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军工曾经的岁月 (军迷---------看比不看好)更新至20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01:13:07
]]
偶看了非常感动,希望大家(有心人)看看。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一
   

中国历史说起哈军工,它的全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曾经是中国军事工程技术的最高学府,是全亚洲最大的军事工程学院,也是世界上唯一的海、陆、空三大军种、诸多兵种、数十个专业学科科研教学全部集成在一所院校里的超级综合军事技术学院。从1953年建校到1970年拆校分建,哈军工只存在了17年。现在还知道它、记得它的国人怕是不多了,不过这应该不包括哈尔滨人

    哈军工之所以叫哈军工,就是因为学院建在哈尔滨。具体地点在南岗区文庙街,现在的哈尔滨工程大学的位置。不过你要是在哈尔滨大街上找个人问“哈工程大学往哪儿走?”还不如打听哈军工怎么走来的方便,不然多数会被指点到哈工大也就是哈尔滨工业大学去。不是成心骗你,是因为哈工程大学那块地方在不叫哈军工之后的七八十年代叫“船院”——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那是一个在船舶工程上还有所建树,尚能与那时的哈工大一争高低的学院。不像现在的哈工程大,同哈工大早已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单以口碑而论,不提全国,不论东北,就是在哈尔滨也挤不进三甲之列了。不过那时的船院已经是一个八方杂处、互不统属、各切一块的大杂院了。以至于求聂荣臻聂老总给题写了院名,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完全属于自己的院门来悬挂。凄惨零落得好似破败的豪门,衰微的世家,曾经冠绝中华的哈军工大院,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喽。
    中国历史即便如此,哈军工依旧牢牢的印在了哈尔滨人的记忆中。直到今天,三四十岁以上的人依然习惯管那一片地方叫哈军工,哪怕它已经大拆大改,面目全非。五六十年代的哈军工那曾与清华、北大比肩的超绝地位,那名师专家云集,优秀人才齐聚,高干子弟扎堆的盛景,是至今让这座边疆省城的云云众生无法忘怀亦无法超越的辉煌。
   
    猴爸爸有幸曾就读于哈军工,经历了它黄金般的灿烂,也感受了它不间歇的风雨。六年的经历记满了几大本日记。土猴看了凤凰台的《哈军工的峥嵘岁月》后,有感于节目的粗简,就打算据此为哈军工写点什么,无奈猴爸爸那日记居然是用俄文所记!满篇钩划居然可以曲里拐弯一笔画上一行,哀叹之余,只好作罢。近日中央台又播《陈赓大将》,看着陈大将多姿多彩的一生被演绎得假模假式、无滋无味,猴爸爸禁不住翻腾出这位哈军工第一任校长的些许趣事向土猴卖弄。话题渐展,哈军工的历历往事扑面而来。架不住土猴的苦苦哀求,猴爸爸慨然应允施以援手,搬出日记话青春。土猴听一段记一段,整理一段写一段,渐成此文。
    咱不讲云里雾里神仙打架,只谈点滴生活岁月如歌。不过坑大锹小,俺慢慢填,您耐心等。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二


       猴爸爸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不过不是城里人,家在城郊薛家屯,现在好像叫新发镇了,这身份在名门之后上百、高干子弟近千的哈军工只能算是个乡下孩子。乡下孩子能与哈军工结缘,凭出身当然不行。1955年哈军工才刚刚开始面向社会招收高中毕业生,入学竞争的激烈程度一度超过清华、北大,普普通通老百姓家的孩子没有真材实料别想考进大门。猴爸爸能有此功力,多亏当了一辈子乡村教师的猴爷爷悉心培育。虽然薪水不丰,全家几十年就住一间土坯草房,但是猴爷爷仍竭尽所能把几个子女往好学校里送。猴爸爸就是从当时哈尔滨最好的重点中学——哈尔滨第六中学考入哈军工的。
  
  说六中是哈尔滨那会儿最好的中学决不是土猴夸张,论录取成绩、论师资力量六中绝对是五十年代哈尔滨重点中学的头一块牌子,就是论硬件条件也是全市中学数一数二的强。现在继红桥哈三中老校的校园就是六中原来的校址,1953年六中在香坊区盖了新校园后才搬的家。香坊那时候还很空旷,六中校墙之外多是菜地,现在的香坊公园那时只是六中门前的一片小树林,零零落落点缀着几座“老毛子”也就是白俄的木头房。新校园新气象,一千多学生的六中有一栋四层的教学楼,两栋三层的宿舍楼,一溜儿平房是锅炉房和食堂,一大一小两个操场,现在香坊区政府的整个大院就是建在六中的大操场上的。学校里甚至还有十来亩地给学生做实验田!现在看四层的教学楼根本不算什么,在当时那就是一流的大厦了。要知道南岗的秋林百货公司那时候也就只有两层楼。不信您沿着中央大街或者大直街转转,街两边五六十年代以前的老房子有几栋够四层的?
   
  不过同样是新校园,六中的这点家当与哈军工比起来,那就是萤虫与皓月争辉了。1956年哈军工校园里在建、建成的各类楼房有近百栋,半数都是四层以上的!虽然哈尔滨那时候也算是全国数得上的洋味儿十足的城市了,但是全城的楼房都加起来怕也不比哈军工多多少。尤其是梁思成主持设计的5座中西合璧的大屋顶教学楼,巍峨壮丽,气派非凡。站在六中教学楼顶上,可以隔着飞机场也就是现在的哈尔滨经济开发区远远眺望哈军工那一大片的楼群,很有点现在隔着黄浦江看浦东的味道。


  那时候盖楼不比现在,有塔吊、激光照准什么的,甭管多高的楼钢筋水泥的框架一搭,填上空心砖墙、塑料钢窗等等七七八八的物件就基本成形了。那会儿连龙门架、卷扬机都没有,整个大楼要工人站在手脚架上,一块砖一块瓦的运上去再砌起来。垂线全凭铅锤调,技术不过硬砌得越高墙歪得越狠。要不老楼房的墙干嘛要磊得那么厚呐,一来红砖加木方本身材料强度就不高,二来就是人眼不比仪器,既然高墙要完全垂直太难得,就只有把冗余留足,墙厚点它也结实呀。建哈军工时两万多建筑工人当中能砌十几二十米高墙的全都是多年工龄经验十足的老师傅,一个个比现在超高建筑的塔吊师傅都傲气。工钱也是按着高级技工的标准开的,据说比猴爷爷这种几十年教龄的小学教师少不了多少。要知道猴爷爷一个人的工资就是紧紧巴巴也能供全家六七口人马马虎虎吃饭、三四个孩子堂堂皇皇上学的呀!土猴印象中曾有报道,哈军工仅校舍的建设费用就达到了五十年代平均一年国民经济总产值的四分之一,不知道是否确实。


  那时候不论谁想上什么大学,都要过三关:政审;体检和考试。哈军工这样的大学自然不例外,不过每个关口都要特殊一点。

  首先是政审。政审的时候并不通知个人,每个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调查的。一般过程是:哈军工先来人到六中调看学生档案。档案是每个学生上学后都要填写的,包括个人自传、家庭成员、社会关系、历史年序等等诸多内容。调查主要针对三个方面:第一是家庭出身,大地主、资本家、旧军人、旧官僚这类人的子女首先刷掉。第二是社会关系,直系、近亲中有没有被政府关押、管制的人员,有没有海外关系等等,有的话就要被淘汰。第三是家庭历史,主要家庭成员的个人历史问题是否清楚,年序变化上有没有漏报、瞒报、假报的情况。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家里有人可能跟共产党有仇的一概不取。筛选出一批以后,再由哈军工派人内查外调,核实档案的记录是否属实,有无可疑之处,只要有疑点也会被剔除。

 
  政审合格的人由六中教导处通知,告诉你有资格参军上哈军工了,愿意的话就去体检吧。那时节朝鲜战争刚结束不久,军人正是全中国最牛的一帮人。参军上军校,那是加入一个能把全世界帝国主义的老大——美国佬都给打服了的强大集体,那是获得了一个能分享无上荣光人人艳羡的珍贵机遇。更何况是哈军工!本科大学进门就是军官待遇,吃喝穿戴全包每月还有津贴。1955年第一批考入哈军工的师哥们寒假回六中与同学联欢,不单单把哈军工吹上了天,还特意全副武装在马家花园给学弟学妹们表演了步兵班组战术,步枪、钢盔、崭新的军装,进攻、防御、卧倒、冲锋……直把一群小字辈看的目眩神迷,心肝乱颤。结果凡被通知到的没有不愿意的,一个个都差点乐翻过去。大家欢天喜地去市立医院体检,猴爸爸记忆中体检的科目很多,人生头一回作X光胸透就是那一次:黑乎乎的一间房一个人跟一个人进去,光膀子站在一个铁架子中间,医生穿着铅围裙推拉着荧光板在胸前比划,印象挺深。听参加过飞行员体检的同学说两者相比好像就差一个坐转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估计有点吹,飞行员要检查三天时间,猴爸爸他们一项紧接一项稀里糊涂一上午就查完了。


   考哈军工就不需要参加普通高考了,要提前与留苏预备生一同考试。成绩如果不够哈军工的录取标准,则等同于普通高考成绩,参与普通高考的招生分配。猴爸爸现在还保留着那次考试的准考证呐!准考证号64185,由“黑龙江省高等学校招生工作委员会”颁发,收报名费五角。考试时间是1956年7月15日到17日,上午两场考试,7:30到9:30一场,10:00到11:40一场。下午只有3:00到4:40一场。考试地点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土木楼第145考场。准考证上印的考试课程有:语文、数学、外语、政治、物理、化学、地理、历史、常识和达尔文主义基础,还有体育、音乐、图画专业的加试科目。猴爸爸记得那时考试已经分文理科了,上述课程不需要全考。但理科学生究竟考了哪些课程现在已经印象尽失,无可追忆了。
   
   考完试,万事大吉,回家等消息。到了8月6日,收到了哈军工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届六中两百多个毕业生,有近三分之一考入了各类军事院校。其中考上哈军工的有22人,猴爸爸的班上有6人。

   录取通知书!如此重要、标志着猴爸爸人生转折的物证自然保存至今。看起来这张对折的通知书打开后无论是大小、厚薄、质地都同今天的A4纸没什么区别,只是时间久远微微泛黄。封面上是红色的仿宋体,横向弧形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下面竖向的是“入学通知书”几个字。翻开来,里面也是红色的仿宋体印刷,姓名、集合的时间、地点都是蓝黑钢笔水手写填空而成,挺清秀的楷书,不知谁的手笔。盖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招生工作委员会”的公章。通知书的内容如下:
  

  同学:


  根据国家建设需要,参照你的志愿和条件,高等学校招生工作委员会已决定分配你到我院学习。请你于八月十五日上午十时前凭此通知书和准考证至哈市六中教导处报道集中。


  亲爱的同学,为了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需要很多优秀的青年参加祖国的国防建设。希望你接到通知后,作好准备,如期来院,接受祖国交给的重要而光荣的学习任务,努力将自己培养成为全面的优秀的国防建设人才,为把我军建设成为一支最优良的现代化的革命军队而奋斗。我们在此谨向你祝贺和欢迎。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
                 招生工作委员会

                      一九五六年八月四日



           附:入学注意事项:


  一、 入学经健康复查不合格者,按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关于全国高等学校一九五六年暑期招考新生的规定”的第十八项,得以取消入学资格。但本人愿意留院者可随班学习,俟第二年暑期高等学校招考前再经复查若仍不合格者应作退学处理。

  二、 自集中地点赴院路费概由我院招生组负责(赴集中地点之车船费凭单据报销)。

  
  三、 自集中时起每人每天发给伙食费五角,来院乘车船途中每人每天发给一元。


  四、 每人应带棉被(被里最好是白色)一床、被单(白色)一条及衣物日用品等,并可带少量的参考书籍(数、理、化方面),但衣物书籍以随身自带为原则,并不得超过拾伍公斤。


  五、 党、团组织关系均由本人自带,但必须由县委或市委介绍。文学|虚拟文学|武侠奇幻|历史文化|休闲7Z![ x/a"KnW
六、 不带户口迁移证及购粮、购油证。

  猴爸爸记得哈尔滨市的本地学生只要求带一条白被单集中,入院时没人带行李。土猴问外地集中的那些学生每天五角的伙食费够吃吗?猴爸爸挺得意地一笑:“在六中住宿的时候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就收五块钱。你说够不够?”
赶紧着。搬个板凳听讲。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三(作者:大驿土猴)



首先感谢SONICBBS的朋友指正,“继红桥”应为“霁虹桥”,继红桥是文革时的称谓。土猴一家二十年前离哈南迁,虽说之后也回去过几次,但是对于这些地名,记忆中留下的还是小时候刚开始认字时猴爸爸指着路牌在土猴手心写下的继红桥、奋斗路、一曼街什么的,对真正的历史原名反而记不真切了。见笑见笑,不好意思!
  
  另外,猴爸爸印象中高一第一学期的确是在三中大庙里开始的,后来在道里区某处过渡了一段时间。过渡时期宿舍里没有暖气,一大间房只有一个煤球炉子取暖,睡觉不敢脱衣,后半夜常常冻醒。后来到了六中新校园,因为那时宿舍还没盖好,大家都在教室地板上打地铺,暖气烧得很足,感觉一下上了天堂。是否如XXYR兄所说是从三中充实到六中去的,事隔多年猴爸爸已经不记得了。遗憾!说三中的大庙是六中的老校址是土猴想当然了。恕罪恕罪!


  在哈军工的毕业生里有十大元帅中七位元帅的子女、十位大将中六位大将的子女,其他省部级领导和烈士子女更多。文革刚开始时曾统计过,在校上万名学员中高干子女比例接近4%,全部毕业生中到底有多少有背景的现在恐怕已不可考了。公正地说,五十年代高干子女在哈军工的表现虽不突出,也很不错了,没有一个享受一丁点特殊待遇的。猴爸爸在哈军工学习时根本不知道同学中谁是高干子弟,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学习、生活,他们自己也不说,没人能看得出来。甚至在放假时,有许多高干子女们回乡下看生母,并不回城市看父亲,以至于常被认作是农村学生。直到文革开始后,大家都要造反,迫切需要斗争方向上的指导,由于他们“上面”的消息多,才渐渐凸现了出来。

  再次感谢大家对土猴的支持,希望了解哈军工的朋友多多帮忙,多多批评。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三


  1956年8月15日六中考上了哈军工的22个同学打扮得整整齐齐在教务处集合,上午10:00,来了一辆绿皮的苏产大客车接大家去学院。司机是原志愿军三兵团调来的,真正在美国飞机的炮口下练出来的技术,车开得极野。带队的干部怕吓着学生要他开慢点,司机却满不在乎:“没事,这大白天的,路又好,没事!在朝鲜,黑天跑山路不亮车灯都开到一百多迈呐,这算啥?!”土猴有些不信,就算是老兵也不应该敢这么随便跟挂尉官衔的政工干部叫板吧?猴爸爸说当时汽车兵算是技术兵种,吃特种兵灶。哈军工建校后一贯重技术轻政治,连带着学院里的技术工人、技术兵都牛气十足。学院风气由此可见一斑。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哈军工,经过数道岗哨一直送到预科宿舍十四号楼前。当天报到的多是本地的学员,熙熙攘攘足有上百人,六中的学生是其中最多的一群。带队的干部们办了交接后,预科的各连首长就开始点名分班,猴爸爸被分到了二连二排。六中的同学都在二连,集中在一、二排。二连长有四十多岁,大尉军衔。指导员年龄也差不多,中尉军衔。那时全军上下刚戴上军衔还不到四个月,没有真枪实弹杀过日本鬼子的是绝没可能扛上大尉肩章的。大家列队听连首长讲话,二位首长向大家表达了祝贺与欢迎之意,讲话简短,只记得嗓门挺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各排长带队进楼分配宿舍。
  宿舍楼有四层,灰色。门窗都是内外两层镶着大块的玻璃,高大敞亮,相当气派。楼梯、走廊是水磨石的地面,亮得直反光。八人一间宿舍,室内四壁油漆到顶,木地板周边是一掌多高的踢脚线。靠门的墙上一排整齐的衣帽钩,四张双层钢床,两张双面的共有八个抽屉八个柜的写字台,八个方凳。写字台和方凳做得都是四不露榫,油漆锃亮。这标准在五十年代绝对是顶级的配置了。那时就是在哈尔滨市内,能住上砖瓦平房的都可以称得上是上等人家了。一般的百姓家也就是油毡房顶土坯墙,顶多用砖头打个墙基。窗户上糊的都是刷了桐油的窗户纸,能镶上巴掌大一块玻璃就叫显富了。屋里全都是泥地土炕,非大富之家置办不起木地板、钢丝床。大家多是穷孩子出身,哪见过此等世面,别说家里了,就是六中的宿舍,那好几十人一屋的双层大通铺与这一比,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立马幸福得都有点头晕。
 
  可是事情还没完,二排长高中尉又领着大伙按宿舍号从司务长那里领生活用品了。两寸来厚包着白粗布的干草床垫,长绒棉的被、褥,羊毛军毯,床单,枕头、枕巾,毛巾,搪瓷的脸盆、口杯,军用水壶,还有文具:钢笔、铅笔、橡皮、直尺、笔记本、稿纸、文具盒、挎包等等每人一大堆东西,八个人分工合作一趟都搬不回来,结果从家里带的白床单都当了包袱皮。一个个身背肩扛,大呼小叫,才进宿舍,连里的文书又上门了。先给每个人填好了通行证就是正面有“学员”两字的胸章,背面填写着姓名、所属连队等内容,监督着都别在胸前。然后给每个人发了理发、洗澡的招待券,当月的津贴7元钱。又嘱咐到大门口边上的军人服务社去买牙膏和肥皂,愿意买什么牌子的都行;理发也在那里;多余的钱可以存在服务社边上的银行里……照顾得十分周到。不周到不行呀,一屋子穷小子骤然乍富,一个个美得都犯傻了。有抱着毛毯舍不得放下的,有研究军被为啥这么暄腾的,还有的关内来的学员端着搪瓷脸盆稀罕得撒不开手。那时候关内除了几个较大的城市,一般百姓都用木头盆,有钱人家里用铜盆,搪瓷的还不多见。东北搪瓷制品比较流行,还是满洲国时日本人留下的影响。猴爸爸还行,没干什么丢人的事儿,就是冲着摆满一床的东西,颠来倒去怎么也数不清楚到底是有几件……

  正乐得不行的当口,听到“集合”的命令,赶快跑到门口列队,一打听,原来是要去吃饭。一路走去,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院里的道路都是柏油铺就,笔直宽阔。人行道上是田字格的步行方砖,整齐划一。路两侧是小臂粗细的树苗,横成行、竖成列。路边上有灌木墙,修剪得见棱见角。等到了预科食堂,又吃了一惊。因为那食堂的确是——大呀!那伙食的确是——好呀!
 
  预科食堂是红砖垒砌的平顶食堂,门窗周围是水泥抹的装饰边,门里面空空旷旷一个大厅,一个个圆桌整整齐齐摆开来,足有上百桌!猴爸爸回忆,预科食堂是军工最大的食堂,巅峰时期有上千人同时在里面用餐。上千人呐,相当于全六中的学生在一个屋顶下一起吃饭,那场面还不是要多壮观有多壮观。当然那一天预科学员还没有全部报到,大堂只占用了不到四分之一,人少更显空间大,嘈嘈嚷嚷回声隆隆。直到连、排长们开始维持秩序,“不许说话!排队领餐盘!”大家才老实起来。

  每人领了一个径长一尺、深有寸许的白搪瓷餐盘,就开始关心起伙食来了。一双双眼睛奔着桌子瞄来瞄去,只见桌子中间的过道上架放着盛汤的搪瓷大桶和装主食的大木头槽子,那桶有一米来高,脸盆粗细;木头槽子更是一米多长,上宽下窄半米见方。汤竟然不是涮锅水,是专门熬的带肉片的菜汤!槽子里白面馒头、大米饭,都是上尖儿地盛着。再往桌上看,每桌四个比脸盆稍小一号的搪瓷盆,满满地装着菜,两荤两素,油水十足……看着看着口水就禁不住流了出来。吃了三年六中的食堂,就没见过比这更好的伙食!在六中,平常只有高粱米饭,一桌一个洋铁皮水桶,清汤寡水的一桶炖菜。不是星期天见不着大米、白面,一周也就一次加了点肉片的炒菜,配上涮炒锅的汤就叫改善伙食了。军工学员灶的标准在当时是一般人家过年才吃得上的。

  更稀奇的是:八人一桌,能坐着吃饭!六中的食堂从来不摆板凳,学生是端着饭碗打游击,那桌还有菜就到那桌吃,能不能吃好全看下手快慢、会不会抢……所以六中出来的住宿学生吃饭的速度一个赛一个的快。


  按宿舍站好位置,听口令坐下,排长喊一声“开动!”大家甩开腮帮子埋头狠吃。眼看着木槽子就见底了,正不知该不该收手,炊事员又抬来上尖儿一槽子。原来菜有定量,主食管够,敞开来吃,绝对管饱。幸福哇!苦孩子们那顿饭吃得全都找不着北了。猴爸爸现在回忆起来还是意犹未尽,多少年呐,头一回知道吃撑着是怎么回事儿——是解开裤腰带都蹲不下去了。

  那时候学员吃饭还是供给制,连、排长已经按尉官标准实行薪金制了,他们要到军官食堂拿饭票打饭,不和学员一起吃。按常理,连、排长不在,由各班班长管理学员,猴爸爸他们刚到,学员班长还没选,这一没人看着,就出事了。预科连、排长们没有想到这帮饿狼吃起饭来会那么快,等他们吃完了回来,整队一点名,猴爸爸和他的两个同学不知去向。

  原来猴爸爸和两个朋友吃得实在太多、太快,别人还在努力,他们已经饱了。看着别人大快朵颐,自己却撑得满地乱转,有点儿不好意思,就相约出去走走。那时候军装还没有穿上身,哪有多少纪律性,三个人一路闲逛没几分钟就到了小北门。看到了站岗的哨兵,不敢再往外走了,可是撑得难受又没逛够,三人一商量,决定沿着军工的院墙走一圈。于是逆时针方向开始转,溜溜达达好不自在。走过了军工正门,又走过了小西门,等沿着马家沟河走出好远了还看不着头,就有些慌了。一来不认识路,不敢离开院墙抄近道;二来也不知还有多远,是继续往前走近还是回头合算;三来那时军工院内尚有许多空地,院墙附近更是空空落落,人影难见,找不着人问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反正院墙肯定是围成一圈的,只要一直走下去,一定会走回小北门。三个人慌慌张张提气快走,直走得腿都软了,才又看见了小北门。欢叫一声跑到预科食堂一看,大家早已回宿舍了。好在来时的路都已记得,三个掉队的跑跑颠颠赶快回宿舍。进门一看,连长、指导员、排长一拨人正一脸严肃等着他们呐。原来三人失踪的情况已经上报到了学院总值班员,再晚一会儿,就要警卫团组织搜索队了。

  听三人细声细气把原委一说,领导们是又好气又好笑,“还真有本事,围着院墙转一圈。你们知道这院子有多大吗?这一圈你们转了三个半小时!”劈头盖脸一顿批评教育,最后重申纪律,“想做什么要先报告,不得批准不许妄动!”那一回预科二连从连长到排长,都被全院通报批评,还向预科主任张文峰大校作了书面检讨。而对猴爸爸等三个祸源罪首,却只有那一次的口头批评,再无其它。因为猴爸爸三人尚未接受新兵教育,犯错误是因为管理、教导不力,错在长官不在兵。老一代军人爱兵如子、责任分明,一致于斯。

  头一天就挨了一顿批评,猴爸爸心里当然是郁闷得不行,不过没一会儿就高兴了起来,因为吃饭的时间又到了。
还好……继续……:handshake
蹲点……
要原文地址……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四

  外地的学员陆陆续续地到了,预科各个连、排也一个一个的满员了,为了让学员们对哈尔滨、哈军工有一个基本的了解,满编的排由排长带领游览市容和参观学院。游览市容花了一天的时间,可是参观哈军工,足足花了两天。


  当时的哈尔滨,还保留着浓郁的俄罗斯移民的文化气息。全城大大小小的东正教和犹太教教堂数十座,一到正午,市内钟声悠扬,不绝于耳。这时全城的老毛子——也就是俄国的移民都会停下手头的活儿嘟嘟囔囔在胸前划十字架,很有意思。在哈尔滨的繁华地带尤其是道里区和道外区,鳞次栉比的公寓洋房、四处揽客的四轮出租马车、方石铺就街道路面、人行道边挂着上下两条铁链的铸铁隔离栏杆、主要干道两侧的煤气街灯,让外地的学员们恍惚间好像到了欧洲。而哈尔滨开动起来叮当叮当响着车钟的有轨电车更是加深了这一印象:从司机到售票员都是老毛子,每到一站,都是先用俄语报站名,再用汉语报一遍。比如到了道里,就叫“闹维高酪的!”(新城之意)到了香坊呐,就叫“斯大勒高酪的!”(旧城之意。俄人建哈尔滨由香坊始,由此得名旧城)相当有趣。值得一提的是,哈尔滨的老毛子俄语口音并不是莫斯科标准音,莫斯科人讲“不”发音是“涅特”,重音靠前,而哈尔滨的老毛子发音是“涅度”,重音靠后,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哈尔滨最吸引人的,无疑是南岗区的秋林百货公司了。那时秋林公司是哈尔滨最高档的百货商店,在全国也是属的上的高级商场,宽大明亮的橱窗、米黄色得大理石地面、辉煌典雅的水晶吊灯豪华得炫目逼人。主要经营的商品大多是进口的和自制的。比如巴西咖啡豆,黑海鱼子酱等等除了秋林,全国罕见。其实名气更大、味道更好的是秋林的自制食品,像粉肠、熏肠、碗口粗的茶肠,黑巧克力、方块奶糖,面包圈、面包干、炒锅大小的大面包,还有腌在玻璃瓶中的酸黄瓜等等,有许多保留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今天的哈尔滨人生活中的一部分。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哈尔滨的老毛子就开始向澳大利亚转移,到了六十年代以后,哈尔滨的老毛子几近绝迹。不过1956年那会儿,秋林上上下下的服务员、售货员都是老毛子,尤其是大门口,总是有一个头戴大礼帽、身穿燕尾服、留着斯大林那样的大胡子的白头发老毛子替客人开门。

  五十年代南岗区过了老巴夺烟厂就已经算是郊区了,延伸到哈军工的所在,除了一所麻风病院,周围就只有坟茔地了。最早在此地建校的是哈医大——哈尔滨医科大学,刚盖了不到五万平方米的房子,校址被肩负着建立哈军工重任的陈赓大将看中,两下里一协商,哈医大另寻校址,两个月后就让出了全部建成的校舍。陈大将很是承情,哈军工建立以后经常组织两校的学员们联欢,虽说军工有在校期间不准恋爱、不准结婚的“双不禁令”,依然挡不住两校的许多有情人终成眷属。

  1953年4月25开工建设,到1956年已基本建成的哈军工东起太平桥、橡胶厂,西到一曼街,南至马家沟河南岸,北面除了极乐寺和后来改作文化公园的老毛子墓地外,囊括了一曼街以东的全部地方,总面积将近70万平方米。当时极乐寺四周都是哈市华人的私有墓地,个个有主,迁坟既是动风水,工作难做,因而保留。而极乐寺东一座小教堂周边老毛子的墓地中因为有苏军解放哈尔滨时牺牲烈士的陵园,陈大将特别指示予以保留。那墓地里葬的多是犹太人,二战时遭日本人谋财害命。建国后由于家人大多迁居国外,坟墓无人看管,多被盗掘。因为犹太人多富有,修补龋齿时喜镶金牙,下葬时又大都带有戒指,由此遭人惦记,打搅了身后安宁。这其中有以色列的副总理奥尔梅的父母和亲戚,土猴记得《哈尔滨日报》曾有报道,说那总理访华期间专程来哈扫墓,非常感谢中国人对族人坟墓的保护云云。不过他扫的那墓已经不是原装的了,因为六十年代后,民间迷信之风渐息,政府权威日重,一纸政令,所有坟茔除苏联红军烈士墓外全部限期迁到了荒山嘴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山。土地本是为哈军工扩建而腾出来的,但是之后中国政局愈加动荡,直至学院分拆,再也没有在那块地上动一锹土。哈军工迁走后,毛子坟那一片改为文化公园,土猴小时候去玩过,记得苏联红军烈士墓被一圈红砖墙围了起来,小教堂还在,教堂前笔直一条林荫路,草木幽深。林地间的小路用墓碑铺就,长短不一、各不相同,许多上面有非常好看的各式花体字母,有的还嵌有像片。现在那地方好像成了冰上运动中心,有着大型的室内冰场。

  言归正传。哈军工的格局,由北向南自然分割成三个部分:最北边的部分是极乐寺以南,八一楼东至毛子坟西的一片地方围成一个院子,隔一条街就是现在的东大直街与哈军工大院相望。这个院子里是哈军工的尉官宿舍区。院内北边是哈军工医院的大门诊部,一栋两层的黄色大楼,是哈医大建成后移交的。(哈军工医院的住院部在市内南岗区中山路上,是接收的一座原由日本人建立的医院)院子的东西两头四层的黄色“U”字型大楼,是已婚尉官宿舍楼,宿舍是套间结构,楼下有食堂。两座大楼中间是四层灰色的单身尉官宿舍,单间大走廊式的结构,厕所、浴室、厨房都是公用的。土猴一家七十年代初刚回到军工大院时就住在这种宿舍楼里,印象中房屋的举架很高,窗户相当高大,冬天要想开九宫格式窗户上格中央的小气窗透气,猴爸爸要踩个椅子才够得着。室内是长条的地板,走廊和楼梯是水磨石的。这种单身宿舍楼到底有十二栋还是十八栋楼土猴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六栋围成一个院落,猴爸爸说那时楼间围合而成的院子里有篮球场和小花园,整齐漂亮,绝不像七八十年代土猴见到时,满地的菜窖和歪歪倒倒的破烂棚子。bbs.cqzg.cn a7I_G_D_A9@_x__
最南边的部分,是在马家沟河南岸的职工村和附属工厂。职工村里住的是在哈军工工作的非军职的职工,一排排带院子的红色砖瓦平房,如果加盖一层就有点现在连排别墅的样子了。附属工厂的规模不大,但是加工能力强大,机床种类齐全,军工许多试验室的试验设备比如火炸药试验室的爆炸箱都是这里的师傅们加工出来的。

  在这两部分之间的广阔区域,就是让猴爸爸转了三个半小时的军工大院了。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五(作者:大驿土猴)



  不好意思,上一贴所说的哈军工总面积数字有误,查阅了一些资料,补充如下。


    另,六十年代后的迁坟之举,是为了扩建尉官宿舍区。六O、六一两年,在全国大跃进的形势下军工扩招,生源质量下降,六二年后开始“泄大肚子”,一面提高新招学生的素质要求,一面清退前两年的保送生,退学者大约有那两届学生总数的三分之一,留级者也有三分之一。但是由于有一些是大跃进的“标兵”,清退影响不好,只好转作学生队干部,由此导致干部宿舍不够分配的情况。

  感谢西西河流水年长的指点,土猴不懂俄语,露怯了!

