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科幻小说《重返中世纪》 0828 本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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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声明:


《重返中世纪》,原名《时代之舱》,1999年完成第一卷《灾难群岛》,2000年由甘肃科技出版社出版。2003年完成第二卷《雾锁朝阳》,未出版。两卷均于完成后上传,在网络世界流行很久。不少朋友希望我填上这个大坑。但本人自觉对原作主题理解尚浅,激情有余,理性不足,一直未再动笔。
十二年匆匆过去,当初在中国仅限于小圈子的反科学思潮,如今渐成“群众运动”。曾经我只能从国外资料中寻找的素材,如今在身边随手拈来。十二年间反复思考,小说主题也已经锤打成熟,所以,现在是动笔的时候了。
原书计划写六卷,每卷三十万字,合计近两百万字。新作将已完成部分删繁就简,加上续写的部分,每卷十五万字,共九十万字。
相隔十二年再动笔,新书与原作相比有几点明显不同。
一,对中世纪人类劳动方式和生活习惯有了更多认识。
二,对反科学思想和言论有了系统的了解。
三,对奥姆真理教的描写更符合它的实际情况。需要注意的是,现实中奥姆真理教使用大量佛教密宗术语建立自己的体系。本作品中如果出现这些术语,使用的是奥姆真理教的解释,而非密宗的解释。望大家在阅读时加以区分。
四,原著边创作边构思,情节想到哪写到哪,结构松散,节奏缓慢。新作思路明确,架构完整,前后更加呼应,节奏也明显加快。
五,大量修改原作中不合理的情节。




作者声明:


《重返中世纪》,原名《时代之舱》,1999年完成第一卷《灾难群岛》,2000年由甘肃科技出版社出版。2003年完成第二卷《雾锁朝阳》,未出版。两卷均于完成后上传,在网络世界流行很久。不少朋友希望我填上这个大坑。但本人自觉对原作主题理解尚浅,激情有余,理性不足,一直未再动笔。
十二年匆匆过去,当初在中国仅限于小圈子的反科学思潮,如今渐成“群众运动”。曾经我只能从国外资料中寻找的素材,如今在身边随手拈来。十二年间反复思考,小说主题也已经锤打成熟,所以,现在是动笔的时候了。
原书计划写六卷,每卷三十万字,合计近两百万字。新作将已完成部分删繁就简,加上续写的部分,每卷十五万字,共九十万字。
相隔十二年再动笔,新书与原作相比有几点明显不同。
一,对中世纪人类劳动方式和生活习惯有了更多认识。
二,对反科学思想和言论有了系统的了解。
三,对奥姆真理教的描写更符合它的实际情况。需要注意的是,现实中奥姆真理教使用大量佛教密宗术语建立自己的体系。本作品中如果出现这些术语,使用的是奥姆真理教的解释,而非密宗的解释。望大家在阅读时加以区分。
四,原著边创作边构思,情节想到哪写到哪,结构松散,节奏缓慢。新作思路明确,架构完整,前后更加呼应,节奏也明显加快。
五,大量修改原作中不合理的情节。


一卷·时代之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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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落日沉沉



(一)


 2011年3月11日,“东日本大地震”暴发,导致福岛核电站发生核泄漏。日本政府被迫陆续关闭所有核电站。
20XX年9月6日,中国自动化研究所遭遇汽车炸弹自杀式袭击,数十人伤亡。袭击者留下遗书声称,该所正在研发大型货车自动驾驶系统,将导致中国数百万货车司机失业。
20XX年7月5日,台湾民进党发动五万人包围第四核电站复工工地,导致警民冲突,十余人死亡,岛内从此陷入长期混乱。
  20XX年10月2日,降生仅仅三个月的法国克隆婴儿玛格丽特·彼埃尔被极端组织“文明末日”成员杀害。在持续一周的罢工示威压力下,马塞地方法院被迫以“无法确认受害者是人类”为由,仅将凶手以“侵害他人财产罪”起诉。
  20XX年11月7日,居住在巴西丛林中的纳霍德卡族人与美国联合水利公司勘探人员发生冲突。十几万美国人在著名电影导演带领下,于首都华盛顿及各大城市游行示威,声援纳霍德卡人。当晚,胡佛水坝遭遇炸弹袭击,恐怖分子声称要摧毁世界上所有水坝,疏通地球母亲的血管。
  20XX年7月16日,《华盛顿邮报》发表署名文章指出,在科学日益加速发展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人丧失对社会进步的适应能力,反科学狂潮正在世界范围内兴起。科学与反科学的较量,即将压倒传统的阶级矛盾、民族冲突和宗教斗争,成为人类社会最严峻的政治问题。
  20XX年1月3日,在其信徒对日本政府长期施压之后,前奥姆真理教教主麻原章晃自狱中复出,并重建教会。他在真理教复兴仪式上宣布,人类命运已到最后关头,或是人性战胜”科学魔鬼”取得新生,或是“科学魔鬼”将人类拖入深渊,变成机器的附庸,绝无第三种可能。他将代表一切人类尊严的保卫者,向“科学魔鬼”发动圣战。
20XX年4月9日,全世界186个新兴教派、极端绿党、生态主义组织、动物保护运动、原教旨主义运动首领齐聚日本札晃市,宣布集体皈依奥姆真理教,奉麻原章晃为”神圣法皇”,宣誓为挽救人类本性与“科学魔鬼”进行“总颇瓦”。
20XX年8月6日,沉寂63万年的美国黄石超级火山爆发。虽然此前有大量预警,政府对周边人口也进行了疏散,仍有近百万人死于这场灾难。火山灰覆盖美国67%的国土,北美正常经济活动彻底中断。麻原章晃宣布,这是地球母亲对世界头号科技大国的报复。其他国家的人民若不想重蹈复辙,必须立刻觉醒,推翻建立在科学魔鬼基础上的现代政府,重返天人合一的田园时代。
  2020年5月15日,170万武装教徒冲进东京,推翻日本政府,宣布成立政教合一的“真理国家”。同时废除公元纪年,改行“真理纪年法”,将公元2020年定为真理纪元元年。
2020年5月16日,麻原章晃颁布真理教第一条“戒命”:非教会允许,禁止任何人制造、拥有和使用电子计算机。

银座大街上涌来一道白色洪流,成千上万白袍青年便是组成它的浪花。他们中大部分是日本人,也有数百名白人和黑人。这个标准的国际纵队名叫“白衣爱教军”,从九十年代起,它就是奥姆真理教的准军事组织。
信徒身上的白袍来之不易。按照真理教新规,教徒如果信仰纯正,服装只能使用棉、麻、丝等天然原料,不得使用化学纤维,高层教士更是只穿手工纺制的粗布。这些技能在日本失传很久,他们只好从柬浦寨请来尚存于世的织匠,在“萨蒂扬”中对教徒进行培训。(本节注释一 )
真理教徒绝大部分生长在城市,缺乏手工技能,要穿上自己纺织的衣服得花几个月。但这很值!非此不能从灵魂深处洗去科学魔鬼的烙印。手纺布质感粗糙,与街道墙饰上的景色对比鲜明。当时,真理教尚未洗净浸入城市肌体的魔鬼烙印,那些兴建于“真理元年”之前的魔鬼建筑多使用轻薄亮丽的墙体装饰材料。普通市民也可以暂时不受教规约束,穿上轻便挺括的服装。在充斥着科学魔鬼的城市里,白衣爱教军这一袭粗衣就象野性的旋风,在大街上恣意飞舞。
洪流还没有漫到街角,几家苟延残喘的商铺纷纷关门闭户。路边的普通市民纷纷闪进楼角、墙根,或者商店还没关严的门缝。大家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这道洪流。真理教不禁止商业行为,但不允许贩卖使用非手工劳动制造的任何物品。在这段“魔鬼时代”向“真理时代”的过渡期,科技产品只能由政教合一的“真理国家”支配。
白衣爱教军在清理“魔鬼垃圾”,挨家挨户,日日不绝。
真理教控制日本后,街上车辆就一天比一天少。现在除了军车,路上看不到民用车辆。可是今天,迎着游行队伍的锋锐,竟然有辆客货两用车停在路边。
这是谁在示威?游行队伍里冲出一个小伙子,手握钢钎,蹿上车顶。“谁的车子?谁的?谁的?!”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楼宇间回荡。是的,没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没有电器中播出的音乐,没有商家的广告叫卖声,东京街头静如山谷。
“再问一句:谁的车子?!”
一对中年夫妻从路边商家里跑出来,向大汉哀求:“只是在里面存些东西,我们没驾驶它。”
“是的是的,现在已经没有地方买汽油了。”
大汉抡起钢钎,捣碎挡风玻璃。众教徒一拥而上,砸、捣、撬、戳……玻璃碎裂的声音,轮胎泄气的声音,钢板擦划的声音,混合成这只金属羔羊的哀鸣。两分钟后,车子瘫在路边,面目全非。教徒们跑回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的“真理大军”将它淹没。
十几道人流汇聚到东京日比谷公园,这是真理教划定的“新文明示范区”。按照”破新立旧”原则,公园外的立交桥和高架路已经被拆除,平整出宽阔的广场,取名“自然广场”。中心位置上草草铸起一座铜像,塑的是明治维新时代西南战争主角西乡隆盛,纪念他在日本本土率先抗击科学魔鬼,以身殉道。
雕像周围,信徒们打起无数面旗帜。图案都是上白下黑,界限分明的两半。黑白分界线上有半轮冉冉升起的朝阳,这是奥姆真理教的标志——双色朝阳旗,寓意为真理教是初升的太阳,驱走黑夜,普照世界。
场内挤满了身着绿、白两色教服的教徒。按定义,白色象征人性,绿色象征自然,信徒依品级高低穿用纯色,或白绿相间的袍服。现在,一个身披绿底白花图案袍服的教士站在主席台上,双手下压,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位信友,人类历史凡两百万年,被科学魔鬼统治不过两百年。恰如南柯一梦,醒后无足挂怀。”  教士将双手高举,象是要把太阳捧在怀里,洪亮的声音响彻四周:
  “绿水、青山,
  碧海、蓝天,
  我,曾经远离你的游子,
  愿回归你的怀抱,
  为你把一切奉献!”
  喊罢,大教士率领几十万教徒闭目长吟:
  “奥姆……”
 教士音量虽属上乘,但要让场内几万人听得清楚,还要仰仗扩音设备。按照严格的教义,扩音器本属科学魔鬼。不过教会的理智毕竟没有被狂热全部冲走,知道几百年的科学积累不可能在一天禁绝,这样的“魔鬼垃圾”还能派上用场。
吟罢,数万教众屏气凝神,等待大教士宣布最新“戒命”。
“神圣法皇麻原章晃本尊以自然和真理名义发布第十七条戒命,从即日起,如非教会允许,禁止任何私人制造、拥有和使用机动车辆。人性必得张扬,魔鬼迟早灭亡!”
  “必胜!”
  “铲除‘科学魔鬼’”!”
“跟着他!法皇为我们领路!”
“……”
呼罢,各路信徒排队走向广场一角的魔鬼垃圾场,将他们搜缴来的办公设备和家用电器扔到里面,几台压路机不舍昼夜,在这片垃圾场上反复碾压。

本节注释一:萨蒂扬,梵语Satyam的音译,奥姆真理教修行场所。

(现实中的奥姆真理教也不是日本文化产物,是麻原章晃从藏传佛教借的一些概念自造的。麻原还弄了不少中国传统的东西在里面,他自己还开过汉方医药馆(中医)。麻原本人不喜欢日本,天天想推翻ZF。总之,无论现实还是小说,奥姆真理教都不代表日本,是全球反科学思想的标志。)
(二)

武装教徒冲进东京那天,就把日本天皇赶出皇宫。信徒们捣毁了自明治天皇以后历代天皇的标志,理由是他们将“科学魔鬼”带到日本列岛。
现在,这里成为麻原章晃的总部。来自世界各国十几家顶级汽车公司的老板被传唤到长和殿,觐见神圣法皇。即便昔日的汽车博览会,这些行业钜子也没有聚得如此齐整。不过此时,非旦没有长枪短炮对准他们,这些人连话都不敢说,彼此用目光交流着问候与惶恐。几十名佩带利刃的信徒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警惕而鄙夷地盯着他们。
忽然,信徒们停下来,齐齐转身,朝着大门行跪拜礼。两名教徒推来一辆木制轮椅。大家先看到轮椅上有件纯绿色的袍子,然后才看清它穿在一个肥胖的人身上。教规限定,全教仅一人有资格穿这样的袍子。
  长和殿里的企业家都没有近距离地见过麻原章晃,此时好奇心暂时压倒恐惧感,大家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还在二十几年前策划东京地铁毒气袭击时,麻原就已经发胖。经过多年囚禁生活,身体更是大不如前,象面袋一样瘫在车上。但那一头灰白色披肩发,一双寒光四射的小眼睛,仍然散发着妖异的震摄力。
“先生们,你们不是客人。我叫你们来,是命令你们做件事情。这一点,你们心里应该明白。”
在这群企业钜子面前,即使美国总统或者日本首相,都不敢用这种口气讲话,但麻原岂是那种凡俗角色可比。“汽车!魔鬼部落中最大恶魔之一,诞生至今一百五十年中,它将贪婪引入人心。吞蚀财富、损毁自然、污染大地,车轮下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汽车就是科学魔鬼的肉和骨。而你们,就是这个魔头的爪牙,你们赚的的每一分钱里面,都有车祸罹难者的尸骨!”
这些曾经执掌过通用、福特、本田和标致公司的老总屏住呼吸,不敢反驳。
“你们只有一种选择,将所有工厂设备和技术资料上交本教,支援我们实行总颇瓦,一个零件、一张纸片都不许留下。会后,本教稽察队员就将进驻你们的公司。”
“颇瓦”是藏语“往生”的音译,原指藏传佛教徒临死前修行的一种密法,意在控制灵魂的去处。麻原赋予它“为正教而死”的解释,含义类似于圣战。最初,奥姆真理教派个别教徒实施恐怖袭击,就称为颇瓦。而“总颇瓦”,则是全体教徒共同实施的总体战争。
在制定蓝图时,教会高层分析过形势。如果仅在个别国家实施暴动,清除“科学魔鬼”,这些国家的经济实力必然大大落后,形如自戗。如果其它国家找借口武装干预,他们将无以自守。必须一口气推翻所有世俗政权,强迫全人类齐步向后转,真理革命才有胜算。
所以,自从拿下日本开始,真理教就向世界各国发起“总颇瓦”。美国有三分之一国土被黄石超级火山横扫,政权已经瘫痪,大批美国人接受灾难源自“天遣”的解释,早就成为狂热的真理教徒。他们扫清“魔鬼政权”的残余部分,将美军剩余武器纳入全球爱教军。
早在九十年代初,就有大批俄国人昄依奥姆真理教,该教最早的武器都是在俄国购买的。麻原在日本成功后,俄军中的信徒迅速暴动,推翻政府,加入圣战行列。
到这次为汽车举行的“葬礼”开始之前,已经有三十二个世俗政府被真理教推翻,成为政教合一国家。它们的军队组成统一教会武装,向余下的国家开战。现在,教会颁布的每道戒命都只是禁止私人拥有某种科技产品,余下部分必须转为教产,以支持总颇瓦。
麻原章晃话音落下,静待巨头们答复。最前排里站着一个中年日本人,名叫桥本英二,日产公司现任总裁。听着麻原章晃的讲话,桥本英二愰如隔世。他努力拼凑记忆,搞不清世界怎么一天天变成这个样子。坂本堤律师被灭门时(本节注释一),他还在读大学,以为只是起寻常的社会案件。东京地铁毒气案发生时,他嘲笑说干这事的必然是疯子。清除“科学魔鬼”的口号开始张贴在大街小巷时,他又觉得社会上持什么观点的人都有,需要包容。真理教徒在西非夺下第一个政权时,他觉得那是个落后国家,人民素养不够,出这种结果不必大惊小怪。
现在,桥本英二终于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力量阻止文明的坠落,他必须做点什么。想到这里,桥本英二率先举起了手。
“法皇阁下,我身上每滴血都支持您的主张。清冼科学魔鬼,恢复天人合一,事关人类未来,蝇头小利何足挂齿!从今天起,本公司就成为教会财产,所有生产线只为总颇瓦服务。回去我就召开高管会议,拟定转产计划……”
“桥本君,你想干什么!和魔鬼交易,你以为能有好结果?”
还没等麻原章晃说话,后排一人已经按捺不住,劈头打断。此人是丰田公司的世袭老板丰田章男。桥本英二闻言更不示弱。“丰田君,我们这些人利用科学魔鬼吸人血汗,原本罪孽深重,是法皇给了我们赎罪的机会。你不想忏悔,难道还要剥夺我们赎罪的机会吗?”
丰田章男和桥本英二相识多年,现在却仿佛第一次见面。“他们已经疯了,你也疯了?好吧,你们一起疯狂吧!”
丰田章男带着决绝的目光走向大门。几个信徒想拨刀阻拦,被麻原章晃制止。
丰田章男不仅平安地离开旧皇宫,而且平安地返回丰田市。公开顶撞神圣法皇的消息传开后,丰田章男成了反抗新秩序的标志性人物,许多不满真理教会的人聚集到丰田市,一起声讨邪教。
这正是法皇的深谋远虑,他需要一面旗帜把潜在的叛逆吸引到一起。时机成熟后,十三万武装教徒四面八方包围了丰田市,用云爆炸弹清洗掉这座汽车城。

本节注释一:坂本堤,日本知名反邪教活动家。1989年,坂本堤开始搜集奥姆真理教犯罪证据。该年11月3日,坂本堤与妻子、儿子一起被奥姆真理教徒灭门,成为该教暴力行为第一个受害人。
(三)

  2021年12月15日,十万名美国真理教徒试图闯入硅谷高科技产业区,收缴“魔鬼垃圾”,遭有组织的武装员工阻击。当晚,支持真理教会的国民警卫队在重武器掩护下冲入硅谷,扑灭反抗,捣毁所有高科技企业。约一万三千人在武装冲突中死去,是夜被称为”硅谷之夜”。
2023年3月6日,欧洲真理教分会宣布没收诺贝尔奖励基金全部财产,并宣布将爱因斯坦等七百六十八名科学家判定为“魔鬼代言人”,他们的名字永远不许在各类出版物中出现。
2023年5月7日,被真理教斥为“群魔之首”的比尔·盖茨隐匿三年之后在巴西旧都里约热内卢现身,宣布捐出全部财产,支持各文明国家流亡政府组织抵抗运动,为保卫科学文明作最后努力。


带头表示归顺后,桥本英二成为爱教军后勤主管之一,负责管理收归教会的所有汽车工厂,组织它们转产军用品。此时,这支最初由失业青年组成的暴力团体,也已经扩展为兵员超过两千万的庞大军队。
桥本慢慢获得了一定的权力,可以指挥人员、调动财物、管理金钱。教会稽查员一直在监视他,不过,他们肯定有一时片刻的疏忽。某些很专业的技术问题,他们就是看到他在指挥别人操作,也不清楚究竟在做什么。随着桥本英二在教会内部地位的提高,稽查官员对他越来越放松。
这天,在名古屋郊区日产公司配件厂里,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人匆匆来到桥本英二身边。他叫田村嘉浩,名义上是地方教会的骨干。在没有第三个人的小屋里,田村嘉浩掏出一块坚硬的卡片,交给桥本英二。
“就是这东西,我查了,没进入稽查名单。这种尖端成果前几年才搞出来,他们根本不知道。”
桥本英二掰了掰卡片,看似很薄的一片,却无法折弯,也不断裂。桥本英二又看看上面印刷的图案和文字,不错,效果比一般纸张都清晰。
“设备和原料都还能用?”
“都封存着,除了几个发明者,没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田村嘉浩送来的这个薄片,是通过纳米技术加工过的特种陶瓷,可以印刷分辨率极高的文字和图像。筑波大学材料实验室完成这个发明后,就赶上日本世俗政权被推翻。发明人珍惜自己的心血,将原件封存在地下室里。
“你觉得可以印刷多少张?不,总共能保存多少信息?”
“字体小一点的话,能印上一千万字吧。”田村嘉浩张开双臂,在屋里比划了一下。“一千万字,放到一起有这么多。”
桥本英二思考片刻。“将来不知道谁能找到它。资料至少要用日、英、中、俄这几种文字同时书写,所以,字数还要大量压缩!”
桥本英二不想当烈士。他豁出在同行中的声誉,就是想尽量控制一些资源,做件有利于人类未来的事。麻原章晃早就宣布过真理教的终极目标:军事上扫平全球之后,就要将人类带回到工业革命之前,他们叫它“田园时代”。目前看来,此事真有可能成功,如今在教会控制区,普通人的生活已经从信息化时代倒退到电气化时代。
那么,必须有人来保存科技文明中的精华,以备后人恢复之用。桥本英二和秘密伙伴设计了三种保存媒介。一种是硬盘,如果将来人类技术能够恢复到信息化初期,还可以读取里面的信息。一种是录音带和缩微胶片,如果人类倒退到电气化早期,至少能使用这些资料。
然而,假设人类真倒退到工业文明之前,后来者就只能用肉眼去阅读文字。为了长久保存这些资料,桥本英二秘密寻找优异的材质,最终找到这种薄如纸片的特种陶瓷。
看到印刷陶瓷的实物,想想全部印完后拟定资料后的总体积,桥本英二感到原来的计划仍然过于庞大。这么多东西,逃过教会稽察队员篦子一样的巡查太不容易了。
“我想,重点应该保存工业革命初期那些生产技术,比如蒸汽机、铅室硫酸法、伏打电池、海盐制碱等等。如果文明只倒退到电气化时代早期,不光我们,其他人肯定也保存下来相当多的资料。所以,我们得为大倒退做准备才有意义。总字数嘛,最好控制在三十万以内!”
“您是说,人类真能……退回到中世纪?”。尽管目睹十几年来世界各地的疯狂行为,田村嘉浩仍然不相信黑暗的力量会如此强大。
“就这样准备吧!”桥本英二长叹一声,目光望着远处。他仿佛看到几百、上千年后的一群人,正在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一堆印刷陶瓷片。“反文明的力量有多大,人们从来没有准确估计过。等它释放出来,就已经晚了!”
(四)

押送着一百台特种作战车辆,桥本英二和田村嘉浩乘混装船驶向中国大陆,停靠在曾经的世界第一大港——上海港码头。两人已经和教会军队高层混得很熟,颇受信任。办完手续后,他们开着越野车驶入市区,自由行驶。大街上除了自行车外,只有这种漆着双色朝阳旗的机动车可以通行。
车子驶过昔日的上海人民广场,在那里,中国的真理教信徒已经搭建起“真理之火”,一个火炬造型的水泥台子,高达两层楼,顶部有个巨碗。自建成后,这个燃烧天然气的火炬从不熄灭,信徒们不时将从各处缴来的科技书刊扔进去焚烧,黑灰从火焰中飘散出来,将黑点缀在信徒的白袍上。
正行驶间,前面道路被一大群人阻住。那是真理教徒在游行。走在前面的十几个年轻信徒扭着三个中年人,按着他们的头,不停地击打着。三个人都穿着实验室专用的白色大衣,脖子各挂一块大木牌,上写“转基因恶魔XXX”,名字都用红笔打了十叉。不知道教徒们是要让他们在精神上死去,还是从肉体上消灭。
田村嘉浩缓缓地开着车,贴着路边行驶。虽然这是件特大号的魔鬼垃圾,但上面漆着高级教会用车的标志,信徒们不敢阻拦。沿途,一群群教徒在清理通讯基站,挖掉输电线路。车子开到外滩附近,道路两边成百上千的信徒正在翻挖路面,拆除下面的各种线缆。
接着,前面又涌过几千名年轻人组成的队伍。他们穿着白衣爱教军军服,即将参加新实智光统领的远征军,与维护科学魔鬼的南美国家联军作战。如果有谁幸未战死,便会留在地球绿肺亚马逊森林里,过起天人合一的新生活,永远不再回到这座被魔鬼腐蚀到肌理的城市。他们已经把这些誓言写下来,一式两份,一份交地方教会备案,一份保存在自己身上。
在教会控制区,一切现代学校都被废除。真理教会宣布,将不再有文字写成的文凭,年轻人要在劳动和战争中接受教育。由于现代化企业纷纷被毁,城市里已经没有多少就业机会来容纳这些青年。他们响应教会号召,进入乡村,返回田园,或者参加远征军,解放地球上那些仍然被科学魔鬼统治的地方。
文明国家的军队全部加起来,应该是一支无可匹敌的力量。不过,这些国家在邪教面前首鼠两端,勾心斗角,遂被奥姆真理教利用各种矛盾各个击破。
就这样,桥本与田村二人以检查军用车辆保养情况为理由,沿着长江一直驶向中国西部。这个国家的政权已经奄奄一息,和他们作战的并非侵略军,而是在工厂扩建中失地的农民,被新技术挤掉劳动岗位的工人,破产的商人,失意的文人,无法就业的学生,环境污泥的受害者。甚至,可能只是生活中不如意的人,生平苦闷无处发泄。奥姆真理教为所有这些人找到了共同的敌人——科学魔鬼。从道德沦丧到人口下降,从亲情淡漠到犯罪滋生,从气候变暖到癌症多发,科学要为一万种丑恶现象负责。而它的辟护者,那些现代世俗政权,必须被推翻。
一路上,到处是烈火焚烧的工厂,炸毁的高炉,掀翻的高铁路轨。带领中国完成工业化,还试图在整个亚洲范围内推行工业化的中国政府,天生就是魔鬼代言人。美国政府灭亡后,它荣升为世界头号魔鬼代言人。几年前,这里爆发了一系列由中国真理教徒组织的骚乱。他们炸毁安徽的托卡马克实验室,焚烧武汉的转基因实验田,拆除贵州的天文望远镜,冲击中国科学院设在各地的实验室,揪斗各学科带头人。在这片充满反智传统的土地上,反科学的火焰一点即燃。
中国政府被迫派出警察弹压,直到出动军队,到处发生流血冲突。早就四面包围在国境线上的真理教军队以保护教友,惩办魔鬼代言人为名,从北、东、南三路攻入中国。战争中几乎没发生多少有规模的战役,以不逊于外国教友的狂热,中国真理教徒在战场后方捣毁公路、铁路、桥梁、输电线和通讯线路,大部分中国军队都被真理教徒包围在军营里无法调动。双色朝阳旗很快就在十几个省份上飘扬。
桥本和田村来到刚刚被爱教军攻占的武汉。在军队集结区外,他们终于找到了联络对象。此人叫吴兴川,十几年前,他和朋友们组织了一个叫“科学公园”的社团,旨在宣传科学,抵制反科学言论。随着文斗迅速转化成武斗,吴兴川和同伴转入地下,将组织改名为“科学家园”,准备在中国沦陷后展开复兴科学的秘密斗争。
重压之下,全世界科学人团结在一起,为保护文明火种作着最后努力。桥本考虑到日本地域狭小,真理教势力根深蒂固,所以想把秘密资料转移到中国大陆。
三个人站在一处高岗上,旁边停着那辆改装后的车子。压缩到几十万字的科技历史资料分别用日、英、中、俄四国文字写成,记录在硬盘、磁带和印刷陶瓷上。十几位日本科技史专家秘密书写了这些资料,然后全部服毒自尽,以免泄密。现在,这些用生命书写的珍贵资料就被封存在汽车的夹层里。
“刚收到爱教军的内部消息,他们已经攻陷南美联军的最后集结地。”桥本把这个沉重的消息带给后者。“这里的反抗也不会坚持多久。”
在南美腹地,多国联军建立起一个名叫“时代方舟”的基地,将一大批科技成果保存在那里。既有实物,也有技术资料。如今,真理大军已经把这个基地彻底破坏,所以……
“这是另一个‘时代方舟’。”桥本英二指着那辆越野车,动情地说。“也许一百年后,它是全人类仅存的一套科技资料。兴川君,请千万保护好它。”
“是啊,不过,我们这个计划比他们规模小,就叫‘时代之舱’吧。”
“好吧,就叫时代之舱。”田村好奇地问:“吴先生,这个‘时代之舱’,您计划建在哪里?”
吴川兴指指远处的长江。“我们最初拟定了西南、西北、中南三个秘密保存地。如今中南已经沦陷,西北即将不保,只有送去西南那个基地。”
“往西南方向?洪水马上就要从那里涌过来了。”
以“清除大地母亲血管中的栓塞”为名,真理教号召信徒拆除一切水利设施。作为世界头号大坝,三峡工程自然不能幸免。五小时前,爱教军发射中程导弹,用一千吨当量的战术核武器直接命中坝体。一百亿立方的库水倾泻而出,即将涌到武汉,再去冲击下游百万平方公里土地。成千上万的居民听到消息,正从长江沿岸逃向四面八方。
“所以我们才选择迎水而上,混在难民中不容易引起怀疑。两位放心,我们已经制定了详细的转移计划。”
“田村君不必回来,他和你们一起去,我留下与真理教周旋。”桥本英二做着最后的布置。“不过,那个位置究竟是哪里,我还是想了解一下。”
吴兴川为难地说:“桥本先生,我们一起谋划这件伟业,我理当相信您。不过,您还要经常和邪教相处,万一事发被捕……”
面对酷刑,人的意志力并不可靠,他们都明白这一点。田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我看可以这样,请兴川君留下此地的经度。将来如果一切安全,您又需要了解这个地点,只需要找到纬度就行。如果失手,即使他们知道这个经度,总不能绕地球一圈去搜查。”
吴兴川明白,桥本英二为这个计划赌上了一切,更有那十几位异国战友的生命。如果一点都不透露,他不会放心地把资料留下。于是,吴兴川把计划中那个埋藏点的经度以口头方式提供给对方。
就在这时,半天空突然出现几道火流星。它们越来越亮,越来越大,齐齐朝这个方向扎了下来。“导弹!大家快卧倒!”吴川兴连忙召唤大家寻找掩体。
几秒钟后,先是耳骨被震破。接着,空气热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他们什么都没听到就昏迷过去。
等三个人清醒过来后,浓烟烈火已将周围覆盖起来。中国军队使用地对地导弹向这个集结地进行反击,摧毁爱教军设在这里的物资储备库。
三个人先是跑过去查看那辆车。还好,这辆军用越野车并无损坏。心情一放松,桥本才感觉到前胸后背钻心地疼痛,几块碎片击穿了他的身体。
天啊,其他两人迅速跑过来给他包扎。“我们送你去野战医院。”
桥本摆手阻止了他们。“你们快走,护送‘时代之舱’就位。田村,这是你消失的最好机会!”
“那您……”田村关切地问。
桥本苦笑着指指伤口。“放心吧,受这样的伤,我在邪教那面能混得更好。”
“那个经度,您还记得吗?”吴兴川问道。桥本英二复述了一遍,吴兴川点点头,创伤没有影响他的记忆。
一小时后,夹带着船只、房舍、树木和尸体的洪水卷到这里,漫过大坝进入市区,武汉三镇成为泽国。桥本远远地躺在野战医院里接受着医治,一个将来能影响人类历史的秘密被滔天洪水隔绝在那边。
他们能成功吗?
他们肯定能成功!
2028年6月15日,98个“真理国家”派出其首脑,在东京召开合并大会,宣布废除现存国家体制,建立统一的真理政权,奉麻原章晃为”人类领袖”。这些国家的居民称为“新人”,在新时代里拥有完全权利。在此之后被教会军队征服地区的人称为“旧人”,他们和后代将被终生监管。
  2029年7月6日,真理教公布经典全集——《朝阳启信录》,内容包括麻原章晃本人的言论,以及若干高级大教士的著作。法皇圣谕宣称,《朝阳启信录》是人类言行的规范,在真理世界中,任何人不得有违悖该经典的言行。
2030年初,在共同敌人的逼迫下,以色列人与阿拉伯人进行秘密军事合作。为消灭以色列人的核力量,麻原章晃钦准“以魔治魔”的军事方案,用核武器突袭位于内格夫沙漠的以色列核基地。五千架轰炸机和强击机对中东主要城市进行无差别轰炸,在两天内将它们彻底摧毁。
2030年4月8日,远征军将领中田清秀率军队进入巴黎,北约残余军队投降,文明时代最后一次对真理教的武装反抗以失败告终,被真理教官方史书称为“朝阳总颇瓦”的十年世界大战宣告结束,全球合计死亡三亿三千五百万人。
从此,全世界每个家庭都必须在正对房门的墙上挂起麻原章晃的画像,直到整整一千年以后……

