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井冈山到瑞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13:02:03
八七会议仅仅开了一天。国际代表罗明纳兹以三万字的报告,宣布了短暂的瞿秋白时代的开始,而更长久些的左倾的时代也同时开始。
        罗明纳兹报告后,时为候补中央委员的毛泽东首先发言,要求新政治局的常委“更加坚强起来”重视军事运动。在另一个场合,他说:“须知政权是从枪杆子里面产生的”。他要“上山”。会后,毛即奉命赴湘组织秋收暴动,真的“担任土匪工作”了。
        秋收暴动的原定计划是夺取粤、赣、鄂、湘四省中心城市,以取得全国胜利。毛泽东代表湖南省委致函中央,说:“中国客观上早已到了1917年,但以前总以为是在1905年,这是以前极大的错误。工农兵苏维埃完全与客观环境适合,我们此刻应有决心立即在四省建立工农兵政权。此政权既建设,必且迅速取得全国的胜利。”“1917年”是当时普遍对时局的估计。基于此,湖南商定,9月9日修水暴动,11日安源发动,18日进攻长沙。
        现在一般以为秋收暴动的主要力量是农民和矿工,是不确的。起义组织者固然头脑发热,总还知道凭仓促集合起来的工农难与敌抗衡。毛泽东找到了他的基干力量,是武汉国民政府警卫团一个团,参加南昌起义不值,驻军修水。团长卢德铭,22岁,黄埔二期生,共产党员,北伐时为叶挺所部。暴动部队共一个师四个团,卢德铭团为一团,与四团攻平江;二、三团攻浏阳,拟得手后两路取长沙。但事难如愿,首先是进军平江途中四团哗变,与一团相打,然后是二、三团占醴陵而复失,占浏阳又陷入重围。两路军受挫撤到文家市,两千多人的部队还剩下一半。
        在文家市,前敌委员会书记毛泽东主持召开会议以定行止。此时毛已意识到“迅速取得全国的胜利”绝不可能,力主“上山”;反对者仍坚持进攻长沙。总指挥卢德铭起了关键的作用。正是由于他的支持,这支“中国工农革命军”得以避免丧师坚城之下。
        占山为王,毛泽东选择了井冈山。“井”是当地对泉水的土称,山上有大、中、小、上、下五井,山因此得名。这座山地处湘赣两省交界,又在罗霄山脉万峰丛中,交通极为不便。更兼山势险峻,五大哨口易守难攻,所以政府力量薄弱,历来是盗贼渊薮。在湖南考察农民运动时,毛对井冈山有所了解,只是不知道了解的程度是否足以让他作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部队向江西行进。在萍乡遭朱培德伏击,卢德铭阵亡。沿途不断有人逃亡,毛泽东终于把队伍带到永新三湾时,所余不过七百人,其骨干仍是一团余部。这七百人中,有罗荣桓、何长工、宛希先、张子清,还有伍中豪、何挺颖、陈伯钧、游雪程、徐彦刚一干人物,当时叱咤风云,现在已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七百人无论如何不能称一个师,遂整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团长陈浩,党代表何挺颖,下辖两个营共十个连。毛泽东此时有一个创举,在每一个连上设党支部,派党代表。“党指挥枪”,这是中国共产党治军的不二法门。三湾改编于是成为军政史上的奠基之作。
        改编之后,第一团进抵井冈山下的宁冈县,与当地党组织取得联系。毛泽东一面筹划“上山”,一面派出何长工,去湖南向省委报告,并寻找南昌起义残部。
        井冈山有两股力量。山上王佐,驻茨坪,山下袁文才,驻茅坪。两人同庚,是拜把兄弟,手下各一百余人,以绑票为生,当地称“吊羊”。这样看来,袁、王二人是货真价实的土匪了。但不然,袁文才居然也是一名共产党员,而且党龄已有一年之久。现在看吸收“吊羊”的人入党,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在当时的宁冈,能够策动如此人物,也算了不起的成就了。何况袁既然是党员,一切就好办得多。毛泽东遂以一百条枪作见面礼,与袁建立关系,进而将其所部收编。嗣后,袁文才说动王佐与毛泽东会面。毛单刀赴会,向王佐陈说革命,又许以七十支枪。1927年10月,王佐接纳第一团上山。毛泽东小心地保持与王佐的关系,并不急于企图收编他的部队,而且着力约束军纪,约法三章:行动听指挥、不拿老百姓一个红薯、打土豪要归公。这就是“三大纪律”的滥觞。
        只一座山当当土匪可以,割据则远远不够。毛泽东不久即下山,率军攻取茶陵,建立工农兵政府,以潭震林为主席。11月,毛泽覃奉朱德之命,自湘南来联络。未几,何长工回茶陵复命。他在广东韶关洗澡的时候听当地驻军范石生部军官闲谈,说到王楷(即朱德)的部队在四十里外的犁铺头,于是连夜赶去,见到了朱德、王尔琢、陈毅。朱毛终于建立了联系。