  感谢春秋战国lazybear指点军工附属工厂之名。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五


  1956年哈军工规模初具,所属地域面积共有250多万平方米,其中主校园面积近70万平方米,南北宿舍区面积近30万平方米,其余是附属工厂四海厂的厂区;步兵战术学习演练区;装甲机动车辆学习演练区;标准枪炮靶场等等,都集中在职工村以南地域,再向南就是哈尔滨市的飞机场了。3年建设期间校园内共迁走居民385户;无主坟莹3万多座;赔偿青苗田地11万平方米,共建成校舍167栋,总计建筑面积41万平方米,此外还有能容300吨水的水塔、水库各一个,可变常用电压的变电所6座,大小锅炉40台,室外水暖管道建成44000多米,整条文庙街被包裹在军工大院之中成了校园的主干道。

  在文庙街的头上,就是哈军工盖的第一栋楼,八一楼。后来成了49所的八一楼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陈赓大将的办公室位于此楼,不过陈大将身兼数职,家又在北京,哈军工各项工作走上正轨之后,日常工作由副校长刘居英少将主持,这里的办公室就常常赋闲空置了。其实灰色的八一楼是一座四层的综合型多用途大楼,由于有轨电车的终点站延伸到了楼前,便利的交通使八一楼成为哈军工这个保密单位对外交流的唯一窗口,哈军工的招待所就在此楼,亲属来访探视是到此楼为止,不能进院。楼内的小礼堂,经常成为军工师生与外单位的联欢场所。猴爸爸在六中时作为校舞蹈队的小提琴伴奏员曾到这里表演过六中的获奖节目《百鸟舞》,还记得在小礼堂里看到当时并不常见的吊扇,很是新奇。 
 
  从八一楼开始,顺着文庙街向东,迎面就是哈军工的正门。因为是保密单位,大门口不挂牌子,对外的正式称呼叫作“103部队”。进了正门,左手是黄色的五层高军人服务社大楼,邮局、银行、供销社、修理铺、理发店、澡堂都在此处。供销社里经常有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猴爸爸头一次尝到香蕉就在那里,和一帮北方同学凑钱买了一串,一人一枝吃得唇齿留香,回味难忘。修理铺的规模很大,修鞋、修表、修收音机……尤其是修鞋,足足有好几十位修鞋师傅——不然忙不过来呀,大院里每天出操的军人过万呐。理发店和澡堂里的服务员都是扬州师傅,扬州师傅们号称切菜刀、剃头刀、修脚刀——三把钢刀闯天下,个个技术一流,服务周到,猴爸爸他们试过之后只恨招待券太少。



  军人服务社后身儿靠北,有几排平房,是哈医大留下的旧房。建校期间陈赓大将和各位校领导都居住在此。将军楼盖好后,校领导们搬了家,陈大将说自己不常在校,没有挪窝。此后直至去世,来军工必下榻此处。因此军工的最高领导住着军工最差的宿舍一事一时传为美谈。

  平房左近,是特意为苏联专家建的面包房,专做苏式酸味黑面包、椒盐饼干、黄油蛋糕等面食、面点。

  再过去小北门附近就是预科食堂和学院的自来水厂了。军工50多米高的大水塔就在这里。

  正门右手,是砖红色的将、校军官宿舍区。二层的是将军楼;三层的是专家楼;四层的是校官楼,都是一梯两户的大套间,建造标准超过了道里、道外老毛子的公寓楼。也是六栋楼围合成一个小院,院中有篮球场和花园。楼门边上有自行车架,架着苏联产的自行车。哈军工的校官每人发一辆自行车,在当时算是大手笔了,普通人家就是有购车票,也要省吃俭用攒上近一年的钱才能买一辆苏联的自行车。军工的专家教员们也都是校官衔,那时的待遇不比现在给房给车的大牌教授差。将、校宿舍区南马家沟河边,靠近小西门是军工的附属小学。小学原名建军小学,后改名育红小学,土猴就是在那里开蒙的。

  将、校宿舍区东侧一条横路向南不远,是军工的印刷厂。军工所有的教材,绝大多数的参考书籍,都是本院的教员们翻译、编辑,在这里印刷成册的。在横路与文庙街的交叉路口,六O年后盖了拐角型的五层大楼——56号楼,在对面小北门附近盖了54、55号楼,全部作为扩招学生的宿舍楼,可见大跃进时军工扩招学员之多。

  再向东走,就进入教学区了。五六年时还没有分隔宿舍区和教学区的二道门,后来为严肃教学区秩序,修建了分隔墙,二道门设岗,凭家属通行证再也进不了教学区了。顺便提一句,那时哈军工各大院所有的院墙、分隔墙都是2米多高、漆成绿色的木板墙,一条条竖着钉在上下三根木方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时红砖要比木板贵的原因。

  进二道门往里走,沿着文庙街一边一栋是王字楼和工字楼。这两栋楼是原来的传染病医院也叫麻风病院,王字楼是住院区,工字楼是门诊区,都是红砖墙的两层楼。后来王字楼改为预科教室,工字楼成了物理、化学教授会。教授会是来自苏联大学的名称,相当于中国大学的教研室。

  文庙街之所以叫文庙街,当然是因为有文庙了。工字楼靠东边就是祭奠孔圣人的文庙了,三厢三进,因为黑龙江省没出过状元,只开了个边门。军工建校后把这里改成了院图书馆,苏联专家顾问团的团长奥列霍夫空军中将的办公室也在文庙跨院的厢房里。说来有趣,中国的院长在标准的苏式大楼里办公,而苏联的团长却在纯粹的中国古庙里办公,不知当初的安排是否是有意如此。

  沿街继续向前,就是1号楼了,是座黄色的三合一的大楼。靠着文庙街的是五层的院办公楼,副院长刘居英少将在此办公,学院的四大部——科学教育部、政治部、物质保障部、工程技术勤务部,两大处——干部处、行政队列处也都在此楼。据说原设计图上办公楼正门楼顶有一苏式尖塔,建成后可为全哈尔滨最高的大楼,但是那时节朝鲜战争还在打,总后勤部手头太紧,黄克诚部长审批时就把这个楼尖儿给掐掉了。现在这里成了黑龙江军区的司令部。那时楼前还没有毛主席像,每天傍晚,在楼前广场都要举行全院值班员领受任务的仪式:由各系总值班员带领本系下属各部门、各学员连队的值班员,总共能有数百人列成方阵,向由学院各部部长和各系主任轮流担任的院总值班员领受值班任务。院总值班员训话后,在院文工团军乐队的伴奏下,在各系值班员导引下,各部门、各学员连队列队走分列式正步通过院总值班员面前,然后分别到各单位值班室换岗。这个仪式是完全克隆自苏联军校的,每天一次,一丝不苟,直到六六年军工脱离军队序列,全院上下齐脱军装之时。

  院办公楼对面,一片小树林中一栋二层小楼是军工的院文工团即原志愿军三兵团文工团的驻地。每天清晨,小树林中就会看到文工团的女兵们练功的靓丽身影。有意思的是五七年大鸣大放时,小树林成了全院师生大辩论的场地,一度被称为是军工的“海德公园”,个中原因不知是否有在漂亮女兵面前显派的心理。

  文工团小楼向南,是学员实习工厂。工厂虽不太大,但是车、铣、钻、刨、磨各类机床一应俱全,还有铸造、锻造车间。军工毕业的每个学员都在这里制造过螺丝、螺帽。

  院办公楼后面与办公楼连接在一起的是军人俱乐部。军工的大礼堂就在此地。那个大礼堂呀,直到七十年代末,都可算是全国一流的剧场,也是哈尔滨最大的礼堂之一了。礼堂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带有包厢的阶梯座。全场都是带弹簧的沙发折叠椅,墙上一铺到顶的是米黄色的吸音板,天棚上的照明灯组成了一个层层嵌套的五角星。全套苏联进口的灯光、音响设备,配置相当齐全。不但有泛光灯和追光灯,还有可以变换灯光颜色的换色板,相互搭配可以在舞台上的不同区域打出不同颜色的光来。舞台又宽又深,前面带有一个乐池。猴爸爸曾参加哈军工的四百人交响乐团,整个乐团都可以轻松地在舞台上铺展开。舞台顶上有好几层幕布,还有多套布景架,通过带配重的滑轮组可以轻松地换背景。每到节庆日军工的文工团都会在这里演出。平时每周六有免费的电影,凭招待券观看。周日放映收费的新电影,看一场票价两角七分。

  后面向北开门的是主体三层的体育馆。一进大门直向里走,有一个篮球练习场。上二楼,有举重房和体操房。值得一提的是体育馆东西两头的室内运动场和室内游泳池。这两个带有阶梯看台的室内场馆都是桁架拱顶结构,诺大场地不须一根支柱,外立面墙上顶天立地的大面积钢窗,使得场内光线非常充足,场边更衣室、休息室、淋浴室、器材室配置齐全。室内运动场地面铺着长条的硬木地板,可以进行篮球或排球比赛。室内游泳池有标准的50米竞赛泳池,和带10米比赛跳台的四米深水池。游泳馆内马赛克铺地,四壁瓷砖到顶,地下室里有全套苏联进口的池水滤清系统。土猴记得体委经常借用这个室内游泳馆举办省、市级的游泳、跳水比赛,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可见其设备之好、建造标准之高。

  体育馆对面,是军工最大的操场。大到何种程度?可以横竖安排下四、五个足球场还绰绰有余!这里是军工每月全院会操之地。说是全院会操,其实是全院各单位随机抽调部分人员进行会操。因为操场虽大,要是全院的教职员工、在校学员、警卫部队、配属部队都来,还是摆不下。会操之时,军乐喧天、歌声嘹亮,各单位人员军容整齐、武器闪亮,一个个的方阵正步通过主席台前,接受院领导们的检阅。月月如此,寒暑不避。



  围着大操场三面的是31、41、51号楼,而由1号楼沿文庙街再向东走,是11和21号楼,这五栋楼,就是哈军工最具特色的标志性建筑——有着中式大屋顶的各系教学大楼了。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六

  说哈军工是中国空前绝后的超级军校,首先在于学院的高规格:哈军工直属中央军委,是大军区级别的军事院校,校内师一级单位有24个、团一级单位43个。其次在于学院的大编制:哈军工建校时共设立五个系:1系——空军工程系、2系——炮兵工程系、3系——海军工程系、4系——装甲兵工程系、5系——工兵工程系。这五个系是按照苏联的五所专业军事院校的模式建立的,1954年时即设立预科教学组5个、院属教研室17个,各系专业教研室73个,各类实验室、陈列室、专修室近80个,教职员工与学员比例达到了夸张的1.44:1的程度,其中教学人员与学员比例达到了0.44:1,全院在编人员过万人,仅辅助教学的各专业配属部队编制人数就达到千人以上,而当时整个哈尔滨市的总人口才六十几万人。为了在不影响百姓生活的前提下保障学院的供给,军工在哈尔滨市郊的小赵家建立了自己的农场和饲养场。再次就在于学院的高投入了:建校的第一年仅校舍建设就投入了3500万元。要知道当时朝鲜战争还在打,这笔钱可以买米格战机百架以上,而投入哈军工只盖了六栋楼,除了八一楼,就是各系的教学大楼了。由此可见,这五栋按各系的序号编号为11、21、31、41、51号楼的教学楼其建筑标准在当时不敢说冠绝全国,也决不会名列三甲之外。

  五栋教学楼由我国著名的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设计,中西合璧,雄浑壮丽。大楼的外型极具中国特色:一水儿宫殿式大屋顶,歇山飞檐,红柱门廊。屋脊上不设鸱吻龙头,而是一边儿一个回头望月的上山虎,昂首翘尾、威武别致。挑檐上也不摆神兽,装饰着由一个骑兵为前导的一溜儿五个具代表性的武器模型作为各系教学楼的识别标志:比如1系的教学楼就是五架飞机跟在骑兵后面,2系当然就是五门大炮了。大楼地基深2.2米,虽不算太深却为钢筋混凝土整体浇铸,如此大面积的整体水泥浇铸在五十年代初的中国算是突破性的工程技术了,就凭这个让工程承包商松江公司牛气了许多年。大楼的地下室兼作防空洞,钢筋水泥的墙壁厚达60厘米,可承受八、九级地震,配上30多厘米厚的防暴隔离门,顶住千磅炸弹的轰炸跟玩儿似的。大楼的外立面砌的是水洗石,内部为砖石结构,所以承重的外墙更是厚到变态:没有姚明的身高站在屋里别想摸到窗台的外沿,以至于虽然没有空调,整个夏天楼里照样20度上下、凉气森森。可惜为了省钱,陈赓大将没让用原设计方案中的琉璃瓦,只用了普通的灰瓦,后来被军工的首任教育长徐立行打趣为“穿西装戴了顶瓜皮帽”。不过整体看来,巍巍雄姿中虽少了华贵之气,却更添质朴,凝重之美,算不上遗憾。

  教学大楼的内部,整个结构都是按照苏联教学大楼的模式打造的:正门大厅中,视厅堂大小设有全身或半身的毛主席像。门厅两侧设有系总值班室和医生值班室。楼层举架相当高,足有3.5米以上,要摞起两个人才够得着屋顶。一楼设有多间更衣室,是雨天挂雨衣、冬天挂皮大衣的地方。而顶层设有系图书馆。门厅和走廊都是水磨石的地面,走廊宽达3米。教室沿走廊两侧排列,阶梯教室布置在大楼的两端。教室内四壁油漆到顶,地上铺的是长条木地板。黑板是墨绿底色的磨砂玻璃黑板,前后两层,前面的黑板写满了就可以升到上面去,相当方便。课桌和椅子都是栎木所制,沉重结实,不惜用料。七十年代流行自打家具的时候土猴家里的写字台就是用这种课桌改的,桌腿是10厘米见方的木方,想改个老虎腿,木匠根本不给做,说这种木头太硬,一般都是用来做刨子的,靠手工实在削不动。这样的教学楼在当时到底有多好?苏联专家顾问团的团长奥列霍夫中将在第一次走进11号楼时曾情不自禁地评价道:“就是苏联的军事院校也没有这样好的房子呀!”

  顺便提一下,当时各教学楼中每层都有专为苏联专家设立的休息室,里面摆放着几张小圆桌和简易沙发,墙边摆糕点的柜台上放着个俄式茶炉——类似中国涮羊肉的火锅,用炭烧着红茶,不过锅沿更高,安装着出茶水的水龙头,猛看起来像个超大号的带盖儿高脚杯。苏联专家们喜欢课间跑到这里来,就着红茶吃两块椒盐饼干、黄油蛋糕什么的。喝红茶的姿势挺逗——用三根手指头顶住个碟子,浅浅的舔着碟边飞快地转着喝,动作特麻利。休息室中国的教员、干部是不能进门的,这里是只有苏联专家们才能够享受的待遇,可见他们的生活被照顾到了多么细致的程度。为了让苏联专家们住得舒适,陈赓大将特别指示,包下了当时哈尔滨最大、最好的宾馆——火车站前的龙江宾馆作为苏联专家的驻地,一直到他们撤走。好心自有好报,苏联专家们在撤走时有意留下了大量珍贵的资料,以至于带队的团长回国后为此受到了纪律处分。


  言归正传,在五座教学大楼中,空军工程系的11号楼是体量最大的一座,仅楼内的走廊就有400米长,总面积有4.7万平方米。大楼整体高5层,加上顶楼为6层。总体布局为“日”字型。炮兵工程系的21号楼面积为3.3万平方米,整体高5层,加正中顶楼为7层,呈“山”字布局。两座大楼沿文庙街东端南北对峙,隔路相望。海军工程系31号楼坐落在院区最北端,面积3.4万平方米,布局像一个压扁的“U”字型,整体高4层,算上正中顶楼有6层,顶楼上不单有柱廊,更有带大面积玻璃窗的回廊,富丽秀美,是五栋楼中最漂亮的。装甲兵工程系的41号楼和工兵工程系的51号楼面积都是1.6万平方米,整体高4层,加正中带柱廊的顶楼为5层。东面的41号楼,也是“日”字型的布局,而西面的51号楼,布局与31号楼相同。三栋楼东、西、北品字型围住边长千米的大操场,举目环顾,巍峨壮美、气魄非凡,令人一见难忘。

  到了1956年,根据相关单位相对集中的规划原则,五栋教学大楼周边建起了许多的配属建筑,比如各系的实验室、陈列室、专修室、学员宿舍、食堂和操场等等围绕着各系的教学大楼形成了一个个相对独立而又相互交错的建筑群。


  11号大楼后面,围着一个带400米标准跑道的“小”操场的,就是12到15号的学员宿舍楼了。56年新生编成的11个连近1200人就住在14号楼里。猴爸爸他们最后一天对各系各个专业的介绍性参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将近40个专业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儿,眼花缭乱,记忆中依然清晰的就只有比较震撼的场面了。

  头一个看的就是预科宿舍向东不远,1系的飞机陈列室。说是陈列室,实际上应该叫飞机库。两架米格15、两架伊尔28停放其中。为什么一样要两架?一架是原装的用来作展示的,另一架是拿来拆的!而且还专门配了两个空军的地勤维护班,陪着1系的学员们拆完了飞机再装上,装上之后再接着拆,没完没了地折腾。那时候喷气式飞机是绝对的尖端武器,难得一见,新闻影片上偶尔出现为了保密都不给近景。这么神秘的东西在这里不但可以随便看,居然还可以开膛破肚、大卸八块地拆开来看,一下子让一帮没多大见识的新学员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1号楼与21号楼之间,军工医院的小门诊部后面,是警卫团的军营。军营东面一大排高高低低的红房子,就是2系的枪炮陈列室了。猛一见到枪房里顶天立地的玻璃柜中那一排排的枪械,任谁都得眼晕——枪太多了,还没有重样的!据说从清末的毛瑟老套筒,到朝鲜战场上刚缴回来的M3冲锋枪,但凡能找到的枪都在这了,连刚刚仿制成功不久还没有列装的56系列半自动步枪、冲锋枪都有。收藏品种之全,以至于公安部编《手枪识别手册》时只到军工一地就全部搞定,不需再跑了。等看到火炮,就更惊讶了。全系列的各式火炮,摆满了几个大库房,小的一个人可以扛着跑,大的脑袋都可以放进炮口里。记得讲解员挺自豪的给大家介绍了成功仿造缴获自美军的无后坐力炮,不过大家更感兴趣的还是装在卡车上的火箭炮,毕竟“喀秋莎”的名气更大嘛。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2系的火炸药实验室。实验室位于又高又厚的梯形防爆土墙之中,是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的平房。砌成空心的红砖墙,轻木板配油毡的房顶,据说是为了万一失控爆炸方便卸压,想必与赛车一撞就碎是一个道理。混合室内铺着橡胶的簸萁型厚钢板工作台上固定着5厘米厚的防爆有机玻璃,人手要从边上两个圆孔伸进去才能干活,工作台是用地螺丝拧到水泥地上的,相当于一个小型的防爆掩体。空旷的试爆室中央,固定着相当厚重的试爆箱,必须关紧防爆门,观察室的起爆电源开关才能接通。一道道的安全措施周密、严格,是当时军工防护最周全的实验室。


  最令人震撼的是4系的坦克、装甲车展示场。无论谁头一眼看到都得脑袋嗡一下子、傻半天!十几个国家生产的几十个品种上百辆坦克、装甲车满满当当摆了一大片。要知道五十年代偏远点的老百姓看见回汽车都不容易,这一家伙面对上百的钢铁怪兽,没有不心颤身摇,惊叫出声的。军工收罗的装甲藏品中,朝鲜战场上拖回来的占了大多数,许多还是各交战国的现役装备,并不算过时的旧货,不过教学中使用的样本还是苏联的T55坦克。陈列室中有好几辆T55,有供展示的,由用来拆装的,还有分解开来切出剖面的发动机、火炮和车体作教学模型用。更绝的是,军工专设有坦克训练场,有整连的坦克兵手把手地教4系的学员驾着几十吨的战车冲坡跃壕,过足飚坦克的瘾。猴爸爸就是站在瑟瑟颤动的教练场上,看着闷声嚎叫的坦克飞驰而过时,下定了要进4系的决心。可谁知到命运多变,造化弄人,真到了4系却没机会再摸坦克了。这是后话,咱们以后再说。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七



   土猴近日俗事繁杂,不胜其扰,本来笔头就不利落,这样写更慢了,今天是哈军工成立的日子,紧赶慢赶凑成了一篇,以示纪念。
_I-D_?
  大驿土猴是本人在天涯和西西河上的字号,在sonicbbs和春秋上小号叫燧发枪,多谢各位捧场。

  感谢西西河流水年长的提醒,1系宿舍楼是12到14号,确实没有15号楼。

  查了任学文所著《哈军工》,土猴上篇文中关于实验室、展示兵器等一些数据、名称有误,所述也不全面,引用任先生文中相关一段,希望大家能对哈军工这方面的情况有个客观的了解。


  ————引自《哈军工》实践性教学环节与基地书院


  军事工程学院一开始就重视在教学过程中贯彻理论联系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原则,既强调科技基本理论知识的传授,又注意加强实践性教学环节,在努力提高课堂教学质量的同时,对实验、实习与现场作业也抓得很紧。第一期23个专科所开设的362门课程中,有177门课程要做实验。在四年制教育计划中,部队见习、生产实习、毕业设计的时间,约占整个教育时间的26%;在五年制教育计划中,部队见习、生产实习、毕业设计的时间,约占整个教育时间的36%。
  院属10个基础课教授会和系属73个专业课教授会从1953年至1957年共建成399个实验室(含专修室68个、陈列室18个和实物教室31个),投资2507万元,曾向5个社会主义国家、11个资本主义国家订货4176万元,购买仪器、设备、装备4522件;向中央军委请领的车辆、装备在1953年的基础上又有大量增加,飞机有战斗机、强击机、轰炸机、教练机、直升机共13架,有各种型号的坦克34辆,自行火炮8门,重型工程机械52台,特种车辆上百辆,还有多种型号的枪炮及导弹。1955年春苏联交还旅顺军港时,学院接收有偿物资560项,无偿物资436项。各军兵种在器材、装备方面对学院的支援是无私的、全力以赴。1956年3月9日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接见学院空军工程系主任唐铎时表示:“凡是学院需要的东西,空军仓库里有的,马上发给;仓库里没有的,列入1957年空军订货预算;特别急需的,就从飞机上拆下来给你们。”海军党委和首长对军事工程学院的支援同样不惜工本。海军工程系各个武器装备实验室的大多数舰炮、弹药和重要设备,是海军军械部高价从苏联购买后无偿调拨的。军委各总部有许多尚未装备部队的新式武器装备,也是首先满足军事工程学院的教学需要。1955年总参装备部从苏联引进了配有雷达指挥仪的100毫米口径的高射炮,炮兵工程系副主任沈正功教授听到消息后对陈赓院长说:“听说苏联的‘百高’来了,我们还没有啊!”陈赓说:“会有的。”没过几天,总参装备部就派一名大校把“百高”送到学院来了。地对地、地对舰、舰对舰、地对空导弹以及T—54型坦克,都是在装备部队之前首先给了军事工程学院的。

  各系的专业实验室多数是在苏联顾问指导下建设的,也有不少是学院老教师带领助教、实验人员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建设起来的。空军工程系空气动力学教授会风洞实验室的建成,是军事工程学院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建设实验室的典范。

  风洞是研究空气动力的关键性设备,为设计飞机提供数据;空气动力学的理论研究,也必须在风洞中进行验证。自清华大学于1935年建成的五英尺低速风洞被日本侵略者破坏之后,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前,全国没有一具正式投入使用的风洞。
  
  风洞建设是一项技术复杂、工程庞大的科研任务。空军工程系空气动力学教授会副主任马明德教授面对技术人员少、技术资料缺、材料不过关、加工条件差的困难,于1954年11月勇敢地接受了研制1.5米开口单回路式风洞和1.5米闭口单回路式风洞的艰巨任务。他带领几名从未见过风洞的助教、实验员到处搜集资料,精心设计,精心绘图,单为设计测风速、风向、阻力、升力……的天平就绘制图纸160余张;整个工程图纸共有400余张。

