是个严肃的人,走来找他会见。他对身边的政治军事顾问们说:“周恩来是个务实的人,他的话我们要研究。”
  他的顾问们说,周恩来是个明事理懂大义的人物。他还要来会见,从他的来函中分析,他对将军和美国都有不信任感。这样看来,蒋介石确属眼光短浅,他会走进死胡同的。顾问们要马歇尔将军想办法和蒋介石接触,使他迷途知返。
  没出三日,周恩来又来会见马歇尔。在长谈六小时中,周恩来严正指出:美国一面表示赞助中国的和平民主,一面却又在帮助国民党进行内战。
  马歇尔感到受了刺激,为了表示对中国的和平民主有信心,而且是公平的,他把蒋介石和宋美龄去沈阳后连着给他的两封信,都让周恩来看了。信中蒋委员长提出作为与共产党达成谅解的基础条件:依照停战令的字面规定和精神实质予以执行(露出另一副嘴脸);依照计划进行复员和整编军队(写在空头支票上的计划);恢复交通必须完成(完全以单方利益);程序中要共产党不得阻碍国民政府依照中苏条约接收主权;要共产党不得干涉或阻碍国民府修复中国各地铁路的努力,这些铁路在军调部规定的一定时间内开始恢复运输;要共产党在执行三项协定(停战令、军队整编方案与恢复交通协定)中,国共双方观点有分歧时,在军调部或执行小组里的美国军官必须有决定权以及执行和解释之权(蒋介石又捞到了大油水)。
  宋美龄的两封信中要求马歇尔将军通知蒋委员长,共产党是否同意这些条件,美国代表是否愿意“保证”共产党的诚意。信中对于蒋委员长是否有意或愿意发布一道制止军队前进、攻击和追击的命令,或者是同意在长春设立军调部前进指挥所的事,一字未提。马歇尔知道在蒋介石动身到沈阳去的时候,曾经设想过两件事。看出蒋介石到东北后他认为国民党军在战场上主动了,一方面变卦,一方面施加压力。
  周恩来知道蒋介石到沈阳后,东北战局会起变化。他同国民党方面谈判仍在继续进行。果然国民党军队先占四平,后占长春,谈判越来越困难了。他电告中共中央:国民党方面在最后决定权、路警、军队驻地、兵力、省主席名额五个问题上逼共产党让步或与共产党破裂。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既要避免破裂,又要不作大的让步,今后一周将是斗争最紧张的一周。他的判断是一针见血的。
  周恩来看了宋美龄具名写给马歇尔的信,马歇尔转给他的方案,他指出国民党当局在占领长春后,自以为局势已对他有利,便提出种种苛刻要求,企图压迫共产党屈服,或者造成破裂,而把破裂的责任推给共产党。这个方案蒋介石变本加厉地对整军方案提出所谓补充办法。它要中共领导的部队退出察哈尔、热河两省,退出山东的重要港口烟台、威海卫,东北只能进驻在齐齐哈尔、海兰泡和延吉三地,而让出哈尔滨、佳木斯、牡丹江、安东等地。这简直是狮子高兴大张口。
  周恩来一看愤怒地回答道:“蒋介石真是逼人太甚,简直要使谈判不能进行,这个方案我们无法进行。蒋介石要中共军队分驻几个地区,是要我们退出城市和铁路线,以便消灭我们,我方不能接受。蒋已准备半年作战计划,但战争决不会如蒋介石所想象,他将遇到不可克服的困难。目前情况十分紧迫,内战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危险。建议东北全面停战,关内重申停止冲突。”他的态度仍是十分克制的。
  马歇尔有些为难,他说距离蒋委员长太远,他要立刻把周将军的态度反应给蒋夫人转告蒋委员长。不过他希望中共方面要忍耐、要克制。
  周恩来要马歇尔转达他对国民党的正告:蒋介石要全面打来,我必全面抵抗。
  周恩来当天,接见记者发表谈话,主张:不分关内外,不受时间限制,停止一切冲突,静候调处。
●蒋介石游皇陵

  蒋夫人收到马歇尔将军的信,他转达了周恩来严正的正告。
  这时蒋介石正偕夫人在沈阳昭陵游览。这是个辽宁地区不冷不热的季节。
  北陵是清王朝入关时第二个皇陵,伪满洲国溥仪做伪皇帝还来朝拜过他的列祖列宗,那时派兵把守,陵内陵外均为禁区,还有人看管打扫维护,后来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争吃紧了,也就顾及不到这死人的坟了,现已荒凉不堪。通往陵内的路长满了蒿草,乌鸦在老百姓称为皇顶大树上垒窝筑巢,它的子孙已经高高遥遥在皇太极和孝端文是后的头顶之上了。兔子在墓碑下藏身,蒿草淹没了御路。更厉害的是国民党军队开进沈阳之后,为了构筑防御工事和煮饭取暖,把几百年的古松伐倒了,福陵(东陵)破坏的更厉害,古松几乎全伐光了。他们说是防备共军藏在里边,是军事上的需要。
  最近蒋介石委员长指挥军队全面北进,进展顺利,心花怒放,要偕夫人宋美龄优哉游哉逛北陵。这下子可忙坏了沈阳警备司令部,连下几道命令,赶跑正在伐树的大兵,又抓不少民工锄草修路,迎接蒋委员长夫妇莅临北陵。先用扫雷器把委员长要走的路线扫一遍,然后用坦克把路轧一遍,又用步兵横排踩一遍,有些土路铲平后撤了黄土,一百步远一个大兵持枪站岗。熊式辉、杜聿明先看一遍,然后才确定下委员长夫妇登陵游览的时间。
  蒋介石和宋美龄走进大殿,他连声赞叹说:“这座陵地选得不错,这崇楼大殿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风景十分幽美。”他今天身着军便服,头戴黑色礼帽,提着精制手杖,有时拄着走几步,有时敲敲周围遇见的石人石马石兽,看着颇有几分风度。不时看看身边的夫人谈上几句话,熊式辉、杜聿明紧紧跟随,熊式辉夫人陪着宋美龄,不时的同夫人谈笑着。
  宋美龄梳了个上盘髻头,好像她在仿清朝妇女似的,薄毛料淡粉色大农,里边套着紧身西装,脚穿半高跟尖头皮鞋,甬路上铺的长砖多年风雨侵蚀,已经高低不平了,她走路时不时伸出绣花青丝手套扶一把蒋介石,她的右胳膊被熊式辉夫人顾竹筠搀扶着,向干娘提醒道:“您注意呀,瞧这该死的路。”她说得很脆快,干娘、干娘叫得很甜。她是留日洋学生,打扮得很火时,短外套罩下的旗袍是日本料大朵白团花,看着很漂亮清爽。
  这一行人先是经门外下马碑、华表、石狮、五桥、石牌坊和更衣亭、宰牲亭等处穿过,石牌坊青石雕的四柱三楼,单檐歇山式,雕工精细透剔玲珑。蒋介石停步用手杖敲着说:“有很高艺术价值。”门两翼嵌有五彩琉璃蟠龙壁,造型尤为生动。正红门内参道两侧华表四根,石鲁十二个,大望柱两个,都两两相对。蒋介石停步在仿清太宗坐骑雕造的“大白”、“小白”两匹石骏马跟前,据传为清太宗生前喜爱的坐骑。他夸两骏蹄腿鬃毛栩栩如生,说定能日行干里。皇太极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八子,因战功显著,兼辖八旗中正黄、镶黄二旗,受封贝勒。努尔哈赤死后,他即位为后金汗,年号天聪,连年继续进攻明朝,曾率兵攻宁远,两次围锦州,直驱长城,分兵进攻直到山东境内,他打破明军自锦州至宁远的防线,他道重兵包围锦州。经过半年多的进攻,大败明军,占领锦州,兵临山海关城下。后由吴三桂引清兵入关, 大明被灭亡了。 蒋介石越讲越兴致勃勃,他看看熊式辉和杜聿明说:“我想皇太极有如此赫赫战功,他这位马上皇帝,不能说无此‘太白’、‘小白’双骏之功了。”说得大家连连点头,可谓博学多才了。
  一行人跟着蒋介石继续往前走,北部正中建有碑楼,内竖“昭陵神功圣德碑”一座。东西两侧有茶膳,涤器等房。他们缓步登上城堡式方城,这是陵园主体建筑,他们走了一圈,在正中隆恩殿转了一圈,欣赏过雕刻精美的花岗石台阶,走进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三间正殿内。这里已经准备好软沙发,蒋介石和宋美龄坐在中间,大家团团围坐,殿内用香薰过,香气袭人。稍加休息,边谈边喝饮料。蒋介石喝杯从南京随机带来的矿泉水。宋美龄一切饮食均由蔡妈亲手安排。蒋介石可谓春风得意,他此次督军东北是从清朝相反方向,攻下山海关,夺下锦州,而后进入沈阳,现在他是兵下吉黑两省,该有多么气魄。他昨天收到马歇尔给宋美龄的信中谈到停止进攻,坐下来谈判。他冷笑一声说:“晚了!共产党有什么力量能让我蒋某人坐下来呢!”他又亮出当年上海滩的派头了。他看着大家游兴未尽,踌躇满志地说:“自从一九一四年,那时是袁大头当政,东北是张小矮子当二十七师中将师长,我奉孙总理之命前来东北调查革命形势,实则已经是相距三十二年之后旧地重游了。”
  蒋介石相继看了东西配殿、角楼,穿过隆恩门和明楼,看了“大宗文皇帝之陵”的石碑,看了月牙宝城内宝顶。几位摄影记者在此连连按动快门,为委员长摄影留念。
  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开来,一个中校参谋向杜聿明长官敬礼,递上手中皮夹子,杜章明看过用眼角惊一下身边的蒋介石,他合上夹子,当时想说:“待过后办。”蒋介石侧身过来问道:“光亭,是马歇尔来电?”他想大概是共产党答应下他的条件了。
  杜聿明语塞一下说:“校长,是共军在辽南向鞍山、海城发动进攻。”他手中拿着皮夹子,心里很塞得慌。
  蒋介石要过夹子看一眼,脸色苍白,方才游兴一扫而光了,半晌说:“回去就是了。”
●潘朔端起义

  蒋介石回到康宁街临时官邸,立刻召见杜聿明商讨辽南战局。他知道辽南要是稳不住,如果鞍山、海城丢掉,沈阳、锦州都不会安定,连他的美龄号专机在飞机场也会不安定了。他劈面问道:“我想共军是为了停战,向我逼进一步。第一八四师潘朔端的告急电。是不是他太慌神了。”当然他心中有数,如果第一八四师在辽南顶不住,沈阳门户洞开,万一共军来个奇袭,沈阳没有精锐部队,会把他抓住的。
  杜聿明沉住气地说:“校长,第一八四师是云南第六十军的部队。”他没有深说, 这是当年龙云的滇军, 是支持龙云的骨架。由蒋介石编为国民党第六十军,“七·七”事变后,蒋介石以统一领导抗战为名,在昆明召开誓师大会后,立即开赴中原。在台儿庄对侵华日军展开浴血奋战,英勇杀敌,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了功劳。日寇在越南海防登陆,对我国西南边睡威胁很大。经龙云请示把第六十军又调回云南。龙云被蒋介石逼出云南到南京赋闲,解除了他的兵权。卢汉是省主席,兵权也不在握了。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下令驻滇军前赴东北内战前线。由美国海军运送到葫芦岛登陆。由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下令,第六十军分散配置在辽南和辽西一带。第一八二师由新六军指挥,第一八四师在新六军撤往四平街时,接替了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的防务,在这段中长路上成了护路警,摆在挨打的地位。军长曾泽生驻守在新民县,不用说指挥部队,连电线都拉不通,三天两头被东北民主联军割断。无线又不十分灵,他就成了一冬天守着黄泥火盆的老猫赋闲了。曾泽生有时很气闷,第六十军在云南何等荣耀,曾经是龙云的支柱,卢汉的班底,现在成了国民党堵窟窿的部队了。这些情况杜聿明一清二楚,所以他当蒋介石旧话重提,使对方知道第六十军不是嫡系,不能不防上一二。
  蒋介石心里头明白,他认为第六十军离家太远,又夹在他的重兵之下,不会闹屁的。于是说:“光亭,他们受共产党宣传不多,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第一八四师不敢轻举妄动。”
  “看出共军在辽南摸着我们在该地区兵力薄弱这一环,是要搞一手的。”杜聿明是话中有喜,因为在东北的兵力太少了,是顾南顾不了北,拆东墙补西墙,日夜奔波,到归齐会兵疲将懒要打败仗。
  蒋介石瞪大眼睛沉思一会,调东北这七个军都是他的精锐之师,再多调,他的战线就没法铺展开了。于是说:“光亭,用则信,不用则弃。此刻要紧急增援。”他知道辽南对沈阳的重要性,而且是他在沈阳发生鞍、海之战,再被打败,他脸上无光了。
  杜聿明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形势紧张,万一援救不及,丢了鞍、海会影响全军士气。现在我已下令从北线,抽调第六十军第一八二师两个团,新一军三十师、三十八师、九十三军暂编二十师迅速增援南满,由孙立人军长指挥,曾泽生军长随同第一八二师前往督战。”他特意强调出孙立人指挥来了,这就是说新一军两个师为主力。又说:“我已经准备数十辆火车。”他多么希望蒋介石再给孙立人下命令。
  蒋介石眉头皱一下说:“我已允许孙立人休息三天,我看过三天再增援辽南,也不会出大事,如果真有围可解,也不算晚,应令第一八四师死守待援。”
  杜杜聿明在心中叫苦说:“老头子,他老糊涂了。”情况这样吃紧,还准孙立人休息三天?便有些委屈地说:“鞍山、海城会出乱子的,沈阳也将危急。”
  “不要紧,我看第一八四师会守得住,给他们拍份我的手谕,务必夺到一人一枪。”
  杜聿明对蒋放纵孙立人,贻误战机,非常不满,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他知道东北整个战场出了问题,首先蒋介石要拿他问罪。他见蒋介石在闭目养神,只好悄悄退出。他只有赶忙命令在本溪第五十二军抽调部队前往增援。
  蒋介石见宋美龄过来,他要宋美龄告诉蔡妈,以这位老保姆的口气问待从室主任陈布雷发话,要派重兵看守好飞机场里的美龄号专机。
  拂晓,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奉总部命令向鞍山、海城发动进攻。民主联军的将军们看出国民党军攻占四平街,又调重兵攻下长春,蒋介石亲自飞到沈阳策划指挥四个军,他的战略目标直指北满,北线形势十分紧张。为了钳制和调动国民党军队,他们决定发起鞍、海战役,给正在得意忘形的蒋介石一记铁拳。
  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在杜聿明指挥国民党军队猛攻四平、长春同时,他们就时隐时现,有时闹得杜聿明的情报人员收到四队要增援长春,有退守松花江北的战略活动。有时又发现他们在辽南像把跳动的宝剑,它的锋刃在寻找被刺的目标。后来又像一颗流星似的觅不见它踪影了。
  杜聿明始终在警惕着,他派有专门侦察机,每天都在本溪及辽阳、鞍山、海城一带活动,每天都把一大摞子侦察照片送到他的长官部空中破侦部门,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立刻就采取行动。地面特工侦察人员也是一批批派到东北民主联军占领区去。这些受过特殊训练的侦察人员,发现有一些东北民主联军便衣部队,他们认为是地方武装在鞍山、海城一带活动。四纵这么大的军队行动起来怎么能不露马脚。
  杜聿明收到的情报:共军地方小股部队在小规模活动。杜聿明开头未在意,过些天起疑心感到共产党是在跟他打马虎眼。正在这时蒋介石兴趣来了,要游北陵,他不得不陪校长游北陵,他心里老是感到不落贴儿。
  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和参谋长马逸飞从打东北民主联军撤出本溪,就心神不安,担心共军的活动区域是在他们四周,大有不知什么时候,会把他们围起来吃掉。潘师长给杜长官拍电,几次声称共军大有在辽南制造一场战役,是要以鞍、海地区为中心。他们留守在鞍山、海城、大石桥和营口一线,在中长路南端,战线太长,区域太大,兵力薄弱,请杜长官格外重视。他也说出利害关系,如果丢掉鞍、海中长路一线,沈阳也就无防可守。
  杜聿明完全同意潘师长、马参谋长的意见。但为他们仗胆说:共军在本溪、四平、长春等重要城区战场惨败,士气低落,一时不会有再夺鞍、海以及组成战役的力量。同时还说:但要防备共军的诡计多端,以防为主是该师的首要任务。长官部以我的名义向孙立人军长的新编第一军下令,派兵协调辽南战区。我已向委员长请示,新一军为辽南主力,委员长欣然同意,我已准备好数十辆火车,即使大军压境,也请安心为要。
  东北民主联军四纵队十二旅和十一旅一个团除向辽阳、宫原线的国民党军担任警戒外,以主力攻占鞍山,辽南一分区主力袭击海城牵制敌人,使其不能北援。辽南一分区一部向鞍山、营口间展开袭击战,占领国民党军防守薄弱的据点,安东三分区部队担任抚顺方向警戒,并以一部伸向沈阳、本溪和本溪以东活动,为加强对攻打鞍山、海城部队的领导,军区决定由四纵队副司令员韩光楚、副政委欧阳文统一指挥。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几天前发现东北民主联军有小股活动,在他们的外围阵地一带村子,发现有拉柴禾大车和由山上下来些砍柴的樵夫,他们赶忙派出探子打听老百姓有什么动静?老百姓异口同声说:“没有发现啥迹象,有你们在这里保护着,我们日子过得很安生呀。”都说得很自然。再加连日阴雨,他们认为东北民主联军不会大批出动。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感到四平街和长春被占领了,大批军队往北移动,他就不安起来了,辽南一带不会这么平静,仅仅放下他一个师留守鞍、海一带,这不会不是共军的袭击对象。 他日夜不安地注视着动静, 他跟参谋长马逸飞说:“老马,我们辽南这阵子看来很安定,这不正常,我觉得大战临头。”他语气说得很重,好像嗅出火药味来了。
  马参谋长点点头说:“共军是很机灵的,不像杜长官想的,辽南不会有大战斗。我看老头子督战是北攻心切,咱们这里就吃紧了。昨天我巡视了鞍、海一带阵地,我很担心,兵力太薄弱了。”他搓着两手沉思起来。
  “不用说共军拿出一个纵队来攻击咱们的防区,他们就是集合地方武装来攻击,我们也会吃紧。”潘朔端打开阵地图,用手划拉一下说:“共军要是从辽阳直往沈阳方向把我们割开,我们只能死守,不会有出击的力量。”他用手做个掐脖子状态,微微地叹口气。
  马逸飞参谋长像吃了定心丸地说:“我看最近不会有大变化,一则,老头子在沈阳,社长官不能不考虑他的安全,不用说攻打沈阳,即是沈阳城听见炮声,他们也不会安宁。再说中长铁路这一段长官部把守很严,他们怕卡断运输命脉。我们还是要构筑坚固工事。”
  潘朔端摇摇头说:“老马,我想就因为老头子在沈阳,他又不顾全局,一意向北推,共军不能不在我们这里扯下后腿。兵家是要想到这些的。我对七岭子、唐家房身、下石桥子是担心的。”
  “我看一边加强防御工事,一边把我们处境再报告给杜长官。”
  “杜,他说派新一军迅速地赶来,连老头子都同意了,不好再提了,好像我们无能似的。这种利害关系他会知道的。”
  两个人分工,潘朔端去察看防御工事,马参谋长去筹备粮食和烧柴。他们似乎已经感到被围困了,但不知这场战斗何时才能打响?他们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命运?
  这天的午夜,韩先楚副司令员在召集战前会,他看着在座的团长们说:“十一旅三十二团,你们首先要拿下七岭子,不准漏掉,把他们全歼了。”
  十一旅三十二团的干部们说:“没有问题,经过一夜隐蔽行动,我们把他们已经包围住了,他们还没有发觉呢。”
  韩先楚副司令员问:“十旅二十八团,歼灭唐家房身的敌人有把握吗?”
  “报告司令员,没问题。”
  “你们十旅,下石桥子也是你们的?”
  “知道!”
  “鞍山外围全部肃清之后,我军就向鞍山市发起总攻!”
  “是!”
  “打响的时间——拂晓!”
  韩先楚副司令员刚刚部署完,林彪就打来电话指示说:“鞍山海城一定要打下来,不得有误!”
  七岭子守敌还在梦中,他们被枪声惊醒了,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下,他们还未来得及还击,就被全歼了。
  唐家房身守敌被十旅二十八团包围之后,经过一阵激烈战斗,也被全歼了。当下石桥于敌人听到枪炮声时,已经被围得走投无路了。天亮时,他们看得很清楚,已经无路可逃,只有打出白旗向东北民主联军投降。
  鞍山外围据点被拔除之后,东北民主联军向鞍山市发动总攻。各部队大胆迂回穿插,迅速地攻占了伪市公署大楼,一下子把敌指挥所打乱了。残敌大部龟缩于女子中学顽抗,东北民主联军占了绝对优势,用大炮集中轰击,又连续爆破几道大墙和铁丝网,敌人感到绝望了。东北民主联军向他们发动政治攻势,要他们放下枪,不要打内战。大部分听到了喊话之后,缴械投降了,小部分敌人完全被歼。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向杜聿明告急报告鞍山失守的情况, 他说:“共军是有意组织了这次鞍、海战役的,鞍山的失守,海城就没发可危了。如不迅速地增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蒋介石被迫停战