        12月,茶陵遭敌围攻,陈浩叛变,毛泽东及时将陈处决。这时毛对比湘赣两敌实力,决定以主要精力对付较弱的江西。1928年1月攻克遂川,学会了不烧房子少杀人以争取群众。但这也成为毛泽东日后大遭上级挞伐的“右倾”罪状之一。实际上整个1928年,毛都在尝试土地革命,却发现中央和省委指示的革命措施一经实施,成果往往恰与预计相反。上级一味主张烧、杀,只分土地已经是比较右的表现了。但在现实中阶级之间是没有天生的仇恨的,何况地主多数也劳动,农民对地主多采羡慕和钦佩的态度,认为人家有地是人家的能耐,自己没有,能租上地已经是人家赏饭吃了,杀人分地则等同于作乱和抢劫。再何况地主以族长居多,宗族势力始终是农民崇拜乃至亲近的对象,杀人分地简直是与自己过不去。极少几个土豪作恶甚多,遭人痛恨,杀人分地好象理所当然了,但农民是实际的,知道谁强谁弱,这地在自己手里并不一定是好事,因此多有与地主暗通款曲甚至逃走的。革命费了很大的力气,收效甚微,触动民愤的情况竟也不少。后来采取了变革命为改良的办法,才渐渐好一些了。以后在势力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根据地总是采取相对比较温和的土地政策。
        1928年初,朱培德派军占新城,毛用“敌驻我扰”计,使当地赤卫队日夜袭扰,乘敌疲惫之机率主力收复新城。而后,在遂川的会议上,游击战十二字诀(还只是十二字)正式提出。也就在这时,在原先的“三大纪律”基础上,又补充了“六项注意”。“注意”变成八项是更以后的事,接受林彪的提议,新增两项“洗澡避女人”和“解手找厕所”,在当时当地,算相当高的要求了。
        下山两个月,毛泽东非常惦念守“家”的王佐,又受陈浩的刺激,遂于1月派何长工往王佐军中任党代表。何长工精明过人,到任之初就定计擒杀王佐的死敌,七县民团总指挥尹道一,以尹道一的人头,使王佐由戒惧变为信任和钦服。1928年2月袁、王两支队伍正式改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团长袁文才,副团长王佐,党代表何长工。王佐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8年3月,中共湖南特委特派员周鲁来到宁冈,批评毛泽东“太右”、“烧杀太少”,宣布取消前敌委员会,并称据中央文件,开除毛泽东的党籍。当时中央派员到各地传达文件时因必须通过白区,文件不能携带,只能由该员记熟,口头传达。于是,“一大”代表、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毛泽东,就被一个特派员一句话开除了党籍,暂任命为第一师师长。“党指挥枪”,一切决议由支部会议定局。这时的毛泽东作为“党外民主人士”的师长,连支部会议都没有资格参加,犹如皖南事变中的叶挺,不过一枚橡皮图章而已。
湖南省委计划于28年进行全省总暴动,命令第一师开往湘南支援暴动。毛师长当然对此命令毫无发言权,遂率部于4月抵湘南,在特委见到1927年11月中央临时政治局扩大会决议,方知周鲁错记。会议批评毛泽东放弃进攻长沙完全违背中央策略,是单纯的军事投机,决定撤销其省委委员资格,开除中央临时政治局候补委员。这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湘南之行并非一无所获。
        毛泽东在湘南时,朱德率部八千余人辗转抵达宁冈砻市。1928年4月28日,毛泽东率第一师第一团回到砻市,在龙江书院,朱毛初次相见。陈毅、蔡协民、王尔琢、张子清、伍中豪、何长工、何挺颖、王佐、袁文才、胡少海、龚楚诸人在旁。这次会见史称“井冈山会师”。这一年,毛泽东35岁,朱德41岁,陈毅27岁。
        5月4日,在砻市召开庆祝大会,执行主席陈毅宣布将朱毛两军合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下辖三个师九个团,军长朱德,党代表毛泽东,参谋长王尔琢{黄埔一期},第十师师长朱德(兼),第十一师师长张子清,第十二师师长陈毅。九个团番号自第二十八团至第三十六团。之所以称第四军,一说是为虚张声势,吓吓人聊以自娱,这是合理的。谁见了“第四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六团”的字号恐怕都得思量一番。另一说是纪念北伐时的铁军第四军,也有他的道理,盖当时号称第四军的并非朱毛一家,贺龙在湘鄂西,邝继勋、余笃三、徐向前在鄂豫皖也都用了这个番号。八七会议仅仅开了一天。国际代表罗明纳兹以三万字的报告,宣布了短暂的瞿秋白时代的开始,而更长久些的左倾的时代也同时开始。
        罗明纳兹报告后,时为候补中央委员的毛泽东首先发言,要求新政治局的常委“更加坚强起来”重视军事运动。在另一个场合,他说:“须知政权是从枪杆子里面产生的”。他要“上山”。会后,毛即奉命赴湘组织秋收暴动,真的“担任土匪工作”了。