  当时没有条件制造金属螺旋桨,用飞机上的螺旋桨,又难以与发动机的电力、转速、风速取得一致。只好另辟蹊径,研制80匹马力的木质螺旋桨。在设计出来并绘出图纸以后,却找不到会刻制的木工。如果螺旋桨做不出来,整个工程就会前功尽弃。此刻系党委提出“自己动手制造木质螺旋桨”的要求,马明德教授便进一步搜集资料,各处走访取经,使木料的抗拉力、抗阻力、抗扭力和木料的胶合、加温等一系列技术难题逐个得到解决。然后亲自指导实验员煮木料,指导木工吴相亭刻桨叶。经过近五个月的摸索,第一片合乎要求的木质桨叶终于刻制成功,堪称创举,并一鼓作气,将12片桨叶全部制成。与此同时,马教授还指导车工姜延栋等加工其他零部件,指导钳工张志敏、张旗中等安装线流、装配天平。风洞体在哈尔滨某工厂制造的过程中,由于该厂没有制造风洞体的经验,马教授又带领助教、实验员前往指导、监督。而风洞体的安装,也是在马教授的具体指导下进行的。他把研制风洞的过程作为培养助教、实验员和技术工人的过程,一批只有中学文化、不知风洞为何物的青年人,在他的指导下,很快成了驾驭、维修风洞的能手。

  经过许多个紧张战斗的日日夜夜,第一具1.5米开口单回路式风洞(编为一号风洞)于1954年11月20日建成,试车成功;第二具1.5米闭口单回路式风洞(编为二号风洞)于1954年12月30日建成,试车成功。两具风洞的性能,均达到并超过了设计的指标。


  1955年1月18日,空军工程系举行空气动力学实验室开幕典礼。刘居英副院长代表院党委前往祝贺,当场宣读陈赓院长兼政委给予马明德教授和实验员邓士贻、技工吴相亭、姜延栋、黄振远、张志敏、实习工厂钳工车间副主任左雪农、钳工张旗中的嘉奖令。

  在建设第一、二号风洞的同时,超音速风洞的研制工作也在空气动力学教授会主任岳劼毅教授的主持下开始,真空箱的安装工作于1954年12月中旬完成,立即在教学中发挥了作用

  空军工程系的航空发动机实验室、炮兵工程系的炮兵兵器实验室、海军工程系的水力实验室和蒸气透平实验室、装甲兵工程系的车场和实物教室、工兵工程系的工程电器实验室等大型、先进实验室,也都是自力更生建设起来的。各系专业教授会和院基础课教援会涌现出了许多自己动手,设计、制造、安装实验设备和教具的教师和实验工作人员,如炮兵工程系教授会副主任许哨子教授、实验室主任樊祖培、实验室组长李德贞(女)、助教李大椿、技术员鲁仲秋、技术工人陈国宣;海军工程系教师蒋楠祥、实验室负责人范声尧、实验员卢经友;空军工程系实验员崔玉明;机械工艺教授会助教贺孝先;物理教授会实验员张玉彬等。各系都召开了自力更生建设实验室的经验交流会和先进人物表彰会,举办了自制的仪器、设备、模型、教具展览。在教授、专家们的指点下,在建设实验室的过程中,一支能够熟练操作、维修实验设备并指导学员做实验的教学辅助人员队伍很快成长壮大起来了。


  实习工厂的基础是华东军区司令部军事科学研究室的26名工人和14部机床。1953年夏开始兴建厂房,1954年1月开始安装设备。干部、工人全凭手和肩,使用极简单的工具,在天寒地冻中一个月就安装好168台机床;两个多月就以师带徒把56名复员战士培训成能掌握基本操作技能的技工。师傅为革命拼命教技术,徒工为革命拼命学技术,师、徒为的是一个目标——赶上学员生产实习的需要。1954年5月,7000平方米的厂房建成,成立了机工、钳工、铸工、锻工、木工5个车间和电焊、模型、热处理3个室。在6月1日举行试车典礼时,陈赓院长参加剪彩,发表了简短而热情的即席讲话,说“工厂能在很短的时间胜利建成,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至1957年,实习工厂的机床增加到220台,热加工设备有100多台,动力总额为1000千瓦,职工300人。


  1953年5月29日,首席顾问奥列霍夫向陈赓建议在哈尔滨郊区建立野外作业场,目的是为各系(主要是炮兵、工兵、装甲兵三个工程系)的专业教育和全院军事教育解决野外演习和作业场地问题。省、市人民政府将哈尔滨市郊柞树林当年日本的双榆树飞机场及其周围地区划拨给军事工程学院使用。1954年7月11日野营场建成并举行首批学员入营仪式。陈赓在讲话中指出:“野营教育是学院整个教育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在最接近实战的环境中使课堂理论学习与实际紧密结合、使军事工程技术与战术紧密结合的教学方式”。此后,每年暑假都有计划地安排学员到野营场进行各兵种战术与技术相结合的训练,课目有步炮兵器射击、爆破、伪装、诸兵种兵器使用原则、师团营长在攻防作战中的指挥原则、地形测绘、工程测量、架设舟桥、操作工程机械和机场建筑机械、军用电工作业、野战筑城、坦克见习、汽车驾驶等。通过实际作业,巩固所学的专业技术和战术知识,并进行严格的军事生活锻炼。1956年参加野营训练的学员有57个班、1100人,1957年参加野营训练的学员有62个班、1423人。各专科、各课程的野营训练时间不等,多者一个月,少者几日,一般在两周左右。野营训练的地区以野营场为中心,随实际作业的需要而向其他地区扩展。1956年暑期野营训练时,曾在距野营场110公里的珠儿山地区设置江河进攻作业场;1957年的野营训练地区曾扩展到阿城、阿什河、沙曼屯等处。

  各系还在原第二高级步兵学校练习团的基础上,建立了各自的练习分队。空军工程系有飞行大队,附设在哈尔滨第一航空学校;炮兵工程系有炮兵连;海军工程系原拟设一支小舰队,后来只设舢板队,还有一艘登陆舰及其停泊场;装甲兵工程系有坦克营;工兵工程系有工兵连。


  学院还以各军兵种的作战部队、机场、军港、要塞、实验基地和国防工厂作为院外实践性教学基地。第一期学员1954年基本结束院内的实验作业和生产实习(教学实习),从1955年2月开始,陆续到70多个工厂、部队进行生产实习和部队见习。1957年6月7日至8月7日,另有68个班的1369名学员到天津市和江苏、山东、山西、辽宁、吉林、黑龙江6省的工厂、驻军部队进行生产实习和部队见习。空军工程系的学员一般要到空军部队见习两次,一次是到飞行大队参加飞行日、机械日等活动,了解空军部队的工作状况和工作制度,体验飞行生活;一次是到飞行大队代职。炮兵工程系的学员要到炮兵部队的基层单位代职,参加各种火炮的实弹射击。海军工程系的学员一般都要进行舰上实习,参观海军基地和海岸作战设施。工兵工程系的学员要到工程兵部队代职,参加各种工程作业,还到朝鲜战场参观过坑道。装甲兵工程系的学员要在院内坦克营学习战车的驾驶、维修。1957年春,第一期学员开始进行毕业设计,教师先到部队、工厂搜集资料,拟制课题,进行试作和验证;学员也去搜集资料,进行毕业实习。炮兵工程系的炮兵射击指挥仪专业两个毕业班40多名学员,1957年春在大连练习高炮实弹射击后,要到昆明光学仪器厂收集毕业设计资料,当时北京、昆明间不通火车,专科主任姚云峰打电话给学院驻京办事处主任许鸣真,请他设法弄军用飞机送学员到昆明去。许鸣真说:军委有个精神,除去西藏外,去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准乘飞机。然而去昆明进行毕业设计是教育计划的规定,要变得经院长批准。于是,姚云峰直接打电话到总参谋部请示陈院长(此时陈赓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第二天,三架军用飞机就在大连机场降落,送学员到达昆明。一个月后,又有三架飞机去昆明接学员回到北京。

  苏联顾问团十分重视学员的生产实习和部队见习,一再强调:学院不能满足于已有的院外实习和见习基地,要不断扩大对外联系,进一步密切和各军兵种部队的协作关系。1955年4月12日,首席顾问奥列霍夫对副院长刘居英说:“学院与各有关兵种在业务上的联系虽已开始加强,但还不够,这是一个可能造成巨大损失的严重缺点。”他说:“学院同其他军事院校、地方高等院校、科研单位、工厂企业等在业务上的联系,对提高教学质量有重要意义。”



  连续三天,看了市区看校园,大家玩得意犹未尽,兴趣盎然,能在这么洋气的城市里成为这么牛气的学院中的一员,天之骄子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不过,真要成为哈军工的一员,首先要通过身体复检

  从早晨开始,预科学员们以连为单位,在军工医院大门诊部整整检查了一天时间。相比起考试前的体检,复检更要复杂、详细得多,像色盲图每个人就要看十几幅,各色色盲都要测。第一次体检时的科目不但全部查了一遍,还作了更多的化验和体质测试,像力量、柔韧、平衡方面的测试,运动恢复能力的测试等等,最难堪的是被漂亮的小护士一个个掐着肚皮测量脂肪层的厚度,让小伙子们脸红耳热好一个害羞。如果说第一次体检只是检查是否健康的话,那么这次复检实际上是给每个学员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包括身体各方面情况的详细档案。这样的档案不单单是为了保障健康,还会对以后的专业分配起一定的参考作用。比如有些人动平衡适应能力比较差,一辈子都改不了晕船的毛病,这样的当然就不能去海军了。全面、细致的体检给多数人查出了一些小问题,比如沙眼,龋齿,北方人多患的鼻炎,南方人常得的脚气等等,大家都怕不能通过,好一阵儿患得患失、提心吊胆,结果只是给了些药水、药膏,定好了复诊时间就完了,不由得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过了身体复检,就是哈军工的正式学员了,就可以穿军装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帽子到皮鞋,全套的军装发下来,又是满满的堆了一床。那时候全军换装还不到一年,仿苏的55式军装让全国人民耳目一新。预科学员穿的是陆军的尉官制服,黄绿色的斜纹布套装,猛一看有点像带四个兜的中山装,制作得很是精细,连每个铜芯电木(就是酚醛塑料)扣子上面都印有八一五角星。等到自作主张装配上红底黄边的学员肩章和红底带一道黄杠的领章,再戴上有八一红星的圆形铜质军徽、镶着红边的大檐帽,军人的模样就出来了。扎上一寸多宽有斜扎肩带的厚牛皮武装带,明晃晃的黄铜皮带扣上凸现着八一五角星,怎么看怎么精神。整个五六十年代,55式和65式军装的质量和样式都要比一般百姓的服装要好,所以社会上的年轻人以穿军装为时髦的风气一直持续到七十年代末。


  55式军装在颜色和材质上与苏联同时期的军装相同,式样上根据国人特点做了些修改。比如国人脸型较斯拉夫人要扁、宽、平,所以55式的大檐帽比苏军的帽檐要圆、厚一些。而多数军人不会也不习惯系领带,所以大翻领的式样只在元帅服和将校礼服中作了保留,常服都是中山式的,尊重了全军的传统和习惯。最大的改变是放弃了苏式的皮靴,配发皮底皮面的全牛皮黑皮鞋。具体原因是因为中国人习惯穿袜子,实在玩儿不来苏联人的包脚步!那东西包不好走上不到两个小时脚就会起泡,可是如果只穿袜子不垫包脚布,脚就会在靴子中晃荡,什么样的袜子都会翻身拧个,脚更容易起泡。全军好几十万的军官,总不能给每个人都定制合脚的靴子吧?经过一年多在各个军校的试验,总装备部受够了试点单位军官们的痛骂,下定决心顶住刘伯承元帅的压力,任你再正规化、再向苏联看齐咱也不跟靴子打交道了。一直到现在,除了仪仗队,中国军人再也没穿过靴子。

  发下来的军装里,最让人稀罕的要数秋衣秋裤了,深绿色厚厚绒绒的,摸上去软软乎乎,穿上身暖暖呵呵,让许多第一回穿这东西的学员们好不满足。当时此类绒衣绒裤在商店里已经有卖的了,名称怪异叫“卫生裤”,价钱不低。一般人家舍不得置办,经济条件好点的自己做夹袄——有点像现在的棉睡衣,多数人都是单衣单裤实在抗不住了就直接换棉裤棉袄,这回有了专为春秋天准备的衣裤,好多人急着穿上体验体验,脸热得通红也舍不得脱,出够了洋相。

  穿上军装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8月27日的预科学员欢迎大会了。会议在预科教学楼王字楼的小礼堂举行,预科的头头脑脑全部出席,跟大家见了面。预科主任张文峰大校给大家作了报告。猴爸爸拿着刚发不久的笔记本,将张大校的报告摘要记录如下:

   为什么设立预科是必要的?

  苏联军校的学员全部是从军队抽调的起码获得过金质奖章的优秀军人,军政素质一流。而军工自第三届开始向社会招生后,来得都是没当过兵的中学生,而且全国不同区域教育水平区别比较大,所以特别设立预科,提高学员的军事、文化水平,为专业学习打好基础。

   预科的培养教育包括四个方面:
  1、 政治教育:认识我军的本质,学习我军优秀的光荣的革命传统,培养革命人生观,树立做一名德才兼备、体魄健康的军事工程师的事业心。

  2、 军事训练:要求熟练掌握包括队列、纪律、内务、战斗四部分内容的共同条令,学习军事地形学,了解防原子、防化学战的知识,具备从单兵作战技能开始,一直到连以下的战术指挥全部的军事素养。

  3、 文化教育:军事工程技术比普通大学的科研任务要求要高、要严格,因此作为一个军事工程技术人员必须要牢固、全面、深入地掌握各学科的基础知识。预科设置的课程大致有:语文、俄语、数学——包括代数、三角、解析几何,物理、化学、计算尺运用、体育——包括田径、球类、器械、游泳、滑冰等等。

  4、 独立工作能力:要转变中学生的学习方法,培养独立完成各科作业的能力,毕业后成为能够独立完成设计、制造、维护、使用军事设备的军事工程师。


  张大校是山西人,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条理分明,黑黑瘦瘦的一张脸,看起来比较严肃,却属于能够板着脸讲笑话的那种人,洋洋洒洒一篇报告,张弛有度、情理交融,很有水平。

  开完会的第二天,预科各门课程的摸底考试就开始了。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的突然袭击,让大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考完了一比较,南方来的同学数学成绩都比较好,而哈尔滨的学员俄语水平十分突出,绝大部分都得到许可预科可以免修俄语。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论起俄语的普及程度,当时哈尔滨要是认第二,全国就没有敢当第一的。那时哈尔滨近七十万人口,老毛子占了快十分之一,所以哈尔滨人多数都能讲两句俄语,没啥稀奇的。连走街串巷收破烂的到了道里、道外都用俄语吆喝“达勒耶希的卖”,一五一十砍起价来满嘴打嘟噜一点不怵。时至今日,哈尔滨人口语中还保留着一些俄文的外来语,比如喜欢将连衣裙叫成“布拉吉”、把水桶叫成“未得罗”、下水道叫成“马胡路”、蹲监狱说成是“蹲笆篱子”等等,常常让外地人不知所云。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9月1日——校庆这个大日子。一大早,各连排长就把大家集中起来,手把手的教大家如何擦皮鞋、怎么给武装带上光。那时皮鞋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才穿的稀罕物,猴爸爸他们多数人穿皮鞋都是头一回,更别说干这伺候皮鞋的活了,不是这个油上多了,就是那个蜡打少了,忙乱了一上午,直到擦得皮革锃亮、铜扣反光方才罢手。在连排长的监督下清理了个人卫生,换了军服的衬领,一个个捣持整齐,虽然还没正式入伍,不能带军徽、领肩章,互相看看也是英姿勃勃、气象一新。接着,大家整队出发,准备享用校庆的大节目——会餐。
  
  会餐的内容相当丰富,十好几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虽然没有酒,不过一人一斤肉的标准还是超过了一般人家年夜饭的水平——就是农村人过年,杀头猪要吃到二月二,一顿饭也吃不着这么多肉哇!本来会餐时间是一个小时,比平时延长了四倍,可是大家运筷如飞、风卷残云,十几分钟全部扫荡一空,结果可想而知——都撑得不轻。刚刚解开皮带想松快松快,连排长们就回来了,二话不说带队到了大操场,准备列席校庆阅兵式。

  原来预科的学员们还没有接受队列训练,连首长们怕到时忙中出错,就来了个笨鸟先飞,先把大家带到位置,挨个校正,横要成排、纵要成列……摆好了方阵,又纠正军姿,军帽要戴正,风纪扣要钩好,武装带要手插不进……都摆弄了一遍,命令“保持姿势、不许乱动!”单等典礼开始。

  这边都站好了,那边各个单位、科系的人员也一队队到位了。看着人家步伐整齐,随着口令几下就把方阵排得刀削斧劈一般,整理着装动作整齐划一、轰轰作响,才知道什么叫军人素质,才明白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细看别人的着装,军事干部金色的肩章,技术军官银色的肩章,陆军士兵肩章的边和纵线为正红色,海军为黑色,空军为天蓝色。再看领章:正红色领章的明黄色横杠上有着金色的军兵种标志,坦克兵是一辆小坦克,炮兵是两门交叉的古炮……隶属兵种一目了然。转头看看自己,秃了光鸡连帽徽都没有,只在左胸别了个学员的识别牌,羡慕之余,对入伍充满了期待。

  一个个方阵列好,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忽听军乐队音乐声起,各位校领导和苏联专家登上了主席台。领导们都是全套的华达呢大翻领礼服,空军、陆军是海蓝色,海军是藏蓝色的,领花、袖花都是金银丝绣的松枝,远远看去灿然耀眼。礼服军帽的帽徽周围绣的也是金色松枝,帽带为金黄色金属丝,帽扣为国徽图案。陆军礼帽帽墙为正红色,帽瓦上下边缘为红色牙线;海军帽墙为黑色,牙线为白色;空军帽墙和牙线均为天蓝色,制作的相当精良、漂亮。

  各位首长主席台上站定,陈赓校长一声令下,随着军乐队奏出《解放军进行曲》的雄壮旋律,在一位少校引导下,由两名士兵护卫,一名中尉军官斜持八一军旗徐徐而出。此旗是军委主席毛泽东亲手授予,深红色天鹅绒的旗面左上角绣着金黄的“八一”二字,旗帜边缘坠着金黄色的穗子,白色旗杆上银色金边的镂空枪尖头闪闪生辉、曜人二目。军旗平时存放在1号楼的大厅东侧玻璃柜中,专设有军旗岗,所有人员路过此处必须噤声、敬礼以示军旗的尊严。


  军旗绕场一周,在全场军人的注目礼中肃立在主席台东侧。之后,陈赓校长、奥列霍夫团长开始分别致辞。陈大将训话时还好,等到奥留霍夫开讲之时,预科的学员们就开始有些受不了了。为什么?本来撑得溜圆的肚子上紧紧地勒着武装带就够难受的了,又在着大太阳底下挺胸拔背地晒了许久,还没受过什么训练的新生们个个腰酸、背痛、腿抽筋,哆哆嗦嗦都有些站不住了,个别体弱的没等奥列霍夫讲完,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好在没多久军乐声又起,检阅开始。一个又一个方阵红旗引导,持枪通过主席台,咔咔的正步落地山响,动人心魄。虽说预科学员只有旁观的份儿,但此情此景也看得猴爸爸他们心帜乱摇、喜不自胜,神志一动,反倒不觉得劳累了。

  本来晚上还有文工团的演出等联欢活动,不过预科领导们怕把新生的心玩散了,检阅一结束,三十多辆苏联吉斯大卡车连人带行李,把猴爸爸他们拉到了哈尔滨的远郊——榆树林,开始了为期五周的新兵训练。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八



  军工新生的入伍教育是以野营的方式进行的,野营的地点在双榆树,当地百姓多称其为榆树林,距离军工校园三十多公里。名为野营,实际上并不是野地里搭帐篷,营地是由一个日本人的军用机场改建的。

  吉斯卡车在沙土路上颠簸了四十来分钟,漫天车尘中远远望见弯弯曲曲一条小河沟的西边,灌木荒草中一大片低矮的砖瓦平房,这就是野营地了。进了营区一看,三合土夯制的飞机跑道改成了操场,飞机的修理车间和仓库改成了教室和食堂,跑道边上一排排和式的红砖小平房就是学员们的营房了。先期到达的学院警卫部队的官兵们相当热情,敲锣打鼓地列队欢迎学员进营,一些老兵更是自来熟的样子,乐呵呵地扶大家下车,帮忙拎着行李。等排长挨个点了名,带大家去营房。日本人盖的营房比较小气,四壁白墙砖漫地,房间不大,窗户也小,六张双层木床一摆,比起军工八个人二十几平方米的宿舍来感觉一下子拥塞了许多。一个班一房间分配好,大家就开始打扫卫生。

  人多好办事,猴爸爸所在二连二排六班十二个人一分工,擦窗、扫地、整理床铺,一会就完成了。请排长来一检查——不合格,擦窗要擦得看起来窗上好像没玻璃一样;扫地不成还要“洗”地,泼上一地水要用竹刷子把铺地的红砖刷出本色来;至于床……排长直接钻到了床底下,能摸到灰就是不合格。

  反复几次,好容易合格了,还要按照条例要求,整理内务:牙缸、牙刷、墨水瓶要在窗台上排成横队;军上衣要撑上衣架,按顺序与军帽、武装带一起挂在门边的衣帽钩上;最后就是铺床了,这是内务中最难的活,要求最高。还好,那时实行的是苏军的条例,不叠“豆腐块”,要把军被平铺床上,上面罩上黄绿色的军毯,毯子的边缘再塞到床垫下面,床头摆上白枕头。要求见棱见角不出褶皱,有点像现在宾馆里铺床的样子。

  仅仅整理了室内当然不行,窗外的蒿草都长到一人高了,晚上蚊子一团团的轰轰作响,不合规范。第二天,开始整理营区环境。割了草、修剪了灌木丛、还把营区内所有砖铺便道的三角路牙都刷成了白色。各个班分块包干,彪着劲干,一天之内营地焕然一新。

  这还不算完,各连指导员把学员中的党、团员组成了小组,开会动员,要求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学员中也要组成各种“俱乐部”,能写的、会画的、擅长乐器的、精于篮球的都集中起来,出黑板报、组织演出、安排比赛,热热闹闹,把每个人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那时军工招的学员都是各个学校里表现突出的活跃分子,有特长的很多,像猴爸爸这样能玩一两样乐器的人都多到可以组成个小乐队了,你要是只会唱歌那都不好意思说出来。等到政治部张衍副主任给作了入伍教育动员报告后,军训就算正式开始了。

  第一件事就是发枪,人手一支国产53式步枪。这是新中国仿制苏联44式步骑枪生产的第一种步枪:步枪口径 7. 62毫米,弹头初速 820米/秒,射程1000米,由5发固定弹仓供弹,全长1020毫米,枪管长520毫米,枪重3.9千克,是枪机直动、回转闭锁的手动单发射击步枪。志愿军著名的狙击英雄张桃芳就是用这种步枪,32天毙了214个美国大兵。新枪到手,大家稀罕不够,嘁哩喀喳拉着枪机,端着枪指东划西、瞄完这个瞄那个,惹来排长一通臭骂——原来军队有规定,不管枪里有没有子弹,任何时候枪口决不能指向自己人。虽然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但是平时枪是要收到兵器室里的,这就要求每个人要牢记自己的枪号,固定枪架上自己摆枪的位置,不能忘记、混淆。时隔多年,猴爸爸依然记得他那支枪的枪号是:1073042,可见对这第一支枪印象之深。
 
  军训生活上了正轨,每天都按部就班,过得相当规律。

  早晨5:00起床号一响,5分钟内集合完毕,三列纵队沿着飞机跑道跑步出操。9月份的哈尔滨,早晨的气温已经十度以下,夜班岗哨都要穿棉大衣了,可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条短裤、光着膀子出早操的。直跑到一身热汗才能收兵,然后每人打盆凉水,就在营房前条凳上架起长木板搭起临时洗漱台洗冷水浴:毛巾打湿喽拧干,把全身擦到通红为止。天天如此,据说是陈赓大将留下的传统。比较奇怪的是南方来的学员对此要比北方学员更适应,好像更加耐寒一些,让猴爸爸这样以经得起冻自诩的北方人好不气闷。

  20分钟洗漱完毕,整理好内务,列队去食堂吃早饭。学员的早餐不是牛奶就是豆浆,炸的油条或者是馒头片作主食。再看看警卫团的战士,天天高粱米稀饭就苞米面窝头。一打听才知道,战士吃的是陆军大灶标准,学员是中灶的待遇。在野战军里,一般营、团一级的干部才能吃上中灶哇!吃着比好多胸前戴着朝鲜战争纪念章的老军士精细得多的伙食,猴爸爸他们倒是没有一个洋洋自得的,反而都感到压力沉重,很不好意思,甚至还有人想跟老兵们交换的,思想上很是波动了一回。的确呀,比起“最可爱的人”所作的贡献,一帮还没入伍的高中毕业生哪有资格享受这么高的待遇呢?直到指导员们宣讲了一通革命工作各有分工的道理,鼓励大家把压力变动力之后,学员们才渐渐各安其位了,不过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惴惴不安。那时的人呐,还真是单纯、真诚、朴实得可爱呀。

  每天上午、下午各四节课,由各连连长讲解共同条令,指导员讲解军人使命,各排排长则具体负责大家军姿、队列、枪械、单兵战术等等的操练,警卫部队每排配了五名战士给大家做示范。各个学员班都选出了正副班长,轮流值班,上课时要向教员报告出席人数,下课要按课表带队换教室。猴爸爸由于入学第一天就挨了回批评,一直很注意服从命令、遵守纪律,因为表现突出,被选为六班的副班长。

  每天晚上都要晚点名,列队听连长总结训话以后,回营房自由活动。活动很多,时间却有限。除了俱乐部的活动,个人还要安排好时间擦枪、读报、自习,都是每天必做的任务。最重要的是洗脚,解放军对脚的重视是红军时期就留下来的传统,就寝前一盆热水泡泡脚,顺手把袜子洗干净,这可是写进内务条令中要天天执行的。二连的司务长为了让猴爸爸他们这帮北方孩子养成睡前洗脚、每天换袜子的习惯,检查内务卫生时每个人的袜底都要用手抠一遍——只要见着泥就是不合格!你想天天土操场上踢正步,要是不勤洗勤换没法不见泥呀。忙忙活活该做的都做了,8点钟息灯号也就吹响了,除了各排轮流值班的正副班长大家上床睡觉,学员们这一天就算结束了。值班员晚上是不能上床睡的,只能披上棉大衣趴在桌上眯一会儿,每两小时让换岗的哨兵叫醒一回,在排里三个班的宿舍转一遍,把查铺的情况记在值班日志上。排长们每晚都要查岗查铺两三次,检查值班班长们的值班日志,日志要求记得非常详细,连晚上何人蹬被都要记录在案。人一疲劳就容易睡得很沉,同样是操练了一天的值班员们有时迷糊过去,就是被哨兵叫醒也回不过神来,常耽误查铺。为了不影响别人还能定时叫醒自己,猴爸爸专门改造了闹钟:把钟铃卸掉,手指放到钟锤边上卡住,十指连心呐,到点钟锤一敲,不管睡得多死都会醒过来。这办法让指导员发现,全连晚点名时重点表扬了一回,还在各连推广,让猴爸爸高兴了好久。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九






  野营训练以单兵技能为主,讲的内容少,练得时间长。每天走队列、跑障碍、投弹、瞄准、拼刺刀,头几天的新鲜劲儿一过,剩下的只有枯燥和劳累。拿最轻松的瞄准训练来说,枪刺上要挑着个装满水有两斤重的军用水壶,一节课站下来,腰酸背痛手软得都捏不住筷子。至于练投弹抡肿了胳膊抻了腰的,练突刺枪托撞青了胯的,蹿高爬低越障碍摔得鼻口出血的,无日无之,成了正常现象。野战军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内容,军工学员五周之内要全部完成,考核标准还一点不降,强度可想而知。