  杜聿明请示了蒋介石,他们立刻开了紧急会议,命令新一军迅速地南下增援,但这时孙立人正在按委员长的指示休息三天。杜聿明已经知道孙立人为什么不遵守命令的原委了。首先攻进长春者,奖给东北流通券一百万元。杜将中长路以东划归新六军。新六军得地形之利先进长春,使新一军落在后面,孙立人认为是杜聿明指挥的木公道,满腹牢骚,故意与杜作对,给杜一点颜色看。蒋介石对孙立人在抗战胜利后应英王之请赴伦敦受勋,孙立人到国之后,擅自赴美国,蒋见孙赴美后报刊上大施吹捧的消息。蒋介石根恼火,大发雷霆,电告孙立人即日返国。孙对蒋的限令也置之不理,仍在美国到处参观。蒋介石因为美国关系,也无可奈何。在四平街攻不下时,蒋介石考虑新编第一军军长人选,向杜征询过意见。当时杜想,蒋是借他手对孙开刀。在再次攻四平街、长春时,孙立人刚从美国回来两天。杜聿明要蒋说服孙立人迅速地增援鞍山,而孙立人却得到三天休息。杜看出蒋介石的气色,他暗想,蒋介石早晚会对孙开刀。
  鞍山被共军攻占后,第一八四师师长潘朔端在海城告急,杜聿明把情况报告给蒋介石,一时两个人都很沉默。半晌蒋介石说:光亭,鞍山兵力薄弱,海城有潘朔端,一时能顶住,要新一军火速前往增援,我看还是来得及的。”
  杜聿明没有多言语,只是说:“我准备了几十列火车,这段中长路能保住。”
  孙立人接到杜聿明命令,于二十六日集中辽阳,迅速地解鞍山、海城之围。可新一军第五十师,二十八日赶到辽阳时,鞍山已被共军占领,二十九日才慢吞吞派一个师前往鞍山。
  蒋介石看着地图说:“新一军赶到鞍山,海城会稳定住的。”
  杜聿明急冲冲赶到官邸,他向校长报告:“海城,已经叫不应了,潘朔端没有再发来电报,我们只是收到他的部分阵地已被共军突破了的电报。”
  蒋介石故作镇静地说:“潘朔端是能够顶得住的。”
  参谋坐吉普车赶来报告,他满脸兴奋地说:“新一军占领鞍山了,孙立人军长发来了捷报。”蒋介石这时一拍桌子说。“迅速解海城之围!”
  他的话刚落音,另一个参谋又来报告:“收到安东共产党电台播传,说潘朔端已经起义了。”
  “不可能!共产党造谣!”蒋介石愤怒地吼叫着。
  六月四日,新一军孙立人军长从东北民主联军撤出的鞍山又攻进海城,却大发捷报声称已收复了海城。这是蒋介石到沈阳后收到的第一批礼物。
  夜里,蒋介石收听到安东电台的广播,播放着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答记者问。记者问:“国民党军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起义的意义如何?”
  林彪答:“第一八四师在云南时,就是主张民主,反对独裁的。此次被国民党强迫调到关外来进行内战,是违背第一八四师官兵意志的,故在海城战斗中,潘朔端将军亲自率部起义,这对那些内战的狂热者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以此充分看出,国民党所指挥下的部队,有些是不愿内战的。播将军等起义,使被迫参加内战的部队,有了榜样和出路,鼓励我们坚决反对反动派扩大内战的行动,消灭进攻者。如内战继续下去,这种起义还会更多。数量也会更大,可以变为结束内战的一个因素。……”
  蒋介石怒不可遏地把孙立人的捷报撕得粉碎。
  国民党军第一八四师起义后,震动了整个国民党军队,熊式辉、杜聿明及许多将领,都认为潘朔端的起义,是孙立人自私自利,见危不救而造成的。可是蒋介石对此却一声不吭,他暗地把气吞下去了。
  在东北民主联军的鞍、海战役取得全胜之后,杜聿明见北进军队二十八日占领了永吉,他又把压在心头的郁闷驱散一些,他以为蒋介石即将下达停战令。从此可以和东北民主联军隔江对峙, 总算达到北进的目标了。 他亲自向蒋介石报捷说:“校长,我们占领了永吉,拿下小丰满水电站,我们该整军,还需要五个军,因为辽南此次失利足能看出我们兵力薄弱已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蒋介石瞪大眼睛看着地图说:“辽南,新一军在那里眼下没有变化。永吉停不得!你看拉法为永吉以东铁路、公路的交叉点。拉法非常重要,必须派一个团固守。”
  杜聿明有些考虑,感到脖子伸得太长。
  蒋介石一摆手说:“光亭,我去长春巡视!”说着就站起身来杜聿明在蒋介石动身之前,发电报给廖耀湘,说委员长要在飞机场大厅召见长春驻军将领训话。飞机一着陆,蒋介石和宋美龄走出飞机就进入机场大厅。蒋介石要廖耀湘看着地图,他说:“建楚,你要派个加强团,把拉法拿下来,固守!固守起来!”
  廖耀湘用眼睛瞟着杜聿明,见杜聿明脸上没有表情,说:“那就派第八十八师一个团进攻拉法。”
  “在什么时候出发?”蒋介石立马追枪地问。
  “明天!”
  “好吧!”蒋介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杜聿明和廖耀湘忙着部署进攻拉法。
  蒋介石在长春会见了当地士绅、巨富、地主(包括汉奸),他说:“我蒋某人到了长春,这是东北的中心,我想不日可收复全东北。希望各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持国军的行动,我在这里表示对各位的慰问。”
  蒋介石在长春没停留多久,就要飞往北平。蒋介石在和杜聿、廖耀湘握手话别时说:“拿下拉法要固守。我已经请夫人给马歇尔将军写信了,告知我们在整个东北站住了脚跟。”
  “明天可拿下拉法!定能固守住!”廖耀湘向蒋介石保证。事后他对杜聿明说:“不知道当时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说谎话,能固守住吗?”
  蒋介石边走上舷梯边说:“等待你们的胜利消息。”
  廖耀湘指挥第八十八师一个加强团,占领了拉法。他迅速地给蒋委员长拍了急电报捷。
  蒋介石到达北平之后,当晚召见到李宗仁、傅作义、孙连仲、陈继承,北平市副市长张伯瑾、天津市副市长杜建时、平津市党部主委吴铸人、邵华等人,他大谈东北之行的巨大收获,占领四平街,占领东北首府长春,兵进松花江北岸,夺得了东北小丰满水电站,东北工厂的机器不日即可转动。
  这时来美龄接到廖耀湘电报捷报:已经占领拉法。
  蒋介石当众指着地图,晃着电报说:“我军已占领拉法。拉法在松花江东岸,这为我军大举北进搭上了胜利的跳板。”
  廖耀湘表扬了占领拉法的加强团,可是团长反映,这里一刻也不能停留。因为这里是松花江东岸一个孤立据点,后方交通补给不便,地形低洼,无险可守。在团长报告时,已经发现东北民联军大举进攻了。师长急告廖耀湘,说兵力分散,抽调部队援救不及。廖耀湘致电杜长官,杜聿明严令死守!立刻派去增援部队还未等运动到老爷岭,该加强团已被全歼了。
  蒋介石在北平继续召见北平市市长熊斌、北平警备副司令胡伯翰、北大代理校长博斯年等人,他对北平党、政、治安以及对付学生运动等作了布置。正在他夸夸其谈时,收到第八十八团进攻法后,很快地就被东北民主联军全歼的报告。他哑口无言,只好悄悄地飞回南京。他知道第一八四师这个窟窿捅大了,他没敢想,将来会漏掉多少军队?他回到南京立刻找马歇尔商讨对策。在中共同意下,他明令国民党军停战半个月,至六月七日起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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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马歇尔的最后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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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森豪威尔巡视远东

  杜鲁门总统召见陆军参谋长艾森豪威尔,同意他迅速巡视驻远东各地美军。第一站到东京,要他对付那个难对付的麦克阿瑟。从打一九四五年秋季,当政府强调德国和日本占领任务需要兵力以减轻复员工作的压力时,麦克阿瑟对华盛顿就来个釜底抽薪,他宣布驻日本美军可在六个月内削减到二十万人。这还不及陆军部原来宣布的所需要数字的一半,故而麦克阿瑟的声明大大增加了加快复员速度的压力。
  艾森豪威尔赶快写了一封措词谨慎的信给麦克阿瑟,信中概要地说明他对兵力问题的看法,请他估计一下一九四七年的实际需要。令人惊奇的是,麦克阿瑟在一封绝密的复信中,说兵力不能少于四十万。
  麦克阿瑟的做法,使艾森豪威尔气得面孔发紫。因为遇到这种情况,艾森豪威尔毫无办法。在高层军官中他是资历最浅的军官之一,麦克阿瑟曾经领导过他,那时他是小小的校官。当他成为参谋长之后,搬进一号住房,从制度上来说,成了麦克阿瑟的上司。这种局面不可避免地使两个人都非常尴尬。麦克阿瑟指挥着美国第二支最大的海外部队,并又是美国驻日本的事实上的总督,他们之间又必然有些接触。
  艾森豪威尔接到麦克阿瑟绝密信一个月以后,即一九四六年一月,他敦促杜鲁门总统,宣布他将把退伍的速度从每月七十万降至三十万人,并取消对服役满两年者准予复员的保证。 这项决定差一点引起美国在欧洲、 在太平洋以及国内的军队“哗变”。
  在整个危机中,麦克阿瑟一点不把艾森豪威尔参谋长和帕特森陆军部长放在眼里,并发表他自己的声明而不加以澄清。
  杜鲁门总统火气就更大了。因为以麦克阿瑟的速度去复员,会打乱他对欧洲长期牵制俄国大批驻扎巴尔于半岛的兵力,他要拖垮俄国经济的设想会落空。
  艾森豪威尔写了一封密麻麻四页长的信,试图解释陆军部的立场和面临的问题,但没有直接指责麦克阿瑟在进行破坏。他谈到由于复员太快可能会产生“不希望有的和不愉快的后果”,解释需要大大削减人员的分配额,向麦克阿瑟保证自己一定支持他(“不用担心,我一定拼死帮你到底”)并说他正计划近期内前往日本进行个人会谈。
  杜鲁门总统召见艾森豪威尔,他还在气头上说:“麦克阿瑟不是眼光过于短浅,就是无知,或者是有意捣蛋。他一会说太平洋地区要严密防止共产党扩大,和俄国需要保持武力的对峙,一会儿说,不用过多的武力,而用经济手段挤垮俄国,但他是位独角将军,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长着两条腿,才能走路。”
  艾森豪威尔深沉地望着杜鲁门说:“麦克,不是好说服的。仇视共产主义,却又不知道怎么战胜共产主义。”
  杜鲁门摆下头说:“他光知道枪,却不知道枪膛里要装上什么子弹,才能打倒共产主义。”
  艾森豪威尔说:“他想一巴掌就把共产主义除了根。”
  杜鲁门两眼火辣辣地说:“是呀,他不知道甚至半个世纪,或者一个世纪地干下去。”
  艾森豪威尔说:“麦克,他太骄傲了,当然,他对日本是有功的。麦克是日本盟国现政府的一颗光明灿烂之星,麦克的行政管理足为政府的楷模和对远东和平的恩赐。他扫除了一个由战神所生的专制政体,并用一个民主政府来取代,这个民主政府是人性的皇帝主持的而且是以自由选举表达人民意志为基础的。我还是欣赏麦克他这敢作敢为的行为。”艾森豪威尔说着深深吸口气。他知道麦克阿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是呀,他们之间是老同事。他对你的生日贺电是十分欣赏”杜鲁门这样说,是为使艾森豪威尔这次东京之行会收到效果。艾森豪威尔给麦克阿瑟的生日贺电说:
  值您生日之际,谨向您表示祝贺并致以亲切问候、由于您具有敏锐的眼光、坚定的目标和对日本帝国无条件投降作出重大贡献而取得的辉煌胜利,祝您在未来岁月中充满那个怀有感激心情的国家的谢意。我对您卓有成效地履行驻日盟军最高司令职责和干练处理我军各种事务不胜钦佩之至。
  在这个庆祝战胜日本战争机器的胜利日,我仅以陆军的名义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在从巴丹到东京漫长而又悲惨的道路中和在引导日本国走向新的生活道路的史无前例约任务中所作出的高尚的努力。在那黑暗的战争年代里,您的杰出的军事领导才能鼓舞了全世界爱好自由的人们。对于寻求免受战争威胁的人类来说也许更有意义的是,在您的开辟新的人类关系道路的当前岗位上所取得的成就。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里,陆军全体官兵和我本人向您致敬。艾森豪威尔看着总统说:“对于日本的地理位置、国体、帝国好战性、未来的经济的发展,麦克的见解是有他独到之处的。”
  “他傲慢得落后的思想,我怕在亚洲捅了漏子。”杜鲁门他看着这位陆军参谋长,说:“你给麦克的生日贺信是搭了桥,要说服他在日本、在韩国要安定。”
  艾森豪威尔说:“亚洲要稳定。”
  “目前说,有竞争就有稳定,目前是军事的,未来是经济的。”杜鲁门说。
  艾森豪威尔一边沉思一边点头说:“我想提醒麦克一下,对亚洲事务不要过于冲动。”
  杜鲁门总统长长吸口气,他翻开眼前的记事册子说:“到了中国见到马歇尔将军,要他掌握好自己,中国会有新的变化。他这次回去一落脚就碰上了麻烦。中国共产党方面指责说‘美国飞机轰炸了他们驻在四平街的军队。’但是,马歇尔执行部能够证明,这些飞机虽然是美国制造的,但它却属于国民政府所有的。”
  艾森豪威尔说:“前些时候,共产党方面指控美国用飞机军舰帮助蒋介石运兵。我们说为了使日本军投降,国民政府军都在大西南抗击日军,要他们调过头来到中国北部受降,他们来不及的,只有空运海运,我们是按照远东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命令而作的。”
  “共产党说是有权利的。”杜鲁门狡猾地眨眨眼说:“‘我们捂上耳朵照干不误’。魏德迈将军这样说的。”两个人对看一眼,好像心安理得了。
  “经过激烈战斗之后,国民政府占领了省会长春。蒋介石在沈阳和其他重要据点同他的将军们磋商之后,他又重新抬起了早先的老方案。他要求共产党恢复被他们切成好几段的华北的交通线,以示他们的诚意。他又提出问题说,他怀疑马歇尔个人是否准备为共产党的诚意打保票。”
  艾森豪威尔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地说:“蒋介石怀疑马歇尔将军?怀疑美国?还有谁能像马歇尔将军那样卖力气呢?蒋介石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马歇尔将军,现在也发出低沉的调子。”杜鲁门习惯地把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托一下说:“他打电报给我说:‘我是在逆时针而行,不然的话我是很有希望的。事实上。成功不是建立在谈判问题上,而是建立在战场的发展上’。”
  艾森豪威尔说:“现在双方在满洲达成停战十五天,流血停止一下,却是个好的开端啊。”
  “是由于马歇尔的坚持,才找到了一些和平解决的基础,最后,达成一项在满洲暂时停火的协议,对方答应休战十五天。”
  艾森豪威尔说:“马歇尔的参谋长拜劳德将军已经率领导小组到长春去监督停火了。”
  “马歇尔告诉我说,他希望在这段暂时休战的时间内,取得一个较长期的解决方案。但双方都不愿意这样做。国民党政府在满洲的司令官一再扬言说,他准备十五天之后立即重新向共产党的阵地进攻。另外一方面,共产党拒绝国民党政府的计划,认为它们全是些过分的要求。不幸的是,蒋介石的建议中,有一个建议是,当中国双方无法取得协议时,停战小组中的美国成员应有最后决定权。”
  “自然,共产党会把这个提议,提出来指控,会说美国站在国民党方面,他们不理睬这个计划,因为太露骨。”
  “国民党政府的要求是,共产党除了从满洲之外,还应该从华北的某些地区撤出,共产党也加以拒绝。国民党要求再派往满洲两个军。共产党指控国民党是假停战,真备战。马歇尔断言说:‘现在我们已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艾森豪威尔非常认真地问道:“国民党在满洲的兵力,就是再增加两个军,就能取得胜利吗?最少目前是行不通。”
  “国民党政府中的一些领导人物颇有信心,认为可以在战场上打败共产党。”
  “马歇尔将军怎么看?”
  “这种估计在马歇尔看来是极端错误的。他认为蒋委员长的军队,不但不可能很快地取得胜利,而且失去了这种立即取胜的机会之后,他们会发现他们所面临的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最后,失败的会是蒋介石。要不然就是美国进行全面的干涉。”
  “全面干涉根据目前国际环境不是上策,甚至是不可能的。”
  “国民党的死硬派,要求美国进行全面援助。华盛顿不是也有些人阻挠马歇尔为和平而进行努力,还发表了声明嘛!共产党自然就会把这些声明说成是美国人两面派的证据。”
  “干涉,又能取得什么结果?”艾森豪威尔微微摆着脑袋说:“中国是不同一般的大陷阱。”
  “是呀,这次停战能稳定一个阶段,到七、八月马歇尔完全脱身回到华盛顿来就好。请您向马歇尔转达另一个要求……”
  艾森豪威尔这次去远东巡视美军,从日本到南京。他知道杜鲁门对国务卿贝尔纳斯不满。猜想是要用马歇尔替换换贝尔纳斯,于是说:“我会会见马歇尔将军的。”
  杜鲁门说:“我的国务卿有心脏病,想辞职,我想知道,如果这个职位出缺时,马歇尔是否愿意担任。”他向艾森豪威尔表示过,想用他来替换贝尔纳斯。
  艾森豪威尔不打算子国务卿,他认为刚刚恢复国际秩序,好多事太缠手。另方面他虽然回国日子不多,有不少老朋友劝他离开军界,然后竞选总统。他今天听杜鲁门讲到打算用马歇尔替换贝尔纳斯,于是很乐意地说:“我不久就会见到马歇尔将军,乐于问一下马歇将军是否愿意接受这项工作”。
  杜鲁门总统见艾森豪威尔表了态,他也同意艾森豪威尔的慷慨允诺,他知道这位军人,在尚未成为事实之前,是不会泄露出去的。他很高兴地送走了艾森豪威尔将军。他多么希望马歇尔将军能从中国脱身回到华盛顿。
  艾森豪威尔和杜鲁门关系很正常,但很拘谨。从军界来说,杜鲁门这个小小炮兵上尉是没法和五星上将来相题并论的。他们现在成了总统和陆军参谋长的上下级关系,在一起工作了。杜鲁门像今天这样说出自己的要求,而且求他去办,这真是一次特殊。杜鲁门从来不征求他的参谋长的意见,甚至包括政府最重大的、涉及到重要军事问题的决策。杜鲁门对希腊和土耳其的军事援助,和东西方驻军的政策等等。在诸如此类问题上他竟不参加任何意见,这使人感到很惊奇,他们错认为他和杜鲁门有如此多的共同点。两个都出身在小农小商开拓者之家,在相距不到一百五十英里的两地长大,杜鲁门在一九 O五年时曾与艾森豪威尔的兄长阿瑟在堪萨斯城的一个寄宿舍内同住一室,尽管都是中西部出身,两个人的观点上都是世界主义者。他们都很佩服马歇尔的论点,是关于国防和普遍军训的基本主张的拥护者。但是,尽管他们有着共同的方面,艾森豪威尔和杜鲁门始终没有成为朋友。的确,每人都对对方存有戒心。他对美国面临的最棘手的军事问题,是制定原子弹政策。他把原子弹叫做“这个讨厌的发明”,他赞成由国际控制这种武器,但是制订健全的核政策的一切企图,都与美国对苏联日益加深的疑虑发生冲突。在制造原子弹的领域里,艾森豪威尔很少有什么影响,他认为美国垄断原子武器本身就是充分的防御政策,他首先从心底反对这类观点,他常说:“我大声疾呼地反对随意乱讲,有时还洋洋得意地谈论一夜之间可以杀死干百万人的武器所包含的安全的程度。”杜鲁门决心把权利和责任控制在白宫之内。他要和苏联在经济上展开竞争,不用投原子弹看谁把谁炸倒。促使苏联大力发展军火工业,他想和马歇尔合起来发展亚欧盟国经济,最后使苏联成为一口空饭锅。说到这里,杜鲁门总是眨眨眼睛,意思是看谁能被原于弹炸穷了,到那时谁就获得了胜利。
  艾森豪威尔飞赴东京,他在上飞机前没有收到麦克阿瑟到机场迎接的消息,他知道麦克阿瑟贯于给人一个难堪。在飞机降落时,机务室收到麦克阿瑟到机场迎接的电文。这是他俩自从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在马尼拉的码头上分手以来第一次会面。那时他是个少校,而今经过这场残酷的战争,他们都成了五星上将。飞机停下了,推开机门,他在舷梯上看见了麦克阿瑟,他忙使劲摆着手,很快走下舷梯,笑着伸出手来先招呼:“啊!麦克,你好吗?”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了,他以军人的眼光一扫看见麦克胸前挂的勋章不像平日那么多,但挂的全是他在二次战前获得的高级勋章。
  麦克阿瑟握住手说:“艾克,你终于来东京了。谢谢对我生日的贺电。”虽然时过半年了,他还在记忆中对那份贺电感到那么新鲜。
  艾森豪威尔几乎盯着麦克的勋章,赞扬地说:“将军你的功绩与日月同光辉。”
  麦克阿瑟反常地没有一个人坐车,他有些固执地说:“艾克,今天我们坐一辆车。”他一直把艾森豪威尔送到东京高级而又安全的旅馆,当晚设宴招待客人,在宴会上吹捧一阵艾森豪威尔,晚宴结束后又把客人请到他官邸的书斋里。作为一个军人,他的书可谓是最多的了。他们一直坐到凌晨一点钟。
  麦克阿瑟对艾森豪威尔说:“艾克,你一定要竞选总统,叫杜鲁门老小于滚出白宫。”他两眼眨着狡猾的光。
  艾森豪威尔说:“得了吧,麦克,你去竞选吧!”
  “不,我年纪太大了。”麦克阿瑟摆摆手说。
  艾森豪威尔敦促地说:“你去竞选吧!我这阵真没打算,真没兴趣,战争对咱们指挥战争的人,把政治敏感全磨光了。”
  两个人谈了一阵,在竞选总统上,谁也没能说服谁。话题拉开之后,麦克阿瑟说他对美国现政策不满,他感到作为无敌的战胜国太软弱。
  艾森豪威尔让麦克阿瑟在军事上支持他,麦克阿瑟连连点头。看着麦克大炮烟斗里冒出的白烟,使艾森豪威尔心里没底,闹不好没等他从远东回到华盛顿,麦克允诺的问题就都告吹了。他耐心地劝麦克写份材料表表态,尽管百般讨好,仍然没有成功。
  麦克阿瑟谈起今后的现代战争,他说:“艾克,今后战争是与共产主义的战争。”
  艾森豪威尔不敢苟同地说:“战争大多是不公平引起的。”
  麦克阿瑟晃着大烟斗说:“怎么这么说呢?为什么?”
  “所谓不公平,就是你有他没有,你富他穷,贪心造成的。”
  “没有贪心,还长心干什么?”
  “我想把整个太平洋划入一个战区,由我指挥。一个目标防止共产主义扩大,要消灭他们。”麦克阿瑟突然问道:“艾克,你怎么看?该怎么办?他有些兴奋和遐想,他几乎同时拿起两个大烟斗,他手很重碰得他那装烟斗的大盒子很响,他很能点火,嘴里叼个烟斗,手拿一个烟斗,同时点起来了,两股烟交叉着冒得挺欢。
  艾森豪威尔说:“真共产主义还真不容易打倒,假共产主义,你不打它也会倒。”
  麦克阿瑟大声问道:“艾克,你说怎么区别真假?”
  艾森豪威尔感到一时被问住了,他鼻子抽了一下说:“那就是贪心吧!”他没有说明白,没法说明白。
  麦克阿瑟也没听懂。他们一直谈到凌晨一点钟。
  艾森豪威尔从东京飞往中国南京时,麦克阿瑟没有送他上飞机,只是在旅馆门口说:“艾克,我太忙了,该死的日本人离不开我。”
●调停使马歇尔格疲力尽