本节注释:90年代初,麻原章晃为奥姆真理教制定计划,要在2000年控制日本,2010年统治世界。
第二章:十五亿人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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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





真理纪元998年,公元3018年,兄弟群岛大教区。
这个地方在魔鬼时代叫做新西兰。为肃清旧时代的记忆,真理教会花了几百年时间,不断更改全球地名。如今,就是本地教会的学者,也无人知道那个英文地名。过去的新西兰包括南北两岛,北岛面积大,如今称为兄岛,南岛自然成了弟岛。两岛合成一个大教区,在真理教会46个首级行政区域中,这是面积最小的一个。
  苏吉拉纳坐在位于大教区行政中心珊瑚港的办公室里,背后的墙壁上挂着麻原章晃的画像。他是一名军官,服役的团队并非专司作战的爱教军,而是神圣的秘密警察——异教与叛教行为稽查总队。他们要对付魔鬼代言人、异教徒,还有教内的异端。
上午,助理军官莫托马押着一名嫌疑犯走进办公室。这人自称风啸尘,37岁,专作上等羊绒生意。他带着两个伙计,来自北面几千公里的朝阳大教区。不过,在这个没有电讯的时代,来往一次核实他的身份恐怕得用几个月。
此人由治安军那边送过来,那是真理教世界里的普通警察。治安军发现这三个商人行踪怪异,经常出入深山,荒野,不象一般商人只去居民点。于是就把他们扣押起来,送到这个专门鉴别异教行为的机构里。
莫托马扭着风啸尘的肩膀,站他面对神圣法皇的画像。据说,麻原章晃的眼睛可以震撼罪犯的灵魂,让他们从实招供。在那双神圣的眼睛下面,苏吉拉纳用肉体凡胎的眼睛打量着嫌疑犯,这是个黄种人,部下给他量过身高,一米七五!在这个时代里,他显得鹤立鸡群。苏吉拉纳一直被同事当成高个子,身高也只有一米七三。一千年的田园生活,营养和医疗水平的下降,把人类平均身高削去足有二十公分。
苏吉拉纳围着嫌疑犯转了一圈。这人身上没什么气味,难道他经常洗澡?在这个没有自来水的时代里,洗澡是种奢侈享受。擦拭不净的汗液和屎尿混合起来,长时间发酵,人人身上都是这种味道。不过,据说“魔鬼代言人”会经常洗澡,以求防病之功效。他听稽察队的前辈介绍过经验,根据爱洗澡这个习惯,他们就成功地抓到过魔鬼代言人。
“你什么时候洗的澡?”
“我刚洗完澡,就被治安军抓了。”风啸尘的声音不象他的个头,卑微懦弱。
苏吉拉纳看看旁边,莫托马点点头。治安军抓他的时候,此人衣服都没有穿利落。“为什么这么远来我们这里?你们北面就是布里亚特大教区,那里没有羊绒吗?”
“那都是粗货,我们大教区的有钱人,就喜欢兄弟群岛的产品。”
羊绒稀有珍贵,以克论价。商人们不远万里求购,并非不可理解。“羊只都在牧场,你为什么经常往山里跑?”
“除了羊绒,我还想找些草药。您知道,我们大教区草药学发达,其它地方看不上的东西,在我们那里都能当药材去卖。”
朝阳大教区就是古代中国的东半部。医学科学被取缔后,世界各地传统医学成为正统,朝阳大教区以此见长,声名远播。
言语间没什么破绽,还是查查货物吧。苏吉拉纳从风啸尘收购的羊绒上割下一片,带着莫托马走进稽察队地下室。他从壁柜里端出一个半米长的玻璃匣,里面放着一卷厚厚的手抄本。苏吉拉纳示意莫马托站在远处,然后打开锁,小心翼翼地把手抄本捧出来,双手合什,低声念诵。
“秉告人类智慧的源泉神圣法皇,秉告师祖新实智光,晚辈苏吉拉纳需启动实录,破秘解惑。”
摆在他面前的,是稽察队中不传之秘——《科学魔鬼器物实录》,记载着各种“科学魔鬼”的外观、尺寸和性能。为避免给魔鬼张目,这份文件全世界只有百来本。每个大教区稽察队总里收藏一本,用来对照辨别缴获的违禁品。其它五十多本分别存在圣山、圣城,教会各中枢机构那里。即使教区的首席大教士和总督,教内品级比稽察队长高,也不能随意观看这本书。
同样为避免魔法流传,《科学魔鬼器物实录》中不记载这些器物原来的名字,只标出某类、某种、某编号。每隔几十年,这本实录就会重新编辑。如果现实世界里某种魔鬼器具已经被清理干净,实录中就把它删除,免得后人看到记载,生出好奇。
稽察队内甚至规定,单人不能阅读此书,旁边必须有同事陪伴,互相监视。以前,苏吉拉纳都是和稽察队副队长一起查阅这本书。现在他的老伙计不在,只好让助手代替。
按照书上的指示,苏吉拉纳从羊绒上剪下细长的一条,用火点燃。那东西立刻被烧得焦糊。苏吉拉纳又闻了下气味,没错,是纯粹的羊绒制品。但这还不够,苏吉拉纳翻开“魔鬼织物——纹理辨识”一节,对照着上面的草图,辨认着羊绒的纹理。当然,实录上没有照片,只是手绘的图案。实录这一部分写到:昔日科学魔鬼降临人间,第一步就是制造织物,引诱世人。现世织物是否人工制造,务需分清。
拿着放大镜,苏吉拉纳仔细分辨着织物的纹理走向。看不出什么问题。他开始相信这个外乡商人被冤枉了。治安军要么是疑神疑鬼,要么就是索贿未成,施加报复。
苏吉拉纳友好地出现在风啸尘面前。“您可以走了,治安军搞错了。”
风啸尘千恩万谢,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苏吉拉纳摆摆手。“只要不是魔鬼代言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本教区地处偏僻,还望各处朋友前来促进贸易。”
  正在这时,一个稽察队员门都没敲就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队长,队长,副队长递来消息,临时有变,情况紧急。”
苏吉拉纳瞪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他把这名队员拉到旁边屋子里,一把抓过纸条。
风啸尘和两个伙计带着货物,离开稽察队,直奔珊瑚港口而去。“差点在阴沟里翻船,还好,那个稽察队长年轻,没经验。”一个伙计抚着胸口,大气长出。
“也许这并不是合适的备选地?”另一个伙计想想刚才的经历,也是心有余悸。
“不,将时代之舱放到这里,非常合适。而且……”风啸尘又想到了这个年轻的秘密警察。“稽察队就是天生的叛徒,或许,这个队长也是合适的人选。”
(二)

  雪坳镇,一座背靠雪山,面朝平原的小镇。居民多数从其他大教区迁来,身世不清不楚,财富来路不明。小镇各处是砖木结构的新楼,漂亮,舒适。流动商贩的马车从官道驶来,穿行期间,他们都知道这个镇的人有钱。
小镇居民要想过上好日子,必须做两件事,一是与兄弟群岛绝对领袖全宁梓总督搞好关系,私下里交上保护费。二是别多问邻居的事,甚至,彼此间能不来往就不来往。所以,当白种老人哈姆达尼住到小镇上时,并没有人打扰他。哈姆达尼建起一幢小楼,但并不长住,只是偶尔带些年轻人过来住段时间。邻居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尽管哈姆达尼看上去慈眉善目,说不定就是个退隐的江洋大盗。所以,谁也不多问他的来由。
这天,走街窜巷的行商路过哈姆达尼的小楼,看到门窗紧闭,大门上锁,摇摇头离开了。其实,在小楼的二层,拉紧的窗帘后面,满满坐着一屋子人。哈姆达尼居中,坐在桌子后面,桌旁围着七、八个年轻人,最大的将近三十岁,最小的才十四五岁。
“孩子们,你们中间年纪大的,应该对‘东海大叛乱’还有印象,这场战争978年才结束。”
那是一场波及半个世界的治安战,其规模小于过去一千年里四次“总颇瓦”,但也打得尸山血海,田园荒芜。兄岛在东海大叛乱中更是遭叛军血洗,座中最大的昌吉赞布那时已经出生,对当年残砖破瓦的景象还有记忆。
“你们觉得,这场战争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邪教搞愚民政策,人民没受过良好教育,容易被煽动。”年纪最大的弟子,藏族人昌吉赞布回答道。
“是因为邪教散布仇恨,让人们不懂得彼此互爱。”二十多岁的泰族人阿南春回答道。
“是因为邪教内部巧利名目,争权夺势。”十四岁的小女孩卡梅丽娅回答道。
哈姆达尼点点头。“你们说得都不错,这些原因确实存在,但都是人们思想认识上的原因,并不是最重要的。这几十年连续出现世界规模的战争,根本原因就是那个‘十五亿人的魔咒’!它要发挥作用啦!”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五亿人的魔咒?谁也没听师傅以前说过这个词。哈姆达尼拉开桌面,现出夹层,里面摆着一本古书。那时魔鬼时代的印刷品,一个精装本,封面上印着大家都不认识的方块字。
真理纪元130年,为避免魔鬼思想流传人间,第六代教主卡里姆昌德命令部下编制教会通用语,俗称真理语。他们在南岛语系里找到一种当时仅有数千人使用,濒于死亡的语言。因为长期处于封闭状态,这种语言里几乎没有表达科学技术的词汇。教会学者为这种语言制定了有三十一个字母的文字体系。从此,一切民族语言都被禁止。最多可以交谈,但不能书写。凭此方式,奥姆真理教让所有科技概念退出人类的记忆。
时至今日,即使魔鬼时代的印刷品重现世间,也很难找到读懂它的人。显然,哈姆达尼可以读懂,但他还没把这个本事教给弟子。这些年轻人刚刚启蒙,他还要仔细考察。
更要命的是,这些前代印刷品本身就是违禁品。所以,哈姆达尼直到对这些弟子产生了足够的信心,才敢把它拿出来。
“这是用古代中文印刷的书,名字叫《人口历史学》。此书记载了人类历史上人口变化的规律。这本书出版于公元2018年,真理纪元前二年。当时,全球人口已经超过了七十亿!”
这个数字把年轻人砸晕了。他们知道的历史都来自《朝阳启信录》。其中的《史卷》告诉大家,由于科学魔鬼侵蚀人类,导致体质衰弱,生育下降。魔鬼时代末期,世界上仅存活五亿人。如果不是神圣法皇力挽狂澜,人类就将亡族灭种。
“真正的历史不是那样。在工业革命,也就是邪教所谓魔鬼时代来临前,手工生产技术最多只能养育十亿人。人口一旦增长,就会造成物资不足,战乱、饥荒、瘟疫流行,让人口大大缩小。然后再生育,再增长,再死亡,反复不已。直到工业革命之后,营养和卫生条件让人类减少死亡,人口数量一涨再涨,直到这惊人的七十多亿!”
“也就是说,真理纪元开始后,人类缩减了那么多?足有……七分之六?”昌吉赞布计算着。
“是的,我看过教会的秘密统计,大概在真理纪元500年左右,全世界人口就降到十五亿之下。从那以后,如果人口只有十一亿、十二亿,就不会暴发全球战争。一旦突破十五亿,世界大战就会在三十年内出现。这些战争具体出于什么原因,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十五亿人,大家缺衣少食,只有找理由杀死其中的几千万,一两亿,才能腾出生活空间!”
“为什么会是十五亿?工业革命前不是只有十亿人?”阿南春好奇地问道。
“科学虽然被摧毁,仍然给世人留下余惠。工业革命后两百年里,可耕地增加许多。不少丘陵、湿地都被平整开荒。交通也方便了很多,崇山峻岭可以贯通。真理教铲掉以前的路面,毕竟还保留下路基和隧洞。食物可以大范围调运,减少饥荒。农作物品种在科学时代也曾经大大改良。依靠这些,尽管现在只能使用人力、畜力、风力和水力,地球仍然可以多养活五亿人,但是再多就不可能了。”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那现在,现在全世界有多少人?”阿南春问道。
“世界人口在50年前突破15亿。东海大叛乱前达到17亿,那场战争全球有六千万条生命祭祀了地球母亲。”
“这个……还是没死够?”卡梅丽娅扳着指头计算着。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地球总人口仍然超过15亿。而且只要二三十年,新一代人又长大了,土地和粮食又会不够用。试想,如果大家都有吃有喝,无论什么人,用什么借口煽动仇恨暴力,想吃粮当兵的人必然很少。但如果自己或者亲人快饿死了,为一口饱饭去屠杀的人就会多起来。饥荒面前,什么样的教义都不管用。或者,什么样的教义到那时候,都只是杀掉别人,保存自己的借口。只有……只有……”
哈姆达尼望着窗户,目光似乎透过窗帘,穿越时空,望见一个曾经的世界。那个世界存在过,他没有看到,或许,也许这些年轻人能看到?
“只有让科学的光芒重新照耀世界,它能从大自然里找到足够的资源,七十亿人,一百亿人,都能养活。人类不仅会越来越多,而且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改善。象我这样的老人不再罕见,年轻的孩子也不会再有死去的兄弟姐妹。”
在这个时代,五岁以内的儿童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三十。所以,座中每人至少有一个兄弟姐妹无法陪伴他们长大,大家对此早就习惯了。然而,也许世界可以不这样悲惨?  
就在这时,屋里响起三轻一重的铃声,这是约定的信号,自己人回来了。哈姆达尼使了个眼色,昌吉赞普跑出去开门。很快,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大踏步跑上来。他叫路易·凯奇,法兰西人。
“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哈姆达姆问道。凯奇是他带上岛的保镖,哈姆达尼安排他去联系岛内一名同党,本来估计他要四天后才回到这里。
“师傅,我按您的要求去传递信息,正好路过仙桃山脉,阿南春同学的家。我专门去打探了一下,那个村子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甚至,那里根本没有泰族人!”凯奇说罢,对阿南春怒目而视。“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你为什么这样说?你怀疑我是谁?”
“是啊,我并没有叫你去调查阿南春的家事。”哈姆达尼奇怪道。
“但为了组织安全,我应该这么做。”
这一师一徒都属于流传千年的秘密组织“科学家园”。发展到今天,这个团体的成员已经分成两派。一派叫爱能派,相信人类自有理性,靠一点一滴的知识启蒙,总可以帮助人类回到科技进步的路上。另一派叫强力派,认为只有靠暴力建立局部政权,在那里清除真理教会的势力,强行推广科学技术,再靠先进力量与真理教决战,才能恢复科学时代。
在教会全球一体的高压下,这两派谁都没看到自己设想的曙光。他们在组织上也没有分家,只是在内部经常争吵,彼此互不买账。此番行动中,哈姆达尼属于爱能派,想在这个偏僻所在寻找一批对科学有慧根的年轻人。凯奇则是强力派,担心老师这样下去,会引狼入室。所以,他对老师招收的每个学生都表示怀疑,尤其那些年纪大的人,他都要暗中调查。这样一来,果然让凯奇抓到了破绽。
“师兄,你为什么怀疑我?难道我对科学的理解不够准确?”阿南春一脸委曲。
“我怀疑你,就是因为你对科学知道得太多了,几乎一点就透。”凯奇望着大家,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支持。“你们都知道,邪教内部也有一批人学过科学的皮毛。而且,他们都有个致命缺陷。阿南春同学,除了你的父母,还能报出你兄弟姐妹的名字吗?也好让我们核查一下?”
凯奇所说的这批人,就是异教与叛教行为稽查总队队员。为了有效执行任务,真理教特许他们接触一点科学知识。而且,自从第十一代教主卡里布斯之后,这支秘密警察部队的新成员都来自教会孤儿院。除了教会这个父母,他们再无任何亲人。这些人从孩童时代就被教会在全球范围里调派。收养在这个大陆孤儿院的孩子,要被送到另外一个大陆的稽察队受训。教会认为,非此不能保证这批人对教会的绝对忠心。所以,他们在供职的地方没有任何亲人。
不管阿南春究竟是谁,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四五岁,掩饰功夫还没到家。听到“致命缺陷”这个词,一丝痛苦和不快从他的脸上掠过,这比言语更能揭示真相。凯奇伸手去抓他的衣领。阿南春猛地转身,格开手臂,迅速抓起桌布,麻利地裹住那本中文书,把它抱在怀里。
  “你是……?”哈姆达尼知道,凯奇是对的。
  “大教区稽察队副队长旋风!”
  哈姆达尼张口结舌。这个学员他观察了很长时间,他是个园艺工人。爱养花弄草,对研究动植物生长很有兴趣。哈姆达尼因势利导,将他引上钻研科学的道路。怎么看,这个纯朴的年轻人都不会是秘密警察。
哈姆达尼还在发呆,余下学员反应可不慢。旋风身后一个学员抡起椅子,向他头顶砸下来,另一个学员抬腿向他的腰间蹬去。旋风在桌子上打了个滚儿,一脚踹到了砸来的椅子上,两个袭击者双双跌倒。旋风已经跳到桌子的另一边,向窗口纵身跃起。
昌吉赞布凌空扑来,想在旋风跃出窗前抓住他的双脚。旋风不得已,只好在空中改变方向。左脚踏在对方的肩膀上,身体倒翻回去,落在不远处的地下。
  “袭击教会司法人员,你们知道是什么罪过吗。”旋风厉声喝到。
此时,哈姆达尼已经清醒过来。连连摆手。“停,停,大家不要动手。”
“为什么?”凯奇不解道。
  “稽察队副队长都来了,他们肯定有准备。你们反抗只会加重罪名,别作无谓牺牲。现在只有这件违禁品,一切都有我担下来。”
  “老师,反正已经暴露,不反抗又有什么用?别忘了,魔媒要受什么刑罚。趁现在他们的援手没到……” 昌吉赞布恳求道。话未说完,人影一闪,旋风已经来到他面前,右肩一扛,将他直摔出去。
  屋子里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热血沸腾的打斗场面刺激下,哪听得进老师这番示弱的话。一瞬间,又有两条木棍和一把利斧劈过去。旋风必须用一只手抱住怀中的证物,在小屋子里施展武功非常不便。于是一低身,从击来的棍棒缝隙中钻出去,用膝盖撞开门,冲到外面,再从楼梯上倒翻下去,落到一楼,打开大门。
一个壮汉已经站在门外正准备开门,正是凯奇,他从窗户里直接跳出来,挡在前面,抓住旋风的衣服,门口也被他堵上大半。旋风左右摇摆,想卸去对方的劲道,但却没有挣脱。凯奇也也没抓牢。旋风猛地一肘,打在凯奇的小腹间,后者痛得松开手,但仍堵在门口。
这时,已经有学员追下楼来。凯奇是科学家园秘密训练的武装人员,有他领头对敌,大家信心顿生。一根粗木棍拦腰向旋风扫过来,周围窄小不堪,旋风已不可能闪转腾挪。只好双足踏定,大喝一声,木棍击在他的肋间,竟然一断两节。
  “昌吉,你保护老师,余下的人一起上!”凯奇一声令下,让大家在慌乱中有了主心骨。哈姆达尼毕生不谙暴力,被昌吉赞布推进卧室。剩下的学员各抓家伙,从楼梯上冲下来。
旋风已无路可去,只有硬闯,于是连环飞腿踢向凯奇。后者用胳膊挡住了其中一腿,用胸膛硬接了两腿,一股热流涌向嗓子,但仍把在门口不退。旋风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戮向对手的眼睛。凯奇下意识地一躲。就在他重心移动的瞬间,旋风低头撞向他的右肋,硬生生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旋风身高一米五二,属于中等偏下身材。他身体灵活,动作迅猛。“旋风”本是他在童蒙院受训时的绰号,时间长了就成为本名。在狭窄空间里打斗,旋风优势很大。
  闯过这道门,外面并非大街,而是哈姆达尼私宅的院子,所以旋风尚未脱困。只是院子里空间大,便于他施展武艺。旋风跑向紧锁的院门,几只木棍从他背后掷过来。旋风知道自已没机会从墙壁上跃出去,只好留在院子里和敌人周旋。
  “守住大门,围住他,别主动进攻,他向哪冲,大家就向哪里堵,消耗他的体力。”凯奇组织着同伴围攻。他自己当做预备队,随时准备挡向旋风突围的方向。他知道,论实际武功,这个邪教警察远在自己之上,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干掉他。
旋风本来只想逃出去报信。这是四面环海的岛,只要封锁港口,谅这群人无法逃脱。但是,看到众人血红的眼睛,他知道不下杀手,恐怕难以脱身。传播科学魔鬼是真理教世界中最大的罪恶,刑罚远重于杀人放火之类的世俗罪行。这些人眼睛流露的不是愤怒,就是恐怖。
没等旋风再出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飞快地来到门外。旋风立刻振奋起来。凯奇脸色大变,喊道:“快,快,都退到楼上去!”
  马蹄声未落,一个身影便从院门上方飞掠进来,稳稳地站在门口。那人刚落地便立刻转身,一剑劈开门闩,踢开大门。来人那一头暗红色头发令旋风倍感亲切。“大哥,你可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扬扬手中的违禁品。
  “血!”苏吉拉纳指指旋风的脸,然后向冲进来的稽察队员命令道:“保护副队长,其余的人跟我冲上去。”
  苏吉拉纳利剑在手,领头冲上楼梯。出乎意料,一路上未遇抵抗。直冲到二楼,才发现一群学员挤在屋子里,哈姆达尼双臂张开,象保护雏儿的鸟一样挡在他们面前。“军官先生,他们不会反抗,请不要伤害他们。”
此时强弱分明,学员们已不象刚才围攻旋风时那样有信心,大多数学员眼睛里已露怯意。“所有人都扔掉武器,抱头蹲下!快!”
苏吉拉纳喝声未落,背后风声响起,有人偷袭!苏吉拉纳不用去看,凭借多年训练出的听力和直觉,回身就是一剑!来人颈部动脉被他割开,鲜血喷溅到对面墙上,屋子里响起惊呼声和惨叫声。
就是这些人,他们的祖先杀害妇孺,残害生灵,损毁自然,破坏环境。如果不是法皇降世,他们必定要毁灭整个地球。他爱这两个岛,爱这里的男女老幼,爱这里的山山水水,所以他应该仇恨这些恶魔。深仇大恨化为一刀,苏吉拉纳一时间痛快无比。
凯奇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师傅,你看到了吧,启蒙只是梦想,暴力才能制暴!”
( 四)


兄弟群岛大教区,总督府外面的草坪上,厨师正在翻动地炉,拨开碳灰,夹出烤熟的肉块。一一切片,调上作料。苏吉拉纳和旋风分坐餐桌两边,被卷着香气的微风包围。虽然贵为稽察队的正副指挥,平时也只能以玉米饼、土豆泥为主食,开一次荤并不容易。
脚步声响起,卫兵拥着一个老人走进草坪。此人一头钢针般的白发,身高虽然只有一米五十,但显得很硬朗。身上的休闲长袍在胸口处绣一个三角金星,这是大教区总督的标志。
来的是兄弟大教区总督全宁梓,二十年来,他都是这片海域至高无上的主宰。全宁梓是朝鲜族人,祖上由白山大教区迁到兄弟群岛已有几代,只有全宁梓作了官,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当上大教区总督。
二十六年前,真理教中央养成院院长东海大师以反对教会腐败,回归法皇时代为号召,占据西方大陆发起反叛。战争中,东海大师曾派一哨偏师横渡东大洋,袭击兄弟群岛。大教区军政官员望风而逃,年纪不足四十岁爱教军低级军官全宁梓审时度势,带领军民击溃入侵部队。叛乱平息后,都会中枢论功行赏,全宁梓就当上了总督,一任二十年。时间之长,在当今全球四十六个大教区总督里首屈一指。
人往高处走,全宁梓并非不想在权力阶梯上再迈一步,怎奈朝中无人,只好收敛野心,利用此地“天高教主远”的方便为自己牟利。在政教合一的真理教世界里,教区大教士作为精神领袖,其权威在总督之上。然而,二十年间来此赴任的几名大教士或者默认全宁梓的权威,或者被他用各种手段赶走。
“坐、坐。”全宁梓象招呼子侄辈一样,向两个年轻人示好。“刚才有事来迟。怎么样,口水含了半天了吧。”
侍者捧上肉食、餐刀,一桶红白相间,脆嫩喜人的泡菜。甚至,总督还让佣人在碎冰块上浇淋果汁,做成冰饮。在没有制冷设备的今天,要在冬天从淡水湖泊里切割冰块,放入地窖里存到夏天,才能获此口福。
虽然眼馋,但在进餐之前,他们还有一道手续必须完成。全宁梓领着两个年轻人,双手合什,小声念诵:“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这是真理教社会中的一段正心文,大到婚丧嫁娶,小到衣食住行,教徒必须念诵正心文,以收正心诚意之功效。念罢,全宁梓端起一杯家乡的米酒。“两位青年才俊,魔媒落网,可喜可贺。来,干杯!”
  三个人将酒一饮而尽。总督连连夸奖,两个年轻人并未显得轻松。他们知道,哈姆达尼和雪坳镇里面其他人一样,来岛之前都向全宁梓行过贿。他们自作主张抓了此人,等于扇了总督一记耳光,甚至会让他有所牵连。
“其实,我早就怀疑这个老家伙的来历。但是,为了让他自我暴露,才允许他上岛定居。几年来我一直采用麻痹战术,果然让他露出了马脚。”
“是的是的!您的英明我们在报告上一定写清楚。”没等苏吉拉纳开口,旋风先接下话喳,同时用脚轻轻踢了苏吉拉纳一下。他知道,这是全宁梓在暗示他们如何向总队汇报。还好,虽然全宁梓讲的完全不是事实,苏吉拉纳并没开口。
作为教会秘密警察,稽察队象毛细血管一样伸入各大教区,但只受位于圣城的稽查总队垂直管理,以此来保证它不受地方势力影响。二十多年来,稽察队也是全宁梓在岛上唯一插不进手的势力。不久前,老队长突然失踪,临时换上两个年轻人出任正副队长,全宁梓早想笼络一番。但是他们也不是善茬。总督想了想,把话题岔到一边。
“经查,除了魔首哈姆达尼,还有现场击毙的那个白人,其他罪犯都来自本岛。你们稽察队定罪,按例我们地方官员不得干涉。不过,这些本地年轻人只是受到盅惑,并未效忠魔鬼,更没有实际危害。你们看,要不要从轻发落?”
按照真理教的司法条例,世俗犯罪行为即使判处死刑,无非砍头或者绞决。如果抓到魔媒,也就是宣传科学思想的罪犯,只要审定无误,一律处以“回归自然”极刑。就是把他们扔到笼子里,让某种动物吃掉。具体用什么动物可以因地制宜,一般大教区使用常见的豺狼虎豹,也有的地方用蟒蛇、食人蚁或食人鱼行刑。真理教认为,当年科学魔鬼的一大罪恶,就是荼毒生灵,破坏生态平衡。如今让他们被动物吃掉,算是替万物报仇。
三十五年前,兄弟群岛最后一次实施“回归自然”大刑,是用一群鳄鱼吃掉两个魔媒。不过事后却发现,那是起屈打成招的冤案。两代人过来,位于真理堂旁边的行刑现场再没有使用过,当年的鳄鱼也都死掉了。现在,预感自家亲人会受此酷刑,全宁梓那边已经被求情的家属踢破了门坎。
两个年轻人忠于职守,却不嗜血。加上从小在这里长大,也有一分乡土感情。他们答应,所有罪责都放到哈姆达尼身上。案子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两个人轻出一口气。
全宁梓立刻转了个话题。“两位贤侄,你们勇慧俱备,堪为我教栋梁。不过,你们也都二十多岁了,该谈婚论嫁了吧?”
苏吉拉纳和旋风对视一眼,不知道总督要做什么。全宁梓让部下取过一幅少女的画像。“金子淇,我的亲戚,品行端正,身世清白,在大教区养成院任教。我想介绍给苏吉拉纳队长,你看怎么样?”
稽察队员虽然都是孤儿,到了一定年纪,也要结婚成家。为避免被魔鬼或异端势力借此渗透,稽察队员的婚姻不能自主,必须由教会内部包办。他们可以拒绝,但自行选择的配偶仍然要教会批准。对于这一天,两个年轻人都有心理准备。不过,这可是全宁梓的亲戚,他们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我刚接手队长一职,至少几年才能熟悉。我想再为教会多贡献力量。”苏吉拉纳推托道。
“结婚也不妨碍你给教会出力嘛。”全宁梓显得很迫切。“莫非你已经有了意中人?
“没有,没有,但是,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为避免稽察队员长住一处,与地方势力相处过密,失去监视作用,稽查总队常把稽查官员在各教区间调来调去。半年前,全球稽察总督玛辛加莅临马尼拉大教区,视察环东大洋各地的稽察工作。兄弟群岛稽察队长安萨里带着副手乘海船赶去汇报,结果途中失踪,至今毫无音讯。
兄弟群岛地处偏远,又缺乏油水,没人愿意来任职。圣城总队只好从当地稽察队名单上挑选两个中层官员接任正副队长。一下子,苏吉拉纳便成为全世界最年轻的稽察队长。
在全宁梓眼里,苏吉拉纳确实是个人才。也许此人只能和自己一样终老此地,也许他会前途无量。不管怎么说,能作亲戚总好过成为敌人。
就这样,一番礼让之后,苏吉拉纳还是拒绝了从天而降的喜事。
第三章:稽查生涯



(一)


如果苏吉拉纳和旋风两人一起进入密室,打开《科学魔鬼器物实录》,十次有九次是旋风要看那本书,拉着大哥来坐陪。一个稽查员在没人监督时单独打开这本书,就算叛教行为。害怕担责任,惹麻烦,好多稽查官员根本不看这本书,抓到嫌疑任意定罪。旋风不会这样,不光有案件时要参考,没事情也要来读上几段。
现在,他又打开这本书仔细研究。苏吉拉纳呆在旁边觉得无聊,干脆抽出护身刀,在密室里耍起来。
“老大,你小心点,别打灭蜡烛。”旋风头也不抬地说。
为了安全,《科学魔鬼器物实录》密存在稽察队部地下室里,并且不得带出这间屋子。每次他们都得点燃蜡烛,在污浊的空气里研读。听旋风这么一讲,苏吉拉纲故意挥刀猛刺,刀尖在烛火前几公分处停下,刀风吹动烛火,差点将它熄灭。
旋风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等着烛火恢复正常。“你早点读完不就行了。”苏吉拉纳又掠到别处,刀风在密室里呜呜作声。
好半天,旋风才合上书。“唉,没找到。”
“你在找什么?”
“哈姆达尼说,世界上曾经同时生活过七十亿个人!我在找,是什么样的魔鬼器物能让他们同时生活。”
苏吉拉纳哑然失笑。“惑众妖言,你还真信了。地球上别说七十亿人,就连七十亿只鸡都不可能共同活下来。”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苏吉拉纳掰着手指计算着。“就拿咱们这个大教区来说,兄岛居民64万7千人,弟岛居民21万2千人。合计差不多86万人。如果按那个老家伙说的比例,当年光咱们这两个岛就住着三四百万人。那得多少农田,多少牧场才能养活?”
旋风把《科学魔鬼器物实录》放回玻璃匣,小心锁好。这东西如果丢失,两个队长轻则免职,重则下狱。“好吧,想多了也没用。我去洗个澡……”
“你怎么又洗澡?上周你不是才洗过?最近你越洗越勤。”
“我是……听那个老家伙说,有许多微小生物在人群之间爬来爬去,传播疾病,常洗澡可以少生病。”
“我看你是那本书读多了。”苏吉拉纳好心提醒他的兄弟。“都说咱们稽察队员是天生的叛徒,我看你就得小心,别走上邪路。”
在真理教会中,只有稽察队员可以合法研究各种异端邪说。也确实有大量稽察队员因此变成异端,甚至转投魔媒,所以教会内部才有这样的嘲讽。
“我才不叛教呢,叛教能够赚多少钱?唉,我说老大,全总督那个亲戚的女儿长得不错啊,你怎么就拒绝了?”
“你觉得不错?那你娶了吧。”苏吉拉纳不以为然。“谁不知道,画像师会故意画得比真人漂亮。”
摄影技术在千年前的某天被彻底禁止。现在,画像师承担起过去电脑绘图程序的功能,美化他们的模特。
“我哪敢要,我要娶了总督的亲戚,那个人还不得杀了我。”
苏吉拉纳知道,他这个兄弟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是个女稽察队员,非常符合教会的婚姻理想。“我说你们两个,就快点向上面申报吧。”
苏吉拉纳25岁,旋风24岁。斯时,人类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出头,除掉高死亡率的婴幼儿时期,人活到四十岁,饥荒、疾病和战争三大魔鬼就会来索命。算下来,二十四五岁已经过了人生的一半。他们不是不想成家,然而稽查生涯行踪诡秘,且会刀头沾血,马革裹尸,确实是家庭生活的障碍。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旋风的助手江布尔走了进来,神情紧张。“队长,副队长,哈姆达尼的身份已经核实。真名阿尔伯特·奥德里奇,原籍南方大教区。但是,通辑名单上有他,而且是特等通辑犯!”
两个队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相信这个结论。稽查总队有个通辑名单,发布给各大教区稽察队。上面将通辑对象划分为特等、一等、二等之类,并注明每个等级要犯抓捕后的处置方式。特等通辑犯只有一种处理方法:地方稽察队不得做任何审讯,不留案底资料,立刻解往圣城,由教主亲自审讯。路上必须确保其不得死亡!
在最近传达的全球通辑名单里,特等犯人只有三名。
他们就抓到了其中一名?
二节