  所有训练中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是军事地形学——学习怎么看地图和标地图。厚厚实实的军用地图展开一看,一圈圈的等高线蛛网一样,标高的数字小得有如小米粒一般,密密麻麻的标注看得人头晕脑胀。教员从图标开始讲起,地物、地貌一一道来,杂乱的线条渐渐有了含意,能看出些门道了。等到大家可以拿着指北针上的测距仪满图乱滚算路程了,就真打实练开始野外实习。

  一辆吉斯—150卡车把全排的人拉到了曹家堡,人手一架德国“蔡司”望远镜和捷克制带有阻尼液的四用指北针进行目算测图作业。曹家堡地形比较复杂,目标物设置的又比较散乱,初学乍练的猴爸爸忙了快六个小时才完成测绘。晚点名时宣布优秀作业,居然榜上有名,还小小得意了一回。评点课上与标准答案一比较,才知道不过是漏标、错标少了些而已。再看看同学的标图,居然有将整片的目标画错了山头的。其实也难怪,哈尔滨周围就没有真正的山,严格点讲连丘陵地都算不上,多是几十米高的土棱子,峰线上山头高差不过几米,测量时指北针稍没端平就容易算错标高,如果图省事不多测几个点,一处错处处错,结果自然就是整个目标群大搬家。按教员的说法,战场上如果出了这样的事,一准枪毙绝对有杀无赦。照这个标准,全排起码要被灭掉四分之一,让猴爸爸对军事作业要求的准确、严格有了个直观的认识。

  训练中最让人期待的就是实弹射击了。半个月下来,卧姿、跪姿、立姿练了个遍,后来又每人发了一个软橡胶底火的教练弹塞到枪膛里放空枪,一直到9月19号中秋节那天,终于盼到了射击考核。练的时候恨不得枪枪都是实弹,真到要打了,一个个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总想着中秋节打靶,别真打出个“月饼”来。头一天晚上,所有人不约而同把枪擦了又擦。早晨起来一看,秋高气爽的响晴天,都挺高兴,感觉心里踏实不少。抓耳挠腮等到第三节课,才轮到猴爸爸他们二连。

  去兵器室领了枪,列队、肩枪、齐步走,直奔靶场。靶场在小河边的一座小土山下,靠着山根立上一排靶子,山上山下四面用红旗围出射击场地,距靶子百米外,用白灰划了三条线,最前边一条白线上,对着一个个靶子用两块平摞在一起的红砖摆出了射击位。全连排成三列横队,在连长的口令下,各位作为射击教员的排长给大家做示范。

  54厘米宽的四号胸靶,靶心直径只有15厘米大小,百米之外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白点,不过这对各位排长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卧姿连射三发,全部满环,轻松得了个优秀。当时战争年代刚刚结束不久,全军上下枪法惊人之辈不可胜数,如果百米卧姿用步枪都打不出满环,是根本没资格在基层带兵的。即便在军工的中高级干部当中,射击好手也是多如牛毛。比如猴爸爸后来的专科主任马占海,河南人,干过武工队队长。那手枪玩儿的是出神入化:左右开弓、甩手枪响,十米外掐电话线,可以百发百中。说句题外话,马主任传奇经历颇多,据说一次跟鬼子拚刺刀,一刀刺穿敌人心脏,被喷出来的热血冲入眼睛,从此视野中一团血雾,看人看物通红一片。直到在洋人的教堂中调养了一个多月,才被传教士给治好。作为抗日干部,马主任评衔时只得了个少校,相当于野战军独立团长,比同样抗战时已是营职的同辈低了起码一两级,据他自己讲是因为当武工队长时犯了错误被一撸到底,耽误了晋升。什么错误呢?老马说他的武工队在一个小村子里不慎走漏了风声,让鬼子找上门来。武工队员个个身手敏捷,蹿房越脊在鬼子合围前跑出了村外。鬼子没找到人竟然开始屠村!百十口老少被鬼子杀了个干净……老马怒火中烧,遍洒英雄帖把附近能找到的武工队集合起来,在鬼子回城的路上打了个伏击。没想到那一个小队的鬼子多是刚到中国的补充兵,没什么战斗力,对上长短枪齐备,枪法精准、战技出众的武工队,全无招架之力,几个作战积极的老兵一死光就全都投降了,一场仗打下来居然抓了十几个俘虏。老马觉得不解恨,拎颗手榴弹把这十几个鬼子砸得脑浆迸裂没留一个活口。44年时鬼子投降虽然渐渐多起来,但一次能抓十几个也是大事了,老马杀俘更是犯了我军大忌,这一下被免去了所有职务,调回根据地从小兵干起,连降了五级可算是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起落了。不过从他在猴爸爸这些小辈面前眉飞色舞说往事的劲头看,全没把敲碎十几个鬼子脑壳影响升职当成件值得后悔的事。马占海少校个头不高,敦敦实实,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谈吐实在,待人热情,工作极其认真负责。像他这样满身伤疤,讲起战斗故事三天三夜都不会重样的干部,在军工里可说比比皆是。


  言归正传,咱再说猴爸爸打靶。一排打完,15个优秀,这一下二排的压力就大了。听着耳边阵阵清脆的枪声,看着同学枪口闪闪的枪焰,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猴爸爸只觉得心如奔马,跳的手指尖发痒发麻。排长不停的嘱咐着:“沉着、冷静、别害怕!”全排站到第三条白线上,连里的文书挨个发子弹,每个领到子弹的人都要大声回报:“学员某某领到子弹三发!”然后听连长命令:“注意!二排学员,立正!向射击准备线前进。立定!”全排走到第二条白线上,又挨个报告:“学员某某射击准备完毕!”军人就是这样,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不容半点盲动。连长接着命令:“立正!向射击线前进,卧姿,装子弹!”这时才能咔啦一声压弹进仓,推上枪机,一个个回报完毕,连长命令道:“目标正前方,四号胸靶,标尺三,瞄准点目标中央正下方,击发!”猴爸爸按着训练时的动作要求,扶枪,抵肩,贴腮,照门、准星、靶心三点成一线,食指缓加压力扣动扳机,不知不觉中“呯”的一响,枪身推得全身一震,眼前枪口窜出一道炙烈的火舌,第一发已经射出去了。仔细看看靶子,尘土飞扬,不知射到了哪里。不过放了一枪,体会了后坐力的大小,胆子就大了起来,抽壳、送弹、闭锁、击发,连发两枪,意犹未尽。射完报告“射击完毕!”连长看看大家都已射完,命令:“退子弹!起立!验枪!”每个人拉开枪膛,让排长看一遍,然后听连长的口令向自己的靶子前进。远远看到自己的18号靶上有三个弹洞,猴爸爸高兴得直蹦直跳,排长评定:“弹着点偏右下,一弹中靶心,一弹中靶心边缘,良好!”看着同学的优秀成绩,猴爸爸心里不禁有些遗憾。

  射击考核是三轮射击中取成绩最好的一组。第二轮射击时,猴爸爸的弹着点又偏向左上,还是良好。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到了第三轮,猴爸爸借了同学一副眼镜。戴上两副眼镜瞄准,视野清晰得毫厘毕现,自信大增。不过越瞄眼睛越是针扎一样,到了第三枪,眼球开始一跳一跳的痛起来,昏乱当中,一枪打到了别人的靶上,虽然前两枪全中靶心,最后依然是个良好。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十




  忙忙活活一个月过去,十一国庆节悄然来临。野营的学员虽说能够放假一天,但有着许多的集体活动,并不能够一哄而散,随便自己安排。

  一大早,所有人打扮得整整齐齐,坐着卡车回城,参加国庆游行。那时候全国向苏联看齐,国庆节各个城市都要模仿苏联搞游行庆祝活动。参加游行的有市和区机关的干部、国营工厂和农场的职工、各大企业的职员、各个中学、大学的学生还有驻军、市民等等挑选出的代表,组成各个单位的代表队,早早的在道外区的八区广场集合,打着红旗,排着方队,按着军、政、工、学的顺序一队挨着一队出发,走遍道里道外的繁华街道,最后在道里区政府广场接受市委领导的检阅后解散。而各个单位的人都要在街道两边分段驻守,为游行队伍摇旗呐喊以壮声势,猴爸爸他们回城就是干这阵脚助威的活儿。军工学院单位大、人手多、纪律好,每次都被安排在道里区政府广场的周边,因为这里围观的群众最多。一排排军人沿街站好,每个人都在背后伸出手去攥住左右战友的武装带联成人墙,这样不但场面规整、漂亮,还可以起到引导人群走向、维持秩序的作用,现在想来,那时市领导们是把军工学员当武警来用了。

  56年时国家还比较穷,没有哪个单位能为自己的代表队置办统一的服装,所以游行也没有多少花样,一般的队伍也就是每人举一个红纸糊的小旗,或者一把彩纸札的假花体现个新意,虽然人们都把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服穿出来显派,但杂七杂八的远看就没什么美感了。这时候像量具刃具厂这样新建的国营大厂的工人队伍全部一身深蓝色的工作服,哈医大医生们的队伍雪白一片的白大褂就比较惹眼了。当然最吸引眼球的还是哈军工的队伍,海、陆、空三军的方阵在八一军旗的引导下,走在全市各单位队伍的最前方,学院的军乐队鼓声阵阵、管号齐鸣,一首首进行曲伴随着隆隆脚步铿锵奏响,与驻军队伍后面各单位代表队或激昂或高亢的歌声相映成趣。庆祝的花样虽不算多,但是节日的气氛却是极其热烈。整个上午,哈尔滨道里、道外马路两边摩肩接踵、人头丛动,游行的人们笑脸盈盈、歌声阵阵,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真心实意为国家自豪的劲头,猴爸爸说近年来只有北京申奥成功时天安门广场上的情景可与之一比。

  那时像猴爸爸这样的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与现在的学生们有着比较大的差别,普遍单纯而热情,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极强,集体主义泛滥,多数人的组织性、纪律性、归属感、荣誉感都比较强烈,对领袖的崇拜、对政府的信赖、对组织的服从可说是绝无二心、毫不怀疑的。其实不单单是他们这些学生,随着建国以来国家安全的初步确立,社会秩序的明显好转,人民生活的普遍改善,一般民众对共产党的认同和拥护也是愈加的由衷和热烈,那时政府的号召力之强、影响力之大在中国近代以来可说是绝无仅有。像国庆游行这样的活动,各个单位根本不需要拉人头,参加者的踊跃程度比现在的粉丝们参加偶像见面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猴爸爸回忆在六中时,为准备国庆游行的纸旗、纸花,全校师生能兴高采烈忙个通宵,许多人把家里父母的好衣服拿来借给代表学校列队游行的同学穿,女同学们还帮着临时改衣服——绷裤脚,收腰身什么的。只有因为不能参加游行哭鼻子的,倒没见到有谁借故推托不想参与的。

  那时候的国庆节绝对是实打实当成节日过的,除了市里的游行外各个单位都有自己的庆祝活动。军工的传统,过节就得会餐,每年从元旦开始,春节、五一劳动节、七一党的生日、八一建军节、九一校庆、十一国庆、到十一月七号苏联革命节为止,一年起码吃八回。中午大家回到学院,照旧是每人一斤肉的标准,鸡、鱼、肉、蛋样样不缺,还是不让喝酒。这回有了经验,先吃最好,再吃次好,不吃饭,光吃菜,慢慢悠悠抻着吃,结果还是撑了个肚歪。

  下午更加热闹,学院里的文工团在操场上搭台演起了节目,间或还有省市其他文艺团体的穿插表演,什么杂技、戏曲、二人转……颇有些现在流行的大腕赶场、走穴的意味。直闹到晚上,看了一场由山东吕剧改拍的电影《借年》,才意犹未尽地集合上车,回到了野营地都九点半了。

  过了国庆节,就发了冬装。五十年代的哈尔滨比现在冷得多,十月上旬就开始下雪,气温直降到零度以下。全套的冬装包括:长袖的衬衣、衬裤,棉衣、棉裤,罩衣、罩裤,老绵羊皮的军大衣,漆皮棉衬的大头鞋,人造绒的棉军帽、棉手套等等,每班还有一双长过膝盖的毡套靴夜里站岗用。顺便提一句,那时的着装条例相当有趣,要求棉军帽要左高右低相差一指,必须歪着戴。因为苏联的兵都是这个样子的,立正一站,帽子一歪,下巴一抬,很有股蔑视一切的酷哥味道。新中国军队要正规化、学苏联,就照搬照抄,一点不改学了个全套。军工学院也是如此,结果实行起来就出了许多哭笑不得的事情,只好那样不行改那样,一点一点往回收。戴帽子如此,其他的事更多。比如感冒了吃病号饭,我军的传统是吃热汤面,有条件的再卧个鸡蛋,苏联人比较绝,只给一碗加了味精的白开水,真不知道老毛子都怎么想出来的!这没病得如何也得饿出个好歹来呀……全院上下怨声载道,很快就改回来又下面条了。同样的还有打背包。苏军行军时的习惯是把军毯卷成一卷,套包一样斜挂在肩上。换成中国人就不成了,不说只一条军毯挡不住寒,就是这不高的个头披挂上一条毯子,像逃难的更像过正规军。于是到了猴爸爸这一届又改回来重打背包恢复了传统。据说实行的比较长久的是关禁闭的制度,大概被关起来清静一天,比全班开会,批评与自我批评要轻松得多,没人反对因而一直持续下来的吧。

  狠吃了一个多月,所有新生们都明显的胖了一圈,再穿上厚厚的棉袄,一个个大黑熊一样,不由自主地撇开腿走路,憨态可掬。换上冬装的明显感觉就是热,大多数人都是从来没穿过这么厚的棉袄,着装要求又不准敞着怀,整天武装带一勒,头几天竟然有捂出鼻血来的。随着天气渐凉,雪花飘落,燥热的感觉才渐渐好转。看来享福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啊,呵呵!

  10月3号开始,入伍教育进入最后一个阶段:人人过关,写入伍思想总结。要求自我检查、总结思想上的进步和提高,要写清楚解决了哪些思想问题,并要求分析问题的原因和解决问题的过程。具体方法是班会上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先自己谈问题,再相互提意见、指缺点,最终达到提高思想觉悟,坚定入伍动机,端正学习目的的作用,实现在思想上和形式上一同入伍。

  猴爸爸的日记上记录了当时所写的思想总结的大纲,一共写了四大要点:


  1、 深刻了解了党创建我军,培育我军从小到大、从弱到强,领导我军战胜了日本侵略者,打败了国民党反动派和美帝国主义的光辉历程,从思想上明确了党就是我军战胜一切敌人,保卫社会主义祖国,建设我军成为现代化军队的根本保证。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继承和发扬我军的光荣革命传统,刻苦学习,听党的话,使自己成为合格的军事工程师,为我军的现代化建设贡献一生。
 
  2、 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是我军力量之所在。我军条令是我们每一个军人的行动规范,所以一定要把执行条令贯彻到日常的学习和生活当中,做到自觉遵守条令,严格服从命令,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

  3、 现代军人要掌握丰富的军事知识,要具有高度的军事素养。野营训练虽然使我们初步掌握了队列、射击等等军事技能,但是与真正的军人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今后一定要刻苦学习,严格训练,力争早日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

  4、 进一步划清了无产阶级人生观和资产阶级人生观的界线,批判了当前存在的名利地位、当兵怕死、担心前途、轻视敌人……等等错误思想,坚定了服从党的领导,做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决心。

  爸爸的思想总结在班会上顺利通过,被指导员评点为认识深刻、总结全面、表达清楚、观点正确的典型。现在回头看看,许多已成了套话,可能有些类似的总结也还在用,不过猴爸爸当时真的是满腔热诚的把这些豪言壮语当成信诺,一心一意准备为之奋斗终生的。这种真诚、热烈的态度直到全国上下大反右派之时,才开始渐渐的改变了。

  思想总结过了关,就可以交入伍申请书了。申请书大致都是一个格式:

  我渴望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我愿意用我毕生的精力,为我军的现代化而奋斗,保卫祖国,保卫人民,保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让祖国永远繁荣、富强,让人民永远幸福、安康。

        下面是日期和签名。

   10月6日上交了入伍申请书,10月9日,举行入伍典礼。

  典礼非常隆重,会场四周遍插红旗,十一个连的新学员面向检阅台按顺序排成横队站好。副院长刘居英少将和苏联顾问团团长奥列霍夫中将还有预科的首长们带着警卫排护送军旗专程赶到,主持新生们的入伍典礼。首长们一身军礼服相当正规,奥列霍夫与平时一样穿着一套深色的呢子西装。军工的苏联顾问们虽然都是现役的军职人员,但在中国却从未穿过军装,也不知是为什么。

  刘院长一声令下,典礼开始。首先军旗由专车上下来,照例是少校引导、中尉执旗、两名士兵护卫,在全体新生的注目礼下,正步通过横队面前,在检阅台东侧立定。刘院长宣布:“入伍宣誓,开始!”学员们一个一个听到点名就正步走到各自排长面前,从排长手中双手接过誓词,举右拳大声宣誓,然后在誓词上签上名字。排长双手递上领章和肩章,说:“祝贺你光荣入伍!”学员双手接过,答:“为人民服务!”戴上了领章和肩章,就标志着已是一名军人了。全体学员宣誓完毕,首长们给大家作了简短的讲话,典礼以学员们走分列式接受院、系首长检阅结束。

 下午,大家打起背包,徒步行军回学院。三十多公里的路,三个半小时就走到了。

  晚上,为了庆祝新学员入伍,学院特批预科会餐。标准还是每人一斤肉,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每桌有四瓶老白干。平均每人半斤的白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关键是谁都没有放开量喝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每人一大茶缸倒满,刚开始都不大敢喝,喝过了两口,许多人都皱起眉头,放到了一边,专心吃菜。东北的白酒,度数都比较高,老白干基本都是70度以上,入口辛辣,冲劲十足,没喝惯很难觉得好喝。等吃得差不多了,连、排长们开始到各桌敬酒,这一下就挑起了战事,学员们开始互相敬酒,敬了邻座敬同桌,敬了本班敬外班,敬了校友敬同乡,随着酒意渐高,认识不认识的都敬了起来,都是年轻人,撒起欢来就收不住,越是不喝就越有人敬,后来简直就是灌酒了。一场混战下来,四周看看,能霸住台面的基本都是东北人。倒不是说东北人有多能喝,而是东北人大多很敢喝——人人有股狠劲,拚起酒来一点不含糊,还各个粗门大嗓,喜欢整事儿,四处出击,一个也不放过……这一兴奋起来,半斤的酒量也能涨到八两,没等喝醉,酒已经喝光了。倒是几个上海来的同学,文静秀气,不大放得开,总想借口推脱,少喝一点,结果四处逼迫,一口也不能少,郁闷之余,早早醉倒。

  酒足饭饱,尽欢而散,猴爸爸在日记里喜滋滋的总结道:“没想到咱还挺能喝……”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一



  感谢天涯的大国指正。

  关于行军,问过了猴爸爸,的确是土猴弄错了。走了三个半小时没错,但路程不是三十多公里。三十公里的说法是按照公路的里程算的,因为要过条小河,汽车要顺公路绕远才有桥过河,而猴爸爸他们行军回军工可走村屯路,属于超了近路。至于近路有多近,土猴就弄不清了,不过70年新疆民兵冬季拉练正常的行军速度为每小时五公里,急行军六公里,强行军可达七至八公里,算起来应该差不多二十来公里。

  关于喝酒,土猴可没瞎吹。军工能喝好喝之人很多,比如刘居英院长,就已达喜而能品的境界了,而且品酒水平不低,名声在外,据说哈尔滨酒厂每出一种新酒都要请他去品评的。至于能喝之人,还有个小故事:军工会餐时白酒都是一次上齐,不准再要,所以好多能喝的总觉得不够,学员队有位指导员叫王大为的既是这类人中的一个。有次会餐,好像是“反贪污、反浪费”之后的事了,例行的会餐不再上整瓶的白酒,而是用盛汤的大海碗盛满散装白干,谁喝谁舀。系政委知道他能喝,指着一大海碗白酒开玩笑说:“王大卫,喝下去!”没想到王指导员二话不说,捧起碗来一饮而尽,把大家吓得目瞪口呆。虽说喝完就歪歪斜斜找地方睡觉去了,但这一下也成就了军工酒量第一的威名。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军工人的酒风一向豪迈,会餐每人半斤酒的标准其实不算高。据猴爸爸回忆,那天喝醉的没几个,会餐之后,大家还在军人俱乐部看了哈尔滨歌舞团的演出和电影《牛虻》。之所以能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牛虻最后指挥行刑队枪毙了自己,让猴爸爸大惑不解好多年。这样看来,当时的确是没喝多。

  入伍之后,回到军工学院,大家的预科学习生活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正式上课之前,10月11日,每人先发了一大堆学习用具,包括全套的绘图仪、计算尺,还有英雄牌的自来水钢笔、中华牌的绘图铅笔、两用的绘图橡皮、硬皮的笔记本、16开的作业本等等。猴爸爸估算了一下,按文具店里的价格计算,这次发放的文具大约价值一百五十多元,加上上次发的一批大约八十元左右,仅文具一项就有二百三四十元,相当于一个徒工一年的收入了。拿现在的标准讲,差不多相当于每人发了台万把块的笔记本,这条件就在今天放眼世界也没几家能赶上吧!军工在教学上向来不惜工本,投入之大,几近奢华。据苏联首席顾问的翻译外号“中国通”的浦达科说很多刚到军工的苏联专家看到军工的实验室都非常惊讶,因为在苏联都很难看到设备如此高档、器材如此完善的实验室,而且东西还都是新的,科研用品又好又多、随要随有,搞科研的条件简直太好了。

  拿到课表之后,各学员班的正副班长就在排长的带领下到各个教学楼熟悉教室。军工治校极严,单在教学过程中就有6严,即严肃的教学态度,严密的教学组织,严格的教学管理,严谨的教学作风,严整的教学秩序,严明的教学纪律。这严明的教学纪律,首要一条,就是要求上课不迟到。军工校园广大,尤其是11号楼与31号楼距离颇远,其中还有一些保密的禁区不能穿越。带队班长要在规定要求的17分钟内带领大家转移教室完毕,就必须熟悉教室位置,熟悉学院道路,这样有时还得跑步才来得及。曾有1系的一位一年级班长把教室号的0看成是6带着学员跑错了教室,结果迟到5分钟被全院通报批评。不但对学员这样要求,对教员也是一样,有教员曾因误课3分钟而被警告处分。为什么迟到与否能够这么精确呢?军工每间教室都挂着电钟,时间统一,一分不差,谁也不能蒙混过关。猴爸爸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教室转完,规划出了最短路线、备选路线,安排好了上厕所、整仪容的时间计划,做到了心中有底、调度有方。

  然后就是整个预科连、排、班长开会,排定值日、值班的时间表,制订学员岗哨的排班计划。为了培养学员的军人气质和作风,军工的学员们要在教学楼和宿舍楼站岗执勤,一般教学楼设步枪双岗,宿舍楼设手枪单岗,其他单位的岗哨和园区内的巡逻队由警卫部队负责,学员不参与。预科的学员只在宿舍楼站岗值班,岗哨两小时一班,由当日的值班员轮流担任哨兵。为了锻炼学员的管理能力,从预科开始,学员就要轮流参加学院的值班勤务,值班员一次值班24小时,值班其间就不上课了,耽误的课程自己想办法补。每次值班,都是从黄昏开始。先到院办1号楼广场前集合,向院总值班员领受值班任务。院总值班员都是由各部部长或各系主任担任,发布值班命令时给大家讲讲已发现的问题,要注意的事项等等,指示完毕,全院的值班员在军乐队的军乐声中接受总值班员检阅,然后就在各系值班员带领下到各个值班室接班。接班的值班员同当日的值班员共同清点武器、弹药、器材之后,签字交接,再向系值班员电话报告,就开始值班了。一个学期下来,每人能轮上三五回,并不算多。

  10月12日,徐立行教育长给大家作了报告。徐立行少将是上海人,说起话来不温不火,不过轻快的江南吴语口音让没接触过几个南方人的猴爸爸乍听起来比较费劲,只记得强调了预科学习的重要性,具体的内容一点也没记下来。

  10月13日,预科的教材发了下来,课本、参考书、相关资料、练习题、图集,加一块儿有二十几本书,摞起来半米多厚,把大家吓了一跳,高中三年所有的教科书都算上也没这么多吧!翻开来瞧瞧内容,一下子都有些懵了,像数、理、化这些课程,讲的还是中学学过的那些东西,可是练习的题目却不是一般的难,粗粗一看,有很多竟不知该从何下手,不禁心焦起来。要知道预科结束是要通过考试才能升入本科的,军工的规矩是一门不及格可以补考,两门不及格必须留级,三门不及格卷铺盖走人——不管是谁直接开除,眼看着这么多题目不会做如何不让人着急?!后来才了解到,军工的预科教员都是从全国抽调来的优秀中学教师,个个深悉教育之道。为了让学员们能够比较扎实、全面地掌握中学已经学过的基础知识,必需打压一下这帮骄傲得尾巴快翘到天上去的天之骄子。教员们编教材时选的都是世界一流的艰深材料,比如代数、三角、解析几何等几本教材就是直接选自英国的皇家数学协会,让猴爸爸他们好好体会了一下什么叫作天外有天。

  14日星期天,检查、评比了各班的内务,各个学员俱乐部又活跃了起来,出黑板报,组织各种活动,热热闹闹玩儿了一整天。到了15日,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一



  感谢天涯的大国指正。

  关于行军,问过了猴爸爸,的确是土猴弄错了。走了三个半小时没错,但路程不是三十多公里。三十公里的说法是按照公路的里程算的,因为要过条小河,汽车要顺公路绕远才有桥过河,而猴爸爸他们行军回军工可走村屯路,属于超了近路。至于近路有多近,土猴就弄不清了,不过70年新疆民兵冬季拉练正常的行军速度为每小时五公里,急行军六公里,强行军可达七至八公里,算起来应该差不多二十来公里。

  关于喝酒,土猴可没瞎吹。军工能喝好喝之人很多,比如刘居英院长,就已达喜而能品的境界了,而且品酒水平不低,名声在外,据说哈尔滨酒厂每出一种新酒都要请他去品评的。至于能喝之人,还有个小故事:军工会餐时白酒都是一次上齐,不准再要,所以好多能喝的总觉得不够,学员队有位指导员叫王大为的既是这类人中的一个。有次会餐,好像是“反贪污、反浪费”之后的事了,例行的会餐不再上整瓶的白酒,而是用盛汤的大海碗盛满散装白干,谁喝谁舀。系政委知道他能喝,指着一大海碗白酒开玩笑说:“王大卫,喝下去!”没想到王指导员二话不说,捧起碗来一饮而尽,把大家吓得目瞪口呆。虽说喝完就歪歪斜斜找地方睡觉去了,但这一下也成就了军工酒量第一的威名。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军工人的酒风一向豪迈,会餐每人半斤酒的标准其实不算高。据猴爸爸回忆,那天喝醉的没几个,会餐之后,大家还在军人俱乐部看了哈尔滨歌舞团的演出和电影《牛虻》。之所以能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牛虻最后指挥行刑队枪毙了自己,让猴爸爸大惑不解好多年。这样看来,当时的确是没喝多。