  艾森豪威尔的飞机在南京大校机场降落时,中国官员和美国驻华大使馆官员来了不少。其中有不少预言家,认为艾森豪威尔在美国威望很高,不久要选上美国下届总统,这是联络感情的机遇。
  艾克在飞机场见着马歇尔将军,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们之间没有公务交往,也难得见面。他的参谋长是马歇尔荐举的,他上任后马歇尔已经到中国,在干着试图使中国内战双方和解的使命。他见马歇尔迎上来,规规矩矩地向马歇尔敬个军礼,两位五星上将把手握在一起了。他见马歇尔脸瘦了,显得眉毛长多了,嘴角上皱纹使腮帮上向谁下来,两只眼睛发着滞呆的光。一时怎么也记不起马歇尔在美国的形象。他在心里说:可把他给拖累了,这样,他还能担任国务卿吗?
  马歇尔感到艾森豪威尔精神抖擞不减当年,还是率欧洲盟军元帅的英姿,感到这人还能为国家干些事,还多亏把他从那个英国女人怀里拉出来。于是说:“艾克,一路上辛苦了?”
  艾森豪威尔把腰往下弯些说:“您好,很是想念。”他和将军亲切地拥抱。他们一同去赴蒋委员长和蒋夫人安排的午宴,在宴会上来美龄代表委员长给艾克敬酒说:“希望您到中国看看,感谢美国在华海军和空运飞机的协助。”他们干杯之后来美龄才给马歇尔将军敬酒,而且说:“没有将军您的帮助,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她和两位美国五星上将,用英语交谈着。蒋委员长只是陪着笑。宴会还是很协调的。欢迎的气氛过后,蒋介石凑近艾森豪威尔,他们坐下来了,一时停下手中酒杯。
  蒋介石对艾森豪威尔说:“将军,一年来中国的局面才算铺展开个头儿。困难在华北和东北,国府的军队运输和武器装备是突出的问题,需要美国的鼎力相助。”他把身子全面转向对方。宋美龄把身子偏过来翻译着。
  艾森豪威尔好像听得很仔细,很礼貌地说:“在对华政策上,我们应下的都会做的。”
  “我觉得在军事援华方面,军舰和飞机还不够多。”
  “东北不是已经运去七个军了吗?”
  “我们赶不上匪军,他们在东北有四十万之众。”
  “他们的腿比飞机翅膀快吗?”
  “他们的兵源多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我们的士兵是要经过正规训练的。”
  “那一定能打胜仗了!”艾森豪威尔早就听说,国民党的兵一团糟,军官贪污成风。他听蒋介石有些怨美国给他运兵慢了,于是说:“海上运你的兵,美国有运送日本战俘和他们的家眷任务,是有掩护的。空中就不方便,会引起国际上议论,可说美国出兵中国了,说美国直接干涉中国内政了。我想用陈纳德办的航空运输公司空运会方便的。同时我们又给你们一千架战斗机。”
  蒋介石让侍者为艾森豪威尔斟酒,他脸上带有几分微笑地说:“将军,国民政府军逐渐能在东北掌握有利的局势,和匪军激战几日后,林彪所率的三十万大军被杜聿明司令长官所率的国民政府军彻底击败,伤亡过半,其余残部,分别向中东铁路、哈尔滨、绥芬河一带溃蹿了。杜司令长官指挥由四平街进占长春,并令其所部以哈尔滨为目标,沿长春铁路向北追击,势如破竹。可以这么说,此一剿共战役,是继二十三年在赣南五次围剿以后。又是最大一次决定性的胜利。至少东北的整个工业区被掌握在政府军手中,小丰满的电力也掌握了。我们需要边剿匪边建设经济。”
  艾森豪威尔听蒋介石的话虽然不点头,但却带有几分赞赏,同时他的眼神内不能不闪着几分戒心。他看过驻华使馆的军事报告,这些武官称蒋介石是无能之辈,又说他是属温度计的,浑身上下的冷热都不由他掌握。于是问了句:“那么为什么要停战呢?”他说完看着对面座的马歇尔将军,他们还没交谈过这方面问题。
  蒋介石听完宋美龄翻译的艾森豪威尔的问话,他没有回答,他在盯视着马歇尔,如果让他说的话,他可以说怨马歇尔的不公正的调停才停战的。但他见马歇尔也在注视他这位委员长。
  马歇尔正准备说:你指挥的北进,就是失败。何况共军在辽狠狠地敲你的乌龟壳,你才缩回手停战的。
  蒋介石好像很会接他的话茬说:“仗,如果共产党要打的话,我们会胜的。他们的军队不接受整编,就是为打仗,我们要陪着打下去。另方面,我国急需要经济建设,美国在这方面的援助还是保守的。”
  艾森豪威尔感到不愉快,他傲慢地认为蒋介石没有权利和资格来抱怨美国,他早就知道,在美国国会中有大批议员批评美国政府,把不少援华款被蒋家和他的亲戚宋家、孔家吞蚀了。于是说:“蒋先生,关于援华事项,待我回华盛顿转告给杜鲁门总统。”他把面前酒杯推开些。
  恰在此时,紧连着宴会大厅的舞厅里,立刻传出奏出舞曲的调子。像一阵风刮出一群漂亮的仙女,在舞厅门前列队恭候佳宾了。
  艾森豪威尔自然由宋美龄陪伴跳第一支曲子了。在刚刚转上大半圈时,宋美龄是个伶俐过敏的女人,他从文森豪威尔的表情上看出他不满的情绪,便说:“亲爱的将军,目前中国战场不是军事力量的较量,而是在马歇尔将军的调停。”
  艾森豪威尔回他的住处时,是由马歇尔亲自陪送的。他像主人一样地招待客人。他们在舒适的客厅里,先谈艾克在东京会见麦克阿瑟的情景,并说麦克阿瑟在日本、韩国干得很出色,成了美国派往那里的总督。说麦克胃口很大,他要统率整个太平洋区,定为太平洋战区。马歇尔看着文森豪威尔问道:“麦克,是不是把太平洋看成没有水的存在了?”他说着微微摆着脑门发秃的头。
  艾森豪威尔点点头说:“海军是绝对不同意麦克这个提议的。谁又能满足麦克阿瑟的愿望呢?麦克阿瑟和太平洋空军关系也很紧张。”
  马歇尔说:“杜鲁门总统不会开这个禁令的。把太平洋划入一个战区,麦克他心胸很大,恐怕他协调不起来。”
  艾森豪威尔说:“目前亚洲的平静不会太长。杜鲁门总统在欧洲搞军事对峙,亚洲就会出现不平衡。”他绝口不谈麦克阿瑟和他互相敦促竞选总统的事。
  “是呀,我常想,要稳住中国会使亚洲平衡,真难呀。”马歇尔叹口气。
  “杜鲁门总统也时常灌输给我,只有把欧洲的平衡,放在跳板上,有个中间轴来来回回调整调整,归终会使欧洲铁幕解体,但不知这得多长时间?半个世纪?还是一个世纪。”艾克一皱眉毛显得两眼更亮。
  马歇尔满睑兴奋地说:“至于时间吗?我看欧洲、亚洲也好。就看两大阵营的对垒,谁坚持到底,谁就是胜利者。杜鲁门这方面要比罗斯福敢下手。”
  “杜鲁门刁。”艾森豪威尔说。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艾森豪威尔传达口信说:“杜鲁门要您替换贝尔纳斯,他让我转告给您。”他看着对方的反映。
  马歇尔眉不抬眼不眨叹口气说:“我一直渴望退休回到弗吉尼亚州利斯堡老家去,几年来我在卸掉参谋长的职务时就打算这样做了。可没想到……”他边说着边皱起后来了。
  “将军,您没想到调停工作这么棘手?”
  “艾克,不仅棘手,我同意中国之行只是因为我以为这个任务是短期的。”
  “要放弃这项工作?”
  “不可能,因为我还没有表示失败。”
  “总统请您任国务卿,这是个卸掉调停工作的机会。”
  “艾克,如果是总统提出的,我就不好推辞了。”马歇尔重复地说,“好的,如果杜鲁门要我去干,我就担任国务卿。”
  “将军,杜鲁门是诚恳的,他亲自对我说的。”
  “我这次中国之行遇到的种种挫折,艾克,,你在非洲大沙漠也不会感到这么为难。”马歇尔借机讽刺自己说:“只要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干什么都愿意,甚至是报名参军也可以。”
  艾森豪威尔看着这位老将军,曾经是他的老上司,感到太可怜了,就在欧洲战场激烈战斗中,胜利、失败未卜的时候,也未见他发这么大的愁,在太平洋冲绳岛大批美国士兵倒在燃烧的焦土上,马歇尔站在海军上将指挥舰上,听说他也未发这么大的愁。于是安慰地说;“将军,您感到是双腿陷在泥沼里了?”
  “不,是手。”马歇尔摊开双手,自己也睁大眼睛看着,看艾森豪威尔未懂,说:“没法一手托平两家。”
  艾森豪威尔带着几分冷笑说:“是心!杜鲁门制定的美国对华政策。”他心里话;这个傻老头子。
  “艾克,你对杜鲁门说,我的答复是‘接受’。”
  “什么时候回华盛顿?”
  “为了把事情干得有头有尾,看情势,我不能在九月以前离开,我希望到那时候国共双方或许能达成协议。”
  艾森豪威尔只是两眼注视着马歇尔,他在心里说:“协议,共产党未必是傻子,去钻美国和国民党扯圆的圈套。”
  “是有一定的难度。”马歇尔看着艾森豪威尔说,“艾克,中国有句成语‘狡兔有三窟才能免其死’。我看我留给你一个密码,这样你可以把总统的回直用无线电传给我而不致泄露秘密。”
  这时两个人愉快起来了。马歇尔好像跋涉出沼泽地,在欣赏着踩过的脚印。他们紧紧地握着手达成了协议,然后两个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马歇尔一手拍艾森豪威尔肩膀,一手还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开,好像在感谢他在困难危机中拉上一把,把他拉上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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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周恩来、蒋介石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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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蒋介石的官邸和往常大不一样,从官路至官邸大门口,在树林中绿色哨亭里站着持美国枪械的委员长警卫部队。路两旁的岗亭上种的牵牛花,爬满了亭子,开着喇叭筒状的红、白、蓝、紫色花朵。从官邸大门口到洋楼的甬路两侧,重新摆了各种名贵花盆,弄得像花市一样热闹。
  接周恩来的轿车开进官邸,蒋介石在会谈的小客厅里等候着。今天非常特殊,没有一个外人在场,就连宋美龄也没在座。小客厅里挂着蒋介石戎装检阅北伐军的照片。
  蒋介石穿身深蓝色中山服,黑礼帽在衣架的钩上挂着,衣架上还挂着蒋介石经常拄着的非洲象牙柄的龟头手杖。好像这间屋里是不经常会见外人的。迎面桌上摆着两盆兰花,花架上摆有六盆品种不一的兰花,屋里芝兰香气袭人,这些兰花把屋子打扮成君子之室了。蒋介石见周恩来被秘书引进屋来,他缓缓地从兰花丛中站起身来,秘书退身轻轻合上门走了,蒋介石先开口说:“请坐,坐。”
  周恩来说:“谢谢。”他就坐在蒋介石对面沙发上。
  蒋介石稍微摆下手说:“目前战局已停,你们扰乱也该停止。”
  周恩来问道:“哪里有扰乱?只有进攻可言。”
  “拉法不是你们对国军动手了吗?”蒋介石尽量把面孔板正说。
  “在已经休战时进犯,是你们进犯了拉法,经我们围剿了一下。”周恩来理直气壮地说。
  “怎么能说进犯,在东北的指挥官们有其行动指标,拉法是他们的前方哨所。”蒋介石脸色极其不自然了。
  周恩来反而极其自然地说:“我们的拉法不是前哨是前线。你们既然违反停战协定要夺,现在我们遵守休战协议,已经撤离拉法了。”
  蒋介石说:“我们的指挥官是合法占领拉法的。”
  周恩来唇齿相讥地说:“我们的指挥官随时都有能力控制拉法的。”
  “这样是谁破坏休战呢?”蒋介石倒打一耙。
  “这个罪名我想是该由首先进攻的破坏休战者来负。”周恩来说得很清楚了,又说。“你们在东北的指挥官们不是声称。如果共军不表现出有诚意的迹象并继续攻击政府军队,那么他们将指挥军队重新攻击和追击。我想我们的指挥官一定是反其道而行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最公平不过的了。”
  蒋介石可能先摆出一贯使用的压力派,看出不能取得他想象的效果时,便用鼻子嗅着兰草的香气,又安详地说:“在休战中,你们在各地活动频繁,这对休战有什么表示呢?徒有虚名吗?”
  周恩来也心平气和地说:“我们时刻遵守停战令,我们是防御中的进攻。我们的表现不是口头的,是诚意的。不论是在鞍山、海城、四平街、拉法,甚至长春,根据我们的力量不会是撤退。”
  蒋介石双手摊开了, 为了镇静下来, 但他的两条腿发颤了。嘴巴发闷地说:“这不是强辞夺理吗?我,我们那是虚的呢?我问,你们怎么给我恢复交通了?”
  周恩来从容地说:“委员长,你们是没有虚的,三人小组巡视过的京浦路、北宁路沿路数百座碉堡,一个也没有拆除。这难道也是实的。”
  “你们在铁路两侧活动。”
  “你们搞大城市占领。”
  “‘东北整军及中共军队在关内外划地驻留之方案’。我想马歇尔将军会向你提出的。”蒋介石摆出大权在握的模样说:“这个步你们是应该让的。”
  “你们的划地驻留,不是明显地划地为车吗?”周恩来说:“我拒绝了马歇尔将军提出的方案,因为马歇尔将军通过别人要他提出的方案,是木合理、不公平的,他没有权提出,我拒绝了。”
  “怎么不公平呢?”蒋介石豪横地问道,“我同意给美国在三人小组中有这种表决权。”
  周恩来说:“最近美国务卿贝尔纳斯向参议院提出《军事援华法案》和国民政府与美国政府签订《中美处置租借法案物资协定》,根据这一协定,美国向国民政府提供价值五千一百七十万美元的军用品。马歇尔将军公平吗?用中国话说,他不就嘴短了吗?”他的记忆力那么清楚,说得头头是道。
  “在东北我的军队不会增多的。”蒋介石强辞夺理了。
  “我们的军队是随你们的军队相应而增加的,可能有所超过。但你们是美械装备的武器,我们是从日本人手中缴械的。”周恩来心中装着很多材料,满可对付住蒋介石的胡搅蛮缠。
  蒋介石不服地说:“你们不但不接受整编,而且在超过《双十协定》时的规定额数。尤其在东北猛增。”
  周恩来说:“《双十协定》时规定的额数,你们迅速改编伪军,成立保安队,甚至日军都被你们整编入册了。说到东北,猛增的是你们,不是我们。在你们进入锦州时,有两个半美械装备的军。而当时东北民主联军刚成立,要枪没枪,要炮没炮。”
  “你们有俄国装备。”蒋介石吼叫了。
  “我肯定说是没有的。”周恩来沉着应战。
  “那么你们军队手中没有枪吗?是从哪里弄来的?可否见告?”
  “来源有三,第一是日本武器,日本在东北有许多仓库,遗留下的武器,遍地皆是,老百姓参加东北民主联军,多是带枪来的。第二是美国武器,是出关后缴获的。第三是抗战中从日本和伪军手中夺来的。此外并无其他来源。现在和抗战中不同的就是多了美国武器装备,东北民主联军中,有一些师团就是美国装备。”周恩来说得洋洋自得。
  蒋介石把鼻头都气歪了,眼睛瞪得很大,声音不高却狠狠叨叨地说:“这样下去,不会休战了!”他心中明白,在东北海城起义的潘朔端就是美式装备的一个整师。
  周恩来看得很清楚,尽管共产党为了挽救和平而一再让步,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的决心却已经下定。可以看出,蒋介石早在国民党军队进占长春时,就确定要发动全面内战,想用武力来消灭中国共产党。他所等待的只是适当时机。就在他得意忘形向拉法侵犯时,鞍、海战役打响了,他腹背都遭到了痛打。但他没有回心转意,他认为在东北两处受戳,是他没有从中原到华北、西北苏鲁皖全面开战,才遭失败的,才使共产党对他各个击破,如果全面开战,会势如破竹使共产示无能力抵抗。
  蒋介石认为今天的会谈,他无论如何能压住周恩来,因为他在东北的部队占领着四平街和长春,同时又把鞍山、海域收复了,钻进营口,威逼安东,他是有实力使共产党屈服的。却没有料到恩来如此强硬。于是带有几分威胁地说:“这样下去,肯定在停战期过,各战区会全面推进,到那时,我本人也难控制局势了。”他抖一下肩膀,站起身来,背过脸去,以背对着周恩来,可他脸色并不是光彩照人,而带有几分晦气。
  周恩来把后背往沙发上靠靠,说:“迫切需要全面休战。如果国民党军队在苏北实施进攻计划,一定会在山东爆发战斗,山西南部也存在同样危险,在那里,在胡宗南将军和阎锡山将军指挥下的政府军即将发动攻势,如果那样,共产党将进攻大同。我觉得地方性休战是无效的,必需实行全面休战。”
  蒋介石猛然转过脸厉声地说:“全面内战由你们共产党负责。”
  周思来两眼炯炯有神逼视着蒋介石说:“在和平谈判没有解除期间,所有战场中共方面都遵照不打第一枪的原则。”
  蒋介石感到自己的发怒太幼稚了,缓缓气地说:“那首先你们会丢掉张家口,接着还会丢掉延安。”他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横劈一下。
  周恩来似乎冷笑一声说:“委员长,那就是说您要发动全面内战了。我们不是惧怕,而是非常需要和平。”
  “这是你们一贯的口号。”
  “不光是口号,我们实际也在这样做。”周恩来坦诚地说,“委员长说到张家口和延安,如果你们真要占领,我们会尽全力保卫,一方面也给全国人民一个警觉。”
  蒋介石两排假牙都露出来说:“你们有力量保住吗?”
  周思来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说:“不一定能保住,但全国人民会掀起反对内战的高潮,我们丢掉张家口会进兵浦口,我们丢掉延安会得到南京。但我们仍然不希望内战。”
  谈话不欢而散。
  蒋介石站起身送客了。俩人互相似乎都在门前摆一下手,蒋介石转身回到了楼里,周恩来也坐进轿车里走了。
第九章 中国局势彻底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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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雷登任中国大使

  蒋介石见周恩来的汽车开出官邸了,他大声地喊着:“搬出去!搬出去!”侍从室主任陈布雷跑步进来了,毛人凤也飞跑进来了。他们明白是要把室内兰花全搬出去。蒋介石从来不喜欢花草。毛人凤看了陈布雷一眼,这是陈布雷布置的,工作人员把兰花搬出去了。
  蒋介石静了一会,亲自通知马歇尔将军到官邸进行晚宴。
  马歇尔结蒋介石回电话,说他和美国驻华新大使司徒雷登博士一同赴晚宴,并拜会委员长。
  蒋介石对这位新大使已有所了解,但他并不“感冒”,他仍希望魏德迈将军任驻华大使,在他和史迪威闹别扭时,这位将军给他在军事上不小的帮助。但他知道马歇尔和魏德迈这两个人不甚协调,而在马歇尔第一次返回华盛顿前后,马歇尔的调停工作还自认为很顺利的。于是马歇尔当魏德迈说,他准备推荐魏德迈任驻华大使。
  魏德还和马歇尔恢复了关系,在马歇尔返华后,他以治疗鼻窦炎为名返回美国了,等着返华上任。马歇尔返华后谈判不顺利,他就给国务卿贝尔纳斯发电,要他暂缓对魏德迈的任命。
  魏德迈回国后听说他被任命为驻华大使了,不禁喜出望外。尽管这意味着从陆军中将退役,可大使是文官中最高级职务。他到纽约布鲁克斯兄弟商场大肆采购夜礼服、燕尾服和当大使一切应用服饰。华盛顿盛传,等他回到中国,马歇尔就回国,由他全力处理中国问题,这使魏德迈对他的工作前景更加飘飘然起来。他已经几次跑白宫、国务院、五角大楼找他熟悉的人,拟定了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案。
  魏德迈哪里知道马歇尔变了卦,他本来期望不久就可回中国。他几次给马歇尔写信,提出他对美国国内情况的看法,表明他为加强马歇尔的力量所做的一切。他还提醒马歇尔说,委员长期望他回去,他担心自己不在中国时间久了会削弱他在中国的影响。马歇尔回答说,在目前谈判所处的情况下,若宣布魏德迈为大使,这一行动就可能被解释为表明马歇尔要走了,他的调解力量就会削弱了。魏德迈一边请众议员沃尔特·周以德出面,为他疏通华盛顿上层。周以德议员曾在中国传教行医,是蒋介石事业的坚强卫士。他已经说服了周以德议员,表明他会为马歇尔的政策努力辩护。他又给蒋介石写信,他全力支持消除中国私有军队的计划。也就是说他会让共产党听命整军就范。当然蒋介石此刻期望魏德迈返回中国任驻华大使。
  艾奇逊认为,美国需要有这样一位驻华使节,他熟悉远东,了解共产党人的思想特点,并能对付。他还说:“我的印象是自马歇尔返华起,直到他的使命结束止,他一直未能控制住局势。老将军不像在其他许多事务方面那样胸有成竹,得心应手。需要有人来向他提出忠告:‘我们毫无进展,我们得重新估计一下形势,看看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哪一步?’”只是,谁也不敢把这一切告诉马歇尔。杜鲁门总统对他过于敬畏,艾奇逊则资历太浅,需要有一个帮他体面地脱身出来,不致丢多大面子的办法,让那些中国通们去对付那个显然难以解决的老问题算了,反正那些人已经习于束手无策。艾奇逊还认为,马歇尔在这个时候打电报给总统,提名魏德迈担任驻华大使,实际上就是为自己脱身铺平道路。
  当杜鲁门总统召见艾奇逊时说:“我们给马歇尔许过愿,他想让谁当驻华大使,我们就派谁当,现在就让魏德迈当好了。”
  艾奇逊召见魏德迈告诉他自己同意他担任驻华大使。
  可是,就在这时,马歇尔感到魏德迈越过他去活动驻华大使,这对他是不礼貌的,同时听见国民党政府议论他无能,有时连委员长对他也不那么尊敬了。由于在中国问题上的歧见增多,马歇尔得出结论,如果在这个时候提名魏德迈是不明智的。因为他跟委员长关系亲近,事业成功了,不会提马歇尔的前功,事业败了,又会全推到前者的无能上去。因此,在他写给艾森豪威尔的副手汉迪将军的信中,以第三者的口吻说:共产党自然不会接受魏德迈作为调解人或任何重要角色,因为他们想到他曾经当过两年蒋介石的参谋长。
  艾森豪威尔知道马歇尔的为难之处,权衡利弊之后,于是就给魏德迈另外在美国安排一个职位。
  不久,马歇尔举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老中国通司徒雷登来当大使。此人是美国基督教传教士,生于杭州,父母均为美国在华的教士。他一九 O五年开始在华传教。一九一九年起任燕京大学校长、校务长,是个民主个人主义者。他在中国的时间比在美国时间还久。他的曾祖父是长老会牧师,高祖父是一位浸礼会传教土,老司徒雷登的妻子是林肯夫人的婶母。日本袭击珍珠港数小时后,他在北平被逮捕,幽禁在家里,直到战争结束。一九四五年被释放,他去重庆作短期逗留,参加了胜利庆典,被蒋介石接见,又会见了赫尔利大使,同毛泽东、周恩来见过面。他回到美国住了几个月。同马歇尔三月返华盛顿之行后的大约同一个时间回到中国。他访问南京的时候,蒋介石请他和马歇尔议一谈。马歇尔跟他谈了很久,对他之熟知中国形势和了解中国,深为叹服,当即请他协助,司徒雷登答应在需要时候回南京来。
  不久,司徒雷登和马歇尔在上海再次见面了。在教育会上,他们见了陈立夫。马歇尔对陈立夫没有好感,他阻碍过马歇尔的调停,他主张和共产党用武力干到底。马歇尔认为陈立夫是反动势力头子,可是司徒雷登的看法不同。他写信给马歇尔,介绍陈立夫,说陈立夫是非常聪明的,没有任何贪财之嫌,是国民党及其领袖的忠实信徒,并强烈认为必须在中国肃清共产主义。
  后来马歇尔看到了司徒雷登拿给他的《时代》杂志,陈立夫的肖像是该刊五月号的封面。该杂志是这样介绍陈立夫的:美国人要想了解中国,就必须了解这位严肃的、头发灰白的、一到贵族式圣人面孔的人,他有时候穿上套皱巴巴的西服,有时候穿一件长袍,有时候搞一点小阴谋,有时候抱有伟大的梦想。
  由此,马歇尔对司徒雷登更加产生好感。在满洲休战快期满的时候,他派飞机把司徒雷登接到南京。他们又谈了多次,马歇尔深深感到他和司徒雷登报投缘。在庆祝美国七月四日国庆活动时,马歇尔问司徒雷登愿不愿意接受大使职位?
  当时司徒雷登说他年事已高,并已向燕京大学提出退休,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美国驻华大使职位。
  司徒雷登对马歇尔说明他的主要观点是:他把蒋介石看作是中国最有希望反共成功的人物。他持有和马歇尔同样的观点,认为可以用折中的办法,在中国找到与左右势力俱无牵涉的开明的领导人。马歇尔行动迅速,立刻把司徒雷登推荐给总统,不到一周,杜鲁门就把提名送到参议院,参议院立即批准。
  在美国,杜鲁门告诉艾奇逊说:“马歇尔改变了主意,你去告诉魏德迈吧,那笔交易取消了。”
  “您是总司令嘛,”艾奇逊不想去干这种差事,快快地说:“您倒让我去办这件事。”
  杜鲁门说:“你去办得啦!”
  艾奇逊硬着头皮,把魏德迈找来说:“魏德迈将军,我很难于出口的对您谈个不好的消息,美国驻华大使已经由司徒雷登先生担任了,现在他已经从北平到南京去上任了。”魏德迈脸色突然发白了,接着又变成死灰一般颜色。他未加任何解释,也没有讲任何理由,因为他已说不出话来了。
  魏德迈半天才站起身子来。他首先想到这是马歇尔对他出尔反尔,胡来一气,给他制造一个大麻烦,大难堪。这使他没法见人。他已经声扬出去,所有亲朋都知道他要任驻华大使的消息,有的亲朋还送了礼品。他已经告知陆军,他要暂时退出现役了,他又能说出什么来呢?痛苦只有咽在肚里。
  艾奇逊见魏德迈泰然自若。
  魏德迈听到这一消息,心就像被人揪了一把,难受、疼痛,可他这个人有啥事都包在脸皮底下,如果是熟人从他那两只鹰眼里,会看出他有多么痛苦。他看着艾奇逊说:“副国务卿,我从布鲁斯兄弟商场买的那些衣服该如何处理?”
  艾奇逊听着说:“这不用操心,国务院设有一笔不记帐的款项,你拿单据来报销好了。”
  魏德迈又问道:“这些衣服怎么办?”
  艾奇逊说:“你留着吧。反正别人也穿不了。”他知道这不能怨魏德迈,这样处理可能对魏德迈的心灵创伤有些弥补。
  魏德迈钻进车子,在市内转了两个多小时,他感到事情变化得太突然。艾奇逊为啥不能做一点解释,可见他们干得亏心。他对马歇尔这位老上级往日的赤胆忠心已经决绝。他想到可能是自已在华盛顿前后写给马歇尔的信的自我表白刺了这老家伙。可那完全是出于要帮助他完成这一困难任务的至诚,才反复向他陈述,确信自己应尽早返华。
  马歇尔确实正在进行复杂谈判之际,读了魏德迈的信产生了颇不合拍的感情,感到魏德迈锋芒毕露,好像中国离开他就不行了,他管得太宽了。
  魏德迈在信中说:“在华盛顿,真是怨言纷纷,谣言四起,说您是中了中国共产党的诡计,还有人隐约暗示,您作出的种种决定,使得蒋委员长和中央政府下不了台。我一直在尽力找到一些真凭实据,好狠整一下那些造谣生事的人……”
  马歇尔感到魏德迈在华盛顿为他帮倒忙,闹不好他还会搜集一大堆攻击他的材料。魏德迈在来信里饶有兴味地把在华人员攻击一遍,甚至给这些人叫了些外号:“墙头草的文森特”、“中共的眼屁虫”、“离心离德的鬼”,等等。这些使正处于谈判棘手的马歇尔十分恼火,马歇尔把这些看成是对他的批评。于是马歇尔致电国务院不想让魏德迈回中国来。
  司徒雷登大使上任了。他极力促使马歇尔尽快地接触蒋介石此刻的思想实际。司徒雷登建议并提出了改组国民政府的计划。马歇尔同意了,他提出成立一个以司徒雷登大使为首的五人小组。这样并没有使蒋介石欢心,他仍然坚持共军必须从华北和满洲的五个地区撤出,然后才能成立五人小组。
  马歇尔见蒋介石强硬起来,他和司徒雷登大使也以强硬态度会见了中共代表周恩来。眼看着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要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在战斗中,毛泽东的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处于劣势,却取得重大战果。马歇尔早在激战前,他亲自到牯岭见到蒋介石,他认为落的进攻计划将是一场灾难,因为他们交通线漫长,山区的地形有利于共产党的游击战术,城市少粮、少电、少水易于被共产党围困,国民党的贪污腐化易于使共产党宣传得逞。蒋介石坚称共军已违反停战协定,对马歇尔的论点置之不理。马歇尔报告杜鲁门说:“蒋介石从打在东北占领长春之后,比以前更加咄咄逼人和愚蠢。”
●李先念突围

