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下一个出局者——战国七雄的狼性生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02:58:21
作者:麻辣摇滚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说说那个遥远的时代,那个时代里的人与事。
  据说那时的天空不下雨,下血……
  
  
  
  
  
  
  有一个人死了
  
  公元前573年的某一天,有一个人死了。
  当然,在战国这样一个乱世,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死在太阳升起的时候。
  当时的他正站在太阴山顶,手里捧着一碗酒。
  这碗酒的颜色艳如桃花,看上去很美。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他会把这样的酒赏给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喝,而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除了一饮而尽外别无选择。
  不错,他有这个权力和威势。因为他不是别人,而是战国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晋厉公。作为一个大国领袖,晋厉公曾经带领他的政府军击败了同自己争霸中原的老对手——楚国,不容置疑地让自己的名字变得如雷贯耳。
  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如今,在晋国望族栾书和中行偃看来,晋厉公只是一只纸老虎。这只纸老虎除了将手里捧着的那碗酒一饮而尽外别无选择,因为作为悍然作乱的禁军领袖,栾书和中行偃正在晋厉公身后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即将停止呼吸的老人。
  不错,他们有这个权力和威势。因为他们不是别人,而是晋国望族当中声名最为显赫的荀氏家族的长老。在长期的征战当中,荀氏家族用白骨和铁血为自己家族赢得了威慑力。
  致命的威慑力。
  正可谓“功高震主”,但晋厉公以为,这其中错了一个字,应该是“功高杀主”。因为眼前活生生的事实将为新成语“功高杀主”提供注脚。
  晋厉公一声叹息。叹息声中,战国时代的太阳正缓缓地升起,温情脉脉地照在这块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土地上。
  
  其实,时代剧变的消息孔子早在书房里就知道了。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当时的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抛弃、不放弃地对《春秋》进行第n遍修改,就在这时,一个非常事件像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了他手中的笔,让他改不下去了。
  非常事件是鲁国国君姬蒋在打猎时捉到了一只麒麟。
  麒麟在一般人眼里那是大吉之物。但孔子不是一般人,他没有看到吉。
  而是看到了凶。
  因为孔子认为,只有世界和平、圣明君王统治的时候,麒麟才会出现。鲁国国君姬蒋算不算圣明君王他不好明说,但是世界显然是不和平的——麒麟出现在乱世,那是时事怪张的征兆!这样的发现让孔子对手头的工作失去了兴趣。
  《春秋》就此封笔。
  长达242年的春秋时代也就此以一种惊惧的姿态嘎然而止,更加令人惊惧的是战国时代开始的第二年,圣人孔子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而早在战国时代开始前三年,佛祖释迦牟尼就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圣人们不约而同地眼不见则心不烦。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个恐怖的、让人看不懂的时代正在呼啸而来,从而让那些高尚的人和高尚的著作避之唯恐不及。
  毫无疑问,这样的时代必将血肉横飞,必将礼崩乐坏,必将属于全世界:战国时代开始的第一年,第二次波希战争全面爆发,波斯海军以一种很难看的方式集体死在那个著名的海域。
  所以,没有人怀疑,这样的时代是可怕的。
  
  姬周也不怀疑。
  这个被后世称为晋悼公的人是晋厉公的侄儿,当晋厉公在那个著名的早晨喝下那碗著名的毒酒之后,他就拥有了这样一个称号。
  事实上,姬周是被荀氏家族的长老拥立的。当时的他还在睡梦当中,王冠就从天而降了。
  不过,关于做国君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姬周很快就搞清楚了。他甚至搞清楚了晋厉公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谢谢众卿。寡人平生第一次看日出,没想到这么壮观。”
  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从容。没有大历练的人毫无疑问说不出这样的话。
  所以姬周就怀疑,他自己死前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这样的怀疑毫无意义。
  因为荀氏家族不希望他死,而希望他活。晋悼公只有好好活着,才可以让荀氏家族发扬光大。当然好好活着的第一要义是听话,先帝晋厉公就是因为不听话,所以才走上了不归路。
  
  
  作者:麻辣摇滚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说说那个遥远的时代,那个时代里的人与事。
  据说那时的天空不下雨,下血……
  
  
  
  
  
  
  有一个人死了
  
  公元前573年的某一天,有一个人死了。
  当然,在战国这样一个乱世,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死在太阳升起的时候。
  当时的他正站在太阴山顶,手里捧着一碗酒。
  这碗酒的颜色艳如桃花,看上去很美。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他会把这样的酒赏给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喝,而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除了一饮而尽外别无选择。
  不错,他有这个权力和威势。因为他不是别人,而是战国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晋厉公。作为一个大国领袖,晋厉公曾经带领他的政府军击败了同自己争霸中原的老对手——楚国,不容置疑地让自己的名字变得如雷贯耳。
  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如今,在晋国望族栾书和中行偃看来,晋厉公只是一只纸老虎。这只纸老虎除了将手里捧着的那碗酒一饮而尽外别无选择,因为作为悍然作乱的禁军领袖,栾书和中行偃正在晋厉公身后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即将停止呼吸的老人。
  不错,他们有这个权力和威势。因为他们不是别人,而是晋国望族当中声名最为显赫的荀氏家族的长老。在长期的征战当中,荀氏家族用白骨和铁血为自己家族赢得了威慑力。
  致命的威慑力。
  正可谓“功高震主”,但晋厉公以为,这其中错了一个字,应该是“功高杀主”。因为眼前活生生的事实将为新成语“功高杀主”提供注脚。
  晋厉公一声叹息。叹息声中,战国时代的太阳正缓缓地升起,温情脉脉地照在这块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土地上。
  
  其实,时代剧变的消息孔子早在书房里就知道了。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当时的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抛弃、不放弃地对《春秋》进行第n遍修改,就在这时,一个非常事件像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了他手中的笔,让他改不下去了。
  非常事件是鲁国国君姬蒋在打猎时捉到了一只麒麟。
  麒麟在一般人眼里那是大吉之物。但孔子不是一般人,他没有看到吉。
  而是看到了凶。
  因为孔子认为,只有世界和平、圣明君王统治的时候,麒麟才会出现。鲁国国君姬蒋算不算圣明君王他不好明说,但是世界显然是不和平的——麒麟出现在乱世,那是时事怪张的征兆!这样的发现让孔子对手头的工作失去了兴趣。
  《春秋》就此封笔。
  长达242年的春秋时代也就此以一种惊惧的姿态嘎然而止,更加令人惊惧的是战国时代开始的第二年,圣人孔子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而早在战国时代开始前三年,佛祖释迦牟尼就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圣人们不约而同地眼不见则心不烦。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个恐怖的、让人看不懂的时代正在呼啸而来,从而让那些高尚的人和高尚的著作避之唯恐不及。
  毫无疑问,这样的时代必将血肉横飞,必将礼崩乐坏,必将属于全世界:战国时代开始的第一年,第二次波希战争全面爆发,波斯海军以一种很难看的方式集体死在那个著名的海域。
  所以,没有人怀疑,这样的时代是可怕的。
  
  姬周也不怀疑。
  这个被后世称为晋悼公的人是晋厉公的侄儿,当晋厉公在那个著名的早晨喝下那碗著名的毒酒之后,他就拥有了这样一个称号。
  事实上,姬周是被荀氏家族的长老拥立的。当时的他还在睡梦当中,王冠就从天而降了。
  不过,关于做国君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姬周很快就搞清楚了。他甚至搞清楚了晋厉公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谢谢众卿。寡人平生第一次看日出,没想到这么壮观。”
  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从容。没有大历练的人毫无疑问说不出这样的话。
  所以姬周就怀疑,他自己死前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这样的怀疑毫无意义。
  因为荀氏家族不希望他死,而希望他活。晋悼公只有好好活着,才可以让荀氏家族发扬光大。当然好好活着的第一要义是听话,先帝晋厉公就是因为不听话,所以才走上了不归路。
  
  
  晋悼公很听话
  
  晋悼公很听话。
  在这样的时代。首先是勇者生存,其次是听话者生存。晋悼公不愿意逆潮流而动。尽管荀氏家族涉嫌杀死他的叔叔晋厉公,晋悼公还是把国家的武装力量交给了他们。荀氏家族的长老担当了上军元帅,而杀人凶手中行偃(荀偃)成为副帅。
  晋悼公深深地明白,他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这人生能走多远全凭天意。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颗裤腰带上的脑袋在很多年后竟然完好无损。
  因为晋悼公玩了一个平衡。
  巧妙的平衡。
  动荡的平衡。
  你死我活的平衡。
  平衡的基础在于晋国有六大家族。除了同属于荀氏家族的智族和中行族以外,还有范、韩、赵、魏四族。在晋悼公眼里,这六大家族既可怕又不可怕。可怕在于联合,不可怕在于分裂,以及分裂之后的勾心斗角。
  晋悼公在即位布局的时候就六大家族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勾心斗角事宜进行了隐秘的安排。他在任命荀氏家族的长老担当上军元帅的同时,也任命韩氏家族的韩厥为中军元帅,赵氏家族的赵武为新军元帅,魏氏家族的魏绰为中军司马,范氏家族的土渥浊为太傅……
  总之,六大家族一个都不闲着,但决不搞平均主义。
  为的就是要挑起红眼病,挑起人性深处难与人言的阴暗神经,并迫使他们做出激烈反应。
  果然,赵鞅首先跳出来惹事。
  因为他是赵氏家族的首席长老,又是上卿——他拼上老命也要维护赵氏家族的荣誉和尊严:赵氏家族的祖先赵衰曾经是晋文公的左右手,官居宰相的位置。可现如今,随着晋国国君的没落,赵氏家族俨然风光不再。
  当然惹事要有事端。好在战国年代,别的没有,事端那是多了去了。
  事端从国际冲突而来。那已是好多年后,晋国已进入晋顷公时代。这一天,卫灵公和齐景公突然手痒痒,打人的冲动此起彼伏。当然了,都是一国之君,打自己人没什么鸟意思,他们就把拳头对准了曾经的霸主晋国。
  赵鞅就这样奉旨出发了,带着他的一支队伍直奔卫国而去。至于赵鞅为什么直奔卫国而非齐国而去那是因为在无数次的勾心斗角中,他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柿子要捡软的捏。想当年,齐赵都是做过霸主的,现如今要直接PK那还真是胜负难料。而卫国当柿子好多年了,不捏白不捏,捏了不白捏。
  好在卫灵公不是一个疯狂的柿子。在亲切接见了赵鞅同志的问罪之师后,卫灵公爽快地表示,他愿意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以户口五百家谢罪。这户口五百家真是笔巨大的财富啊!因为在那个时代,别说人才,是个会走路的人都值钱。打仗,打的就是人。所谓兵强马壮,那是要一户户人家去凑起来的。
  卫灵公痛苦割仓,赵鞅则照单全收。但是问题来了,收在哪里呢?
  这真是个痛苦的问题。
  唉,人生经常是这样,胜利是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但胜利的果实却经常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类似于国家、民族等等冠冕堂皇的字眼。
  属于那个一言不发、故作威严却已是岌岌可危的晋顷公。起码眼下是这样。因为其他五大家族的人眼睛都盯着呢,即便晋顷公不好意思要卫国这区区五百户人家,赵鞅也不能不给。
  赵鞅终于给了。
呵呵,支持支持
 