轨道车摇晃着,苏吉拉纳疲倦得昏昏欲睡。车子停下来,才把他摇醒。苏吉拉纳瞪眼一看,周围几个座位都空着,乘客远远地躲开他。在这个两万人口的城市里,很多人认识他那头红发,敬而远之。

轨道车?是的,真理世界允许使用这种交通工具。前提是铁轨必须由手工打造,车子由马或人力牵动。魔鬼时代降临前,这种畜力轨道车已经遍布矿山,是蒸汽机车的前身。

苏吉拉纳带着助手莫托马,来到城郊的铁坟。这是过去与当代的交叉点。每块五百公斤的铁锭码放在一起,堆成一座边长二百米的低矮金字塔。由于铁的比重大于土壤,加上已经堆了几百年,铁坟底座沉陷地下十几米,周围形成一圈斜坡,铁坟尖顶处从地面算起仍有二十米高。这些铁锭露天存放几百年,风吹雨淋,锈蚀斑斑。由于金属离子浓度过高,方圆半平方公里草木不生,土壤也变猩红色,空气里飘着死亡的味道。

这里存放着一千万吨铁!它们来自古代新西兰各处的铁轨、建筑钢筋、车辆、机器设备,以及各种苏吉拉纳从未听过名字的魔鬼器具。人类在魔鬼时代开采出出几十亿吨金属,奥姆真理教将它们强行收缴,铸成金属锭,在各教区选择地点,统一存放,世人称之为“铁坟”。任何人如想使用这些金属,需向各级大教士申请报备。竹、木、石材做不成机器,金属却离魔鬼器具只有一步之遥。所以,对本地金属的使用动向,教士们必须严加管控。

当然,这个政策不会一天就能落实。从第二代教主松本丽华将它提出来,直到第二十代教主库尔南巴耶夫才彻底完成,期间历经数百年时间,镇压过无数次反抗金属收缴令的暴动。现在,全世界共有一千多处铁坟。小小的兄弟两岛也各有一处。教区首府珊瑚城郊外这座铁坟较大,弟岛那边的经济中心阿萨耶城郊外,还有一个堆放三百万吨金属的铁坟。

铁山旁边还有一座小号金字塔,方圆几十米,堆放着铜、锡、铅、铝等金属锭。它们加在一起,总量远少于铁,所以不加区分,堆在一处。这些金属锭里面还有很多种稀有金属,也被混铸在一起。真理世界用不上它们,甚至也名字也不许流传。一百名治安军在两座金属山周围日夜守护,防止盗取。

刚进入铁坟警戒区,苏吉拉纳就看到一个矮胖身影。那是兄弟群岛首席大教士塞莱米亚,周围还有十几个壮劳力。塞莱米亚身材肥壮,常对别人开玩笑说自己修练“宽心大法”。十年前,塞莱米亚刚上岛接任时,身材还是中等胖瘦,如今已是标准大肚汉。这样的体形给了他一种和善的外表,上下人等都觉得他很好接近。

“来来,这里要你签名。”塞莱米亚向稽查队长扬扬手里的一份文件。是的,只是来签个名。苏吉拉纳跑过去,接过审批文件。马上就到真理纪元一千年,为隆重纪念这一时刻,世界各地都要准备庆典。所以,本教区拟启封十吨粗铁,一吨精铜,铸成几座纪念像。按照教规,从铁坟一次启封一吨以上的金属,必须本地大教士亲自批准。所以他们才会来到铁坟,忍受着阳光暴晒下铁锭散发的热辐射。

苏吉拉纳看过文件,准确无误,便让莫托马抄下这些金属的取用者和去向,然后在文件上找到塞来米亚的签名,在后面连署上自己的名字。大教士点过头,监督这批金属去向的任务就由稽查队来完成。

手续完成,等在那里的工匠带着十几个帮工,艰难地爬上铁坟顶部,从那里挖取铁锭。这要费很大力气,很多铁锭都锈在一起,必须锤打、切割才能取下。不过,把金属如此摆放,本来就不是为了用,而是为了禁,提取困难反而就是堆放的目的。

办完手续,塞来米亚拉着稽查队长的手,大步远离铁坟。“旋风准备得怎么样?”

“已经去了港口……大师,那个老家伙犯了什么事?”

抓到天字第一号通辑犯,苏吉拉纳免不了好奇。塞来米亚作了个禁声的手势。“我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按通辑令要求去做就是了。苏吉拉纳,上次我让你调查的那个黑小子,结果怎么样?”

塞莱米亚说的是个黑人小伙子。此人制造出一具玩偶,把它摆在桌子上,将桌面倾斜,玩偶就会沿斜面往下走,见到的人无不称奇。“他制作的木头人我看了,拆开检查过,里面只有发条、齿轮、弹簧这些东西。每次表演前,他偷偷给玩偶上发条,哗众取宠。所以,在下认为没超过人、畜、风、水四力的范围。”

“这个人你要盯住了。”塞来米亚摆出经验老道的样子。“重要的不是他有没有使用魔鬼力量,而是他对奇技淫巧过分热衷。这种机巧之心如果任其发展,早晚要被科学魔鬼所迷惑。”

苏吉拉纳点头称是,又问道:“还有,最近兄岛又有两个人,贩卖《医典》中没有记载的草药,治疗肺病、气管病。他们要不要监视?”

用传统医术取代魔鬼医学,这是真理教的几大核心事业之一。早期各代教主都派人走访世界各地,研习传统医术。直到第八代教主米利都,终于颁布了《医典》,记载动植物和矿物药品3525种,医术294种,禁止世人使用任何医典之外的医疗手段。

“哦,既然《医典》中没有记载,你抓了就是。”

“但是,他们的草药可能更有效!毕竟,那是活人之术……”

塞来米亚收住脚步,面沉似水。这些年轻人,总是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队长,《朝阳启信录》扉页上印着什么?”

“人生大事,在信与修!”

“记住,能不能活下去,并不重要,按正道去活才最重要。”

“信”指接受真理教的教义,相信《朝阳启信录》中的每段文字,不能置疑。“修”指修身养性。奥姆真理教来自藏传密宗佛教的某些支派,设计出繁杂的修行手段。此二者被规定为真理教徒的根本义务。

塞来米亚坐上真理堂的专用马车,扬长而去。真理教各级教士既不主政,也不掌军,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判断某种行为是否合乎教规。上到政策军令,下到衣食住行,他们可以对任何事情说不。“我们就是人类的缰绳,没有我们,人类这驾马车早晚摔得粉身碎骨。”《朝阳启信录》这样来叙述教士的权威。

现在,这本经典就是苏吉拉纳的缰绳。他虽有不解,但还是要执行塞来米亚的命令。就在这时,远远驶来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是的,这种充满机巧之心的人力器械,到今天仍能合法存在。虽然历代都有教士对它提出戒命草案,但经过集体合议后,教会还是放过了它,前提是车子的每根链条和幅条都得由手工打造。这个约束让一辆自行车的价格相当于三到五匹马,变成了奢侈品。如今,世界上大约保存着一百万辆自行车。主要由官方和军方使用,一些富人也可以买来自用。

骑车的是个稽查队员,他知道队长在这里办事。驶到眼前,翻身下来。“队长,杀生事件!出了杀生事件!就在松林中教区那里!”
(三)

波涛一股股拍在岩石上,激起水雾,涛声传到几百米外,仍然穿透心腑,令人神轻气爽。
“生在兄弟两岛,你们经常看到潮夕,可知道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奥德里奇站在船头,兴致勃勃,一点不象将要被投入兽口的死刑犯。
犯人身边围着几个精壮汉子,都是兄弟群岛大教区的稽察队员。奥德里奇这么问,其他人装着没听见,只有旋风接下话喳。“愿闻其详?”
奥德里奇指指天际:“太阳和月球发出引力,同时作用于海水,引发潮夕。每天涨潮退潮如此规律,就是因为地球和这两个星球的相对位置在稳定地发生变化。”
奥德里奇自然还是要犯,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宣讲科学知识,是因为他正被“便衣押解”,稽察队员不能在沿途暴露他的身份。
便衣押解是稽察队长距离运送要犯的特殊方式。其它司法机关执行押解任务时,都让犯人披枷带锁,招摇过市。这样目标很大,押解重要犯人时很容易招致袭击。而稽察队要押送的犯人,几乎个个都重要。
不知哪年哪月,稽察队前辈发明出“便衣押解”法,让押解人员和犯人换上便装,打扮成各种不引人注意的身份,走山过河,长途押解。不戴刑具的犯人是否配合?稽察队引为自豪之处,就是不管犯人是否想逃亡,都能保证他们跑不出手心。
“先生,您曾经讲过,地球在不停自转。这样就会产生离心力。那么,离心力对潮夕产生有没有影响?”旋风颇能举一反三。副队长这是要干什么?犯人已经抓到,还问这么多有关科学魔鬼的事。甲板狭小,对于这些犯禁的话,其他稽察队员们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成。
“是的,地球自转对潮夕肯定有影响。可惜,这方面的因素我们还没有搞清楚。”
“为什么?”
“因为这需要实际测量,千百年来,先辈积累起来的很多数据都消失了。你们这些稽察队员到处收缴仪器设备,即使是我们,现在也很难搞科学测量,只能记忆前辈们的知识。”
为了打入科学家园内部,旋风化妆成花匠与奥德里奇接近,平时表现得勤学好问,让后者以为他是可造之才。知道自己受骗后,奥德里奇曾经感慨,这个年轻人的演技怎么如此之好。然而后来他发现,这不是旋风演技深湛,而是他本来就充满好奇心,如果他不是邪教分子那该多好。
就这样,两个人在封闭的风帆客船上,一路讨论起天文地理。一直到连绵不断的帆船出现在视野里,他们就要登上一片广阔陆地了。
自兄弟群岛向西航行一千多公里,便会到达世界上最大的一级行政区——南方大教区。其领域之广,人口之多,与它身边全球最小的一级行政区——兄弟群岛大教区呈鲜明对比。
在科学光芒光滑向地平线的那些年,澳大利亚几乎是最晚落入真理教统治的国家。最后一任总理基普里安秘密安顿了大批流亡学者,他们很多人加入了科学家园。真理纪元85年,该组织以第一个被真理教杀害的死难者坂本堤为号召,在澳洲发起坂本大起义。由于远离世界上的热点地区,再加上当时教会内部两大支派矛盾激化,忙于内斗,坂本大起义消灭了澳洲大陆境内所有教会军队,破坏了全部行政机构,居然能重建科学时代的故国,其势力延伸到东方大陆南端诸群岛。
危机当前,第四代教主姜志阳出面协调,让教内两派暂时团结起来,发起“伏魔总颇瓦”,是为真理教历史上第二次全球战争。历经11年,死亡两亿七千万人,战争以真理教扑灭反抗烈火而告终。澳洲原住民因为支持科学魔鬼,几乎被屠戮殆尽。
一百多年里,这片土地都由历代教主直接管理。真理纪元200年后,新移民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百年后更成为世界粮仓。后来,按照领域和人口平衡的原则,这块大陆划分成三个大教区,南方大教区只是其中之一。
真理纪元972年,东海大师发起叛乱,初期势力旺盛。其它两个教区站错了队,投到东海大师的旗帜下面。唯南方大教区坚持效忠圣城,与左右两大教区势成水火。平叛战争里最关键的一仗也在这里打响。南方大教区在叛军合围中坚持八个月,直到中央护教军赶来,里应外合,一举扭转局势。
作为奖励,战后圣城裁撤掉其它两个大教区,合并成为新的南方大教区。
现在,旋风和十几名稽察队员登陆之处,就是南方大教区内最大的城市——丝敖。此城位于大教区东部峡湾里,是大教区与“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进行贸易的主要口岸。一千年前,距它不远处曾有一座名叫布里斯班的魔鬼城市,现在已经片瓦不存。丝敖商旅云集,工场立林,附近良田万顷,畜牧业发达。世人公认,除了真理教首都圣城外,这里是全球最繁华的城市。
  不过,正象一千年前澳大利亚把首都建在堪培拉那样,南方大教区首府另有一处幽静所在。
旋风向港口官员递上伪造的证件,说明自己是珊瑚港养成院的青年教师。此次前来南方大教区,是要向高水平的教士问经求道,增加阅历。他们穿着绿白相间的教士装,胸口上绣着双色太阳徽。年过五十的奥德里奇披着一身图案复杂的教袍,被打扮成他们的带队教师。
按照惯例,稽察队员在便衣押解时,只与其它教区稽察队单独联系。其余的人,不论平民还是官员,遇到了都要隐瞒。稽察队侦查的异教和叛教案件,有不少就涉及各地官员,他们只对稽察总队负责,平日里行事诡密。
除对扮演邪教教士略有微词外,奥德里奇对便衣押解并没有异议。入狱后他一直很平静,对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倒是经常询问一同入狱的那些弟子。那些人都是本乡本土出身,听说孩子会被送入兽口,家家户户紧急动员,疏通关系,上下打点。地方官员也不愿意为难乡亲,最后将他们统统关入训戒营。这类特别监狱关押受到科学魔鬼或者异端侵染,尚未有实际罪行的人。几年严酷惩戒之后,还能保住性命。
虽然在坂本大起义中遭遇残酷镇压,秘密组织科学家园并未中断,一直延续到现在。组织里出现了爱能派和强力派的争执。奥德里奇厌恶暴力,相信人类的精神力量,是爱能派的重要代表。启程前,旋风向他宣读例行警告——如有逃跑行为,格杀勿论。奥德里奇淡然回答,他不需要逃跑,因为他本来就是自由的。“你们无法禁止我在内心世界里邀游,而我的内心足够广阔。”
此次押解要经过七个大教区,横穿南方大教区后,他们还要北上加里曼丹大教区、恒河大教区等重要地区,最终进入位于五海三洲之地的圣城。这么远的路,旋风并不需要全程押解,只负责将他交给南方大教区的同行,一站站传递下去。
  踏上从港口到市中心的官道。他们汇入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谁注意他们。倒是很少见过世面的兄弟群岛稽察队员们一边走,一边悄声议论。马车轨道环绕整个城市,且纵横交错。七八匹马拉着车厢,车铃声不时响起。马拉轨道车两旁,不时有人骑着粗笨的自行车驶过。在兄弟群岛那里,自行车是富裕的标志,骑到街头会令路人侧目,这里却无人关注。
  “都知道这里人多,真正看到还是震憾啊。”
  “那当然,珊瑚港不过几万人,这里有八十万,相当于咱们兄弟群岛的总人口。”
  “瞧那座萨蒂扬,盖到这么高!”一个队员指着远处圆顶大厦问道。
“那不是萨蒂扬,是真理堂,面积全球第二。”奥德里奇原籍就在这里,所以给这些外乡人当起导游。“丝熬本是从前西部大教区首府,那座真理堂属于首席大教士。后来,东中西并排三个大教区被合并,成为今天的南方大教区,这座真理堂被保留下来。”
忽然,旋风的眼睛发出了亮光。不远处,一个五十开外,富商打扮的男人挺胸叠肚地走过来。胳膊上挎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如果有人向他们望去,大半视线会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她不到三十岁,生得千娇百媚。男人看到她第一眼后,绝对要再看第二眼。
旋风身后,众队员也发现这对不相配的男女。有人刚开口想说什么,被旋风厉声喝止。他快步迎上前去,看也不看那个富商,径直向女子深施一礼。
  “江夫人好。”
  “旋风?没想在这里见到你。”女人美丽的脸庞象一池春水,波澜不惊。
  “方便的话,小弟请您叙叙旧。”旋风指指路边一家咖啡厅。
“好吧,在街上你大呼小叫,早晚给我泄了底!”说罢,年轻女人胳膊上稍一用力,便拖着那个男人走向咖啡厅。外人眼里,江夫人只不过是遮蔽在富翁粗胖身影中的小女子。旋风向部下做了个手势,要他们原地不动,便跟着江夫人走进咖啡厅,要了个包间。
房门关上,除了那个富商之外,这里再没有第二双多余的眼睛。旋风和江夫人热烈地拥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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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几具狼尸被村民挖出来,摆到山路边上。这几条狼都被利刀砍了头,屠狼者把它们埋在山坡上,挖了很深的坑,却被村里的牧羊犬闻了出来。附近山村的村长带着民团队员围在这里看守现场。他们并不在乎这几只狼,而是担心杀狼的后果。这让他们不敢隐瞒,只能上报。
等苏吉拉纳带着稽察队员飞马赶到,距发现狼尸已经过了两天,尸身上爬满蛆虫,腐烂不堪,但创口依然能够看得清。在村长带领下,苏吉拉纳来到现场,他让莫托马用素描画下现场的情况。失去了摄影技术,素描写生技能就成为司法人员的重要办案工具。苏吉拉纳强忍恶臭,仔细察看狼尸的创口。凶手用的刀看来是自己打制的,刀口并不锋利,全凭力气斩下狼头。那么,应该能查到打铁的工具?
“队长大人……您准备怎么查?”村长打断了他的思考。
“集中全体村民。”
这种案件苏吉拉纳最不愿意接手,但是没有办法,杀害野生动物,在真理世界里同属特等重案。莫托马记录完毕,苏吉拉纳命村民在原地掩埋狼尸,以免疫病流行。还在坟墓上立好碑文,上面草草地刻下一句正心文——爱兽如爱己,杀生如杀人!
一千年前,集中在麻原章晃旗帜下的反科学大军里有两个重要组成部分。一批人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反对动物实验,反对猎杀任何野生动物。还有一批人是生态主义者,宣传生态价值高于人的价值,发展科学只能让人类破坏生态,所以必须铲除科学而后快。
这两部分人思想坚定,在“朝阳总颇瓦”里出力甚巨,常常在发达国家用恐怖袭击打响第一枪。功成之后,他们的思想被真理教义吸收,传承下来。依据《朝阳启信录》的说法,全球所有生命组成一个神秘的系统,内部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人类肆意屠杀动物,就会破坏这种平衡,最终导致所有生命共同毁灭。
朝阳大战期间,爱教军每攻下一座城市,就会解散当地的动物园,捣毁生物实验室,将动物们放归自然。真理教徒控制的地盘扩大后,他们还用运输机将珍稀动物分散到从前的生活环境之外。北极有了企鹅,澳洲有了狮熊。在全球建立政权后,真理教规只允许杀死和使用畜养的动物,理由是人类为它们的繁殖出过力,非畜养的所有野生动物严禁杀戮。如遇其侵害,或筑墙阻挡,或用烟火、噪声驱散。杀死野生动物就犯了杀生罪,性质与杀人罪等同。
几百年过后,狼虫虎豹大量滋生,重新占领山野,逼近村落,叨走家畜,在野外袭击行人。尽管人兽争夺生活资源的矛盾越来越突出,但这部分教义被严格保持下来。稽察队的一项任务,就是调查杀生案件,因为它不属于世俗犯罪,而是破坏教义的行为。
村长令手下让村民到谷场集合,又走到苏吉拉纳身边,小心问道:“这个罪……要是查出来,也要喂鳄鱼?”兄弟群岛上不光多年没出现“魔媒”,杀生罪也是多年未闻,一般人不知道怎么审判。
“不,那是给魔媒的刑罚,杀生罪会按杀人罪判决。”苏吉拉纳能够背诵几百条律例,马上给出答案。虽然同样触犯教义,但魔媒有意推翻现政权,是真理世界中头号大罪。而杀生犯可能只是出于自卫,所以罪减一等。
几百名村民来到场院上,稽察队员分散开来,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观察每个人的神色。“都到了吗?”苏吉拉纳询问村长。
“还有些人没到,有的出外运送货物,有的采药未归,有的情况不明,估计下午就能回来。”
“这几种情况分别有多少人,统计了吗?”
“这个……没有。”
苏吉拉纳摇摇头,他一向反感这种没有数字的模糊报告,但这些行政官员早就习惯于含糊其词。“好吧,我看过兵器登记记录,你们村有13把护身刀,让佩刀人交出来验看一下。”
没有电讯,交通又不便,如果偏远村落被歹徒袭击,去报告执法人员,再等着他们到场办案,来往时间可能要以天来计算。所以,教会允许村民组织团练,习武防身。每个村子要挑选一些经过考核,熟悉教义,忠实于教会的人组成民团,配发护身武器,并在治安军那里登记留底。该村配发的武器是护身刀,一种制式长刀,形似古代日本的武士刀。
13把护身刀摆在地上,苏吉拉纳一一验看,又拿过莫托马画的狼尸创口素描,仔细对比。他心里有了数,杀狼用的刀不在这里,它比这些刀短,是在某个地方偷偷打造的。调查村里有多少铁匠?检查他们的风箱、铁锤和铁砧?不,他想到了更直接的办法。
“你们村里,最近有谁被狼袭击过?”
这次,不光村民们低头不语,就是村长也不说话了。
他们知道是谁犯的案!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苏吉拉纳全都明白了。发现狼尸,村民不敢不上报,否则就是杀生同案犯。但是他们想争取时间,让那个人逃得远远的。
这一刻,苏吉拉纳羡慕起师弟来。旋风在执行真正有意义的任务,自己却只能代表稽察队,处理这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案件。为什么野兽可以吃人,而人不能反击?不过,现在不是讨论教义的时候,他必须履行职责。看看村民都不愿意回答,稽察队长只好转身问村长。“这个问题,你能够回答吧?村里最近是不是有人被狼吃了?”
一位老人推开人群,跪在苏吉拉纳面前。“队长,死的是我儿媳妇,她不小心,在村子外面被狼群袭击。她怀了孩子,一尸两命。一定是我儿子气不过,杀生泄愤,求队长和教会宽恕。”
“你儿子现在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断苏吉拉纳的盘问。众人转身望过去,只见一匹夸尔特马飞奔过来,停在场地上。一个年轻女孩矫健地跳下来,她穿着教会大学的教师服,身后背着一把护身刀。苏吉拉纳觉得她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就是稽察队长?”女孩来到面前,冷冰冰地问道。稽察队长虽然部下很少,怎么也算大教区最高官员中的一个,这个女孩看来没拿他当回事。
“我是稽察队长,但你是谁?你的证件?”
女孩掏出证件,递到他手里。金子淇,兄弟群岛大教区养成院,喻教文艺专业教师。苏吉拉纳忽然意识到这是谁了,他没见过她,却见过她的画像。“黎小姐,你从哪里来?”不知怎么,苏吉拉纳知道她的身份后,多了一分关心。
“我从珊瑚城,教会大学过来。”
此地距珊瑚城有一天的路程,中间是大片深山野岭,狼群出没,还要经过几头野虎的领地。“你自己来的?遇到野兽怎么办?”
“怎么办?我杀了它们!”
金子淇的话象是晴天霹雳,在人群上空炸响,苏吉拉纳也怔在那里。
“我听说这里出了杀生案,就跑过来看看。我想问你,恶狼吃人可以,为什么人不能反击?”
你问我,我去问谁?苏吉拉纳心里叫苦,只好拿背熟的教义来应付。“此事关乎生态平衡,不是一两条性命那么简单。生态平衡一旦被破坏,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不能保全。”
“兄弟两岛上的狼,现在可能有十几万只。就是人不杀它们,自己也会病,会死,会自相残杀。多死这么几只,难道就能毁了所谓的生态平衡?”
保护生态平衡是苏吉拉纳从小背熟的教义,究竟野兽死亡多少只会破坏这种平衡,从来没人告诉他。苏吉拉纳曾经请教过大教士,答复就是多看几篇《朝阳启信录》,好好理解教义。他模糊地意识到,塞来米亚并不懂什么是生态平衡。不过,那是因为他才疏学浅。或许,圣城里的高级教士会有合理的解答?
苏吉拉纳在这里思考,金子淇转向了村民。“同胞们,每年兄弟两岛上被狼虫虎豹杀害的人就有几百名。被它们叨走的家畜成千上万,这又能养活多少人?十几万只狼,就是杀掉一半,难道生态就会不平衡吗?”金子淇又转过来质问苏吉拉纳。“再请问队长,你这么下功夫保护野狼的命,你觉得它们会感恩吗?”
苏吉拉纳把腰挺直,虽然他回答不了这种高深问题,但他也讨厌文人墨客的慷慨激昂。他们不用承担责任,才敢讲这些风凉话。“黎小姐,请问你在养成院的课堂上,就给学生们讲这些吗?你们学校难道不是本教开办的吗?”
“我当然在讲,将来也要讲,直到养成院把我开除为止!”金子淇又转过头望着村民:“也许我说这些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是希望你们明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为此杀几只野兽并非不道德!我们被这些规矩捆了几百年,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哼,这个女孩如此大胆,还不是因为不怕受到处罚。“黎小姐,你的言行我们会记录在案,回去后我就向全总督汇报。”
“向他汇报?他也有空处理杀生案?”
“你如果不是全总督的亲戚,怎么敢这样胆大妄为。”
这次轮到金子淇吃惊了。苏吉拉纳绕开她,放大声音对村民说道:“凶手是你们的亲人。你们既然据实上报,可以不受惩罚。但如果有人私下容留凶手,那性质就变了。我们会留下两名队员守在这里,一直到查出凶手下落为止。”
按照苏吉拉纳的预想,凶手已经逃进深山。只要他不回村子,几天后就会葬身兽口,到时候就可以结案,他也不用再受良心的质疑。“小姐,我护送你回城吧。”苏吉拉纳走到金子淇面前,躬身施礼。她可以任性胡闹,但自己必须履行职责。
“不用!”
苏吉拉纳突然伸出手,将金子淇背后的长刀拨出来,甩到远处。金子淇虽然佩刀,其实没练过武艺。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苏吉拉纳擒住手腕,扭在背后,又招呼两名队员把她捆绑起来。“你干什么?要逮捕我?”金子淇徒劳地挣扎着。
“不,我要把你护送回总督府。”
金子淇被绑到她自己的马背上,夹在稽察队队伍里。苏吉拉纳暗自苦笑,总督让我娶的,原来是这么个女人。难道他不清楚这个亲戚有危险的思想倾向?或者,总督是想让我管住她?
一路上,苏吉拉纳都在思考这个好玩的问题。
第四章:旧人



(一)

不知道激吻了多久,旋风仿佛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师姐,真有你的,一个人就敢做便衣押解,这家伙犯了什么事?”
在宣扬麻原章晃生平的圣迹图上,有个瘦削精干的小伙子总会站立在法皇身后。此人叫新实智光,最早入会的真理教徒之一。麻原章晃布道时,他就带几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维持秩序。朝阳大战期间,新实智光率领远征军平定南美,后退出军界,受命组建教会秘密警察——异教与叛教行为稽查总队。
从那以后,稽查队就形成传统,入队成员都要在新实智光画像前叩拜,认其作“师父”,彼此之间不论辈份高低,只按年龄大小互称兄弟姐妹,以示内部团结。
旋风这位师姐本名江玉琴,丈夫曾经是南方大教区稽察队前任队长。一次在深山里带人追捕异端嫌犯,中了一箭,感染破伤风,抬回丝敖时已经没救了。只依靠原始手段处理伤口,破伤风重新成为致死率最高的疾病之一。两人没生养一儿半女,江玉琴把全部精力都放到稽察队里。
 那个被押解的犯人衣装富贵,肤色黝黑。江玉琴轻蔑地说道:“这是个旧人,海魔的手下!”  
  此话轻描淡写,却让旋风吃惊不小。“怎么,海魔要袭击南方大教区?”
  “哼,那得借他一个胆子!他们是准备入侵兄弟群岛。这家伙在苏普特港采买药品,被我撞上了。”
  旋风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成千条帆船开到珊瑚港外的海面上,向城里发射火箭。大批海盗冲破城门,蜂拥而入,屠杀、轮奸、焚烧,剥皮抽筋,抢掠财物。这个画面延续片刻,旋风回到现实中来。“这家伙已经招了?”
“当然,不用去审讯室,我随时随地可以让他招供。”说着,江玉琴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个囚徒一眼,吓得他向后一仰,差点翻倒过去。
  “当然,”旋风笑道:”女人的方法总比我们男人多嘛。”
话音未落,屋子里寒光一闪,旋风一绺头发在空中四散飘飞开来。“你敢拿我开玩笑?”江玉琴把一柄小刀插在桌面上。那柄刀子银光闪闪,细巧美观,象美女脸上弯弯的眉毛。这是一千年前魔鬼医生们做手术用的柳叶刀,不锈钢制作。旋风只是在收集违禁品的库房里见过。作为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医学早就被真理教会取缔,其罪名之一就是对病人开膛破肚,以邪术伤损人的身体。
按照规定,违禁品收缴后,由本区大教士验查完毕,应该统一销毁。江玉琴却可以明目张胆地留下一件作防身武器。而且,无论稽察队员本领多高,按规定都不允许单独押解犯人。除了防备脱逃,还要让队员间相互监视,以免徇私。
这些规定江玉琴都可以不遵守,如果让旋风找出爱这个女人的理由,这算顶顶重要的一件:他们都不爱守规矩。
“你也很有想法啊,居然把犯人打扮成教师。那个老头犯了什么事?异端罪?”
“魔媒,我亲自抓的!”旋风一脸得意。
江玉琴捂着嘴,哑然失笑。“就凭你,也能抓到魔媒?再说你们那种穷乡僻壤,魔媒也有兴趣?”
旋风得意起来:“你可以不相信,不过,正式封赏发下来,你就准备嫁给我吧!”抓获魔媒是稽察队员的最高成就,江玉琴都还没捞到一次。
两人又拥吻片刻,这次,那个犯人知趣地扭过头去。“小心,这离红石城还很远,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江玉琴贴在旋风的耳边,窃窃私语:“我等着你的封赏,等着嫁给你!”
热气呼到旋风的耳朵里,让他面热心胱。旋风忽然想起了什么,按住江玉琴的肩膀:“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他真就象一股旋风般卷了出去。外面,稽察队员正在小摊上吃饭,看到他出来,刚想起立,旋风示意他们不要动,然后便消失在摊贩群中间。不一会他又钻出来,回到咖啡馆。将一把玉制的蓖子捧到江玉琴面前。
“一直不知道送你什么,今天赶上了,就送你这个吧。”
斯时,卫生条件极差,女人很久不洗头,即使上层社会的妇女也不免寄生虱子。女人们闲来无事,会用蓖子细细地梳头,清除里面的杂物和虱子。蓖子作工精细,加上玉制,价格不菲。看到心上人送自己东西,江玉琴不管价值高低,欣喜地接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队员们才见到旋风独自从咖啡馆出来。他横过街道,径直走到部下面前,朝两个队员下着命令:“你们立刻乘下班客舱回岛,把这封信交给队长,让他向全总督报告,海魔要攻打咱们老家!”
听到这话,大家吃惊不小。没等他们发问,旋风又接着说:“剩下的人继续跟我走,把他押到红石城!”
(二)