  中共对国民党行动的反应是调集军队守卫边区,同时在满洲给国民党军队沉重打击。美国大使向华盛顿警告说:“中国内战即将爆发,马歇尔准备再一次飞往牯岭向委员长呼吁,立刻停止进攻。
  马歇尔在动身之前,美国政府要马歇尔努力寻找解决敌对双方当前争执的共同焦点,并认为这个焦点集中于军事上和政治上的混合要求上。共方要求先停战,然后参加五人小组讨论各党派在改组后的国民政府委员会和国民大会中的席位分配问题。共产党要先停火后谈判,而国民党要急于发动全面进攻并要求共产党先在政治上让步,同时在军事上的裁军、铁路交通上让步,不然蒋介石要下令全面进攻。
  马歇尔找到周恩来,见这位将军仍然神态坦然。对国民党军队咄咄逼人之势,不以为然。看出他们的军队完全可以抵抗多于他们的蒋介石军队,好像一切都准备好了。
  周恩来听了马歇尔的谈话之后,说:“要求美国人必须保证:如果我们答应在政治上让步,国民党必须保证一定停火。”
  马歇尔深知蒋介石的强硬的军事态度,他不肯作出此保证。他还是要共产党让步。
  周恩来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对马歇尔说:“能让的我都让了。我们愿意和平,但不能接受蒋介石的这一套。”
  马歇尔从牯岭回到南京,蒋介石还是要求在停火之前完成军事上及其他协议。马歇尔认为这就使他的前一个提议失去意义,鉴于当前的局势,他已不能继续调停。他对司徒雷登说,他认为国民党是在利用他作为掩护,以继续进攻共产党。马歇尔致函委员长说,除非找到协议的基础以终止战争,他将向总统提议将他召回,美国终止其调停的努力。
  司徒雷登向国务院打报告,据实谈“中央和美国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他说周恩来在最近的记者招待会上控诉美国供应战争物资结蒋介石,因而帮助了蒋介石打内战。周思来提到目前正在进行的可使国民党获得两亿美元弹药的谈判。美国把军舰赠送给国民党,延长租借物资之供应,签订了供应剩余物资的协定,向中国空军供应炸弹、燃料和零配件。美式装备的五十七个师投入对共产党的进攻,美国军队运送了四十万国民党军队到华北。假如美国停止援助国民党,他们就不得不认真考虑停止战争。所谓美军驻华乃防止苏军侵入所必需,这种论点是对中国的侮辱,中国决不做任何国家的殖民地。周恩来指出,中国有很多地方并没有美国军队,哪里也没有其他外国军队去进驻,一旦国民政府改组了,周思来说并不反对美援。如果马歇尔的使命要想成功,美军就必须撤走,物资援助必须停止。
  共产党的严肃立场,挑明了美蒋的关系,使蒋介石不能不在南京同马歇尔和司徒雷登坐下来会谈了。
  蒋介石脸上铺着一层阴云说:“马歇尔将军,您自请召回之议,余深感不安。余再三思索没有发觉在余这一方面有任何行为可以看作不公正的。这样的行为在余是不可想象的,不但余作为中国政府首脑的地位不容许,余本人作为基督徒的良心也不会容许。”
  马歇尔听着立刻又缓过情绪说:“委员长,如此说来,国民政府军可以停下脚步,尊重调停了。”
  蒋介石眉头一展说:“我们得占有张家口,因为这个城市让共产党占领了对北平有威胁。一旦国军获得了张家口,大约在十天之内余就停止国军进攻的行为。”
  马歇尔对蒋介石的狡猾手腕不满地说:“委员长说过共产党可以保留张家口,怎么现在变卦了呢?”
  蒋介石一挥手说:“那时候余说,可以给共产党保留张家口,但必须放弃承德,可现在承德在国军掌握之中,为什么就不可以要张家口呢?”
  马歇尔并不怀疑张家口的重要性,这是察哈尔省的铁路中心,被称为“蒙古的大门”,热河战役继续对政府方面有利,政府方面提出的停战条件表明了它更加不愿同共产党和解的立场。蒋介石认为占领张家口如探囊取物一般。马歇尔说:“在这种有利的情况下,委员长不要占领张家口,您还可以提出条件来,作些让步。”
  蒋介石十分傲慢地说:“那么让共产党先宣布其出席国民大会代表的名单吧。”
  马歇尔感到这就不是民主大会了。但为了缓和,他还是去找周恩来,可他遭到了周恩来的拒绝。
  延安广播说马歇尔没有反对“加剧的中国内战”。他的调停已经失败,马歇尔的威望已降至最低点,他的公正性是假的,本人名誉也成了问题。
  司徒雷登给国务院的报告说明了应该考虑军事形势:“热河省的失守,对共产党是一沉重打击,其结果是把张家口和满洲之间的交通线切断了。”张家口是“共产党在长城以南所保有的最大和最重要的一座城市”,而政府军正朝它推进。
  周恩来对最近加入的司徒雷登大使进行反击,看来这位学究式的人物,好像手中老是张着一张网,像蜘蛛一样时刻想把别人粘住。他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政府不立即停止对张家口及其周围的一切军事行动,中共不能不认为政府业已公然宣告全面破裂,并已最后放弃政治解决的方针。国民党军队大规模进攻湖北李先念部队,这必然会引起全国性的大规模军事冲突,而责任则完全在国民政府。”
  周恩来的强烈的、措词严谨的声明,并指出蒋介石的虚伪,嘴里说谈判,会下调动各路军队向共产党进攻,反而不时的拿出恫吓,想让共产党在政治上就范,在军事上听从他的整编,让共产党政治上垮台,军事上涣散没有力量。好让他的军队在中原、苏北、山东、热河等地进攻,在东北摆出打过松花江的架子,好像共产党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马歇尔接连几次去牯岭,蒋介石好像藏在大森林石砬子之中的狐狸精,一会儿露脸,一会儿只是放出点气味就不见影了,这种拉大锯扯大锯的形势,叫人难以琢磨。其实蒋介石在牯岭,正架起无线电台,在等待各路进攻的消息,谈判已成了他的障眼法。马歇尔这位美国特级谈判大使,早被蒋介石折腾得成了牯岭的猴子。
  司徒雷登认为马歇尔虽然是赫赫有名的五星上将,但在中国谈判上过于文明了。他没有认识到只有在手心握着军队,才会把共产党压住。司徒雷登认为魏德迈很明白,两只脚始终穿着蒋介石军队的皮靴。这一阵子他当面念和平经,背过险去就大加赞扬国民党围攻中原解放区。他吹捧蒋介石这个决心下得英明,部署得快当。蒋介石则扬言四十八小时内一举歼灭中原解放军,活捉李先念。
  中原解放区是在抗日胜利后由几支部队汇合而成的:一支是原在鄂豫边区的李先念、郑位三率领的第四军第五师;一支是从广东北返的王震、王首道等率领的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支队;一支是从河南中部南下的王树声等率领的嵩岳军区部队。这三支久经战场的部队,在豫西桐柏山区胜利会师,以新四军第五师为主体组建了中原军区,李先念为司令员,郑位三为政委。
  蒋介石看出共产党中原军区的建立似乎威胁着国府的大门。是集结大量军队向这个地区进逼。本来中原军区避免冲突,根据中共指示主动撤出这一地区。由平汉铁路西向东转移,准备在安徽五里河一带,向新四军主力靠拢。正值“停战今”颁发,中原军区格守停战协定,立即停止前进,临时在以宣化店为中心区就地待命。
  蒋介石睽视这个时机,蓄谋先下手消灭共产党这支部队,他利用停战期间,调集十一个正规军二十六个师约三十万人,紧紧地包围了这块地区。
  周恩来和马歇尔会谈,国民党当时担任代表的是军令部长徐永昌,他是替换陈诚的。周恩来严正指出国民党当局已密令三十万军队围攻五师,建议同往宣化监督停战。他同徐永昌飞抵汉口,和美国代表拜鲁德会合了。徐永昌一下飞机就说病了,派武汉行辕副参谋长王天鸣作徐永昌代表。他们会见了李先念司令员。李先念愤怒地历数国民党破坏停战的大量事实。王天鸣边听边擦汗说:“兄弟返回汉口,呈禀上峰,再作处理。”拜鲁德只是说:“周先生,停战还是有成绩的。”周恩来严肃地说:“四个月停战,应该说是有进展的。但是中原地区形势很严重,李先念司令员刚才揭露资方军队破坏停战协定的一切行动,都是事实。应该知道,中原战争如果爆发,必将宣告和平结束,成为全面战争的起点。我希望拜鲁德先生、王先生要秉维护和平的精神,竭力作出有益的贡献。”
  军区举行了欢迎晚会,很热情地召待了三人小组。拜鲁德向马歇尔报告,说关军这股部队,不可等闲视之。他们士气很高,有极强的战斗力。王天鸣向武汉行辕报告说,对李先念部,不要轻他们的战斗力!我看,他们看准方向后,会有力量的突出重围。
  刘峙向蒋介石保证,生擒李先念,一个兵也漏不掉。
  深夜,周思来在李先念司令部,继续听取汇报,他最关心的是部队的土气。李先念和军区领导们说:“生活虽然很艰苦,绝大分战士的士气都是很高的,坚决主张武装突围打出去.但也有极少数同志,害怕战争,幻想和平。”周恩来听完后反复指示:“你们不要依靠谈判,绝对不要幻想国民党发善心,他是不会发善心的。你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你们脑子必须复杂一点,一定要设法用枪杆子突围出去。对幻想和平的,即使是极少数的人,也必须认真抓紧教育。”已经到下半夜了,他和军区的负责人一起,在油灯下面把军事地图展开,仔细地察看军区制订的作战方案。对突围方案中选定的路线、地形、敌情,哪里有山,哪里有水,哪里有敌人的碉堡,哪里敌人部署多少兵力、战斗力如何?刘峙和他指挥的心理态势,都进行了详细地了解和研究,一直工作到清晨。
  周思来回到武汉,三方代表签订停止中原内战的协议。这个协议的重要成果,是国民党方面同意将二千多名伤病员和非战斗人员以及部分被国民党蚕食地区的地方干部遣送到河南安阳。这就精简了部队,便于做好突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蒋介石对停止中原内战协议,经过仔细的研究,认为共产党死定了,他们反抗就是灭亡,直到被全部歼灭了事。他批准这个协议,同时密令,只要共产党在这个时期有一点行动,就开始围剿,绝不留情。
  这时山东解放军某部围攻枣庄。周恩来立刻电告中共中央:这样作“恐于大局不利,并将五师处境说清了。建议停止进攻,如已拿下枣庄,则应宣布退出枣庄。”中共中央立即将此电转告山东。
  国民党军队指挥官刘峙正在研究一举歼灭中原解放军的计划。他们估计五师必向东北方向突围,向新四军主力靠拢,因此将大部兵力集中在东线和北线,并命令进攻时不许有一个漏网,务求全歼。
  蒋介石让陈布雷拟好了贺电,静等刘峙发来全歼李先念的胜利消息。
  中原解放军遵照中共中央指示和周恩来在宣化店时一起研究的作战部署,以主力西向,分三路全部突出重围。
  蒋介石大怒,说刘峙是个草包。
  李先念率部突围有重大意义,它的突围成功,又给国民党反动派一个沉重的打击。
●司徒重登与蒋介石穿一条裤子

  蒋介石疯了,他在中原惨败之后,愤怒地下命令进攻张家口。同时展开各地的进攻,把内战打响了。
  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说:“蒋方是边打边谈,在东北兵力不足,一时不致有大动作,关内则向我中原、苏北、山东、热河等地进攻,可影响晋冀鲁豫,建议在政治上要对其进行揭露,在军事上应采用各个击破的战术。
  中共中央通知各解放区“敌反共反人民的大内战已从围攻中原五师开始。将进行自卫战争。”
  周恩来和董必武一起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在官邸会见了他们。他穿身军装刚从牯岭下来,就开紧急军事会议。看样子满脸不愉快,大概是对中原冲突捕他这一刀还没有愈合伤口,他又有些仗势,因为他手中拿着全国围剿令。好像对方会害怕似的。他正集中五十万大军向华东解放区大举进攻。
  周恩来开诚布公地说:“根据目前双方情况,国民党军队干涉了谈判,已经走在和平谈判前头,委员长是该到认真停战的时候。军事压力压不出和平来。还是和平谈判好。”
  蒋介石翻翻眼皮重复提出说:“是呀,和谈好,你们能让出苏北、山东、胶济线。这就解决了,全国就和平了,一个月以后就可开国大,改组政府。”
  周恩来说:“这样的让出是和平谈判?还是压迫呢?”
  蒋介石还是重复着说:“苏北地方并不大,让出来不算什么。你们还有许多地方可以生存,现在大家都看到,你们在苏北,对南京、上海威胁很大。“胶济路如不让出,交通则常遭破坏,就无法安定,北宁路无承德掩护,也不安定。”
  董必武说:“胶济等诸路交通在日夜运兵,这岂不是破坏和平的主要因素吗?”
  蒋介石狠狠看了董必武一眼说:“政府难道说,还没权使用铁路了吗?关于运什么就不要管,政府的军运不能调动吗?”
  董必武说:“正值和平谈判之际,积极地往战区部置军队其目的何在?我们本来在中原调动部队,不是遭到围剿吗?这样的不公平事儿,岂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蒋介石脸色难看起来,他把脸转向周恩来说:“如你们让出这些地方,全国人们都说你们好,你们不会吃亏民”
  周恩来回答说:“今日必须一面求全面停战,一面开政协,谈改组政府。光谈一方逼一方让出许多地方,这就没有公理可言了,另方面在各战场上部署重兵围剿进攻,这阻碍了和平谈判。我们不能让军队到别人指定的地点去找生存,那就要被吃掉了,还有什么生存?再说,我们本身已经在很好的生存,还有什么必要去讨生存呢?关于军队只要按谈判进行,是要整编的,而不应存着取消对方军队的念头和行为来达到消灭对方的目的。”他对蒋介石所提出的问题逐条给以答复,并对驻军方案提出具体建议。
  蒋介石丝毫不予考虑,只是说:“要你们让出这些地方,要让出来。”
  双方因无话可谈不欢而散,周恩来、董必武站起身来走了。他们没有再约定会谈日期。同天,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作出判断:“现在形势,边打边谈,以打为主。”
  蒋介石却认为内战形势对他有利,根本无意于实现和平。他跟周恩来谈话后又上牯岭会见司徒雷登大使去了。
  司徒雷登一下山就吵嚷,蒋委员长大有诚意,他们制定一个五条方案。他约周恩来会谈了五个小时。司徒雷登说:“委员长同意先成立一个非正式的小组,由他和国共双方商谈改组政府。”
  周恩来回答说:“这个小组中的小组,怎么来改组政府呢?”
  司徒雷登说:“在商谈前中共必须接受下列五个条件:让出苏皖边区;让出胶济线;让出承德与承德以南地区;十月十五日前退至黑龙江省、兴安省及嫩江省;鲁、晋两省须退出六月六月后的占领地区。否则,停战、改组政府都无从谈起。”
  周恩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还没有立刻发言,但他的目光在蔑视这位大使了。
  司徒雷登拿着手中打字纸,好像他很有威慑力量。他问道:“周先生,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恩来缓了缓脸色,断然地回答:“绝对不能接受!一条也不行。”
  他庄严地回绝了。使满脸狡诈之气的学究派司徒雷登大使有些目瞪口呆了。
  周恩来又反过来问道:“司徒雷登先生,蒋委员长何以如此无理呢?何以愈要愈多呢?”
  司徒雷登这才端上一口气说:“周先生,委员长说形势已变。”
  周恩来说:“蒋介石错误地认为,两三月后,他可以从军事上进占苏北、胶济线、热河、同蒲南段、津浦北段、安东、哈尔滨,我看没那么容易。我们的观点是,谈也好,打也好,边谈边打也好,目的是为了实现和平。”
  司徒雷登说:“如此和平无望,似非内战不可了?”
  周恩来说:“这是蒋的方针。我们首先是无条件停战,依照政协改组政府。六月协议,我们让步很多。今蒋要求无理,故内战应由蒋负之。”
  周恩来回到梅园,他还在生气,感到八司徒雷登身上看出,美国政府逐渐抛开在国共之间“调解”的外衣,更加公开露骨地援助蒋介石进行内战了。他连夜致电中共中央,报告了这次会谈情况。
  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复电说:“蒋之五条绝对不能接受,一条也不行,你的答复很对。我们解放区正在动员全力粉碎蒋介石的进攻。”
  马歇尔看出蒋介石是铁心要向张家口进攻,共产党保卫张家口,他并不怀疑张家口对国民党、 共产党的重要性。 但他不能不得出共产党号召停止战争而政府则“在实际上执行武力政策”的结论。军事行动不停止,谈判就是白费时间,会谈就是在枪口下进行的了。鉴于这种情况,马歇尔说他不能再当调解人了。他和司徒雷登宣布谈判陷于僵局,调处困难。国共之间的谈判一时处于停顿。
  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在答复各报记者询问时说:“六月谈判已解决了问题的百分之九十,即王世杰也说已解决百分之八十五了,最后国民党提出要中共撤出四个地区,使谈判拖延不决,后来变成五个地区。明知中并无法答应,以此来拖。现在又谈改组政府,要不弄清楚,又可能拖几个月。国民党就是用‘拖’来蒙骗要求和平的人民,欺骗世界舆论。”
  周恩来在答复外国记者有关时局的问题时,他又说:“国民党当局相信能用武力压迫我们屈服,故其对谈判是敷衍的、表面的,是用来欺骗世界与中国人民的,其真意是在打。我们给他的回答是战争不能使中共屈服,只有愈打愈大。政府当局想靠打来达到目的,是做不到的。”
  局势开始急速地恶化。国民党政府参谋总长陈诚公开发表谈话,宣布国民党军队将进攻张家口。接着蒋介石手令北平行辕及第十一战区、第十二战区部署对张家口进攻。
  张家口是解放区的政治军事中心之一。进攻张家口是一个严重步骤。它表明国民党决心实行最后破裂。
●争夺张家口

  蒋介石不再藏头藏尾了,他公开露出脸来,发出限期收复张垣的命令。国民党以九个军的兵力分三路向张家口大举进犯。
  张家口是聂荣臻总部所在地。人民解放军晋察冀部队在聂司令员的指挥下,坚决自卫反击。
  国民党北平行辕集中第十一战区孙连仲司令官和第十二战区傅作义司令官两部共十一个整编师七万余人,分别从南口、怀柔和集宁、丰镇两个方向沿平绥路向张家口进攻。
  晋察冀军区将主力置于平绥铁路东段进行阻击,同时并向平汉路北段出击。这样使孙连仲部队受阻,而且遭到重创。孙连仲吃过大亏,不敢往前进攻了。
  这时蒋介石见东线进攻张家口受阻,他对孙连仲有些恼火,又下令孙连仲调整军事部署。他在几次赴北平时就包藏着祸心,要拿下张家口。当时他要调动拥兵四十万的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当时李宗仁也赞成全面出击,而且早有腹案。当杜聿明先动手拿下控制长城线的承德时,孙连仲也想收复冀东和平津地区了。傅作义则从归绥东进夺取张家口,以确保平绥路。这些计划经过几次讨论,统由陈诚指挥。
  仗一打响,李宗仁有顾虑,傅作义在归绥,他们不敢轻易放出这条虎。
  傅作义是山西荣河人,他参加过辛亥革命,可以说是行伍出身,当过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后来参加阎锡山与奉军张作霖之战,任晋军挺进军总司令,到一九三一年任绥远省政府代理主席兼第三十五军军长,参加长城抗战。在百灵庙之战、忻口战役,都给日本以沉重打击,成为著名的抗日将领。击毙日酋川水中将,他是国民党第二个戴上“青天白日”大勋章的军事要人。
  傅作义知道蒋介石早晚会撕毁停战协定。他得到进攻张家口命令时,陈诚已经到了归绥,两个人作了多方面的交谈。
  当时陈诚说:“宜生,这次搞下大同,委员长非常赞赏。”蒋介石对傅作义早有戒心,不让他东越大同。蒋常说:“傅宜生绝非等闲之辈,绥远那个不毛之地是养不住他的。”还有一个不放心,傅作义在抗日战争时期接触不少共产党人,他还说:“傅宜生可别让共产党赤化了。”因此蒋不轻易放傅作义南下取张家口。
  陈诚的华北作战方案,孙连仲两个军要下丰润、乐亭、迁安、迁西、遵化向山海关、喜峰口方向北上;杜聿明先拿下锦州、占领沈阳,然后以第九十三军、第十三军从建昌、凌源出平泉、宽城,然后直取承德。后来杜聿明向辽南发展,保沈阳同时,他指挥近七个军攻下四平街、占领长春、直逼松花江江边,在停战中又取了承德,这就使蒋介石野心勃勃,决心要占领张家口。这时华北解放军攻打大同,蒋介石受不住了,为了巩固地盘,不得不拉拢傅作义,他发电给傅作义:“出于华北战略考虑,兹将大同划归绥远绥靖公署,请即解大同之围。”
  傅作义可下子等到这一天了,是他冲出塞外的机会到了,他立刻接受任务,调动兵力大举进攻大同。
  解放军一边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一边撤出大同,加强张家口的防线。
  傅作义进驻大同,如给他解开了绑绳一样。张家口成了他主要的垫脚基石,他可以控制华北,控制阎锡山,华北称雄的日子到来了。
  孙连仲的攻击木顺利,陈诚就催傅作义迅速出兵。他看出傅作义对老头子的密令有按兵不动之举。
  蒋介石又用解围大同的故伎,让陈诚亲自跟傅作义谈,将张家口划归他的第十二战区管辖。同时亲自发了许诺的密令,及亲笔信:
  宜生吾弟:共军主力被牵制于怀来,张垣势孤,取张垣今其时也。张垣乃北国重镇,决定设张垣绥署,以吾弟为主任。见电兴师,谅不负所望也。”蒋中正。
  傅作义看了蒋介石这封亲笔信心落地了。为了显示他效忠蒋介石,免蒋介石疑心,他居然灵机一动,写了篇奇文给毛泽东。
  毛泽东先生:
  ……做一个自命为革命的领导者应该懂得,所谓革命形势是客观存在的,并不是客观强求的,更不是主观强求的,否则削足适履,以人民之所恶强加于人民,是永远不会成功的。所以,我热诚地希望你们能接受大同战役的血的教训,立刻改变政策,放弃武力万能的观念,速参加政府,结束叛乱……我个人始终未以共产党为敌,更没有准备和共产党作战,我毋宁是一个同情共产党的人,你们曾经坚决主张抗日,你们有坚决奋斗的精神,我都钦佩。只有今天的战乱政策是万分错误,国家为人民着想,请先生放弃这个政策……是成是败,为福为祸,现在政界是你们选择的最佳机会。只要先生肯放弃战乱政策,我愿推荐贺龙将军或其他任何一位共军将领接替我现在的职位,而我本人情愿在毛先生部下做一个最低级的职员而绝对忠实服务……
  毛泽东看了这封信笑了对聂荣臻说:“他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蒋介石的自白书。不过为了感谢傅将军这封信,不要保卫张家口了,我要放弃张家口。也祝他在蒋介石面前得宠,他还是做高官的。既然陈诚来督战,不会轻易罢手的。是成是败,是福是祸客观存在。感谢这位博先生,情愿在我毛先生部下做一个最低级职员,这不会的,虽然他打下大同,还会打下张家口,毛先生还会给他个不大不小的官当当的。”
  蒋介石看了傅作义给毛泽东的信说:“傅作义这小子,还挺会玩笔杆子,我要他跟共产党玩枪杆子。我蒋某人吃他这一套,毛某人可不吃他那套。”
  蒋介石再次派陈诚当面陈情说:“委员长看了你给毛泽东的信,心悦诚服,说你文武全才,既能掌军,又能管政。这次大功定能告成了。”
  傅作义高兴得向陈诚致谢,他保证立刻出兵,迅速地拿下张家口,以谢委员长的信任。他当时抽出笔来,当陈诚面写出命令,他在调动他的部队,看气势让人耳边听见隆隆的炮声了。
  傅作义不是贪而忘险的人,他知道张家口不是大同,它是中共晋察首府,是延安联系东北的渠道。解放军不会像大同那么轻易放掉。如果自己损失太大,又会影响他这司令长官的地位,到那时蒋介石会把他一脚踢开。但他也看得很清楚,打开张家口,再兵进北平,那前途才会大放光明。先在部队制造他出兵张家口的舆论,说他不是受谁的指使,他是绥远、察哈尔、热河的受降官,占领张家口是名正言顺的。对上司他应下从西线进攻,但提出个条件,就是要有空军配合。
  傅作义知道聂荣臻不白给,稍一不慎就吃大亏。他兵分三路,北路向集宁进攻;南路由归绥进犯深城;中路集中主力部队沿平绥路东进,抢占卓资山后,向集宁围攻。
  此刻解放军像把扇面散开了,等傅作义的三个师一进来,立刻像钳子似的夹住,全面包围了这三个师,双方展开了激烈战斗。由于解放军前线指挥部距离战场较远,没有组织阻击部,结果给了傅作义以喘息和整顿机会。他的一 O一师赶来增援,新编第三十三师及新编骑兵第四师也随之赶来,使解放军处于不利的境地。这时,中共中央下达了放弃张家口的命令,于是解放军迅速地撤出集宁。傅作义部队乘虚占领集宁后,经南堑壕直插张北。
  解放军开进狼窝沟,分两个梯队防守狼窝沟。傅作义认为解放军要顽抗作战,他下令小心进攻。其实解放军是保护张家口的撤退工作。敌人又以飞机轰炸、坦克掩护实行步兵冲锋,连连被打退下去。指挥员郑维山请示:“能撤离的人,都走了,下花园发电厂怎么办?”聂荣臻司令员从容不迫地回答:“不要破坏!这里群众还用电,我们是暂时撤离。”
  张家口在国民党军队的掌握之中了。
●局势彻底明朗

