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5/08 11:10:02
一口气读完了《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不错,就是不够完美。上半部还行,下半部有个漏洞,还有一点缺陷(一个非常残酷的缺陷)一口气读完了《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不错,就是不够完美。上半部还行,下半部有个漏洞,还有一点缺陷(一个非常残酷的缺陷)
都出书了!?我还是在舰船见过,最后孩子死了吗?
我也是在舰船看的,死了
前传   一

  一

  每颗星都有自己的轨迹,然而他的轨迹又在哪里呢?



  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楼房的房顶上,一个军人正久久地凝视着夜空。

  “国生。”一声呼唤,那军人应声回了头。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脸庞黑黝黝的,几点疤痕点缀着他那本来十分英俊的面孔,此刻他摇了摇头。

  “校长,上面风大,咱们下去吧。”

  被称为校长的军人没有戴军帽,一头花白的头发格外引人注目。他微笑着说道:“怎么?有什么心事吗?不要顾虑,尽管跟老头子我讲嘛。”

  国生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看了看锃光发亮的皮鞋,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轻轻地咕噜了一句:“过去的事情忘不了啊!”

  两人一时都无话了,默默地一起站了半晌。

  楼下,正对这栋楼房威严壮观的大门内外,肩箱提兜的学生依旧川流不息。

  刚开学的院校是异常热闹的,有的是刚下车,有的是接人,这些弟兄们都好几十天不见了,乍一见面,打打闹闹是少不了的。自恃嗓门好的,就放开喉咙大吼:“汤圆,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没劲儿喊的,就放开录音机,一直担到最高音量,什么“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快乐的青年……”“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之类的,更有一伙人没事干,索性大甩开扑克,“吊主,毙,杀!”的叫声时有所闻。

  几栋学生宿舍里灯火通明,飘来飘去的喧闹声似乎把校长从深思中唤醒了过来,他上前了一步,扯了扯国生。

  “走,去看看你的学生吧。”

  国生一拍脑袋,“是啊,新生刚入校,是该去探望一下了。”

  陈国生陪着校长到各学生寝室转了一圈,送走了校长后,他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他的单人寝室。从口袋里拽出钥匙串,翻出一把来打开了锁,顺肘撞开了门。

  屋里设施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而已。他进了屋,顺后关上了门,然后将椅子拖了出来,重重坐下。呆了一会儿,右手又从上衣的口袋掏出一盒烟来,拈了一支叨在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着后把打火机往桌上一甩,随即重重地吸了一口,等烟在肚子打了个转,这才徐徐吐出。

  “唉!”他又不知不觉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将放在床上一个掉了漆的红木箱扯了下来,习惯性地往周围望了望后,才将箱子打开。里面醒目地露出了一本精美的像册,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嵌着两张泛黄的照片。他抽出一张来,这是一张四人的全影,这四个人看上去都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色的白衬衣、平头。里面另外的一张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留着披肩发的戎装美丽姑娘。过去的一切一切,不觉又闪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六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天,陈国生作为学生来到了这所军事院校。那时,他就是提着这口漆红的木箱,走过了校门。他一边走,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那一座座崭新的大楼,那一个个来来往往的军人,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注了册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寻找着自己的宿舍。他的宿舍在一排低矮平房的顶端,虽然挺好找,然而他却不觉有些沮丧。待仔细判明方位确信无疑后,便一哈腰,钻了进去。里面光线挺暗,隐约有两个人在里面活动着,见他进来了,忙都迎了上来,一个个儿高的一把抢过了他的箱子,另一个拉着他的手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通,到把陈国生给听愣了,于是只好说:“你说的是啥,我一句也没听懂。”

  高个儿听罢忙把箱子放下,过来用很蹩步的普通话说:“我叫鲁革命,山东人,大伙儿都叫我大鲁,鲁是山东的简称,挺好记的。他叫张建军,广东人,你要是有啥事儿,尽管找我,我别的没有什么,一身力气是有的。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陈国生连忙回答道:“我叫陈国生,1949年生,听我名字,就知道是那年生的。湖北人,一只九头鸟。”

  广东人递过来了一个凳子,用更蹩脚的普通话说:“对不起,说广东话说习惯了,普通话太拗口,一着急,就又会忘。哎,你坐吧,先歇口气。”

  鲁革命随即递过来两苹果,“这是我们那里有名的烟台苹果,尝尝吧。”

  陈国生慌忙站起身来,又把苹果往鲁、张二人手上塞,鲁、张坚辞不就,说:“我们都吃过了,你别客气。”

  “太不好意思了,你们先来,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学校里的情况?”