  他给得很有技巧。五百户人家被赶到了首都邯郸,然后交给一个叫赵午的人来管理。赵午表面上是赵氏家族的人,但也可以说是荀氏家族中中行族的人。这么说吧,赵午同志是中行族老大荀寅的外甥。这种特殊的身份决定了将五百户人家“化公为私”具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当然,这只是赵鞅心里的小九九,成不成还得看群众的眼睛。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范、韩、魏、智族的人不仅雪亮地看到了五百户人家来到了邯郸,也雪亮地看到了赵鞅心里的小九九。但他们不敢说什么。
  因为处在这样的时代,说话的分贝取决于拳头的力度。拳头力度越大,说话分贝越高。
  很显然,中行族和赵族在这一回合的较量中占了上风。
  沉默。
  愤怒的沉默。
  无奈的沉默。
  最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切既成事实。晋顷公也没说什么。他——似乎已被同志们遗忘了。
  
  但是,赵鞅没想到,他继续出招的时候遇到了阻力。
  阻力是族子赵午给的。
  这是一个月之后发生的事情。当赵午刚刚熟悉了这新迁的五百户人家情况时,赵鞅一纸调令下来了。赵鞅要将五百户人家迁到他自己的领地晋阳并编入作战队伍。
  赵午愤怒了。
  他终于明白了一种动物在遭到戏弄后的心理感受——猴子。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只被赵鞅戏弄后的猴子。不折不扣的猴子。
  不错,赵鞅是赵氏家族的首席长老,但首席长老也不能随意戏弄人。
  赵午拒绝了。
  他拒绝了赵鞅下达的调令。
  给出的理由是五百户卫人不愿意再走,就愿意留在邯郸。
  这样的理由在几天之后为赵午带来了杀身之祸。赵午尽管在人头落地的一瞬间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堂堂首席长老,怎么可以为一点小小的战利品公然杀死族里的年轻后生,但是有一个问题他还是想明白了:在这样的时代,没有永恒的亲情,只有永恒的利益。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因为他太年轻,年轻得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替他晚到的成熟来买单。
如风发的好慢:L
记号```等```
好文,如风MM务必要把坑埋完啊.
看小说啰`:D
记号```等```
战国时代、三国两晋南北朝时代是每个热血男儿向往的年代!
比《东周列国志》写的煽情多了,呵呵
原帖由 东风强劲 于 2008-1-18 00:27 发表
战国时代、三国两晋南北朝时代是每个热血男儿向往的年代!

  问题是乃算刀还是鱼肉;P
 战火无情人绝情
  
  
  毫无疑问,赵鞅杀赵午是很有快感的。
  这是一种老谋深算的快感。这是一种言必行、行必果的快感。
  但是赵鞅的快感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荀寅愤怒了。荀寅的愤怒是双重的。一是因为外甥赵午被杀;二是因为赵鞅太无耻——阴谋,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荀寅找到范氏家族的老大士吉射,告诉了他赵鞅犯下的骇人听闻的罪行,希望他拍案而起。但士吉射听了却无动于衷。的确,外甥是荀寅的外甥,他不想乱拍桌子。
  在这样的时代,谁都不想被人当枪使。在即将上演的中行氏与赵氏家族的激情火拼中,士吉射只愿意做一颗城门的野草,在战火映照下幸福地偷窥。
  但是荀寅告诉了他一个辛酸的现实:战火无情人绝情。城门失火,池鱼烤熟。一个人一生的选择真的不太多。不想办法抓住机会,就会被机会活活捏死。
  士吉射动摇了,的确,这不是独善其身的时代。要命的是晋顷公在此时毅然去世,晋国的事情再没有一个终极裁判者,哪怕这个终极裁判者端的是虚弱不堪,只剩下个空架子。
  士吉射终于悍然决定,和荀寅在一起,在晋国的土地上劫杀一切不听话的家族。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只能靠自己的拳头。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士吉射还是被荀寅那句狠话吓着了:不想办法抓住机会,就会被机会活活捏死。荀寅在说这话时,手指的关节发出可怕的咔咔声,令人心神俱裂。
  
  晋阳守将董安于站在赵鞅面前,第一次感觉说服一个人很难,特别是说服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更难,而要说服一个自以为是的领导人那更是难上加难。
  和赵鞅一样,董安于也是赵氏家族的长老。所不同的是赵鞅是首席长老,而他只是个普通长老。
  这就是区别。位置上的不同排序必须会带来职务上的差异,职务上的差异更会带来话语权的不等值。
  董安于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倾诉当中,中心意思就是要赵鞅以晋王室首席长老的身份,先发制人,对中行氏和范氏予以剿灭。但赵鞅同志身为首席长老,法制观念突然变得很强。他告诉董安于,按照晋国的法律,部族间如果打起来引发内乱的,先发动攻击的一方要判处死刑。所以他的意见是不如等中行氏和范氏先打过来,赵氏家族后发制人,这样才不违反晋国的法律。
  可皇帝已经不在了啊!还管什么法律不法律!董安于几乎是喊了出来。
  赵鞅瞪着几乎比牛卵还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皇帝在与不在一个样!
  董安于泄气了。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两个成语的真正含义: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有仗打 局面散 就有男儿的机会啊~~

五代十国其实也不错 国家那么多~~被忽略了
原帖由 雷神帝释天 于 2008-1-18 12:03 发表

  问题是乃算刀还是鱼肉;P



网络小说看多了当然希望穿越去当英雄泡美女:D
  古代那些不刷牙的美女:L
原帖由 雷神帝释天 于 2008-1-18 14:22 发表
  古代那些不刷牙的美女:L

那正好,送她牙刷泡上她:D
说不通时就不说。
  这是董安于的人生信条。
  说归说,做归做。
  这是董安于的又一个人生信条。
  在说服赵鞅率先打响革命武装斗争第一枪失败后,董安于开始脚踏实地地在京城进行了秘密的军事集结。这一切,他都是瞒着赵鞅干的。但是董安于不知道,历史的玄机也在此时秘密集结。若干日子之后,当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一个人的深谋远虑,以及用人以短——董安于的短处就是太重情义。
  而深谋远虑的这个人是赵鞅。
  但此时的赵鞅一副浑然不知的神情。面对董安于几乎是半公开化的军事集结,赵鞅躲在他的办公室里眼不见心不烦。
  他只想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长老,起码给人外在的印象是这样。
  中行氏和范氏的联合军团却是不由分说地杀将过来。可即便火烧眉毛了赵鞅还是躲在他的办公室里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长老——外面自有董安于率领赵氏军团奋勇抵抗。
  抵抗是殊死的。
  但是殊死的抵抗并不能保证赵鞅躲在他的办公室里继续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长老。在董安于的护送下,赵鞅只得离开京城避居晋阳城。
  实践证明,至少走到当前这一步,赵鞅的后发制人战略是失败了。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场内乱的突发而至彻底改变了。智氏家族的老大荀跞就在这晋国历史的关键时刻断然出手了。荀跞认为,智氏和中行氏虽然同属于荀氏家族,但中行氏如果把手伸得太长,把同在晋国土地上刨食的兄弟们都赶尽杀绝的话,那迟早有一天,智氏也将成为刀下之鬼。
  
  荀跞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韩、魏两个家族的老大说了。
  这两个老大什么都没说。
  做老大如果能做到什么都不说要么就是无能要么就是万能。
  幸好,他们两个不属于前者。
  其中韩氏家族的老大韩不信智商还更高一些。他建议三家联合起来,拿起法律的武器将率先发动武装攻击的叛乱分子——中行氏和范氏的联合军团给灭了。
  “当然,这需要授权。”老谋深算的荀跞阴阴的一笑。这时的他突然发现了国君的价值所在。虽然晋顷公避之唯恐不及地去世了,但晋定公正粉墨登场。他正等着建功立业,正等着挽狂澜于既倒。
  荀跞决定,就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国君一个机会,让他睁大眼睛看一下,什么叫智氏家族血染的风采;而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现在究竟是谁说了算。
  