  周恩来仍竭力作挽救的努力,他再次找马歇尔商谈,建议重新召开休会已近三月的军事三人小组会议,讨论停战问题。
  马歇尔立刻又爬上牯岭,他赶回来答复说:“国民党方面拒绝召开军事三人小组会议,而提出要召开非正式五人小组会议讨论政府改组问题。这就是拒绝停止向张家口进攻了。
  事情十分清楚:全面破裂已难避免,继续商谈已不能取得积极成果,于是,周恩来愤然暂时退出谈判,离开南京乘飞机去上海。他采取这样行动,目的是让全国人民和全世界都知道:和谈已处于危机关头。不让国民党制造一种假象,仿佛谈判还在继续,谈判仍有希望。
  周恩来这样一走,马歇尔和司徒雷登都着急了。他们联名致函周恩来说:“自阁下赴上海后,我们一直希望您回来,以便重新努力,停止蔓延的内战。我们愿在此事上尽最大能力帮忙。因此我们敢于根据我们过去的友谊及我们个人对您的尊敬,催促您立刻回南京。”
  周恩来心里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重开谈判,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他复信给马歇尔和司徒雷登说:“我并非不欲回南京与阁下等共商停战之确切办法者,唯因政府当局不仅无停战表示,且更变本加厉,正在积极进攻张家口、哈尔滨、安东与苏北各地不已,若再冒昧商谈,徒骗人民,于真正和平决无补益。故宁留上海,以待三人小组会议之召开。”他再次向马歇尔送致备忘录。
  同时,董必武等又以中共代表团名义致函蒋介石,受命提出最严重警告。函中声明:如果政府不立即停止对张家口及其周围的一切军事行动,中共不能不认为政府业已公然宣告全面破裂,并已最后放弃政治解决的方针。其因此所造成的一切严重后果,当然全部责任均应由政府方面负之。
  国民党军队继续往张家口逼近。
  事态已发展到这样严重的地步,周恩来认为有必要迅速地向国内外公布事实真相,使公众了解国民党当局正在蓄意制造全面破裂,在精神上有所准备。他在上海周公馆举行记者招待会。到会的中外记者有七十余人。他一开头便说:“从上次八月底和诸位见面后,过去了的九月份正如所预料的一样,是在‘拖中大打’的局势中过去了。全国内战越打越大,现已打到察哈尔大门。如果政府军不停止对张家口及其周围的军事进攻,我们便认为蒋主席决心破裂,最后放弃和平谈判,一切严重的后果和责任都应由国民政府负之。”
  周恩来把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在内战问题上所采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作了比较说:“自从日本投降以来,中共的态度一向。都是为和平、民主、独立、统一而奋斗。从马歇尔将军担任调停人起,我们始终主张彻底停战和照政协决议办事。这两项主张,是全中国人民的要求,也是国际爱好和平人土的愿望。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我们从没有改过口。但是,国民党当局则完全相反。在有些时候他们也口头赞成停战,但在大多数时候反对停战,而不论赞成或反对,他们总是提出许多使对方不能接受的条件,所以,实际上就是反对停战。
  周恩来例举一月停战令宣布以来,几个主要时期在关键问题上双方的态度。说明内战的责任应由谁负。接着说:“现在政府正在进攻张家口、在战争严重进行的情形下,可以设想政府不仅不会马上停战,定会在打下了张家口后提出更多的要求。”
  周恩来严正地宣告:“在今天,主要的关键是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因为绝不能在向解放区军事政治中心之一的张家口进攻的炮火中,来一条一条地商谈停战协定、改组国府及召开国大等问题。这等于拿刀放在人家的脖子上逼其投降,这种希望是永远不可能在中共身上达到的。”
  周恩来以往不曾使用强烈的措词,谴责美国政府正在变本加厉地推行援助蒋介石扩大内战的对华政策。他举出运军火、运兵及转让美国剩余物资、派军事顾问团训练国民党军队等等事实,他说;“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美国的帮助,国民党要进行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内战,是不可能的。”
  最后周恩来激动地说:“今天中国的情况是空前严重的。如果国民党政府不悔改,仍然继续向张家口进攻,如果美国政府仍旧公开的或隐蔽的帮助国民党政府打仗,继续保留军队驻华,那么,中国的内战是无法停止的,中国必将是一个全面破裂的局面。内战的继续扩大,将使中国人民遭受更惨痛的牺牲,经历更长期的黑暗。但我深信,中国人民有力量走完这段艰苦的过程,克服一切困难,战胜内战制造者与援助者。”
  周恩来这篇讲话,外国通讯社和国内外许多报纸都用显著地位进行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映。
  美国吃不消了。马歇尔决定从南京飞往上海,他要力劝周恩来回南京继续谈判。他到上海后说:“我一定要再见周恩来一次,我一定得再作一次最后努力。他借美国吉伦中将上海寓所宴请周恩来。当吉伦把周恩来从马斯南路一 O七号周公馆请来,他们刚刚踏进客厅,马歇尔便从屏风后迎面走出来。
  马歇尔伸出双手紧走几步,大声热情地说:“周将军,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可好?”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了。
  吉伦邀请周恩来赴宴会,没有对他讲马歇尔来上海。周恩来握住马歇尔的手,他并不感到突然,很愉快地说:“谢谢将军,我一切都好。”
  他们坐下之后,马歇尔说:“周将军,您感到我来得突然吗?”他看着周恩来的反应。
  周恩来很自然地说:“我没有感到突然,因为我在这里当中外记者,谈了国民党,也谈了美国。”
  “周将军,这么说我是被您与中外记者谈话而召来的了?”马歇尔带着几分猜谜似的笑说:“是应召而来。”
  “将军。您不是应我答中外记者之召而来。”周恩来胸有成竹地说:“您是被目前险恶的局势应召而来。”
  “险恶的局势?您指哪桩?”马歇尔硬装不懂的模样。
  周恩来说:“国民党军队在进攻张家口。”
  这时吉伦中将来请周恩来和马歇尔进入餐厅宴会。他们在桌上只是谈些南京日常情况,宴会时间不长,离席到客厅,这才是正题。
  马歇尔开头带有解释的意思说:“委员长看到各报的记者的报道,对于周将军答记者问,感到不安。我来请您回南京继续会谈。中国有句谚语:‘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
  周恩来问道:“是开军调三人小组会议吗?这个会是到非开不可的时候了。”
  马歇尔说:“周将军,我们还是开五人小组会,司徒雷登先生正在作这方面的努力。”
  “如果,国民党军队不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国民党军队不全面停止战争,什么样的会,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周恩来有些火气了。
  马歇尔继续说:“周将军,只有先坐下来,才能谈到停战。”
  周恩来立刻驳斥说:“现在不能这么说了。战争是走在谈判前头,只有接受无条件停火,才能继续谈判,这是我们的原则,不能移易。进攻张家口就说明蒋委员长宣布决心放弃谈判,走向全面破裂。”
  马歇尔说:“周将军,为了挽救谈判,我和司徒雷登打算草拟一个声明,希望委员长努力争取和平解决。该声明建议立即召开以司徒雷登为首的五人小组会议讨论改组国民政府,同时召开马歇尔主持的三人小组会议以解决其他问题。”
  周恩来立刻质问说:“这个小组还能讨论出什么?只是为了拖住我们的时间,使国民党军队尽快地进攻张家口。难道说,不是这样吗?”
  马歇尔说:“两个会议打算讨论九个问题,主要是,三人小组关于军队驻地重新分配,达成协议以前,长江以北之国民党军队暂驻现地,……”
  没等马歇尔说完,周恩来就说:“是否凡由以司徒雷登博士为首的五人小组所达成之协议,再交政协综合小组批准?”
  马歇尔补充说:“应立即交政协综合小组批准。”
  “将军,您和司徒雷登先生企图推销假和平计划。”
  “周将军,时至今日怎么会这样说呢?难道说我不是一手托两家吗?”
  “将军,您的手已经藏在背后了。如果不是这样,我要求关内的国民党军队撤回到一月十三日的位置,关外的国民党军队撤回到六月七日的位置。我看你们办不到了。”
  “周将军,我以前讲过,您要是不相信我,只管直说,你现在已经这样说了,我立刻回南京。”
  “如果政府不惜以内战独裁造成全面分裂之局面,中共方面将坚决反对到底。”
  马歇尔沉默无言,这就是双方进行长时间会谈的结果。马歇尔当晚返回了南京。
  当晚,周恩来招待报界人土,他仍以积极态度,指出只要国民党政府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中共愿意参加谈判。
  这时已经是十月十日晚了。蒋介石在国庆会上说:“我在南京迎接张家口占领的好消息。”
  中国民主同盟秘书长梁漱溟十日赶到上海,想劝周恩来回南京继续谈判,周恩来没有坚决拒绝。梁漱溟颇为兴奋,于十一日搭货车回南京。但第二天早晨,他在南京车站下车时,看到报上赫然登载国民党军队攻下张家口的消息。他对来车站迎接他的记者们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当时传诵一时的名言:“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
  蒋介石飞往台湾视察去了。临走时亲笔写给杜聿明一封信。
  “光亭:其时令已到,迅行动也。蒋中正。”
  傅作义部下董其武向傅作义报告,他率军从张家口大境门进入城内了。
  第四天傅作义亲自乘飞机从绥远赶到张家口传令嘉奖攻占张家口各部队。他任命董其武为张家口市警备司令,对其他一些人也都嘉奖一番。张家口市悬灯结彩热闹非凡。可是老百姓大多冷眼旁观,他们从抗日战争以来,就和当年八路军共同抗日,有着鱼水深情。老百姓觉得把抗日的共产党在胜利时赶出张家口,于理不合。另外老百姓已经明白当年抗日的傅作义部队,投靠了蒋介石打起内战来了,在老百姓心中傅作义部队的威信一下子降下来了。所以老百姓很冷淡,当傅作义坐在彩车上从飞机场开进市内,老百姓关门闭户,像天降瘟神一样。还有不少人家大白天打开电灯。
  宪兵和特务挨家查看,问道:“为什么大白天打电灯?”
  老百姓说:“傅作义将军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呀。”
  特务们知道,这下花园发电厂是解放军保护下来的。当时国民党军队曾经组织了破坏队,如果解放军顽抗,他们就潜进下花园发电厂,把它炸掉。
  解放军一直守到上级下令才撤出下花园电厂,并把厂内存放的灯泡送给了老百姓,因为当时买一个灯泡很不容易。在国民党进攻时打大炮,震坏不少人家的灯泡。
  特务问:“穷人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老百姓说:“给了我们电灯泡。”说得特务无言对答,只有抢灯泡往碎了砸,老百姓说:“国民党砸碎了光明。”
  国民党万分高兴,蒋介石派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国防部长白崇禧、行政院长张群、参谋长陈诚一托人到张家口为傅作义祝贺、庆功,称赞他是“中兴大臣”。蒋介石调升他为绥远、察哈尔两省绥靖主任,兼两省省主席。傅作义不忘部下,保荐董其武任绥远省主席、暂三军军长由安春山充任;保荐孙岚峰代察哈尔省主席。并不是傅作义将军不愿当这份官,是他的心飞往更高的位置上去了。白崇禧在劳军大会上说:“集宁一役,以少胜众,予匪以严重打击,解大同之围,后与第十一战区会攻张家口。将此沟通国际路线的军事重镇攻克。此种辉煌战绩,皆归功于傅长官之指挥有方,将士忠勇效命。”
  傅作义神气十足地说:“我们军事力量非常雄厚。我们革命几十年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的力量。国军装备优良,数量、质量都好,足可以保卫和平,实现统一。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定会国富民强。”
  蒋介石高兴极了,他把张家口划给第十二战区傅作义管辖的阴谋成功了。他认为天下大事定矣!他如果还有一点要保持中国和平的想法,他就绝不能这样做。可是,蒋介石已完全陶醉于军事上的表面优势,不顾共产党人的一再警告和各种建议,也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一意孤行,于十月十一日下午攻占张家口后,又宣布他们单方决定召开的国民大会在十一月十二日如期举行。此后国民党军队积极准备突袭延安,并继续向华东、晋冀鲁豫、晋察冀、东北等地区大举进攻。
  蒋介石在南京召开的秘密军事会议上,声称:“五个月之内打垮中共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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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和平谈判终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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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谈的道路已被完全阻断

  占领张家口后,未出半月,在东北的杜聿明占领了安东。
  马歇尔说蒋介石子得太冒,太露骨,太不通情理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进攻张家口时,还给他通个信呢。
  周恩来被第三方面人士黄炎培、梁漱溟、章伯钧、罗隆基从上海接回南京,当晚在梅园新村和董必武等商谈。这时有人透露了国民党军队攻占安东的消息。
  周恩来正在喝茶,他愤怒地放下手中茶林说:“我们要回延安,从此以后不再谈了。蒋介石和我们打了十几年交道,并不了解共产党。共产党从无到有,从最底层翻上来,何伯国民党的压力?怕压力。当初就不会有共产党!”
  黄炎培力劝说:“恩来,暂时还不要返回延安,以免不明真相的人误解。”
  梁漱溟也在力劝,大家才又喝茶,缓缓情绪。表示第三方面始终不渝的有事同共产党协商。
  第二天周恩来同马歇尔会谈说。“张家口被占,国民党政府宣布召开‘国大’,说明全面破裂已定。因第三方面的努力,故我这次回来谈判。”
  马歇尔表示欢迎地说:“周将军,您回到谈判桌上来就好。”
  周恩来严厉地指出:“我们回到谈判桌上了,战场上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攻占了安东。三人小组另一方的后台蒋已去台湾,避而不谈。”
  马歇尔说:“委员长他留下和谈停战八条,我们可以协商,待他回南京再面谈。”他把打印的八条递过来。
  周恩来只是看了八条一眼,往桌子边上推开说:“蒋的八条没有道理,谈已不必要。这是蒋方一手造成的。中共主张停战,已尽了最大努力。”他站起身来了。
  马歇尔见已不能再谈,便留下话说:“周将军,待委员长回南京,三人小组再研究吧。”
  周恩来悻悻地说:“他们占了安东,我们还要看他占下去!”他向马歇尔告辞了。
  蒋介石回来后,马歇尔立刻见到蒋介石说:“政府军占领了安东。”
  蒋介石忙洋洋地说:“是吗?噢,我不在南京呀!”
  马歇尔说:“最近政府的军事行动以及委员长不在南京,严重影响了谈判前景。”
  蒋介石一声没吭,坐在沙发椅里,好像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上帝存在了。
  马歇尔警告地说:“共产党丢失的是城市,不是军队。他们是不打算在二个地方死守或打到不剩一兵一卒的。”
  蒋介石说:“我们再谈谈嘛。”
  马歇尔又和蒋介石私下里进行一系列会谈。他试图起草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停火声明。国民党在蒋介石的授意下拿出一个声明。马歇尔大为失望,因为委员长附加了某些“战胜国”的条件。马歇尔向杜鲁门报告了他的失望,说蒋介石由于重新开战以及强行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从而错过一个极好的和解机会。
  这篇声明本来就解决不了问题。而蒋介石的顾问们连声明中的微小让步也反对。马歇尔仍然勉为其难的,约周恩来谈话。他说:“周将军,希望共产党能做出有利的反应。”
  周恩来知道时机紧迫,说:“如果将军还认为有一线希望,我愿意再费一点时间继续努力;如果将军认为无望,我就必须回延安。”
  ”马歇尔皱着眉头说:“希望周将军能参加三人小组会议。”
  周恩来爽快地说:“我可以再试一次。”
  马歇尔先召开三人小组非正式会议。一开头就提出蒋介石的停火建议,他说:“委员长认为半步也不能后退了。”
  周恩来说:“我愿意把这停火建议转给延安。假如委员长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必然造成政治分裂。”他带有警告的口气。
  马歇尔说:“周将军要往前看,要打破目前的僵局,我看前途还是光明的。希望共产党暂时不管政治上的分歧,先接受停火。”
  蒋介石这时应无党派代表之请,作为避免破裂的最后一分钟的努力,他同意把国民大会开幕日期延至十一月十五日。这就是用一分钟换出三天的“伟大”历史性的记录。
  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目前的工作在揭穿美蒋的欺骗,打破第三方面的幻想,故稍留几天再回延安。
  蒋介石宣布国民大会延期三天召开,目的只是为了想再多拉几个第三方面的人进去。中共代表团发表书面谈话,指出对此不予重视:国民党如果还有丝毫尊重政协决议的诚意,那就不是延期,而是停开其一党包办之国大。
  十四日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张澜发表谈话:“民盟决不参加一党国大。”
  十五日,由国民党一手把持的国民大会当天上午开场。国民党以外,只有青年党,民社党和少数克党派人士参加。和谈的大门最后由国民党关上了。
  第二天,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声明,指出一党的国大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的一切决议及停战协定与整军方案,割断了和平商谈的道路。进攻解放区的血战方殷,美国政府援助国民党政府内战的政策未变,中共愿同一切真正为民主努力的党派、为真和平、真民主奋斗到底。
  周恩来对这阶段的谈判,他作了这样的分析:七月以来谈判的本身不会有什么结果,但马歇尔、蒋介石还在欺骗。假如那时我们不谈就会孤立,因为人民不了解,我们只有在‘国大’开了之后才能走,一定要在第三个阶段结束后才能走,这样才能完成教育人民的一刻。
  周恩来走访了马歇尔说:“谈判之门业已关闭。尽管有将军之努力,谈判已失败。蒋介石想用武力解决一切,我们不会屈服。中国人民的人心向背是决定一切的。我即将返回延安。”他谈得很从容不迫,但也看出他内心很痛苦,谈判的失败,即将给中国人民带来灾难。
  马歇尔沉默地听着,他这位调停人看到国大即已召开,再没有理由挽留周恩来了。
  周恩来语调很重地说:“将军,我对您个人仍然高度尊敬,中国的问题太复杂,变化太快。我们在南京还留下一位代表,如果政府真的像我所料而进攻延安,则一切谈判即告结束。”
  十六日下午,周恩来在南京梅园新村举行告别性的记者招待会,他在重庆、南京进行的历时一年多的谈判结束了。他还是穿着在政协开会时所穿的那套黑呢子中山装,还是那样目光炯炯,彬彬有礼。大家陆续到来了,工作人员向参加会的人散发书面声明。严正谴责国民党一党召开的“国大”是违反政协决议和全国民意的,中共决不承认。
  许多记者围住了周恩来,向他询问谈判破裂的情况。他请大家坐下,他潇洒地站在大家面前,好像一面墙迎挡着各方面吹来的风。他回答记者的提问。
  记者问;“周先生认为现在已无可再谈了吗?”
  周恩来回答:“是的。一党‘国大’召开后,已把政协决议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和谈的道路也已被完全阻断。”
  记者问:“几时回去?”
  周恩来回答:“两三天内。”
  记者问:“几时回来?”
  周恩来答:“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
  一个记者说:“谈判破裂了,国民党在军事上肯定要大举进攻,延安的军事情况怎么样?”周恩来让工作人员挂起一幅地图。在这幅“国民党进攻解放区形势图”中,周恩来指着代表解放区边界的蓝线说:“我们一直是在自己区域实行自卫。但假如政府继续进攻,特别是进攻中共和解放区的中心延安,那就逼得我们从蓝线里打出来,那就是全国变动的局面。”
  记者问:“青年党参加‘国大’后,还能再称‘国大’为一党包办的吗?”
  周恩来气愤地回答;“一党包办的性质并无改变,因为这一‘国大’是以近四个十年前一党包办选出的旧代表作基础的。政协时因为改组政府、宪草修改原则等一切决议都成立了,而且政府还保证在国大中通过由政协审议完成的宪法草案。这样我们才能作最大的让步,承认这些旧代表。但是现在政协各项决议一条也没有实行,而‘国大’却仍以旧代表为基础。其次,这一‘国大’的召开不是经各党派协议的,而是一党召开了之后,再请其他党派参加的。青年党的参加,也是单独和政府交涉的。”
  记者问:“假如‘国大’通过对中共下讨伐令,中共将何以处之?”
  周恩来笑笑说:“那有什么不同呢?早就在打了。我们在南京的人早就准备坐监狱的。抗战前十年内战,抗战中八年磨擦,胜利后一年纠纷,都经历过了。再二十年还是如此,我们还是要为人民服务。只要不背叛人民,依靠人民,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一定有出路的。假如你们替我们担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要紧的。”
  记者问:“国共分裂后,中国革命的形势如何?”
  周恩来答:“百年来,中国的革命都是为了独立和民主。这个阶段是不能超越的。我也是生长在城市里的,但自从进入农村后,认识了农民力量的伟大。中国的工业化是不能建筑在沙滩上的,必须依靠农业,依靠农民,依靠农村的解放。”
  记者问:“战争的前途如何?”
  周恩来答:“可以假定两种前途:国民党军多占城市就多付代价。过去已经损失了三十五个旅,占的城是空的。我们的主力未受损失。渐渐地他的损失达到或越过总兵力的二分之一时,占的城市和交通线就保不住了。那时候,就逼得他考虑新问题。国民党一面占许多地方,一面又消灭了我们的主力,那就叫胜利。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种胜利他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记者问:“假如国际干涉,中共采取什么态度度?”
  周恩来说:“如果是武装干涉,不论来自何方,我们一概反对。如果善意调解,我们都愿考虑。”
  记者们接着提出许多问题,其中什么问题都有。周恩来一直站着侃侃而谈,他有时语调激昂,有时是冷静地进行分析,有时是诚恳地作解释。散会后,记者围着他,请他签名题字。他题道:“为真民主真和平而奋斗到底!”
  第二天中午,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在梅园新村宴请民主同盟领导人,并摄影留念。十九日周恩来率领中共代表团邓颖超、李维汉等十余人,结束历时一年多的艰难而曲折的谈判,乘坐马歇尔提供的飞机,飞往延安。
  董必武仍留在南京。
失败了的马歇尔