  “那当然可以。”

  正当三人谈得热闹的时候,一个人影已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直到他把东西收拾好,坐在床上后,张建军才发现了他,不觉惊叫道:“哟,王平到了。”

  另两人也一起回过头,都连忙站起来,拉着椅子向王平移去。王平的床正好靠门,所以进来时,谁也没发觉。

  张建军笑道:“这下我们四个全到齐了。”

  陈国生见手上还有一个苹果,就塞给了王平,“哟,蜀国大将进来怎么也学徐庶进曹营——一声不吭?小心我们把你当小偷揍一顿呢!哎,你从哪里来?”

  那人脸一红,细声说:“云南。”

  “云南!离越南不远吧?”陈国生一下子对他产生了兴趣。

  鲁革命这时也插话了,“别缠人家,先让他喘口气。”

  张建军也凑了过来,“咱们四个人就四人省,真是‘咱们来自五湖四海’呀,歌曲唱的一点儿不错!”

  这回陈国生提高了警惕,注意地听张建军说话,总算大致能听懂了,于时大家不觉一一起接了歌曲的下一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说罢,三人都会意地一笑。

  陈国生环顾了一下另外三个人,心中感到一阵热乎,他想了想,于是大声提议道:“咱们四个从此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去合个影怎么样?”

  鲁革命首先赞同,“好主意!”

  张建军也点了点头。

  陈国生头一偏,问王平:“蜀国大将,你呢?”

  王平也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陈国生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他站起身,用力一扯王平,说道:“聊了半天,差点儿把正事忘了,走,咱俩先去洗个脸吧。”




  翌日,天蒙蒙亮,雄鸡引吭高歌,“喔喔”煞是热闹。陈国生用力睁开眼睛,稀里糊涂四周一望,这才想起自己已在梦寐以求的军校了,心中不觉一阵窃喜。他双脚一较劲儿,一下子蹬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地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快起来吧,伙计们!”

  陈国生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趿上鞋,见鲁革命还躲在被窝里不肯动身,一巴掌拍了过去,“懒虫,起来!”

  鲁革命鼻孔里“嗯”了一阵,一翻身,又睡过去了。陈国生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一下子把鲁革命的被子揪了下来。

  鲁革命一把没抓住,只得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说:“天还没亮呢,着什么急!”

  四人洗脸叠被子,忙了一阵,又花了十五分钟每人干完了一碗清得可以照镜子的粥和两个又小又黄又硬的“军用袖珍馒头”,四人便匆匆上了路。四人都是一色的打扮,白衬衣、蓝裤子,不过王平的衬衣、裤子都打了许多补丁,但洗得很干净,且显得很整洁,看得出,主人公对它们花了许多心血。

  陈国生跟鲁、张二人正吹得起劲时,偶尔一回头,见王平一个人正默默地跟在后面,就笑着对鲁、张说:“我们的蜀国大将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倒像是一个小姑娘!”

  张建军赶紧说:“对,往后我们就叫他云南小姑娘好不好?”

  “妙!”陈国生冲着王平做了个鬼脸。

  王平脸又一红,头低得更厉害了。

  鲁革命冲陈国生一瞪眼,“别尽拿人家开心好不好!”他停了停,待王平跟上来,便扶着他的肩头问,“你到外面来,家里怎么不给你买几件好衣服?”

  王平的脸更红了,嘴巴蠕动了几下,好半天才小声说:“我们那里是山区,很穷,这还是好的。”

  “哦。”鲁革命深思了片刻,一拍大腿,紧走几步,眼陈国生、张建军嘀咕了几句,又回头说:“你这衣服,怎么……?”