  人生有时候会被命运绑架
  
  晋定公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乾坤独断。
  因为是他亲自下达命令,让智、韩、魏三大家族的兵团向乱军开火的。他体会到了一个国君被属下尊重的感觉——在此之前,智、韩、魏三大家族联名向他上血书,请求他下令剿灭中行和范氏叛军。
  正是在这个前提之下,他愉快地颁布了平叛令。
  在这个进程中,晋定公只看到王族的力量,而不是什么六卿的力量。
  所以荀跞的期待落了空。
  但是,对晋定公而言,一种潜在的危险始终如影随形。
  因为他的位置太重要了。
  在他以一种愉快的心情让晋国六卿进行终极PK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六卿博弈的筹码。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不留神之间就会被命运绑架。而这样的一种宿命与他之前的身份、地位并无关系,只与局势的此消彼长有关。
  晋定公时刻有被绑架的危险。试图绑架他的人是荀寅。这个能将手指关节发出可怕的咔咔声的人决定破釜沉舟,将晋定公变成自己的人质,迫使智、韩、魏三大家族停止追击。
  但是很遗憾,在智、韩、魏三大家族中,有一个人的智商高过了他。
  韩不信。
  这个韩氏家族的老大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嫡系部队拉进了王廷,24小时不间断地紧密地团结在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国君周围。韩不信知道,保护了晋定公也就是保护了自己。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成了晋定公的传声筒。
  活的传声筒。
  智商很高的活的传声筒。
  于是局势的天平飞快地向智、韩、魏三大家族倾斜。晋国京城的天空火光冲天,骊歌四起。但是,在荀寅和士吉射听来,这他妈的就是四面楚歌啊!寡不敌众的他们在血色黄昏中往一个叫朝歌的小城一路狂奔,他们决定在那个地方将叛乱事业进行到底。
  
  尘埃暂时落定的时候,赵鞅开始收获胜利果实。
  韩不信对晋定公说,在这胜利的时刻,欢天喜地的时刻,我们尤其不能忘记一个人。这个人法制观念强啊。在最危险的时刻,都以国家为重,不愿意开违反法令的第一枪。他——就是现在还在晋阳避难的赵鞅同志!
  晋定公激动了。他激动是因为欣喜地发现,在这个家族众多的国度里,以国为家的人还是屡见不鲜。于是他召回赵鞅,继续让他当首席元老。
  赵鞅的深谋远虑开始开花结果。他在心里无声地乐了。
  但是有一个人不乐。他在心里无声地哭了。
  这个人就是曾经踌躇满志的荀跞。在平叛前,他原本要让年轻的国君晋定公睁大眼睛看一下,现在究竟是谁说了算。但是晋定公睁大眼睛,看到的只是韩不信,还有赵鞅。
  没他荀跞什么事。
  荀跞只得自己跳将出来,为自己争夺战利品。
  他眼中的战利品是虚的,不是实的。
  但是在荀跞看来,虚的战利品比实的更宝贵。
  他看上了一个人的位置。荀寅的大臣职位。
  不错,荀寅现在还在朝歌贼心不死。但毫无疑问,他的官位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他原先屁股底下坐着的大臣职位势必要拿出来重新进行分配。
  分配就是抢夺。
  就是利益的再切割。
  就是一块肥肉放在桌子的正中间,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就看谁有本事将它叼到自己嘴里。
  荀跞愿做这个有本事的人。
  当然,要细说起来,他也是满腹冤屈。赵鞅一个缩头乌龟继续得到重用,而他一个平叛英雄却在出了牛力后一无所获。凭什么呀?!这人世间要是没有公平正义那就武力相见!
  荀跞找到赵鞅,用一种非常直白的语言告诉他,荀寅的大臣职位空出来了,但不能老空在那里。就让梁婴父接了那位置吧。而你赵鞅作为晋国的首席元老,应该支持这件事。
  赵鞅听明白了荀跞话中的意思。他也知道,梁婴父是荀跞的死党。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面对荀跞这种赤裸裸的跑官要官行为,一向自诩为以法治国的赵鞅发现,他的腰硬不起来了。
原帖由 雷神帝释天 于 2008-1-18 14:22 发表
  古代那些不刷牙的美女:L





嚼口香糖的;P
明显模仿明朝那些事儿的口气,可惜作者文笔太差,读起来很无聊!
楼上的,凑合着看吧.也就权当历史书来看看吧.
在任何时候,董安于都不是赵鞅的腰,而是他腰间的智囊。
  董安于深刻地认识到,荀跞跑官要官的行为固然不可取,但是此一行为最大的危害是,一旦梁婴父代替荀寅的职务成为事实,那荀跞就等于为晋国又贡献了一个中行氏。
  因为梁婴父其人居心叵测。一旦飞黄腾达,势必祸国殃民。
  要为国举贤,别为国举奸。
  这是董安于给赵鞅的忠告。
  赵鞅接受了董安于给出的忠告,婉拒了荀跞跑官要官的行为。
  这是一个大国首席元老的政治觉悟,当然也是赵氏家族自我保护的一个预防性举措。赵鞅只能这么做。
  但是荀跞的心渐渐硬了。他恨不得一口把赵鞅给吃了。只是赵氏家族的势力不是一口能吃得了的,荀跞那叫一个着急。
  野心家梁婴父也着急,但他着急得比较有分寸。这是一个野心家和军事家之间的区别。
  梁婴父趴在荀跞耳朵边悄悄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赵氏的力量要做大,那是咱们智氏的悲哀。要命的是现在韩、魏两家成了墙头草,一看赵鞅受宠,全倒向他那边了。大王,做人要厚道,下手要趁早。
  荀跞就像放屁被人堵住了屁眼,那叫一个难受:别说没用的,快说怎么下手吧。
  梁婴父就告诉荀跞,要一个人死有一万种方法,但是最痛苦的一种死法是砍去他的左右手。现在谁是赵鞅的左右手?谋臣董安于。只要这个人在,赵氏力量做大只是时间问题;这个人去了,智氏力量做大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我,梁婴父,就是大王您的董安于。
  荀跞深深地望着梁婴父,觉得他实在够无耻。
  但是,这样的无耻,他喜欢。因为有时候,无耻也是一种力量,让人浑身有劲。
  无耻者无惧。
  
  24小时之后,赵鞅在一个问题面前心乱如麻。
  问题是这样的:这场举国震惊的内乱现在暂时告一段落了。但是尊敬的赵鞅首席元老阁下,您请告诉我,荀寅为什么要主动攻击您呢?如果董安于不在您府中私自调动军队,荀寅会铤而走险吗?所以表面上看,这场内乱是荀寅起头,可要是刨根问底,董安于不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吗?尊敬的赵鞅首席元老阁下,您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您的主意,否则我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上呈国君来处置。
  问题的提出者当然是看上去一脸诚恳的荀跞。当然,这个说法不尽准确。准确地说,问题的提出者是梁婴父,表述者是荀跞。只是赵鞅不知道这其中内在的关节罢了。
  其实,事情走到这一步,赵鞅知不知道都已经无所谓了,要命的是问题本身。
  问题凶猛啊!
  凶猛得简直要人命!不,就是要人命!
  董安于命不保矣。赵鞅突然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当初的自私和暧昧。表面上,他旗帜鲜明地反对率先动武;可当董安于大张旗鼓地进行军事调集时,他却躲在一边不闻不问。
  这是致命的暧昧。致董安于的命。现如今荀跞步步紧逼的提问毫无疑问敲响了他的谋臣董安于的丧钟……唉,董安于命不保矣……
  也是致命的开脱。开自己的脱。赵鞅当初旗帜鲜明的表态和紧随其后的不闻不问成了今天他明哲保身的最好武器。荀跞也深刻地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能以调侃的方式告诉赵鞅别乱揽责任,做过婊子的人就不立牌坊,这是战国江湖的行为准则。
  站在战国起始年代的蔚蓝天空下,衣冠楚楚的晋国首席元老赵鞅就这样在一个问题面前心乱如麻。今天他将失去他的左右手,明天他会失去什么呢?没有人告诉他。但是,这样的年代,失去是永恒的主题。没有人可以最终获得,暂时获得的也将很快失去。
  一起都已是命中注定。
赵鞅满脸落寞地向董安于问计,以应对荀跞的咄咄逼人。
  董安于不说话,只是看向他。
  董安于看向赵鞅的眼光里有泪。董安于原以为,赵鞅不敢先用兵只是想做个遵纪守法的模范人物,却不成想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赵鞅充分利用了他的忠心耿耿,在率先用兵的问题上将他推出去做了替死鬼。
  董安于输了,输在他对主公赵鞅的不用心上,输在他对人性善良面的不抛弃不放弃上。而赵鞅却对他用心了。赵鞅早就抛弃了他放弃了他,现如今却一脸愁苦地向他问计,继续做遵纪守法状、做大智若愚状。
  对董安于来说,曾经的苦谏恍如昨日,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因为赵鞅绝对不会将责任揽下来,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失去董安于,对赵鞅来说,只是壮士断臂。但是赵鞅做得没错,在目前情况下,壮士选择断臂是明智的选择。只有敢于断臂勇于断臂,逆境中的壮士才能有明天。而左右手是没有明天的。左右手就是左右手,要服从命令,一切行动听指挥。
  仅此而已。没什么复杂的,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把什么都想明白了的董安于选择了自缢身亡。他甚至给赵鞅留了遗书,告诉后者在其死后将他弃尸于市。“这样荀跞包括智氏的人都可以看到我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保主公无虞。如此一来我也就死得其所了。”
  董安于果然死得其所。
  因为荀跞再也没说什么。
  赵鞅安然涉险。他失去的只是一个谋臣,获得的却是整个家族的安全。一些知道内情的人一方面感慨董安于忠义救主,一方面羡慕赵鞅福气好,身边竟然有如此不惜命的人才。
  战国年代,人才最贵。不惜命的人才,那是贵上加贵。赵鞅也是心情复杂,若有所失。他偷偷地在府中为董安于设了灵堂,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喃喃自语。至于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赵鞅的另一个举动是抚养了董安于的家人,当然也是偷偷的。因为赵鞅深深地明白,在这样的年代,要想光明正大地干一件事情,真是太难了。
  