  马歇尔在周恩来没有返回延安之前,他向杜鲁门概述了形势的发展,并说如果政府真的进攻延安,我将认为这样便结束了我的使命。
  马歇尔立刻收到杜鲁门总统的回电。总统对局势如此发展迅速既表示遗憾,但又向将军保证;“不会降低我们对你的工作成绩和效能的高度评价。你将得到我始终不渝的感激和信任。
  马歇尔突然想起艾森豪威尔来时带来的杜鲁门的口信。便写信给杜鲁门总统:
  “我通过艾森豪威尔转告接受任命,但是,说实话,我在一九四六年九月以
  前无法离开中国,因为政府和共产党之间即将达成一项协议,果真得成,我必
  须滞留数月,使其顺利执行。建议先进行提名并报国会批准,但允许我到九月
  再行就任。”
  在这种情况下,杜鲁门别无他法,只有同意。然而中国的双方当然没有达成协议,它们依然只作出口头许诺而根本无意遵行。九月到了,马歇尔依然滞留在中国,杜鲁门越发不耐烦起来。和他同来的拜鲁德说:“他呆得太久了。现在该他回家了。”
  马歇尔同艾森豪威尔在艾克巡视远东来华时,他们编了一套供他俩使用的简易密码,例如“松林”代表国务卿,“主人”代表总统。艾森豪威尔走了个把星期就给他来电报说:“请回家,主人要你当‘松林’。”
  马歇尔就是脱不开身。他给艾森豪威尔写信说:“我在这儿的仗打得可是没完没了,两头都朝我的身上挤,世界上每发生一次动乱,都使这里的问题更加难办。我现在一心想回家去养鸡。”
  杜鲁门总统悄悄通知马歇尔在华盛顿的联络员,他看了魏德迈报告的草稿,说马歇尔的调解是倒向共产党。杜鲁门是不信的。但是,如果印发下去,将对马歇尔将军不利。魏德迈的报告里还批评马歇尔和国务院置国民党于不顾,听凭赤色分子接管中国。国务院拿到报告副本后,声称其中含有某些不实之词,并打电报给马歇尔,建议他同他旧日的部下联系,让他修正,或者修改论点。
  魏德还坚持说:“我的报告已写成,我是为我的国家写的。论点不能修改。”
  杜鲁门听了魏德迈的报告,真是又急又气,他怕马歇尔将军知道,赶忙向将军表示,自己继续对他抱有莫大信任。总统通过马歇尔的联络员给他捎了如下口信:
  总统请你把他下面的话转告给马歇尔将军,以下是我记忆中的原话:
  总统申明,他对马歇尔将军在中国表现的耐心和坚韧不拔,一如既往地表示深深的感激之情。他要我告诉您,正如他以前经常对您讲述的那样,总统对马歇尔将军所作所为,怀有最充分的和毫不动摇的信任。他要马歇尔将军知道,他完全信赖马歇尔将军对中国问题的决断。也只相信将军一人的决断。只要在我担任总统时我就将继续这样做。
  总统回信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可如今,看在上帝分上,还是回国吧!”
  但是马歇尔,老马识途,终于领会到了这一言外之意。他给艾森豪威尔打了一份电报:“请告主人,我即返‘松林’”。
  马歇尔显然平静下来了。他已深信有效的调解到尽头了。他离开南京去天津,研究立即减少驻津美军的问题,然后去北平讨论军调部的前途。他精神愉快多了。回到南京和司徒雷登去蒋介石官邸谈话,由蒋夫人在场专译。
  蒋介石这阵脸上又泛红光了,他身穿中山装,潇洒得像个文职官员。
  马歇尔说:“我此次走一趟华北,我感到共产党的军事和政治力量已经庞大到不容忽视的程度,应该把他们纳入政府。”
  蒋介石脸上的笑容,只是在面颊的颧骨颤动一下,他心里好不自在地说:共产党的庞大还不是你调停的吗?他想到这里也感到有点亏心。要不是调解,他怎么能争取到时间,把军队运到各战场呢。他缓缓气说:“将军,你太仁慈了,共产党不会和国民党合作,他们是受苏联政府影响的,他们野心太大,他们的目的在于破坏政府,插手外交政策。”他一口气说了将一个小时,主题就是要消灭共产党。
  马歇尔说:“委员长声称必须消灭共产党的军事力量,这个做到了,解决共产党就没有多大困难了?”
  蒋介石放大了声音说:“我相信可以在八至十个月内消灭共产党军队,所以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向延安让步。既然共产党没有合作的愿望,美国应该重新考虑其使命,着重于稳定政府及稳定整个远东,把共产党当作政府的成员之一,那是行不通的。”
  马歇尔重申地说:“我深信政府不能忽视共产党这个庞大集团,而且不等到政府实现其消灭共产党的计划,国家就要面临经济总崩溃了。”
  蒋介石不高兴地说:“这是怎么说呢?”
  马歇尔坦率直言地说,“腐败。”
  蒋介石不高兴了,晃着两条腿。
  马歇尔根蔑视蒋介石,看惯了他那条老腿转呀转的,差点碰到天花板了。
  他们足足谈了三个多小时。司徒雷登倾向蒋介石,他抱有希望,他相信可以把蒋介石同国民党反动势力分开来,并使蒋介石执行一个使中国强大起来的政策。马歇尔不那么有把握了,他要看到更多能达成协议的迹象,他觉得蒋介石同国民党反动势力分不开。
  这一年脚步艰难地走到了年尾,委员长在南京举行圣诞节宴会招待中美官员。
  蒋介石身穿长袍马褂,头戴貂皮四喜帽子,脚穿薄底靴子,袖头用白兔儿毛镶的软袖筒儿,像唱戏式的下巴领上挂了白胡须。在来宾入席后,他憨声憨气地说:“上帝赐给我们光明。”他点着一支蜡烛,接着圣诞树上的彩色灯泡全亮了起来。他一挥手唱机响起了圣诞歌声,身穿白衣唱圣诗的二十个少女也一齐唱起来。这种仪式结束后,蒋介石换身通常圣诞节男主人穿的严肃的黑长袍。宋美龄则穿着迷人的以翠绿描金锦缎镶边的黑丝绒旗袍。他们庄重地挎着胳膊绕场走一圈,向在场人们致了敬意。
  蒋介石由夫人陪伴着,同美国客人谈着最近局势。
  在今天圣诞宴会上缺少一位主角,不是上帝,而是马歇尔将军。他对蒋介石安排的圣诞节没兴致,再加傍晚时分,患了重伤风卧在床上。他心里很烦躁,正在这个时候他住处来了一二百示威者,高喊:“美国大兵滚出中国去!马歇尔滚回美国去!”他听得很清楚,从床上爬起来喊道:“安德伍德上校,这是怎么回事儿?”
  安德伍德上校往床前凑近些说:“将军,是一个中国姑娘被两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强奸了。示威者要将军主持公道。”
  马歇尔脸色刷白地问道:“当地军警没有阻止一下吗?何必到这里找我呢?”他有些喝叫起来了。
  安德伍德上校缓缓地说:“这件事好像委员长也知道。”
  “嗯!”马歇尔重重哼了一声,心里说:“这是往我头上抽鞭子,要赶我走了。于是一边下床一边说:“给我找个译员来。”他感到自己有些中国话说不全,再加这种事情有翻译在场,磨时间话好说些。
  安德伍德上校知道会说中国话的美国人,都碰巧去上海看体育比赛去了。他只得从美国海军代表那里要来一个军官,他恰好是海军陆战队的。马歇尔这时正在下床,看着进来的这位军官就大声吼道:“你怎么搞的,把一个陆战队的人弄来当译员!”
  安德伍德上校立正站着,他感到真是吓人,他想回答没有用,他确实没有说运的机会,他知道马歇尔发火的原因,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外边示威者还在叫喊,他见那位海军军官也在楞怔着,便灵机一动,上前扒掉那军官的海军制服。
  马歇尔接见了代表,他答应由他给海军陆战队打招呼,并且主持公道。虽费些口舌,但总算把示威者应付过去了。示威者走后他给中国外交部打了电话,让他们对此事多关照。这时他对安德伍德说:“我去参加蒋介石的圣诞宴会。”
  蒋介石听说马歇尔将军到了,亲自和夫人迎接到门口儿,并特意为马歇尔准备了西式晚宴。
  马歇尔和军调部美国军官被飨以烤火鸡,葡萄干馅饼,果冻和冰淇淋。
  正在这时,一位大块头中国军官,蒋军中基督教头头黄仁霖出场了。他化装为圣诞老人,开始给来宾分配礼物。会场气氛热烈起来了。
  马歇尔得到的一张供桌上阅读用的小桌子。这是做工精细的工艺品。随同马歇尔的人只分得了极平常的礼品,他们都很不舒服。
  接着到了圣诞节这一天。马歇尔注意到了,这天他们见面,蒋介石表情很严肃。他明白这是蒋介石在西安被扣十周年。这里边还有另一层意思——国民大会通过新宪法。当然共产党不高兴,周恩来再一次要求另开新的国民大会,恢复一月十三日的停火线以重新划定军调时期的军事阵地;他完全拒绝新宪法。在马歇尔确定回国之后,应蒋介石之请,他对局势作了长篇大论的报告及分析。他在报告中说:“……我怀疑共产党此时会愿意达成任何协议,因为他们认为国民党打算消灭他们。认为我马歇尔也是这么想的。政府军将领们是错误地以为可在几个月之内使共产党就范。我吁求勿让军事行动破坏进一步谈判的可能性,我也要求委员长保证国民党内各派取得新政府的主要职位。如果共产党此刻不参加政府,则委员长仍应在新机构内为他们留出席位,而委员长不仅仅是一党领袖。……”
  蒋介石这次从外表看温顺得像老猫,脸上不时带着微笑。其实他内心对马歇尔有些厌烦,他认为对付共产党不得力的时候,用谈判获得时间是一种策略,既然现在军事上全面铺开了,共产党纷纷撤出城市及交通要道,政府军给养供应、部署都能展开,共产党就没法抵抗,谈判已无必要了。他手下的将领都向他表现了突出的战争欲,而且在中原、华北、东北都有突出的表现,最为明显的是张家口的占领、安东的占领, 使他趾高气扬了。 当马歇尔长篇谈话时,他一有空隙就加上一句:“将军,感谢您的大力帮助,没有您的调解,我还不能伸开腰,一时把兵力都困守在大西南了。您当我的顾问吧!”
  当马歇尔谈话一停时,他一有空隙就加上一句:“将军,感谢您帮助我对共产党有了深刻认识。在谈判一开始我就有决心和共产党干到底。您当我的顾问吧!”
  当马歇尔谈话停顿时,他又会加上一句说:“将军,军事上打开局面,政治上开了国大会,我浑身都活了。请您留下当我的顾问吧!您会看见我怎么对付共产党、战胜共产党和毛泽东的。”他伸手抓住正在谈话的马歇尔的手,眼内蓄满了泪水。
  马歇尔此刻明白蒋介石这一套,他是以胜者姿态在狂哮后的一种极其暂短的温顺,等你扭转身子工夫,他就会伸出利爪抓你皮。马歇尔想到了,蒋介石已掀起全面战争的高潮,下一步只是夺取共产党的老巢延安罢了。马歇尔预感到那时对国民党不会有多大转机,闹不顺利蒋介石会窝了探出的脖子。他再一次强调他不接受蒋介石顾问的职位。共产党的反美情绪已是如此强烈,他们在气恼美国给蒋介石往各战场运兵,供应大量军用物资,使蒋介石获得了发动战争的时间。但马歇尔也明白,国民党蒋介石失掉了民心,这是他们最大的损失。他怎么能留下当顾问呢?况且国民党内极端反动分子也会反对他,使他的工作无法展开。此刻静下来思考,蒋介石何尝不是国民党极端反对分子的头子呢?他已经向杜鲁门总统私下写了报告,他感到政府和蒋介石所以要他留下来,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取得美国的支持以加强国民党现政权的地位。
  蒋介石看到马歇尔忽明忽暗的表情,心里不禁酸溜溜的,进一步说:“将军,中国有句老话:‘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个活’。我多么衷心地希望您当政府的顾问。”
  马歇尔受到感动,他差不点掏出心里话,告诉蒋委员长:我要回国当国务卿去了!但他还是没有透露出去,他一再地表示感谢委员长对他的信任和邀请。
  最后蒋介石征求他对政府及对共产党的行动和势态发展的意见和设想?马歇尔开诚布公地说,他认为共产党将拒绝重开谈判,政府只有依仗军事行动来打通铁路运输,就像一个没有熟透的瓜硬摘下来了,对国民党损失太大,在目前情况下,军调部的工作人员应减少到只留一名干部,美国的调停工作应即停止。他当蒋介石说要到天津、北平巡视一下美国海军陆战队。他在考虑从天津、北平撤出海军陆战队。
  蒋介石心中非常痛快,他在听马歇尔长篇训话时,他在祈祷上帝,把马歇尔这个儿子收回到美国老家去。
  蒋介石在除夕之夜,举行了一个不带女眷的宴会,同时也是为马歇尔将军做寿,邀请了五十多位客人,陈立夫和青年党的代表出席了庆寿宴会。蒋夫人协助丈夫迎接宾客,俟宴席开始后,她向马歇尔告退出去了。
  寿宴是西餐,菜肴同圣诞晚会的一样,只是多了个生日蛋糕。
  蒋介石脸面挺亮堂,他举杯致祝词,由宋子文翻译。他深沉地说:“祝贺亲爱的马歇尔将军的寿辰,感谢他来华一年为和平而做的努力。”
  马歇尔举杯回敬了委员长,他只是说:“谢谢!谢谢!”他神态肃穆,生怕说出太带鼓舞性的话来。在一阵掌声中,马歇尔动手切蛋糕,好像刀子发钝,切起来很费劲,也许他到了老年,对自己的生日都很留念,不愿切碎而愿完整。何况他又身在异国,身边没有亲人,再加上这次调停工作没有干出色,使他内心感到一切都是破碎的。
  第二天委员长以更多的友谊之情亲自往访。他从司徒雷登大使元旦访问时,才听说马歇尔将军是带病参加宴请的。他正要去探视。这可是中国政府首脑唯一的一次上门拜访将军。
  蒋介石在美国买了一架新的C— 54型飞机作为他的座机,他邀请马歇尔将军的夫人及女儿一家坐这架飞机回国,他们可先乘商业班机飞往印度与马歇尔将军会会。蒋介石提议等他的座机到后,再搭上马歇尔夫人她们向东飞到关岛,在那里她们可以坐海军的运输机到夏威夷避寒,这对马歇尔夫人的鼻窦炎大有好处。马歇尔说。“如果我回国,我可以在那里接她。一月份派恩赫斯特的气候对她正合适。”他在等杜鲁门总统正式命令。
  美国国务院电告马歇尔,总统要他回国。
  下午,马歇尔和司徒雷登再次同委员长及夫人会谈。蒋介石再一次请求将军回来当他的特别顾问,答应赋予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共同为使中国成为中国人和美国人所向往的国家而努力。
  马歇尔答应慎重考虑蒋介石讲的一切。这是他假装出的诚恳态度,向蒋介石表示感谢和热恋他的这份调停工作。不过他的决心已经下了。当晚宴会,他请司徒雷登第二天去向蒋介石小心解释,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委员长的聘请。
  蒋介石这才得到准确消息,知道马歇尔回国去任国务卿。
  第二天上午,委员长和夫人领着一大帮官员到机场相送,另外还有共产党人董必武。大家感情各有不同,语言态度亦都不同。
  马歇尔和董必武告别说;“查先生,您回到延安时,代我向周将军问好。”
  董必武说;“谢谢,我不久就会到延安。”
  飞机起飞了。一直拔到万米高空,马歇尔都没有睁开眼睛,眼里含着两大领泪珠,他不知道这泪珠是失败的仟悔,还是对中国的留恋?马歇尔将前往檀香山与他的夫人作短期休假。然后再往华盛顿。
  三个月后董必武和南京、上海代表团办事处工作人员撤回延安。张治中将军和邵力子先生到机场送行。
  董必武上飞机前向送别的朋友们说:“再会之期,当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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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渤海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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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渤海师专的浪潮