  陈国生打断了山东大汉的话,“别老谈衣服衣服的,咱们是来革命的,不是来做官,老盯着人家的衣服干嘛?”

  说完,他又冲鲁革命眨了眨眼睛。

  鲁革命正要再说什么,这时一辆军车从身旁呼啸而过,四个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车上是几十个年轻的军人,不过服装却有些古怪。

  陈国生眼光一瞟,车上似乎有个女兵,正待细看时,车子却很快消失在一片烟尘中,到底没看清楚,只得扫兴地回过头。

  “这是几年级的学生?怎么穿这种衣服?”张建军有些疑惑。

  “好像是越南军人。”王平小声说。

  陈国生的精神不觉陡然一振,“越南军人?!早就听说我们学校在培训越南人,这回总算亲眼看到了,太妙了!”

  张建军一拍脑袋,“今年高考作文不就是《给越南人民的一封信》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糊涂!”

  “就是啊!今年的作文你们写得怎么样?反正我觉得这是我平生最富有感情、写得最好的文章了。”说着,就旁若无人地背起了他的文章:“亲爱的越南人民……”

  “得了,得了,偌长的文章,我哪记得着那些?你就把其中最精彩的一段念给我们听听吧。”

  陈国生瞟了山东大汉一眼,“好吧。”他清了清嗓子,鼓足了力气背道:

  “在梦中我曾无数次幻想我是雷公,手执闪电,能把美国飞机通通劈个稀巴烂!

  或者是神仙,念个咒儿,美国的炸弹于是都成为哑巴!

  总之,能使你们自由地生活在蓝天下,不再惧怕那恐怖的空中死神!

  然而,梦醒了,美国的飞机依旧在你们的领空上耀武杨威;孤儿寡母依旧在啸叫和硝烟中痛苦挣扎。

  每每从报上看到这些!

  每每从脑海中想到这些!

  我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雷公!

  我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神仙!

  高考前,当人家询问我的三个志愿是什么时,我都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军校,军校,军校!

  为什么?为什么?为的是能够苦练杀敌本领,争取能够上前线!

  我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我愿意把这渺小的生命投入到你们伟大的事业中。只要你们的一声呼唤,我的一切乃至生命都尽可拿去吧!

  惟希望你们能够和平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为这个世界的和平做出应有的贡献……”

  “写得好!”张建军抚掌道,“等咱们毕业后,就一齐去越南,痛揍美国强盗,把世界革命推向高潮!”

  四个人边走边谈着,不多会儿功夫,三十多里路的距离就走完了,一座小城的两条街道同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四人挑了一条,到了一家国营商店门前,陈国生拽住了王平的手臂,“走,咱们进去看看吧。”

  王平问:“咱们是来照相的,去那里干嘛?”

  陈国生不做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扯王平。

  王平见他们三个都进去了,也只得跟了进去。

  琳琅满目的商品一下子把王平吸引住了,他嘴里喃喃说道:“这么多好东西!”正看得出神,一件什么东西飞到了他身上,回头一看,是件衣服。三个人笑嘻嘻地看着他,“快试试吧,看合不合适?

  王平愣住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们为你买的,快穿上吧。”

  王平不觉涨红了脸,“怎么能让你们花钱呢?不要不要,再说你们手头也不宽裕。”

  “反正已经买了,你不要也得要!”山东大汉一把把他扯出了商店,强行替他换上了。

  鲁革命跟了上来,左歪头,右歪头,把王平耳根都看红了。

  “果然又神气了几分。”陈国生点了点头,“快走吧,下午中队还要点名呢。”

  鲁革命这才放开王平,四人一齐去照相馆。



  转眼一周紧张的生活过去了,这天晚上四个人正躺在床上商议明天干什么。

  陈国生抚摸着堆在床边的军服,百感交集,“真想不到,自己已经是一名军人了。从小,我就喜欢军人,有一回,一支部队大概是搞什么训练,经过我们那儿,有个团部就住在我们厂的院落里。以前我只是在电影中看到过解放军,这回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解放军,可把我乐坏了,连饭也不吃,就死缠着他们讲打仗的故事。害得我母亲到处找,等好不容易把我找到后,我还不愿回去呢,气得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硬是把我给拎了回来。”