        秋收暴动的原定计划是夺取粤、赣、鄂、湘四省中心城市,以取得全国胜利。毛泽东代表湖南省委致函中央,说:“中国客观上早已到了1917年,但以前总以为是在1905年,这是以前极大的错误。工农兵苏维埃完全与客观环境适合,我们此刻应有决心立即在四省建立工农兵政权。此政权既建设,必且迅速取得全国的胜利。”“1917年”是当时普遍对时局的估计。基于此,湖南商定,9月9日修水暴动,11日安源发动,18日进攻长沙。
        现在一般以为秋收暴动的主要力量是农民和矿工,是不确的。起义组织者固然头脑发热,总还知道凭仓促集合起来的工农难与敌抗衡。毛泽东找到了他的基干力量,是武汉国民政府警卫团一个团,参加南昌起义不值,驻军修水。团长卢德铭,22岁,黄埔二期生,共产党员,北伐时为叶挺所部。暴动部队共一个师四个团,卢德铭团为一团,与四团攻平江;二、三团攻浏阳,拟得手后两路取长沙。但事难如愿,首先是进军平江途中四团哗变,与一团相打,然后是二、三团占醴陵而复失,占浏阳又陷入重围。两路军受挫撤到文家市,两千多人的部队还剩下一半。
        在文家市,前敌委员会书记毛泽东主持召开会议以定行止。此时毛已意识到“迅速取得全国的胜利”绝不可能,力主“上山”;反对者仍坚持进攻长沙。总指挥卢德铭起了关键的作用。正是由于他的支持,这支“中国工农革命军”得以避免丧师坚城之下。
        占山为王,毛泽东选择了井冈山。“井”是当地对泉水的土称,山上有大、中、小、上、下五井,山因此得名。这座山地处湘赣两省交界,又在罗霄山脉万峰丛中,交通极为不便。更兼山势险峻,五大哨口易守难攻,所以政府力量薄弱,历来是盗贼渊薮。在湖南考察农民运动时,毛对井冈山有所了解,只是不知道了解的程度是否足以让他作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部队向江西行进。在萍乡遭朱培德伏击,卢德铭阵亡。沿途不断有人逃亡,毛泽东终于把队伍带到永新三湾时,所余不过七百人,其骨干仍是一团余部。这七百人中,有罗荣桓、何长工、宛希先、张子清,还有伍中豪、何挺颖、陈伯钧、游雪程、徐彦刚一干人物,当时叱咤风云,现在已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七百人无论如何不能称一个师,遂整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团长陈浩,党代表何挺颖,下辖两个营共十个连。毛泽东此时有一个创举,在每一个连上设党支部,派党代表。“党指挥枪”,这是中国共产党治军的不二法门。三湾改编于是成为军政史上的奠基之作。
        改编之后,第一团进抵井冈山下的宁冈县,与当地党组织取得联系。毛泽东一面筹划“上山”,一面派出何长工,去湖南向省委报告,并寻找南昌起义残部。
        井冈山有两股力量。山上王佐,驻茨坪,山下袁文才,驻茅坪。两人同庚,是拜把兄弟,手下各一百余人,以绑票为生,当地称“吊羊”。这样看来,袁、王二人是货真价实的土匪了。但不然,袁文才居然也是一名共产党员,而且党龄已有一年之久。现在看吸收“吊羊”的人入党,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在当时的宁冈,能够策动如此人物,也算了不起的成就了。何况袁既然是党员,一切就好办得多。毛泽东遂以一百条枪作见面礼,与袁建立关系,进而将其所部收编。嗣后,袁文才说动王佐与毛泽东会面。毛单刀赴会,向王佐陈说革命,又许以七十支枪。1927年10月,王佐接纳第一团上山。毛泽东小心地保持与王佐的关系,并不急于企图收编他的部队,而且着力约束军纪,约法三章:行动听指挥、不拿老百姓一个红薯、打土豪要归公。这就是“三大纪律”的滥觞。
        只一座山当当土匪可以,割据则远远不够。毛泽东不久即下山,率军攻取茶陵,建立工农兵政府,以潭震林为主席。11月,毛泽覃奉朱德之命,自湘南来联络。未几,何长工回茶陵复命。他在广东韶关洗澡的时候听当地驻军范石生部军官闲谈,说到王楷(即朱德)的部队在四十里外的犁铺头,于是连夜赶去,见到了朱德、王尔琢、陈毅。朱毛终于建立了联系。
        12月,茶陵遭敌围攻,陈浩叛变,毛泽东及时将陈处决。这时毛对比湘赣两敌实力,决定以主要精力对付较弱的江西。1928年1月攻克遂川,学会了不烧房子少杀人以争取群众。但这也成为毛泽东日后大遭上级挞伐的“右倾”罪状之一。实际上整个1928年,毛都在尝试土地革命,却发现中央和省委指示的革命措施一经实施,成果往往恰与预计相反。上级一味主张烧、杀,只分土地已经是比较右的表现了。但在现实中阶级之间是没有天生的仇恨的,何况地主多数也劳动,农民对地主多采羡慕和钦佩的态度,认为人家有地是人家的能耐,自己没有,能租上地已经是人家赏饭吃了,杀人分地则等同于作乱和抢劫。再何况地主以族长居多,宗族势力始终是农民崇拜乃至亲近的对象,杀人分地简直是与自己过不去。极少几个土豪作恶甚多,遭人痛恨,杀人分地好象理所当然了,但农民是实际的,知道谁强谁弱,这地在自己手里并不一定是好事,因此多有与地主暗通款曲甚至逃走的。革命费了很大的力气,收效甚微,触动民愤的情况竟也不少。后来采取了变革命为改良的办法,才渐渐好一些了。以后在势力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根据地总是采取相对比较温和的土地政策。