  入伍之后,回到军工学院,大家的预科学习生活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正式上课之前,10月11日,每人先发了一大堆学习用具,包括全套的绘图仪、计算尺,还有英雄牌的自来水钢笔、中华牌的绘图铅笔、两用的绘图橡皮、硬皮的笔记本、16开的作业本等等。猴爸爸估算了一下,按文具店里的价格计算,这次发放的文具大约价值一百五十多元,加上上次发的一批大约八十元左右,仅文具一项就有二百三四十元,相当于一个徒工一年的收入了。拿现在的标准讲,差不多相当于每人发了台万把块的笔记本,这条件就在今天放眼世界也没几家能赶上吧!军工在教学上向来不惜工本,投入之大,几近奢华。据苏联首席顾问的翻译外号“中国通”的浦达科说很多刚到军工的苏联专家看到军工的实验室都非常惊讶,因为在苏联都很难看到设备如此高档、器材如此完善的实验室,而且东西还都是新的,科研用品又好又多、随要随有,搞科研的条件简直太好了。

  拿到课表之后,各学员班的正副班长就在排长的带领下到各个教学楼熟悉教室。军工治校极严,单在教学过程中就有6严,即严肃的教学态度,严密的教学组织,严格的教学管理,严谨的教学作风,严整的教学秩序,严明的教学纪律。这严明的教学纪律,首要一条,就是要求上课不迟到。军工校园广大,尤其是11号楼与31号楼距离颇远,其中还有一些保密的禁区不能穿越。带队班长要在规定要求的17分钟内带领大家转移教室完毕,就必须熟悉教室位置,熟悉学院道路,这样有时还得跑步才来得及。曾有1系的一位一年级班长把教室号的0看成是6带着学员跑错了教室,结果迟到5分钟被全院通报批评。不但对学员这样要求,对教员也是一样,有教员曾因误课3分钟而被警告处分。为什么迟到与否能够这么精确呢?军工每间教室都挂着电钟,时间统一,一分不差,谁也不能蒙混过关。猴爸爸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教室转完,规划出了最短路线、备选路线,安排好了上厕所、整仪容的时间计划,做到了心中有底、调度有方。

  然后就是整个预科连、排、班长开会,排定值日、值班的时间表,制订学员岗哨的排班计划。为了培养学员的军人气质和作风,军工的学员们要在教学楼和宿舍楼站岗执勤,一般教学楼设步枪双岗,宿舍楼设手枪单岗,其他单位的岗哨和园区内的巡逻队由警卫部队负责,学员不参与。预科的学员只在宿舍楼站岗值班,岗哨两小时一班,由当日的值班员轮流担任哨兵。为了锻炼学员的管理能力,从预科开始,学员就要轮流参加学院的值班勤务,值班员一次值班24小时,值班其间就不上课了,耽误的课程自己想办法补。每次值班,都是从黄昏开始。先到院办1号楼广场前集合,向院总值班员领受值班任务。院总值班员都是由各部部长或各系主任担任,发布值班命令时给大家讲讲已发现的问题,要注意的事项等等,指示完毕,全院的值班员在军乐队的军乐声中接受总值班员检阅,然后就在各系值班员带领下到各个值班室接班。接班的值班员同当日的值班员共同清点武器、弹药、器材之后,签字交接,再向系值班员电话报告,就开始值班了。一个学期下来,每人能轮上三五回,并不算多。

  10月12日,徐立行教育长给大家作了报告。徐立行少将是上海人,说起话来不温不火,不过轻快的江南吴语口音让没接触过几个南方人的猴爸爸乍听起来比较费劲,只记得强调了预科学习的重要性,具体的内容一点也没记下来。

  10月13日,预科的教材发了下来,课本、参考书、相关资料、练习题、图集,加一块儿有二十几本书,摞起来半米多厚,把大家吓了一跳,高中三年所有的教科书都算上也没这么多吧!翻开来瞧瞧内容,一下子都有些懵了,像数、理、化这些课程,讲的还是中学学过的那些东西,可是练习的题目却不是一般的难,粗粗一看,有很多竟不知该从何下手,不禁心焦起来。要知道预科结束是要通过考试才能升入本科的,军工的规矩是一门不及格可以补考,两门不及格必须留级,三门不及格卷铺盖走人——不管是谁直接开除,眼看着这么多题目不会做如何不让人着急?!后来才了解到,军工的预科教员都是从全国抽调来的优秀中学教师,个个深悉教育之道。为了让学员们能够比较扎实、全面地掌握中学已经学过的基础知识,必需打压一下这帮骄傲得尾巴快翘到天上去的天之骄子。教员们编教材时选的都是世界一流的艰深材料,比如代数、三角、解析几何等几本教材就是直接选自英国的皇家数学协会,让猴爸爸他们好好体会了一下什么叫作天外有天。

  14日星期天,检查、评比了各班的内务,各个学员俱乐部又活跃了起来,出黑板报,组织各种活动,热热闹闹玩儿了一整天。到了15日,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二


  深秋过后,渐入冬季的哈尔滨,天黑得早,亮得晚,一点点变得昼短夜长。10月15日起床号响起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大家整理好内务到宿舍门前的操场集合,那时东方的天空才开始泛白,朦朦胧胧看到操场上已经有了一队人。当时谁也没在意,等到整队完毕,各连连长报告时,才知道那是预科的各位首长。原以为领导们是来视察早操情况的,可是看到各位头头口号响亮,步伐整齐地跑在预科连队的排头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帮大官是来和大家一起出操的。在军工,各科系自主任以下所有机关人员一律与本科系学员共同出早操,院办人员自院长以下同警卫部队一起出早操,也就是说只要是军工的军人,无论职位多高,权力多大,在军工就得出操。军工的早操,晨跑之后就是队列练习,天气回暖后一周还有两次要练瞄准。头一回看着人到中年的领导们和大家一样满操场踢正步,猴爸爸他们士气高昂,把冻硬的地面跺得哐哐直响,兴奋得动作都有些走形了。

  军工对于军姿队列的重视,源自于对军容风纪的严格要求。建院之初,打游击出身的新中国军人们的举止做派被苏联专家们评价为“穿军装的老百姓”,可见当时军容不整之状。曾有一次,奥列霍夫带着不服不忿的各部、系领导站在当时做办公楼的王字楼房顶,挨个评点经过楼前的各个军人的军容军姿,结果竟无一人合乎条令要求。陈赓院长得知此事之后,痛下决心,不但要按着正规化要求建院,还要按着正规化要求治院。全面引进的苏军各项规章制度、条例条令汇编之后有两百多万字,规定之详细从穿衣戴帽到言谈举止、从吃喝拉撒到行止坐卧、从抽屉内文具课本的摆放位置到学院生活中各种仪式的行为规范可谓无所不包。全院上下按着苏军条例全面整顿军容风纪,逐步制定出了富有我军特点的《军人行为准则》、《一日生活制度》、《值星值日制度》等等一系列条令、规章,渐渐形成了一日生活制度化,作风纪律战斗化,军容举止制式化,内务卫生整齐化,院区建设清洁化的治院模式,打造出了军工严整的生活秩序。经过了几年每天坚持不懈的军姿队列操练出来的军工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无论走到哪里都自动地两人成伍,三人成列,整齐的军容、严明的风纪让英姿勃勃的学员们周日出游之际常引得众人瞩目,成了哈尔滨街头一道独特的风景。

  军工正常的授课时间从早八点开始,实行苏联的“六节一贯制”,从早晨一直上到下午两点才能吃午饭,让人很不习惯。苏军的条令中有许多类似的不合情理的规矩,说不上是传统还是习惯使然,总之是让中国人实行起来感觉相当的不舒服。当时一切要向苏联看齐,在苏联顾问的坚持下,没人敢质疑这些规定的合理性,偶有修改也是小打小闹,不敢大动。直到苏联顾问撤离之后,诸如此类的偏颇之处才得以彻底更改。午饭后一般是自习课,有时会安排体育课,每周一般不超过42课时,每学期一般不超过八门课,与军工头两届学员相比,由于朝鲜战争的结束,课程安排要松多了。预科学员的课程安排特殊一些——军事课程较多,军事理论课之外还安排了很多的演练和演习,有时会拉到演习场地一练几天,开枪放炮,火药味十足。

  10月15日,猴爸爸的第一堂课是学习使用计算尺。现在说起计算尺这种老古董可能有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个什么样子了,土猴家里现在还珍藏着一个,是猴爸爸在军工时用过的。计算尺由三根大约一厘米宽的木条组成,一尺多长。上下两根木条的两端固定在一起,中间一根可以左右推拉。白漆为底的木条正反两面标注着细密的黑色刻度和数字,一个寸许宽窄可以左右移动的透明有机玻璃套子套在尺子中间。那有机玻璃套子中间竖刻着一道黑线,计算时就是依靠这道黑线对齐木条上的刻度,推拉中间的木条得出计算的结果。在电子计算器尚未出现的年代,要快速计算对数、开方、什么正弦、余弦之类就靠它了。讲课的是位年轻的中尉教员,言语生动、板书漂亮、教具操作十分熟练,两节课下来,不但让大家轻松地学会了如何用计算尺作加、减、乘、除,还成功地引发了学员们对于计算尺的好奇心,为下堂课的教学做好了铺垫。经过几年的反复锤炼,预科教员们自编的教案已经相当的成熟,每堂课的教学内容都是集体备课时几经推敲的结果,并且在听课的苏联专家的苛求之下作过多次修改,结合教员们的授课技巧,让猴爸爸他们学得兴趣盎然,意犹未尽。

  三四节课是代数课,还是在王字楼,全排的学员行进间整队,一个跟着一个沿着走廊的右侧快步换教室,走廊中间是留给教员的通道。整个预科教学楼内,只有唰唰的脚步声,偶有几人低语几句,没有一个大声喧哗的,气氛肃然。

  上代数课的是位中年的女教员,原以为复习中学的代数会轻松一些,哪成想全不是那么回事。对于教材的内容多是提示性的讲解,不但速度快,而且分量足,九十分钟的一堂课,翻翻课本讲完了二十多页,比中学两个星期讲的都多。尤其是对原理的使用技巧和解题的思路方法,都是中学从没教过的,教材中的对此的论述也是提点性质,完全比不上教员讲授的详细和丰富,这就必需大量地记课堂笔记。猴爸爸手忙脚乱,总觉得顾得上听就顾不上记,紧紧张张两节课上完,16开的笔记本写满了二十来页,累得手都酸了。看看布置的课后练习题,十几道题一个比一个绕人,虽然教员只要求尽量完成,可学员们都是各个学校挑选出的拔尖人物,争强好胜惯了,谁好意思服输认栽?在军工,条令要求所有课后作业必须个人独立完成,以此培养学员工作以后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笔记可以互相抄,习题必须自己做,而对于课后的练习题,集中讲解时教员并不是每一道题目都会详细说明,所以学员中常有一道题琢磨几个月才做出来的事情。

  五六节课在十二点以后,考虑到这时候学员多数都已经饿了,所以为了让大家集中精力,课表上安排的大多是一些需要动手的课程。猴爸爸的第三堂课是战术课,全排整队,跑步到二系的轻武器专修室上课。进门一看,桌上、地上摆满了枪炮,机枪、步枪、冲锋枪,进攻、防御手榴弹,反坦克手雷、火箭筒,迫击炮、无后坐力炮,拉发雷、触发雷、电发火地雷,等等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连高射机枪和工兵用的喷火器、爆破筒都有。教员主要讲解了班、排、连常用武器的配置方式、介绍了各种武器的威力、特点和使用方法,还献宝似的从保密箱中拿出来56式半自动步枪和冲锋枪给大家传看。听教员说连以下常用武器都要进行使用考核,猴爸爸他们不禁跃跃欲试。虽说拢共也就打过九发子弹,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人拿自己当新手了,反而对这些喷火冒烟的东西上了瘾,每周擦枪的时候都心里痒痒的恨不能找个机会再打个几枪。这下连炮都有的玩了,怎能不乐得嘴裂到耳朵后面去?不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猴爸爸一脸兴奋盯着无后坐力炮,总也想象不出这种一打两头冒火的玩意儿炮尾焰喷出十五米是个怎样的景象,真是好期待呀!


  吃过了午饭,下午的时间就可以自己支配了,大家都在整理笔记、复习、做作业,忙得头都不抬。回顾课堂所学,内容之多让猴爸爸猛一下真有些不适应,毕竟教学方式与中学相比是大不相同了,教员讲得少,复习的内容多,教员只讲重点,复习却要全面,只有依据课堂笔记和参考书,对照着教学大纲,才能把学习内容一点点连贯、系统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看一看,代数题只作出了两道。心中着急,匆匆吃了晚饭,推掉俱乐部的活动,继续跟代数拼命。绞尽脑汁又做出了两道,其余的竟然不知该如何措手,明明是中学已经学过的内容哇!哀叹之余,熄灯号响起,算一算代数题完成的还不到三分之一。

  上课的第一天,代数作业让猴爸爸备受打击,带着满心的挫败感沉沉睡去。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三

  在军工,预科的学员最容易辨认,因为只有预科学员的军装不是破破烂烂就是缝补得七扭八歪,冬天里的大多数时候还脏兮兮的,猛一看跟叫花子似的。没办法,摸爬滚打的军事课太多,天又冷,军装洗了不易干,实在干净不了。至于训练中衣服上刮开几个口子更是常事,一群爷们对针线活都不甚精通,往往是缝补赶不上撕扯,粗针大线缝上,没几下又挣开了,浑身上下总有张嘴的地方,有的棉花都露出来了。等到星期天发回狠,密密麻麻缝得抽抽巴巴像一群毛虫趴在军装上,结实倒是结实,难看也是真难看。好在几年下来,预科的学员都是这个形象,全院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果说在野营地的教育是为了把一个老百姓变成个兵,那在预科的训练就是为了把这个兵变成战士。在一年的时间内,每个学员都要完成从班组战术到连排指挥的全部训练科目,比起步校的毕业生,或许训练的强度不够,但是考核的内容一点不少。要命的是,这许多的考核都算到一门战术课里,只要一项不及格,就算这门课没过关,比起其他的课程,战术课是最叫人兴奋也是最让人提心吊胆的课了。

  战术课在军工教学中是贯穿始终的一门课,不但预科要学,本科还要学,而且不管什么兵种,都是从陆军的战术学起。比如空军,要先学完陆军的团级合同战术,再学空军的专业战术内容。而陆军的学员要学完师一级的指挥,再学习本专业的战术。之所以如此,据说要让未来的军事工程师们对我军如何打仗有一个切身的体会,这样才能够研制出军队需要的装备来。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根本不能成立,在装备的研发上世界各国的做法都是军队根据未来的战场想定提出装备的设计指标,然后进行方案招标,在投标的设计局或者企业中选出几个符合要求的方案投资研发,做出样品来进行比较、筛选,根据试验情况将优胜者小规模生产,发给部队试用,研发人员依据部队使用中发现的问题对装备进行修改,最后的定型装备大规模投产,为部队换装。整个研发过程中,设计人员是否具有优秀的军事素质对装备的研制根本起不到决定性的影响。那么军工学院为什么要投入如此多的时间,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培养学员们的军事技能呢?这就要从军工学院为什么而建说起了。

  当年志愿军入朝保家卫国,战场上同美国佬打得炮火连天,虽说是一上来就节节胜利,但是手中的武器明显比人差了个节气,火力不足一度使得我军伤亡大增。为了缩短与美军的技术差距,中国从苏联进口了大批的先进武器投入战场。可是让部队学会如何使用先进武器容易,要维护、维修这些技术装备就让人犯难了,不提飞机、坦克,就是能修汽车的人搜遍全国都凑不齐需要的数量,这不但限制了先进武器的参战规模,也使得装备的损失率居高不下——很多可以修好的东西因为没人会修只有报废。当时中共高层是下定了与美国人打持久战的决心,要长年累月地打下去这么糟塌东西肯定不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中央军委下定决心要建军事技术学院,培养出足够的技术人员去保养那些花了大钱才弄来的宝贝。可见哈军工最初的定位是给全军的技术装备培养保姆,拿现在的眼光看,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技校,没啥稀奇的。可是放在那个时候,高小毕业的在部队都能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会修飞机、坦克的技术员绝对是全军上下恨不得供起来的宝贝疙瘩,比现在的博士后都牛,你说能教出这样的牛人的技术院校该算是多么高级吧?那肯定是要多高级有多高级呀!于是乎集千般宠爱于一身的军工学院自筹备之日起就抱定了不惜工本,集天下英才而教之的心思,不知不觉中距离其应有的定位高出了许多。


  建国初期,科技人员寥若晨星,而过高的学校定位使得挑选教职人员时更是精中掐尖。陈赓大将受命筹备建院时,全国院校找了个遍,合乎要求的只拉到了62人(基础课教师36名、专业课教师26名),其中有39人是声望颇高的教授、专家,如卢庆骏、周明鸂、孙本旺、曾石虞、曹鹤荪等,都是能独挑大梁的人才,常常是指名请调原单位也不放,往往要打通天的官司才能搞定。比如卢庆骏是浙江大学的数学教授,是苏步青先生的得力助手,中央组织部、高等教育部、军委总政治部和总干部部三番五次下调令,浙大就是坚决不同意,几经周折,最后是周恩来总理亲自出面才解决了问题。师资力量不足,三军各兵种独立建院当然不现实,于是就出现了全世界独一份的将海、陆、空三军各专业放在一所学院内的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

  战争时期,办事效率惊人,52年6月决定建立学院,委派陈赓全权负责,8月确定集中建院方案,10月接收了哈医大已建成的4.7万平方米的房子,12月聘请的国内专家有29人到达,53年1月一期987名学员就进校了,4月份军工校舍破土动工,到了5月份,国内外的专家们就都到齐了。要说陈大将军的品行真是没得挑,那时候哈尔滨市委的领导都是一人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洋楼,按陈赓的级别,还不是要什么样的房子就有什么样的?可是陈院长带头,所有校领导都住在坟茔满地的待建校区之内,一人一间8平方米的平房,起居、办公都在里边。平房里连个室内厕所都没有,那可是大冬天呐,晚上气温可以降到零下四十多度,可以想见领导们生活上的艰苦程度。而请来的专家、教授们都被安排到道里区中长街原来铁道部招待苏联专家的公寓里,来校的苏联专家更是住到了当时哈尔滨一流的宾馆大和旅社里(现在好像叫龙江宾馆,离火车站不远),两相比较,这样的作风如何不叫人服气!

  学校是边建设边教学,力争早日为朝鲜战场提供技术力量。一边是松江省建筑公司的五千建筑工人三班倒,在总经理边敬带领下昼夜施工,风雨无阻。一边是一期学员们为了在四年时间里完成苏军院校五年零八个月的课程而满负荷地苦学。那时学员每周课业时间(上课和自学、作业时数)高达66至68小时,有的专业甚至达到71小时,真不知他们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为了提高教学效率,让中国教员们尽快掌握教学内容,苏联专家负责指导中国教员集中备课,再由中国的教员给学员们上大课,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为军工培养出了一大批素质一流的教员和助教。

  第一、二期学员都是从军队中选拔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像一期的学员,虽然经过了八十多天的高中文化补习,8月份能通过笔试、口试进入本科学习的只有679人。为了扩大生源,从第三期开始,军工学院就面向全国的高中招收应届毕业生了。高中生的军事素质当然比不上军中选优的一、二期学员,而需要在一线部队服务的军事技术人员必须具有基本的作战技能,而且军工的毕业生都是挂尉官衔的军官,作为前沿的后备指挥人员,同样需要基本的指挥能力,于是学院开设预科,按照步校生的标准加强了学员的军事技能训练。


  随着朝鲜战争的结束,中国面临的武装冲突更多地发生在浙江、福建的对台前线,这种海天之间的作战样式对于指挥人员协调调配各种技术装备的能力是一个大考验,部队不但需要维护先进装备的技术员,更需要对战术和技术都有着深刻理解的技术参谋。于是军工的教学计划再次调整,随着学制时间的加长,战术课的比重也大幅增加,本科课程中的中高级合同战术成为了不可缺少的内容,军工学院从单纯培养军事技术人员的高级技校,发展到技术维护与技术指挥并重的综合性学院。

  俗话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当初远高过实际需求标准的师资选拔,使得聚拢在军工的都是各路的精英,很快掌握了相关专业的军事技术的各位专家们对教育培养以维护、维修为己任的高级技工这一类的简单重复性劳动开始感到难以满足起来,难以遏制的研究欲望不断推动着专家们在各个军事技术领域深入探索,新中国一穷二白的状况让他们很容易的得到了大批的研究成果,填补了大量的技术空白。比如203教授会代主任鲍廷钰副教授,找到了无后座力炮内弹道学主要问题的解法和简求膛内最大压力的计算方法;助教卢景楷在备课中用数学解析法找到了计算弹丸膛内运动时间的简便方法;副主任浦发副教授和助教张松研究出《炮兵在各种气象条件下的射表》,经国家靶场试验后被炮兵司令部采用;他们编写出的外弹道教材,甚至解决了苏联教材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助教张本良研究出低伸弹道分段计算法,比旧法精确、简便得多……这样的成绩自然让喜出望外的军工领导们不断地加大对技术研究的支持力度,一个又一个专业实验室建立起来,一批又一批研究设备采购了进来,到了57年,累计投入两千五百多万元,为全院83个教授会(院属10个基础课教授会和系属73个专业课教授会)建立了399个实验室(含专修室68个、陈列室18个和实物教室31个),良好的科研环境反过来促进了专家们的研究工作,仅57年一年全院就有57个教授会承担了239项科研任务,当年取得科研成果的就超过了20.9%。于是57年军工学院将科学教育部分建为教务部和科学研究部,进一步突出了科学研究工作的地位,加强了对科学研究工作的组织领导,军工学院开始逐渐地向着军事技术研究院的方向转变。

  按说军工学院的定位从高级军事技工学院到军事技术指挥学院再到军事技术研究学院的一系列变化是步步登高,是大好事,可是老话说得好,过犹不及呀!无论是培养军事技术人员还是军事技术参谋,各个专业都是与军队紧密相连的,军工学员毕业后进入部队继续服役,学以致用,人尽其才,是相当顺畅的因果关系。可是拼命往高、精、尖的军事科研方向发展,非要搞高级技术装备的研发,这一步就迈过界了。且不说研制此类大型装备是否是一所学院能够独立完成的事情,单单研发装备这件事,就与学院是否必须直属中央军委,是否必须处于军队序列,研究人员是否必须现役,是否必须具备军事作战、指挥技能没有什么关系,所学与所用出现了脱节。其实军工学院提升科研能力的确应该鼓励,但是在57年之后片面地强调高、精、尖的技术研发,而且不管不顾地强力推进这一发展方向,甚至不惜改变办院方针,调整学院结构,这是直接导致军工脱离军队序列的主要内因,也是军工走向衰败的开端。客观地说哈军工这样的改变与58年后全国上下“大跃进”的狂热气氛不无关系,在那样的氛围之中,能够冷静面对而不好大喜功的人放眼全国亦屈指可数,要求军工的领导们具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和算计,岂不是强人所难?因缘际会,哈军工的跌落已成定局。

  办院方针的转变,导致了一系列的变化:首先在57年后,取消了预科——因为设计装备的军事工程师是不需要到前线打仗的。其次在60年前后,将科技含量不高的炮兵工程系、装甲兵工程系、工兵工程系和防化兵工程系陆续迁出独立建院,划归各兵种司令部治下,这一举措直接导致了军工学院与军队的关系渐行渐远。淘汰了低技术,就是为了发展高技术。军工自“大跃进”时期开始陆续设立了原子工程系、电子工程系、导弹工程系,将原空军工程系改为航空工程系;海军工程系改为舰船工程系;将舰船工程系和电子工程系的电子计算机专业合并,成立了电子计算机系;后因留学生逐年增加,为便于组织教学,原外国留学生队扩建为外国留学生系。这些眼花缭乱的改变,让军工学院毕业生的分配去向从下部队变成了进院所,开始更多的向国防科委治下的各所学院看齐。可是如此一来,军工的学员上学就算参军,毕业就要退役的情况比起普通的技术院校来不但复杂而且没有必要,于是在66年4月1日,军工学院全体人员一朝解甲,全部退役,学院脱离军队序列,划归国防科委管理。哈军工作为一所军校的生涯自此结束。

  军转民后的哈军工渐渐变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一方面自以为是全国资格最老的军事技术院校,玩的又是高科技,而且学生中红色贵族成帮结伙,高层消息不绝于耳,是整个东北文化大革命斗争方向的风向标,难免矜持自恋一些。另一方面哈军工在国防科工委圈子里是个新到的外来户,人家热热闹闹的一伙自己人对这个偏居一隅可又老觉着高人一等的家伙实在难起亲近之心。这样到了69年10月,突然接到了林彪的“一号命令”,要求军工战备疏散。原以为是整体搬迁,哪成想70年3月国防科委根据军委办事组的决定派王松龄为首的调研组到达哈尔滨主持军工学院的“分建”和搬迁,把空军工程系划归第三机械工业部,迁往西安,并入西北工业大学;原子工程系划归第二机械工业部,迁往重庆,与哈尔滨工业大学有关专业合并,组建重庆工业大学;海军工程系划归第六机械工业部,拟迁武汉,后留原址改建船舶工程学院;风洞实验室改为第三机械工业部的一个研究所;其余电子、导弹、计算机三个工程系和基础课部、综合实验工厂以及院直属机关划归第七机械工业部,内迁长沙,组建长沙工学院。可怜呐,投入巨大的一个学院,就这么分崩离析了。在这个过程中人员的离散,设备的损毁,造成的损失无可计算。比如调研组根据国防科委关于内迁人员要越少越好、越纯越好的原则,对去长沙的人员逐个进行审查,将上千名认为不符合条件的干部、教师、工人留在哈尔滨,成立留守处,等待分配、处理;王松龄又根据新学院规模越小越好的原则,亲自到长沙选点,选定已经停办的工程兵学院6万平方米的院区为校址,说“根据干打垒精神,完全够了”。可是军工经过多年的发展,就算丢掉90%的家底也不是区区6万平方米能够装得下的,大量运到的设备由于无处安置,只有露天堆放,风吹雨打,大多毁坏。其中有许多是苏联进口的设备,损坏之后无可替代,直到八十年代以后,科研条件才渐渐恢复到军工原来的水平。

  嗨,不知不觉话题扯得太远了,接下来咱还是说说猴爸爸他们是怎么学打仗的吧。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四


老话讲:“要想学打人,先要学挨打。”哈军工教学员作战技能也是从“挨打”学起的。


  知道要挨揍,硬抗肯定不行,挨打也要有挨打的技巧。尤其是现代战争,火力凶悍,大口径火炮的狂轰滥炸甚至可以轻易改变山头的标高,血肉之躯要想在这样的弹雨火海之中生存下来,就要按着两千年前武圣的主意办——“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拼了命往地底下钻。当然也不能瞎钻,挖战壕、修工事、建坑道,防守也要有一定之规。这些规矩,都是朝鲜战场上用数万条生命的代价、无数血的教训凝结而成的,是经过美国佬百万吨计的炮弹、炸弹考验过的