  由于美军士兵强奸北京大学女学生的暴行,引起全国学生抗议美军暴行的爱国运动。刚刚迁回来的东北大学,还没有挂起校牌,就在内部鼓动往北平回迁了。私立中正大学忙着招生开学,这是给杜聿明打气,让他稳定脚跟。从长春路过来沈阳的长白师范学院的学生,好像一转就去北平了。沈阳医学院也在研究迁校。这一方面有国民党的鼓动,害怕学生过于集中,对他们在东北发动内战是不利的。另方面东北的学生,在日寇奴化教育之下,他们没有读更多的书,好像祖国光复了,他们非常渴望读书,在这种心态之下,认为去关内北平是个读书的好环境。因此,从哈尔滨、长春、大连各地来的青年学生像走马灯似的纷纷去北平了。
  渤海师专的学生,心情也是不平静的。它虽然是沈阳第一座开课的学校,他们的心也在浮动。但是因为是师范专科学校的地位,北平那里不会接收这样学校。老师是从各大学请来的客座,东北大学的老师居多。他们大多是原东北大学学生,在抗战期间由北平迁西安、迁昆明折腾了大半个中国,可下子回到老家,马上再迁走,心情不平稳。再加他们跟着国民党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深知国民党的所作所为,这次再转进内战里头去,后果不堪设想了。他们又从朋友当中知道,在北平有不少教授忍饥挨饿,比抗战时期还艰苦。调过头来,他们反对打内战,开始和学生们喊出要和平、要民主的口号。在渤海师专代课的老师不愿离开东北了。当师专被卷入抗议美军暴行的行列时,老师们也大都参加了。
  校长和训导主任、 教导主任, 在参加游行的前几天都下了不准令,先是说:“我们是学府,不干涉政府事务。”说得十分严厉,凡是参加游行的不管老师学生一律开除。
  罗鼎老师代表一部分东北籍教师, 支持学生参加抗议, 参加大游行,他说:“学生不是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凡是有志青年都要关心国家大事。”他在和学生代表开预备会时,号召学生认清时局,抗议美军污辱中国女学生,这不是一般问题,是有关中国主权问题。同时指出美国在中国驻军是干涉中国内政,是公开支持国民党打内战。
  学校在以断粮为理由,没有给学生开晚饭。直到深夜,家住沈阳的同学纷纷从家里,往学校送粮、送吃食。还有的同学包饺子、蒸馒头送来。
  一时学校热闹极了,赶上娘娘庙会了。罗英、郑黑马、鲍果他们以家在沈阳的名义,从黄昏一直送饭到日上柳梢头。整个校园学生分科聚成多少群,边吃饭边讨论国家大事,把要民主、要和平,改为争取民主和平!要生存、要饭吃的口号。
  郑黑马和鲍果、罗英他们在同学中串连,学生愤怒了,在操场中央点起一堆黄火,围着唱歌,接着拉起手来跳团结舞。月亮升到中天了,学生们开始围着火堆转圈儿。不住地往火堆上加干柴,火苗蹿起一丈多高。有的同学边跳边拍手喊:
  火,火,火呀,
  照亮了我们跳动的。
  烧垮旧世界吧!
  迎接一个民主、和平的新世界……
  训导主任牛希酋看着这些学生,他把情况报告给警备司令部了。他认为这是学生的狂热。
  学生闹了大半宿,大家的兴趣,仍然很高涨。感到自己变成烈火了,变成青烟了,变成月亮星星了。一直闹到下半夜,他们围着校园转了三圈,拼命地高喊要民主!要和平!要新生活!要饭吃!
  国民党沈阳警备司令部派一连大兵包围了校舍。可是校园又掀起了高潮。一直闹到下半夜,学生才安定下来。大兵们还围着校园,在墙外边不时地放枪恫吓学生。训导主任派出他手下的人员,参杂在学生中不断地搜集情况,反应学生的动态。
  郑黑马和鲍果敲开罗英她们女生宿舍的门,叫出罗英。他们迅速地躲在北面锅炉房墙角下边,鲍果小声地说:“罗英姐,咱们商量一件事,看看来取什么行动?”
  郑黑马还是那么挑皮地说:“别叫姐姐,叫罗英同学,我告诉你在训导主任宿舍,我们听见了音乐科那个自称天才女高音的,在训导主任屋里唱歌嬉笑打闹。好像我们没有冲出学校大门,他们在庆祝胜利呢。”他说得很快。
  鲍果说:一咱们把各科进步同学找些来,然后冲进屋找训导主任算帐去!咱们抓住他的小尾巴,明天不让我们游行,我们就揭露出他们的丑闻。”
  罗英听着连连点点,她认为有道理。他们三个人分头活动,一会儿工夫找来了八九名同学,各科都有了代表。
  郑黑马走在前边,大家不走校舍中门,怕打草惊蛇,走后门又怕惊动国民党围着校舍的大兵。同学们商定路线,从锅炉房旁边小砖墙爬过去,然后到校舍东面小宿舍,这是训导主任的住处。郑黑马比小猪还灵巧,他的脚步简直是落地无声。悄悄摸到小墙根底下,男同学都扳着墙头飞身跨过去了,这里有两个女同学,平素她们嘴巴快当,这爬墙她们就没能耐了。
  黑马往地下一蹲,小声说:“罗英同学,你们踩我肩膀头爬过去。”
  罗英要脱掉棉鞋踩郑黑马肩膀头,那位女同学还穿双皮鞋。
  郑黑马着急地说:“别来这一套婆婆妈妈的了。别说棉鞋、皮鞋,就是铁鞋我的肩膀也踩不塌架。”
  罗英他们摸到小宿舍墙眼底下,果然听见手摇留声机声,随着是天才女高音的歌声。窗户上挂着伪满的防空帘,严严实实的密不透光。
  同学们摸到楼门跟前,大家用肩膀头抵住门扇子,胸中燃着怒火,一使劲轰隆一声把两扇沉重的门推开了,屋里情况赤裸裸露在同学眼前了。这位牛希酋训导主任正搂着天才歌唱家跳舞,连跳带唱折腾热了。上身穿着内衣,叫人看着牙床子发麻。桌上摆着酒瓶,两个电炉子上热着菜和饭。
  牛希酋原是国民党熊式辉带来的接收大员,因为他没法去黑龙江省任厅长,才弄这么个镇压学生的差事。他见这种情况,反羞为怒,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干涉我私人自由。”
  郑黑马上前抓住牛希酋前胸衣服说:“干什么?我们要揍死你这个坏蛋。”这家伙有些害怕了,浑身打着哆嗦。他心里明镜似的,迈出沈阳城就有民主联军,打死他这么个坏蛋,是没有人敢追究的。前些天被赶走的第一任校长,就是因为他们合伙盗卖了学生的口粮。
  鲍果上前说:“你不知道干什么吗?那好,我们打铃把同学们都叫起来,让大家来看看你在干什么?”他气得脸都变了颜色。
  牛希酋嗓子眼咕嘟一声说不出话来了。 把腰弯下, 满脸淌汗。嘴里嘟嚷着:“你们看该怎么处置?”他软下来了。
  郑黑马嚷着:“绑起来,推出去,给同学们看看。”
  那位天才歌唱家,浑身哆嗦成一团,坐在床边上哭喊;“不要绑呀,我没脸见人呀,我要死……”
  罗英说:“你把今天情况写一下,按上你的手指印,我们就饶你,你要跟我们捣乱,我们就公布出去。”
  牛希酋乖乖地把情况写明白了,按了手指印儿。罗莫把衣服扔给天才歌唱家,让她快走。郑黑马要女歌唱家也写材料。罗英说:“她是群众,别乱来。”大家转身去学校仓库,打开锁头一看,里边有够吃一个月的高粮米。大家高兴起来了,把厨房做饭的工人都喊起来,开火煮饭。
  郑黑马拿个纸喇叭,在院子里喊:“同学们有饭吃了!”
  鲍果没有制止住黑马,他说:“黑马,你太兴奋了,我们还没有向罗老师说明情况,我心里老不落贴儿。”
  “怕哈?我们人证在手,让同学们乐和乐和嘛。”郑黑马有些手舞足蹈了。
  有的同学从梦中醒过来,听说有饭吃了,就高兴得楼上楼下喊叫,把整个学校闹翻了天一样。有不少同学手里拿饭碗和筷子,当成乐器疯狂地敲打着。
  罗鼎老师把鲍果、郑黑马、罗英还有一些进步同学找到一起说:“这件事情你们很敢干,是勇敢行动,但是千万要想到后果,牛希酋代表国民党,他一时忍下去了,等事后他一定要找你们算帐。”他说得很清楚,现在国民党在城市里还掌握生杀大权,我们要用策略把他们斗倒,不要过于鲁本行事。
  郑黑马说:“罗老师,我们手中有他亲笔写的字据,他敢起屁,我们就公布出去,把他拱出校门。”他瞪大眼睛,恨得直咬牙。
  罗鼎老师看着同学们说:“你们拿到手的证据,使他一时可能不敢张嘴咬你们,但等他转过身来,他的嘴大,你们嘴小,谁来给你们评理,何况现在学校里是三足鼎立,有进步学生,有国民党的三青团,有中间派社会贤达,一时还没有办法把三股力量拧到一起。当然,我们要多做工作,尽量争取大多数。”
  明天,全校同学要参加抗议美军暴行的游行,声援北平、天津、上海、南京、开封、重庆、昆明。武汉、广州、杭州、苏州、台北等地五十万学生相继举行的抗议罢课和游行示威。鲍果他们几个同学听罗鼎老师一讲,感到自己虽然很勇敢,但缺乏斗争策略,确实要防备牛希酋这家伙的反扑。
  罗老师在他们要离开时,安慰地说:“你们也不要不安,我想牛希酋眼下不会反扑,他知道时机,正当全国学生大示威时,他不敢轻易来动你们,但有可能在暗中下手。我们不得不防。有事多商量,你们是能斗胜这头恶牛的。”
  鲍果他们陆续赶到学校时,同学们都拥进吃饭的大礼堂。冬天学校没有煤烧暖气和炉子,有许多屋子像冰窑一样冷,只有这大礼堂是木头地板,在中间分两行摆上十几个木桶,炊事人员抬出稀饭盛在桶里,同学们一拥而上,紧紧地围着木桶用自己的碗掏稀饭,淋得满地都是饭米汤。
  今天,同学们非常兴奋,大家要参加游行示威。再加昨天没有开晚饭,现在开饭了,都往大礼堂里挤。敲碗筷声,唠喀吵架声混成一片。有人见鲍果拿碗来了,对他点头,大多数同学认识他,把他叫作家。
  商久吉从后边蹿上来说:“作家,怎么你的长篇小说《碗荒春秋》不连载了?”他边说边看周围拥来的女同学。
  前一阵子的条在国文科壁报上,发表所谓长篇小说《碗荒春秋》。是写女同学抢不着饭吃掉眼泪,他提议抢饭武状元和大肚子汉们省下点饭。发扬团结友爱留给女同学半碗稀饭吧!连着发了几期,他感到索然无味了。写这类小说是讽刺谁呢?帮谁的忙呢?国民党宣传这种困难是共产党占领农村搞的。鲍果经罗老师的教育,他思想开窍了,要从社会本质上来看,正是国民党挑起内战造成的这种苦难。他就再没情绪写下去了。他听商久吉这么一问,他脸上带有几分冷笑说:“久吉,我不再搞无聊的东西了。”
  “鲍果,这年头越无聊越好哇!”尚久吉还纠缠着说,“你写的那《满眼泪》里的女同学够可怜的了。我很喜欢她娇羞、美丽、善良,宁肯挨饿也不声不响。”
  鲍果往郑黑马身边走过去说:“你抢过一桶来,给挤不上糟的女同学分点,不然游行她们顶不住俄。”
  这时同学们拥到礼堂门口了。礼堂里抢饭乱了套。眨眼工夫残到地板上一滩滩稀粥。
  就在这时候,忽听有人大声喊:“哎呀,手——榴——弹——!”只见这个同学从高粱米稀粥里抓出颗木把手榴弹,连粥带水从手腕往胳膊窝里淌。
  同学们四处乱跑。有的同学害怕地说:“快跑开呀!这煮过的手榴弹要是爆炸了,更能炸死更多的人呀!”
  有人喊;“爆炸了!”这一声不要紧,不少同学都躺在地板上,有的人紧紧抱住脑袋,把屁股蹶得老高的,看样子等着挨炸了。
  礼堂中间两排摆放的十几个大木桶,黑古险峻的粘满稀粥,看着又肮脏又使人害怕,好像是一口口黑井,眨眼工夫,会把大家全吞下肚去。
  这时抓出手榴弹那个同学,已经吓得昏过去了,一屁股坐在木桶跟前,可是两只手仍然高高地举着手榴弹,让人看着,好像他一松手,这颗手榴弹会一下子炸成一千块。给所有的同学都崩上一块,一同送大家上西天去。
  鲍果和民主联军李明打过交道,他打过枪,虽然没甩过手榴弹,但也明白点它的性质。他看同学们吓得那种模样,紧跑上前,从那个吓呆了的擎着手榴弹同学手中夺下来,大声地说:“是臭货,好的早煮炸了!”他的举动使礼堂里同学镇静了。
  郑黑马愣征地从鲍果手里夺过手榴弹,他往板凳上一站,拧开手榴弹木把的后堵,大声地说:“有什么可怕的,连根弦都没有。”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一折腾,由于鲍果和郑黑马的大胆,坏蛋恐吓同学们的行为被揭穿了。同学们愤怒地齐声喊道:“同学们,有正义感的、有爱国心的同学们,我们要求美军撤出中国!抗议美军暴行!反对内战!要民主!要和平!礼堂里同学冲出了校舍,这颗没弦的手榴弹激怒了同学们。
  罗英他们美术科同学早就准备好了横标,挑在竹杆上,在校园里开始游行了。校门被锁上了,郑黑马领一帮同学站在大墙头上招呼:“同学们,高山大海无阻挡,翻过大墙到市政府广场集合!”他手里摆着小红旗,像站在风浪中的船头上,把小旗抖得哗哗响。
  鲍果和十几名同学在大墙根底下忙活着,他们抬来几张桌子放在墙根下,女同学们边越过大墙边说:“反对美国大兵污辱女性,争取女权!”整个一面大墙像和校舍连在一起,像一艘巨轮,载着同学们在激流中搏斗、冲击,向彼岸航去。
  最后赶来几位同学,手扳墙头、两腿发酸爬不上去,他们本是害怕不想去游行,但又怕被这巨大潮流卷去淹没了。
  商久吉弄得浑身是泥土,两手扳着墙头,身子一蹿一蹿地,可两脚仍离不开地皮。鲍果只好抓住他两腿,用肩膀顶着使他爬上墙头了。
  商久吉一缩脖说,滚下墙头说:“鲍果,快,快,牛,手中拿把小撸子!”他浑身抖得筛了糠。
  鲍果说:“你怕什么呀!就是大炮也挡不住了。”他最后越过大墙,他回头看见牛希酋站在宿舍门前台阶上,手插在黑大衣口袋里,看样子手中是摸着小枪,看见有些不参加游行的同学都露面了,向牛希酋身边拢去了,他大方地从墙头上跳下追游行队伍去了。这时游行大队在郑黑马举着的渤海师专校旗引导下,像条巨龙,在晨雾中拥向了市府广场。同学们的脚步声拍打得尚未苏醒的早晨,在迎接金色曙光。
  渤海师专的浪潮,席卷了沈阳的中学和大学,接着东北大学少部价留沈同学也参加了游行,中正大学在校园里游了三圈,中山中学在沈阳南站游行了,还开讲演会。同学们都喊出要和平、要民主,不要打内战的口号。引起沈阳工人、职员、商界极大的震动,广大群众表示支持学生的爱国行动,警备司令部要处罚渤海师专的游行代头人,一时没有敢下手。
  国民党辽宁省党部,对渤海师专的带头游行的举动,极为不满,虽然当时没有镇压,但已经在发动学校中的三青团,在秘密进行调查;并拉出黑名单,俟机把这些带头学生逮捕。
  冬天,学校没有煤炭烧暖气,学校决定提前放假。但校方知道,大多数同学没有办法回家,只有住在学校里。国民党省党部感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决定举办冬令营,要学生去参加,说只有那里才有过冬的暖气房子,每天除了军训,还给补习英文,凡是不参加的不发冬天服装、不供给粮食,学校关门。这一切安排由省教育厅出面。
  接着各校都张榜,列出名单,每一个中队配有国民党校级教官两名,冬令营址设在中正大学中山楼。
  罗鼎老师召集鲍果、郑黑马、罗英十几名同学,在他家开秘密会,讨论怎么去应付国民党设下的冬令营。
  鲍果认为他们都得参加,不然没地方住,没地方吃,他说:“咱们只得去钻他们圈套了。我看没啥?只要头脑清醒,他们下的软硬套子都没有用。”
  郑黑马拍着胸脯说:“有什么可怕的,它就是大辽河的漩水涡我也敢跳。”
  罗英眨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大家说:“还是要去的,不然就脱离群众了。只要我们互相都有照应,他们大不了就是抓同学呗。他们抓,咱们就揭发,唤起同学们对国民党进一步的认识。”
  “大家分析了国民党目前的形势,他们在东北还要发动更大的一场内战。一边打内战,一边镇压学潮。害怕学生把他们发动内战的阴谋揭穿,使广大人民明白真相。”罗鼎老师耐心地说着当前国内国外形势,要同学们提高觉悟,认清国民党的本质,他们要一党专政,在南京开的国民大会就是一党专政的大会。他们要把中国拉向倒退,使中国成为帝国主义的附庸国。他说:“你们不要低估当前的形势,国民党要进攻最大的民主力量,就是敢跟他们抗衡的中国共产党。在军事上他们在华北占领了张家口,在东北占领了安东,还会去占领延安。这样他们就在城市中更加疯狂地镇压民主力量。学生是民主力量的先锋,他们要首先对学生开刀。冬令营,我看有些同学要听从安排,有的要去冬令营,有的就不一定去。”他看着鲍果和郑黑马。
  郑黑马抢着说:“我去,我啥也不怕。”
  “怕到没啥可怕的,我想到国民党特务要抓一些人,影响今后开展工作。开学后有些学生不见影了,他们说是学生自己离开学校了。”罗鼎老师说,“还有、国民党可能在学生当中发展他们的三青团组织,以便扩大他们势力。”
  “那么,我不久他们三青团,还把我绑去?”郑黑马端起肩膀头说。
  “我们不能莽撞,上次你们半夜闯进牛希酋宿舍,就有些考虑不周到。”罗鼎老师提醒地说,“牛希酋是个老狐狸不好斗。”
  郑黑马插话说:“我们参加游行他也没敢出来制止呀!”
  罗鼎老师说:“可他事后把这件事报警备司令部了。说你们是绑架那个唱歌的女学生,硬塞在他屋里的,是对他的侮蔑和陷害,是你们为了要游行制造的事端。”
  “这个老东西敢这么反咬一口?天才歌女还在呀,让她用良心说话。”郑黑马火气大了,看模样他要去找歌女说理。
  罗英说:“什么良心,别傻了。歌女早不在学校了,听说她被牛希酋推荐到北平上大学去了。”
  大家一时都不吱声了,看着罗鼎老师。
  罗鼎老师说:“同学们,不要泄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斗争就是这样吃一堑,长一智。我去把警备司令部拿到手的黑名单弄来,根据眼下情况我们再研究谁去谁不去。我们不是盲目的,我们是对抗他们。”
  郑黑马说:“罗老师,我还是要去。”
  罗鼎说:“鲍果要去。因为他在渤海师专和沈阳各大学校中,小有名望,把他抓了,我们就有把柄了,说明他们在打击民主。他们就得硬挺着不敢动手,至少要晚点动手。以显示他们有民主。”
  “罗老师,我呢?”郑黑马问。
  “黑马,我另有安排。”罗鼎说,“冬令营一开营、大家都去报名,把棉衣弄来,有的同学要避开一下。”
  因为罗鼎老师说出上次夜闯牛希前宿舍的事,同学们当成很大的胜利,谁想到训导主任这老狐狸会反咬一口,说是学生对他施的圈套,为了挑起事端。大家这才知道罗老师掌握很多情况,只有听他的话,才不会出差错。
●亲生父子相见不相识

  在学校吃这学期最后一顿饭时,各班同学去中正大学中山楼报到。为了诱学生来报名,那时吃救济总署配发的白面蒸的馒头,报到第二天每人发一套发布棉衣和美国兵穿破的短皮大衣一件。第三天各学校混合编成冬令营训练中队。第四天点名时发集体加入三青团表。
  这时许多同学不见影了。管冬令营的是警备司令部一个上校军官,任大队长。他气得把没有离开的学生集合一起,在励志社礼堂大喊大叫:“凡是今天点名不在的,一律开除学籍。”这次训话会上,各学校训导主任都出席了。看出罗老师知道的学生黑名单,确是各学校训导处报警备司令部的。
  鲍果在领到三青团表时,找到教官部说:“我是社会贤达,什么团都不参加。我用稿费可以混饭吃,不给饭吃我就自动离开,你们可别怀疑我跑解放区去。”
  这位中校教官部副大队长翻着大白眼珠子看着鲍果,觉得这个学生有这么大的胆,还有几分疯狂呢?于是就说:”“你不吃饭吃稿子吗?”
  鲍果把一卷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诗歌、小说往桌上一扔说:“我就凭这些饿不死。”
  教官副大队长还不大懂写稿这码事,翻着几张报纸说:“你是办报的?”
  “我是写稿的。”鲍果回答。
  “写稿的不参加三青团?”
  “什么团也不参加。”
  牛希酋走进屋来,他正好听见了,翻着生气的眼睛说:“你什么都不参加吗?那次游行你不是参加了吗?”
  鲍果毫不惧怕他说:“怎么,美国大兵强奸我们同胞,你还不参加游行吗?你不是中国人吧?”
  牛希酋大声喊:“你反对盟国?”
  “我反对外国人糟蹋中国同胞。”鲍果索兴坐在屋里椅子上不走了。
  “你私通共产党!”牛希酋喊。
  “我谁也不通,我反对打内战。”
  “你说是国民党挑动内战吗?”
  “什么党挑起内战我都反对。”
  副大队长见这个学生敢和训导主任顶嘴,有点看不下去,满脸不是好气色地说:“这成啥体统?学生和老师吵架顶嘴。”
  牛希酋有点不满意这位副大队长,觉得他是大老粗狗屁不懂,仅仅看成是吵嘴,这是反动学生的嚣张气焰。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少将。他见屋里三个人脸上带着三种气色,便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姓什么?”他见这个青年瞪圆两眼怪有气魄的。
  鲍果不和气地说:“姓鲍。”
  “包公的包叶少将问。
  “包公吃鱼的鲍。”
  “咱们是一家子,你家住哪里?”
  “大辽河边上。”
  “小地名呢?”
  “顺河屯。”鲍果有点后悔不该吐出自家姓了,他平伯就很不喜欢国民党军官,何况是这么大的官。于是从桌上抓起他那卷稿子,一转身闯出屋子去了。
  屋里的副大队长,被突然走进一位少将,弄得有些愕然,他立正站着根本没有听清他和那个学生的对话,只是晃忽之间听见了一句“我们是一家子”,好像这句话是向他介绍的,等他定下神工夫,学生已经走了。他客气地说:“将军您请坐。”他仍然直标地站着。
  “别客气,别客气。坐,坐!”这位少将客套地让屋里教官和脸上杀气腾腾的牛希酋,自我介绍地说,“我叫鲍世勋,中正大学筹委会的。”他摆下手,随着拉过一个凳子坐下了。
  牛希酋还在怒气冲冲,甚至想责备这个军官闯进屋来,凭白放走了这个鲍果。他是几次亲眼看见这个人鼓动学生游行,那天夜晚闯进他宿舍也有这个学生,站在墙头上摆小红旗的也是这个学生, 所以心中气还没有消。 坐在那里瞪着眼睛说:“这是什么学生?肯定是反对分子!”
  副大队长头脑里还在转动着“我们是一家子”的话,于是说:“牛训导主任,我看这个学生太狂了点,真正共产主义分子,没有当面和你开火的,都是不见身体的影子。”他无可奈何地挥动着手。
  鲍世勋对牛希酋这种以势压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一声说:“一会儿把各中队的教官召集到一起,传达一个杜司令长官的指示:他要我们在学生中把工作干细些,别抓住尾巴都当耗子,现在学生的气势很壮,南京、上海、北平闲学潮,连蒋委员长也挠头,我们东北还没有到那个价上。如果拢不住潮,闹炸了,杜长官说,影响了东北战场,那可要吃不下兜着走。所以他要鄙人传达:在我中正大学中山楼的冬令营的学生,不管那个单位采取什么行动,都要禀报杜司令长官。”他说得严肃认真。谁都知道中正大学虽然是私立的,它此刻在东北可是戳得标直,因为这是杜聿明创办的。
  牛希酋脸皮一抖感到这里不容他磨牙蹭嘴,杜聿明是中正大学的董事长,学校一切开支均由军费支出。省党部几次要在中正大学成立党支部,发展组织,杜聿明都拒绝了,他说:“瓜没熟别去摘。这座学校的名字就够政治化的了,到一定时候再说吧!”就这样给顶回去了,其实背后也有不少国民党分子钻进了中正大学。因为这里薪水拿的比东北大学多几倍。他也早有耳闻,筹备学校的这位军人,是杜聿明的亲信。于是把口气缓和一下说:“这次冬令营我们不能掌握住共产分子、也会出祸的。我们学校本来不显眼,却在沈阳城挑头闹学潮。我们这些当父母官的,真是管不好这些乱学生。”他站起身子懒懒悻悻地走了。
  鲍世勋听走出去人自己卖关子,说出自己是父母官。于是问道:“这人是哪个学校的?”其实这阵他脑海里闪动着这个姓鲍的学生,本来他未留意,随便的搭讪几句,可忽然闪现出大辽边上顺河屯来了。他冷丁一愣,顺河屯只有他一家姓鲍呀!难道说这个学生是他的……想到这里像有只拳头捣他心口窝,他紧紧地皱起眉毛。
  “方才那个教导主任姓牛,名字叫希酋,是渤海师专的。”副大队长不在意地说,“他们总是想从学生当中抓出共产分子来,抓是要抓,可乱抓起来非乱套不可。”
  鲍世勋没有心思听这些了,他的心真像乱成一团麻了,方才这个学生,他肯定是自己的儿子了。没有想到在这里见了一面,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他于是站起身来说:“大队长回来你把我传达的杜长官的命令说给他听。像这位牛训导来多了,闹不好坏了大事。”他说完走出了中山楼冬令营军训大队部。
  鲍世勋一时晃晃悠悠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了,等他愣怔地止住脚步时,抬头一看走反了方向,快到马路弯了,本来中山楼过道就是中正大学的校舍。他心里乱的是:怎么会这样巧呢?碰见了自己的儿子,而且这小子又很帅气,看这模样闹不好爷俩是铁杆对立派了,一个是国民党,一个是共产党,这样到底还找这个儿子不呢?还是回到顺河屯去,告诉自己那位铁了脸的,比金子还闪光的独臂老婆呢?告诉她:“我鲍世勋找着儿子了。”在他转身往回走的当儿,不由得深深吸口气,暗自问道:“这么毛草是为什么呢?看出这个冬令营要狼烟四起呀!眼前看,办下去,还不如散了好。”他信步走回了中正大学。
●鲍果探亲