看到金子淇这样被苏吉拉纳押送回来,全宁梓既尴尬又担心。他把稽察队长拉到一边,小心询问:“她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吧?”
“至少记录上没有!”
全宁梓拍拍稽察队长的肩膀,看来这小子会做人!他马上招呼仆役,把哭闹中的金子淇带去自己的闺房。琐事缠身,他没有时候管这个叛逆的孩子。
“苏吉拉纳,你还是没法闲下来。你得马上去一趟治安军监狱,他们查到一个旧人叛乱分子!你要去看看,他们和异端分子有什么关系。”
苏吉拉纳口里答应,心中叫苦,和杀生犯一样,这又是他不愿意碰到的一类案件。
治安军与稽察队互无统属,前者监狱里关的是普通刑事犯,坑蒙拐骗,奸盗邪淫之类。在监狱长引领下,苏吉拉纳来到治安军总监狱中的单人囚室,这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囚室里面蹲着一个人,打着结的乱发盖住脸面。听见有人走过来,囚犯直起身子,一张惨白的脸对着来人。
若非事先知晓,苏吉拉纳很难把这个犯人当作女人,她有一副男人般的宽大骨架。尽管长时间虐待和营养不良让她显得瘦弱,但那身形还是显得很高大。她已经年过三旬,表情阴郁可怖,一身刑具让她的动作格外沉重。
要犯今天三十五岁,名叫玛莎·柳德米拉·波尔特耶娃,典型的俄罗斯族名字。不过在这个时代,民族不再关键。她最重要的身份是旧人,一群不能进入新时代的人。这个身份世代相传,永无更改。
柳德米拉是兄弟群岛大教区民事总管的女仆,因为精通财务,又不需要发工资,被主人所倚重,经常派她外出办理事务。然而有一天,民事总管企图强奸一个旧人家族的女孩,被柳德米拉撞见,情急之下,她拎起棍子,砸昏了主人。
旧人伤害新人,按例罪加一等。没想到入狱后,竟有许多旧人前来求情。治安军心知有异,遂调查柳德米拉平日行踪,这才发现她借给主人采买、收租等事情,四下游走,联络了不少旧人。她想做什么?显然,这不能用性格爱好来解释。所以,治安军方面怀疑她正在组织旧人造反。
苏吉拉纳向监狱长询问了此人的身世。她出生在白山大教区,离这里有几千公里。民事总管从那里调入本岛时,柳德米拉被主人和几名贴身仆人一起带过来。所以,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亲属。
“说她谋逆,有什么文字证据吗?”苏吉拉纳向监狱长询问道。
“旧人没几个识字的,能有什么文字证据?”监狱长告诉他,自己抓了几个为柳德米拉求情的旧人,分别审问,遂查出她的不轨言行。
“那么,她具体组织了什么反叛行动?”
“暂时还有没,不过,她一直在激发旧人的不满情绪。至于行动嘛,那是早晚的事喽。”
苏吉拉纳有了初步判断,这根本不是什么反叛者。柳德米拉袭击一名新人,还是官员,按律要判重刑,但罪不致死。民事长官苏醒后怀恨在心,想致她于死地,所以才弄出这么个重大罪名。
真理纪元8年,公元2028年6月15日,真理教宣布所有已经归顺的国家居民为新人,人类中尚未臣服的部分就成为旧人。这两种身份世代相传,永不更改。后来,真理教又陆续发动三次外战,还有五次全球规模的教会内战,以及许多次波及数个教区的治安战。每次都有一些人因为站在失败者一方,事后被定为旧人,从此世世代代成为贱民。
这样,积累到真理纪元998年,世界上约有七分之一的人顶着个旧人的身份,兄弟两岛上也生活着12万名旧人。他们不能担任官职,只能读识字班,不能接受高级教育。旧人与新人同罪不同罚。如果双方发生冲突,新人网开一面,旧人罪加一等。他们不能与新人混居,只能住在村镇边缘,耕种次等地块。由于旧人的后代也是旧人,几乎没有新人家庭愿意和他们通婚。如遇天灾,官方都是先救助新人,有剩余物资才会帮助救人。
凡此种种,划出了一个多达两亿人的贱民阶层。最要命的是,旧人后代无论对奥姆真理教表现得如何虔诚,怎样苦修,都无法摆脱旧人身份。于是,天下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有旧人投奔过去,以求新生。972年东海大叛乱中,东海大师宣布只承认真理纪元8年,由法皇本人主持划定的旧人,后面近千年间历代教主确定的旧人身份均不作数。当时便有几百万旧人加入他的阵营。而随着叛乱被镇压,教会对旧人的管制更拧紧几分。
苏吉拉纳自受训起,就要寻视旧人家庭,见惯了这些人唯唯诺诺的神情。他们总是低着头出门,在拥挤的街巷里遇到新人,就会闪到路边,垂手站立,等着新人们走过去。然而祖辈是祖辈,孩子是孩子,对这些旧人的境遇,苏吉拉纳深有同情。
但也只能是同情,职责所在,他必须防备这些人与异端同谋。
“教兄,你看,什么时候把她移交给你?”监狱长打断了苏吉拉纳的联想。
“哦……我觉得,你们还要再审审。也许,她只是私下里发发牢骚。”
虽然口称“教兄”,但监狱长已经四十多岁,见过很多犯人。凭经验,他就断定这个人有问题。“一个外地来的仆役,私下串连那么多人,她要没有谋反动机才怪。只是暴露得早,没抓到她的把柄而已。”
苏吉拉纳还在想法拒绝。“人关在你这里好。咱们岛上很少有异端犯,我们那边监管条件比你们差很多。万一潜逃,我们都不好交待。”
推来阻去,苏吉拉纳也没在移交手续上签字,柳德米拉的罪名也暂时没有升格。
然而,第三天就从治安军那里传来消息,有人从下水道里挖穿地面,劫走柳德米拉!苏吉拉纳匆匆赶到现场,发现劫狱手法十分老练,来人用利器剪断刑具时,居然没惊动走廊中的狱卒。
苏吉拉纳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一定看走了眼,柳德米拉绝没有那么简单。
(三)


“地球分为地壳、地幔和地核三部分。地幔是融化的岩浆,缓慢流动,托举着上面的地壳,使之升降或者平移。那块巨石,就是这么一点点被顶上地面的。”
既然旋风没让他住嘴,奥德里奇继续在押解路上扮演起科普教师。他学识渊博,地理博物样样皆知,见到什么就讲什么。
听到他这番解说,一个队员嘲笑道:“大地这么结实,这么厚,什么东西能让它移动?还会上升下降?真可笑!”
奥德里奇出身教师,听到这话,仍然娓娓道来。“地壳平均厚度只有三十公里,而地幔厚达几百公里,就象蛋清和蛋壳的比例。所以,地幔流动起来,完全能够摇动上面的地壳。”
“简直胡说八道。如果地球内部是流动的,大地不早就沉下去了?”另一个队员不以为然:“我看你们不光是魔鬼,简直就是疯子。”
“大地不会沉下去,因为地幔的比重大于地壳,就象木板在水面上不沉一样。”
既能流动,还比岩石都重,那是种什么东西?这超过了稽察队员的常识。即使他们读到中央养成院,也学不到这类知识。“那么,地幔又为什么流动?水都是往下流,如果地幔很重,那不是都往下沉,然后就包围着地核不动了吗?”旋风问道。
奥德里奇迟疑了一会,才又开了口。旋风不同于这里的其他人,他真得在倾听,他在消化这些知识,还能举一反三。即使他是个邪教体制里的秘密警察头目,奥德里奇也不想轻率地应付他。“你这个问题很好,但我没有答案。也许我们的前辈那里有,可惜没有传下来,也许连他们都不知道。”
终于有这个老家伙不懂的了,稽察队员们找到挖苦他的机会,哄笑起来。奥德里奇耐心等他们笑够了才开口:“知道自己有哪些东西不懂,这才是科学。只有你们的法皇和教主才什么都知道。”
愣了几秒钟,稽察队员才意识到他是在忤慢法皇和教主,一个队员狠狠地蹬了他一脚,结束了这堂科普教育课。
奥德里奇说的那块巨石,位于南方大教区中部阿玛迪厄斯盆地,是全世界体积最大的单体岩石,高达四百余米,本身就是座小山。由于表面没有土壤,鳞峋的岩石上寸草不生,粗犷和庄严尽显无遗。每到傍晚,夕阳照在巨石上,泛起暗红色的光,在蓝黑色天空衬托下,气象万千,神秘莫测。岩石周围不仅没有山岳,甚至没有与之争峰的小丘。整块巨石仿佛天神放在此处的标志。数千年前,当地土著就将它作为图腾来崇拜。
现在,南方大教区首府就建在巨石旁边。因石得名,叫做红石城。连日赶路,他们还有一天就到红石城了。办完交接手续,他们就可以放下这个包袱,取走封赏,凯旋回城。大家的心里已经放在海魔身上,不知道群岛上的官兵能否应付这群海盗。
中午,一行人来到城外小镇,走进一家小饭馆。旋风向老板掏出一张兄弟群岛银行的汇票。老板瞄了一眼,就让他们换现钱。“鬼知道这家银行的大门朝哪里开!”
  “到底离红石城近了,一个小掌柜的脾气都这么大。”一个队员发起牢骚。
  “想吃饭就闭嘴。”旋风掏出两枚银币,付给老板,同时小声教训自己的部属。快到目的地,部下有点松懈,他必须及时提醒。
桌上的茶水喝光了,也不见饭菜端上来。又过了好一会,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风一直提着精神,马上向队员们使了个眼色,大家的手都伸向怀里的家伙。包围着奥德里奇的两个队员又向老人身边挤了挤。
门开了,饭馆老板走进来,身后跟着的不是端着饭菜的伙计,却是两个当地治安军军官。看他们肩上的标志,不过是小教区治安军的主官,旋风的官位至少高他一级半。
“大人您看,这伙人是不是治安军通辑的逃犯?”老板把手指向旋风。听到这话,涵养差一点的队员忍不住笑出声来,把嘴里的水喷到桌子上。不料,两个军官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几眼,为首一人突然大喝:“就是他们,抓起来!”
陆续闯进来的治安军士兵听到长官发话,几把剑同时出了鞘,屋里的空气顿时升到引爆点。眼看一场误会就要发生,旋风向自己的人一摆手,掏出身份证件。“朋友,自己人。”
那个出鞘利剑的徽章醒目地刻在证件封面上。“红卡官儿?”两个治安军官远远地望着证件,交换了一下眼色。稽察队的证件包着红色封面,所以在教会里被蔑称为“红卡官儿”。
“本教区的红卡官儿我们都认识,怎么不记得你?”一个军官严声质问。平时稽察队员也会这样声色俱厉地审问别人,轮到自己头上,多少有些不适应。在教会内部,稽察队地位一向比治安军高。听到这种语气,个别队员忍不住瞪起眼睛。
旋风再向向大家使个眼色,耐着性子解释。“我们来自兄弟群岛。”他扬扬手中的证件。”您仔细验看就知道了。”
治安军官仍然没接那个证件,仿佛它是块被烧红的烙铁。“从兄弟群岛来的?为什么如此深入本教区?这里都快到红石城了!我们这儿有什么闲事需要你们插手?”
旋风很纳闷,只要看一下证件,事情就清楚了,对方为什么一直不接过去?“是这样,我们有公务到红石城,和贵教区稽察队交接。”
  ”什么公务?”
  ”这……按规定我们只能向稽察队说明情况,恕不奉告。大家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喝点什么?”
这时,另一位军官开了口。听语气,明显是在伴好人。“远来的朋友,请不要着急。本教区新出一伙流寇,无恶不作。你也知道,本教区地域广大,他们到处流窜,我们治安军只有协同行动才能抓得住,但我们并不认识这伙贼寇,只能凭着素描图像抓人。你也知道,那种像画得能有多准。所以,见到长相差不多的,我们总要多问一下。如果你们真是稽察队,应该不怕到治安军来说明情况……”
旋风无话可说。他对南方大教区并不了解,或许这是本地惯例?也许,这里的稽察队和治安军关系不睦。那么,就去解释一下吧。再有半天就到红石城,别生出意外。
大约就是一句话的功夫,旋风心里翻了好几遍。最后,他决定让手下呆在这里,看好奥德里奇,自己到这个小教区的治安军总部去解释。还没等他把这个决定说出口,屋子里突然人影闪动,一个白衣女子已经挡在他治安军官身前。
“你们没听见他的话吗?他只能向本地同行说明情况!”
“江夫人!”两个军官目瞪口呆。他们不仅惊讶于江玉琴会出现在此地,更惊讶于部下已经团团围住饭馆,江玉琴仍如入无人之境,象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怎么,我也要出示证件?”
  “不不……”治安军官见到是她,态度骤变,张口结舌。
  “他们有公务在身,需要向我移交。请你们让开吧。”
  两个军官木然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江夫人是大教区稽察队前任队长的遗孀,权势远胜这些基层官员。
“怎么,要不要猎鹰大人亲自向你们说明?”
猎鹰是南方大教区现任稽察队队长,凭借在圣城的关系,在此地权势滔天,随时可以把于己不利的人诬成异端。全教区内除了首席大教士,连总督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不不。”带队军官连连摆手。“不过,您……真见过他们。您知道,证件上那些像都是画的,我怕您……”
江玉琴一指旋风,厉声打断军官的话。“兄弟群岛稽察队副队长旋风,泰族人,原籍波尔布特大教区,师长教阶( 本节注释 )。你过去看看,他的证件上是不是写着这些?”
“不用不用,”另外一个军官连忙接口,向同事递了下眼色,示意手下士兵让开路。江玉琴看都不看他们,带着旋风等人走出饭馆,来到外面。旋风这才发现,足有一百多名治安军士兵分几层,将小饭馆团团围住!旋风熟悉治安军的工作程序,一个基层小教区,这样多的军力不可能一下子就招集起来。显然准备多时,难道,一路上就有人把他们当做盗贼来监视?
江玉琴把他们带到镇后树林,几匹军马拴在那里,一个白衣女子紧张地守在军马旁边,看见江玉琴,立刻如释重负。这一瞬间的表情也被旋风看在眼里,无论治安军还是江玉琴,都是有备而来。
“马不够一人一匹,两人合骑一匹吧。你亲自押着那个老家伙。”出了治安军的包围圈,江玉琴反到紧张起来,刚才那种气定神娴的样子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
  “猎鹰大人让你来接我们?”旋风满腹狐疑。
“没时间废话,快上马,跟着我。”说完,江玉琴飞身上马,那个白衣女子坐在她身后。旋风发觉治安军士兵正在远处向这边窥视,也不多问,将奥德里奇扔到马背上,飞身坐在他后面,余者纷纷上马。江玉琴一拨马头,向与红石城相反的方向驰去。
这一跑就是半天,一个个村落被他们抛在身后,整齐的田地被荒芜的原野代替。最后,他们远离人烟,没入一片密林。治安军没料到江玉琴有这一手,个把临时派来跟踪的人已被甩得不见踪影。“难道他们要陷害我们?”治安军和江玉琴的矛盾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但旋风猜不出其中的关键所在。
  “他们要抢这个老家伙,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已经落到他们手里。”
  “他们?治安军?他们要抢教主大人点名亲审的要犯?”
“教主又怎么样,要抢他的就是大教士贾比尔·帕尔哈蒂!”
  旋风觉得有座山朝他头上压下来,帕尔哈蒂势力有多大他早有耳闻。此人的父亲一手创立了今天的南方大教区,现在女承父业,独霸全教区。帕尔哈蒂从小不讲隐忍,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在南方大教区,此人自定赋税,借练功修道之名大肆敛财,镇压异已,纵容亲属和同党对当地百姓残暴掠夺,全不怕有人在圣城反复弹劾。
  “干这种事,帕尔哈蒂不怕天庭震怒?”
  “和这老家伙知道的秘密相比,天庭震怒算得了什么!”
  “这老家伙知道什么。”尽管按照规定,旋风不该审问特等通辑犯,这些人的秘密只由教主才能知晓。但此事关乎自己一行人的生死,旋风不得不多嘴。
“魔鬼之舱!你中了头彩。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道,你抓的这个老家伙,他知道魔鬼之舱的位置!” 


本节注释一:奥姆真理教为信徒定下教阶,分别为:在家信者、沙门、沙长、师、师长、大师、正悟师、正大师、教主。
(四)

“几十万只狼,即使杀掉一半,难道生态就会不平衡吗?”
过了好几天日,金子淇这句话仍然回荡在苏吉拉纳耳边。是的,生态究竟是什么?据说万事万物都有神秘的联系,野外杀生就会破坏这种联系。如此罪行积累下去,所有生命都会一起毁灭。那究竟是种什么场面?它真会发生吗?为了避免它发生,人命真要比兽命还轻贱吗?
不,人生大事,在信与修。我们都没有足够智慧参透天地万物,所以才要去相信《朝阳启信录》。金子淇只是自以为是。她不过是个任教不久的教师,只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但是,这句质问总会跳出来,回荡在苏吉拉纳耳边。金子淇和那个村子毫无关系,与杀生案的嫌疑犯更是完全不认识。她为什么冒险去那里?还有金子淇说话的语气,姿态。她在挑战我的信仰,但为什么自己却不生气?
“队长,您在想什么?”助手莫托马把他拉回到现实里。两个人正骑马走在官道上,他们要去调查一起再生案。
真理纪元999年元旦,北半球大雪纷飞的时节,兄弟群岛正值夏季。两岛居民开始庆祝传统节日——仙桃节。古称猕猴桃的仙桃是本地仅次于羊毛的出口产品,加工后制成仙桃果干、蜜饯、仙桃酒行销周边几大教区。每年采摘季节,各村各镇都要举行仪式祝贺收成。
苏吉拉纳则是去煞风景的,他要调查的“再生案”,系指当代人某些言行并非科学魔鬼,但会导致魔鬼再生,必须抑制。这些言行本身不受惩罚,但要严加禁止,日后不得重犯。不过,这些言行是否魔鬼再生,还要由各级教士判断,人魔之间的尺寸掌握在他们手里。至于执行者,就是这些稽察队员。
《朝阳启信录》称,人人自有心魔,或发于好奇,或求于功利,或争于胜负。此三类心魔易被外魔唤起,为害人间,必须永远戒备。再生案就是在此教义基础上衍生的规定。这次,大教士塞来米亚让他们去调查一个黑人小伙子。此人喜欢制作奇技淫巧,虽然尚未超出教规允许的人、畜、水、风四种原动力,但如此下去,未必不会产生魔鬼萌芽。小伙子名叫布拉瓦普,生活在一个以加工仙桃制品为主业的小村里。到这个季节,他那颗发明之心必然蠢蠢欲动。
苏吉拉纳事先没和基层教士打招呼,突然闯到他的家里。布拉瓦普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检查,看到他进来,急得直甩手。
原来,为了便于贮运,仙桃要趁未熟透时采摘下来。头道工序就是剥去桃皮,这时仙桃果肉较硬,便于加工。然后用果肉淹制蜜饯,或者酿酒,制酱。每家院里届时都堆满树皮色的果子,为赶在果肉腐烂前把活干完,一家老小集中起来,昼夜不停地剥。
布拉瓦普忽生奇想,用木头和铁片制造出一台机器,可以摆在床上、桌上操作。机器一端有个半圆形的容器,将桃子放进去,转动另一端的手柄,只一旋,便能剥下果皮,从一个出口脱落,果肉从另一端推送出来。使用这种机器,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别人一家子的工作量。
苏吉拉纳进院时,布拉瓦普根本来不及把剥皮机藏起来,只好挡在它面前。“队长,队长,让我把今年的活干完,您再抄没不迟。”
“你怎么知道我要抄你东西?”
“不抄东西,你来我家做什么?”
苏吉拉纳哑然失笑,作了个继续的手势。布拉瓦普没敢动作。
“你继续用,我看看它的原理。”
布拉瓦普投进一枚果子,旋转着手柄。他的母亲闻讯赶了回来,连声恳求。“队长大人,他父亲死得早,我们家缺乏劳力,他才鼓捣这些东西。队长还是放过他吧。”
苏吉拉纳摆摆手,俯下身,仔细查看机器上的曲柄、齿轮、轴承等部件。制作这些精细的小玩意儿,布拉瓦普用的都是粗糙的铁制工具。苏吉拉纳心里暗叹,如今这个时代,竟有人能加工出这样精巧的东西。
“全部是靠你的手?”
“是的是的,正好说明人力可胜魔鬼嘛。”
真理教会宣称人力可胜魔鬼,非人工不能显示心灵致巧,全力提倡手工业取代机器大工业。布拉瓦普引经据典,给自己辩护。
看着他吓得那个样,苏吉拉纳心里不是滋味。为什么教会所禁止的,总是能让人过得更好的东西?他实在看不出这件工具邪恶在哪里。不,从道德上,苏吉拉纳还是找到一点暇疵。“教义有云,未流辛勤汗水,人们将不尊重劳动果实。”
“我流汗了啊。”布拉瓦普夸张地擦着额头。“只不过同样流一斤汗,我剥一千个,他们剥一百个。我可没偷懒。”
“那么,你可以和乡亲们分享此物。家家产量提高十倍,不好吗?”
“不好!”和苏拉纳纳接触多次,布拉瓦普知道他并非不近人情。“您知道这个发明熬了我多少个晚上!要知道,晚上工作要点油灯,光灯油就花了多少钱!这个齿轮我就磨制了七天;还有这个链条,这边这两个组件连接的角度,我也是试了十几次,才找好位置。家里人说我从小就爱摆弄奇技淫巧,不务正业。不过他们好歹是家人,这东西做出来,我家今年收入一定不少,他们也不会再说什么。可那些邻居为什么占我的便宜?他们年复一年用手剥果皮,那是他们活该,不动脑子。”
最终,苏吉拉纳并没有判定这件小东西会导致魔鬼再生,只是要布拉瓦普小心使用。离开村子,两人返回首府。苏吉拉纳忽发奇想,要是教区官府收购这项发明,让岛民无偿使用,布拉瓦普的创造能得到回报,岛民收入也可以大大增加。
不过,这似乎并非稽察队长该考虑的事。
苏吉拉纳骑着马,边走边思考。远近无人,马蹄声空空地响着。看到队长不说话,莫托马也不开口,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上面坐着几个年轻人。驾车和坐车的都是旧人。这很好区别,旧人必须在左胸衣服上别一个黑色星徽,以示身份。旧人出门不佩星徽,第一次处半年监禁,第二次按身份欺诈判刑,第三次就要终身监禁。
看到有官员过来,赶车的旧人连忙把车停住,车上旧人纷纷下车,排成一排,垂手路边。苏吉拉纳正在沉思,浑然不觉。莫托马暗自里握紧护身刀,警惕地盯住那排旧人。最近常有新人被旧人袭击的事情,自己只有两个人,突然面对一群旧人,不得不防。
他们脚下的路曾经是新西兰的一条高速公路。教会上台后,只保留一条车道,铲去其它车道,还归农田。仅存的这条车道也被铲掉原有路面,换成人工打制的石板。这个工程进行了五十年才告完工,同样的路面还迁工程也发生在世界各地。现在,除了偶尔有马车路过,这条路显得很空旷。
路过那群旧人很久,苏吉拉纳忽然打破了沉寂。“莫托马,如果我离开稽察队,你跟我走吗?”
“啊,队长,您要去哪里?”莫托马吓了一跳。苏吉拉纳刚刚升任队长才没几个月。
“整天做这种无聊的事,我已经烦透了!”
莫托马没敢应声,苏吉拉纳也不再谈论此事。公开抱怨神圣的稽查职责,那可是要记录在案的。
就这样,在旋风的信报回岛之前,苏吉拉纳被迫履行着稽察队长的职责,不断地对别人做的事说“不”。
第五章:严阵以待


(一)
  尽管连日间昼伏夜出,东躲西藏,但是劫狱者事先准备了充分的食水,柳德米拉的身体还是逐渐恢复起来。几天后,她已经不用搀扶,可以和劫狱者一起跑路。这些人舍命救她出来,却始终不告诉她是何方神圣。很明显,他们也只是奉人之命。这些汉子擅长野外生存,格斗本领看来也不弱。不过,基本上没读过书。有一次,面对官道边上的指示牌,竟然无人把字认全,还得靠柳德米拉给他们读出来。
最后,这行人来到兄岛东北方一处礁石海岸,登上藏在那里的小帆板,划行几公里后,一艘大帆船将他们接走。根据阳光和星座的位置来判断,柳德米拉知道船正朝着东北方行驶。那里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数不清的小岛散布其中。
很快,他们驶出了兄弟群岛爱教海军的警戒范围。大家放松下来,几个劫狱者用柳德米拉不熟悉的语言说说笑笑,吹拉弹唱。
就这样,摇摇晃晃过了十几天,睡梦中的柳德米拉被一阵嚣闹声吵醒。她爬出船舱,四面一望,立即睡意全消。眼前是几艘巨大的帆船,相互间用木板联在一起。一些粗豪的汉子骑着战马,在甲板和木板桥间穿来绕去。围观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天啊!他们竟然把船当成跑马场。
再往远看,原来这几条大船属于一支庞大的船队。这些船并无队形,散乱地铺陈在海面上。不知何时,载着她的小船已经插进这支船队中间。柳德米拉四面张望,视力所及之处,除了船还是船,而且式样杂乱,有商船,有客船,有渔船,还有制式战舰。各式各样的帆,五颜六色的旗,象是船舶展览会。有的舰上还挂着爱教海军的战旗,只是把它们上下颠倒,以示轻蔑。船只冲起的浪头相互激荡,将诺大一片海面搅得象沸腾的粥。
再看船上的人,不光有乱发虬髯的壮汉,也有妇女、孩童和老人。有的身穿华服,有的窄衣襟短打扮,有的象贵族士绅,有的象隐士修女,有的甚至穿着爱教军、治安军的军服,只是头盔歪戴、衣衫不整。救她出来的人一边驾船航行在杂牌船只中间,一边向船上的人打招呼,递飞吻。船上的人不时回以笑骂。
看到劫狱者个个游子归家的表情,柳德米拉知道她到了终点。这不是船队,这本身就是一个世界,真理教版图上的化外之地。
小船终于来到船队中央。眼前横着一艘巨大的木制战舰,宛如蜂群里的蜂王。三只巨桅利剑般刺向天空,青铜包住的冲角煞气十足。战马可以在宽阔甲板上行走,船舷上一排排黑洞洞的射击口象恶魔的眼睛,阴森森地注视着四面八方。船头上蹲据着一只恶枭,一只用锻铁打制的鹰,翅膀似张非张,鹰头半垂,闪着幽光的鹰眼盯着前方的海面。
看见这只巨鸟,柳德米拉终于明白是谁搭救她了。这是真理教爱教海军以前的旗舰——天鹰号。二十多年前东海大叛乱时,三十六代真理教主萨帕塔乘坐这只巨舰,率领爱教海军精锐御驾亲征,在南方大教区附近与东海大师主力部队交战,途中遭遇伏击。双方进行了长达七天的海上消耗战,上千条战舰混成一团,船自为战。整个战役两败俱伤,教主萨帕塔在此役中阵亡,圣城教会中枢不得不苍促间选定巴达察里亚为第三十七代教主,领衔至今。
爱教海军残部返回基地时,没发现天鹰号踪影,叛军方面也没有俘获这条船的记载。双方都断定它沉没于万顷波涛之中。后来,不断有人传说在某处见过这条船,始终找不到证据。有人断言,如果它真得还存在,一定是被海上魔王,全球最大海盗团伙首领帕拉塞苏斯缴获了。
当年,这个海盗之王还不到四十岁,精力旺盛,大战间出任雇佣军,游刃于各种政治力量之间,趁机扩大势力。海魔和他的部属以大海为家园,陆地只是补给站。他们将庞大船队集结在一起,盘居在东大洋风平浪静的海域里,过着海上游牧生活,物资不足便到陆地上劫掠。这些人在陆上也有情报网,哪里防守力量薄弱,哪里有重要物资,事先打听得一清二楚。
战争过后,爱教海军多次搜捕他们,每次都让海魔在舰队合围时逃脱。帕拉塞苏斯曾发出豪言,真理教主控制大陆,我控制海洋,而海洋的面积远胜于大陆。
此时,天鹰号周围还簇拥着几艘大船,它们附近的海水被染得血红。海盗们正在分割一头巨鲸,它的半个身子已经成为骸骨,和另半个身子一起,漂浮在天鹰号船舷边上。下面小船上的汉子手持利刃,分割鲸尸。这群海盗人数过万,普通海产难以维生。捕鲸这种严重的杀生大忌,他们隔三差五就要犯一次。
载着柳德米拉的小船划过血水,停在天鹰号舷侧,一个汉子搀着她沿着软梯攀上甲板。在这艘充满烈酒、油脂和咸鱼气味的船上,黑、白、黄各种肤色的人聚在一起,嘻戏、欢闹。她又想到劫狱的那些人,是的,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旧人,传闻中帕拉塞苏斯只招募旧人充实团伙。
  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就是柳德米拉?”
  “您好,是我。”柳德米拉紧张起来。面对治安军和稽察队,她并没有这样紧张过。那时候,至少她知道要面对什么。
“我们这就去见他。”说完,中年妇人领着着她走进船舱。
陆地上没有多少人见过帕拉塞苏斯真貌,见到他时往往也就丢了性命。于是传说纷起,有人说他是魁梧巨汉,能空手抓出人的心脏。有人说他爱食人肉,尤其爱吃新人家庭的孩子。有人说他才是真正有法力的教士,已经修练到遁身隐形的程度。你眼前的某个少年或者老人,都有可能是帕拉塞苏斯。甚至有人说他早已死去,只不过部下为了利用他的大名,对死讯秘而不发。
  主甲板下面有个宽阔的舱室。四壁贴着金箔,挂着壁毯,还有七百年前名家绘制的圣迹图。一些加工过的骷髅头骨与画作混在一起,它们不全是人骨,也有狼虫虎豹的头颅。本来很宽大的屋子,被名贵家俱填得满满的,到处镶金包银。在这堆家什中间,几名大汉簇拥着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外貌粗犷。当他迈步时,船板都被踏得吱吱作响。
  “欢迎你,柳德米拉,闻名不如见面,你是我们旧人心目中的英雄!”
  柳德米拉愣了,不知这话从何谈起。 “海魔先生……”
  一句话没说完,壮汉脸上变颜变色。“本人冈萨雷斯,海魔大人忠实部下。”
  话音落下,墙壁上一扇隐蔽小门被推开,一个干瘦老人走了出来。光线昏暗,柳德米拉觉得他好象一直就站在那里,又象是从墙壁上透过来的。这人看上去足有七十岁,左眼混浊,已经失明。大概是平衡补偿之故,右眼格外明亮。翻车鱼皮缝制的皮衣华贵亮丽。老人向前走了两步,柳德米拉发现他还是个跛子。
  “全世界旧人的解放者,伟大的海王帕拉塞苏斯。”冈萨雷斯躬下身子,向来者表现出无比的恭敬。是的,海魔的名头流传了几十年,他怎么也得有七十岁。
 “来来,柳德米拉,我的好姑娘,到这边来。冈萨雷斯,埃拉托娜,让他们把饭菜端进来,别人不要打扰。”
冈萨雷斯和中年妇人尊命离去,一群壮汉也都离开,海魔带她走进里屋。旧人没资格接受高级教育,只能读童蒙院。由于贫困,大部分人连这点教育都无法接受,完全是文盲。但这里布置得却象个书房,四壁上不仅满是书藉,甚至有若干卷《朝阳启信录》。
“刚才我正给老朋友写信,没办法,他们都不认字,信只有我亲自写。坐吧柳德米拉,我和你想象得不一样吧?”
  柳德米拉点点头。“您确实不同于我的想象。”
“不,不是你的想象,是不同于你听到的传闻。这些人并非街头流氓,这是一支解放大军,我要用智慧统领它。”
是啊,以茫茫大洋为凭借,与爱教海军相持二十余载。海魔如果没有相当的谋略,单凭武力做不到这一点。“帕拉塞苏斯先生,感谢您出手相救。我是个普通女人,您却派精兵强将,订下周密计划把我救出来,实在无以为报。”
  “普通女子?呵呵!”帕拉塞苏斯嘴角一咧。“在那些傻瓜新人眼里,你出身低贱,他们不会看到你的智慧。所以,你才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您这是什么意思?”柳德米拉登时紧张起来。
“你的老师,阿尔代尔向我介绍过你,他的爱徒,一个志向远大的旧人女孩儿,立志把一生献给旧人的解放事业。”帕拉塞苏斯语气庄严。“阿尔代尔告诉我,她学习了很多知识,因为她知道,没有文化,旧人永远不能改变低下的地位。她在新人圈子里奋力向上爬,就是为了能解救她的同胞。”
  柳德米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让眼泪落了出来。“帕拉塞苏斯先生,我师父现在在哪里?”
“他在那里!”帕拉塞苏斯指指苍天。“虽然壮志未筹,不过他会含笑九泉。我记得这位老朋友,他爱吃潘帕斯的羊奶酪,爱研究古代文字。他穷一生精力书撰写文章,批评教会把人类分成两等,是如何的不公平。”
是的,海魔说的确实是我的师傅。不过,阿尔代尔老师怎么从没提起过他。看到柳德米拉面颊上掠过一丝怀疑,帕拉塞苏斯不动声色,接着说道:“他训练你的时候正在与我交恶。我们之间最大分歧,就在于是否要用武力解放旧人。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不仅没杀过人,打架都不会。对了,柳德米拉,你怎么突然放弃一惯的方式,变得那样莽撞?动手袭击一个中层官员,差点把你这个旧人们未来领袖的小命丢掉。”
  “师叔,我是在拼命学习,努力思考,秘密宣传。但我慢慢意识到,思想和语言的能力没有那么大。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可能找不到解放旧人的力量。理想越不能实现,越让我痛苦。当我用棍子袭击他的时候,我正在绝望当中。连一个旧人家庭的女孩我都救不了,何谈解放全天下的旧人同胞。”
  被捕后,柳德米拉懒得向治安军解释作案动机。直到今天,她才有机会倾诉真情实感。“是的,你丧失了信心,”海魔象是在评判一项不合格的作业。“如果你还有信心,也许会听任那件事发生。一个小姑娘的尊严,和上亿人的解放,天平两面并不平衡啊。”
  “我说不好。也许在那一刻,我并没有计算什么。再说,我不觉得自己能解放这一亿多人。”
  “那说明你还不成熟。”
“也许吧,但我希望能快点成熟,为旧人的解放多做些事情。”
“好!阿尔代尔没收错徒弟,来来来。”帕拉塞苏斯将柳德米拉带到甲板上,指着四周千帆竞渡的场面。“看吧,这就是你希望的力量,一只旧人的解放部队!我们将去攻占兄弟群岛,那本是我们旧人开发的荒岛,先辈在那里种下文明之火。现在我们要打回去,消灭新西兰岛上的爱教军,征服那些新人,这样,我们就有了世界上第一个旧人家园,它会变成旗帜,号召所有旧人起来反抗。但是完成这一步,我需要你这样的人。这些兄弟打仗厉害,却没有文化,无法管理一个国家,我需要你的知识和远见。”
“不不不,师叔,你可以解放旧人,但不要伤害新人。”柳德米拉连连摆手。“我们在世界上只是少数,新人是我们的好几倍。再说,将人类分为两等,并非那些新人百姓的罪恶,那是教会的勾当。我们的敌人是教会的《魔鬼与异端判别法案》。再说,即使您真要选择陆上根据地,兄弟群岛……不不,新西兰岛也不是最好的目标。全宁梓二十年来致力于调和族群冲突,岛上旧人地位比别的教区都高,他们生活安定,不会响应您的。我在岛上生活五年,我的观察能证明这一点。在他们看来,您只是海盗。如果您要登陆,往北可以去马尼拉大教区,往东可以去安东尼奥大教区,一定要往西,也可以去南方大教区。帕尔哈蒂统治残暴,旧人们在那里受苦受难。而且南方大教区地广人稀,我们可以找到隐避地打游击战,一点点地走向胜利。”
海魔打量着柳德米拉,象在端详一件褪尽污垢的艺术品。
“师叔,其实,尽管您的兵力很多,恐怕与爱教海军硬碰碰,仍然没有胜算。多年来您不就一直在沿海袭扰吗?何不再隐忍一段时间?”
真理纪元110年,公元2130年,第四代教主姜志阳主持制定《魔鬼与异端判别法案》,将麻原章晃时代划分旧人的作法固定为真理教会的权力,代代延续。新旧等级制度延续近千年,矛盾重重。教会内部早有人提出变通办法。阿尔代尔也不是旧人,而是同情旧人的高级大教士。他赞同另一种方案,维持历史上所有对旧人的划分不变,但只罪及本人,后代与新人等同。阿尔代尔因此被逐出教会。
  “说得好,你已经有成熟的腹案。我没看错人!不过我意已决。新西兰岛孤悬海外,用闪电战就可以拿下来,把它变成旧人解放的旗帜。来吧我的师侄,和我一起树起这面大旗。”
海魔仍然低估了柳德米拉的智慧。此时她已经脱困,恢复了自信心,判断力也回来了。不,眼前这个人就是海盗,不能相信他!想到这里,柳德米拉计上心来。“师叔,我的兄弟带着一只旧人抗暴队,在南方大教区分水岭一带活动。我想把他们带来,增加您的力量。”
  “哦,有这样一支部队?他们有多少人?”
  “入狱前我最后一次与他们联系,还有四百多人。与您的千军万马相比,人数是不是少了些?”
  “不不,四百人不少了。而且是熟悉大陆的人,我正需要。这样,波利埃斯库。波利埃斯库!”
  海魔向外面喊着。片刻,一个小个子白人钻进屋来。
“你领一些兄弟,带一条船,送柳德米拉去南方大教区,在接应站上岛。然后你们听她指挥,把她的伙伴接出来与我们会合。到时……”他掐算了一下时间。“到时我们应该已经拿下南岛,你们直接去南岛会合。”
“南岛?就是弟岛?”柳德米拉问道。
“ 是的,这次我们先攻打那里!”
海魔手下有四大干将,今天柳德米拉一口气就见到了三个:冈萨雷斯、埃拉托娜和波利埃斯库。第二天,一艘伪装好的商船载着柳德米拉离开船队,它将会绕过兄弟群岛,直奔南方大教区。
(四)