        1928年初,朱培德派军占新城,毛用“敌驻我扰”计,使当地赤卫队日夜袭扰,乘敌疲惫之机率主力收复新城。而后,在遂川的会议上,游击战十二字诀(还只是十二字)正式提出。也就在这时,在原先的“三大纪律”基础上,又补充了“六项注意”。“注意”变成八项是更以后的事,接受林彪的提议,新增两项“洗澡避女人”和“解手找厕所”,在当时当地,算相当高的要求了。
        下山两个月,毛泽东非常惦念守“家”的王佐,又受陈浩的刺激,遂于1月派何长工往王佐军中任党代表。何长工精明过人,到任之初就定计擒杀王佐的死敌,七县民团总指挥尹道一,以尹道一的人头,使王佐由戒惧变为信任和钦服。1928年2月袁、王两支队伍正式改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团长袁文才,副团长王佐,党代表何长工。王佐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8年3月,中共湖南特委特派员周鲁来到宁冈,批评毛泽东“太右”、“烧杀太少”,宣布取消前敌委员会,并称据中央文件,开除毛泽东的党籍。当时中央派员到各地传达文件时因必须通过白区,文件不能携带,只能由该员记熟,口头传达。于是,“一大”代表、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毛泽东,就被一个特派员一句话开除了党籍,暂任命为第一师师长。“党指挥枪”,一切决议由支部会议定局。这时的毛泽东作为“党外民主人士”的师长,连支部会议都没有资格参加,犹如皖南事变中的叶挺,不过一枚橡皮图章而已。
湖南省委计划于28年进行全省总暴动,命令第一师开往湘南支援暴动。毛师长当然对此命令毫无发言权,遂率部于4月抵湘南,在特委见到1927年11月中央临时政治局扩大会决议,方知周鲁错记。会议批评毛泽东放弃进攻长沙完全违背中央策略,是单纯的军事投机,决定撤销其省委委员资格,开除中央临时政治局候补委员。这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湘南之行并非一无所获。
        毛泽东在湘南时,朱德率部八千余人辗转抵达宁冈砻市。1928年4月28日,毛泽东率第一师第一团回到砻市,在龙江书院,朱毛初次相见。陈毅、蔡协民、王尔琢、张子清、伍中豪、何长工、何挺颖、王佐、袁文才、胡少海、龚楚诸人在旁。这次会见史称“井冈山会师”。这一年,毛泽东35岁,朱德41岁,陈毅27岁。
        5月4日,在砻市召开庆祝大会,执行主席陈毅宣布将朱毛两军合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下辖三个师九个团,军长朱德,党代表毛泽东,参谋长王尔琢{黄埔一期},第十师师长朱德(兼),第十一师师长张子清,第十二师师长陈毅。九个团番号自第二十八团至第三十六团。之所以称第四军,一说是为虚张声势,吓吓人聊以自娱,这是合理的。谁见了“第四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六团”的字号恐怕都得思量一番。另一说是纪念北伐时的铁军第四军,也有他的道理,盖当时号称第四军的并非朱毛一家,贺龙在湘鄂西,邝继勋、余笃三、徐向前在鄂豫皖也都用了这个番号。
1928年的春天,井冈山的运气似乎来了。第四军成军以后,乘势迅速扩展势力到山下五县,形成了一小块足够称为“根据地”的占领区域。政权随即组织,湘赣边特委随即建立,毛泽东任书记。南京震动,蒋介石电令湘粤赣三省“会剿朱毛”,三省共出六个师,从两面进攻。仍然打江西,永新一战歼杨如轩师一个团,溃敌一个团,杨如轩跳城而走;再战永新,由朱德亲自指挥,歼杨池生一个团,溃敌两个团,杨池生重伤,会剿被击破。 “不费红军三分力,打败江西两只羊”。
        5月末,中央发出通知,将红色区域内的部队定名为红军 ,“中国工农革命军”依此正式称为“中国工农红军”。红四军进行了缩编,遣散很多战斗力不强的暴动农军,取消师一级编制,九个团缩编为四个团,番号为二十八至三十二。
        也是5月末,毛泽东迎娶贺子珍。贺子珍年方18岁,原名贺桂圆,本系小学教师,16岁出为县国民党妇女部长,翌年任中共县委妇委书记,又调任吉安特委委员兼妇委组织部长,据说能马上双手开枪,是有名的“永新一枝花”。其兄贺敏学解放后任福建省副省长,全国政协常委;贺敏萱一直从事地下工作;妹贺银圆(贺怡),毛泽覃之妻。毛泽东与贺子珍此时并无夫妻之名,正式的婚礼是杨开慧死后的事。
        三省会剿的最终收场是在6月下旬。过了没几天,湖南省委派出的两名特使:巡视员杜修经、湘赣边特委拟继任书记杨开明(杨开慧的堂兄)到了井冈山,带来省委的命令:红四军除留袁子才一营守山外,扫数到湘南发展。发布这命令的人非别,就是林育英,林彪(育蓉)的堂兄。