  其他三人都乐了,张建军好容易才忍住了笑,“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闹着要去解放军那儿,好让解放军带我走。母亲没办法,就哄我说解放军叔叔永远住这儿不走了,明天再找也不迟,于是我这才乖乖地吃饭,睡觉。谁知第二天清晨,等我跑到院子里一看,一个解放军都没有了,好像都飞走了似的,害得我一连好几天都做同样的梦,梦见院子里又住满了解放军,又在唤我去呢!为此,我悄悄地哭了好几场。”

  四人一下都默然了,大约都在想小时候荒唐的事吧。最后还是张建军开了口,“解放军的地位在社会上大概是最高的,我小时候也非常盼望穿上军装,又威风又神气。对了,我们上周照的相也该去取了,国生,明早去取怎么样?”

  “顺便再去照几张,我们区队的好多人都想明天进城照相呢。”鲁革命插了句。

  陈国生“哼”了一声,“反正军装要伴随我们几十年,这么急干什么!我不去凑这个热闹,要去照你们三个去照吧。”

  “来的时候,家里人就一再叮嘱我,要我早点寄张穿军装的照片回去,我明天肯定去!”

  张建军停了一下,又说:“国生,难道你父母就不想你寄张照片回家?”

  隔了片刻,才听见国生苦笑了一声说:“五四年长江大水灾中,父母亲参加抢险救灾,早已牺牲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鲁革命他们走后,陈国生就一人呆在宿舍里,一时无事,就把昨天换下的一盆衣服端了出去。

  离宿舍半里路有条小溪,一年四季常流不断,更妙的是,冬天不结冰!所以这所学校学生的生活用水大多就靠这条小溪了。

  陈国生走到近前,溪流两边已有七八十人密密麻麻地排在那里,他便顺着山坡往上走。

  溪水随着山势盘曲蛇行,千回百转,颇为蜿蜒。水面上浮泛着菱叶、荇菜等水小植物,一片葱绿,水流过之处,微波荡漾,摇曳多姿。再往前走去,水面又似明镜般的清澈碧透,岸边修竹叠现,怪石峥嵘,更衬托出山林的幽静。

  陈国生有意寻找溪水的源头,便顺着流水一鼓作气地七拐八拐,小溪时隐时现,寒风阵阵吹来,直入肺腑,陈国生不觉打了个寒噤。

  这时,前方现出了一片竹林,溪水在竹林中忽隐忽现,似有若无,恍若在虚空中飞腾跳跃,这境界幽深、神秘,令人朦朦胧胧,如入仙境。

  陈国生不知不觉中出了竹林,往前看了看,那溪水仍无穷无尽地向前延伸着,心里一泄气,便放下了盆子,刚洗了两件,就听上边传来一阵“呯呯”的敲击声。陈国生闻声寻去,拐了两个弯,手脚并用爬上了一块岩石,朝发声处望去,顿时直了眼!——

  一个女军人正高挽着裤腿,站在清冽的溪水中,手执一木杵,正使劲捶打着衣服呢!

  由于她弯着腰,所以看不清脸面,但肥大的军装依然掩盖不了她迷人的曲线,她身体的各部位高低起伏着,随着每一声敲打,那曲线就变幻一次,无处不迷人,几乎每一处都有无穷的韵律。尤其使陈国生眩目的是,在碧清的溪水印照下的,那一双白皙而不失红润的、如凝脂般的小腿!

  她一件捶完,直起身,一抬头,发现了他,便冲他微微一笑,陈国生就觉得眼前一昏乱,对方乌黑发亮的头发下竟是一张异常姣好的脸!

  陈国生正待细看时,对方已重新弯下腰去洗衣服。他不觉脸一红,稳了稳神,便悄悄地退了下去,一咕噜把衣服倒了出来,马马虎虎地揉完了。这时,他怔了怔,忍不住又沿原路爬了上去,但已是人去岩空,于是只得带着几分惆怅和失望返回了宿舍。

  宿舍里一片冥寂,静得使人恍恍发悸。他立在房中央,一颗心又不知游荡到了哪里。一阵风吹来,拂起窗帘轻轻飘袅着。他呆呆地站着约有二十分钟,一转身,又和衣躺在了床上,仔细品味着刚才的情形,几疑是遇到了仙女下凡!……正悠悠然时,只听耳边蓦地传来一声大喝:“好啊,懒虫,大白天还赖在床上!”