  战术课上,讲授土工作业的教员是真正在三八线上打过阵地战的,喜欢结合战例讲解如何构筑工事。讲着讲着一时兴起,说到了上甘岭战斗中迫不得已,拿尸体垒工事的事情。那是上甘岭战斗打到了后期的时候,志愿军在夜战中不再执着于恢复表面阵地,而是不断往坑道里屯兵,积蓄反击力量。美国大兵也不傻,知道你想要干什么,而且对那几个坑道的位置也门儿清得很,就下死力气往里攻。虽说大炮使不上劲了,但是老美的火力依旧猛烈。每个坑道口都是一二十挺机枪堵着打,你要躲在坑道里不反击,他就摸到跟前,什么炸药包、毒气弹、喷火器都招呼上来,就算烧不死、毒不死,炸塌了洞口也憋死了。可是守在坑道口,四面都是石头,跳弹横飞,二次杀伤让志愿军伤亡大增。有限的沙袋根本不够封洞口的,逼得没招了就把战友的尸身堆了上去。据说美国的7.62x63步枪弹威力巨大,非得铺上三四层尸体才能够勉强挡得住两百米内M1918A2轻机枪和M1919A4重机枪的扫射。而且也不是简单把死人码起来就成,死了十几个小时的尸身僵硬,可以做工事的构架,撑出射孔的位置,刚死不久或死得太久的尸体柔软,就摞在外层,还要在里层铺垫上一层被子,防备子弹溅起的尸水——那是尸体腐烂淌出来的水。被子弹打得支离破碎的尸体特别容易腐烂,流出的脓水不但恶臭难闻,而且具有腐蚀性,粘到身上轻的把皮肤烧出块块白斑,重的会让人腐烂脱皮,如果崩到眼睛里会疼的你恨不得把眼珠抠出来,除了拿水冲没别的办法,可上甘岭上缺的就是水……惨烈的故事听得猴爸爸他们心惊肉跳,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11月2日,五辆卡车把二连的学员拉到了沙曼屯,参观野战工事。沙曼屯是军工战术演习场的所在地,层层叠叠的筑垒工事样式齐全,从散兵坑到坦克掩体,从猫耳洞到装得下一个加强连的地下坑道,什么都有,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就花了六个小时。

  介绍的重点,是一个连在野战中临时构筑的战斗工事。虽说是临时的,但是掏挖得也是十分的讲究:战壕和交通壕都是折线型的,每隔15到20米就有一个90到120度的弯,而且壕沟的交叉口相互之间起码要隔8到10米,防打防炸。百米多长的战壕前后有三道,纵深四百来米,后边还有迫击炮的掩体。堑壕之间有交通壕连接,交通壕里还有掩蔽部,深深地挖在地下,原木加强的洞顶距地面足有一米多,出口还要拐个弯,是防冲击波的。跟想象不同的是无论战壕还是交通壕都不宽,也就六七十厘米,但是很深,在壕里站直喽都看不到外边,战壕的胸墙下有个土台,站上去才能进射击掩体,每个掩体下都掏出个猫耳洞,要来不及进掩蔽部就躲在这个洞里防炮。比较特别的是一线战壕侧前方五十至一百米远,设有数个散兵坑,一来可设置警戒哨,二来作侧射火力点,据说美国佬特吃这招,屡屡败在这三五个人的侧射火力上。

  光看不练不出真本事,土工作业练习是少不了的。进入11月份,地冻得虽说还不像三九天锹砍上去只能留一道白印,但是挖开来也带着半米来深的冰碴了,要掏一个立姿掩体能累得汗透棉衣,几天缓不过劲来,所以考核项目一般都是敌火下构筑个人卧姿掩体。考试时,全排匍匐进入场地,步枪放到左手一臂距离之外,枪栓朝下把枪斜着支起来,这样是为了防止枪机进土。然后趴低身子,用步兵锹把左边身下的土铲起来往头前面堆,挖出一溜沟之后侧着身子藏进去,再把右边的土往前边铲,二十厘米深、一米七长、八十厘米宽,带八十厘米厚、三十厘米高的一道土墙的卧姿掩体三分钟之内挖成的才算优秀。这边吭哧吭哧刨坑,那边排长也趴地上监视,谁要是抬头、撅屁股让他看见了,一点名就算不及格。还好,这活不算难,大家全部顺利通过。虽说只干了三五分钟,一个个也是累得满脸的热汗,摘了帽子头上都是白气蒸腾,好半天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学了防守,接着就要学进攻。每个班补发了一挺机枪、两支冲锋枪,因为都是军官,所以每人又发了一支手枪。虽然编制如此,但每个人每种枪型都要会用,还要实弹射击一次,记录考核成绩。


  手枪是五四式,有名的“大黑星”,大家都知道的。射击考核时猴爸爸班上出了个小事故,闹出了笑话。按惯例进射击线前,都要验枪,所以手枪的套筒都拉开来挂在后边,上弹之后,一按空仓挂机,套筒弹回子弹上膛。有位老兄粗心大意,抠着扳机就按了空仓挂机,结果一枪射在自己脚前边,脸都吓白了,被直接取消了射击资格。手枪考核时,预科的一位连长给大家表演了一回左右开弓:两个靶左右拉开,与人的夹角起码在90度以上,那位连长两支手枪同时开火,25米距离5发子弹,左手42环,右手48环,就这样还说左手退步了。据说能够这样玩手枪的在军工最少也有十几个,甚至有人可以双手分打移动活靶的,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打法。

  冲锋枪也是五四式,仿苏联PPS—43型冲锋枪,全枪结构都是钢板冲压而成,枪托折叠后只有六十多厘米长,卡上35发弹夹也不到8斤重,十分轻便。只是这枪的保险不大管用,扳机前简单的一个钢片,推上来就会卡住枪机,只能在待发状态下保险。可是如果你在枪栓没拉开的情况下把枪竖起来一蹾,沉重的枪机会自动后座上膛击发,造成走火。这毛病在实弹打靶时没有发现,到了演习场,连蹦带跳的一折腾,东一个西一个就乒乒乓乓走了火,气得排长直骂,好在都是空包弹,没有伤人。排长一个挨一个嘱咐,拉开枪栓上保险,射击前再打开保险。这样倒是不走火了,可是枪膛里容易进沙土,不是炸壳就是打不出连发,战术课还没上完,有两支枪就打不响了。只好拆开清理,好在苏联货都挺结实,撬出炸裂的弹壳后居然还能继续打,真不知道这么难伺候的枪苏联人二战时是怎么使唤的。

  机枪是五三式,仿苏联的德普式PDM轻机枪,带一个47发的弹盘足有二十几斤重,没把力气实在玩不动它。而且这枪的弹盘实在不怎么样,挺大的面积却薄薄的,稍微一压就容易变形。弹盘一瓢机枪就打不连了,打一枪拉一回枪栓,比步枪好不到哪去。如果弹盘弯得厉害,枪栓都拉不动,只好竖起枪来拿脚踹大栓,如果装的是实弹,这又是个找死的动作。所以练班组进攻的时候谁都不想当机枪手,端着这么沉的东西跑不动不说,每回卧倒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宝贝弹盘,实在是遭罪。

  射击考核结束,就是投弹考核。投实弹之前大家都有点紧张,毕竟手榴弹这种爆炸的玩意儿比打枪的危险性要大。投弹那天,考核的地点就在现成的连级防御工事里。全排都进入第三道堑壕,每次一人从文书手里领一颗手榴弹,走到迫击炮掩体中,排长站在右边,指着前方15米处插着的一排工兵标地雷的小三角旗说,“不用太使劲,投过那排旗就行了。”然后把手榴弹柄的盖子拧下来,捅破油纸把拉火绳挂在小手指上,铆足了劲扔出去,低头蹲在掩体中等手榴弹炸响。猴爸爸感觉真正的手榴弹要比训练用的假弹轻一些,很轻松就可以扔出二三十米。据排长讲考核中投得最远的一个扔出了五十多米,这可是不带助跑原地投出的成绩,相当优秀了。

  战术课上最折磨人的就要算越障碍了,这回学的不是野营地练的翻板墙、过独木桥什么的,就学一样——过铁丝网,主要是两类:屋型铁丝网和蛇腹型铁丝网。战场上一般使用爆破筒或者直列炸药包把铁丝网炸掉,打开进攻通路,可是万一没有这东西,就要步兵自己想办法过铁丝网了。土猴在电影里经常看到各国的大兵们在齐膝高的铁丝网下四肢并用老鼠一样爬过的镜头,可猴爸爸说中国的兵从来没那么练过。屋型铁丝网高及胸、低及膝,宽达两米以上,中间纵横交错,绝没可能像电影里那么容易就爬过去,猴爸爸他们那时候学的是如何从铁丝网上边飞过去。没错,就是飞过去!过高及胸口的屋型铁丝网要一个人低头站在铁丝网前,步枪枪托朝上竖着压住铁丝网,另一个人低头抱住他的腰,后面的人跳起来第一脚踩在抱腰者的腰挎上,第二脚踩在直立者的肩膀上,然后一个大跨飞跃三米以外,着地一滚,跟玩杂技一样,全班飞过铁丝网也就十来秒钟的事。过齐膝高的屋型铁丝网只要一个人跪在铁丝网前,步枪竖压在铁丝网上撑住上半身,低头拱背,猛一看像爬在铁丝网上似的,后面的人就踩着他跳过去。比较难掌握的是过一米高的蛇腹型铁丝网,需要一个人马步蹲在铁丝网前边,低头拱背当人桥。可是蛇腹型的铁丝网一压就扁,步枪压上去根本借不上力,只有把步枪斜着拄在地上作支撑,这样一来位置就不易确定,蹲得高了后面的人不容易上肩,蹲得低了又不容易跳过障碍,蹲得远了加大了跨越距离,蹲得近了铁丝网的刺又容易挂着脸。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个项目上吃过亏,撕破了棉袄是小事,经常被铁丝网上的刺在手、脸上挂出血来,让猴爸爸他们好好总结了一回血的教训。

  这种过铁丝网的方法,是志愿军在三八线上攻坚时摸索出来的,据说战场上冲锋时每个班还要带上两床被子,叠成三层卷成一卷竖着背上,遇到跳不过去的,就挑开绳子推开一抖,在铁丝网上铺出一个通道来,人在被上一个滚翻就可过五六米宽的铁丝网。冲锋时速度就是生命,过障碍快一秒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这个办法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快的过铁丝网的技巧了,比依靠爆破筒炸开通路都要快,就像是中国空军的“摇—摇”战术到了美国人手里发展成了“动能—势能转换理论”一样,美国佬有样学样,把这一招也学了去编进了他们的作战手册作为冲击战术动作一直使用到现在,土猴在海湾战争时看到美军训练的电视镜头中就有这个动作,好象也有了变化,穿上了防弹衣的美国大兵可以满不在乎的直接趴在铁丝网上当人桥了。

  要说预科的战术课上最有意思的科目,就要算班组进攻了,尤其是到了最后全连合练时,真有些上战场的感觉。这班组进攻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下回再说。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五


  哈军工第一学期,班组战术是战术课的重点,所有的训练和考核都围绕班组展开。  

  班组战术是步兵的基本战术,班为战斗单位,组为基本组织。一般每三人为一组,一个班有三个突击组和一个火力组。所有的进攻和防御的战术,都要十二个人互相配合着完成,而每个人在训练中都要当一回班组长,因此每一项战术都要演练十二遍,想练不熟都不可能。

  平时各排的战术训练就近在马家沟河南岸的训练场练习,每班配三四个警卫部队的老兵带着练。那时训练场内还有许多的无主的野坟没有平掉,于是猴爸爸他们就在那些坟圈子里开枪、投弹、左冲右突,折腾得不亦乐乎。这样的训练让大家过足了枪瘾,每次战术课,不把发的空包弹打光不算完。尤其是拿冲锋枪的,一搂火就是一梭子,从不玩儿什么点射,让陪练的老兵们直笑话,说活象美国的“少爷兵”,打起仗来不管是谁的东西都可劲儿祸害,一点儿不知道节省。

  打枪的时候乐和,到擦枪的时候就知道苦了。空包弹喷出的火药残渣全腻在枪管里,比打真子弹的枪要难擦多了。象冲锋枪、机关枪这类连发武器,枪管里满是灰垢,膛线都看不出来了,要想擦干净得把枪油倒在枪管里颠颠倒倒滚转几回,先把火药残渣泡软,然后用硬刷刮,再用软刷蹭,不反复三五回别想擦亮。要是谁摊上擦机枪,光收拾完那根又重又长的枪管就能累出一身汗来。

  在这期间,结合进攻、防御的战术要求,训练、考核了一些所需器材的使用技术。比如如何使用爆破筒;怎样布设地雷阵;怎么制作和使用炸药包搞连续爆破等等,还学习了喷火器的操作技巧。

  说来有趣,那时候猴爸爸他们普遍对打枪比较着迷,但是对于爆破筒、炸药包之类一轰一片的家伙却深存敬畏之心,不敢随便招惹。看着老兵们嘻嘻哈哈地把肥皂大小的TNT炸药块扔到饭盒里架在汽油炉上烧化,随随便便倒在模具里铸成炸药棒,感觉他们真是胆大妄为,牛到家了,一个个佩服得什么似的。后来上过理论课才明白,原来TNT枪打、火烧根本没事,没有雷管或者手榴弹很难弄响它。这以后摆弄炸药的胆子才渐渐大了起来,也敢把炸药包坐屁股底下当小凳使唤了。

  感觉最震撼的要算操练喷火器了。使用的是ЛПО-50式喷火器,就是在苏联也是刚装备不久的新式武器。整套装备足有四十多斤重,三个粗壮的钢瓶背在背上,每瓶装有3.4升凝固汽油,一根一米多长的喷火枪挂在胸前,枪托下一根软管连在钢瓶上。与在朝鲜缴获回来的美国M2A1-7喷火器用压缩空气作喷射的压力源不同的是,苏联人使用的是火药燃气加压,喷射压力巨大,射程比美国人的远了将近一倍,最大射程足有70米,要是遇到顺风,还可以射得更远。

  从教员介绍这东西的时候起,猴爸爸他们就盼着快点考核。当时大庆油田还没探测出来,中国还是一个标准的“贫油国”,汽油属于战备物资,相当的金贵,就是北京长安街上跑的公共汽车都要顶着一个大大的煤气囊,靠烧煤气代替汽油。而苏联人的喷火器又是一喷就是一整瓶的豪迈脾气,一扣扳机就够一辆汽车跑上几十公里了,所以练习中根本不可能有实际的喷射,只能够在考核时真正喷上一筒体验体验。就这样,整个预科考核一次也要烧掉三四千升汽油,在当时绝对算是大手笔了。

  考核那天,专门调了一辆汽车,猴爸爸他们二排带着十二架喷火器直奔演习场。排长挑了一块顺风的沙土地停了车,用小三角旗标出了射击位置,然后四班先上,背好喷火器每隔三米趴一个人,架上喷火枪,装上点火管,接通点火电源,听排长一声令下,一扣扳机,随着一声怪兽嘶吼般的啸叫,十二条火龙喷薄而出,霎那间眼前一片火海。凝固汽油粘性很大,沾哪儿哪儿着,烧得吱吱作响,等到猴爸爸他们六班上阵时,隔着六七十米都觉得热气扑面。火焰燃烧越猛烈也就越不会持久,全体射完没多大一会儿,目标区烧成一道火墙一样的明火就熄了,排长带着大家走上前去观察燃烧效果。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将近四百平方米的一大块地面焦黑一片,纵横交错满是拳头宽窄的裂缝,滚滚蒸汽从裂缝中腾腾喷出,雾霭一片。地面上细小的砂石都烧化了,凝成一坨坨玻璃般亮亮的东西。虽然火已经熄了,但是地面上温度依然很高,就是站在边上还是觉得烤人,要知道这时的气温已经是零下十几度了。这还只是一百多升凝固汽油燃烧的效果,难怪美国人说凝固汽油弹是近地支援的最好武器;也难怪朝鲜五次战役63军死守铁原,在美军飞机铺天盖地的凝固汽油弹轰炸下,13天阻击战后全军三万之众仅余一千五百多人;更难怪美国佬久攻不克,对燃烧弹覆盖过多少次的阵地上依然在顽强战斗的志愿军震撼之余由衷的叹服了。在这种棉皮鞋踩上去都觉得烫脚的焦土上能够生存就已经是奇迹了,要是还能战斗……这样的军队谁见到不胆寒?

  经过了杂七杂八的各项训练和考核,班组战术练习算是告一段落。寒假来临之前,各连开始了全连合练,作为第一学期战术课最后的总结考核。为此,特意调了警卫部队两个连的老兵,轮着陪预科学员们搞演习。演习场地在沙曼屯,各连轮流上阵,一共操练了半月有余,每个连的演习时间是一昼夜。

  一大早,猴爸爸他们就乘车出发,到达演习场后,每人领了一个基数的弹药:步枪120发空包弹,冲锋枪300发,机枪500发,还有四颗纸做的手榴弹。一半的弹药要压在弹夹或弹盘中背在身上,另一半放在挎包里备用。然后全连集合,政委作了战前动员,听得小伙子们个个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太阳渐高,各排排长带队进入了出发阵地,为各班分配好掩蔽部后,招集各班长领受任务。没多久,班长回来了,喊了声“六班注意!跟我来。”带领大家进入一线堑壕。“六班,以我为基准,靠拢!”随着班长的命令,大家集聚在班长面前。
  “某某,你是观察员!你的任务是观察张家坟至杨树林一带的敌情,有情况口头向我汇报。你的位置在我的右侧
  “是!”

  “全班注意!我班任务是向杨树林方向五十米地段发起冲击。一号方位物:张家坟,二号方位物:杨树林东侧独立树。攻击发起时间:十点三十分。进入阵地!”

  各人按着冲击要求整理了装具,带上子弹袋、手榴弹袋、工兵铲、急救包、防毒面具和钢盔,浑身上下扎束整齐。在掩体的胸墙上挖出了踏孔。

  十点半,连里的三门60迫击炮准时打响。那时候要论玩儿迫击炮,中国兵认第二,全世界就找不出第一来。操炮的老兵是在朝鲜经过志愿军炮兵第二司令员“炮神”赵章成培训过的,打火力覆盖时人往迫击炮的座板上一蹲,左右各放一箱炮弹,两手轮番将炮弹塞到炮口中,第一发还没落地,后边已经又打出去了四五发,仅三门炮就打得整个目标区火光闪闪,烟雾腾腾,爆炸声轰隆隆响成一片,气势惊人。
O H_j0x k_v:y这时,学员们压子弹,上刺刀,听到班长发出“冲击——前进!”的命令就纷纷跃出堑壕,班长打头,班副押尾,排成一路纵队快步前进。冲到被炸得喷烟冒火的敌阵地前两百米处,班长命令“散开!”全班以班长为中心展开成两排散兵线,机枪留下压制敌火力,其余的人随着班长发出的“冲锋!”命令小步快跑。至敌前五十米处,打信号弹通知炮火延伸,然后快速翻越障碍,玩命狂奔往上冲。这时扮演敌军的两个排警卫部队的老兵也进入了阵地,机枪、冲锋枪响成一片,看到眼前突突乱闪的枪口焰,猴爸爸恍如身临战场,心脏怦怦的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在敌人堑壕前三十米处,每人投出一颗手榴弹,借着爆炸的烟尘,叫冲喊杀,抵近射击,冲锋枪打头,步枪紧跟,各小组交替掩护,延着堑壕两侧快速突击,老兵们纷纷举手投降,这样连续扫清三道堑壕,仗就算打赢了。打信号弹通知后方占领了敌人阵地,召唤担架兵上前。然后各班长分派人手布置警戒,上交俘虏,联系侧临友军。等担架兵抬着满满一担架备用弹药运上来后,大家整理武器,改造工事,准备下一次战斗。

  中午,就着炊事班熬的炒面匆匆吃了些饼干,新的任务就下达了——就地防御。各班划分了防区,猴爸爸他们二排六班防守战线中段第三道堑壕,大概一百五十米的一段。
  
  带着领来的两箱纸壳手榴弹进入阵地不久,第一道堑壕前五十多米就嗵的一声,炸响了迫击炮弹。班长命令全班进入掩蔽部躲避炮击,刚刚安顿下来,迫击炮弹的炸点就落到了阵地中。虽然知道60炮的威力对掩蔽部根本不会产生威胁,但听着阵阵爆炸在身边不远处响起,看着洞口被弹片打得刷刷掉土,猴爸爸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这打得可都是实弹呀!

  听到炮火转移,大家赶紧进入阵地,看着前面第一道堑壕的战友对着冲上来的“敌人”狠砸手榴弹,冲锋枪、机关枪不停地扫射,正手痒的不行,冲锋号响起,全连开始反冲锋,猴爸爸他们嗷嗷叫着冲了出去,追着老兵们的屁股打,扔光了所有的手榴弹,直到听见集合号响才意犹未尽的撤了回来。

  回来就见到连长在狠批右邻的九班,原来九班长害怕被炮弹误伤,炮火延伸后迟迟不敢带队出掩蔽部,致使九班未能来得及参加反冲锋。其实这种担心实在是小心得过分了,老兵们的操炮技术一流,落点控制得相当准确,而且60炮的杀伤半径也就十米左右,危险距离不过二十五米,各道堑壕之间距离足有百米以上,有各位排长藏身堑壕之中亲自指挥,炮弹都打在堑壕间的空地上,根本不会出现失手误炸的情况。偶尔几发近炸,也是为了给已经进入掩蔽部的学员练练胆量,掩蔽部出口处都有90度的拐弯,土层对弹片的减速能力也相当的好,虽说是实弹,但也是有惊无险。不过没有身经百战的经验,敢这么练兵的恐怕不多。在全军顶尖的军校里也敢拿实弹操练这帮宝贝一样的天之骄子,那时解放军的强悍风格由此可见一斑。

  深冬时节,昼短夜长,下午四点多钟天就渐渐黑了。晚饭过后,下一个演习的科目——夜间进攻就要开始了。夜间进攻比白天的进攻要困难和复杂许多,难点主要在于黑暗中辨别敌我和远距离保持进攻方向。解放军夜战中传统的敌我识别方式就是在左臂上系一条白毛巾,简单易行,从红军时期一直沿用至今。至于保持进攻方向,在平原地域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出发阵地点上两堆相隔三百米的火堆,带队进攻的连长只要回头一看,两个火堆在一条线上,就说明方向正确。这是学自苏联的招法,明确地写在引进的苏军步兵战斗条例之中,据说是二战期间莫斯科战役时朱可夫的部队最早使用的。由于猴爸爸他们演习的规模不大,冲击距离也不很远,很容易就能找到目标,因此简化了进攻模式,没有实验这个方法。

  夜间进攻事先不搞炮火覆盖,大家静悄悄的爬出战壕,拉开散兵线,各小组保持在视距之内,左右连成长长的四排,快步前进。这样是既是为了在黑暗中保持攻击的密度,不留空隙,也可以有效防止人员走散。进至敌前,随着“敌人”警戒哨的枪响,大家就地卧倒,排长抬手射出信号弹,召唤炮火,伴随机枪也开始火力压制。在阵阵炮弹炸响的闪光照耀下,猴爸爸他们快速匍匐前进,很快就遇到了障碍。由于夜里视野受限,难以判断铁丝网的纵深宽度,所以一般都是暴力破解,让爆破组用爆破筒炸开铁丝网,打开攻击通道。随着信号弹再一次腾空而起,迫击炮打出的照明弹犹如盏盏天灯,把敌阵地照得忽明忽暗,大家奋然跃起,迎着亮成一串的枪口喷焰冲了上去,投弹、射击、抓俘虏,没多大一会儿,就结束了战斗。

  打下来还要守得住。最后要演习的就是夜间防御了。寒冬腊月,凌晨的最低温度可达零下三四十度,与其说是演练夜间防御,不如说是搞野外生存。担架兵给大家送上来皮大衣、毡套靴、军毯和棉被,每人还发了二两白酒和两个烧饼。排长每个掩蔽部都要转一遍,挨个检查地上的军毯铺好了没有,洞口的棉被钉牢了没有,嘱咐晚上要设双岗,每小时要换一班……

  按条例要求各排的军士哨要设在堑壕前五十米外的散兵坑里,一般布设一个由班长或副班长带领的战斗小组。可冰天雪地什么都冻得钢钢的,要挖坑工兵锹根本不顶用,于是各位排长亲自动手,为大家演示了如何快速构筑散兵坑:把装了实弹的冲锋枪竖着顶在地上,一个长点射,打出一个深洞,用锹把捣实,把一节炸药棒压进去半米多深,一下就能炸出个一米来深、两米方圆的坑,在坑底再炸一次,趁着热乎把土坑修修,浇点水砌出坑边短墙和射击口,前后不到五分钟,散兵坑就做成了。把两副担架往坑上一架,顶上铺上几床棉被,再把炸出来的土堆在棉被上,又隐蔽又保暖。坑里垫上军毯,夜里温度都可以保持在零度以上!一点都冻不着。这个办法是志愿军在朝鲜发明的,相当管用。

  保存自己是为了更好地消灭敌人,只想着暖暖和和睡一觉肯定不行,晚上还有一场防御战要打呐,猴爸爸他们顾不上休息,在阵地前沿除了架设铁丝网,还布设了大量的照明地雷。那东西象个大号的信号弹,有一棵自带的大钉子钉在地上,左右拉出两根铁丝做拌发索,一旦拌响,就往天上打出一棵照明弹,虽然没有杀伤力,却是夜间防御的利器。在朝鲜,美国佬用这玩意儿让志愿军吃了不少亏,于是根据缴获的样品,中国的兵工厂不久就成功的仿制出了咱们自己的照明雷,由于朝鲜战争已经停战,一直没有机会投入使用。据老兵们说,国产的照明雷比美军的亮度要差一些,光色偏黄。

  一切就绪,所有人穿上皮大衣,钻进掩蔽部休息。哨兵怕枪机冻结,把冲锋枪裹在大衣里,躲在堑壕的避风处,不时探出头去,四处看看,紧张地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可能老兵们也想好好睡一觉,没等到第一班哨兵换岗,防御战在前半夜就打响了。猴爸爸他们冲入堑壕,在迫击炮打出的照明弹的辉光下,对着影影绰绰的“敌人”开枪、投弹,前沿的军士哨也打响了机枪,“敌人”在两面夹击的交叉火力打击下,狼狈逃窜。于是皆大欢喜,大家回洞睡觉。

  夜里三点,轮到猴爸爸站岗,虽然全身上下裹得严严的,棉军帽的护鼻也扎上了,可是吸进肺里的冷气不知不觉带走了体内的热量,没过半个小时,就感觉冻透了,身体开始不停地发抖,手指、脚趾也发痒发麻。于是掏出藏在怀里的小瓶白酒,一边抿着一边来回地小跑,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因为运动,十几分钟后,渐渐觉得暖和了一点。好容易下了岗,回到零度上下的掩蔽部里,竟然感到热气扑面,全身一下松快了不少。挤入人群躺好,可是冷劲儿没过,怎么也睡不着,把剩下的白酒都喝了,又缓了一个来小时才渐渐睡去。

  早晨七点,随着初升的朝阳,连长宣布演习结束,学员们欢声雷动,匆匆忙忙上交了剩余的弹药,上车回校。整整一天没正经吃过饭了,都盼着回去好好补回来呐。

  那一次演习,除了几个不小心脸贴在枪的钢铁部分上被粘掉块皮的家伙,二连没有一人受伤,每出一次事故。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六


  不知不觉中1956年就要过去了,元旦来临,不但意味着又可以会餐、看节目,还得要办一件大事——送礼。



   每年的最后一天,就是全院大送礼的日子,这送礼也是有规矩的:一是要集体对集体、单位对单位的送;二是要各单位领导带头,群众选出代表,组成送礼团正式的送;三是要上级送下级,军人送职工,干部送群众,平时享受服务的送提供服务的。比如,院领导要带领院办各部的代表给军人服务社、附属医院、附属小学和院办工厂的职工们送礼;各系领导要带领系里的干部代表给系里的职工和配属教学的各部队送礼;各个教授会要给附属实验室、专修室的实验员、技术员们送礼;到了学员们这一级只需要给食堂的炊事员们送礼就行了。礼品由送礼的单位每人凑份子买来,一般都是些糖果、点心之类,算不上贵重,只是对平日里默默无闻地为大家服务的人们略表感激之心而已。这个相当有人情味的举动是陈赓院长建院之初首先倡议的,一试之后广受欢迎,于是年年如此,成为了哈军工过元旦的传统。