        毛泽东有点怕省委的消息了,把特委书记拱手让给妻舅倒是小事,这时蒋介石已经在名义上统一全国,“正是统治阶级暂时稳定时期”,三省还要再次会剿,他无论如何不能同意去湘南。杜修经少年气盛,和毛搞得很僵。毛看杜不过是个娃娃,不在话下。他召集红四军军委、边区特委、永新县委共同讨论出兵湘南问题,结论是“不适宜”。这个问题就暂时搁置了。但杜修经身负省委的命令,总要完成才行。他在二十九团找到了支持。该团主要由朱德在湘南收编的暴动农民组成,听说要回家乡,群情激昂。团长胡少海、党代表龚楚鼓动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军参谋长兼)、党代表何长工,两团联席会议就湘南问题再行讨论。毛泽东恰不在军中,朱德、陈毅主持会议,决定两团出兵。毛泽东闻讯大惊,连忙命黄琳(即江华,后来的最高法院院长)急驰一百二十里劝阻回军,但军委书记陈毅没有采纳。
        8月,两团惨败。二十九团除团长、党代表及手下寥寥百余人外全军覆没,残部并入二十八团。二十八团二营全体叛变,王尔琢追上前劝阻时被叛军射杀,时年27岁。这是红军首次大败,史称“八月失败”。
        主力一走,根据地空虚,江西出动十一个团猛扑,连下永新、莲花、宁冈三县,会同湘敌攻山。毛泽东留袁、王守山,自己率三十一团一部转入外线避敌锋芒,并迎回主力。山上不过一个营兵力,要对付四个团的敌人。团长朱云卿(黄埔三期)、党代表何挺颖亲率两个连在黄洋界百计坚守。激战竟日,看看不支,守军扛出山上仅有的一门正在修理的迫击炮,这门炮只有三发炮弹,只放响了一发,天下事真有这么凑巧,居然正中敌指挥部。敌人一片混乱,急忙收兵。大家都知道红军只有南昌起义带下来的二十八团有炮,山上炮响,证明主力已经回援。毛一直坚持的“欺负人战术”这时竟不期然收到奇效。江西兵和红军交手,屡吃大亏,有严重的心理障碍。眼见现成便宜捡不到,索性连夜拔营而走,湖南兵孤掌难鸣,也就撤围。翌晨守军准备迎敌时,山下已空无一人。
        井冈山奇迹般地保住了,毛泽东在桂东找到朱德。毛严令部下,只能说好,不能说坏。两军回师井冈山,杜修经、龚楚被毛留下组成湘南特委。9月再克遂川,红军终于得以喘息。毛泽东对杜修经恨得牙痒痒的,在给省委的信里丝毫不掩饰他的愤懑:“希望你们派人来,但是不要派杜修经这样不懂事的学生娃子来。” 杜修经当然是冤枉的,毛的邪火没处发罢了。他说:“这样硬性的指示,不从则迹近违抗,从则明知失败,真是不好处。”这以后的很短一段时间,毛写出《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两篇名文,作为所谓新民主主义革命早期斗争的经验总结和理论阐述,也是毛泽东思想早期的代表性文献。
        平静的局面延续到年底。十二月中旬,彭德怀、滕代远率平江起义一部红五军八百余人上山会师。井冈山声势愈大,围剿也愈坚决。1928年元旦,第三次会剿总指挥部成立。总指挥鲁涤平,代总指挥何键,副总指挥金汉鼎,兵力四旅六团,三万人五路进剿。这时的井冈山在做什么呢?在开长会传达中共中央1928年6—7月“六大”的文件。这次在莫斯科召开的代表大会中,向忠发当选为总书记,毛泽东名列23位中央委员之中。
        “六大”文件中有一部分让前委大伤脑筋。那就是土匪问题。“六大”决议要求在起义后解除土匪武装,并严厉镇压他们,对匪首则应完全歼除。这等于点名要杀王佐、袁文才,可以想见前委的为难。最后只好采取权宜之计,对这一段暂不传达。但袁文才相当精明,不知怎的知道了风声,接着就弄到了文件的全文,拿着去找王佐,说:“不论我们怎样忠心,他们都不会相信我们的。”
          传达完中央文件,敌军已经合围。此时存亡决于俄顷,毛泽东提出用“围魏救赵”之计,朱毛率主力下山,奔袭敌腹地,以解井冈山之围。山上留少量部队坚守。军中惯知毛善于险中求胜,这计划竟获通过。红四军军长朱德、党代表毛泽东、参谋长袁文才遂率主力三千六百人南出攻大余,四军副军长彭德怀部八百人并王佐领袁王所部守山。红五军大多数指挥员不同意接受如此艰险的任务,主张与井冈山的联络已经完成,应立即回湘鄂赣边区,彭、滕二人力排众议,才决定牺牲局部,使主力安全向外发展。但这次履险竟不能胜,红军首战大余失利,次战虽攻占大余,但追兵随至。两下夹击,红军损失惨重,突围中二十八团团长何挺颖被马践死,朱德新婚妻子伍若兰被俘,悬头于赣州。袁文才开了小差,从间道潜回井冈山,密会王佐。这一战非但没有调动敌人,而且归路被遮,不能回山,只好在敌压迫下向南,向南,苦苦寻机。
           主力既去,山上为之一空。守山部队苦战三天不支,敌人从小路摸上黄洋界侧后,井冈山失守。王佐部隐入密林,彭德怀部攀崖逃生,四处盘旋,寻找主力。