  经过了“信任危机”事件后,作为晋国首席元老的赵鞅开始义不容辞地担当大任——率兵攻打荀寅和士吉射所部。朝歌城内外,围剿和反围剿的斗争进行得如火如荼。
  但是围剿和反围剿的斗争是不平衡的。局势的发展变得对赵鞅不利。在国际上,齐、鲁、郑、卫等国倾向于支持荀寅——国际势力乐于看见一个大国的分裂。晋国四分五裂了,他们的好处才是大大的。
  好在5年之后,荀寅和士吉射所部支撑不住了。智族荀跞在看够热闹之后也在晋定公的一再催促之下出兵援赵。荀寅和士吉射不敌,放弃朝歌城仓皇逃奔邯郸,但还是在邯郸落不下脚,无奈之下只得逃出国门,来到齐国寻求政治庇护。
  自此,晋国六卿中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中行氏和范氏在该国的政治舞台上永远消失。历史在这里做了减法。但历史还将继续做减法,因为六卿去二,尚存四卿,下一个出局者呼之欲出。当然,在历史佬儿给出答案之前,没有人可以准确地推测出谁是下一个出局者。
  这是历史的有趣与诡异之处。总之,愿赌服输,在战国江湖上玩游戏,从来就是“你死我活”四个字。
真正的考试在江湖上
  
  赵鞅的孩子很多。
  但孩子多并不能证明其中必有虎子。所谓“将门无犬子”很多时候只是一句政治正确的话而已,当不得真的。
  赵鞅就从来没把这句话当真。
  因为在他眼里,自己的那一大堆孩子都他妈的是犬子。大儿子赵伯鲁明明一个熊人,却天生一副牛样。器宇轩昂得紧,但胆子却小得要命。看见杀鸡竟然活活晕过去。不仅晕血,还晕轿、晕马。其他的儿子也都拿不出手,胆子大的除了敢杀人就不会别的什么,能思考问题的却手无缚鸡之力。
  赵鞅不由得感叹:同样都是人,差别咋那么大呢?上帝造人,在造出这么多菜鸟的同时,就不能搭配出一只好鸟呢?
  但赵鞅并不知道,在他长吁短叹之时,有一只疑似菜鸟正在发出闪闪的金光,只是他没仔细看罢了。
  这只疑似菜鸟是他的小儿子赵无恤。赵鞅之所以会忽略这个儿子只是因为他太不重要了。他是赵鞅和一个宫女一夜情的产物。直到很多天之后,赵鞅才知道那一夜的风流竟可以开花结果。
  但仅此而已。对赵鞅来说,类似的风流实在是太多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即便偶尔有开花结果也不重要。他是一个结过很多果的男人。他所印象深刻的是那些产地明确的果实。
  所以,赵无恤就这样被忽略。
  直到他所有的菜鸟哥哥都一一退下之后,他才有幸出现在这个陌生的父亲面前。
  但很快,赵无恤身上闪闪的金光被赵鞅看到了。
  因为赵无恤身上有一个特别难得的品质:能忍人所不能忍。
  在战国时代,这是千金不换的好品质。忍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但赵鞅还是不放心。他找了个叫子卿的异人来给赵无恤相面。
  子卿之所以能得到赵鞅的重视是因为在此之前他给除赵无恤之外赵鞅其他的儿子相过面,没有认可其中的任何一个作为他的继承人。所以,赵鞅认为,子卿是个敢直言的相者。
  在这个时代,敢直言差不多也是个千金不换的好品质了。特别是在权贵面前直言。
  这一回,站在赵无恤面前,子卿又直言了:天之所废,虽贵必贱;天之所兴,虽贱必贵。……此真将军也!
  由此,赵无恤给他父亲的印象分大大增加。但毕竟,要做赵氏家族的老大,赵鞅还是不能搞一言堂。在他百年之后,这个来路可疑的孩子究竟能不能让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们服服帖帖,能不能让晋国大族们刮目相看,还必须要有一场公开的考试要举行。
  几天之后,晋国历史上最高层级的公务员招录考试在赵鞅超豪华的办公室里进行。被考核的人包括赵鞅所有的儿子,主考人是赵鞅及其晋国大族。事实上,这样的考试不仅考文化也考人品。赵无恤不仅有问必答,而且常常示人以弱,懂得别让他的菜鸟哥哥们太难堪。在一群或者急于表现自己或者一问三不知的菜鸟哥哥的表现下,赵无恤就像一只神奇的金鸟,在他父亲超豪华的办公室里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就这样,赵无恤一夜之间成了赵氏家族长老的法定继承人。
  
  但是,在战国江湖,关起门来的考试是不作数的。真正的考试应该在江湖上完成。
  随后的确发生了一场真正的考试。因为流血了。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晋国的友邦郑国经不起楚国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毅然与旧主人说拜拜与新主人握手言欢去了。这让智族的少当家智伯瑶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就发文要求赵氏家族共同出兵征讨。
  在战国江湖上,智伯瑶是一个帅哥。
  一个长着一把美须的帅哥。一个孔武有力的帅哥。
  还是一个懂得用兵并且胆子很大的帅哥。
  很多少女哭着喊着想嫁给他。
  但他志不在此。
  他只想成为一个铁血英雄。一个战国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政治和军事领袖。所以他挑起了这场联合军事行动,意图一战扬名。
  但是赵鞅没去。
  赵鞅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智伯瑶太嫩了。智氏一族从荀跞传子荀甲,荀甲再传于智伯瑶,在赵鞅看来可谓是沧海桑田。智赵两家的恩怨随着荀跞的去世他已无心过招。
  过招自有后来人。
  所以,在这次共同出兵征讨的行动中,出现在智伯瑶面前的是还没有成为长老的赵无恤。这让智伯瑶再次感受到了侮辱。
  智伯瑶鄙视一切懦弱的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
  很遗憾,赵无恤在他眼里就疑似这样的人。他把赵无恤的低调和谦逊看成了是懦弱的表现,而赵无恤可怜的出身在他看来更是笑柄。
  所以,智伯瑶决定找碴。
  他把阵前军事会议变成了比酒大会,意在让赵无恤难堪。
  赵无恤的酒量果然不行,于是他拒绝了智伯瑶的一再敬酒,这最终导致了流血事件的发生——智伯瑶直接把酒杯摔到了他脸上,并骂他给脸不要脸。
  铜制的酒杯那是相当的锋利,赵无恤马上就血流满面了。
  剑很快就拔了出来,赵氏的很多将领准备为家族荣誉拼命——但是赵无恤拦住了他们。他手捂着伤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此小耻也,不必计较。
  在赵氏诸将的悲愤表情中,赵无恤带着心有不甘的他们撤席而走。这样的举动不仅让智伯瑶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也让晋国大族们对自己曾经的选择产生了动摇。他们开始建议赵鞅换人——见过低调的,没见过这么低调的。忍辱负重也是有底线的。
  但赵鞅心里更有底了。这样的时代,什么叫底线?最后的胜利才叫底线。当越王勾践一脸谄媚地用舌头品尝夫差的排泄物时,他才真正是个有底线的人。
  当然局势永远是不容乐观的。智、赵两家的一场大决战随时可能到来,自信满满的智伯瑶肯定会在赵鞅离世之后向赵氏家族发动进攻。因为他是真正把赵无恤看成了软柿子。赵氏家族的命运在今后相当长时间内将取决于赵无恤是否能做到力挽狂澜。
  但赵鞅注定是看不到了。因为他的人生已走到了尽头。这个重病在身的老人留给赵无恤的最后一句话是“注意晋阳”—— 赵鞅认为,他日晋国将有兵难,晋阳城是最好的防御城堡。
  作为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赵鞅几乎可以预见这场兵难将有怎样惨烈的结局,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注意晋阳”。他实在太相信赵无恤了。
荀甲在活着的时候也太相信智伯瑶了,他决意立后者为其继承人。
  因为和赵无恤不一样,智伯瑶的优秀那是瞎子也看得出来的。
  但是有一个人,却对智伯瑶身上发的闪闪金光视而不见。
  这个人是族中最有智慧的长老智果。
  智果认为,一个人的优秀不能只看他是否才气过人,还要看他有没有仁心。智伯瑶的问题就在于天性贪残不仁,只知道骄奢凌人,不晓得内敛容人。这样的人如果掌权,他可能在表面上可以征服他人,却不能得到被征服者真正的心服口服。最终智氏家族命运堪忧。
  很可惜,荀甲还是太相信智伯瑶了。他把智伯瑶身上的骄奢凌人看成了霸气。而这样的霸气恰恰是战国江湖上群雄逐鹿时最可宝贵的品质。因此,智果的苦口婆心对他而言就成了风过耳。
  人生经常是这样,一些振聋发聩的话语因为有了预设立场而变得一文不值。
  但这仅仅是人生的遗憾之一。
  人生最大的遗憾是眼睁睁地看着悲剧来临却无可奈何。
  智果就遭遇了这样的遗憾。
  好在他是智者。虽然不能改变整个智氏家族的命运,但好歹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智果向晋国太史提出更改自己姓氏的请求——从此以后,智果就成了辅氏——他不再是智氏成员了。
  当然,在自信满满的智伯瑶眼里,智果此举是不智之举:放着好好的智氏大姓不要,却去姓什么辅氏,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他决定不与脑子进水的人一般见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有一个成语叫师出有名
  
  赵鞅以那句预警性的话语离开人世的那一年,智伯瑶日夜企盼的经天纬地的大事业开始生根发芽了。
  因为晋出公开始蠢蠢欲动。
  晋出公之所以蠢蠢欲动是因为他心里充满了委屈。晋国四卿的领地一个比一个大,可他堂堂国君的直辖地却是少得可怜。这比窦娥还冤的事,周王国的老大也不管一管。
  当时的周王国老大是这个王朝的第三十八任国王姬午,事实上,他的日子也是过得饥寒交迫。每天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围着王宫里那九只三个脚的大锅不停打转,多少次,他都想把它们给卖了,以济时艰。但考虑到躺在地底下的三十七个列祖列宗会骂他不得好死,他还是勒勒裤腰带将日子挣扎着过下去。
  所以,对于晋出公的遭遇,姬午只能惺惺相惜。但是,即便这样的惺惺相惜也是极其有限的。若干年后,姬午悲凉地发现,他那廉洁的同情心被一些物质诱惑给出卖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晋出公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去搏一个美好的明天回来。他派出密使来到齐、鲁两国,约定共同出兵袭击四卿,然后平分他们的领地。
  这样的计划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了。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国君会引兵攻击自己的国土然后加以瓜分,虽然这些国土名义上属于四大家族所有,但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晋国。
  智伯瑶在获悉这样的计划之后不禁笑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师出有名。
  他现在就师出有名了。
  曾经,智伯瑶一直想把晋出公拿下,自己取而代之,但苦于找不到理由。现如今,晋出公主动地丧心病狂,一下子让他从师出无名变成师出有名了。
  在智伯瑶的策划下,晋国四卿打响了家族保卫战。这场战争的结果是晋出公逃到齐国寻求政治保护,四卿取得了胜利。
  