  渤海师专牛希酋来到冬令营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吹开了,说他到冬令营抓共产主义分子。渤海师专的学生,第二天散了一大半,到晚上几乎全走光了。其他大学和中学班也散了营。这下子可把省党部气炸了肺,先是找牛希酋算帐,说他纯属是报上次一箭之仇。中正大学对牛希酋也提出指责,说他破坏冬令营。撤了省教育厅长的职,被赶出了渤海师专。
  鲍世勋亲自去师专打听鲍果,学生都走光了,有几个职员对他说:“鲍果是个长翅膀的学生到处飞。别说放寒假,就是平常,他在学校时也很少上课,除了国文课、历史课外他都不上。他可能回大辽河套了。”
  鲍果真的回辽河套了,他很想念母亲,再加郑黑马回家了,他像一只孤雁了。还算好,北宁路还通一段火车,他收拾一下到沈阳北站去上车。他刚刚买到火车票,听身后有人叫道:“鲍果,自己偷着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说话的是罗英,她身上背着画板。
  鲍果吃惊地问道:“罗英姐,你能去我家吗?”他一时脸红到耳根子。
  “我怎么不能去你家呢?看看大婶去。”罗英满脸兴奋地甩着短头发。
  “当然欢迎你去了。不过我们那里又是冬天,树木全让国民党兵砍伐光了,没啥可画的。”
  “我要画一位人物肖像,一位坚强的母亲。”罗英说着把装颜色的手提箱递到鲍果手中,说,“小时候,我爸爸在顺河屯教书那几年,我记得最清楚,你家的房子,房门前的大坝,那条卷尾巴的老黄狗。”他晃动着短短的头发,又像当年的萝卜缨子了。
  “啥都没有变模样,只有老黄狗病死了,后来养条狼尾巴青,现在这条狼尾巴青也没有了,被国民党大兵勒死吃肉了。”他的眼中射出一道愤怒的光,把脸往天空仰着。
  罗英知道他又想起被国民党逼死的爷爷来了。于是说;“鲍果,爷爷要是知道你成为一个文学家,用笔揭露国民党的罪行,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她觉得只有这么劝上几句才能安慰他。她和鲍果两个人相爱着,他们好像很早以前就相爱,鲍果老是叫她英子姐,现在叫师姐。她脑海里出现手拉手在大坝顶上飞跑的童年生活。这次相聚后在参加学校各项活动中,他们由孩子时的真挚感情,发展到青年人的火热恋情了。
  罗英虽然比鲍果只大四个月,但罗英在政治上比鲍果成熟得多了。在她爸爸参加抗日战争时,把她抛在几处,那个罪是很难受的。后来和一位为庙堂画墙皮子、捏泥像的老爷爷一起学会了画画,现在人家说她在美术上成了天才。可她从来不摆架子,总是把鲍果当弟弟看待。在政治上关心他,在生活上体贴他,一个月要到他的宿舍几趟,像打扫战场一样,把他脱下的衣服拿去洗涮。郑黑马开玩笑说:“你这条脏鲍果,被你的师姐惯懒懒的了。”鲍果也总是笑笑说:“啥人有啥命嘛。谁叫她是我师姐了。”
  他们忙着去买火车票,站里人并不多,可是买票处弄得人们拥挤不堪。有一伙国民党伤兵,腿上缠着血污的绷带,拄着双拐,大多是边挤边泼口大骂:“奶奶的,不给老子让路,打死你们。老子抗战八年,买票还和你们这群猪在一起挤。”
  买火车票挤一阵子,月台上这些伤兵又参加了拥挤。忽然,有个老太太大声哭喊起来:“该天杀的,谁把我的卖猪钱全割走了。我不能活了!”在火车门旁纷纷扬扬掉在站台上满是国民党金圆券的碎角儿。大家看着谁也不吱声,接着有几处车门、剪票口、售票口都吵嚷钱被掏出去了。人们都看得很清楚,小偷就是那些假伤兵。突然有一个中年人,扯住一个伤兵大嚷,说这个伤兵掏走了他的钱。他扯掉那个伤兵头上缠的绷带,原来没有伤口,只是抹些红药水。这家伙拿着钱猛跑,看出腿上也是没伤缠的绷带,跑起来一阵风。这个中年人惹恼火了在站台上的伤兵,十几个人举拐杖打这个中年人,大声叫骂着:“老子抗战八年,别说偷你钱,就是把你宰了也不多。”人们连拉带扯总算放跑那个抓小偷的中年人。
  火车开了,一百多里地,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鲍果和罗英下火车的地方。一下火车两个人脚上像长了翅膀,从火车站步步斜着奔向大辽河套走。辽河套的冬天,所有的道路都不平坦,又被大雪加冰盖得很严实,再加不少柳树毛子被大雪埋住了,整个辽河套像只卧在地上的老山羊,身上黑一条子、灰一条子的。他们走上去有时硬得像石头,有时像踩在鼓皮上砰砰响。他们赶到顺河屯,太阳到中午了。两个人恨不得一步迈进家。
  鲍果抢前几步,扑到柳条大门跟前,他一边挂开大门,一边大声喊:“妈妈!妈妈!”房门关得紧紧地没有人吱声。他扑到房门跟前一看门上挂着锁头。他泄气地说:“妈妈不在家。”他站在院里打转转。
  鲍果打量着从打他走后,家里这两间破房子有什么变化?他看不出来有啥大变化,只是灰灰的;日窗户纸上又糊了几块新纸,看着怪刺眼的,给整个院子带来了一种沉闷的气氛。
  罗英在院里身子转动着,两眼看不够,她在脑海的记忆中寻找当年她熟悉的东西,她一会儿说:“鲍果,你看房橹下这块青板石,咱们还在上边划过五道棋呢?”
  罗英模着光滑的青板石问道:“鲍果,你看这青板石上是不多了几个麻子?是多年风吹出来的吗?”
  鲍果说:“那不是麻子,叫雨蚀窝窝,是房檐水滴成的。”
  “噢,所谓水滴石穿。”罗英用手摸着说,“看来岁月不饶人,连石头都被雨点滴成了窝窝。”她接着不住地问这问那,她对什么都好奇,她在追寻自己的童年。
  隔壁李大叔看见鲍果,他从矮墙探头叫道:“小果,你回家来了?”这老头不住打量罗英。
  鲍果两手扳着墙头说:“李大叔,你好?我妈不在家吗?”
  李大叔点点头说:“早晨,我看她去送郑家你大婶和大爷回干沟子屯了。我想是送到老坝口岔道那里,快回来了。”他抬头看看头顶上太阳。
  鲍果见李大叔直劲打量罗英,他说:“李大叔,她是罗英,是当年在咱们屯子教书的罗先生的女儿。”
  “噢,就是那留条大辫子的小姑娘?哭倒在大坝上真可怜,和他爷爷一起被抓到蒙古去了。”李大叔小声问,“她爸爸还在世上吗?”
  “罗老师还在教书呢。”鲍果说。
  “李大叔你老好啊,我是英子。”罗英说。
  好人归终是好人。”李大叔慷慨地说,现在住奉天砖城里吧?”
  “住沈阳。”鲍果又问道,“李大叔,郑大伯和大娘来我们家多少天了?”
  “小果,你还不知道吗?郑家在你们家快住一年了。”李大叔又说,“这次黑马回来,把那个日本姑娘带走了,老郑家才回了老家干沟子屯了。你妈真想你呀。你知道吗?你爸爸回来一趟。”他看着鲍果的动静。
  鲍果对郑家住他家一年,是一点不知道信,要是知道他早跟郑黑马一块回来了。关于他爸爸回家来一次,妈妈更是一点未透消息。再加他们在渤海师专这一年,他扎下头读书,从打发表小说、诗歌之后忙得不分天回了。不说他把老妈妈忘在家里,可也只是过节时想一想。有时怨自己没有能耐报仇,回到家就想起爷爷来,心比刀剜还难受,所以想起家中一切,就发愤读书,一把国民党搞垮台了,才能报逼死爷爷的仇恨。他根本就没想到爸爸回来了,在他的思想概念里,爸爸这个词太淡薄了。冷丁一听全身一震,愣怔住了。
  罗英也被怔住一会,她记得小时候,别人有爸爸,鲍果总是说:“我也有爸爸,他到关里跑买卖去了。”这次他爸爸果真回来了,反而把他愣怔住了。
  李大叔隔着墙头,把身子露出高些说:“小果,你爸爸当了建军司令。”他带有几分试探口吻。
  鲍果把身于隔墙探向李大叔,两眼瞪大地看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从关里抗战回来了。”李大叔说的挺爽快,又放低声音补一句,“你妈不让你爸爸进屋,他也再没回来。”
  对于当上建军司令的爸爸,鲍果听见赶上五雷轰顶了,逼死爷爷是他手下的人吗?他还有脸皮回顾河屯来!他瞪大眼睛,从噪子眼到胸腔像塞了根硬棍子一样。
  罗英从未看见过鲍果生这么大的气,他不像郑黑马性格火暴,崩身上一个火星浑身都爆炸。他是泉水一样缓缓流动的性格,他是文人气质,生起气来,鼓着眼睛和嘴巴,一声不吭。
  鲍果嘴里叨咕着:“我不应该回来!不应该!”他的两眼直勾勾的。
  罗英从窗台根底下搬条木凳子,放在鲍果腿跟前,可他不坐,嘴里仍然重复那句话。她温柔地说:“怎不该回来看看妈妈呢?”她用手扯他袖子一下。她非常喜欢他的才华,他最近发表一篇小说《血不能倒流?》,是写一个美军顾问,在前线负了伤,在万分紧急的当地,中国军官为他输了血。一但在另一次战场上,中国军官负伤流血过多,这个美国军官看着不肯输血,他认为他是白种人的高贵的血,不能流进低种人的血管中,这个美国军官眼睁睁看着这个将死去的中国军官。就在这时美国军官和国民党军官被俘了,这是篇共产党干部为那个国民党军官输了血的故事。这篇小说受到好评,同学们都夸他有才华。
  “妈妈为啥没有告诉我?……”鲍果还在嘀咕着。他心中并不是埋怨妈妈,而是感到妈妈生活太苦了,她天天盼望亲人回来,但却带给她是这么难堪的命运。他眼里润饱了泪水,他真想大哭一场,为妈妈的命运呐喊。
  “妈妈会告诉你的。”罗英看着一时被折磨成这般模样的心上人,也真想陪着痛哭一场才舒服呢。
  “叫我怎么办呀?”鲍果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双手抱着脑袋,泪水从手指缝往下滴。
  罗英一抬头,看见从大坝帮子上走下一个妇女,她头顶上包块灰头巾,用镰刀勾着一捆干树枝子,走得很有力气。她快走到自家门口时,看见院子里有人,她好像脚步打下滞儿,接着紧走起来,背后干柴捆撅撅嗒嗒的。
  在隔壁墙头的李大叔说:“小果,你妈回来了。”他一缩脖回到自家的院子里。
  鲍果还没有听见。罗英看着这急匆匆走来的大娘,快进院子时,才看清一条左臂的袖筒掖在围裙带上,知道这是独臂大娘了。于是扯下正抱头的鲍果说:“大娘回来了。”
  独臂大娘看着罗英,心里想这是谁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呢?美美之子跟郑黑马一走,他感到心里空荡荡的难受。这一年来她和郑家大妈处得成了亲姐妹一样,美美之子成了女儿了,这一离开她可想念起儿子来了。她从郑黑马嘴里知道儿子和罗老师的女儿挺要好的,她就更加想看看这姑娘。虽然小时候摸着头顶长大的,女大十八变,现在是啥模样呢?这阵看着这个短头发姑娘,从那尖尖下领的脸庞,看出是罗英子了,她走进大门轻轻把镰刀头上挑着的干柴捆放地上。看见儿子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泪水,心里想:这孩子,回到家来,这么一会儿没有见着面,还流眼泪甩大鼻涕呢。
  “大娘,我是罗英。”她走上前一边施礼一边介绍着。
  独臂大娘一把抓住罗英的手,往身边扯近些说:“小英子,你长得这么高了,这么有出息。”她一晃头解开围巾。
  罗英红着脸儿说:“大娘,你可不见老哟。”她看着独臂大娘那张刚毅的脸上,透出亮闪闪的光,两眼还是那么炯炯有神。
  “妈,我回来了。”鲍果偏着脸。
  “小果你怎么哭鼻子啦?”独臂大娘看着儿子眼珠笑着闪光儿。
  “妈,你怎没写信告诉我郑大妈在咱们家住一年。”鲍果有意地鼓着腮帮子。
  “这兵荒马乱的,告诉你们不分心吗?”妈妈眨着慈爱的眼光,顺便扫了罗英一眼说,“郑大伯和郑大妈还有美美之子都在咱们家住着,要是告诉黑马他能安定下来吗?会闯出事来的。怎么能像这样安定地走了呢。”她还是慈眉善目地把眼光停在罗英脸上。
  “妈,听隔壁李大叔说,他从关里……”鲍果虽然说得声音很低,但从嘴角到眼神都带几分怒气和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别提他了!”妈妈的脸一下子布满了霜,一甩独臂说,“还有客人呢,快请进屋吧。”她又拉住罗英的手,看样子对罗英比对儿子还亲。
  他们进了屋,妈妈张罗做饭,她总是拉着罗英,向姑娘打听了她父亲情况说:“你爸爸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的不是在屯子里教书那段时日,也不像你说的现在当了大学教授,而是他那年跟杨靖宇征西,在大辽河边上该有多么威武。”她甚至打听姑娘,他的儿子鲍果变化有多大。问姑娘喜欢她儿子不?
  闹得鲍果不好意思地在里屋说:“妈妈,你嘴可真碎,瞎问个啥呀。”
  罗英端坐在大娘给她摆的小板凳上,只是笑,看不出害羞来,也不多回答大娘的问话。
  妈妈一撇嘴说:“这可怕啥的,你们都是念大学的了,还会那么不开通。”她塞进灶坑一把柴禾,又去拉罗英的手。”罗英嘻嘻嘻笑的更欢了。
  鲍果索兴蹲在灶坑门跟前说:“妈妈,黑马和美美之子没说住哪里去吗?”
  “黑马和美美之子好得快成一个人了,从打到家他们除了吃饭说个没完没了,哩哩哇哇净说日本话,亲热得脸蛋冒火星,闹得你郑大妈都眼热。我看他们的模样,唠的准是体已话,好像把将来生小孩的事都说了。”她高兴得搂抱着罗英亲昵得不得了。
  “妈,你怎么竟唠这些呢?我是向黑马他们到哪里去了?”鲍果真的有些心急了。
  “哟,黑马和美美之子到哪里去了,罗老师没跟你们说?这可奇怪了。”妈妈又拍下罗英的手背。
  妈妈这才把黑马回在顺河屯不久,从北边外赶来一辆大车,跟车的是个青年小伙子,找到独臂大娘家,说是找郑黑马。当时黑马和美美之子到大辽河边上去了。独臂大娘赶快把他们找回家来。那个人掏出罗老师写给他们的亲笔信。信中写的是要民主联军派人把郑黑马和美美之子接到北边外牡丹江去。那个青年当郑黑马说:“罗鼎同志向我们航空学校推荐你和美美之子来学校当翻译;我们有一大批日文飞行资料等着用,学校还留有日本教官。”要他们去当翻译。当时可把郑黑马和美美之子高兴透了。郑大妈和郑大伯感到儿子一走,心里热咕嘟的,可是又一想,这里不太平,还是走了安定,反正还有团聚那一天。何况又是罗老师荐举去了,事情是一妥百妥了,就这样连夜离开了顺河屯去牡丹江了。
  鲍果听着眨眼看看罗英说:“你也不知道吗?”
  罗英摇下头说;“我不知道。”
  鲍果从罗英眼神里懂得了,这是有关组织问题。于是问道:“妈妈,他没给我留个信吗?这小子见了美美之子啥都忘了。”
  妈妈看着儿子说:“郑黑马说,告诉鲍果和罗英,革命胜利再见!”
  “是吗?”鲍果惊讶地又说,“这小子怎么会知道罗英跟我到咱们家来呢?”
  “黑马说你写稿都写傻了?”妈妈说,“这不是和美美之子一样,有缘分嘛。”
  饭熟了,苞米茬子饭,菜是酱缸配的黄瓜拌香油。罗英边吃边说:“我又吃到大辽河边的家乡饭了。”
  饭后,鲍果带着罗英蹿遍了大辽河套。他们追忆着小时候的情景。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快过一个月了。大辽河湾子好像往下塌了塌腰,其实是积雪和冰悄悄地融化了。春天也悄悄地到来了。
  鲍果和罗英接到一个同学捎来的信。罗老师要他们回学校,马上要开学了,各班学生都在选学生自治会主席,要他们回来参加选举。这可忙坏了妈妈,她连日给他们做好吃的。她私下里问罗英愿不愿意做鲍果的媳妇?罗英大大方方地说:“妈妈,请你放心吧!”这一声妈妈叫得这位刚强的独臂大娘差不点掉下眼泪来。
  在鲍果最后离家的那天夜晚,他才问道:“妈妈,他回来过吗?”他怕妈妈伤心才拖了这么些天,妈妈也始终没有提一个字儿。
  妈妈很沉着地说:“回来过,在这院子住了半宿就走了。”
  “他是不是娶了小老婆了?”
  “听说他还是独身一人。”妈妈把口气放松说,“听说他没有干建军司令,回沈阳城去了。”摸黑,妈妈把脸埋在儿子胳膊弯里哭了。
  “妈妈,你想找他吗?”儿子心软了问。
  “不找,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了。”妈妈叹了口气。
  儿子也轻轻叹口气,不管妈妈多么刚强,她究意是女人呀。
  第二天鲍果和罗英离开妈妈回沈阳城。临行前,妈妈对罗英说;“英子,你要多照顾小果,他心眼太直,不会拐弯儿。”
  罗英点头应下了说;“妈妈你放心吧!”
  鲍果和罗美知道,这次回学校将要迎接新的考验和更大的学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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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西北战场上的大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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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恩来说:要进攻,不是退却

  黄土高原在严冬季节里是庄重凝静的。这里住着的黄土高原人,是黄土高原的主宰者。
  这天晌午,一长列人流从延安市里向飞机场缓缓走来,不时地敲响锣鼓,红色横幅布上写着:“欢迎周恩来副主席回延安。”当人流满布飞机场时,长流收拢了,笔直地筑成一条横坝,像条抵挡风沙的墙。
  人们安静地等待着,不时地仰望着蓝色的天空。延安人熟悉的那辆带铁篷子的汽车开来了。机场上的人们一边欢呼:“毛主席来了!”一边使劲地摆着双手。锣鼓猛劲地敲打起来,这黄土高原的鼓声炸响,撞击着人们的心扉。
  毛主席和党中央领导同志刘少奇、朱德先下车,然后向人群有力地挥舞双手。
  延安人对党中央领导的热切表示,时间并不长,但一切都很圆满、周到、热情、火暴、亲切。毛主席到机场不一会,天空里就传来飞机的声音了。机场空气凝聚的当儿。草绿色的飞机已出现在人们的眼帘。它轻轻地打着踅儿,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威武地滑行一段,慢慢地停下了。
  顿时,无数双眼睛盯住张开的机舱门。周恩来还没有迈出舱门,就把两只手向欢迎的人群挥动着。他脚一踏地皮,目光炯炯地看着毛主席、刘少奇等欢迎他的人们,他快步上前握住毛泽东的手,接着是拥抱。转身又和刘少奇、朱德等人握手拥抱。人们不约而同地高呼:“胜利!胜利!”然后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和随周思来回到延安的邓颖超、李维汉等十余人—一握手。这种热烈的、欢腾的场面是很和谐、很兴奋的。这块黄土高原在人的感情交融中达到了炽热程度。
  毛泽东等人很礼貌地和美军架驶人员握手之后,簇拥着周恩来上了汽车,欢迎人流又缓缓走出飞机场回到延安市里去了。
  晚间,在大礼堂召开了欢迎周恩来等代表团返回延安的盛大聚会,还演了节目。
  第二天,周恩来和邓颖超亲自到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人住处看望,把他们从南京带回的礼品送给各家,他们谈了很多有关南京近期的局势和轶闻。
  第三天在延安窑洞里,毛泽东、刘少奇同由南京归来的周恩来、邓颖超、李维汉等举行会议,他们泡着重庆沱茶,畅谈着由重庆到南京的这场谈判。他们不时会心地发出笑声。李维汉说:“看来国共谈判破裂了,从中国整个时局来看,这可以说是个重要转折的时刻。”
  毛泽东这才转到正题上说:“对一年多来的国共谈判应该怎么评价呢?今后的方针应该怎样确定呢?”他点着一只烟有滋有味地抽着。
  刘少奇同意地点头说:“对这些问题我们应该认真的讨论。”
  毛泽东点点头说;“恩来,首先你回顾一下,一年来谈判的经过。”
  周恩来有层次地把一年多谈判经过说一遍,然后,说:“谈判虽然破裂了,但另一方面则收获甚大,使党的和平民主方针与蒋介石的独裁内战方针被群众所认识。”
  李维汉说:“蒋介石最害怕群众,他怕群众识破他的真象。”
  毛泽东说:“反动派害怕真理。”
  周恩来说:“蒋介石是以不变应万变,基本关键就在军队和政权,也就是地盘,他绝对不让。”
  毛泽东把抽完的一支烟蒂按在灰缸里说:“对独裁政府,我们也是绝对不让的。”
  周恩来点点头说:“蒋介石在七月一日的讲话中说得最露骨。他说:‘我已给你们东北两省半加延吉,关内也有不少地方,你们苏北还不让?’”
  朱德说:“蒋介石就知道一味叫别人让,他又占了多少呢?苏北是我们从日寇手中夺下来的,东北十四年抗联在浴血战斗,他不是一句‘不抵抗’就丢了东北三省吗?”
  周恩来说:“对共产党,蒋介石的政策是从消弱到消灭。现在他们对长期作战没有任何把握,连白崇禧等一些亲蒋的家伙都感到前途茫茫,一切计划都以半年为期,半年后毫无打算。海陆空、军中的下级人员悲观厌战的情绪更甚。”
  刘少奇说:“代表团的工作就是要揭露蒋介石。现在已证明和是不可能了。虽不可能,但当时去谈是必需的。谈判整个说来是很成功的,成绩就是证明了妥协的不可能。”
  李维汉说;“我们党中央对谈判有正确估计,对于破裂也不感到意外。”
  邓颖超说:“许多朋友问我们多咱回来?我说,肯定会有日子约而已不会太远。朋友们都说,共产党在谈判中取得了成绩,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毛泽东说:“南京谈判有成绩,达到了教育人民的目的。代表团不能早回来,一定要在开‘国大’以后才回来。这样,战争与分裂的责任才清楚,才不至失去人心。”
  朱德说;“人心归望于我。”
  刘少奇说:“这也是擦亮群众眼睛的问题。我们的条件比之抗战时期是更好些,统一战线比那时更广。很多人以前不理我们,现在要来理我们。我们在国际国内都有广大的统一战线,这是基本问题。在军事上,歼灭战已经经历了事实的证明。”
  在毛泽东摸火柴点烟时,朱德说:“我们已经歼灭敌人三十八个旅,蒋介石在军事上吃了大亏,才绝对不让哟。过去至今已经歼灭他三十八个旅,很难想象以后就不能歼灭。因此蒋介石的攻势是可以战胜的。把他在美国援助下七、八年的积蓄在一年内打破,达到两党平衡,这就是很便宜的事。”
  毛泽东把烟蒂蹭灭又夹在手指间一颗烟时,刘少奇说:“蒋介石害怕平衡,到那时他就更害怕。达到了平衡,就很容易超过。那时我们就可以打出去,然后可以再向长江以南,约在三年到五年的时候,我们也不能说那时就消灭蒋介石。宁可把事情估计得低一点。最坏就是打十五年,打年一个县城都没有,这我们也要准备。”毛泽东把手掌伸平翻了三翻,他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在座的同志,他的信心很足。
  刘少奇说:“城市打没了,大片土地归为我们,就要解决土地问题了。”
  毛泽东继续说:“解决土地问题,这是一切工作的根本。一切都要按长期战争打算。一方面要藐视他们,非此不足以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而另一方面又要重视他们,每一仗都要谨慎。”
  这次会议他充分分析了国民党的形势,同时也分析了自己的形势,确定了“打”的方针,要孤立蒋介石,进而达到打倒蒋介石。但也确定,现在暂不公开提出“打倒蒋介石”的口号。
  “打”的方针确定了,那末,目前是进攻还是退却?从表面看来,这时国民党军队仍在气势汹汹地向解放区步步进逼。从全面内战爆发到同年十月这四个月内,国民党军队侵占解放区一百零五座城市和大片土地。侵占张家口,成为他们全面进攻的高潮。
  陈诚十月间在北平记者招待会上说:“从军事上对付共产党,三个月到五个月便能够解决。”
  有些人为此感到担心,但从深入一层来看,国民党种种弱点已经明显的暴露出来,局势正朝有利于中国人民的方向发展。
  会上提议刚刚返回延安的周恩来担任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协助毛泽东领导和指挥整个人民解放战争。
  毛泽东说:“陈诚到北方来吹牛,他要到北方来闹腾?我看他们不外是要拿我的延安?我在恭候,但也不能白给。”
  朱德说:“国民党第一司令长官胡宗南最近由陕南、晋南抽调六个旅,连同他原包围陕甘宁边区的四个旅共十个旅,重新部署,准备从宜川、洛川方向偷袭延安,并以阎锡山部从晋西南配合进攻。”
  毛泽东这时不再抽烟了,把烟蒂蹭灭说:“我们才歼灭蒋介石三十八个旅,按中国人习惯逢五进十,我们再歼灭他两旅就凑够四十个,歼灭他十二个旅就凑够半百。”
  周恩来说,他准备在出席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时提出:全国形势是进攻木是退却,党内需要防止的主要倾向是对形势估计不足,不敢放手的进攻。
  朱德说,对付这个胡宗南,要加强陕甘宁晋绥联防军的力量,把晋绥军区第一纵队调到陕北战场。打破国民党突袭延安的计划,再把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及晋绥军区第二纵队等部,在吕梁狠狠地揍蒋介石一下子。明天就向国民党军占领的蒲县、午城镇间出击。
  毛泽东满面生辉地说:“朱老总,这叫它吕梁战役。看来还有五天庆祝老总六十大寿,国民党是开不到延安了?寿,还是在延安办好。”
  李维汉说:“他们没有那么长的腿。朱老总的寿办定了。”说得大家笑起来。
  为了适应这一新形势,在坚持并发展解放区军民自卫战争。毛泽东豁达乐观地说:“延安蒋介石可以先占领,我们只有后占领南京吧!”
  二十二天之内晋、冀、鲁、豫解放军连克永和、大宁、隰县、蒲县、汾西、石楼、中阳、离石等八座县城及重镇三十余处。中共中央军委指示:为先发展与坚持吕梁地区,吸引胡宗南作战,以保卫陕甘宁边区,确定晋、冀、鲁、豫第四纵队、太岳军区二十四旅、晋绥独四旅、第三五九旅统归陈度、王震、谢富治指挥,迅速地集中兵力于蒲县附近地区,准备连续战斗,以歼灭国民党军两个旅为目的。这如同给胡宗南先摆桌酒席后挖坟坑。
  果然,胡宗南以六个旅向蒲县、大宁等地反扑了,一下遭到重大打击。吕梁战役于一九四七年一月一日结束,歼国民党军第一旅、第六十一旅、暂编第四十五师各一部,第六十七旅大部,共一万余人,俘虏晋西地区上将总指挥杨澄源、第四十五师少将副师长张居乾、第六十七族少将副旅长陈斌武、少将参谋长王树明等。解放了北起中阳、南至吉县城郊、西至黄河、东至同蒲县的广大地区,使晋西南解放区与晋绥解放区连成一片,一时解除了陕甘宁解放区东西的威胁,推迟了国民党军突袭延安的计划。
  蒋介石在大吃一惊之后, 在年底发出侍天字第七十号密令, 指示其部下称:“明年(1947年)上半年各部队作战目标,应以打通陇海、津浦、平汉与中东铁路诸线,肃清冀、鲁、晋、陕等地境内股匪为核心。在今后一年内,彻底消灭万恶之奸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