   预科十一个连,每个班从班费里出一份礼品,加上各连排长的,足有上百份,装满了十个大筐。每连选出两个人,跟着个连长,敲锣打鼓的给预科食堂送去了。回来报告了个好消息,元旦会餐吃饺子!把大家高兴坏了。那时候饺子是一般人家逢年过节才吃得上的好东西,就是哈军工也是一年就吃这么一两回。为什么?不象普通老百姓家里是吃不起,军工的炊事员们是忙不过来。全院吃食堂的有近两万人,虽说有几十个食堂分担着,但是吃顿饺子的劳动量也是够大的。尤其是预科的学员运动量大,个个都是大肚汉,平时偶尔吃回包子,二两一个的大家伙都可以吃到食堂来不及蒸、供不上趟,你说要是吃饺子那该得包多少个呀?!猴爸爸说他那时每顿的饭量吃个半斤八两的在班里只能算是普通,这要放开量狠吃,一个人没个百八十的恐怕不够。整个预科一千两百多张嘴,怎么着也得填进十几万饺子吧!那时候讲究职责分明,自己的活自己干,食堂就是忙翻了天,也不会要求学员帮厨。为了这新年第一餐,军工的炊事员们要加一个多礼拜的夜班,包好的饺子装在面袋子里码在食堂房顶上冻着,远远看去,一垛一垛象地堡似的。看看人家的辛苦,都觉得这礼送得一点都不冤。

   欢欢喜喜过了元旦,紧跟着就是紧紧张张的准备期末考试。哈军工的考试相当严格,每学年考试之后都要淘汰一批,据统计前三届学员预科阶段的淘汰率,最低是8%,最高是19.4%;本科阶段的淘汰率,最低是17%,最高是36%。第一期学员入院时是1010名,毕业时只剩665名;第二期学员招到预科时是943名,毕业时只剩720名;第三期学员招到预科时是1059名,毕业时只剩618名。这种筛选的严酷程度在全国的大学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在哈军工,教员从不开复习课,更不允许指定复习范围、划出考试重点,所有教学大纲中的内容都要求必须掌握。但是在复习备考阶段,任课教师都会到各班走访,掌握学员复习考试的情况,指导学员制定切合自己实际的复习计划,纠正不正确的想法和做法,帮助学员解决疑难问题, 系统地总结和归纳所学内容。
  
  哈军工的期末大考,不但有笔试,还要有口试,人人过关,谁也别想作弊蒙事。


  笔试还没什么,从小到大考过多少回了,痛痛快快七八门课三四天也就考完了。可是口试就比较麻烦了,一科一天也就能轮上两个排,如此一来,考试的时间就拖长了。预科的学员多是第一次参加口试,难免有些紧张,一开始都想让别人先上,想摸摸情况,总结点经验啥的。可是这考试的感觉各有不同,反馈的信息千奇百怪,时间拖得越久越是没着没落、无所适从,终于有人发出了“早考早利索,早死早托生”的感叹,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猴爸爸他们二连二排算是顺序比较靠前的。口试之前,大家理发、洗澡、洗衣服、擦皮鞋、整理武装带,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收拾得干净整齐,这不但是考试条例的规定,也是希望给教授们一个好印象,给自己点自信心。

  考试那天,全排先到王字楼的教室中等着,八点钟,四班起立,由排长带队去口试。等到猴爸爸他们六班去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钟头。


  口试的地点就在王字楼的小教室,门口摆上一排长椅,全班就坐在这等着。按照顺序轮到的人到教室门口的助教那里抽考题卡,每张卡上根据难度不同有三五道题,然后就坐在助教边上准备五分钟,等到前一个考完出来,就站在门口喊“报告!”听到里面叫“进来!”就进门敬礼,说:“预科二连二排六班学员某某奉命前来考试!”小教室面积不大,顶头摆着一张长条的作业桌,坐着三个考官,交上考题卡,听主考问到哪道题就开始回答,说不清楚还可以在背后的黑板上画图说明,直到全部题目回答完毕,一般也就五分钟左右的样子,相当考究人的口头表达能力。考试卡上的题目包罗万象,大纲里的内容边边角角都照顾到了,有需要牢固记忆的内容,更多的是考察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技巧的综合性题目。考官只要看到你回答的有点含糊,就不停地追问,根本别想侥幸过关。直到听见主考说:“你可以出去了!”才有如得到大赦一样,赶紧敬礼出门。

  考过一回心里就有了底,一轮一轮的断断续续两个来星期才全部口试完。

   口试时考官并不当面打分。那时实行的是苏联的五分制,三分算及格,考试计分有严格的标准,该打几分就打几分,而且禁止学员向主考作任何关于计分理由的质问。


  口试的制度在哈军工似乎一直保持到66年脱军装之时,在全国高校中算是停止这种考试制度最迟的一个,但是在57年反右斗争之后,随着预科的取消,口试的科目也开始渐渐减少。大跃进时期,除了战术课还要口试外,其他的课程都已经不再口试了。这样看来,其实在大跃进之后,这一承自苏联院校的优良制度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口试有其耗时、费力且不甚公平的弊病,但是这种考试对学员的逻辑思考和口头表达能力都有着很好的锻炼,对学员掌握的知识内容也有综合性较强的考察,放弃这样一种考验真才实学的考试制度,窃以为实在是中国高校教育的一大损失。

  不管好坏,考完试大家都轻松下来。1月30号,开始放寒假,学员们陆续离校,大家都回家过春节去了。
精彩呀 ,等待下文
曾经研究过哈军工,觉得挺可惜啊。
没有护校的???都回家拉?
护校啦护校啦.
期待楼主的后续精彩文章
等待后续文章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七

哈军工的寒假“理论上”有整整一个月,可实际上包括年三十在内,猴爸爸只在家呆了四天,这还是家在本地,来去比较方便,才有这样的机会。第一个寒假,大多数的预科学员都是在学院过的春节。其实这种放假不回家的现象在那时的哈军工是比较普遍的,尤其是前几届的学员,上学五六年没回过一次家的大有人在。
究其原因,一是当时交通不便,象猴爸爸的广西同学,要回趟家火车倒轮船再挑着行李翻山越岭来回一趟在路上耗去两个来月的时间都算快的了。当然这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不过当时的中国,尚没有长途汽车的概念,除了铁路、公路或者江河沿线比较方便些,一般的地方搭不上顺路的马车就只能拿脚步量,假期的时间大多都得用在走路上。与其回家点个卯就要往回跑,不如呆在学校把路费寄回家更实际些。
这第二嘛,自然是学习太紧,课业内容多。哈军工的作业量相当大,平时每堂课下来,都会留十几道相关练习题作为作业,这样一个礼拜各科作业题少说也有上百。这百多道题目往往艰深绕人,难度颇高,所以很少有人能够完成一半以上的。第一届的学员曾经组织过分工作题,再互抄答案的互助学习小组,让教师发现后,觉得如此一来不利于学员养成独立解决问题的习惯,更不利于学员发现自己的知识盲点和能力缺陷,所以严令禁止,甚至互相商量着作题都不再允许。哈军工的教员从不批改作业,也不检查练习题的完成情况,只是每周作一次测验,搞一次讲评,就练习题中不同的题型讲解几个解题的思路,就算当时都听懂了,理解了,面对大量的新作业,也没有时间回头去做没完成的旧题目。这样一个学期下来,每人都会有一大堆没做完的习题,所以假期的多数时间,除了需要补考的同学在紧张地补习功课外,大家都是在做平时没有完成的作业,也算是对一学期的课程做一个系统的复习。
要说第三,就是学校组织的假期活动太丰富诱人了。比如每天晚上在体育馆的室内运动场都有舞会,文工团的漂亮女兵不但在舞会上大展身手,还开班教跳交谊舞,猴爸爸就是那时候扫了舞盲。顺便说一句,哈军工的陈赓院长和苏联的顾问团长奥列霍夫竟然都不会跳舞,不过在节庆日的舞会上他们也会出席为大家助兴,但都是坐在边上看,谁也请不动。相对于跳舞,多数人更迷滑冰。一入冬预科宿舍楼前的小操场就浇上水做成冰场,很多南方来的同学体育课上刚学会了滑冰,寒假里更是滑起来没够,常常在冰场上玩到熄灯号响。为了让留校的学员过一个充实的假期,哈军工常会邀请一些学术大家、社会名流或是军中悍将来作报告,这个寒假请来的是华罗庚。

华罗庚的报告讲了他的成才经历,主要介绍了他学习的经验,说得很实在,相当平易近人。猴爸爸摘要记录了报告的几个要点:

经验是不能搬家的,谁的经验就只适合谁。所以别人的经验只要借鉴就行了,不必当作金科玉律,总结自己的经验最重要。


学习效果的好坏,不在时间的长短,在于时间的有效利用。他年轻时是边买香烟边自学解析几何和大代数的。读书学习要善于消化吸收。刚开始读书会觉得书越读越厚,越读问题越多。一旦钻进去读懂了,知识掌握了,就会觉得书越读越薄,等你不记得这本书了,就是将它消化吸收了。谁还记得小学时的课本内容呢?不记得是因为那些知识已经融会贯通、熟极而流了。读书不但要抓住重点,还要理出系统。只有把所有的重点都联系起来形成了系统,才更容易理解和掌握。

一定要打牢基础。基础知识要是有所欠缺,就无法向高深处发展。他的成就与他当初精读初等数学是分不开的。

除了外请的高人,本校的名师们也纷纷开讲,尤其是平时课时不多的语文课教员们,为了进一步加强学员们的文学修养,举办了一系列的文学报告会,每次三小时,系统地讲解优秀的中外诗词、名著。猴爸爸记得预科的一位语文教员尤善中国古诗词,连着作了两次报告,讲李白和杜甫。从诗仙和诗圣的出身、经历和社会背景讲起,全面地介绍了他们的性格、思想和代表性的作品,讲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颇有现今央视百家讲坛的风采,让一直对文学不大感冒的猴爸爸听得兴趣盎然,欲罢不能,寒假里把唐诗三百首从头到尾好好读了几遍。那老师是山东人,讲起课来喜欢摸鼻子,越是兴奋撸的手劲越大,一场报告下来,鼻子都拧红了。

寒假里,学员们的各个俱乐部也愈发活跃起来,滑冰、篮球、下棋、打扑克……各种比赛天天都有,合唱团、交响乐团也组织起来排练、演出,不但在学院内表演,还与哈医大、外国语学院这类女生众多的学校搞联欢,各种活动一个挨着一个,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直玩到大年三十才恋恋不舍地往家里赶。

薛家屯临近公路,交通比较方便,从南岗坐电车再倒郊区公共汽车,三个多小时就到家了。虽说本乡本土的并没有多远,可是离家小半年也没回来过一次。平时在哈军工出校门算是请大假,要事先请示,登记在案,而且晚点名前要回去销假,这样星期天要回趟家,跑跑颠颠折腾一回,也就只能跟家人吃顿午饭而已。土猴没想到,就是这顿饭让猴爸爸打消了常回家看看的念头。父母疼儿,有好吃的都要先紧着儿女,见到难得回趟家的孩子更是什么好吃张罗什么。可猴爸爸家里并不富裕,几个上学的子女都靠猴爷爷的一份工资维持,真要是回去吃顿好的,父母弟妹们就得好几天见不到荤腥,作为长子,都领津贴吃公粮了,哪能再给家里添负担呐?现实严酷,只好感情让路,省下车钱还能贴补家用,这不比什么都强?那时猴爸爸每月的津贴起码要攒下一半留给家里。一直到弟妹们都大学毕业,家里的经济状况才好转了起来。


离家老远就看到土坯草房的小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屡屡行行、摩肩接踵,这些都是来取春联的。土猴的爷爷从教四十多年,薛家屯许多人家往往上下两三代人都是他的学生,所以在屯里威望颇高,一进腊月登门送纸预订春联的就络绎不绝了。那时农村人贴对联可不是门口贴上一副就算完事的,院门、房门、猪舍、鸡圈,甚至狗窝门上都要贴上对联,加上福字、喜签,每家都要给写上一大卷红纸。所以这春联写好、晾干、一家一户给分拣包好,猴爷爷常常要忙上整整一个腊月。邻近三十的几天,各位委托人就带着礼品陆陆续续地上门取“货”了。其实并不是非得请老师给写对联不可,这里有个讲究:薛家屯山东人居多,尊师重教的风气挺重,过去讲启蒙授业的老师恩同再造可比父母,所以在过年给父母磕头前登门拜师就是给老师最大的尊重。年底节前是还欠债的时间,这时送礼是还老师的恩情。可圣人门徒都把教书育人作为乐事,立身处世要讲施恩不图报,这一来上门求对联就成了送礼的由头了。薛家屯离城不远,屯里人多种菜到城里卖,家家户户的日子都比较宽松,所以逢年过节就免不了这些礼尚往来的事。不知别的地方是否有这样的规矩,猴爸爸家里可是因此受益良多:教师算是“公家人”,土改时不分大田,只给了一小块自留地,平时种点菜自家吃。土猴的爷爷有四女二子,都上学读书直念到大学毕业,家里的生活负担自然很重,要过个滋润年多亏了往日的学生们送点礼帮衬一把。农村送礼大多都是吃食,家境好的送小鸡、猪肉,差点的就送几颗酸菜,手巧的送自己做的年糕、冻饺子,图省事的就买板冻豆腐送来,各式各样的食品往往过了正月都吃不完。

过了正午,拜师请春联的人就渐渐稀少了,下午四点多钟,天色渐暗,各家关门闭户,就是亲属也不再往来,放过一通鞭炮后,年夜饭就准备开席了。57年的时候,往日请神、送灶之类的过年老礼都当迷信给破除掉了,不过吃大年夜的团圆饭之前,敬祭祖先的规矩家里还偷偷保留着。

土猴家祖上也是从山东逃荒到东北的,到了曾祖这辈是在吉林省扶余县蔡家沟安身,按照诗书传家的祖训,猴爷爷兄弟二人都念书上了大学,可见当时家境还是不错的。猴爷爷兄弟生母早逝,继母儿女颇多,家产所累兄弟二人不见容于继母,所以生父病逝后两兄弟皆离家远走。猴爷爷东北师范大学毕业之后,跟着同学投奔其父亲——薛家屯小学的校长作了小学老师。猴爷爷的哥哥在长春经商,一时间也是颇有起色。原指望干上几年就寻机会去长春兄弟团聚,哪想到时局翻覆,日本人占了东北,严格限制人口的流动,一来二去,就这么在哈尔滨扎下根来。老话讲福祸相依,真是不假。满洲国日本商人横行霸市,猴爷爷的哥哥不久就破产去世,留下三子一女还要由猴爷爷月月汇钱帮着供养成人。随着大伯的儿女们渐渐长大,老大、老二经商、做工都成家立业,互相帮助着全家的生活渐渐宽裕。日本投降后都指望着好日子终于盼到了,哪想到生死大祸说来就来,国共两党争夺东北,长春被围困一百五十余天,百姓家里的存粮让守军搜刮一空,逃出城外的又过不了围城一方的封锁线,饥渴而死者甚众。大伯一家十来口人饿死在两军阵地之间,仅有大伯的三子一人侥幸活了下来。回想当年如果猴爷爷这一枝没有留在哈尔滨开花漫叶,而是回了长春骨肉相聚,不知现在是否还有土猴能够在这里历数往事念念有词了。

解放以后,祭祖一事也在封建迷信之列,公开的祭奠早已绝迹,年夜饭前关门闭户偷着干一回,仪式规程自然简略了许多。一般是土猴的爷爷在红纸上写明祖宗三代的名讳,贴在一块木板上立在炕尾的床柜顶上权作牌位,牌位前一个大碗装满五谷杂粮当作香炉,两边点上两只红烛,前面摆上一排做成牛羊形状的馒头算是祭品,然后猴爷爷领着家人给祖宗磕头上香,祝告一番,大体的意思是,家里祖上原居何地,何年何月因何迁至何处,繁衍几代后又至何处,至此地为第几代孙,现在家里人丁兴旺,吃喝不愁,所以请各位祖先回家跟后辈一起过年。那时猴爸爸满脑子革命思想,对这些封建旧俗很是瞧不上眼,慑于父亲的威严不得不虚应故事敷衍一下,从没认真留心家族的由来,以至于现在全然回忆不起来,甚是遗憾。

祭拜之后,搬上炕桌,端上酒菜,吃一年里最好的一顿饭:猴爸爸印象中也就六七个菜的样子,多是酸菜汆白肉、土豆熘肉片之类多少都带些肉的菜,至于炖小鸡、烧肘子这种纯肉的就是重点的大菜了。记忆里最深刻的是那一年饭桌上土猴的爷爷给猴爸爸斟了一盅酒,这就是说拿猴爸爸当大人看待了。按过去的规矩,儿子要是不能给家里挣钱,是没资格和老爷子一个桌上喝酒的。

暖暖和和的炕上边吃边唠,一家人其乐融融。猴爸爸借着酒劲,把学院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拿出来白话,聊得猴爷爷一时兴起,翻出做学生时的代数笔记给猴爸爸看。想不到那代数题竟然都是拿毛笔写的,一串串的小楷整整齐齐……可惜后来几次搬家,这笔记不知丢在了何处,不然土猴还真想看看毛笔写出的英文字母到底是什么模样。就这么直到半夜子时,吃过酸菜馅的饺子,再放上一通鞭炮,年夜饭就算吃完了。大年夜要守岁,收拾了饭桌,全家人聚在一块打牌。按理说守岁要到天亮,可那时猴爸爸三个姐姐都已出嫁,要初三才能回门,人口少了就不热闹,而且家里人对打牌也都没多少热情,没打多大一会儿就张罗睡觉了。


大年初一开始穿上新衣各处拜年,按着远近亲疏排好次序,挨家都要跑一遍。山东人的规矩,新年见着长辈头一面就要行大礼,不管是什么地方。所以猴爸爸记得小时候常见到大街上、院子里就地趴下给长辈磕头的人。新中国不兴磕头了,大家就用鞠躬代替。猴爸爸家在薛家屯是外来户,在当地除姻亲之外没什么亲戚,加上街坊邻居,一天就拜完了。

剩下的就是看望儿时的伙伴了。那时薛家屯近千户人家,只有猴爸爸这么一个军人大学生,上的又是全国知名的军校,朋友们聚在一起都十分的羡慕。其实薛家屯的小学经过满洲国时期日本人的扩建,砖瓦小楼玻璃大窗,是屯里最好的建筑。而且规模也不算小了,全校有近二十位老师,所以薛家屯的教育普及程度一直比较高。建国后哈尔滨新建了很多大型工厂,由于薛家屯的子弟多有文化,都被招进工厂当了工人。猴爸爸的哥们除了参军去了外地的,都已经是各大工厂的徒工了,工资比猴爸爸的津贴要高上两三倍呐。
朋友聚在一起,都不愿意打牌,就把各家的狗拉出来,跑到不远的岗子上逮兔子。找到兔子洞后,四下里远远围住,捡一个上风的洞口把带来的麦秸点着塞进去,一个人拿着帽子把烟煽进洞去,不一会就能熏出来一群兔子来,于是放狗去撵,大家吆喝着跟后头追。看家狗们不象猎狗受过训练,知道把抓到的猎物给主人叼回来,它们只要捕到一只,就撕抢着匆忙吃掉,人要是动作慢点,根本没法在狗嘴里抢出个囫囵个的兔子来。过年大家就图个乐,没人认真,这样跑了一天,一根兔毛也没带回家来,狗们倒是一个个肚皮溜圆,撑得都跑不动了。

初三再跟回门的姐姐、姐夫们欢聚了一天,猴爸爸惦记着学院里的活动,初四吃过早饭就告别了家人匆匆回学院去了。
楼主请继续
“不过你要是在哈尔滨大街上找个人问“哈工程大学往哪儿走?”还不如打听哈军工怎么走来的方便”



你问哈军工还不如问船舶学院在哪好使!!!!
哥们在哈尔滨就是这样滴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八


  预科第二学期刚开学不久,就出了件大事:苏联顾问团的团长瓦·依·奥列霍夫中将突然在1957年3月27日晚上去世了,据说是死在红军街33号他宿舍的办公室里。当时苏联顾问们都住在红军街7号的大和旅社,只有奥列霍夫和他的夫人奥列霍娃住在33号——喇嘛台东南侧的一栋独立小洋楼里,有整套的服务、警卫人员和保健医生。当天晚上奥列霍夫与刘居英副院长在大和旅社研究确定了29日出发视察第一期学员在各地实习锻炼情况的计划路线,回到宿舍后觉得有些疲劳,可老头是个闲不住的人,见没到休息时间就摆开棋盘,叫人来下盘国际象棋,下着下着就见老爷子靠在沙发上闭目不动了……奥列霍夫一直患有心脏病,在中国工作期间还曾经专门到北京的东郊民巷特诊医院住院治疗过,他逝世后遗体经哈医大的专家作了病理解剖最终确定的死因就是心脏病突发。本来他的聘期是53年4月到56年4月,但是为了有始有终地跟完一个教学周期,他接受了陈赓院长的挽留,打算看到哈军工的第一期学员毕业之后再启程回国,没想到就这样客死异乡,终年仅54岁。

  奥列霍夫是哈军工的缔造者之一,是筑就这所传奇军校辉煌岁月的奠基人和规划师。他生于1902年12月28日。传说他1917年年仅15岁就参加了俄国十月革命,曾参与攻打冬宫,且时任连长,不过这一说法不大可信。据他的翻译锻钢回忆,奥列霍夫从未说过他参加过十月革命,倒是苏联顾问团的副团长叶果洛夫上校资格老、年龄大,也参加过十月革命,攻打冬宫一事可能是张冠李戴了。1927年奥列霍夫加入了苏联共产党,1933年考入苏联空军的最高学府——茹柯夫斯基航空学院学习,哈军工空军工程系主任唐铎少将曾与之为同学校友。奥列霍夫多才多艺,数学极好,尤擅绘画,在校期间他不但因为学习成绩突出成为该校的优秀学员,而且还担任了年级的学习排长和党支部书记,掌管着好几个学员班,表现出了良好的组织管理能力,并且由于严于律己、能够一丝不苟地执行军事条令,多次以中队长或者大队长的身份代表学院参加了莫斯科红场阅兵式。1938年毕业后他进入苏共中央委员会工作,卫国战争时期调到空军,因优异的工作业绩屡获提升,1942年被任命为苏联空军干部部部长,1949年担任列宁格勒莫热斯基军事航空学院副院长,在其任上接到了组织顾问团赴中国筹建军事工程学院的任务。他一生中曾获过两枚列宁勋章、三枚战斗红旗勋章、一枚二级库图佐夫勋章,功勋卓著。

  对哈军工这所曾辉煌至极的军校来说,自孕育到成长之初的每个历程无不浸透着以奥列霍夫为代表的苏联顾问们的心血。早在1952年7月8日以奥列霍夫空军中将为首的四人专家组就应周恩来总理向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兼国防部长布尔加宁的请求来到中国,对总参谋部提出的建立军事工程学院的初步方案进行论证和修订。在之后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奥列霍夫带着专家组在陈赓和徐立行的陪同下,对大江南北的武汉、南京、上海、大连、沈阳、长春、哈尔滨进行了细致的考察,不但选定了哈尔滨作为建院的地点,更对我国、我军的技术力量状况作出了准确的评估,提出了更为具体的建院方案,可以说是奥列霍夫为哈军工的筹建亲手划定了框架。

  1953年四月下旬,奥列霍夫带着专为哈军工组建的第一批共11人的专家顾问团到达北京。在朱德元帅接见和宴请奥列霍夫一行的时候,陈赓趁机拉来各军兵种司令员和军委总顾问们作陪,之后乘热打铁,让两伙人凑在一起研究确定部队迫切需要而学院在起步阶段有能力设置的各个专业科目,陈大将自己则匆匆赶往哈尔滨给苏联顾问们打前站,亲自为他们安排住处。正是陈院长这种甘于服务、礼下于人的态度和待人宽厚却律己甚严,做事通达权变又不惜亲力亲为的作风赢得了奥列霍夫的友谊和尊重,为两人之后数年亲密无间的通力合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5月13日苏联顾问团抵达哈尔滨。下车伊始,奥列霍夫即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工作。这老头干起活来周到细致、严肃认真,而且喜欢不分巨细事必躬亲,当天听过情况介绍之后,立刻就要实地考察,整个校园的施工现场都转了一遍,尘土飞扬中陈院长陪着在手脚架上爬上爬下,俩人都有心脏病,陈大将左腿还有旧伤,这一趟走完都累得够呛,但是陈赓挺高兴,看得出来奥列霍夫是真心实意来做事的,一下感觉到办学校有依靠了。

  筹办如此规模的军事工程学院,在中国的历史上是第一次,要怎么办?该如何办?从院长往下数,基本上都是两眼一摸黑,所以对奥列霍夫这帮“明白人”的依赖程度可想而知。哈军工五个系,每个系主任身边都安排了一个苏联顾问随时指导,陈赓更是只要在学院就尽可能地多与奥列霍夫泡在一起,对奥列霍夫提出的建议和要求,都是尽量的照办,只要不涉及原则大事小情几乎达到言听计从的程度。比如王字楼大门口原有一个砖砌的和平鸽,奥列霍夫觉得军人要时刻准备战争不应有和平思想,于是改建为花坛。水塔上原有四个五米高的八一五角星,到了晚上电灯一亮颇有些现在标志性建筑的炫目效果,奥列霍夫觉得这样只会给敌人指示目标,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于是立即拆除。小事如此,大事也是这样。学院里搜遍全国聚集起来的技术人员师资力量,如何定职定岗怎么调配单位,都要首先晋见奥列霍夫,经他面谈后给出分配意见,之后再由陈院长批示干部部执行。要什么人干什么事基本上奥列霍夫一言可定,可见对其倚重之深。

  而难能可贵的是,奥列霍夫不但没有因此而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反而更加兢兢业业,时时处处设身处地地为中国人着想,真正做到了无私忘我,只以打造高标准的军事工程院校为己任,而不大管政治风向、内外之别。就像55年苏联交还旅大军事基地并赠送所有的基地设施的时候,各军兵种都派出了自己的接收代表团。奥列霍夫特意找到他原来的学生苏军驻旅大的卫戍司令给哈军工的代表团开了参观介绍信,先期进入基地,系统地参观了坦克和装甲部队、机场和驻守的飞机、海岸炮和观察所、防原子的司令部指挥所、海军舰艇和军港设施……这样在接收时就可以有的放矢、出手不空,于是捞到了许多可用于教学和训练的设备,得了个大实惠。更有意思的是,55年国庆之后,越南的军事代表团观摩辽东半岛抗登陆演习之后,来哈军工参观。带队的武元甲狮子大开口,看了演习就要求中国为越南装备一个装甲师,看了哈军工就要求军委也给越南援建这样一所军事工程学院!陈赓向奥列霍夫诉苦,奥列霍夫给他支着:“我院的教学过程尚未走完一个周期,不可能提供成套的教师、教材、设备及经验,根本不具备帮助越军筹建这样的学院的条件。越军可挑选干部来这里学习,我们办个留学生系好了!” 这就是日后哈军工成立留学生系的由来。据说越南学员到了哈军工就闹出了笑话:眼看着把所有的冬装都穿上了,可一个个还是吵吵冷,成天不是感冒就是拉稀。一开始以为他们不适应气候变化,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不会穿衣服——不知道把秋衣塞到裤腰里扎起来,结果冷风顺着上衣下摆直钻进袒露的肚皮,不冷才怪。