  但是智伯瑶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因为他没有要到他的胜利果实。坐上晋国国君位置的是晋昭公的曾孙,被后世称为晋哀公的那个一脸懦弱的男人,而不是自认为劳苦功高的智伯瑶。
  不是智伯瑶不想坐,而是其他三卿长老看他的眼神太锐利。
  忙乎了半天的智伯瑶感觉自己彻底失算了——在晋国国君的位置上,是晋出公还是晋哀公坐在那上面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重要的是他要坐在那上面。
  唉,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是该好好替自己考虑的时候了!智伯瑶从来没有想得如此恶狠狠。这一回,他真切地感受到,时机成熟了,经天纬地的大事业不干都不行了
看如风妹妹最近也不来,替如风妹妹把文章补上。
  干大事业,一个人是不行的。
  要有一群人。
  要有一群笑傲江湖的人。
  智伯瑶就有这样一群笑傲江湖的人。
  重臣智国、智开,谋臣絺疵,猛将豫让那都是战国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特别是谋臣絺疵,那就是个搞阴谋诡计的专家。
  不过,在那样一个年代,任何专家都是要有含金量的。搞阴谋诡计也不例外。
  事实上,搞阴谋诡计不比打仗容易。
  甚至更难。
  因为当时的形势相当的严峻。四卿之中,虽说智氏强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如果强行夺权的话,那无疑要与韩、赵、魏三强的联合体直接PK,这显然是自找死路。
  所以必须撕开一个缺口,让联合体化解于无形。
  只是,这样的缺口在哪里呢?
  絺疵将目光投向南方的越国,在他看来这个有着鸟语花香的地方隐藏着智氏家族兴盛的密码。
  当时的越国正打败吴国不久,锋芒直指中原,直接威胁曾经的大国——晋国。当然越国是不是真的要打过来不是絺疵所关心的,他所关心的是,这样的一个背景事件组成了他完美缺口的一个部分。如果晋哀公下令韩、赵、魏三家各出百里的领地给智氏作南攻的军资,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只可能有两种选择:一,三家都捐,则智氏凭空得三百里领地,实力骤强。而三家的实力则大减;二,如有个别不捐者,则智氏可以“假晋侯之命征讨而合并之”。
  因此问题的关键就集中到晋哀公会不会下令这一点上了。但智伯瑶一想到那个一脸懦弱、经常向他早请示晚汇报的男人,就觉得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他狠狠地拍了拍絺疵的肩膀,觉得阴招能出在这个份上,也确实难为他肩膀上的那个物什了。
  
 一道两难选择题
  
  
  韩氏老大韩康子在这样的阴招面前陷入了长考。他发现自己在做一道两难选择题。
  其实,智伯瑶也不忍心先拿老韩家开刀,因为很多年来,韩家对智氏那是相当的言听计从。智伯瑶想先拿下赵、魏之后再到老韩家过一下,多少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但絺疵却果断地建议他杀熟。
  因为韩氏听话。
  一个一向听话的人没有理由突然不听话。所以韩氏最容易先给地。只要韩氏先给了地,那么接下来按由易到难的顺序先魏后赵,“其计成也”。
  智伯瑶依计而行。
  但是他看出了韩康子内心的挣扎。
  的确,百里领地,搁谁身上都是一大块肥肉,没有谁愿意痛痛快快给的。
  好在韩康子只思考了两天就做出了抉择:给地。
  因为他的谋臣段规认为,在这样的时代,人们可以选择的东西并不多,唯一可以做的正确的事情是判断。既然这地迟给早给都得给,那不如早给为好。我们早给地,就可以早一天把矛盾转移到魏、赵两家去。因为接下来智伯瑶肯定会向他们提出同样的要求。这样如果有一家不肯给地的话,战争就会爆发。毫无疑问,这样的战争对我们是有利的。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以收渔翁之利。
  虽然段规的话听上去很有为给地强找理由的意思,但韩康子还是从中领悟到了一丝新意。
  也许,转机就在这一丝新意里。韩康子不无乐观地做如是想。
  
  在韩康子那里轻松拿地后,智伯瑶将目光转移到了魏氏老大魏桓子身上。
  他看向魏桓子的目光不是直视的,而是斜视的。
  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一个人只要想得到,开口就是了。
  如果在开口的同时,再伴以斜睨的神情,那效果会更好。
  魏桓子果然被这样的眼神吓着了。
  在他的经验里,这是江湖老大才有的眼神。
  一般来说,这样的眼神总是与杀机如影随形。
  任章也被这样的眼神吓着了。
  任章是魏桓子的谋臣。他告诉后者,智伯瑶是个骄横之人。如果我们答应给地的话,等于是助长了他的骄横。骄横之人越骄横,就越是轻敌。那势必地,众大夫就会人人自危而走向团结。大人想想看,以团结之军对付轻敌之军,结果会怎么样呢?肯定是前者胜啊。再者《周书》上说了: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我们不妨先答应智伯瑶的要求,再图谋击败他。
  和段规给出的建议一样,任章的话听上去也很有为给地强找理由的意思。这差不多是战国江湖上二流谋士的通病了。好在魏桓子也不是一流的主公,除了接受任章的建议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别的作为。
  
 但是赵无恤就不一样了。这个在赵鞅故去之后被称之为赵襄子的赵氏家族领导人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强硬得出乎智伯瑶意料之外。
  那个当年被酒杯砸得头破血流的隐忍少年不见了,出现在智伯瑶面前的是同样有着阴冷目光的铁血青年。
  他向智伯瑶说“不”。
  一场对决已是呼之欲出。
  只是智伯瑶不明白,赵襄子为什么要选择这场类似于鸡蛋碰石头的游戏。
  而且不是一块石头。
  是三块。
  三块坚硬的石头。
  因为韩魏两家在他的挟持下被迫参战了。
  当然韩魏两家之所以愿意参战一部分原因应归之于那两个自以为是的谋士。他们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着他们的脑袋在转的,一场饕餮盛宴正等着他们操家伙上呢。
  智韩魏三家组成的联军就这样各怀鬼胎地上路了。没有人预估到前路的风险,他们以为前方只有风景如画,等待着他们去欣赏。
  还有糟蹋。
  
  赵襄子之所以会选择这场类似于鸡蛋碰石头的游戏,是因为他没有退路了。
  絺疵阴招直接挑战他的底线,他不可能再低调以对。
  一个人在还可以低调的时候说明他仍有退路,但是现在,只能鸡蛋碰石头了。
  鸡蛋碰石头其实未必一碰即碎,如果这鸡蛋外壳足够硬的话。
  所以赵襄子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样的“铁”壳——一座足够坚固的城。
  他的智囊团也在急他所急。
  于是“长子城”浮出水面。
  赵襄子的智囊团认为,“长子城”不仅离京城近,最重要的是城墙厚实。要论坚固度,“长子城”无与伦比。
  但是赵襄子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比城墙更坚固的是人心。如果人心不固,再厚实的城墙也会轰然倒塌。而“长子城”的问题恰恰就在这里。它是城内民众刚刚下死力建好的,人民疲乏不堪,根本就不愿意战事来临。一旦开战,“长子城”就是豆腐渣工程。
  人心的豆腐渣工程。不战自垮。
  于是赵襄子的智囊团又建议选择邯郸踞城以战。给出的理由是邯郸储备粮比较多,可以坚持长期抗战。
  赵襄子同样给否了。理由同上:民心不可欺。挪用人民的血汗果实去打仗,又指望他们替自己卖命,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最终,“晋阳”两个字成了大家的共识。因为当年赵鞅曾经说过,他日晋国将有兵难,晋阳城是最好的防御城堡。
  当然赵襄子之所以选择晋阳城作为主战场,赵鞅的临终遗言是一个原因,一个叫尹铎的人在那里主政是另一个原因。
  尹铎一向施仁政,“民皆附之”。所以晋阳城就成了人心之城。
  而人心之城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坚固的防御之城——赵襄子决定,就在这地方鸡蛋碰石头,看看能碰出什么奇迹来。
 从历史的现场望过去
  
  奇迹没有出现,麻烦却来了。
  晋阳城坚固是坚固了,城里的民众也哭着喊着要支持赵家军,但是,拿什么支持呢?
  没有武器,或者说武器严重不足。搜遍全城,竟只找到几百支箭,而城外则有虎视眈眈的几万联合军。
  形势危在旦夕。
  赵襄子坐在空荡荡的宫室院墙边发呆。
  参谋长张孟谈也坐在空荡荡的宫室院墙边,但他没有发呆。
  而是发笑。
  因为他看到了天意。
  天意与董安于有关。传说这个晋阳城的建造者当年以狄蒿苫楚等做箭杆的材料捆扎而成宫室院墙的支柱,以备非常之需。
  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对于这样的传说,赵襄子是宁可信其无而不信其有。但是张孟谈决定让现实告诉历史。他找来工匠把院墙挖开了。
  眼前的一切让赵襄子目瞪口呆。因为他看到了活生生的传说。一个富于智慧却勇于牺牲的人,这是赵襄子对董安于的评价。
  但他还是发愁。
  因为一把箭最重要的部位不是箭杆而是箭头。现在做箭杆的原材料有了,箭头又取自哪里呢?赵襄子一声叹息,为自己,也为董安于。
  历史总是功亏一篑。董安于当年的悲剧性命运似乎昭示了今天的无奈和忧伤。
  但是张孟谈却跪了下来。他跪倒在柱子面前,泪流满面。
  这让赵襄子大惑不解。
  张孟谈双手虔诚地抚摸着柱子,颤抖着声音对赵襄子说:主公,柱子,柱子……
  赵襄子更加大惑不解:地球人都知道这是柱子,可这么粗重的柱子它不是箭头啊,有什么用呢?
  张孟谈:铜做的柱子,炼铜做的柱子,董安于当年预埋的,拆下来重铸就是我们急需的箭头和兵器啊!主公,董安于真神人也,把什么都想到了……这下赵氏有救了!
  赵襄子也激动了。
  他不能不激动。
  因为此时的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天意的存在。有董安于智慧在前,尹铎仁心在后,晋阳城那就是铁打的营盘,任什么样的联合军都不可能攻破。
  