汗水方能修身,粗茧即是文凭!
兄弟群岛大教区中央养成院大门两侧,悬挂着这样的标语。它们产生于真理时代初期,将参加体力劳动视为最好的教育,手上磨出的老茧可以取代魔鬼学校的颁发的学历证书。一个人读书识字,只是万不得己之举。
当时,真理教势力每扩张到一处,都要废除学校。科技文明彻底消失后,人人从事手工劳动,年轻人也不需要接受多少系统教育。终于,到了真理纪元一百年后,所有孩子只能入读童蒙院,相当于识字班。在那里读上三四年,能够读完教义启蒙课本,能够看懂官方简单文告,就可以毕业了。他们甚至读不了卷帙浩繁的《朝阳启信录》。
不过,要管理整个世界,统治许多亿人,官员总要有起码的知识。所以,真理教会仍然开办高等学府,分布在各大教区,名叫养成院,是真理教会的官员养成所。课程包括教义、法规、历史、文化、农业、手工业、自然疗法等科目。学生们十岁入学,毕业时也只有十几岁,相当于魔鬼时代的中学。
兄弟群岛八十多万人口,只有一所养成院。学生数百,教员几十。今天养成院休息,苏吉拉纳一身便服前来拜访,目标就是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所以没有预约。如果提前通知,对方有可能自行躲出去。
金子淇正在养成院里独守一间画室,挥笔作画。她任职的部门称为喻教文化教学组,传授有助于宣传教义的各种艺术,诗文、绘画、音乐、舞蹈一应俱全。靠这样的专业教师,一些古典艺术才得以保留。当然,教会给他们拨款,主要是让这些人创作新品,宣传教义。
金子淇身为这个专业的教师,诗文绘画俱备。看到是苏吉拉纳走进来,金子淇没打招呼,转过头继续画着。她手里握着赭石制成的粉笔,画作上,蓝色海湾边,是一片片鲜艳的赭红色,光彩艳丽,甚至有触目惊心之感。
“这是,这是什么?”苏吉拉纳被那片暗红色吸引。
“海边盛开的碱篷菜,我在白山大教区看到的。世界很大,多出去看看,人的心才不会那么狭隘。”
苏吉拉纳已经知道,全宁梓就是金子淇的姑父。她的父亲在养成院里教授农业劳动技术,在考察救荒植物的路上死于风寒感染。凭借这些关系,金子淇成为学校最年轻的老师。
自从苏吉拉纳把金子淇押送给全宁梓,总督没有再提亲,但是苏吉拉纳却放不下这个人。今天,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般要来这里,看看她平时在做什么。唉,如果旋风在就好了。那个家伙,泡妞的本事比自己强得多。
“你很忠于职守啊?今天休假日,你也要来调查?”金子淇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我……我是想知道,你去杀生案现场时是怎么想的,那个人明明和你没关系。”
“我?怎么想?我甚至不知道谁作的案。我只是认为,多少条野兽的命都抵不上一个人的命。什么毁灭生态,必遭天遣,鬼知道那都是什么意思。对了,你们查到是谁杀的野狼吗?”
“村里的一个铁匠,妻子被狼群吃掉。他私自打造刀剑,白天进山屠狼,傍晚回家休息。可能已经偷偷干了许多次。村民发现的只是其中一片狼尸。”
“他现在怎么样?一个人躲在深山里?”金子淇关切地问。
“你很关心他?”
“废话,我不关心他,难道要关心那些狼?”
没人敢在夜晚呆在山里。即使是官道,天黑以后也见不到行人。野狼、饿虎、黑熊随时会取人性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聚村而居,夜晚关门闭户,真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几的人都这么生活。
“我的队员一直守在村里,没看到他回村,应该已经死了。”
金子淇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铁匠和群狼搏斗的情形:“但愿他死前能多换几条野兽的命。”
“黎小姐,恕我直言,你这样叛逆,怎么愿意在这种地方干下去呢?”
金子淇站起来,冷冰冰地望着他。“没办法,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读到书。虽然上面印着许多假话,但我能挑一些真话出来!”
苏吉拉纳再次被震动。师长告诫他们,《朝阳启信录》所有文字是一个整体,彼此相关。怀疑一句,就会怀疑十句、百句、千句,最终会怀疑全部。金子淇身在教义传播中枢,思想却倾向异端,而且不顾忌和别人谈起。她能有什么前途。
等等,为什么我如此关心她的前途?
“你这个稽察队长真勤奋,休息日都不望盘查别人的思想?”金子淇讽刺道。“我知道你是谁,姑父曾经向我提过亲,用我来换取稽察队长的忠诚。怎么样?你已经认识我了,你敢娶吗?”
苏吉拉纳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他给自己编过几个牵强的理由,但连自己都骗不过。现在,他的被揭穿,顿时张口结舌。当初他婉拒总督的好意,是怕一个官家女子会娇生惯养,显然金子淇不是那样的人。“我……我只是希望你有个好前程。你现在这个位置,九成教民家的女孩子都盼不到。”
金子淇没接他的喳,继续延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愿意过那种生活。一天花几个小时准备两餐,再花几个小时纺线,缝补衣服。一辈子要怀七八次孕。如果躲过难产,把他们顺利生下来,也至少有两个孩子活不到成年。”
金子淇排行老六,上面有一兄一姐没活过五岁。在她三岁时,母亲死于妊娠高血压。虽然全宁梓权倾两岛,能请到当地最好的医生看护孕妇,但这些自然疗法专家都解决不了难产问题,他们甚至不知道孕妇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只能用“邪气过盛”来解释。
不过,这种命运在苏吉拉纳这个男人眼里并不算太悲惨。现世很多女人都这样生活,有百分之几的女人会死于一生中某次难产。如果活下来,子女绕膝,看上去也是其乐融融。看来,还是金子淇的小姐脾气在作怪。“我想,你不一定会这样,你这样的官家小姐,婚后肯定有仆人做那些事。”
“谢谢你的关心,我要继续画了。”金子淇觉得和他无话可谈,干脆将背影交给他。苏吉拉纳不甘心,他不能再骗自己,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金子淇身高一米五二,比苏吉拉纳矮一头。在这个时代仍然超过女性的平均身高,算得上亭亭玉立。金子淇还施着淡妆,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因为要从事农业和手工业劳动,平时都不化妆。但是除了外貌,苏吉拉纳知道,还有其它东西在吸引他。世上没几个人有自己的思想,偶尔遇到一个,她就象群星中的月亮般吸引人。金子淇越是高傲就越吸引他。
不过,讨论教义,苏吉拉纳一点占不到便宜。是的,他得做些其它的事,才能绕过那道防线。“金小姐,你能介绍几本书给我看吗?”
“你?要读书?”
除了童蒙课本、《朝阳启信录》,还有《科学魔鬼器物实录》,苏吉拉纳想不起自己还看过什么书。在他认识的人里,只有旋风喜欢读书。苏吉拉纳觉得,自己不能走进她的世界,和读书太少有关。“你在学校传授喻教文艺,肯定读过很多好书,我想看几本。”
苏吉拉纳一认真,金子淇也认真起来。她带着苏吉拉纳来到图书馆,一排排书架上找着,最后抽出一本书。“这是先觉文学中的一本,放心吧,我这里没有异端作品,你都能读。”
按照奥姆真理教的教义,在麻原章晃创教之前,有些古圣先贤已经意识到科学魔鬼必然危害人类,他们被教会称为先觉。这些人的作品称为先觉文学,可以在真理世界中流传下去,以证明教义的历史源远流长。苏吉拉纳接过来,封面上写着“《瓦尔登湖》,‘先觉梭罗’著”的字样。他打开封面,翻开导读那页。所有先觉文学出版时,都要由大教士写一篇导读印在前面,以便让教徒多受益,少中毒。
还没等他读,金子淇伸手把书合上。“回去再看吧。另外,直接读正文,别看那些导读。文字从作者的心流进你的心,中间隔着什么东西都不好。”
金子淇的话总是那么有文采,苏吉拉纳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在这时,一个教员带着莫托马跑进来。看到屋子里这两个人,以及他们相互间的位置,莫托马愣了一下,旋即释然。
“找我有什么事?”苏吉拉纳诧异道。
“旋风副队长派人送来急报!”
第六章:陷入重围


(一)




红石城往西不远,大沙漠就将绿色逐出视野,方圆超过二百万平方公里的沙漠占据南方大教区很大一部分。按照江玉琴的计划,他们离开红石城外围便转头向西,穿过大沙漠,在大教区西面布莱尼凯姆城寻船出海,穿过南大洋,东方大陆。
  沙漠景象变化无穷,滚滚沙涛仿佛变了颜色的海洋,间杂着平坦的荒漠和岩石群。“你说那是什么塔?”一个队员看到不远处平地上兀起几座小塔,便问奥德里奇。那些塔高虽只有数米,但在地势平缓的荒漠上很有些气势。
“那是白蚁的窝。”奥德里奇答道。在旋风影响下,其他队员也开始向他问东问西。
“蚂蚁窝?蚂蚁作这样大窝干什么?” 一个队员不解地问。
  “做窝的是白蚁,这里生存环境很恶劣,不筑这么大的窝,白蚁受不了酷热和干旱的环境。”
“白蚁有那么大本事?这要是人来筑,也得费些功夫的。”另一个队员感叹道。
“一只白蚁当然没有那么大本事,这样一个窝里至少住着两百万只白蚁!它们用唾液沾合沙土来筑窝,非常坚固,你们的护身刀都刺不透。”
队员们和魔媒聊天,旋风也不阻止。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也愿意跟着奥德里奇多学点知识。周围虽然毫无人迹,江玉琴仍然小心观察,她带来的助理一路上也不和旋风这群男人讲话。
“有危险吗?”旋风贴过来问江玉琴。
“好象有人跟踪,但我拿不准。”
旋风握紧护身刀,四外张望。视野里除了白蚁窝,并没有什么障碍物,莫非江玉琴过于紧张?
“快走,赶到前面小镇去!”江玉琴突然变颜变色。顺着她手指方向,远处天际上出现一片幕布般的黄沙。
“是沙暴!”奥德里奇也喊道。“躲进去,大家挤在一起不要走散。”
跑到近前才发现,前面只是一片废弃的驿站。众人找了一幢最大的屋子钻了进去。按江玉琴的命令,他们用衣服包上头,蹲下身去。不一会,漫天黄沙带着尖利的啸声冲进小镇。大家唔住口鼻,耐心等待。黄沙击穿门窗,抽打在身上,再加上空气中气压下降,让人说不出得难受。
  ”噢……”一声惨叫在风沙中隐约传到旋风耳中。是自己的部下?他们受过训练,一般疼痛不会叫出声,肯定受了严重创伤,难道是风沙卷起重物砸到了人?
“谁受了伤?”旋风喊出来,才发现平常的音量根本不管用。“是谁!”
还没等听到回答,迎面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疾飞而来。凭借本能,旋风低头躲过,眯起眼睛向前张望,视野里除了沙还是沙。
“噢……”又是一声惨叫,这次是女声。旋风的心被抓紧了。“玉琴,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
“有敌人,保护要犯!”旋风大叫一声。稽察队员迅速围成一圈,兵器向外,将奥德里奇挤在当中。 旋风低头掩面,在外层游走,注意每个方位。此刻,视觉和听觉都不管用,他只有依靠期训练形成直觉。
昏暗中,一个黑影扑上来。旋风大喝一声,挺刀前刺。来人瞬间倒翻回去,让旋风的刀刺了个空。
  “这里有敌人,噢……”一个稽察队员显然与偷袭者接上仗,并且吃了亏。旋风虽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久经训练的灵敏感觉还是为他指明了方位。旋风轻轻地一刀递出,放在偷袭者必经退路上。只觉手上的刀一紧,旋风知道刺中了目标,但是凶悍的敌人没有叫出声来,迅速抽身。
  “不要紧张,我已经宰了一个!”旋风虚张声势。此举立刻奏效。又一个黑影鬼魅般向他扑来,旋风身形疾退,刀尖前送。黑影学乖了,团身闪到一旁。旋风正想挥刀进击,却听到身侧一个稽察队员发出惨叫。
这时,更为猛烈的沙尘四面八方扑进来,一时间天地俱暗。旋风不相信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施展武功。“谁也不要动。”他发出最大音量,但在隆隆沙暴声中仍然象蚊鸣一样。旋风撞到一个温热的身体,下意识用手擒住对方胳膊,一股鲜血喷到他的脸上。旋风探手一摸,这具躯体上已经没了头颅。
旋风推开死尸,暴喝一声,向圈外一闪即逝的黑暗刺出一刀。凭腕上的感觉,他知道又刺中了目标,对方仍然没受致命伤。昏暗中,只听江玉琴一声娇喝,接着是一声金铁交鸣,然后便又只是震耳欲聋的沙鸣声了。
“玉琴,你在吗?”
没有回答!
旋风从未打过这样的仗,身上冒出冷汗,仿佛截杀他们的是死神。
  风沙弱了下去,他们已经可以睁开眼睛。地下躺着几个人,大家没功夫辨别伤者,集中精力注意面前站着的人。风彻底停了,大家也看清楚了,屋里一个敌人都没有。
  “照顾伤员。”旋风说完,提着护身刀跑上楼梯,来到屋顶,四外张望,哪里也没有敌人的踪影,江玉琴紧跟在后面。“在那!”她指指左边地面。那里没有人影,只有一行脚印若有若无,沙暴没来得及完全覆盖这层新添的脚印就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人?”旋风恨恨地问。
  “帕尔哈蒂的私家杀手,根本不在编制。”
  “为什么她不派军队追剿我们,这不是她的地盘吗?”
“因为我们手里有那个老头,军队包围上来,我们手起刀落把人杀了,她什么也得不到!”
旋风暗自感叹,这个女人处处比自己有见识。
  他们回到屋子里,稽察队员已经清理完战场。地上躺着的人全部死亡。三个是稽察队员,还有江玉琴的女侍,他们的尸体被排在一处。其中一个稽察队员掉了脑袋,队友们将头颅拾过来拼在一起。屋里除了稽察队员的尸体外,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尸体。这人挨了旋风两刀,然后被江玉琴的柳叶刀开了膛,内脏迸裂出来,死状奇丑。
  “是他们,没错了。”江玉琴肯定地说。她搂着助理的遗体,流下泪来。
一旁,奥德里奇看着这样的场面,也留下泪水。“你也会哭?老魔头。”旋风跳过去抓住奥德里奇的衣领。“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这事好解决,你把那东西的方位告诉我,然后我把你杀了,自己向教主大人汇报。这样,就不会有兄弟为保护你去死。怎样,你不是有同情心吗?你愿意这样办吗?
奥德里奇默不作声,稽察队员们看到队长这样愤怒,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旋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马上改口。“哼,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你这老魔头!”
  “冷静,旋风,即使他告诉你,不过是把灾祸转移给你们罢了。”江玉琴拉开他的手。
“玉琴,我不允许别人在暗处暗算我。瞧门口的血迹,他们杀人不是没付代价,肯定跑不远,我要追上去!”
旋风带着两个最得力的队员冲出大门,扑进滚滚黄沙之中。这些孤儿自幼相处,情同兄弟。队员的死,激起了他们满腔仇恨。被伤害的还有稽察队员的自负,他们自命护法中坚,教会栋梁,何曾受过这样的耍弄。
江玉琴见状也紧紧跟上。刚才在危机关头,旋风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玉琴”,她完全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不一会儿,他们就在沙丘下找到了复仇对象。那是一个黑人大汉,正在包扎右腿。带伤跑到这里,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眼见追兵赶到,黑大汉一扬手,一道银光直奔三人飞来。追兵连忙闪避。银光飞了一圈,又回到黑大汉手中。
  “回还刀!”三个人都脱口叫出声来。
这下,他们知道刚才在屋子里是什么家伙伤人害命。数千年前,澳洲土著人发明了一种叫“飞去来器”的武器,由硬木制成,用来打击猎物。高手掷出的飞去来器如果没有打中猎物,自己会飞回猎手身边。真理教埋葬了科技武器之后,这里的人想起先辈们的伟大发明,便在飞去来器的基本原理上制成了回还刀。
不过,这个杀手也已到强弩之末,掷出回还刀的力量和准确都大不如平时。旋风迎着来势就地一滚,抢到杀手面前,黑大汉跪在地上,就用那把飞回来的回还刀接住旋风的刀。另两个队员迅速围上来,三把刀一起刺向对方。这是稽察队员常练的合击战术,其中只有一把刀刺向对手的身体,其它数刀刺向他可能闪避的方位,形成天罗地网。“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经插进对方左肋。
黑人杀手一声暴喝,宛如雄狮死前的吼叫,刺中他的队员摔了出去。旋风不待对方再有反应,一刀砍断他的脖子。“留活口……”江玉琴的提醒晚了一步。
大家回到屋子,清点人数。除了旋风、江玉琴、奥德里奇外,还有四名队员没有受伤。“人不能太渺小,渺小的人只能被别人用来当作工具。”旋风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旋风,你说什么?你在说谁?”江玉琴不明白旋风何以有如此的情绪变化。
  “我在说我自己,我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能被别人当工具使,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掉了脑袋。我只恨自己是沙粒般的小官,只希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不是别人来算计我,而是我去摆布别人。”
江玉琴被旋风的话震住了,这可不是她认识的旋风,这些想法与眼前的危险也全然无关。任何一个人突然坦露自己的内心隐秘,大概都会震动周围的人。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江玉琴知道,这不是弄清它的时候。“旋风,把他们埋了吧。”说完,江玉琴亲自动手,给自己的女侍梳理头发,整理衣衫,又在屋子里的地上给她挖着墓穴。天黑前,他们把六具遗体分别埋好。一切完成后,奥德里奇双手合什,朗声念诵。“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你不是魔媒吗?也念本教的正心文?”旋风诧异的不是他会念,真理教徒的丧葬仪式上大家都要念这句。旋风纳闷他读得字正腔圆,颇有教士风范。
“我曾经是个教士,当然会念各种正心文。不过,这句话最初也非奥姆真理教的经文。原载于《圣经创世纪》,基督教被你们毁灭了,里面的许多经典话语却留了下来。”
现在不是讨论教义的时候,旋风命令大家跟着江玉琴寻找露宿地点。他的助理江布尔犹豫了一下。“队……队长。您曾经说过,不想去圣城的可以走。”
  旋风没回话,一时间谁也没插言,气氛紧张起来。
“您知道,我老婆快生了……再说,他们只来了两个人,就……”
是的,只有两个人。如果追兵多了,就会被这群受过训练的稽察队员发现。然而就是这两个人,便杀掉了他们的三分之一。
  “什么,你答应他们可以自由回家?”江玉琴质问道。
“改道前我是说过。”旋风语气中带着后悔。几天前他只考虑到兄弟义气,现在才知道前途如此凶险。
“现在谁也不能走,帕尔哈蒂的人就在周围,你们一个人落单很容易被他们遇上。如果被活捉,肯定会供出我们的行动方向。”
旋风感到一阵轻松,江玉琴替他说了心里话。
“帕尔哈蒂的杀手又怎么样?我受过反刑讯训练,我……”
江布尔很不服气。江玉琴没等他说完,一步抢到他身边,右手闪电般在他肋下一点。江布尔跌倒在地,惨叫着翻滚不已。直到惨叫声足够让其他人恐惧了,她才用脚尖踢了一下江布尔的肋下。
江布尔停止嚎叫,惊讶地摸摸身上,不知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怎么就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受过训练,哼,纸上谈兵!”江玉琴冷冷一笑。“谁也不能离队,一直到海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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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自弟岛向东八百多公里,有一片孤悬海外的群岛,原名查塔姆岛。真理教接管后,为纪念岛上的原住民,清洗科学魔鬼的文化烙印,改名为莫里奥里岛。这片群岛的陆地面积接近一千平方公里。仅靠原始的生产技术,也能养活两三千人。不过,莫里奥里岛远离所有大型居民区,也不在任何主要航线上,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居住。所以它成了大教区的重犯流放地,还有一些走投无路的旧人迁居至此。
经年累月,犯人和旧人互相通婚。他们的后代不愿意,或者无法回到主岛,便形成了几百人的居民点。大教区在此常设十五名治安军,维持着基本秩序。
这天,一艘治安军的帆船来到莫里奥里岛西侧小港,接走在此值守一年的官兵,留下换班的人马,还有五名犯人。他们都在奥德里奇案件中获刑,够不上魔媒的死罪,但活罪难免,所以要发配到这个荒岛上来,领受三到五年的流刑。他们中最大的是藏族人昌吉赞布,24岁。最小的是土生白人卡梅丽娅,只有十四岁。
这些人都出生在新人家庭,有的还很富裕。家属们私下里给治安军行了贿,希望亲人能够少受虐待。治安军押着他们穿行到东侧,进入主岛上最大的居民点远望镇,把五个人关在临时监狱里。
正值月缺时节,入夜后,海面上只能隐约看到东西。忽然,远处亮起一片灯火。官兵们翻看记录,并没有爱教海军前来巡查的通知。只能是海盗!治安军小队长忽然意识到什么,带队到海边观察。只见来船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在海面上连成了片。小队长知道无法抵抗,连忙命令部下向主岛撤退。
按照程序,如果监狱遇袭,一时无法转移要犯,狱守必须将犯人就地处决。小队长来到监狱,看到这些朝夕相处半个月的犯人,不忍下手。昌吉赞布连忙求饶,请治安军将他们放入山野,自生自灭。事后可以到兄弟群岛他们各自家中,向家属领取酬劳。
看在钱的份上,小队长作主除去这五个人的刑具,目送他们消失在夜幕中。然后,十五名治安军骑上快马,从主岛腰部横穿到西侧,发现那里还没有敌船,忙挤上停留在那里的帆船,向西遁去。这里不是犯人便是旧人,他们没必要为这些人送命。
两小时后,数千名海盗潮水般涌上滩头。居民们纷纷从睡梦里醒来,看到街上火把后面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仿佛从一个噩梦进入另一个噩梦。
海盗们闯进各家屋子,将人们赶到镇外空场上。冈萨雷斯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一圈火把中。“旧人同胞们,我们是谁,大家一定猜得出来。不要害怕,我们都是旧人,我们都是同胞,现在来解放你们!”
  在海上游荡太久的海盗们狂欢起来,放肆的说笑声、哟喝声从各处传来。忽然,远处传来惊叫声、惨叫声。火光中跑过来两个小喽罗,向冈萨雷斯汇报事情经过。几个海盗喝醉了酒,调戏村民家的姑娘,主人气愤不过,发生了冲突。
  “打起来了?”冈萨雷斯问。
  “他们死了三个人。”报信的海盗喷着酒气,自豪地说。
  “把惹事的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肇事海盗就被带来。出乎意料,竟有三十多人,几乎个个身上带血。人人瞪着被酒精熏红的眼睛。如果犯事的人很少,冈萨雷斯就准备把人交给当地居民处置,以收买人心。但却是这么多人,每个人在海盗群里又有亲朋好友。那么,他只有一种处置方法了。
  “全岛杀光,不留活口。”
  冈萨雷斯把惨叫声留在身后,带着部下来到海边,向东面打起灯光信号。一切如常,可以继续登陆!
与此同时,另一名海盗干将波利埃斯库护送柳德米拉,在南方大教区偷偷登陆。他们潜踪隐迹,进入大分水岭。在那里如愿找到柳德米拉的兄弟罗斯托夫。后者手下真的有几百人,不过他们更象一个集体农庄,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完全不是什么游击部队。
回到自己人中间,柳德米拉便沉下脸。她让自家兄弟准备了一些粮食、磁器和布料,摆在波利埃斯库面前。“你回去复命帕拉塞苏斯,感谢他救了我。这些是我的薄酬。但是,他的计划只能给旧人同胞带来更大的灾难,我不能同意。”
波利埃斯库知道自己被人耍了,白当了一次护送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不知道,海魔大人要实施这个计划,自然握有王牌,到时候我们肯定能打得过新人。”
“王牌?是什么王牌?”柳德米拉一直怀疑,帕拉塞苏斯有事情瞒着自己。多年来他一直在海上流蹿,突然想要占据一片土地,其中必有奥妙。
波利埃斯库知道失言,但已经晚了。柳德米拉使了个眼光,罗斯托夫带着几十个壮汉把他们团团围住。“帕拉塞苏斯要去兄弟群岛找什么?”柳德米拉逼问道。
波利埃斯库双唇紧闭。罗斯托夫招呼手下,将海魔的心腹拖到后面。“大姐,交给我吧,他什么都会说出来!”罗斯托夫对此胸有成竹。
(三)