           红四军主力还不知道根据地已失。他们正在赣南和追兵大兜圈子,一面寻找回山的时机。圈子一直兜到春节,敌我双方都苦不堪言。大年初一,红军抓到战机,在大柏地做了一个口袋,歼刘士毅部两个团,才总算摆脱了追踪,北上攻占宁都,旋即放弃,继续向井冈山前进。2月到吉安,惊见路边有红军的标语,这才知道井冈山已经失守。无奈,只好向东进入福建。3月,在广昌歼灭闽敌一个旅,击毙旅长郭凤鸣,克长汀。
          彭德怀的际遇比主力要惨。除夕夜遭袭击,折兵一半。他带着余下的三百来人东奔西突,居然拿下了于都县城。滕代远到处搜罗报纸,查寻井冈山和主力的消息,得知敌人已相继退去。滕在看报的时候手枪走火,子弹洞穿前胸,竟没有死。彭料自己手中这一点力量不足以回山,更急切地寻找主力。他学样每到一地必大翻报纸,终于在安远县得到消息:红军杀郭凤鸣,现在长汀。彭急领队伍奔往长汀,途中接到毛的信,令他到瑞金相见。4月,两军历经千难万险,会师瑞金。
         中央的指示跟脚就到了瑞金。这是一封周恩来起草的信,史称“二月来信”。当时的各支红军统由周负责大的方向。周在信中对局势作了过于悲观的估计,指示红军应分散到每支不超过五百人的小队伍活动,并且朱毛二人为减小目标计,应脱离红军。四、五军领导开会研究,大家一致认为坚决不能照办。毛泽东向中央写信详述了理由:局势绝没有那样悲观,远不到不能坚持的境地。而且蒋桂矛盾已经明朗化,红军完全可以乘此裂隙生存甚至壮大。至于分兵,正好让敌人各个击破。红军此前也曾经作过类似尝试,没有不失败的。就此把中央命令敷衍过去。会上,彭德怀一来吃够了当流寇的苦,二来不甘心根据地就这么从自己手中失去,提出由他率领扩充到一千多人的红五军来夺回井冈山。于是决定,朱毛向福建扩大势力,彭回师井冈山。十余天以后,彭德怀部到了山下。这时敌人几乎已全部撤回,山上实际早被王佐和年初脱队跑回来的袁文才控制,所以没费多大力气,根据地就恢复了。紧接着会同王佐攻占酃县、桂东、南雄,续攻安福中伏失败,8月打破张辉瓒的进攻,9月抵铜鼓,向中央上万言书,建议建立铜鼓、万载根据地,向南昌包围。12月派出黄公略到赣江两岸组建第六军。
          彭德怀北上的同时,朱毛东出闽西,下龙岩、永定。在龙岩,红四军党、军的矛盾爆发,很多人反对毛泽东以党委集中领导军队的做法,称之为“家长制”,要求采取“自下而上的民主制”,其主要支持者之一是朱德。现在看军队里搞“民主”是很糊涂的想法,但在当时竟然通过,估计与毛的专横有关。四军“七大”中,毛泽东被赶出部队,往上杭“指导闽西特委工作”,前敌委员会书记由陈毅接任。毛泽东得了疟疾。朱德率部在闽中失败,退回闽西。陈毅受周恩来的命令,到上海汇报武装斗争经验。前敌遂由朱德负总责。10月,福建省委指示四军,乘军阀混战之机进军广东开展游击战争。毛泽东闻讯极力劝阻,朱德也觉得不很妥当,但省委指示必须执行,令三个纵队出东江。恰逢陈毅带回来中央的命令,周恩来也主张南下广东。朱德于是下定决心,与陈毅一同率红四军进军广东。不料“自下而上的民主”使部队进攻方向议而不决,贻误战机,出兵仅一周,就在梅县着实吃了一个大败仗,损折一千余人,大伤元气,狼狈退回上杭。陈毅这才有机会召开会议传达周恩来起草的新指示,“九月来信”。
        周恩来明确表态支持集中领导,并至嘱要请毛泽东复职。朱德同样坚决执行,11月,毛泽东病愈,重新出任前委书记。年底,毛泽东召集四军“九大”,史称“古田会议”。会议通过大批决议,对红军做了彻底整顿。毛泽东起草的《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纲领性文件,文中不点名批评了朱德的“单纯军事观点”和“极端民主化”。这次会议有一个微妙的变化,淡化官兵平等,强调集中和纪律。
        1929年末到1930年初,闽粤赣三省会剿。毛泽东决定了红军的方向:江西,仍然是打弱敌。1月5日,毛给时任一纵司令员的林彪写了一封七千字的回信,通发全军,就是著名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问题虽然解决,但毛在这里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把讨论问题的私人通信公开,林彪一时处境尴尬。其实完全可以稍作修改,以现在名世的样子发表。林彪以后一直对这封新有点耿耿于怀。此后的一段时间,红四军驰骋赣南,到1930年3月,江西南部三十多个县处在红军控制之下,赣南和闽西连成一片,形成了中央根据地。
        1930年3月,在井冈山,彭德怀犯了一个后来令他噬脐莫及的错误:他杀了王佐、袁文才。早在中共“六大”之后,一直有人主张执行“六大”文件,“彻底解决土匪问题”,毛泽东坚不允诺,并且委袁文才为红四军参谋长,以坚其心。但袁、王二人处在这种上至中央,中至省委,下至特委书记杨开明和后来的朱昌楷的敌视下,位置难免尴尬,即使不出异心,也难免出现异状,就更加贻人口实。特别是在袁文才得知“六大”关于解决土匪问题的指示之后,两人惶惶不可终日。彭德怀在《自述》中曾说,有一天黄昏,他在王处谈话,党代表派传令兵去接他回营,近王的住处时被哨兵喝住。王佐听到喊声,立刻拔枪在手,屋里的其他人也都掏出枪来。好在彭德怀镇定自若,隔门与传令兵徐徐对答,才化解了王的怀疑。彭又说,他送红四军主力出山攻大余时,曾和毛泽东有过一番谈话。毛告诉他,袁文才这人很狡猾,名堂很多,经过做了大量工作才说服袁随四军政治部行动,可以减少井冈山以后工作的困难。由此可见当时红军内部的复杂。也正如彭四十年后所说,他28年入党,以为党内纯极,以后才知道满不是那么一回事。1930年3月初,以袁文才勾结土豪为由,彭派部随朱昌楷到永新将袁击毙于床上。王佐闻讯逃命,在慌乱中溺死。