 的确,从历史的现场望过去,晋阳城是易守难攻的。它前有汾河之险,北有悬翁山作天然的屏障,再加上武器充足,将士用命,端的一座铁城。
  从围城开始的一年多时间里,智韩魏三族联军竟对他无可奈何。
  每天,智伯瑶都在作战地图前枯坐,试图破解这道难题。
  在他的短暂的一生中,很少有一座城可以被围上一年时间的。
  因为这不是荣耀,而是耻辱。
  他要的是攻城拔赛,水银泻地,酣畅淋漓,一气呵成。
  而不是现在的枯坐城下,徒唤奈何。
  在他眼里,这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他和赵襄子。
  从他跨上战马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只能赢不能输。
  因为有两双眼睛一直在满怀狐疑地盯着他。
  韩康子和魏桓子的。
  他们盯了他快一年了,越盯越让智伯瑶毛骨悚然。
  他几乎要心烦意乱了。
  而作战地图也几乎要被他看穿。
  事实上,他要不看穿眼前的这张作战地图,他的一生功名也就到此为止。
  好在这一天,他终于看穿了它。
  一条河。
  一条小河。
  一条改变命运的小河。
  静静地在地图上流淌。
  这就是有名的晋水。
  它从悬翁山某个不知名的山涧处流淌出来,向东流到晋阳城外,然后和汾水相会。
  智伯瑶看到这条在地图上显得纤弱无比的小河,却在刹那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如果晋水和汾水相会之后不向东而去,而是倒灌入城呢?
  那毫无疑问就是一副水漫铁城的情景。
  当然,这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美妙的构想,重要的是要找到折返点,晋水倒灌的折返点。
  
  联军的工程技术人员为智伯瑶找到了晋水倒灌的折返点。他们经过实地勘测后得知,晋水从悬翁山流出后水流量颇大。如果在其山北至高处挖一条西向的大水渠,那就可以截流晋水并将它储存起来。等到来年春天山雪融化,晋水水流更急,被储存在大水渠里的水量将会多得足以让晋阳城里的军民成为鱼鳖。
  智伯瑶不再心烦意乱了。
  因为他的美妙构想即将成为现实。
  虽然工程浩大,但是智伯瑶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一年时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再等一年吗?
  他决定立即施工。
  当然,真正参与施工的只能是他的直属大军。他把智家军拉到悬翁山下,每天派人上山开渠筑堤。而韩魏两军只负责把住东路和西路,防止赵家军趁机突围。
  不久,一座名垂千古的水库就大功告成了。这水库之所以称得上名垂千古是因为它在后世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名称:智伯渠。
  春雪融化的时候,智伯渠显得更加硕大与丰盈。因为解冻后的晋水在日夜不停地奔向它。
  这是充满杀机的硕大与丰盈。
  赵襄子很快就感受到了——智伯瑶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下令开渠,波涛汹涌的渠水不由分说地奔向晋阳城。
  晋阳城成了汪洋中的一座城。几天工夫,城内淹水高达六尺。
  没有人知道淹水的终极高度会是多少,他们能做出的唯一选择是不断地往高处爬,带着粮食往高处爬。
  赵襄子也别无选择。他甚至开始有一丝绝望:城的高度有限,而倒灌入城的渠水却滔滔不绝——这座城的淹没看样子只是时间问题。
  哪怕是现在突围也已丧失时机了。姑且不论趴在城外东西两路时刻准备伏击的韩魏两军在兵力上占据多大的优势,单是城内这滔天的洪水就无法让他组织起有效的攻击。
  的确是天意。但这一回,天意的笑脸不在晋阳城内,而在晋阳城外。
  在那个准备瓮中捉鳖的智伯瑶身上。
  晋阳城,这是历史的一座孤城。它孤零零地趴在赵氏家族最后的必经之路上,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导向终极归宿。
  
  人心比旋涡更加高深莫测
  
  
  张孟谈一动不动地看着洪水在脚底下打漩已经很长时间了。
  但他看到的其实不是旋涡,而是人心。
  事实上,人心比旋涡更加高深莫测。
  旋涡打转,好歹还有个方向,可人心是没有方向的。
  所谓人心齐,泰山移那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自从盘古开天地,这天下的人心从来就没有齐过——因为泰山一直是他妈的稳如泰山。
  但张孟谈要的就是这人心的不齐,人心的高深莫测。
  只有这样,赵氏家族才能从洪水中突围。
  他注意到了趴在城外东西两路上的韩魏两军,也注意到了悬翁山上的智家军。这样的布局让他看到了人心的不齐。如果将此次行动比做一场戏的话,毫无疑问,智家军是主演,韩魏两军只是跑龙套的。
  现在,由于剧情的需要,主演和跑龙套的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不仅是地理上的距离,也包括心理上的距离。
  张孟谈决定有所作为。
  
  张孟谈出现在韩康子面前的时候后者还是很有优越感的。
  因为张孟谈拿出了赵襄子的祖传名刀。也就是说他是奉“旨”而行。
  张孟谈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奉“旨”而行潜入韩营——赵襄子认可了他的救赵计划,并以两把祖传名刀为信物,目送他深入虎穴。
  韩康子就此认为赵襄子服软了,赵家军果然顶不住了。
  所以,他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但是张孟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把优越感变成了忧虑感。
  张孟谈说,不错,赵氏是要完蛋了,但是赵氏完蛋了,你们韩魏两家真的能分到赵家的地吗?智伯瑶真的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两家做大吗?
  韩康子沉默了。
  张孟谈继续攻心:你们两家之所以愿意出兵,一方面是由于智伯瑶的协迫,另一方面也是被他的分地谎言所诱惑。你不妨想想看,智伯瑶连你固有的百里领地都要掠夺,他怎么可能给你赵家的地呢?即便暂时给你赵家的地,那也是缓兵之计啊。他的军力比你强,随时可以叫你吐出来……
  韩康子急了:如果智伯瑶居心叵测,那我们韩魏两家就联合起来!
  张孟谈笑:要是智伯瑶分而化之呢?拉一个打一个呢?
  那你说怎么办?
  一不留神,韩康子把张孟谈看成自己的谋臣,向他问计了。
  张孟谈侃侃而谈:联合是对的,但不是两家联合而是三家联合。韩魏赵三家。这样一来,我们在兵力上就占有绝对优势,可确保击败智伯瑶。同时我们三家的力量又在伯仲之间。当智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毫无疑问,我们谁都不能吃掉另外两家。那接下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均分智氏之地而不相互构成威胁。再者说了,智伯瑶地多啊,分他的地总比分赵家的地来得爽吧……
  韩康子不说话了。
  他不得不承认,张孟谈的话是有道理的,提出来的建议也是相当诱人的,但他总害怕这里面是不是藏这一个圈套。
  在战国江湖上,所谓的生存就是从一个又一个圈套里钻出来,寻找生机。
  另外,他也不是一个反水爱好者。
  眼前的胜利唾手可得,赵氏之地马上就可瓜分,凭什么他一番话我就得另辟蹊径?!
  所以韩康子平心静气地劝张孟谈先回去,他要和魏桓子坐下来好好地沟通再沟通,商量再商量。
  但张孟谈是注定不会回去的。
  因为他知道人心的变幻莫测。韩康子还没有百分百地心服口服,何况那个还没谋面的魏桓子——他现在的工作就是要知道人心的微妙处,然后即时加以掌控。
  在战国的江湖上,他愿意做一个人心掌控师。
  
  
 张孟谈最终留了下来,因为他坚持了。
  人世间的事情只要肯坚持,基本上没有不成的。
  当然这里面有一个玄机,那就是段规同志非常支持张孟谈的主张。
  段规虽然只是个二流谋士,但却有着一流谋士最重要的品质:随机应变。
  不错,人生很多时候需要不抛弃不放弃式的坚守,但人生更需要随机应变。
  段规慷慨激昂地向韩康子表示,他将前去魏营说服魏桓子也随机应变。
  韩康子同意了。
  段规只身前往魏营。
  没想到魏桓子竟是个瞻前顾后的人。
  他的顾虑是,智伯瑶是一个大老虎,现在三人缚虎,胜算究竟如何还不好说。
  因为意外随时会发生。
  因为历史上缚虎不成反被虎咬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他要认真地考虑一下。
  张孟谈得知此事后想连夜赴魏营苦谏,却被韩康子拦住了。
  冷冷地拦住了。
  韩康子隐隐感觉他这两天的动静大了些。谋士进谋士出的,别反水未成却被智伯瑶一口咬断了脖子。还有那个魏桓子,态度阴晴不定。他,会不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向智伯瑶并借此邀功呢?
  不好说。
  突然间,韩康子后背上的冷汗刷地下来了:办砸了,事情办砸了!不应该让段规只身前往魏营啊。智氏家族的人都知道,段规是他的谋臣,如此一来,他这等于是在主动策反啊……应该让张孟谈去,这样万一事败,跟他也没多大关系了……
  唉,人生真是不能百密一疏。因为有时候,致命的疏漏不需多,一点点就够了。
  韩康子那叫一个忧心如焚。
  从此以后,他明白了一个很深刻的成语:度日如年。
  