  陈国生应声转过头来,却是鲁革命三人,他连忙翻身跳了起来,“取的相片呢?”

  王平手一伸,“给,这是你的。”

  陈国生接过照片尚未细看,张建军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伙计,瞧你相片上的模样,笑得像能塞进一只苹果!”

  陈国生毫不示弱,他一指照片,“你更糟,低头认罪呢!”

  四人笑作一团,指指划划,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星期五下午进行的射击训练中,陈国生大大地出了个丑,他痛感自己这工人子弟与农民子弟的差距。

  这次的训练是几种射击姿势的训练,卧姿瞄准问题倒不大,麻烦就出在跪姿上,七斤半的步枪到了陈国生手上简直如抱泰山!

  区队长给大家作了示范动作后,就指着一百五十米外、事先摆好的胸环靶对大家说:“大家往哪儿瞄,跪姿――装子弹,开始!”

  陈国生心想这有何难!他出了一口气就漂亮地作了个跪姿举枪,待把右眼凑上去后,这才知道有些不对劲儿,准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乱跳一气,一点儿也不听他指挥。他怎么努力也不能把准星移到缺口的中央,当然就更谈不上瞄准和修正了。

  勉强撑了会儿,他手臂也酸了,眼睛也花了,不得已,就放下枪来看了看别人。其他的人虽说不能做到稳如泰山,但比他强多了。

  区队长乍一回头,见陈国生在偷懒,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陈国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瞄,没多会儿,双臂就又支持不住了。

  当区队长叫停下来休息时,他已私自停下休息了四次!区队长“登登”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厉声命令:“陈国生,出列!”

  陈国生心里就像揣了十五个兔子,七上八下。可是区队长一点儿也不留情,“你是怎么瞄的枪?立正,目标正前方,跪姿装子弹,举枪射击!”

  陈国生咬着牙死劲儿又架起了枪,可是枪身仍在不听话地抖动,惹得全区队不住地哄笑。

  区队长回头叱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又冲陈国生嘱吼道:“你这小子在瞄什么玩意儿?”

  陈国生苦笑了一声,“我在瞄天上的麻雀。”

  “哄”,全区队又大笑了起来。

  区队长也忍不住了,但嘴角只动了一下,就又忍住了,“陈国生,退子弹起立!站在这儿看别人瞄!”

  临回头,还甩了句:“城市兵,真娇气!”

  陈国生暗暗喘了口气,心里话,这能怪我吗?长这么大除了扫地搬桌子就没干过别的什么!又不是我不想干,而是别人不让我干!

  他微一瞥众人,只见区队里比他瘦弱得多的王平也能把枪稳住,不觉又恼火起了自己。

  吃晚饭时,大家都拿他打趣。

  有人说:“陈国生本事真大,连天上飞的麻雀都瞄得住。”

  有几个好事者跟着起哄,“打赌,打赌。”

  “打赌就打赌!”陈国生咽不下这口气,就立即反击道,“下个月的实弹射击中,我要是打不下个优秀,我给你们磕头!”

  “好!”班长把小指头伸了出来,“你若能打优秀,我当众叫你三声爷爷!”

  两个小指头迅速勾到了一起,“谁反悔,烂谁的舌头!”

  大家这才散去。

  牛皮吹了去了,行动还是要真的。当天晚上,陈国生就到工地搬了几块砖头,每天晚自习后,别人侃大山、聊天,他就跑到龙山半山腰一个能容两人的青石板上,把砖吊在枪下,向山下的灯光瞄准,由一块砖,逐渐加到三块。

  开始还好,但坚持了两周后,秋雨就开始跟他为难了。

  陈国生咬了咬牙,套上雨衣捏着枪就又悄悄地溜了。在黑暗中,他冒着冰凉的雨水,踏着泥巴一步一滑地到了老地方。瞄了一会儿,一股刺骨的寒风吹来,陈国生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一个念头不觉涌起了心头:算了,回去吧,一天不练也不碍事。

  可是此时此刻,区队长那可恶的面孔偏偏又出现他的脑海里,那轻蔑的目光好像又在说:我说得不错吧,城市兵就是娇气!