  奥列霍夫对哈军工最大的贡献在于组织制定了学院的《教学过程组织基本条令》,这是规范学院教学规程和教学秩序的宪法性质的文件,有了这个基础条令,各专业的课程安排、教学大纲和教材的编写、教学日程设置、各项实验和实验室的准备甚至学员的训练和实习内容等等一系列工作才能够提上日程有序地展开。这一文件不仅为哈军工井然有序的教学管理提供了基本依据,更成为了中国几乎所有的军事工程和技术指挥院校正规化管理的标准。据星散各地的军工校友回忆,直到八十年代末我军各技术院校的教学规范还都是模仿这个条令制定的,可惜比照哈军工的标准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降低和简化,可见奥列霍夫当时所制定的条令要求之高、规定之严、执行之难。仅以一事为例:为了解决课堂教学水平参差不齐的问题,条令中制定了试讲制度:各位教员正式上课前要先给系领导、苏联顾问和教授会的同事把授课内容讲一遍,要求作到内容充实、条理分明、态度严谨、言语规范、吐字清晰、板书工整,在对每个人的授课方式反复比较琢磨之后群策群力把每节课的内容都制定出标准授课方式,然后人人过关,按最终讲授标准训练达标。这样操练出来的教员们,个个板书整齐漂亮、语言凝练准确,每节课都是紧凑充实、内容详尽,老师们从走上讲台开讲到讲完之后下课,全都可以作到一分钟不差、一句废话没有!这一制度不但在短短的五年之内为哈军工培养出了两千四百多名课堂教学水平一流的教员,而且围绕着教学大纲编制出了各个专业的完整标准的课堂教案,为哈军工高质量的课堂教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遗憾的是,试讲制度在苏联顾问团撤离之后就被放弃了,在此之后这种可以快速有效的提高全体教师教学水平的方法再也没有在中国的高校中实行过。

  哈军工的苏联顾问团人数最多时有84人,专家们的聘期一般为两年,先后有一百六十多位苏联顾问在哈军工工作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象奥列霍夫一样全无功利之心,尽心尽力、勤勤恳恳地帮助和指导中国人迅速、系统地掌握了各军兵种军事工程和技术指挥的各项专业知识,可以说他们是中国军事现代化的启蒙师。他们之中为建设哈军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并不止奥列霍夫一人,象顾问团的副团长叶果洛夫上校,也是到哈军工工作的第一批苏联专家之一,为军工校园的规划和建设作了大量的工作,学院的各类教学文件及制度规定,也是大多出自其手。在56年春他因长期发烧不退到哈医大做全面体检查,查出胃癌已到晚期,即便如此他还是先安排好工作交接之后才匆匆回国治疗,结果六月中旬到达莫斯科,当月25日就逝世了!那一年他的女儿才9岁……即便中苏之间是是非非、恩怨纠葛掺杂不清,但是仅以哈军工而论,苏联专家们的深情厚谊和卓越的贡献是我们如何表示感谢都不为过的。

  奥列霍夫逝世后,3月28日军工学院在礼堂南侧的舞厅设置了灵堂,满墙的挽联通天立地,沿着墙脚摆满了花圈,许多花圈都是金属制作的。军委派副总长李达上将来学院,代表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参加了祭典并敬献了花圈。奥列霍夫的遗体安放在鲜花丛中,学院全体干部、教师、学员装具整齐分别结队向遗体告别。

  29日,凌晨三点半全院人员集合,步行赶赴飞机场参加奥列霍夫的追悼会。哈军工车队虽说有大小车辆两百多台,可算是整个哈尔滨拥有汽车最多的单位了,但是面对这种全院一万多人一齐出动的情况,还是无能为力,充其量只能保证重要人物和老专家、教授的用车了。七点钟,所有人员全部到达飞机场,在停机坪上列队,军乐队奏哀乐,追悼会开始。国防部代表团团长李达上将致悼词,刘居英副院长、黑龙江省和哈尔滨市的领导、苏联大使和专家顾问团的代表先后致词,对奥列霍夫的一生和建设哈军工的贡献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当时,陈赓院长正在南京检查工作,没来得及赶到送奥列霍夫最后一程。追悼会后,奥列霍夫的夫人奥列霍娃伴随棺椁登上苏联来接灵柩的专机,在全院师生的注目下腾空而起,绕场一周后直飞西北苏联的赤塔市,之后转机飞莫斯科。
  
  奥列霍夫的夫人原是位幼儿教师,与奥列霍夫相依相伴38年,1975年在莫斯科去世。他们二人育有一子一女,57年奥列霍夫去世时女儿年满二十,儿子十四岁。由于奥列霍夫夫妇长期在中国工作,儿女不在身边,难以照管周到,结果女儿大学尚未毕业就结婚当了妈妈,不久离婚,再未嫁人,目前同女儿女婿一起住在莫斯科。他们的儿子也在莫斯科生活,在一家研究所工作,据他回忆,奥列霍娃一直十分怀念在中国的日子,经常念叨在北京陪奥列霍夫住院时,陈赓院长非常关心她,又是让哈军工政治部主任、副政委刘有光少将代为请吃烤鸭,又是要翻译锻钢陪她观光名胜古迹!还常记起哈军工的人们,说刘居英副院长非常好客,曾在家中宴请过她;特别是最后离哈前,哈军工教育长李懋之少将特意带她到秋林公司买了许多礼品。在她在去世前,念念不忘的是陪奥列霍夫灵棺离哈之日,飞机起飞时回首见到哈军工全院上万师生浩大的人群,在冽冽北风中向飞机挥手告别的情景。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九


    新学期遇到的另一件大事,是朱德元帅来校参观并与全体学员见面。消息是57年4月23日晚点名时由各连指导员通知的,让猴爸爸这帮从没见过中央一级大官的预科新生们兴奋异常,擦皮鞋、换衬领、刷肩章、整理武装带,一直忙乎到熄灯号响。

    其实朱老总这次来视察,主要目的是听取学院领导有关教学实验设施建设完成情况的汇报,实地考察和参观一些像新建成的船模水动力试验水池这样的科研设备,原计划并没有准备接见全校师生,不过经不住刘居英副院长的再三请求,终于同意在不影响学员上课的情况下,利用课间的休息时间跟大家见个面。消息传来,大家都很高兴,学生队的各位领导立即开会,研究布置接见的地点和方式、各单位进出场的路线和次序以及注意事项,还连夜集中所有学员队的连排长们在体育馆前的大操场上按计划演习了一次,组织得十分周全。
   
    24日上完第一堂的两节课,猴爸爸他们跟着排长飞快地跑到集结地点——三系大楼的侧后等待着集合的命令。预定时间到了,朱德副主席在各位院领导的陪同下走上体育馆门前的检阅台,随着刘副院长一声令下,各路学员队伍从周围的教学楼背后奔涌而出,原本静悄悄、空荡荡的操场上顿时口号声声、脚步隆隆,五分钟不到,万余学员即整队完毕,个个方阵条块分明、整齐划一,刘副院长“立正”口令一出,全场轰然一响,再无杂音,所有人纹丝不动,千万双眼睛凝视台前。见此情景,朱老总喜笑颜开,连声夸奖:“好、好!训练有素!”

    而后,朱德元帅给大家作了大约十分钟的简短讲话:“同志们,今天看到你们,我很高兴,你们学习得很好,训练得也很好,希望你们要不断地努力。我到过许多院校,在教学条件和实验设备方面,没有哪个能比得上军工学院。军工学院是党中央、中央军委根据国防现代化的需要,下决心建设起来的,国家财政虽然还有很大困难,但为了建设强大的国防,培养高级军事工程技术干部,国家还是投以重金建设了这所学院。在军工学习的每个学员每年耗资相当200两黄金,这是个不小的数目,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党和国家的期望,一定要把国防现代化建设重任担负起来……。”这次讲话全文登载在哈军工的校刊《工学》上,猴爸爸一字不漏都抄到了日记上,应是朱老总的原话。土猴比较疑惑老总这200两黄金一年的学费是如何折算出来的,照这个花销六年下来,一个哈军工的毕业生起码赶得上三四个飞行员的身价。这可不是一般的金贵了,比当时一个公派留苏学生一年的费用都要高,这般花费是否有些贵得离谱了?!反过来想想,如果真的如此,亦可见当时中国领导人寻求国家安全的急切心情和不惜代价巩固国防的决心,看来那时候美国佬的围堵政策的确是把老一辈革命家们给逼急了……

    整个接见过程十分短暂,朱副主席讲完话大家就解散上课去了。猴爸爸他们位置靠后,远远地只看到朱老总穿了件深蓝色大衣,戴了个灰色的便帽,眉目脸面就看不清了,对于期盼了一晚上的接见不仅有些失望。

    开春之后,天气渐暖,草长莺飞的季节里,春游就成了大家一直盼望的节日。哈军工的学员数量太大,一下子放出去甭管到哪儿都会成灾,只好一次几个连轮着出去野游。5月19日,终于轮到猴爸爸他们了。

    所谓春游,其实就是到松花江北太阳岛上野炊、划船,痛痛快快玩一天而已,这对平时极少出校门游玩的学员们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五十年代松花江完全没有污染,水干净得可以直接饮用,远远望去,蔚蓝一线,景色迷人。那时江北除了一些老毛子度假用的小木屋,就是一片一片的草甸子,草深底可及腰、高可没人,大批的水鸟筑巢其中,稍有动静就惊飞而起,呼啦啦一大群遮天蔽日。太阳岛附近游人密集,水鸟虽然远远躲开,但是水里的鱼却不少,站在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水中的游鱼银亮的肚皮一闪一闪,时而成群结队,时而一哄而散。

    于是大家分成两伙,一帮人跟着几个连排长带着不知从谁那里借来的一杆双筒猎枪去打野鸭子,另一帮人由一个排长领着租船打鱼。那时松花江上根本没有钓鱼的,因为想弄点鱼根本不用那么费事,猴爸爸他们脱一条衬裤,把裤腿扎紧,裤腰撑上一个树杈,渔网就做成了。把树杈竖起来缓缓地让渔网沉入船尾,划上十几浆拉起来看看,满裤腿里都是一寸多长的小鱼。不过这种小鱼那会儿是没人吃的,只配充作鱼饵,引诱大鱼入网。猴爸爸他们的战果多是三寸多长的小白鱼,一个上午十几条小船随随便便捞的鱼就装满了二十多条衬裤,怎么着也有大几十斤了。

    相比之下打野鸭子的一伙人成果就差多了,除了捡回来数百个大大小小的鸟蛋,一只带毛的也没打回来。据说不是没打着,是因为草甸子里野狗太多,听到枪声就围拢过来,跟人抢猎物。连排长们枪法都不错,轰起的飞禽一般两枪盖过去可以打掉十来只,不过打下来的水鸟掉到草丛中,往往人没找到就让狗给叼跑了。而且狗们极善于打游击,在草丛之中一兜一转就没了影子,常常是听到草响,见不到狗踪,四周都有学员在跑,看不到野狗拿枪的根本不敢随便放低枪口冒蒙乱打,派人去赶,又顾得了东头顾不了西,一个上午净是跟狗们捉迷藏了。

    哈尔滨五月的天气虽算不上有多热,但是各类飞虫都已繁衍起来,钻草甸子的一伙人几乎个个都被蚊子、小咬儿叮得大包小包红肿一片,有几个还被大苍蝇模样的飞虻咬了,针孔似的伤口流了不少血,猴爸爸等几个本地的土著赶快帮忙在蒿草根上找一种叫“马粪包”的真菌,掰出包里粉末状的孢子敷在伤口上给同学止血。这是乡下常用的偏方,止血消炎的效果相当好。其实本地乡下人要钻草甸子前,都会拔几根蒿子绞出汁来抹在皮肤上,只要艾蒿味道还在就百虫莫近,根本不会被叮得这么惨。


    把大家的劳动成果集中分配,每个排都架起带来的煤油炉,支起一口行军锅,先煮鸟蛋后熬鱼汤,吵吵闹闹地开始野炊。为了这次春游,各班都把班费花了个精光,买了许多罐头、香肠,还有微微泛着酸味的秋林“大列巴”(一种直径一尺多的大面包),就着鲜美的鱼汤吃得那叫一个香。不多的几瓶白酒在大家手里转上几圈就见了底,借着酒劲,小伙子们连唱带跳,最后竟然玩起来骑马打仗,每人肩上扛起一个同学混战成一团,连排长们在一边声嘶力竭地又是鼓动又是指挥,闹了个不亦乐乎。

    下午又租了一些船,所有人都跳上船去,你追我赶、大呼小叫打起了水仗,冰冷的江水把所有人浇了个透心凉,晚风一吹,冻得大家哆哆嗦嗦、脸色煞白,虽说意犹未尽但也只好赶紧回校换衣服去了。好在经过了将近一年的体质锻炼,又天天是好伙食顶着,猴爸爸他们的身体素质都挺棒的,晚上在宿舍的淋浴房冲了个热水澡,一个个又活蹦乱跳的没事了,第二天连一个感冒的都没有。

    玩过了还不算完,已经春游过的打着介绍经验的幌子跟还没轮到的同学吹嘘,得意洋洋看着人家羡慕的眼光自我陶醉,等大家都出去野游过之后,又互相比较着那个连最会玩,那个连闹了笑话,一个春游,让猴爸爸他们兴奋了足有一个多月!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二十


    预科第二学期的军事课相对而言要比第一学期舒服多了,基本上不再需要泥猴子似的钻来爬去,把军装撕扯得像叫花子的百衲衣一样了。这是因为大家都“升官”了——这学期的战术课主要学习连排一级的战术指挥,每人发了一个画夹子模样的野外绘图板,一个一米来长皮筒样子的图囊,里面卷成一卷的都是战术课上要用到的万分之一大比例尺军用地图,还有东德产的蔡司望远镜和捷克出产带阻尼液的四用指北针,都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猴爸爸他们以班为单位组成了一个连的指挥班子,大家轮流扮演正副连长、排长和指导员等等角色,正儿八经的开始纸上谈兵。

    与班组战术比较,连排的进攻、防御正面和纵深都加大了不少,兵器配置的方式也多了,课堂上听着教员结合经典战例把各种攻防战术演绎得精彩纷呈、花样迭出,猴爸爸他们指点江山的胃口都被高高地吊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摆开战场跟谁试巴试巴。

    终于盼到可以进行野外集团作业了,能够实地演练一回所学内容,让大家都兴奋得够呛。头一次野外实习,没挑太远的场地,就在马家沟河南边的拉拉屯附近划出了一片战场。一辆嘎斯-150把二排送到了地头,排长给每个班发了一张标好了想定条件的地图,让大家自己去勘察现场,绘出作战图,限时两个小时。


    猴爸爸他们赶紧各自分工,四散开来去看地形。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图内容虽然相当详尽,连坟包、水井、居民房门向哪儿开都一一标明,但是有些地理条件还是要实地观察才能够掌握的,比如河岸边坡是否松软啦、草丛高矮能否藏人啦、哪儿是沙土地哪里碎石多等等都要亲眼去看,然后补充标注到地图上。由于要保持在“敌人”射程之外观察,大家只有站得远远的用望远镜细看,足足转了有一个小时,才把“敌营”周边的地理情况摸清了。

    然后就是制定作战计划了。一伙秀才一个比一个主意多,有的主张稳妥,有的强调出奇,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争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抓阄当上主官的“连长”下定了作战决心,划出了进攻方向,大家赶快制定计划细节,比如分配各单位的作战任务和配属人员,确定各阶段战斗目标和发展方向,安排各部的通讯方式和联络层次,规划步炮协同和其他配合单位的协调方法等等,一系列细化的进攻方案都要安排妥当。忙忙活活绘好作战图,看看时间……刚刚好。

    排长把交上来的作战图一字排开,全排面对地图在草地上盘腿坐好,由四班开始,各位“主官”开始装模作样发布命令。首先“连长”宣布作战计划并讲解了形成作战决心的理由,然后“副连长”分派各单位战斗任务,“指导员”进行战前鼓动,“副指导员”安排后勤保障,各位“排长”和“副排长”也明确了各自的任务并且汇报了下属班组的编成和作战方案。


    三个班轮流表演了一番之后,就开始了相互的点评。五、六班先对四班群起而攻之,不管错误大小,一概揪出来狠批,面对着四班的百般狡辩,大家引经据典把他们驳了个体无完肤,让他们深刻地认识到他们所谓周密细致的作战计划其实比个漏洞百出的电影剧本强不到哪儿去,而他们那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任务分派和宣传鼓动也是一点革命战士的豪迈气概都没有,更谈不上职业军人的应有素质了……批别人的时候虽然痛快淋漓,不过很快自己的计划也遭到人家的狂轰乱炸,禁不住暗自后悔怎么就犯了这么多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等到大家互相蹂躏了一个来小时,排长站出来当和事佬,公正客观地对三个计划作了番讲评,着重指出了各个计划中闪光的部分,终于让大家都找回了一些自信心,开始有吃午饭的心情了。午饭比较简单,食堂送来了十大保温桶的稀饭和包子,就着萝卜干咸菜学员们围着送饭的卡车淅沥呼噜站着就吃完了。

    下午排长给出了新的“敌情”变化,于是各班按照战斗发展的情况调整部署,依据新的判断修改进攻方案,之后又是新一轮的相互指责,在别人的方案里挑毛病,为自己的计划作辩护,直到排长阶段讲评之后再发布新的“敌情”进展,就这么一轮一轮把一场进攻战斗的各个阶段都走上一遍,最后以惨胜结束。

    那时哈军工预科的学生队干部多是从西南步校调来的老兵油子,个个实战经验、作战理论都装满了一肚子,带着一帮菜鸟野外实习初级战术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整个演练过程中不但对学员们临时制定的作战计划讲评中肯、一针见血,而且随后给出的战况变化也能够兼顾学生们不同的战斗方案,推演中随时变化的敌我伤亡和武器消耗的情况也都安排得合情合理,对攻防节奏、利害转换控制得恰到好处,可见那时候部队基层干部指挥功底之扎实,打了几十年仗的中国军人们战术素养之高,在当时放眼世界也是罕逢敌手的。一堂六小时的战术课指导下来,就像围棋大师与学徒下辅导棋一样,让猴爸爸他们得益良多,感觉如醍醐灌顶,回味无穷。

    在这之后,每个星期都会拉出去操练一天,除了系统演练各种式样的进攻和防御战斗之外,还着重练习了制定隐蔽行军计划,尤其是规划夜间行军方案和在行进间进行攻击或防守的形态转换。虽说都是实地察看之后的纸上推演作业,但猴爸爸觉得这比打打杀杀的战技训练还要有意思,而且这种复杂的攻防互动,也比游戏一样的班组战斗要刺激多了。

    当然,第二学期的军事课可不都是如此不见烟火不出汗的舒服课,课表里还有连排级重武器的射击课,包括五三式重机枪、五四式高射机枪、五三式82迫击炮、五六式75无后座力炮还有五六式的40火箭筒,全部都是响动惊人的大家伙。可学员们经过了上学期几千发空包弹的熏陶,别说是重机枪,就是子弹如胡萝卜一般大小的高射机枪也提不起大家的兴趣了,所有人都朝思暮想地盼着早日放上几炮。

    其实迫击炮除了学习间接瞄准和根据弹道、射程调整炮弹的发射药包比较麻烦外,射击起来相当简单,把炮弹从炮口塞进去就成了,发射的声音也不太大,虽然炮弹可以炸出个二十来米高的烟火柱,但在千米之外看去也没多大的视觉冲击,让期盼已久的猴爸爸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担任辅助教学任务的二系配属部队的军士们作的迫击炮射击表演却实实在在镇了大家一回:军士们把迫击炮的炮架和瞄准镜全部卸掉,左手托住光秃秃的炮管,右手伸直,跳眼法测距之后,手指压在炮口上横竖一比,接过炮弹就打。千米之外的目标旗不是被一炮炸飞,就是歪歪斜斜只剩一个光杆,弹无虚发简直神乎其技。

    这是炮神赵章程少将的独创绝招,是中国军人挖掘现有武器潜力颇具代表性的绝世之作。这种发炮技术第一次在军中普及是在朝鲜战争时期:因为五次战役期间大部分火炮跟不上部队的运动速度,所以相对轻便的迫击炮就成了支援武器中独挑大梁的重火力,而把迫击炮玩得出神入化的赵章程也就被军委紧急任命为志愿军炮兵第二司令员,入朝培训志愿军的炮手们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迫击炮的威力。徒步行军时迫击炮都是分拆成几个部分由多人分别背负的,这样在美军持续不断的空袭之下,常常出现因部分零件损坏缺失而整炮无法操作的情况,逼得志愿军战士们不得不经常把迫击炮弹掰掉保险当手榴弹使唤。而小巧脆弱的瞄准镜,也特别容易坏,出点小毛病炮就打不准,好不容易送到前线的炮弹常常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倒是炮筒和炮座厚重结实,最不容易出问题。于是赵章程把他在红军时期就摸索出来的目视瞄准无炮架发射技术整理出来开班轮训、广授门徒,让志愿军的炮手们仅凭炮筒炮座就能够保证准确的近距离火力支援,一下子解决了战斗中的大问题。哈军工二系配属教学的部队人员都是从志愿军三兵团炮手中选优而来,全是得了赵少将的真传的,牛刀小试,让猴爸爸他们看得咂舌不已。

    要说打起来比较震撼的还是无后座力炮。那东西一放起来两头喷火,炮尾焰可以窜出去二十来米远比炮口焰还要大,一炮射出炮尾六十度夹角三十米之内飞沙走石、尘烟四起、声势惊人,没点心理准备都会以为是不是炮弹炸膛了?!火箭筒发射起来也是同样的原理,虽然动静没有无后坐力炮大,但是打上一发,耳朵也要嗡嗡叫上半天,这份刺激叫人回想起来都觉得惊心动魄。顺便说句题外话,都说老美拍的战争片场面真实,其实也常犯一些常识性错误。前两天电视上放《黑鹰坠落》,猴爸爸就说那个老黑用RPG火箭筒仰射直升机的镜头纯属瞎掰,真要那么干,打中打不中另说,只是地面反射的尾喷焰就能把射手变成烤鸡。火箭弹的初速相对于直升机一秒钟十几米的爬升率根本没优势,非得要拿RPG把直升机给揍下来,不但发射的榴弹要改成近炸引信,发射点也要挖出个足够大的深坑或者让射手站在楼顶上背对楼下才不算是自杀性的攻击,就这么着还得要直升机飞到百米之内才能打一回试试,限制条件太多而效果不见得多好,但凡有只大口径机枪的都不会动这种心思发展这么麻烦的战术。电影里一架架直升机被四处横飞的火箭弹打得满地乱滚,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视觉效果而演绎出来的假招子?如果真实战例中确实是用火箭筒打下直升机的,那也是遇上直升机低空悬停时近距离小角度在开阔空间里赶巧打上了一次,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决不可能像电影里一样对着四处盘旋的直升机操起RPG抬头就打,还一打一个准,除非索马里的黑老大们都是神灵附体的不死之身,不然决没有这么神奇的绝技。

    第二学期军事课里最劳累的科目要算武装泅渡了,先不说最后累成啥样,一开始的游泳课就让多数人心里直打怵。那时候大多数中国人都不会正规的游泳,能仗着一身狗刨式的本事在水里扑腾出去就叫懂水性了。猴爸爸他们排里多一半都是下水就沉底的旱鸭子,听说一个月后的游泳考核要蛙泳、爬泳、仰泳、侧泳四种姿势规定时间内游够一千米,都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游泳教员是沈阳军区调来的,曾经是全军的游泳冠军,国家一级运动员,不但身材彪悍,而且作风凶猛。一开始让每人在肚皮底下垫个小马扎,趴在陆地上把蛙泳姿势练标准了,然后能在水里漂起来的直接赶进四米深的跳水池里贴着泳池边上游圈,还漂不起来的每人抱一块有两个洗衣板大小的软木到竞速池里体会水性。竞速池里水深放到一米五,踮着脚尖站好了挺直脖子能喘气,但是一动起来脚就探不到底了,那块软木的浮力根本不够让人漂起来的,只能当成救命稻草在憋不住时猛压到水下好把头抬出水面来赶快换口气。每节课都要游满四十五分钟,下了水就别想下课前再爬上来,就是挂在池子边上时间长点都不行,教员会直接把他们踹进水里去。就这么连呛带灌没过两节课都学会了换气漂浮,一个礼拜下来蛙泳就都过关了,看来人还真的都是给逼出来的。

    泳池里考核通过了,就要到松花江里练本事了。先是只穿一条短裤,腰里系上根两米长的绳子连着一只装了个红色皮球的网兜,大家编好队形来回横渡松花江,几名体育教员四周划着船跟着。等每人都能轻松完成之后,就逐渐增加了难度,开始是穿上全套军装下水,之后再加上步枪、子弹袋和手榴弹袋全副武装地游泳,最后还要学习水中射击和投弹技术,以及利用军裤、雨衣、水壶、背包、工兵锹、扁担、行军锅等等制作简单的漂浮器材的技巧。


    武装泅渡的着装是有严格要求的:帽子要反过来戴,帽沿向后把头发全部兜在帽子里防止影响视力;解开领口和第一颗纽扣以利呼吸;翻出衣裤口袋防止兜水;把衣袖和裤腿卷迭到肘、膝关节以上以利动作;子弹袋和手榴弹袋不要扎束过紧以免妨碍呼吸;把袜子塞入鞋里,把鞋底向外鞋尖向上插入腰带以减少阻力;下水前还要给枪上油免得沾水生锈,步枪斜背背后、抢口朝上;最后要揪住衣领往上拉着下水,不然浸透水的衣服紧贴在胸上会喘不上气的。虽然这样的着装已经是上岸作战的最低要求了,但加起来也有二十多斤重,人在水里根本就趴不平,实际上一直是斜着踩水的姿势,游起来阻力大,容易沉,相当累人。

    最难学的是水中射击技术。水中射击要求缓慢踩水,吹掉准星上的水珠后迅速据枪,利用身体上浮的瞬间快速瞄准射击。由于身体动荡不定,击发时机也较难把握,想打准很不容易。其实考核时对准确性的要求并不高,用步枪射五十米胸环漂靶,只要三枪不脱靶就可以及格了。看排长们示范时枪枪不离靶心,自己试上一回才知道什么叫看人挑担不吃力了。多数人第一次考核时都没有通过,学院破例允许多次补考,有人考了三四次才过了关。水中投弹相对简单,利用猛力踩水的上冲力,左手压水,右手握弹后引,在胸部出水后利用收腹挥臂的力量高弧线投出手榴弹,然后借助低头下沉的势道一个猛子钻进水里,只要能把手榴弹扔出二十米就可以及格了。唯一让人比较担心的是考核时投的都是实弹,安全保障也只是在岸上目标区的水边上堆出了一条反斜面的沙土矮坡,不过所有人都无惊无险一次通过,没出半点问题。

    最有意思的就是制作漂浮器材了,不试不知道,原来手边很多不起眼的东西简单组合就可以变成能够让重机枪、迫击炮之类的大物件浮渡江河的器材。其中最简单也最不可思议的要数长裤“气囊”了:将长裤浸湿后拧干,裤脚扎紧,两手握住裤腰快速挥动兜气后压入水中,再将裤腰口扎紧。就这么个浮囊,居然可以载上四十斤东西漂上五分钟,如果载物轻点漂的时间会更长些。其它还有把空水壶捆到子弹箱上浮运、把裹上雨衣的三四个背包用工兵锹连在一起运载机枪、用扁担把四个行军锅固定在一起做成浮筏运送迫击炮等等巧妙的办法,不一而足。

    武装泅渡最后的集体考核在珠儿山江河进攻作业场进行。各预科连队齐装满员,夜间拉动进场,摸黑制作浮渡器材,拂晓以进攻姿态编组泅渡,上岸后快速展开,所有轻重武器一起打响,枪炮轰鸣之中上千人跃进冲锋……那次演习是猴爸爸在哈军工时经历过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虽然过程简单而且持续时间也不长,但节奏紧凑、场面宏大,左右望去满眼都是奔腾跳跃的同学战友,激动人心场景让猴爸爸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