  最忧心如焚的时刻,一个通知下来了:智伯瑶请他和魏桓子上山开会。至于会议内容,没说。
  韩康子几乎站不住脚了。
  看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真不是说着玩的。但这样的时刻,是谁把墙搞了个窟窿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墙裂了,他将大白于天下。
  不,应该是大白于智伯瑶面前。
  但又不能不不去。
  在实力不对称的时候,服从是唯一的选择。
  
  魏桓子也去了。
  他看上去一脸安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他的脚在发抖,并且他看向韩康子的目光是无辜的。韩康子稍微把心放下了些。
  但很快,他又将心提了起来:这孙子,是不是在装B啊?这样的年代,越是一脸安详那就越可疑。
  还有他的脚在抖什么?如果在战国江湖上脸是靠不住的话,脚就能靠住吗?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智伯瑶是肯定不会告诉他的。因为他是今天会议的主角。他将负责揭开与本次会议有关的一切谜底。
  但他却不着急,只是一个劲地把玩自己手中的酒杯。
  突然间,他放声大笑,笑得魏桓子的脚抖得更厉害了,也笑得韩康子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智伯瑶盯着他们两位问:你们觉得赵氏家族强盛吗?可我告诉你们,他们快完了!现在的晋阳城只需要三块木板的高度就要被彻底淹没了。其实何止是赵襄子,整个晋国山河表里,什么汾、浍、晋、绛,哪一条河是靠得住?啊?没有嘛!所以在我看来,水不足恃!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韩康子和魏桓子频频点头。
  虽然脸上的肌肉还在不由自主地哆嗦,脚也还在发抖,但毫无疑问,他们的心里轻松了。
  因为直到会议结束,智伯瑶都在抒发他心中的得意和欢快。
  他请他们上山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他们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倾听他即将面对胜利时的喜悦心情。
  可以说,智伯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魏桓子发抖的脚。至于韩康子脸上的哆嗦,智伯瑶发自肺腑地以为,那是姓韩的这小子在陪笑,用劲用大发了,一时没收住而已。
 但是絺疵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事态已经很严重了——韩魏几日内必反。
  因为智伯瑶说了不该说的话。
  什么叫“汾、浍、晋、绛,哪一条河靠得住?”什么叫“水不足恃!”这是在往韩魏两家的心窝上捅刀子!
  不错,今天晋水可以倒灌晋阳,那明天汾水就可以倒灌安邑,后天绛水可以倒灌平阳。安邑和平阳可是韩魏两家的大本营啊……
  智伯瑶的脸上挂不住了。
  因为絺疵确实分析得有道理。
  但他并不相信这一点。
  或者说他不全信韩魏两家会造反。
  没有人会不要既得利益,聪明人也不会鸡蛋碰石头。地球人都知道,造反者绝没有好下场。
  天黑的时候,智伯瑶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他甚至打起了呼噜。
  但是没等天亮,他就起来了。
  因为那句话出现在他的梦里:汾、浍、晋、绛,哪一条河靠得住?
  他突然深刻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杀伤力。
  真是祸从口出啊!
  尽管自己将他理解成一句豪迈的酒话,但毫无疑问,韩魏两家将他听成一句威慑性的话语了。
  这样的时刻,这种理解绝对是致命的。应该相信絺疵的洞察力。
  还有韩康子脸上的哆嗦。现在想想,那真是可疑的哆嗦啊!
  必须搞明白他到底哆嗦什么。因为这哆嗦从此以后将与他的睡眠质量密切相关。智伯瑶不愿意他的每一个夜晚变得比白天长。
  所以要尽快和韩康子、魏桓子再次碰头,彻底摸清他们心里的小九九。
  这样的时刻,“雄才大略”的智伯瑶觉得他的人生简直变得一地鸡毛。
  
  第二天中午,晋国三巨头又坐到了一起。
  此时的韩康子、魏桓子已经别无选择。因为他们也在昨天夜里醒过神来,深刻领悟了智伯瑶那句杀伤力极大的话语。
  汾、浍、晋、绛,哪一条河靠得住?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啊!
  看来张孟谈的猜测是对的。在战国的江湖上,赵氏是第一只以身饲虎的山羊,而韩魏分别是第二只和第三只。基于这样的判断,智伯瑶是不是已洞察他们是否造反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自救。
  团结起来才能自救。
  但智伯瑶还是想极力隐藏他那条若隐若现的老虎尾巴。他和蔼可亲地对韩康子、魏桓子说;昨天有人跟我讲,二位将军有中变之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韩康子、魏桓子在心里恶狠狠地笑了:呵呵,现在才醒悟过来啊?晚了!
  他们对智伯瑶使用了反问句:元帅相信这是真的吗?
  智伯瑶马上把他们亲切关怀了一把:我如果相信它是真的,怎么会当面问你们呢?
  韩康子则适时来了个反间计。他告诉智伯瑶,赵襄子这小子因为被水所困,万般无奈之下竟使出下三烂的招数,用重金托人离间我们智魏韩三家。今天之所以有这场误会,肯定是有谗臣拿了赵襄子的钱,趁机在元帅耳朵边唧唧歪歪,使得元帅您怀疑我们魏韩两家。如此一来,我们三家合围的计划就会完全泡汤,赵襄子这小子就可以借机脱困了。
  魏桓子也立场坚定,坚决地站在韩康子这一边,帮着把话敲落实了:是啊,韩康子说得对啊,这晋阳破城在即,我们谁不愿意瓜分赵家之地?只有傻瓜才会舍弃这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而去干那些冒险的事。
  智伯瑶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如释重负。他说,我也知道你们二位肯定没有这个心思,是絺疵他多虑了。
  
  这场峰会最后是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的。
  三巨头喝了很多酒,一个赛一个地表白自己的赤胆忠心,并一致看好合作前景。
  那个下午,难以计数的美酒进入了他们的肚子,他们的心思都化为了酒精。
  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出卖者和被出卖者。
  只有絺疵明白无误地知道,自己被出卖了。
  被智伯瑶出卖了。
  絺疵是从韩康子和魏桓子冷冷的眼神中知道这一结果的。
  当时的韩康子和魏桓子踉跄着脚步,行走在月色下的营塞门口。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们遭遇了。
  韩康子、魏桓子和他没有说话,只有眼神交流。冷冷的眼神交流。
  在絺疵看来,那样冷冷的眼神只能说明两个事实:一,此二人在装醉;二,他们对絺疵抱有成见并充满警惕。
  站在战国时代的月光下,絺疵明白,三巨头的决裂已不可避免,更残酷的战争一触即发。
 这个春天,战国的天空不下雨
  
  
  但智伯瑶却是真正地喝醉了。
  醉中的他粗暴地拒绝了絺疵的再次提醒,并质疑他是不是拿了赵襄子的钱。
  絺疵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人最重要的境界是难得糊涂。
  但是醉酒的糊涂不在此列。
  同时,在这样的时代,巨头将继续存在。三巨头也将继续存在。
  不过不是智魏韩,而是赵魏韩。
  智伯瑶没戏了。
  一个出卖自己谋臣的领导人毫无疑问将被历史出卖。关于这一点,絺疵看得很清楚。
  “智氏之命不久矣!”絺疵心里一声轻叹。
  他那个伟大的蚕食赵魏韩计划,有一个美妙的开头,却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尾。
  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
  几天之后,絺疵告诉智伯瑶,自己病了,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治疗。智伯瑶同意了。
  絺疵一路狂奔往秦国而去。他这是和时间赛跑,因为那场历史上匪夷所思的大反水之战正进入倒计时。
  
  智伯瑶醒了。
  是被冻醒的。
  因为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他的床。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智伯瑶的反应是手下的兵们脑子进水了。
  因为他相信这样一个道理:只有脑子进水的兵才会把水引到自己的营塞里。
  肯定是出现了豆腐渣工程,才导致了水渠的决口。智伯瑶骂得那叫一个气急败坏。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处不见一丝亮光,只听见洪水的刷刷声,那是水涌到营塞里时发出的欢快声。
  但很快,这声音就变得嘈杂了。因为智伯瑶听到了喊杀声。
  还有自己的名字。
  连起来听,传过来的声音是这样的:“拿智瑶来献者重赏”。
  那一瞬间,智伯瑶分外想念一个人。
  絺疵。
  但是,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永远见不到他了。
  因为不久之后,他的头颅成了尿壶,里面盛满了赵襄子新鲜的尿液。
  其实不仅是他,智伯瑶的整个家族都为这场战争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赵襄子以一个胜利者的豪迈之情对他的家族进行了酣畅淋漓的报复。
  他们全都停止了呼吸。
  能够继续呼吸的只有那个原先叫智果的智者,只是现在,他的姓已变成辅氏。由此,他躲过了这宿命的一劫。
  这是周贞定王十六年的春天。这个春天,战国的天空不下雨。
  下血。
  在一片血色迷蒙中,韩赵魏不仅三分智氏的土地,还三分了晋国。晋国的国君幽公依旧存在,但只能龟缩在今天山西侯马和闻喜这两个小城市里,每天的工作就是到韩赵魏三家去朝见,尽可能地说一些吉利话,这样,他才能确保自己见到第二天的太阳。而这样的规矩,是得到一点物质好处的周国王姬午替他立下的。
  幽公为此很生气,很郁闷,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姬午告诉他,人生的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有意义。姬午说这番话时表情生动,那真叫一个感同身受。
  