  心一横,他又练起来,一条腿跪酸了,换条腿跪,手酸了,暂时放下,起身搓搓手,跳一跳又继续瞄。

  休息的号声响了,他才悄悄溜了回去,放好枪,然后蹑手蹑脚地上了床,鲁革命和张建军正在各自吹自己吃过的好东西,没注意。倒是与他对头的王平小声问:“这些天,你怎么老这么晚才回?”

  “嘘……别吱声,我是在练习瞄枪。”

  鲁革命耳尖,一下子听见陈国生回来了,就说:“明天晚上,区队长说要出去参加游行,好像是抗议美军无限制地轰炸越南。”

  “知道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后,他们的区队长过来了,大声嚷道:“咱们这回参加的游行一直要到市中心,大家穿整齐点!”

  四人忙又折回,脱下旧衣服,换上新军装。还没搞好,区队长的哨音响了。

  陈国生刚换好,正准备把脱下的衣服叠一叠时,区队长冲了进来,“你们寝室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准备好?”

  陈国生连忙拖出脸盆,把衣服往里一揉就跑了出去。

  别的区队已经开始跑出了校门,他们的区队长等不及了:

  “一,二,三,四!”他们跟着才喊了一半,后面跟着的一个区队就喊了起来,一下子把他们给盖住了。

  区队长冲侧边一瞪眼,“没吃饭啦!拿出点精神给我死劲喊,一、二、三、四!”

  这回果然盖回去了,不想后面的声音更大。

  区队长声嘶力歇地又喊道:“一、二、三、四!”

  陈国生他们抖擞精神使劲一喊,不想好几个人都岔了音,惹得前后好几个区队哄然大笑,最后连他们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跑出了四五里地后,他们把后面的那个区队甩下了,但前面的几个区队也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这一带曾被洪水冲过,方圆几十里没有一个村子。学校早已望不见了,太阳也不知不觉地下了山,夜色就像一口奇巨无比的大铁锅罩住了陈国生和他们的区队。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音响,整个旷野就只有他们那整齐而有节奏的“咚咚”声,一记一记清晰地叩在了人们的心扉里。

  陈国生茫然地跟着队列机械地运动着,恍然间就觉得自己仿佛只一个人在浩垠的地球上沿一条朦胧的道路无穷无尽地奔跑着……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两腿渐渐发沉,脑袋阵阵发昏……这时,一个朦胧的感觉渐渐在心头升起:我是谁?我从何来?又将何去?我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我呢?在没有我之前,我在哪里呢?在没有我之后,我又会到哪里去呢?我为什么要生活在现在?我为什么不是屈原,苏东坡,秦少游,蒋介石仰或毛泽东?我为什么不在越南,美国,朝鲜,加拿大而要生活在中国?我为什么要出生在地球而不在另外一个遥远的星系呢?三百年前的我是什么?一千年后的我又是什么?我的意识在几千年前出现过吗?我的意识还会在几千年后出现吗?我死了以后世界上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还能再看见这个世界吗?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我同王平,鲁革命,张建军这样的一些人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到底是一个不平凡的人物,还只是人类普普通通的一员呢?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一个我?为什么要以我的身份来观察这个世界?……他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异常渺小的生物,在广袤的宇宙中奔跑着,耳边传来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风声和口哨声,没有人帮助他,没有人打他,没有人骂他,没有人向他指示前进的方向,一种难言的孤独感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

  部队跑了走,走了跑,前方渐渐现出了一队队黑压压的整齐的部队,那是提前到达的等候他们的区队。

  离市中心还有两里多地,“打倒美帝国主义!”“越南人民万岁!”的口号声已一阵阵袭来。

  陈国生精神陡然一振,一股莫名的力量迅速涌遍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