        变故既起,军心民心大乱。一夜之间,袁、王旧部反水,红军在井冈山上根本尽失,彭德怀在4月间纵横永新、莲花等地,虽然声势颇大,但实际上再也不能在井冈山地区立足,只好退往湘鄂赣另辟战场,根据地遂整体沦丧。这一丢,一直丢到了1949年。
        有人说,彭德怀的杀袁、王是出于毛泽东的授意,这几乎可以说是站不住脚的。一者,太史公当年替韩信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早已经总结得非常明确。而这时飞鸟漫天,狡兔遍野,敌国满目,红军还处在极为弱小的境地,自毁长城的傻事不是一个政治家所能干出来的。二来,袁、王二人在井冈山地区势力盘根错节,他两人一动,土著离心离德,人和丧失,根本动摇,是统战工作最忌的事。迄1955年授衔,井冈山籍的高级干部几乎没有,就完全说明了这个问题。第三,井冈山上各股力量交错,其中朱德、彭德怀所带部队都是正规军,而毛只有秋收暴动的残部和袁、王所部土匪能与之抗礼。袁、王二人是毛亲自说服的,可以说是毛的“内力”,而彭德怀刚刚上山不过几个月,还是“客军”。为依靠彭守山调走袁文才,给他排除妨碍还比较合理,但委托疏如彭,来除亲如袁、王,是难以想象的。
        那么,主力在外,特别是主人在外时,彭德怀施此辣手,难免让人产生联想。毛泽东得知此事时的心情我们不得而知,但几乎可以肯定,彭的桀骜和专擅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李锐曾说,早在江西时期,毛、彭二人就有很多历史上的疙瘩,始终没有解开。杀袁、王的事是否算这些疙瘩之一同样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彭德怀将为他的专擅付出代价。
1930年6月,红三、四、十二军合编为一军团,五、八、二十六军合编为三军团;8月,一、三军团合编为一方面军,朱德任总司令,毛泽东任总政委。
        6月,走了周恩来,来了立三路线。中央以严厉的措辞,命令红军向中心城市与交通区域进攻,争取革命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一军团受命攻南昌,三军团取长沙,两路会师武汉。但一军团的实际领导者既然是毛泽东,也就没有什么必须执行的命令。毛以令人吃惊的玩笑态度敷衍中央。7月,一军团举行万人誓师大会,随即开往南昌,沿途作战十分坚决。月底扫清外围,兵锋直逼城下。毛在前敌开会,口风急转,大加阐述不能攻南昌的理由,然后派几十人到赣江边向城中放几排枪了事。彭德怀可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命令,率部八千人乘何键忙于军阀混战,后方空虚之际直扑长沙,在城下大战。彭随先头部队冲过堑壕,遭守军猛烈反击。彭指挥若定,据水断桥,部队置之死地而后生,竟一鼓作气拿下了长沙,创造了以劣势装备攻坚,八千人胜三万人的战例。7月28日,三军团入城,宣布建立湖南省苏维埃政府,主席是远在上海的李立三。但仅仅在11天后,何键调集十五个团两路夹击,彭德怀早有防备,及时退出了长沙。
        李立三闻讯大怒,严令两军合并,必须拿下长沙,好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毛泽东无可推托,只得出兵。红一方面军就是这样组成的。但出兵归出兵,朱毛彭都知道硬拼凶多吉少,驻兵城下,并不急于攻击,一面百计诱敌,打算一口一口地吃。好容易骗出一个师来吃掉,中央又来催促,部队也受初战胜利的鼓舞,纷纷要求发起攻击,遂于9月10日强攻。一军团林彪指挥,这位擅长运动战的青年将领用尽了本事,最后居然想到火牛阵,长沙依旧岿然不动。战斗持续了三天,付出伤亡三千余人,眼见取胜无望,红军撤围回赣南。在此期间,杨开慧被捕,后于11月被杀。9月末,中央召开六届三中全会,李立三下台,毛泽东重新当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但苏区对此懵然不知。10月,红一方面军接到湘东特委转达中央9月的命令,内容居然又是进攻南昌。毛泽东这回是坚决不会遵从了,只写了一封信搪塞。
        红军居然敢于攻打长沙、南昌,蒋介石颇为吃惊,从此视红军为心腹大患。1930年8月,蒋在中原大战正酣时仍抽空任命何应钦为湘鄂赣三省剿匪总指挥,以打破以往剿匪不越界的流弊。10月中原甫定,即着手部署剿共。