从旋风派回来的稽察队员手中接到紧急情报,苏吉拉纳马上寻找总督全宁梓,花了一下午时间,在一个私人聚会上找到了这位正与当地大牧场主把酒言欢的地方官。后者看到情报,酒一下子就醒了,一边带着苏吉拉纳回总督府,一边派自己的卫兵,迅速通知大教区所有部门主官来总督府召开联席会议。
苏吉拉纳也算主官之一,直接被留在总督身边。“总督大人,按程序,是否要等帕尔哈蒂的正式通报?”他提醒着这位地方父母官。
“我们等不到!”全宁梓焦躁地搓着手,喝了几大口冰水。“那个妖女在圣城提案,要把全球大教区合并为二十个。周围这几个大教区她早就想吞并。帕尔哈蒂得知这个情况肯定袖手旁观,等战事激烈以后再出兵收取渔利。”
一年前,苏吉拉纳还是大教区稽察队一名中层官员,突然间就成为主管,也开始接触到真理教高层的一些矛盾。全宁梓有意把一些内斗说给新任稽察队长听,也好让他一点点建立信任,变成自己的心腹。
到了晚上,除了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大教士塞来米亚,其他主官都已到场。总督府很少晚上开会,此时在会议厅里点起二十根粗烛,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十来名主官的脸。全宁梓把这个迫在眉睫的危险告诉给大家。没有电讯设备,根本无法指望万里之外的圣城给予什么指导,他们必须自谋对策。
大教区爱教陆军指挥萨默西尔首先发言,他苦笑着伸出自己缺了三个指头的右手。“这是十五年前海魔给我留的纪念,那时,我在玛依特雷亚大教区爱教陆军供职。海魔船队连续十八天袭击教区首府,十几只舰船组成的小船队象一群群苍蝇,赶走了又回来。直到有一天,爱教军失去警惕性,突然间他们来了三五百只船,死缠烂打,攻进首府后不光掠夺,还剥人的皮肤制成装饰品……”
年纪大了,萨默西尔讲话有些唠叨。啪!一个年轻人带着冲劲站起来,带得座椅猛响了一声。这人是全宁梓的儿子全铭真,兄弟群岛爱教海军指挥。在爱教军中,陆军、海军各有统属。象兄弟群岛这样四面环海的地方,海军地位不比陆军差,全铭真与资格甚老的萨默西尔平起平坐,因为有父亲撑腰,实际权威还大于后者。
“玛依特雷亚教区战例我在军事养成里学习过,爱教军消极防守,完全被海盗的名气吓倒。海魔怎么可能比得上正规海军,只是长期搔扰民间,地方百姓和官员对他产生恐怖心理。一般情况下,正规军军力五倍于散兵游勇。我们全岛近万名正规军,能抵抗五万海盗。海魔哪里会有五万人?所以,如果海魔来犯,我们可以采取攻势,结束海魔的神话。”
  听儿子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全宁梓微皱眉头。接着,大教区治安军长官柳波开了口。他既未回顾过去,也不展望将来,直接谈眼前的问题。“我想,关键还是弄情海魔的目的。我们这个大教区其实很小,并不如周围几个大教区富裕,海魔为什么不去那里劫掠呢?”
“他认为我们兵力差,容易得手呗。”全铭真又开始滔滔不绝。“其实,本区在家父领导下,这些年已经逐渐富裕起来,财富令人垂涎。然而本区孤悬海外,缺乏支援。海魔深知这两点。从即日起,我们爱教海军就出海巡航,绕东半部侦查敌情!”
苏吉拉纳一直不开口,他不仅年纪最小,任职时间最短,而且他手下的人员也最少,兄弟两岛合计约五百人,平时干的事情也不招人喜欢。最后,还是全宁梓点名,让他说说自己的看法。“我同意柳波长官的意见,搞清海魔入侵动机才好防范。从明天起,稽察队放下其它事情,全力排查两岛上有没有海魔的奸细。我推断,海魔长期游走于东大洋各海岛,居无定所,很可能是补给遭遇到困难。所以,我们应该重点布防金库、粮库和一些重要物资仓库。”
海盗出没不象受军纪约束的正规部队,无常规可循。兄弟群岛好歹是个大教区,海岸线曲折复杂。如果不了解海魔为什么突然对这里感兴趣,又准备从哪里进攻,一万来人的官兵简直无从守起。一众高官合议很久,最后都赞同劫掠的推测。
基于这个判断,治安军和爱教军重点防守位于兄岛的大教区首府,还有重要城镇的物资储备库。护教海军通知沿海民船小心防备,治安军发动地方民团武装训练,监视敌情。为了完成这些布置,原来驻守弟岛的一些爱教军和治安军都被抽调到兄岛,那里不仅经济富裕,人口也占全区四分之三。
第二天,苏吉拉纳带着助理莫托马,还有几个卫兵来到珊瑚港码头。此地位于兄岛东南端,兄弟海峡在此最为狭窄,千年以前,新西兰首都惠灵顿便离此不远。往来兄弟两岛的班船,还有海军舰艇都停靠在这里。
苏吉拉纳登上一艘民航班轮,准备赶赴弟岛,组织那里的防守。在昨晚联席会议上,各部门主官都要留守兄岛。一来这里兵多将广,相对安全。二来,他们的亲戚各有产业,基本都位于兄岛。一听此等风险,立刻都想到假公济私,保护家产。最后,只好打发无家无业的苏吉拉纳乘船南下,成为弟岛名义上的最高防卫主管。
船还没有开,一群养成院的学生列队走了过来,带队的正是金子淇。看到对方登船,两人都吃了一惊。金子淇告诉他,自己要带些学生去弟岛做野外实习,识别野菜野果。金子淇的父亲终生寻找可食用的野生植物,编写《救荒本草》,金子淇想把父亲的事业继承下去。
虽然联席会议上已经确认海魔入侵的危险,但还没有向民间发布警告。苏吉拉纳把这件大事告诉金子淇。“这几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们还是呆在原地为好。”
金子淇活了这么大,只听说过有百上人的海盗偷袭个别渔村,根本没放在眼里。“海盗能算多大的事,我表兄就能扫平他们。”她说的是护教海军指挥全铭真。“实习的事我已经安排了很长时间,不能临时更改。对了,我送你的书看了吗?”
苏吉拉纳一愣,什么书?哦,对了,是那本《瓦尔登湖》。
“你没看?”金子淇生气了。“那把书还给我吧,还有人要看呢!”
苏吉拉纳马上道歉。“我刚拿到书,就出了这种紧急事务。你瞧,我一直带着它,随时会抽空读几页。”说完,他打开背包,金子淇看到那本书真躺在里面,脸上漂过一丝红润。
同一天,教区名义上的最高首长,大教士塞莱米亚也在这里登船,声明要去南方大教区搬请救兵。昨晚他还声称自身体不适,早上,莫里奥里岛弃岗而逃的守岛士兵已经退到兄岛,证实了海魔入侵的消息。塞来米亚的病立刻好了大半。他本不是当地人,全无乡梓之情。听到大祸可能临头,马上找到搬兵的借口。即使全速前进,走到红石城也得两个月,期间一切风险都送给了全总督。
  兄岛东端,全铭真布置着海岸防御阵地。兄弟群岛爱教军计有陆军五千人,海军三千人,战船一百只。单以海军力量,无法与海魔对抗,只能用作海上巡逻队。全铭真并不在意,他要用这菲薄的力量出点彩头。但他也不敢完全头脑发热,知道自己以前只是读过兵书战策,并无实战经验。在联席会议上说出大话后,便开始慎而又慎地让部下作战斗准备。所有的兵刃、器具都重新上一遍油,打磨光滑。约三十艘战船首尾相顾,在东部海面巡逻。其它船只昼夜有人值班,随时待航。
岛上两千五百名治安军士兵也没闲着。他们平素执行警察任务,辑凶查盗,这时也尽可能武装齐备,与爱教陆军协同布署在战略要地上。
与这些军队相比,总数仅有五百人的稽察队不仅人数少,平时干的那些调查异端的事情,在海防上没什么用途。苏吉拉纳此番南下,成为那里教阶最高的军官,防御体系临时总指挥。不光指挥弟岛的直系部队,还要兼管留守在那里的一千名爱教陆军,五百名爱教海军和五百名治安军。
很快,苏吉拉纳登上与珊瑚城隔海相望的阿萨耶城,弟岛经济和行政中心。他召来地方主官,把联席会议上的定下来的事情一件件布置完。然后,苏吉拉纳叫来一个治安军小队长,吩咐道。“养成院来了十几个学生,由一名教师带队进山实习。你去保护他们的安全,直至警报解除!”
对于无家无业的苏吉拉纳来说,这是他此时唯一的私事。
(四)


南方大教区西海岸的北角,布莱尼凯姆城横卧在南大洋岸边。这座城市拥有六十万人口,曾经是一个大教区的首府。被合并到南方大教区后,此处仍是通向圣城、南方大陆和东方大陆的核心海港。
江玉琴带着旋风一行来到这里。旋风惴惴不安,担心在这种繁华城市里遭遇帕尔哈蒂的埋伏。江玉琴让他放心,猎鹰已经布置好接应,一切照计行事。至于内应是谁,在哪里见面,接下来做什么,这些细节江玉琴一概不讲。稽察队员从小就习惯于保密。
走出大沙漠,旋风和江玉琴干脆打扮成身家富裕的夫妻,把奥德里奇打扮成老仆。此时他们携带的路费都是银币和铜币,旋风把这些钱放在行囊里,牢牢地系在奥德里奇腰间。这个老胳膊老腿的囚犯即使想逃,也跑不了多快。四名队员则打扮成寻找活计的游民,在他们后边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路上他们并未遇险。虽然护送的人更少,但他们专挑视野开阔的地方行走。上次遇袭,对手就是挑沙暴这样一个视线模糊的瞬间机会动手。从那以后,他们不再给对手这个机会。万一被大队人马围困无法逃脱,只要手起刀落,一秒钟就能让对手徒劳无功。
从外观上看,这个时代与中世纪有一点重要不同,就是所有大城市都没有城墙。真理教高度顾忌形成地方割据,严令一千人以上的居民点都不允许筑防护墙。所以,这一行人就从通衢大道进入布莱尼凯姆。进城后,他们走在行人中间。迎面走过来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名下等教士。一边走一边吆喝。“天罚!大家去真理堂看天罚!”
一时间,路边看戏的,吃饭的,散步的,纷纷被吸引过来,大家议论纷纷。
“有天罚可以看?”
“这次魔媒是男的是女的?上次是个女的,放在水池里,让食人鱼啃成了骨架。”
“这次用什么做天罚?”
“谁知道,三年没有天罚了,也许换了大蟒?”
天罚就是“回归自然”极刑,将犯人放到铁笼、天井或者水池,由某种动物吃光啃尽。因为“回归自然”这个词儿过于文驺驺,更不能体现刑罚过程的血腥,所以有了这么个俗称。天罚只施予证据确凿的魔媒,并且只能由大教区首席大教士判定,刑罚本身则在首席大教士传教、开会的真理堂外面实施。本来,一个大教区只能有一座真理堂,当年帕尔哈蒂的父亲吞并东西两个邻居后,以疆域广大,便于宣教为名,留下丝敖和布莱尼凯姆的真理堂以为己用。
听说有几年一遇的好戏可以看,行人汇成人流,朝着真理堂方向涌去。旋风转身一看,奥德里奇站在一边,眼眶里含着泪水。他好奇地走过去。“老魔媒,你有同党陷在这里吗?”
“队长大人,按规定,你不能向我讯问案情。”奥德里奇正在悲痛中,没给副队长好脸色,旋风也不生气。
穿大街走小巷,江玉琴把他们带到一幢宽大的圆环式建筑前。此楼座落在繁华城区,雄居在高坡上,宛如小城堡。环壁是一圈房屋,高三层,开着不少窗子,大门却只有一处,门楣上书“殡葬服务”的字样。
旋风向后面的队员暗暗打了个手势,然后带着奥德里奇,跟着江玉琴走了进去。四个队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麻利地换下仆人服装,换上市民的衣服,走进大门。
里面分成许多隔间,提供不同的丧葬服务。天葬室里,天葬师们背靠利刃闭目养神;火葬室里摆着薄棺和油脂;海葬室里出售结实的裹尸布;塔葬室里陈列着精致的骨灰塔瓶;树葬室里挂着用芭蕉叶和竹片编成的悬棺;崖葬室里陈列便于背尸上山的布袋;船葬室里容不下宽大的船棺,便在墙壁上陈列着各种船棺模型。
这些地方唯一相同之处,就是都有扑鼻的香料味。这些香料用于尸体防腐,香味浓郁。布莱尼凯姆作为移民城市,居住着上百个民族,必须准备如此多样的丧葬服务。
  江玉琴把他们带到“土葬室”。“请问有人要安葬吗?”一个四十出头的圆胖男人迎了上来。江玉琴摆摆手:“我们可不是随便能打发的!”
  “那好,请里面走。”棺材商陪着笑,请他们进了里屋。背后的小门关上,旋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式样平常棺材靠在对面的墙上。“大小合适?”来到这里,江玉琴不再兜圈子。
  “现在可以试试。”说完,胖男人突然一伸手,一截乌黑的金属针便戳在奥德里奇肩上。旋风吓了一跳,拳头立时伸出,但被江玉琴挡开。“这是稚尾草液,麻醉用品,我们不能带着会跑会跳的囚犯离开。”
  用手工方式提练的麻醉品纯度不高。奥德里奇翻了半天眼睛,才腿一软滑倒在地。这东西来自加勒比大教区,当地人使用这种植物提取液,可以让人形成假死效果。
  队员们围在土葬室门口,只见旋风和江玉琴被棺材老板恭送出来。伙计将一具棺裹放到车上。奥德里奇仍然围着包袱跟在后面,但却是一个与奥德里奇长得很象的替身。队员们与囚犯相处多日,自然分辨得清。见此情形,大家心领神会,要顺利押送奥德里奇出港,偷梁换柱是最好的办法。
  殡葬商场的出口是一条向下的斜坡地道,缓缓下行,终点正好与大街连在一起。伙计赶着畜力车,载着棺材离开这里,其他人跟在车两边走着。“我们去海港,船票已经办好。”江玉琴说出下一步计划,却没听见旋风回话,她转过头来,发现旋风正望着运送棺材的马车出神。 “怎么……?”
  “没什么。”旋风摇摇头,象是要甩掉什么念头。
  到了港口治安军检验室里,两个治安军官看到棺材,表示要开棺验查。尸体出海,防腐不好就会招致瘟疫。江玉琴递上一个纸袋,治安军官打开封口,向里面看看,什么也不说了,摆手示意他们过去。
  “是钱还是公文?”过了关口,旋风压低声音问道,好奇地问江玉琴。
  “两样都有!”
他们走上客轮,那是一艘长约三十米的帆船,载重七百吨。在只能用帆和桨的时代,船只都用木造,三十米几乎是最大型号的船了。体型再大,吃水必然更深,到了水面几米之下,水的压力就会把木制船板挤裂。
这条船的目标是北方加里曼丹大教区,从那里登上大陆,再一段段走向圣城。四个队员上船前,又打扮为养成院的教师,坐进末等舱,随时准备接应。装着奥德里奇的棺材按港口要求被推进货舱,由那个伪装成奥德里奇的人看守。
  船开了。旋风隔着舷窗,目送着危险的陆地,两人长出一口气。“咱们去货舱看看。”江玉琴带着旋风从后甲板进入货舱。在闷热腐臭的空气里寻找着目标。假扮的奥德里奇坐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他们,此人指指一旁的棺材。按照约定,船开进安全水域,他们就把奥德里奇放出来,与替身换回衣服。后者趁夜色从船舷溜下大海,附近有小船将他接走。
  旋风来到棺材旁,还好,一切和上船前一样,透气孔也很完整。但是,旋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了看假奥德里奇的眼睛……
  旋风突然掀开棺盖,又重重地将它按下去,里面刺出的利剑戳在棺盖上。一旁,奥德里奇的替身率先劈向江玉琴。后者措不抵防,只好团身躲过,借身形矮小,在狭窄的贷舱里与敌人周旋。
  埋伏在棺材里的人力气很大,却被困住,难以发力施展。那人吼叫着,凶狠地捶打棺盖。旋风自幼也是练得铜筋铁骨,刚猛异常,死死压住棺盖。两股大力上下夹攻,棺盖没几下就四分五裂。一个黑大汉想趁势跃出棺材,被旋风一肘点击在额头。几拳之后,倒霉的刺客瘫在棺材里面。
那边,江玉琴始终拨不出武器,已经落了下风。对手力大气沉,江玉琴狼狈不堪。旋风抽出护身匕首,跳将上去与江玉琴前后夹攻。冒牌货看到同伴已被解决。知道讨不得好去,虚晃一招跑向舱门。一柄快刀从门外递过来,替身收势不住,整个扑在刀锋上。
江布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留活口。”旋风喊了一声。江布尔不是不想留活口,但来人甚是厉害,江布尔实在无法将他活着截下来。另外三个队员也出现在江布尔身后。大家围上去时,那个替身已经软倒在地。旋风察看了一下伤势,知道已无希望救治。
大家抱最后一线希望在船舱里寻找,但全无奥德里奇的踪影。江玉琴不敢正视旋风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被人出卖了!
  刚才从殡葬服务中心出来,旋风就对那辆运棺材的马车产生了怀疑。他自幼就在孤儿院里帮着赶马车,对货物轻重形成了直觉。马车一到街上,他看到马的用力方式,还有土路上的车辙印,就觉得棺材里的奥德里奇至少比以前重了十来公斤。但一开始他还不敢太过怀疑。直到刚才,看到奥德里奇的替身一闪即逝的得意表情,才终于有所断定。
江玉琴人无言可对,懊悔地坐在那里,呆在一旁。此时他们从殡葬服务中心已经出来了几个小时,奥德里奇早已被转移出去。失去了这么重要的犯人,等着他们的将是撤职和刑罚。
旋风向大家招招手:“回去!把他找出来!”
第七章:总指挥




(一)



这天清晨,临时宿在兄岛最东角哨所里的全铭真一觉醒来,发现海面上大雾迷漫。心里顿时”突”地颤了一下。“现在有多少舰船正在海面上?”
这个问题很难准确回答,从大教区最远的军港到这里,受过训练的信鸽也要飞一天时间。随从只好回答道:“大约有三分之一海面上巡逻,三分之二在各港区待命。”
  “通知所有船长和港区指挥官,海魔有可能利用这种天气偷袭!”话毕,全铭真已经穿好军服,命令部下飞鸽送信。估计次日上午,这道命令会传遍全区。
  兄弟两岛之间,有一道西宽东窄的海峡,名叫兄弟海峡。在最东端,两岛相距只有十多公里,天气好时,两岸隐隐隔海相望,兄弟两岛都在此有港口。
  船长亚高在这条水道上干了二十年,闭着眼睛都能将船带到对岸。上午,亚高的客货两用帆船载上皮毛、木材和一些不嫌船舱拥挤的贫穷旅客,从兄岛启航,开始第一班航程。如果天气好,一天内他可以往返两个航班。不过从早上开始,海面便被浓雾笼罩,能见度只有一百多米。海上无风,他们要靠木浆驶完这班船。
  大副走进舱里抱怨道:“船长,什么都瞧不见呀,一会儿就漂到海湾里去了。”
  “是嘛?”亚高翻翻眼睛。“真漂到海湾里,你的饭碗就交给别人吧。”
  大副不敢多嘴,从船长视野里消失掉。没几分钟,他又出现在舱门口;“海……海盗!”
  亚高跳起来,推开大副冲到甲板上,四面一望,货船两侧海面上,两艘大船气势汹汹地从浓雾中冲出来,船首象刀锋般劈向亚高的货船,画有利剑、骷髅头的旗帜在桅杆上摇荡。船舷上,一群纹身黥面的汉子手持利器,朝这边比划划。
  “左转舵!快,他们要跳舷!”亚高曾经在爱教海军当过低级军官,临危之时突显大勇。他冲进驾驶室,把水手们从恐惧中唤醒。“大家不要怕,这里咱们熟悉,海盗不熟悉!”
是的,这片海峡哪有礁石,哪有浅滩,他们比海盗熟悉得多。小货船灵活转湾,在两艘海盗船之间穿了过去,左右两舷距敌船都只有二十多米,但就因为这恰到好处的距离,任何一条船上的海盗都无法跳舷上船。被激怒的海盗们纷纷弯弓搭箭,点燃箭上涂着的火油。
  亚高见状,大声命令水手。“左舵,向尖角湾开,快划!”
此时海面上近乎无风,船只行驶都靠桨力。亚高的桨手们逃命心切,把平生的潜力都发挥出来。身后海盗船上不断飞来燃烧的火箭,几乎全都落在海面上。不过,海盗们用力划桨,一点点缩短着距离。
“快,快,再快!”亚高声嘶力竭地喊道。侧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冲在前头的海盗船已经撞在了暗礁上。几名海盗翻落在水里,惊呼声立时从船上和水里响了起来,后面跟的船赶紧转舵、减速,混乱象浪花一样在海盗船中激荡开来,然后便渐渐地被甩在后面。
  亚高无暇欢呼,指挥水手驾船逃离。
噩梦降临的这天,整个兄岛只有亚高的班船有此幸运,其它班船都被海盗截下。第二天,全铭真和萨默西尔同时来到兄岛最南端的海港,上千名爱教军士兵在那里严阵以待,周围地区的爱教军也正向这里赶来。海陆两军的指挥官伏在隐蔽处,向海峡里眺望。
视野里,接近四十米长的“天鹰号“像一把利剑,插在兄弟两岛两个尖角之间。船舷上黑洞洞的射击孔盯着北岸,等闲船只根本无法靠近它。船上的火箭和强弩甚至可以履盖海岸边一两百米内的距离。周围还有几十只大小战船众星捧月。
海港里,大大小小的民船都在燃烧,上百具尸体漂浮在海面上。一小批治安军正冒着被火箭射中的危险,在港湾的废墟里寻找同伴的尸体。昨天上午浓雾最重的时候,海盗们曾经短暂上岸,破坏港口设施,焚烧了所有民船。当地治安军只有百人,拼死抵抗,伤亡惨重。接触战打响后,守军后续部队赶到这里,海盗们退回海上,双方形成对峙。
  “你们陆军可以抵抗登陆吗?”全铭真问陆军指挥萨默西尔。
  “他们的武器射程远,陆军不能在岸边防守,但在纵深地带守御,应该能支撑下去。你的意思是……”大敌当前,萨默西尔不再絮叨。
  “你能顶得住,我就要带海军打通海峡封锁,弟岛兵少,比我们更危险。”
  “老弟,这样的敌人在当面,你还要硬闯?”萨默西尔指指海面上耀武扬威的天鹰号。
  “当然不是从这里,他们总不能把船连起来,截断整个海峡。”全铭真恢复了自信。“这里就请陆军兄弟们多留心了。”
全铭真马不卸鞍,自东向西沿着海岸视察各处,寻找突破口。每到一处,都发现海盗船已经到了正面的海峡里,只是尚无登陆迹象。
一直跑到日头偏西,全铭真来到海峡中段一个小军港里。守港士兵已经知道其它各处的凶讯,紧张地把守在几条小舰船周围。全铭真将部下召集到一起。指着远处监视港内舰船的海盗船说:“第四、第五中队守在这里,靠军舰和他们对持,第一、二、中队和我一起,征集民船,从西边民用港口冲出去。”
海峡在这里已经扩展到上百公里宽,形成一个大海湾。全铭真迅速征集了五十条民船,从十公里外一处民用港口驶上海面,划了个巨大的弧线,绕到南面海盗船队的侧背,再调头向北。
这时,太阳已经滑向海面。全铭真座舰上的船桅观察哨发现了敌踪。“左前方有敌船,大约四十艘……不,五十艘,不,还要多。”
“不管多少,排成雁行阵,斜冲过去。”
全铭真让他的座船成为头雁,航向不变,由南向北朝兄岛方向冲去。在他们两侧,十艘、二十艘、三十艘……最终多达一百艘的海盗船从东向西,象一张撒开的大网兜将上来。全铭真冷汗直冒,他根本没侦察清楚敌情,只好硬着头皮接战。
“放火箭!”全铭真一声令下,爱教海军火箭齐发,片刻后海盗们的回击也倾泻过来。此时天色已经变暗,海面上空被道道火流星划破。由于器具精良,海军弩箭射程更远,海军官兵将舰船保持在对方射程之外,以长击短。
应了全铭真事先的判断,受过严格训练的海军士兵确实比海盗效率要高,转眼间,对面海盗船上的前帆已经燃起大火。对方射过来的火箭则散布在军舰四周,而且很快就被压制住。两船擦肩而过,全铭真望着对面甲板上东逃西窜的海盗,心情稍稍平静。
港口那面,一直守在锚地的舰艇也冲了出来,与全铭真的舰队里应外合,冲击敌人。  
这种优势局面转瞬即逝,斜刺里冲下来的海盗不计损失,仍然向这只海军小舰队扑来。火力更为凶猛的海盗船杀入战团,一下子冲乱了海军舰船的阵形。只有几条海军舰船和全铭真的座舰一起冲过对方的包围圈,海盗船很快将他们和后面的船只分隔开来。
  “掉头回去,和兄弟们汇合。打旗语,让他们抱成团!”全铭真脑子不十分清楚,勇气却是足够。命令传达下去。旗舰调转船头,杀回战团。全铭真望着桅杆上不停地挥动信号旗的士兵,脑子里忽生一念。他四面张望,借着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线光亮,找到敌人的指挥船。“让左右两船跟着我,全力冲上去。”全铭真指指远处挂着指挥旗的敌舰。
  “指挥大人,他们可是有七八条船守在那里!”舰长明白他的意思,说话都带着颤音。
  “我们可是正规军!”全铭真鼓舞着部下的士气,叫人熄灭船上灯火。此时天色全黑,这艘座船和左右护卫船成了三只幽灵船,在混乱的战场上驶向既定目标。周围海面上,由于天黑无法统一指挥,官匪双方已成混战局面。全铭真相信受过训练的部下能够应付这个局面。
他们的目标是一只二十米长的商船,甲板上灯火通明,桅杆上的旗手在灯火照射下不停地挥动旗帜。突然,三只快船驶进光圈,楔子一样插入两艘海盗船之间的空当。
“跳舷!”全铭真大喝一声,拨剑在手,借着冲劲,第一个跃上海盗船,砍翻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海盗。在他身后,十几名官兵跳了上去,在敌船上放火砍杀。旗手站立的主桅很快被浓烟包围,远处的敌船失去了指挥。
全铭真闪过围上来的敌人,跳上舰桥,冲到驾驶室外。一个大块头拎着重剑从里面迎了出来,这是海盗分舰队指挥官,斯拉夫人塔曼斯基,海魔手下四大天王之一。他的块头整整大过全铭真一圈,再加上自上压下,真如泰山盖顶一般。不过全铭真毫不在意,手里一把波泽布尔宝剑直指对方。
两人刚走过一个回合,突然脚下一震,巨响连声,气浪将他们掀翻在甲板上,破碎的木片和残肢、血水一起象雨点一样倾泄下来。原来,不知是哪个部下引爆了敌船上的黑火药库。
敌众我寡,只有疯狂攻击才能冲破海盗事先的战术安排。然而,这等景色吓不住嗜血的海盗。最初的惊慌一过,四周海盗船便围上来,包围住海盗旗舰,一群群的海盗跳上船来,或者冲上海军舰船,加入白刃格斗之中。
远处,爱教海军两个中队长从火光中认出全铭真的座船,连忙带队向这里靠拢过来。船只相撞的声音,人体落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海峡里的血腥引来了一群鲨鱼,加入了人类之间的混战,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从海里传上来。一时间,两艘旗舰四周成了暴风的中心,方圆数百米的海面变成大片屠场。
  正在这时,东方海面上出现一片光芒,象一把光剑劈开漆黑的海面。光剑慢慢地,坚决地插入战场。一条条火流星从那上面升起,倾泻到拦在它面前的海军舰船上,海面上顿时多了几只火焰冲天的巨烛。海盗们见此情景,纷纷欢呼起来。
“天鹰号”加入了战团!在它后面是几十艘海盗增援船。爱教海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两个中队长将昏迷不醒的全铭真从海盗船上抢回来,带着残余的部下和船只撤出战斗,一直退回兄岛港口。大批爱教陆军赶到那里,把精疲力尽的海军士兵接回岸上。
“天鹰号”尾随而来,火箭雨点般地倾泻在海滩上。萨默西尔自知不敌,要求士兵们退避三舍,坚守不出。海盗们也没有试图冲上岸来,慢慢地退到了已经布成的封锁线上。
接下来几天,爱教海军接连又冲击了多次,均无成果,只是在海面上留下更多的废船。最后,还是全宁梓亲赴前线,制止了儿子的疯狂行为,大教区爱教海军的精锐已经拼光了。
横在面前的海盗舰队比死囚身上的枷索还要牢固,四大天王之一的卡曼斯基带领他们全力堵截。但令全宁梓和所有兄岛高官不解的是,海盗们就这样封锁着海峡,始终没有大规模登陆。
(三)

弟岛那边,海盗们一点没客气。大雾刚散开,海峡中段三个村子的民团队员就发现海盗已经摸到了家门口。民团只来得及派出报信的人,其他团员就被杀散。
当天下午,快马才将海盗登陆的消息传到弟岛指挥中枢阿萨耶城。此时,苏吉拉纳周围有留守弟岛的爱教海军第六中队队长满勒加、爱教陆军分队总指挥埃克塞特、治安军弟岛分部总指挥吕恩等人。加起来,他们指挥着总共两千名正规军,苏吉拉纳手下还有一百多名稽察队员。
苏吉拉纳不黯战事,接任南岛临时总指挥以后,具体事务都交给各部门指挥官去做,自己一边四处检查防务,一边抓紧时间研习军事。作为外行,苏吉拉纳反倒能看出一些问题。最麻烦的是,军方情报中关于海魔的资料非常模糊。帕拉塞苏斯的来历、行为、外貌等等都是道听途说。他的劫掠行为虽有记载,却却没有人数、船只等方面的具体情报。只有一些夸张的文字,如“来去无踪,劫掠如风”,或者,某某爱教军力克海盗,“杀敌无数,海魔党羽伏尸海面而去。”等等。
斯时,对准确数字的忽视遍布于教会各种官方文件里。《朝阳启信录》中就称,昔日魔鬼邪说将人变成数字,贬人性而充道义。追求数字的精确属于功利之心,系三大心魔之一,应该严加自律,匆使膨胀。在教会养成院的课程里,一向以教义为上,文史次之,农工为下。计算作为农工两业的附带课程,更成为细枝末技,可有可无,不受师生重视。由于科学计算工具已经消亡,统计手段大量丧失,获得数字的过程也变得异常困难。
这样消磨了近千年,从官方到民间都养成了忽略数字统计的习惯。眼下,苏吉拉纳把各类记载中关于海魔盗匪集团数量的粗糙数字相加比较,最后结果竟然在一万到七万之间!这些相互矛盾的数字出现在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甚至同时出现在一份文件中,而撰写者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苏吉拉纳不满地把文件扔到一旁。
  这些发生在前些天的备战过程中,现在,苏吉拉纳赶到指挥部,看到满勒加正在那里听取各种汇报。“海防城那边怎么样,没有消息?因加吉尔?也不清楚?南边平原好象也有海盗?他们不会绕了半个岛登陆吧?”
  满勒加站在墙上的兄弟两岛地图前,紧张地向部下咨询。测绘学早就被取缔,官民使用的地图都是从“魔鬼时代”沿袭下来的,一千年来不断产生信息流失,新版地图中也有不少错误。
  “现在看来,海盗主要登陆点在博风镇附近,那里有片沙滩。”吕恩指着地图说道,那里距阿萨耶城只有二十公里远。
  “总指挥,我带人去作个反冲锋,把海盗赶下海。”埃克塞特斗志高昂,话语里还包含着对这个年轻指挥的不屑。周围军官都有这种想法,他们觉得苏吉拉纳升任此职,无非是官阶如此,又是个秘密警察,平日作的事都见不得光,军事行动没必要听他的意见。只是出于程序上的需要,他们还是要在动手前向他打一个招呼。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上岸吗?”苏吉拉纳反问道。
埃克塞特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不管来多少人,我都能把他们踢回大海!我手里有三百辆自行车,再加上快马,很快就能突击到登陆场。”如果是官道养护较好的地方,自行车是最便利的运载工具。不过,官道所及之处远不如魔鬼时代的公路,离开石板铺面的官道,走进乡间土路,还要靠马匹。军队在本地出行,经常是两种工具并用。
苏吉拉纳还不熟悉军务,一时提不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大敌当前,恐怕也需要埃克塞特这样的人带动士气。兄弟海峡被封锁的具体细节正在不断传来,失去兄岛支援,弟岛官兵手足无措。于是,苏吉拉纳向埃克塞特点点头。“多加小心。敌不过就撤回来。海魔肯定有充分准备。”
埃克塞特带着七百名爱教陆军冲出阿萨耶城,抄小道向海滩斜插下去。如果海盗上岸后延官道向阿萨耶城冲来,他们正好可以抄其后路,反击登陆场,引起混乱,弥补双方兵力上的差距。
  埃克塞特走后,苏吉拉纳逐个望望部下。大家情绪都很低沉,不知干什么好。这几位军官平时都是基层小官,只知道执行命令,一时间没了主心骨。“各位,弟岛海岸线长达几千公里,海盗游动不定,随时可以从任何地方上岛。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你们哪家安排有专人收集情报?”苏吉拉纳提了个关键的问题。
几个部下都摇了摇头,又问了一轮,苏吉拉纳才搞清楚,这里根本没有他想要的情报网。自小在稽察队长大,苏吉拉纳最多的工作就是调查各种情报。看来,其它部门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来。“功利之心实为内魔,沉迷于成败胜负,久之必堕魔道。”
  真会这样吗?不!这些事关乎十几万人的生命财富,因爱而升。即使法皇和历代教主在此,也会同样决断!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吉拉纳的内心交战暂告停止。弟岛民团领袖博尔克求见。此人本是爱教陆军军官,因伤残提前退役,负责训练和组织民团。弟岛有一千多个村镇,每个村子都有几人到十几人允许携带冷兵器,以备剿匪灭盗之用。遇到大事可以组织起来,成为民团。
“总指挥阁下,弟岛民团随时听您调遣!”
“太好了,有多少人?”苏吉拉纳心情振奋。这些人以守卫家园为宗旨,比官兵都舍得拼命。
“一万五千人!此刻还在各村各寨,没有集中。指挥阁下,听说海盗在多处上岸,我们先去打退哪一股?”博克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在这时,埃克塞特的传令兵传回战报。“爱教陆军已经夺回登陆场,海盗们被赶下海了。”
  “损失如何?”苏吉拉纳问。
  “损失……很大。”。
  “到底有多大?伤亡各是多少?”苏吉拉纳追问道。
  “这……这……?”传令兵张口结舌。不光是他,包括老军人博尔克在内,在场各位对苏吉拉纳这样追问数字表示不解,以前他们从未有这样的习惯。
  苏吉拉纳放过传令兵,对博尔克说:“你先从本镇民团里挑一百个人,各骑自行车,或者快马,到全岛所有千人以上的居民点去。每个点找几个民团团员,建一个情报站。其中要有专人负责收集情报,周围是否有敌人动向,如果有,来了多少,杀伤多少,我方伤亡多少,物资消耗多少,必须有明确数字。另外再安排专门的人,把这些消息送到相邻的居民点。如果那里有军队,就同时把情报交给指挥官,供他们参考。这样,海盗入侵动态及时传到全岛各处,军民就不会混乱。”
“让我们做这个?”博尔克大惑不解。“我们是要上阵杀敌啊,莫非你觉得我们不如官兵?”
“不,这比杀敌更重要,一份准确情报能抵几百个士兵。”苏吉拉纳供职的稽察队,其实就是个巨型情报网,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我的部下对这种工作有经验,我派出三十人,带你们去布置情报站。”
(四)