 豫让的人生意义
  
  豫让也在寻找人生的意义。
  曾经,作为智氏的一员猛将,豫让的人生意义就是杀敌。
  替智伯瑶杀敌。
  可现如今,智伯瑶化作了赵襄子身边的一只尿壶,这让他觉得很迷茫。
  他的人生意义轰然倒塌了。
  为了重构其人生意义,豫让决意以赵襄子为敌。他要杀了这个人。他偷偷潜入赵襄子家的厕所当中,准备趁他最放松的那一刻让他魂归九天。
  但是豫让的目的没有达到,他被赵襄子揪了出来。
  赵襄子之所以会揪他并不是因为抓住了一个窥阴癖患者,而是出于好奇: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心中会有如此的信仰,对一个已经烟消云散的家族念念于兹。
  赵襄子对有信仰的人是很敬重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有信仰的人。他决定放了他。
  赵襄子对外公开给出的理由是:杀义士者不祥。
  但是豫让看上去却毫无表情。他没有半点感激的意思,相反脸上还是充满了仇恨。赵襄子不放心了,他问豫让:我今天放了你,你以后还会来刺杀我吗?
  豫让点头了,点得很坚定:你放我,是你对我的私恩;我替已故主子报仇,是我做臣子的大义。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赵襄子沉默了。
  但他的手下没有沉默,而是群情激愤。见过狂妄的,没见过如此狂妄的。他们建议赵襄子趁此机会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赵襄子没有这样做。
  他是做大事的人,讲究的是一言九鼎。他让豫让再次带着仇恨上路了。
  他倒要看看,一个人心中的仇恨可以持续多久;一个人心中的信仰之火可以燃烧多久。当然,对于自身的安全,他只选择了避居晋阳以离其祸。
  这就是发生在战国时代的真实故事。一个“义”字让一个江湖大佬退避三舍,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豫让的老婆就不知道什么是“义”。他只觉得自己的老公是神经病,和一只死人做的尿壶过不去。她非常担心一只尿壶导致的血案会让豫让成为倒在血泊中的受害者。
  而她,会从此成为乱世中的著名寡妇。她的下半生,将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和某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度过。
  她不想这样活。
  但是改变这样命运的一个大前提是去掉豫让脑子里那根多出来的筋。于是无数个阳光灿烂和不那么灿烂的日子里,豫让老婆都在豫让面前伸出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指向了韩魏的方向。
  向前走,莫回头。那里是天堂,是富贵之乡。就到那里去寻找你的名和利吧。
  豫让老婆说得那叫一个循循善诱。
  豫让出发了。
  他去的是赵国的方向。
  一个心中有信仰的人只跟信仰走,而不跟名利走。
  豫让来到了晋阳,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豫让。因为他对自己使用了毁容术。
  胡须没了,眉毛没了。像一个乞丐一样出没在闹市中。
  豫让想:自己搞成这模样,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但很可惜,有一个人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他老婆。
  他老婆一路追赶他到晋阳,硬是凭声音把他认了出来。
  为了真正做到不让赵襄子察觉,豫让一狠心,对自己实施了毁声术。
  他大口吞下烧得火红的木炭,以毁坏自己的声带。
  豫让老婆就此再也认不出他来了。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正无可奈何地往著名寡妇的道路上狂奔。
  因为豫让豁出去了。他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也不给他的老婆留下一点念想。
  晋阳,今夜请将我遗忘。
  老婆,你爱谁谁。
  站在人来人往的晋阳街头,豫让老婆泪流满面。
  
  豫让的一个朋友也想不通。
  在豫让即将行刺的历史时刻,这位朋友把豫让接到了自己家中,和他进行了一番行刺学的理论探讨。
  当然,对于豫让一根筋地将行刺进行到底,他朋友是不反对的。
  反对的是方式方法。
  朋友建议,豫让本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先“诈投赵氏”,待得到重用后,再“乘隙行事”,何苦采取目前这种自虐行刺法呢?
  
豫让笑了。
  是苦笑。
  因为世人不理解他。
  甚至朋友也不理解他。
  在豫让心目中,做刺客也是要走正道的。如果先“诈投赵氏” 得到重用后再行刺,那是贰臣,是不臣之举;现如今虽然自己身体受了点委屈,可这样的行刺却是光明正大的。豫让认为,他自己这么做为的就是要让天下身怀二心的人臣,在自己的行为面前羞愧而死。
  他的朋友再也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些身怀二心的人臣,不羞愧而死都说不过去。
  
  从此以后的晋阳是两个人的晋阳。
  豫让和赵襄子的。
  而他们历史性地在一座桥上遭遇了。
  桥叫赤桥。赤呈血色,所以这座桥注定要流血。
  当赵襄子驾着马车经过赤桥的时候,他不知道,命运女神在桥梁之下埋了伏笔。
  豫让躲在了桥梁下面,持利刃,抱赴死之心。
  马车越走越近,赵襄子离利刃越来越近。
  但最终赵襄子没有接触到利刃。
  他的马救了他。

  拉马车的马长时间发出悲鸣,它们好像看到了命运的玄机。
  这玄机如此锋利,以至于必定要割破某一个人的喉咙。
  赵襄子发出命令:停止前进,仔细搜查桥上桥下。
  豫让就这样被搜了出来。
  实际上赵襄子并不知道此人就是豫让。是豫让自己用嘶哑的声音告诉他的。
  豫让想死得明明白白。因为他认定,自己这一回必死无疑。
  
  赵襄子被震撼了。
  什么叫信仰?
  这就叫信仰!
  豫让这样的一个人,把信仰做到如此极致,他不能不百感交集。
  如果要豫让死,就是要信仰死。何况在此之前,他已经宣布:杀义士者不祥。
  在战国江湖上混,他不愿意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但是,赵襄子所有的手下都希望他杀了此人。
  因为豫让太可怕了。因为信仰太可怕了。这样的人活着,对这个世界简直是一种侮辱。
  所以杀豫让,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赵襄子的第一谋臣张孟谈在他身边一个劲地说:主公,霸业为重!霸业为重!不杀此人,霸业无成。

  赵襄子的心硬了。他终于明白,相信信仰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他,实在是付不起。
  就让勇于担当的豫让去付好了。
  现如今,他要杀死这个人,杀死这个战国义士。
  战国第一义士。
  
  豫让是慷慨赴死的。

  只是临死之前,他提了一个要求:要借赵襄子的衣服一用。
  他要在上面连砍三刀。这样他才有脸面在九泉之下和智伯瑶见面。
  如此,自己才能死而瞑目。
  赵襄子同意了。
  他愿意成全豫让的要求,让他真正毫无遗憾地为信仰而死。
  赵襄子的外套脱了下来,被平放在桥上。豫让持剑三击,大呼痛快。
  四分之一柱香之后,豫让身首异处。
  他是用同一把剑自杀身亡的。一个人和他所追逐的信仰至此尘埃落定。
  赵襄子如释重负地将他被剑击的外套取回,却再也不敢穿上身上。因为他看到了三道鲜红的血印。

  旁边的人也看到了,他们谁都不敢说一句话,包括那个一身计谋的张孟谈。
  一片沉默中,赵襄子打了三个寒噤。这是决定赵国命运的三个寒噤。因为史书记载,自此以后,这个对未来有过许多美好设计的人就病了。
  病了一年多,直到最后他彻底停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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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有点水平...
魏文侯会做人
  
  
  三家分晋之后,出局者越来越多了。
  战国时代最骇人听闻的消息是曾经名震江湖的“大国”鲁、郑、卫先后都被干掉了。春秋时代最后的两个霸主吴、越也都死翘翘。在江湖上生存的诸侯国们惊讶地发现,以前可作缓冲之用的小国越来越少,它们几乎每天都要直面惨淡的人生。
  惨淡的国际环境。
  这样的时刻,一个认识成为了各国间的共识。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第一国力。
  第一战斗力。
  要富国强兵,没有人才免谈。
  国君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拥抱人才。以结识人才、重用人才为荣,以排斥人才、打击人才为耻。而草根知识分子也高兴地发现了一个时代大趋势:他们涨价了。
  这样的发现让他们欢欣鼓舞,也让他们摆起了臭架子。
  
  魏文侯在西河地区已经呆了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朝政不理,为的是要见一个人。
  段干木。
  段干木是传说中的人物。
  因为他做隐士已经好多年了。
  在这样的乱世,一个人要引起高层关注,无非是两个办法:一是跑到他们面前去赞美自己;二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激发他们的好奇心。
  段干木不属于前者,但好像也不属于后者。因为魏文侯已经哭着喊着找上门来要见他一面,他却跳后墙跑了。
  魏国的朝政就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停止了一个月。魏文侯是不见干木誓不休。他看上去就像个失恋的青年,天天在段干木的破草房周围徘徊复徘徊,为的就是要见他一面。
  他甚至将这破草房看成是心中的圣地,每天坐马车来朝拜时“凭轼起立,不敢倨坐”,周围人看了,感动得眼泪都哗哗的。
  一个月后,段干木也眼泪哗哗地出来了。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就这样,草根知识分子段干木成了魏文侯最重要的谋士之一,他一个月的心血没有白废。
  事实上,魏文侯的收获远不止于此。因为段干木之后,无数的人才在奔向他。“当时人才之盛,无出魏右”。这样做一个明显的好处是秦国看见魏国心里都有些怕怕,很长时间都不敢向其发兵。
  魏国就这么强大了起来。当然魏国的强大,人才是一方面因素,魏文侯的为人是另一方面因素。
  魏文侯会做人啊。
  做人是通过做事体现出来的。
  有一次,魏文侯和虞地的长老约定午时到郊外去打猎。可当天早朝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气温又冷得让人全身发抖。于是魏文侯索性在朝堂上和同志们喝起了酒。
  酒是温酒,喝得人什么都不想干。
  但是魏文侯喝到一半就推盏而去。
  因为午时到了,他要去打猎。
  同志们都愣住了。见过做秀的,没见过如此做秀的。这样的雨天怎么可能打到猎物呢?
  魏文侯很严肃。他说是去赴一个约定。能不能打到猎物是一回事,守不守约是另一回事。他不忍心见到一个长老在雨中苦苦等他。
  这是做人的底线问题。
  就这样,魏文侯给同志们留下了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雨中的背影。
  当然还有诚信的美名。
  魏文侯总是这样,把做人做得很到位。当时的史官总结出《魏文侯大人二三事》,号召全体国民向他学习。几个月之后,魏文侯欣喜地发现,赶学先进运动结出了丰硕的成果。这个国家自此“凡有政教,朝令夕行,无敢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