莫里奥里岛,现在是海魔的地盘。他的干将,财务总管埃拉托娜带人守在那里。
自从组成海盗团伙以后,帕拉塞苏斯就带领他们游走于东大洋列岛中间。虽然将其中不少小岛据为基地,但一直避免去占领较大的岛屿。那样需要分兵把守,失去机动性,反而易被爱教海军围困。莫里奥里群岛土地面积将近千平方公里,其中主岛莫里奥里岛面积有是他们染指的最大岛屿。埃拉托娜带着几条船留在这里。船上是海魔团伙多年劫掠的财富,他把它们换成金属货币和宝石,作为自己的经费。
真理纪元开始后,人类总数缩小六七倍,经济规模更是缩小到巅峰时的百分之一。纸币退出流通,金属货币重新成为主导。真理教民事院下属的圣城银行发行全球统一货币,金币名称的发音是“阿坦”,教会通用语中“自然”一词的缩写。银币叫做“萨拉”,意思是天道。铜币“苏姆”,指的是“人伦”。三个称呼以价值高低排列,体现着真理教的基本教义——人伦出自天道,人要敬畏自然。
科学时代留下巨量的铜,基本都用来铸造铜币,负责日常流通。金银货币则成为储备,用于税收和大额支出。这几条船上载运的金币,相当于兄弟群岛十年的财政收入。
这几艘财宝船平时随着大队转移,现在海魔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它们不便参战,就留在这里。除了财富,那些常年跟船,居无定所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也被暂时安顿在这里。他们都是骨干分子的家眷,有帕拉塞苏斯的情妇,冈萨雷斯的父亲,波利埃斯库的孩子,林林总总共有几百人。旦海魔完成计划,他再派人接走这群家小。
莫里奥里岛既不与大型居民点相邻,附近也没有重要航线,是一个无人光顾的世外桃园。岛上原来居住的旧人和犯人已经被屠杀干净,海盗的家眷们占据了他们的房屋。治安军队部成为临时指挥所,但是埃拉托娜不放心,晚上要回到财宝船上睡觉。
这天夜里,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把她惊醒。埃拉托娜立刻闻到一股火药味,难道是手下不慎,引爆了船舱里的火药桶?不对!她下过命令,为了避免事故,这艘船里没有存放火药。
埃拉托娜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船舷已经倾斜,几个女部下冲进来把她架出去。她们将几块木板抛下海,带着埃拉托娜向岸边游去。很快,这艘宝船已经翻沉在海湾中十几米深的水里。
“这里没多深,天亮后把金币捞上来……”
没等埃拉托娜说完,左面一艘藏宝船那里又传来爆炸声,船舷处激起一股海浪。埃拉托娜明白,是有人在袭击他们!几个女海盗拖着她,奋力游向岸边。陆上的海盗也赶来和她们汇合。就在这个过程中,海湾里全部五条藏宝船悉数被炸沉。
没了这些船,他们不仅失去了巨额财富,连出海报信都不可能。“敌船在哪里?”埃拉托娜询问身边每个海盗,都说没看见任何船只的影子。
捱了一夜,等到天光放亮,埃拉托娜清点手下,除了睡梦中葬身大海的几十个人外,她还有不到一百名部下。这点人完全不够防守这么大的岛,更何况还要保护行动不便的家眷们。埃拉托娜又仔细观察了海湾沉船的地方。那里是浅海,只要敌情消失,她还可以派人潜水,把财富捞上来。
对,不能坐以待毙!也许只是一股小毛贼,把他们扫荡就行了。埃拉托娜派出几支小队,沿着海岸线分别去搜索,看看附近有没有敌船上岸。
直到太阳落下去,海面上什么都没发现,她派出的小队也一个都没回来。埃拉托娜身边只剩下七十名海盗,众人环绕在居民点里,张弓搭箭,守了一夜,未见动静。
第二天,埃拉托娜意识到更为迫切的危险。沉船不仅带走了财富,还带走了食物和淡水。食物还好说,海里有鱼,岛上有野味可以打。淡水停上一两天,他们就会失去战斗力。这个岛的深处有不少溪水,于是,埃拉托娜又将部下分兵,一路守在居民点,一路跟着她向岛内进发,寻找淡水。
莫里奥里岛上有片山区,那里溪水很多。三十来人聚成一队,形影不离。中午时分,他们来到岛上的制高点,一座不到三百米的小山下,溪水从山上流下来。“站住这个制高点。”埃拉托娜指挥队伍沿山坡爬上去。这里没有人迹,也没有路,海盗们一边爬,一边警惕地四面望着。
突然,伴随着一阵嘶吼,几只猛虎从密林里蹿出来,向他们猛扑。真理时代初年,教会调用飞机、轮船等“魔鬼器物”,把珍稀动物分散到世界各处,让它们繁殖,这座荒岛上便有了虎狼。海盗们凶悍无比,又手持兵器,几个人围上一只老虎,搏斗。
砰!砰!砰!四周响起密集的火声枪,大团铁砂暴雨般飞了过来,十几个海盗倒在地上。
经过这次打击,埃拉托娜只好退守居民区。现在她手下只有二十来个精兵,其他非死即伤,敌人的面都还没见到。她把老弱病残集中在治安军营地里。敌人控制了村镇附近所有制高点,只要有人出来就会被枪击。这些人火器精良,弓箭完全不是对手。
坚持到第二天,海盗们饮水将尽。大人还能坚持,那些哭闹的孩子让埃拉托娜丧失了抵抗意志,特别是里面还有她的两个儿子。埃拉托娜只好在营地上打出白旗。远远地,对方用旗语召呼她过去。
埃拉托娜高举白旗,带了两个女部下,走出居民点。终于,她看到了敌人的样子。那些人都穿着普通的工匠服装,手持铁铳。这东西虽然射程能达到一百多米,远于弓箭,但每击发一次都得准备半天,所以军人们很少使用。
敌方的首领身材很高,看长相,不知道是汉人、朝鲜人还是大和人。
“先生,你们抢劫了谁,自己清楚吗?”埃拉托娜虚张声势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我很清楚,你的主人根本跑不出弟岛!”
埃拉托娜冷汗直流,老大的计划,看来敌人一清二楚。但她心里吃惊,嘴上不能服软。“你说什么?哈哈,笑话,你以为自己有几个人,几杆火枪,就能对付海魔大人吗?”
来人不急不慢地说:“事情很简单,海魔要去找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两万阿坦,他给自己买了个圈套!”
埃托托娜嘴唇哆嗦起来。“圈套?谁设的圈套?”
“当然是我!”来人走到埃拉托娜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埃拉托娜,你既然来投降,就应该多关心你自己的事情。”
“什么?”
那个人凶狠地瞪着她。“我需要这个岛,也需要船上的钱,唯独不需要你的老弱病残!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和我讲吗?”
第八章:棋子的反抗



(一)


第二天清晨,太阳完全升出地平线时,埃克塞特带着血污来到苏吉拉纳面前。“指挥大人,海盗们反扑,滩头阵地失守。”
看到他手里卷了刃的钢刀,苏吉拉纳摆摆手,让他下去休息。“吕恩在哪里?”苏吉拉纳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治安军指挥并不在屋子里。
  “报告大人,听说有一路海盗向蒂玛鲁方向窜犯,吕恩大人亲自带人去堵截。”留下的治安军官赶紧汇报。
  苏吉拉纳猛拍桌子。他的职责本来只是协调岛上各兵种的行动,现在看来,单单协调已不足以解决问题。“我知道,那里有他的私产,这是假公济私!让他滚回来!”
苏吉拉纳身材比他们都高大,吼起来气场十足。一众将领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震怒,心里都突突地跳起来。
  “指挥大人,陆军还有三百名士兵可以出战,请允许我带领他们将功折罪。”埃克塞特还留在那里,一脸的不甘心。
  “你没有什么罪,海滩本就不该去打,也绝对守不住。是我没有及时拦住你。”苏吉拉纳拿过那把带血的刀,挥舞了一下。“从现在起,陆军、海军、治安军、民团,弟岛上一切武装由我亲自指挥!”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作为弟岛教阶最高的官员,苏吉拉纳有权发布这样的命令,但他有能力挑起这么重的担子吗?
“这场仗的性质完全变了。”苏吉拉纳来到地图前,信心十足地给军官们上起课来。“在军事条例中,你们是正规军,对方是毛贼草寇,遇到他们只有一个‘剿’字。但此时此地不同。根据我的稽察队员报告,东方海滩有两千七百到三千名海盗登陆,在雪莲镇外有三千名左右的海盗登陆,法拉卡地区有两千五百至两千八百名海盗登陆,阿齐齐亚平原最东面有两千多名海盗登陆,再往南的报告现在还没有送来,很可能那里也有海盗登陆。我的部下可以在最短时间统计出需要的数字,这你们放心,绝对真实。单是上述情报汇总来看,至少有一万名海盗上了岸!”
  他转过身来面向众将领。“我们被他们与兄岛完全隔开,如果要以手头这两千人不到的军力,与一万海盗硬碰硬,毫无取胜可能!”
  其实大家已经隐约猜到形势所在,但是多年来,他们只会听从上级布置,自己不懂得思考下一步该干什么。
  “现在要通知全岛居民,根据情报网发送的正确消息,随时准备放弃家园,沿海盗来势相反方向出逃,必要时舍财保命。各军集中起来互相配合,离开城镇游动作战。”
在这里听候命令的不仅有军事官员,还有弟岛四个中教区、二十七个小教区能够赶到的部分官员。散会后,他们都按照苏吉拉纳的布置去疏散民众。战时状态下,民事官员自然要服从军事官员,苏吉拉纳一下子成了弟岛十几万人的最高首长!
二十多年前,本地护教海军中层军官全宁梓就担任起这样的角色。他成功了,当时,全宁梓面对的还是正规海军,而自己只需要对付海盗。苏吉拉纳对于胜利充满信心。
阿萨耶城开始疏散,成千上万的居民撇下财产,向弟岛内地逃去。苏吉拉纳让稽察队员穿上便衣,把一些布匹、羊毛、甚至一些装着铜币的箱子散落在大街上,摆出苍惶混乱的样子。
入夜,各军悄悄回到城里,埋伏在预定位置上,准备给入城抢劫的海盗以迎头痛击。
但是,苏吉拉纳亲自指挥的头一仗并未成功。海盗们对弟岛上这个财富最多的城镇全无兴趣。月亮升起时,海盗们已经沿城西的官道,径直向长白云山脉冲过去!
  苏吉拉纳陷入迷茫。帕拉塞苏斯周密安排的入侵计划,其目标不仅没指向富裕的兄岛,也不指向弟岛上唯一值得抢掠的地方。
茫茫大山里能有什么吸引海魔?


(二)



被冷露和蚊虫围困了一夜,苏吉拉纳亲自指挥的第一仗无果而终。就在这时,一只小船载着两个兄岛稽察队员,借夜幕掩护闯过封锁线来到弟岛,向他们通风报信。兄岛那边已和海盗成相持状态。各军种临时征集一万名后备军,训练十天左右便能上战场。
  冷兵器时代,战争技术大大简化,体力是搏斗的根本,新兵训练时间缩短了不少。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大家高兴起来。他们还带来一个坏消息,那就是海军能用的船差不多都毁在海峡里。甚至,大些的民船都已经被焚毁殆尽。
  苏吉拉纳先前作出的两个判断都被证实:海盗意在阻北打南,兄岛那边虽然海军力量不济,但陆上集中了大教区主力部队,且物资充裕,人口众多,料无近忧。海盗对海峡的封锁非常坚决,如无外教区援军相助,兄岛的支援根本过不来,这里全靠他们自行维持。
即使海魔匪帮不知道兄弟群岛大教士已经亲自去求援,他们也应该预想到,最多一个月南方大教区海军就会得到信报,并赶过来支援。海魔绝不会等到那一天被动挨打,他们肯定有一个目标,能在短时间里完成。
苏吉拉纳又在想自己的责任。目前大局失控,从全宁梓往下排,连数五六名都轮不上他。苏吉拉纳可以什么都不做,保全队伍,把军民损失降到最低就是战果。但他只能做这个选择吗?
其实,苏吉拉纳并非本地土著。按照稽察队的培养原则,孤儿必须在五岁前交换到异地受训,以便让他们彻底摆脱亲族影响,认教会为父母。旋风来自东方大陆波尔布特大教区,苏吉拉纳来自西方大陆玛依特雷亚大教区。但是,苏吉拉纳在这两个岛上生活了二十年,山山水水,男女老少,他都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面对海盗入侵才全力以赴。
就在年轻的总指挥苦思冥想中,博尔克的通讯兵赶到这里,告诉他,海盗在贾马尔平原登陆。约一千人向长白云山脉前进,海面上有五十艘海盗船在接应。
弟岛中央有一排南北方向的高峰,其中有几十座超过三千米,雄伟险峻,现在叫作长白云山脉。苏吉拉纳搞不清楚海盗为什么要往这片大山里扎,不过目前的关键不在于此。他把部下叫进来,指着地图上说:“这个登陆点距阿萨耶城一百公里。部队集中所有的自行车和马匹,立刻出发,天黑前赶到那里。战斗要在夜间打响。海盗不熟悉地形,夜里战斗会使他们陷于混乱。无论海盗目标是什么,失去登陆场都是致命的。”
看起来,这不过就是埃塞克特刚刚失败过的战术。唯一区别是,苏吉拉纳手里有准确的情报,知道那里有多少敌人。
  众将领分头准备。苏吉拉纳亲自给全宁梓写了封信,让那两个稽察队员带过海峡。信中说,海盗似乎要在弟岛寻找什么东西,不会长期呆下去。他将带领弟岛剩余将士把敌人拖住,并充分组织弟岛十几万居民,反复骚扰敌人。等待支援到来,里应外合,将海匪歼灭在此地。
  一千人的先头部队由东向西,追着太阳疾进。在最后一抹余辉将要散去时,他们听到了大海的波涛。“全体停下。隐蔽!遇到小股海盗务必全歼,不要走漏风声。”苏吉拉纳下完命令,带着几个高级将领连续急行,来到海边附近小山上,向沙滩上观望。只见海面上五十多条小型海盗船灯火齐明,滩头阵地上却只有一百多名海盗,正在修整简易港口。不多的几条船在海边的波涛里摇来荡去。
  “海军能不能派人游到海里,接近敌船,放火烧毁?”苏吉拉纳问满勒加。
  满勒加带领的第六中队原本有十数条船,已经悉数被击沉。手下数百名海军士兵成了陆军的后备队。此时苏吉拉纳提出一个能发挥海军特长的任务,满勒加欣然接受。“只是,干这活需要几个人一组,人多了会被发现,人少,恐怕不能把海盗船同时烧毁。”
  “不用都烧毁,只需焚烧几艘,但一定要同时起火,让他们首尾不能相救,陷入混乱。你们放火时,我们就在陆上发动进攻。”他又问埃克塞特的副官:“陆军排弩可以够到海上的船吗?”
  副官目测一下距离说:“现在够不到。但仗一打起来,敌船肯定会驶过来救岸上的海盗,那时我们就有把握了。”
半小时后,一千名官兵悄悄摸上制高点。海盗对陆上战术并不熟悉,这样一个制高点竟然无人把守。也许因为连日过于顺利,他们有些麻痹。外加海上涛声很大,掩盖了军队登山的声音。十只排弩也被拉上山头。这是一种大型的原始击发武器,需要几个壮汉去抬。使用时需固定在阵地上,然后将十公斤重的铁杆巨箭套在排弩的牛皮粗筋上,大家一起拉开,用掣抵住,发射时扳开掣,可将铁箭射出两三百米远,凭借其巨大的动能撞击目标。
此时,弟岛陆军部队里仅有的十具排弩和几十支铁箭都被运到这里。尽管铁箭属于理武器,射一枚少一枚。但只要战斗胜利,发射出去的铁箭还可以回收再用。
  另外一路,满勒加已经亲率突击队,从远处礁石群中游进大海。天色全黑下来,陆上官兵每人手心里都是一把汗。最难敖的十分钟过去了。终于,远处一只三桅船上突地腾起明亮的火焰,越烧越高;接着就是第二艘、第三艘……
  “发射!”
  苏吉拉纳一声令下,士兵们发射弓箭和单人使用的小型弩箭,目标是岸上的海盗。一时间海盗们东奔西窜,完全失去了有组织的反抗。等海滩上的敌人死伤得差不多了,苏吉拉纳向天上射出响箭,成千名爱教陆军士兵听到声音,冲下山头。几百名后继赶到的治安军也从远处掩杀过来。
  等他们冲到那里,侥幸逃命的海盗已经跳下浅海。三十来艘海盗船开始向海岸方向移动。火箭从船上飞出来,有组织地射向沙滩,阻断陆军冲锋。火光中,海盗们纷纷从大船上跳进小艇,拼命划过来,看样子要夺回登陆场。
  “你能看清是哪条船在指挥吗?”苏吉拉纳问身边的一个海军军官,他被满勒加留下来供苏吉拉纳咨询。海军军官仔细辨认,指定一条大型军舰。它被几只小舰艇围在中间。隐隐地有个旗手正在不停挥动信号旗。
  “所有排弩齐射这条船,务必击沉!”
  片刻后,十只巨大的铁箭带着呼啸声,掠过海滩上空飞向海盗船队。铁箭上临时涂抹了黄磷。还在半空中,十只铁箭就一起燃起火焰,明黄色的火焰刺破夜空,甚为壮观。一阵尖厉的碎裂声远远传来,那条海盗船从头至尾多处起火,迅速燃成火炬。
那正是这只小舰队的指挥舰。海盗们受到重创,相持了一会,知道无法取胜,纷纷向远海退去。满勒加带领水军完成任务后游回岸上。
半小时后,弟岛官兵集合起来打扫战场。望着海面上十几艘熊熊燃烧的敌船,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多日未有的笑容。


(既然大家说的是一种统一的新语言,那么使用本民族的原语言的习惯去命名是不是有点奇怪?毕竟所有的名字在旧语言里是有一定意义的,放到新语言只能是音译吧,这样人们在给自己孩子取名的时候还按照旧语言习惯会不会感觉莫明其妙这名字什么鬼。

(天津郑军: 是保留了语言但不许保留文字。教会里面专门有个风俗审查机构,不与教义冲突的各民族风俗还可以保留。 后面更难的是科学家园组织要重建科学,按理应该发展出新术语,但如果从学科名称到各种科学概念全搞成新的,不光写起来吃力,理解上也很困难。所以干脆还用今天的科学概念。)

(二)



被冷露和蚊虫围困了一夜,苏吉拉纳亲自指挥的第一仗无果而终。就在这时,一只小船载着两个兄岛稽察队员,借夜幕掩护闯过封锁线来到弟岛,向他们通风报信。兄岛那边已和海盗成相持状态。各军种临时征集一万名后备军,训练十天左右便能上战场。
  冷兵器时代,战争技术大大简化,体力是搏斗的根本,新兵训练时间缩短了不少。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大家高兴起来。他们还带来一个坏消息,那就是海军能用的船差不多都毁在海峡里。甚至,大些的民船都已经被焚毁殆尽。
  苏吉拉纳先前作出的两个判断都被证实:海盗意在阻北打南,兄岛那边虽然海军力量不济,但陆上集中了大教区主力部队,且物资充裕,人口众多,料无近忧。海盗对海峡的封锁非常坚决,如无外教区援军相助,兄岛的支援根本过不来,这里全靠他们自行维持。
即使海魔匪帮不知道兄弟群岛大教士已经亲自去求援,他们也应该预想到,最多一个月南方大教区海军就会得到信报,并赶过来支援。海魔绝不会等到那一天被动挨打,他们肯定有一个目标,能在短时间里完成。
苏吉拉纳又在想自己的责任。目前大局失控,从全宁梓往下排,连数五六名都轮不上他。苏吉拉纳可以什么都不做,保全队伍,把军民损失降到最低就是战果。但他只能做这个选择吗?
其实,苏吉拉纳并非本地土著。按照稽察队的培养原则,孤儿必须在五岁前交换到异地受训,以便让他们彻底摆脱亲族影响,认教会为父母。旋风来自东方大陆波尔布特大教区,苏吉拉纳来自西方大陆玛依特雷亚大教区。但是,苏吉拉纳在这两个岛上生活了二十年,山山水水,男女老少,他都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面对海盗入侵才全力以赴。
就在年轻的总指挥苦思冥想中,博尔克的通讯兵赶到这里,告诉他,海盗在贾马尔平原登陆。约一千人向长白云山脉前进,海面上有五十艘海盗船在接应。
弟岛中央有一排南北方向的高峰,其中有几十座超过三千米,雄伟险峻,现在叫作长白云山脉。苏吉拉纳搞不清楚海盗为什么要往这片大山里扎,不过目前的关键不在于此。他把部下叫进来,指着地图上说:“这个登陆点距阿萨耶城一百公里。部队集中所有的自行车和马匹,立刻出发,天黑前赶到那里。战斗要在夜间打响。海盗不熟悉地形,夜里战斗会使他们陷于混乱。无论海盗目标是什么,失去登陆场都是致命的。”
看起来,这不过就是埃塞克特刚刚失败过的战术。唯一区别是,苏吉拉纳手里有准确的情报,知道那里有多少敌人。
  众将领分头准备。苏吉拉纳亲自给全宁梓写了封信,让那两个稽察队员带过海峡。信中说,海盗似乎要在弟岛寻找什么东西,不会长期呆下去。他将带领弟岛剩余将士把敌人拖住,并充分组织弟岛十几万居民,反复骚扰敌人。等待支援到来,里应外合,将海匪歼灭在此地。
  一千人的先头部队由东向西,追着太阳疾进。在最后一抹余辉将要散去时,他们听到了大海的波涛。“全体停下。隐蔽!遇到小股海盗务必全歼,不要走漏风声。”苏吉拉纳下完命令,带着几个高级将领连续急行,来到海边附近小山上,向沙滩上观望。只见海面上五十多条小型海盗船灯火齐明,滩头阵地上却只有一百多名海盗,正在修整简易港口。不多的几条船在海边的波涛里摇来荡去。
  “海军能不能派人游到海里,接近敌船,放火烧毁?”苏吉拉纳问满勒加。
  满勒加带领的第六中队原本有十数条船,已经悉数被击沉。手下数百名海军士兵成了陆军的后备队。此时苏吉拉纳提出一个能发挥海军特长的任务,满勒加欣然接受。“只是,干这活需要几个人一组,人多了会被发现,人少,恐怕不能把海盗船同时烧毁。”
  “不用都烧毁,只需焚烧几艘,但一定要同时起火,让他们首尾不能相救,陷入混乱。你们放火时,我们就在陆上发动进攻。”他又问埃克塞特的副官:“陆军排弩可以够到海上的船吗?”
  副官目测一下距离说:“现在够不到。但仗一打起来,敌船肯定会驶过来救岸上的海盗,那时我们就有把握了。”
半小时后,一千名官兵悄悄摸上制高点。海盗对陆上战术并不熟悉,这样一个制高点竟然无人把守。也许因为连日过于顺利,他们有些麻痹。外加海上涛声很大,掩盖了军队登山的声音。十只排弩也被拉上山头。这是一种大型的原始击发武器,需要几个壮汉去抬。使用时需固定在阵地上,然后将十公斤重的铁杆巨箭套在排弩的牛皮粗筋上,大家一起拉开,用掣抵住,发射时扳开掣,可将铁箭射出两三百米远,凭借其巨大的动能撞击目标。
此时,弟岛陆军部队里仅有的十具排弩和几十支铁箭都被运到这里。尽管铁箭属于理武器,射一枚少一枚。但只要战斗胜利,发射出去的铁箭还可以回收再用。
  另外一路,满勒加已经亲率突击队,从远处礁石群中游进大海。天色全黑下来,陆上官兵每人手心里都是一把汗。最难敖的十分钟过去了。终于,远处一只三桅船上突地腾起明亮的火焰,越烧越高;接着就是第二艘、第三艘……
  “发射!”
  苏吉拉纳一声令下,士兵们发射弓箭和单人使用的小型弩箭,目标是岸上的海盗。一时间海盗们东奔西窜,完全失去了有组织的反抗。等海滩上的敌人死伤得差不多了,苏吉拉纳向天上射出响箭,成千名爱教陆军士兵听到声音,冲下山头。几百名后继赶到的治安军也从远处掩杀过来。
  等他们冲到那里,侥幸逃命的海盗已经跳下浅海。三十来艘海盗船开始向海岸方向移动。火箭从船上飞出来,有组织地射向沙滩,阻断陆军冲锋。火光中,海盗们纷纷从大船上跳进小艇,拼命划过来,看样子要夺回登陆场。
  “你能看清是哪条船在指挥吗?”苏吉拉纳问身边的一个海军军官,他被满勒加留下来供苏吉拉纳咨询。海军军官仔细辨认,指定一条大型军舰。它被几只小舰艇围在中间。隐隐地有个旗手正在不停挥动信号旗。
  “所有排弩齐射这条船,务必击沉!”
  片刻后,十只巨大的铁箭带着呼啸声,掠过海滩上空飞向海盗船队。铁箭上临时涂抹了黄磷。还在半空中,十只铁箭就一起燃起火焰,明黄色的火焰刺破夜空,甚为壮观。一阵尖厉的碎裂声远远传来,那条海盗船从头至尾多处起火,迅速燃成火炬。
那正是这只小舰队的指挥舰。海盗们受到重创,相持了一会,知道无法取胜,纷纷向远海退去。满勒加带领水军完成任务后游回岸上。
半小时后,弟岛官兵集合起来打扫战场。望着海面上十几艘熊熊燃烧的敌船,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多日未有的笑容。


(既然大家说的是一种统一的新语言,那么使用本民族的原语言的习惯去命名是不是有点奇怪?毕竟所有的名字在旧语言里是有一定意义的,放到新语言只能是音译吧,这样人们在给自己孩子取名的时候还按照旧语言习惯会不会感觉莫明其妙这名字什么鬼。

(天津郑军: 是保留了语言但不许保留文字。教会里面专门有个风俗审查机构,不与教义冲突的各民族风俗还可以保留。 后面更难的是科学家园组织要重建科学,按理应该发展出新术语,但如果从学科名称到各种科学概念全搞成新的,不光写起来吃力,理解上也很困难。所以干脆还用今天的科学概念。)
0814  第二次更新


——————————————————————————————————


(三)

旋风等人在“旅行者”号上发现奥德里奇被调换,最初很是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三十米长的船上发生如此激烈的格斗,早被船员们察觉。江玉琴亮出红卡,旋风等人摆出家伙,从船长到船员都不敢作声。
为了不惊动对手,江玉琴要他们继续行船,旋风带人将两具尸体塞入棺材,大家回到客舱研究对策。江玉琴认为,敌方尽管调换了奥德里奇,未必能大摇大摆把他带走,双方都只能暗中行事。他们及时返回,还有把人抢回的希望。
于是,一行人命令船长放下划艇,交换着驶向最近的峡湾。接近岸边时,天色已晚。远远地,只见城里有一片明亮的光芒。“那里失火了?”旋风问道。
江玉琴苦笑道:“那是布城的夜市,你们那种穷乡僻壤里没有的。”
人类放弃电力已经八个多世纪,只有布莱尼凯姆这样规模的城市,才有财富支撑起需要火把、蜡烛和灯油的夜生活,而且只限于几个街区。兄弟群岛也有几个万人以上的市镇。一旦入夜,城市便和居民一起睡去,街头只有巡逻的更夫。
旋风从小没见识过夜生活,暗自残愧。小船在一处礁石海岸停下。他们迅速潜入城区。旋风和江玉琴组成一拨,剩下四名没有暴露的队员组成另一拨,前后相隔几十米,绕过条条街道,来到殡葬商场外面。旋风和江玉琴甩出绳钩,爬上围墙。此时他们一整天都没休息,已经很有疲意。但为了尽快截住奥德里奇,只能嚼着古柯叶子来提神。
  大门紧关,两人从房顶上翻进内院,来到“葬具出售”厅的外面。不知怎地,这里的门竟然半掩半开,象是有人经此匆匆来去。两人迟疑一下,见没有埋伏,便溜进去。里面一间间营业室都关门上板,只有“土葬室”的门缝里隐约透出灯光。
他们只有抓住棺材店老板,从他那里审得消息。江玉琴熟知此人底细,她告诉旋风,论武艺,这人不是厉害角色。他们两人任何一个都可以制得住他。此时一见“土葬室”果然还有人,两人就想往里闯。正在这时,后面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只好隐回暗处。
大门打开,几个人快步走入。为首那个人江玉琴熟悉至极,旋风想了一下,也记起了他是谁。江玉琴握住旋风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是汗水。
此人便是南方大教区稽察队队长猎鹰,一个在腥风血雨里搏击多年的老牌特工,江玉琴的顶头上司,也是她丈夫的后任。猎鹰的官职虽然仅与苏吉拉纳平级,但教阶甚高,手下有几千名稽察队员,远非兄弟群岛同级部门可比。两个人完全摒住呼吸,等这群人进了土葬室,旋风才贴在江玉琴耳边轻轻地问,猎鹰是否要截下奥德里奇以为已用?
江玉琴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算是回答。白天她到这里接头,本来就是猎鹰的安排。没想到这个人连她都骗过,肯定是自己动了念头。如此一来,南方大教区无人可以信任。他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将奥德里奇抢回,送到圣山,只有当世教主才能给他们提供庇护。
  两人贴着墙缝侧耳细听,猎鹰正在里面训话,声音中的愤怒难以抑制。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些只言片语,就是这几句话,已经让他们大喜过望。
  奥德里奇失踪了,他不在猎鹰手里!
这个稽察队高手犯了非常低级的错误。他将全部精力放在江玉琴和旋风身上,把老书生奥德里奇当成随意的财宝。他们忘记此人还是个魔媒,曾经为求取知识走遍天下。奥德里奇知道稚尾草是种麻醉药,人贩子常用它迷倒儿童,掳走拐卖。被麻醉者深度昏迷,脉搏全失,呼吸频率下降,与死亡无异,一路上可以减少反抗逃走的风险。
但在这个时代,靠简单的手工劳动从植物中提取麻醉药,成品浓度毕竟很有限。旋风等人走后,棺材店老板便借口清账,停止营业。他估计奥德里奇的药劲儿会过去,想回到里屋为他补上一剂。奥德里奇常年以自身作实验,尝试百草,使他对这些方剂产生了抗药性。再加上棺材店老板为了应付旋风,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老人竟然自行清醒过来。
尽管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奥德里奇完全明白了自己中了什么。人在危机时的潜能是巨大的,头脑也快上许多,再加上他在组织内部接受过躲避教会侦察的训练,临危不乱。他趁棺材店老板关门上板的时候爬出棺材,找到棺材店老板的针匣,拿出一枚药针藏在身边。
昏暗中,棺材店老板找了枚药针,打开棺材盖。他刚俯下身去,奥德里奇手里的麻醉针便刺进了他的脖子。棺材铺老板一阵头晕腿麻,跌倒在地。奥德里奇怕他醒来,暂时忘了慈悲为怀,又找来其余的针剂,全部刺了下去。
看到棺材店老板不再动弹,奥德里奇剥下他的衣服穿在身上,混在顾客群里逃了出去。他东躲西藏,挨到晚上,躲在一个小花园里。昏睡间,被几个巡夜的治安军士兵发现。奥德里奇拿不出证件,士兵们一拥而上,架着他往治安军分部走去。
布莱尼凯姆城夜间有士兵巡逻,并非发生了什么动乱。在没有电灯照明的城市里,除了夜市地区,其它居民区都要宵禁,只有盗贼才在半夜出没。但在这个夜晚,破坏宵禁的嫌犯一下子多了起来。当治安军押着奥德里奇走上一座木桥时,迎面又来了两个人。治安军士兵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小队长伸出火把,只见两人头巾遮面,一身黑衣。
“什么人!”小队长拨出腰刀。部下也纷纷亮出家伙。来者象是盲人一样不理不睬,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奥德里奇最先猜到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一时拿不准是落在治安军手里好,还是被这两个杀手带走更好。或者让他们两败俱伤?没容他想明白,小队长便向后面招了招手,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冲了上去。立刻又全都摔了回来!
两个杀手飞掠过来,如迅雷似闪电,小队长的咽喉上被猛切一掌,一句喊声都没发出来就跌倒在地。两个杀手很明显是冲着奥德里奇来的,他们风一般卷过他的身边,冲向后面的士兵,奥德里奇听到士兵的惨叫声和骨骼的破裂声。
  解决了所有治安军士兵,但两个杀手仍然无法将奥德里奇带走,桥的另一头又出现三个人,手握兵刃,身穿紧身衣,其中一个甚至直扑奥德里奇而来。先前的杀手岂能放过到口猎物,挥剑阻挡。这次来的可不是治安军那样的饭桶,两方兵刃相接,斗在一处。战场就在奥德里奇身前身后展开,把他顺势围在中间。奥德里奇只好趴在地上,闪避刀剑的锋芒。
  就在双方难分难解之际,又有一个人从桥下翻上来,从桥板上滚到奥德里奇身边。这人没有蒙面,奥德里奇一下子就看清了他是谁,“啊”了一声,对方的护身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都听着!”渔翁得利的旋风大喊一声。由于他的动作甚是轻巧,周围几个人又专心于对仗,直到这时才发现场中的形势已经急转之下。“你们杀来杀去,不就是要抢这老家伙吗。我把他一砍,大家太太平平回去复命,怎么样?”
  因为怕暴露身份,格斗双方都不开口,旋风闹不清谁是帕尔哈蒂的部下,谁又是猎鹰的部下,他也不准备弄清楚。这些人明白旋风的意思,也都清楚场内局势。只好闪在两旁,任凭旋风拉起奥德里奇,用剑柄在他的后脑一敲,奥德里奇晕了过去。旋风把他象包袱一样扛在肩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扼着奥德里奇的咽喉。
“让开,否则我马上宰了他!”
刚才还剑拨弩张的两方杀手,现在只好并肩退下桥去。旋风扛着奥德里奇,小心翼翼地倒退着,从另一边下了桥。双方越离越远。江玉琴在桥的另一边接应他。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一段路。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四个稽察队员骑着偷来的几匹马找到这里。旋风把奥德里奇往马背上一撂,翻身上去,一行人急急地冲向城外。布莱尼凯姆和这个时代的许多城市一样没有城墙。跑了一会,大路两旁的房子就稀少起来。
他们再次突出重围。
(四)

在苏吉拉纳带领下,弟岛守军连续扫平多个海盗登陆场,并派当地民团留守在那里。不过,这些战术上的胜利,到底给海盗造成多大损失,苏吉拉纳却不敢轻易确定。早有上万海盗分几路向长白云山脉进发。登陆场被袭的消息想来他们也已经知道,但却没有一路海盗调头杀回来。这种完全不要大后方的打法,令苏吉拉纳和他手下的军官都摸不着头脑。
几次战斗中,守军共抓到十几名俘虏,仔细审问,都不得要领。海魔此行的目的,这些小喽罗并不清楚,他们以为这就是一次大规模的抢掠。
这时,苏吉拉纳特别希望旋风能在身边出主意,分担一下他的重担。不过,旋风早就超过预定日期,一直没返回。看来,肯定是被海盗船分割在外面了。
打完海岸的战斗后,再没看到海上的敌人有进攻迹象,苏吉拉纳把战场指挥权暂交满勒加。自己带着几个稽察队员尾随大股海盗,朝着弟岛内陆方面摸去。他要亲自找到海魔的行动目标。一路上,不时有博尔克的民团侦探队将海盗的最新动向汇报给他。
来到小镇因加吉尔,当地情报员告诉他们,已经有三股海盗进入了长白云山脉深处,共计六千余人。三路敌人一路走索那斯河,一路过阿齐齐亚平原,一路直奔水晶河。另有五千余人分散在从山脉到海岸线的沿途各处,保护前者的退路。
弟岛地势呈长方形,东西宽度平均两百公里左右,如果没有高山拦路,快马奔驰两天可以横贯。即使有高峻的长白云山脉挡在岛的中央,海盗们入岛两天,已经完全可以进入山脉了。但是,他们又为什么分成三路?那里连居民都稀少,根本没有守军。弟岛有什么值得去找?
莫托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忽然说道:“队长,我猜,他们手里有个藏宝图,上面标着我们这里有个宝藏。但是年代久远,地址不清,只好撒开大网,多方去找。”
是啊,海盗放弃海上的主动性,跑到陆上蛮干。即使抢夺官方的金库,也不值得如此动作,更何况一直没听到他们抢掠了什么富裕的地方。
世界上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去赌?
  真有一份模糊不清的藏宝图?
苏吉拉纳脑子里形成了一些模糊的想法,但他拿不到证据,不敢轻易肯定。这可是一场小型战争,他是一方的主帅,证据,情况,一切都要真凭实据。
苏吉拉纳决定先朝索那斯河方向跟踪下去。几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处河湾,只见前面人群拥挤,人声鼎沸,数百人拥在河湾一带,似是有骚乱发生。他们不明就里,便抵近现场,隐在暗处观察。前面不是海盗,倒象是出逃的难民之间发生了争执。
大敌当前,还会发生这种事,当地民事官员完全失职。苏吉拉纳心中气恼,带着手下向人群密集地方奔去。几个官员从人丛中迎上来,苏吉拉纳一看,是当地小教区区长。“指挥官大人。”区长向弟岛目前的最高首长致礼。
  “这是怎么回事?”苏吉拉纳用马鞭指着人群问道。
“我们在附近找到了潜逃的旧人要犯,但是旧人们不让我们带走。”
苏吉拉纳走到现场,这边有十几个治安军,往对面看,是几百名戴着黑徽章的旧人。再看他们保护的那个人,竟然是柳德米拉!此人越狱之后,根据他们调查,似乎已经下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潜了回来。
远远看到是苏吉拉纳,柳德米拉示意同胞们安静下来。“苏吉拉纳先生,你现在是弟岛最高防御指挥吗?”
“是我,你逃到哪里去了?”看到逃犯这样镇定,苏吉拉纳暗自称奇。
柳德米拉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木。“队长大人,请您移步,我有帕拉塞苏斯的重要情报告诉您。”
苏吉拉纳想了想,跳下马,朝着柳德米拉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小心,长官!”、“小心,队长!”部下们不放心,苏吉拉纳示意他们不要跟来。对方也只有柳德米拉一个人走出来,几个旧人想阻拦她,柳德米拉低声解释,终于把他们说服了。
就这样,两人走到百米开外,远离所有人的耳朵,柳德米拉把一个惊人的消息告诉苏吉拉纳。原来,海魔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线索,认为流传千古的魔鬼之舱就在弟岛某处。只要找到里面的魔鬼武器,他就能组织旧人造反,与教会争夺天下。
从波利埃斯库那里搞清这个原因后,柳德米拉就带着罗斯托夫等部下,押解着这个海粢头目,乘海盗船冒险潜回弟岛。在外海上,他们遇到包围弟岛的海盗。对方看到是自己的船,又看到波利埃斯库的旗语,便放他们上岛。
登陆以后,柳德米拉放了波利埃斯库,趁着局势混乱,基层居民点失控,从旧人中逐一找到以前发展的关系。告诉他们,无论海魔如何花言巧语,千万不要帮助他们。她来得正及时,已经有一些旧人因为多年受到压迫,暗中给海盗们带路,赠送食水,个别人还跟着入了伙。发展下去,弟岛未免自乱阵脚。
此时,苏吉拉纳还不知道,他抓捕的奥德里奇也和魔鬼之舱案件有关。但对于眼前这个线索,他已经大为震惊。“你觉得,他拿到的是真消息?”
“八成是假的,但他相信了!”
“你为什么不帮他?”苏吉拉纳得知她的经历后,不解地问道。“你也是旧人,还阴谋造反,只是因为你怀疑他没拿到真货?”
柳德米拉摇摇头。“海魔一直声称要为旧人讨回公道,但他做的事,只能让旧人遭受更多的迫害。坦白告诉你,我的理想就是解放旧人同胞,但不是和他这种人合作。”
弟岛这里有三万名旧人,一旦与海魔联手,那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即使不发生这种事,新旧两族之间因此互相猜疑,也会妨碍抗敌大计。情急之下,苏吉拉纳脱口而出:“柳德米拉,现在我是弟岛的最高指挥。你帮助我稳定旧人,让他们不要支持海盗。局势平定后你去自首,我帮你减刑。至少,我保你无性命之忧。”
柳德米拉笑了,这个稽察队长年纪不大,却挺有一股迂腐的劲。“多谢队长,你能放手让我安抚同胞就行。我冒险过来,只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


第八章:你要做什么?(应该是第九章  但原文如此  请自动顺延)



(一)


“玉琴,人到手了,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旋风一行人在狼嚎虎啸中迎来了黎明。担心暴露目标,他们不敢生火,只好栖身在山洞里。两个稽察队员拿着铜头棒守在门口。这是稽察队员的特殊装备,在野外遭遇野兽时可以把它击晕,又不至于伤害性命,违反教规。
思考了一夜,江玉琴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我去找个老朋友,他在这里黑白通吃,能帮上忙。”
  “这个人可靠吗?”
  “他不是官家的人,不过……”江玉琴压低了声音:“到时候你别生气就行。”
旋风除了再相信她一次,没有别的办法。第二天,他们走进一处渔港码头。趁天色未明,江玉琴带他们来到一处宽阔庭院门口,她在铁门上敲出一串暗号。
没人回应。江玉琴极有耐心,敲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里面亮起灯光。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看到看到了江玉琴,惊讶而又欣喜地喊了一声。他叫坎曼·朱勒迪,当地船帮老大。睡眼惺忪之间,看到江玉琴带了一群拿着家伙的人站在门口,朱勒迪当然大吃一惊。
  “没时间解释,快把你的船开出来,我们要出海!”江玉琴急匆匆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姣小的女人从里屋踱出来,小鸟依人般靠在朱勒迪身边。盯着江玉琴,象是在看护自己的猎物。大汉回过头,在小美人额头上亲了一下:“乖,我出趟海,很快就回来。你瞧,她还有这么多兄弟呢。”
说完,朱勒迪搂着情人的肩,把她送回屋子,边走边小声解释着什么。旋风看了看他,又看看江玉琴。“你这法子能行?”
江玉琴没回答。旋风知道,他们都在陪着江玉琴豪赌。
片刻后,朱勒迪就返回来,还从侧屋里叫醒了几个水手。前呼后拥之间,一副老大气势显了出来。他果断地向江玉琴招招手。“你们跟我来!”
  容不得旋风多想,他们跟着朱勒迪迅速来到港湾,登上一条大型渔船。解缆、升帆,十分钟后,渔船已经扯起锚链。此时,东方天际刚刚泛白。
船还没离开港口,几匹马已经冲到港内。现在并非渔讯季节,寂静的海港里,来人一下子就看到了这条有人操作的船,沿着岸边追过来。为首一人从马背上直跃过来,一手搭住船舷,身子已经飞掠过去,落在船板上。江玉琴的柳叶刀更不怠慢,当胸直刺过去。来人横身一滚,便从江玉琴身边冲过来。在她后面,旋风的护身刀构成了第二条防线,但是来人丝毫不落下风。
接着,马上高手全部跳下来,冲上船板。这批人肯定是前晚那两股人中的一拨。旋风这边,江布尔和一个稽察队员扛着奥德里奇走下船舱,另两个稽察队员冲上来,联手挡住一个杀手。那些船员不知都是些什么人物,看到身边打打杀杀的场面全不惊慌,提锚、升帆、把舵,各司其职,平稳地驾驶着船离了岸,杀手们一下子与陆地和马匹分割开来。
  “在我船上也敢胡闹!”朱勒迪大吼一声,操起一只木桨加入战团。这汉子力气大得惊人,没人敢接他的招。杀手们舞动兵刃,一时也砍不断粗桨,只能仗着娴熟的技巧与他周旋。但在自己船上,黑大汉对地形非常熟悉,连挥数桨,便把面前的敌人逼退。旋风腾出空,冲到部下身边。挥刀向那个杀手背后刺去,一下子捅进了半柄刀。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杀手的剑也刺进了稽察队员的胸口。
  这时,朱迪勒最初的锋芒过去,后劲稍泄,被两个杀手缠住。木桨毕竟太沉,他不能老是挥个不停。旋风和一名队员挡住另一个杀手,来人的训练极有水平,这等恶战中仍然谁也不开口,全凭彼此间的默契来配合与接应。
  此时,船上守军中战斗力最差的反而就是江玉琴。身为女子,体力本就有限。连日一直在高度紧张中度过,江玉琴已是强弩之末。对面敌人经验老练,知道江玉琴擅长近战,战刀舞动,就是不让她贴进身去,把长兵刃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江玉琴只好左躲右闪,颇费体力,一不留神绊在绳索上,跌倒在地,对方的战刀幽灵般地紧跟过来……
  一只匕首恰到好处地插进杀手的后背。杀手惊讶地回过身,背后那人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一旁,让他躺在船板上抽搐着等死。晨光中,江玉琴看到那个娇小女人的脸。对方看都没看她,径直冲到朱勒迪身边。围斗船帮老大的两个杀手瞧见形势不对,双双虚晃一招,返身跃向大海。一旁,落单的另一个杀手被旋风一剑结果了性命。
“你怎么来了?”朱勒迪讨好地问道。
那个女人悠然地在一团绳索上擦拭匕首上的血。“怎么样,还得要我帮忙吧?”说完,女人一眼都不睬刚刚爬起来的江玉琴,直接走进内舱。旋风跑到舷侧一看,那里靠着一只荷叶小舟。混战之中,谁也没注意这个人什么时候从岸边划过来。
朱勒迪重重地吻了一下情人的额头。“你太棒了,快去把兄弟们叫起来,到外海接应我!”

第八章:你要做什么?(应该是第九章  但原文如此  请自动顺延)



(一)


“玉琴,人到手了,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旋风一行人在狼嚎虎啸中迎来了黎明。担心暴露目标,他们不敢生火,只好栖身在山洞里。两个稽察队员拿着铜头棒守在门口。这是稽察队员的特殊装备,在野外遭遇野兽时可以把它击晕,又不至于伤害性命,违反教规。
思考了一夜,江玉琴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我去找个老朋友,他在这里黑白通吃,能帮上忙。”
  “这个人可靠吗?”
  “他不是官家的人,不过……”江玉琴压低了声音:“到时候你别生气就行。”
旋风除了再相信她一次,没有别的办法。第二天,他们走进一处渔港码头。趁天色未明,江玉琴带他们来到一处宽阔庭院门口,她在铁门上敲出一串暗号。
没人回应。江玉琴极有耐心,敲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里面亮起灯光。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看到看到了江玉琴,惊讶而又欣喜地喊了一声。他叫坎曼·朱勒迪,当地船帮老大。睡眼惺忪之间,看到江玉琴带了一群拿着家伙的人站在门口,朱勒迪当然大吃一惊。
  “没时间解释,快把你的船开出来,我们要出海!”江玉琴急匆匆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姣小的女人从里屋踱出来,小鸟依人般靠在朱勒迪身边。盯着江玉琴,象是在看护自己的猎物。大汉回过头,在小美人额头上亲了一下:“乖,我出趟海,很快就回来。你瞧,她还有这么多兄弟呢。”
说完,朱勒迪搂着情人的肩,把她送回屋子,边走边小声解释着什么。旋风看了看他,又看看江玉琴。“你这法子能行?”
江玉琴没回答。旋风知道,他们都在陪着江玉琴豪赌。
片刻后,朱勒迪就返回来,还从侧屋里叫醒了几个水手。前呼后拥之间,一副老大气势显了出来。他果断地向江玉琴招招手。“你们跟我来!”
  容不得旋风多想,他们跟着朱勒迪迅速来到港湾,登上一条大型渔船。解缆、升帆,十分钟后,渔船已经扯起锚链。此时,东方天际刚刚泛白。
船还没离开港口,几匹马已经冲到港内。现在并非渔讯季节,寂静的海港里,来人一下子就看到了这条有人操作的船,沿着岸边追过来。为首一人从马背上直跃过来,一手搭住船舷,身子已经飞掠过去,落在船板上。江玉琴的柳叶刀更不怠慢,当胸直刺过去。来人横身一滚,便从江玉琴身边冲过来。在她后面,旋风的护身刀构成了第二条防线,但是来人丝毫不落下风。
接着,马上高手全部跳下来,冲上船板。这批人肯定是前晚那两股人中的一拨。旋风这边,江布尔和一个稽察队员扛着奥德里奇走下船舱,另两个稽察队员冲上来,联手挡住一个杀手。那些船员不知都是些什么人物,看到身边打打杀杀的场面全不惊慌,提锚、升帆、把舵,各司其职,平稳地驾驶着船离了岸,杀手们一下子与陆地和马匹分割开来。
  “在我船上也敢胡闹!”朱勒迪大吼一声,操起一只木桨加入战团。这汉子力气大得惊人,没人敢接他的招。杀手们舞动兵刃,一时也砍不断粗桨,只能仗着娴熟的技巧与他周旋。但在自己船上,黑大汉对地形非常熟悉,连挥数桨,便把面前的敌人逼退。旋风腾出空,冲到部下身边。挥刀向那个杀手背后刺去,一下子捅进了半柄刀。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杀手的剑也刺进了稽察队员的胸口。
  这时,朱迪勒最初的锋芒过去,后劲稍泄,被两个杀手缠住。木桨毕竟太沉,他不能老是挥个不停。旋风和一名队员挡住另一个杀手,来人的训练极有水平,这等恶战中仍然谁也不开口,全凭彼此间的默契来配合与接应。
  此时,船上守军中战斗力最差的反而就是江玉琴。身为女子,体力本就有限。连日一直在高度紧张中度过,江玉琴已是强弩之末。对面敌人经验老练,知道江玉琴擅长近战,战刀舞动,就是不让她贴进身去,把长兵刃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江玉琴只好左躲右闪,颇费体力,一不留神绊在绳索上,跌倒在地,对方的战刀幽灵般地紧跟过来……
  一只匕首恰到好处地插进杀手的后背。杀手惊讶地回过身,背后那人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一旁,让他躺在船板上抽搐着等死。晨光中,江玉琴看到那个娇小女人的脸。对方看都没看她,径直冲到朱勒迪身边。围斗船帮老大的两个杀手瞧见形势不对,双双虚晃一招,返身跃向大海。一旁,落单的另一个杀手被旋风一剑结果了性命。
“你怎么来了?”朱勒迪讨好地问道。
那个女人悠然地在一团绳索上擦拭匕首上的血。“怎么样,还得要我帮忙吧?”说完,女人一眼都不睬刚刚爬起来的江玉琴,直接走进内舱。旋风跑到舷侧一看,那里靠着一只荷叶小舟。混战之中,谁也没注意这个人什么时候从岸边划过来。
朱勒迪重重地吻了一下情人的额头。“你太棒了,快去把兄弟们叫起来,到外海接应我!”



(二)

在一个情报站里,苏吉拉纳找到了他要的情报,那群养成院来的师生被困在不远处的峡谷里。兵荒马乱,本地人都忙着转移人员物资,无人帮助一群外人。
没有了防腐剂和冷藏技术这两样科学魔鬼,人们只能吃新鲜食品和腌制品。食物的储运极为不便。师生们吃完了携带的干粮,正面临断水断炊的局面。苏吉拉纳迅速点了几名稽察队员,骑马同去,几小时后,他们找到了金子淇,几十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围在她身边,看到苏吉拉纳,金子淇再不象以前那么冰冷,赶忙上来请求帮助。
心上人的精神外壳这么容易就被打破?苏吉拉纳心里一阵窃喜。为了好好表现自己,他马上组织士兵,组织学生转移。就在这时,一股几十人的海盗发现了他们,掉头过来追赶。沿途乡镇坚壁清野,食水无着,海盗们看到这一小群人,以为他们携带丰粮食,就直扑过来。
马匹不够,这小群人只好两人合骑一匹马,逃向深山。这里是长白云山脉的一个入口,面前是陡起的峰群,背后是阿齐齐亚平原。不一会儿,他们就驰进雪坳镇。这是进山的必经之路。几个月前,苏吉拉纳和旋风就在这里抓住“大鱼”奥德里奇。
小镇空无一人,街上干干净净,道路两旁的屋子关门上锁,整整齐齐,就象主人们临时出游,随时都会回来。根本不象其它被临时放弃的村镇那样到处都是散乱的财物。
  一行人沿着街道骑下去,面前不远处的街面突然裂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跃了出来,看清他们是官兵和学生,便拦在马前。
半小时后,尾随的海盗就拥进小镇。一团雾霭从小镇两侧的山腰上飘下来,在山坳里,这样的天气本来很平常,但是让海盗们失去了追赶目标。他们拥挤在街道上,四面逡巡,议论纷纷。见此地楼宇很气派,料定是群有钱人。“伙计们,依我看,咱们应该先在这里装满口袋。”海盗首领见财起意。。他们本是海魔留下来把守山口的,连日来就在海魔规定范围内东游西荡。无意中发现这个小镇,多年养成的抢掠习惯又袭上心头。“抢!”海盗头领一声令下,属下们四散开来,撞门破窗,冲进各家各户。
几个海盗闯跳下马,闯进一家杂货铺。几分钟后,又有一群海盗背着大包小捆从这家杂货店门口经过,发现门口拴着马,却听不见店里有人声。他们好奇地走进去,却见刚才先进屋的那批海盗翻倒在地板上,一个个面色惨白,身上刀痕遍布。
镇中心广场附近,另一批海盗闯进了小教区教士专用的萨蒂扬。这里会有一些金银打制、珠宝镶嵌的功法器具。他们翻着,找着。突然,一块薄石板“嘭”地弹起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将一个海盗削去半个头。浓烟从地板上露出的洞中喷出来。领头的海盗见多识广,知道不好,撞开大门逃到外面。惊慌的海盗纷纷逃出。因为门口狭小,相互践踏,好不混乱,晚走一步的海盗便在那浓烟中瘫倒在地。
  海盗头领刚逃到大街上,就发现另一群海盗围在一起高声吵吵。他拨开人群一看,只见路面上露出一个两三米方圆的陷井,陷井下面插了许多竹镖,一个海盗连人带马掉在下面,已经被竹镖穿成了筛子。人血和马血混在一处,正在坑底向四外慢慢浸开,触目惊心。
“不要慌,全体集合!”海盗头目厉声喊喝。散布各处的海盗很快汇集到这里,大多数都有人着了暗算。有的在居民家里被毒箭射中,有的被暗藏的毒蛇、毒蝎咬中,有的中了飞轮、暗索、尖桩。没死的被同伴抬到这里,呻吟之声响成一片。这里有刚果族、摩苏尔族、京族、阿姆哈拉族等许多民族的传统御敌方法,唯独没有正规军队的战术。
难道这里竟有如此多民族的高人们居住,这是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思索间,一阵凄凉哀婉的歌声飘过来。此时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暗夜沉沉、寒风阵阵,歌声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在那!”
  “在那!”
  “不,那边!”
  海盗群中同时有四五只手举起来,分别指向不同的地方。
“都别说话!”海盗头领大吼一声。“撤出去,沿原路退到山外。”
海盗们惊魂未定,一个个跳上马,或者互相搀扶。路两旁黑漆漆的房子里面仿佛藏着怪兽妖魔,随时会扑出来。
  “啊!在那!”走在前头的一个海盗从马上滚了下去。只见进村路上竖起两只高大的火把,两旁各有一面中间凹进的铜镜,形成聚光效应,光线刺破雾气,射向海盗们。火把的后面是光线照不到的黑影,那凄凉苍老、不男不女的声音,正好在那黑影里传出来。
  “我叫你装神弄鬼!”说罢,海盗头领张弓搭箭,向黑影中声音传来的方位射去。箭“筱”地没入黑影中,歌声突然变成洪亮的笑声。射进去的箭倒飞回来,穿透一个倒霉鬼的脖颈。
这下子,海盗们的精神彻底崩溃。大家掉转马头,向镇内跑去。火把一根根从两旁小楼上扔下来,准确地甩到海盗们的身上。火光中不时有暗箭飞出来。最终有不到半数的海盗逃出小镇。
  这时,苏吉拉纳在雪坳镇头领陪同下走了出来。头领自豪地拍拍苏吉拉纳的肩膀,对他说:“我们来自三山五岳,谁也不是吃素的!”
自从知道海盗们上岛,本人居民就修筑了千奇百怪的御敌工事。平时大家呆在镇子里,生活劳作一如往常。只要见到海盗,全镇人可以在十分钟内隐入地洞暗堡,单等海盗上钩。


(二)

在一个情报站里,苏吉拉纳找到了他要的情报,那群养成院来的师生被困在不远处的峡谷里。兵荒马乱,本地人都忙着转移人员物资,无人帮助一群外人。
没有了防腐剂和冷藏技术这两样科学魔鬼,人们只能吃新鲜食品和腌制品。食物的储运极为不便。师生们吃完了携带的干粮,正面临断水断炊的局面。苏吉拉纳迅速点了几名稽察队员,骑马同去,几小时后,他们找到了金子淇,几十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围在她身边,看到苏吉拉纳,金子淇再不象以前那么冰冷,赶忙上来请求帮助。
心上人的精神外壳这么容易就被打破?苏吉拉纳心里一阵窃喜。为了好好表现自己,他马上组织士兵,组织学生转移。就在这时,一股几十人的海盗发现了他们,掉头过来追赶。沿途乡镇坚壁清野,食水无着,海盗们看到这一小群人,以为他们携带丰粮食,就直扑过来。
马匹不够,这小群人只好两人合骑一匹马,逃向深山。这里是长白云山脉的一个入口,面前是陡起的峰群,背后是阿齐齐亚平原。不一会儿,他们就驰进雪坳镇。这是进山的必经之路。几个月前,苏吉拉纳和旋风就在这里抓住“大鱼”奥德里奇。
小镇空无一人,街上干干净净,道路两旁的屋子关门上锁,整整齐齐,就象主人们临时出游,随时都会回来。根本不象其它被临时放弃的村镇那样到处都是散乱的财物。
  一行人沿着街道骑下去,面前不远处的街面突然裂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跃了出来,看清他们是官兵和学生,便拦在马前。
半小时后,尾随的海盗就拥进小镇。一团雾霭从小镇两侧的山腰上飘下来,在山坳里,这样的天气本来很平常,但是让海盗们失去了追赶目标。他们拥挤在街道上,四面逡巡,议论纷纷。见此地楼宇很气派,料定是群有钱人。“伙计们,依我看,咱们应该先在这里装满口袋。”海盗首领见财起意。。他们本是海魔留下来把守山口的,连日来就在海魔规定范围内东游西荡。无意中发现这个小镇,多年养成的抢掠习惯又袭上心头。“抢!”海盗头领一声令下,属下们四散开来,撞门破窗,冲进各家各户。
几个海盗闯跳下马,闯进一家杂货铺。几分钟后,又有一群海盗背着大包小捆从这家杂货店门口经过,发现门口拴着马,却听不见店里有人声。他们好奇地走进去,却见刚才先进屋的那批海盗翻倒在地板上,一个个面色惨白,身上刀痕遍布。
镇中心广场附近,另一批海盗闯进了小教区教士专用的萨蒂扬。这里会有一些金银打制、珠宝镶嵌的功法器具。他们翻着,找着。突然,一块薄石板“嘭”地弹起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将一个海盗削去半个头。浓烟从地板上露出的洞中喷出来。领头的海盗见多识广,知道不好,撞开大门逃到外面。惊慌的海盗纷纷逃出。因为门口狭小,相互践踏,好不混乱,晚走一步的海盗便在那浓烟中瘫倒在地。
  海盗头领刚逃到大街上,就发现另一群海盗围在一起高声吵吵。他拨开人群一看,只见路面上露出一个两三米方圆的陷井,陷井下面插了许多竹镖,一个海盗连人带马掉在下面,已经被竹镖穿成了筛子。人血和马血混在一处,正在坑底向四外慢慢浸开,触目惊心。
“不要慌,全体集合!”海盗头目厉声喊喝。散布各处的海盗很快汇集到这里,大多数都有人着了暗算。有的在居民家里被毒箭射中,有的被暗藏的毒蛇、毒蝎咬中,有的中了飞轮、暗索、尖桩。没死的被同伴抬到这里,呻吟之声响成一片。这里有刚果族、摩苏尔族、京族、阿姆哈拉族等许多民族的传统御敌方法,唯独没有正规军队的战术。
难道这里竟有如此多民族的高人们居住,这是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思索间,一阵凄凉哀婉的歌声飘过来。此时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暗夜沉沉、寒风阵阵,歌声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在那!”
  “在那!”
  “不,那边!”
  海盗群中同时有四五只手举起来,分别指向不同的地方。
“都别说话!”海盗头领大吼一声。“撤出去,沿原路退到山外。”
海盗们惊魂未定,一个个跳上马,或者互相搀扶。路两旁黑漆漆的房子里面仿佛藏着怪兽妖魔,随时会扑出来。
  “啊!在那!”走在前头的一个海盗从马上滚了下去。只见进村路上竖起两只高大的火把,两旁各有一面中间凹进的铜镜,形成聚光效应,光线刺破雾气,射向海盗们。火把的后面是光线照不到的黑影,那凄凉苍老、不男不女的声音,正好在那黑影里传出来。
  “我叫你装神弄鬼!”说罢,海盗头领张弓搭箭,向黑影中声音传来的方位射去。箭“筱”地没入黑影中,歌声突然变成洪亮的笑声。射进去的箭倒飞回来,穿透一个倒霉鬼的脖颈。
这下子,海盗们的精神彻底崩溃。大家掉转马头,向镇内跑去。火把一根根从两旁小楼上扔下来,准确地甩到海盗们的身上。火光中不时有暗箭飞出来。最终有不到半数的海盗逃出小镇。
  这时,苏吉拉纳在雪坳镇头领陪同下走了出来。头领自豪地拍拍苏吉拉纳的肩膀,对他说:“我们来自三山五岳,谁也不是吃素的!”
自从知道海盗们上岛,本人居民就修筑了千奇百怪的御敌工事。平时大家呆在镇子里,生活劳作一如往常。只要见到海盗,全镇人可以在十分钟内隐入地洞暗堡,单等海盗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