        1930年12月,中共中央派项英南下主持工作,苏区这才知道李立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李立三后被国际召去,受审,入狱,景况颇为凄凉。但还有更可怕的事,是王明回国)。项英时任政治局委员,长江局书记,曾蒙斯大林接见,在苏区从没见过如此重量级人物。可见攻打城市的惨败并非没有积极影响,它起码使根据地的声望提高,也让躲在上海法租界的中共中央找到了可以控制的实实在在的力量。中央现在开始对农村表示好感。项英带来六届三中全会的消息和在江西苏区建立中央局的指示。1931年1月,中央局在宁都成立。因红军受周恩来领导,故选周为书记。又因周在上海,无法到任,由项英代理。同时成立军委会,项英兼任主席,副主席是朱德、毛泽东。
        蒋介石也于12月抵江西,召开剿共军事会议。他调集十万大军,以曾留日、德学习军事的南昌卫戍司令中将师长张辉瓒为前敌总指挥,分八个纵队向红军进攻,开始了第一次围剿。
        大战在即,红军内部又出了大事。12月初,总前委误以为赣西南充满AB团,形势极险,急忙派出特派员,以彻底肃清AB团势力。该员在赣西南大开杀戒,最后逮捕了驻富田的二十军政治部主任谢汉昌,激起事变。富田一场大战,结果是谢汉昌脱出,率二十军西渡赣江,与一方面军对峙。而红军在富田、东固一带遭人民激烈反对。二十军深恨一方面军,使出了离间计。中旬,彭德怀突然收到一封毛泽东致一方面军总前委秘书长古柏的信,内称决定捕杀军、地共产党,并特地嘱咐古柏要陷朱德、彭德怀、黄公略、滕代远于AB团,以准备清除。同时,朱德也收到一封同样内容的信。朱、彭分别看出漏洞,断定是大阴谋,立刻宣布拥护团结,并急速通知总前委。总前委只来得及把富田镇压到稍稍平静,无暇再管二十军,就集中精力对付张辉瓒了。
        红军挑上了谭道源师,因为张、谭两师是围剿总司令鲁涤平的嫡系,击破之则围剿基本失败。谭又不象张是前敌总指挥,比较起来相对好打。但谭道源谨慎有余,死也不脱离源头那个居高临下的既设阵地,红军两次开进,又两次忍耐折回,见无机可乘,转而撩拨张师。张辉瓒是典型的骄兵,一触即跳。红军节节后退,诱其进至龙冈,30日集中所有兵力,一战全歼该师主力两个旅和一个师部9千余人,生俘张辉瓒。这一战中,时任红四军军长的林彪创造了一篇为人津津乐道的动员令:“上固无敌,敌在龙冈,望全军将士奋起精神消灭之。”
        张一败,谭就动,夺路撤向东韶,红军尾追消灭一旅,第一次围剿就此打破。红军歼敌一万二千人,自己损失五千人。
        外患暂时消除,中央局在项英的主持下解决富田事变。项英颇有政治家风度,认为二十军的行为无论如何恶劣,总还没有叛变投敌。1931年1月中旬,中央局会议决议定事变为反党反革命行动,但强调是无原则的派别斗争引起的,不是AB团暴动,并决定派人渡河把二十军带回来,对其领导者以教育为主。
        张辉瓒被俘后,其家属急忙找关系联系上海的共产党中央,表示愿以一切代价保张的一条性命。蒋介石开出条件,用20万元加一批政治犯,与共产党走马换将。中央派专使赶赴苏区,无奈这时的红军左倾之外还颇有点绿林气息,已于1月末将中将师长“张屠夫”斩首示众,并把首级放在木排上放进赣江,说要漂到南昌去。蒋介石大杀一批政治犯以示报复,据说红军对这个有点儿戏的举动大为后悔。
        2月,何应钦集结兵力二十万,卷土重来。此时红军减员的五千人还没有补充,富田事变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力量对比尤其悬殊。红军决策层对如何应付来势汹汹的二十万大军,出现了激烈的争执。项英主张放弃江西进四川,有人主张分散游击,毛泽东则坚持还是诱敌深入,集中兵力打歼灭战。争执了很久都没有结论。好在何应钦这次的方针是“步步为营”,连营700里缓缓推进,严格依照操典行军,给了红军不短的决定和休整时间。
        3月,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召开,王明、博古上台。4月,任弼时、王稼祥、顾作霖被派往苏区。因为四中全会基本否定了三中全会对左倾冒险主义的批判,而且更左,理所当然地,传达三中全会精神而当上书记的项英遭到了歧视。他们最终拍板同意毛泽东的作战思路与项英失宠恐怕不无关系,因为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懂军事的。于是在4月下旬,毛得以继续按自己的意志指挥部队。不久,任、王又以项英处理富田事变完全失去原则为由,撤销其中央局代理书记和军委会主席职务,均由毛泽东接任。毛的声望空前大盛。
        4月下旬,何应钦的连营已经逼近苏区的中心地带。毛泽东和彭德怀在群山里漫游几天后,把全部三万红军主力扫数集结起来,悄然进入山峰环抱的东固,耐心等待战机。
        这一招极高,也极险。因为东固除东方外,其他三面都有敌人,而且距离不过几十华里。一旦走漏消息,红军几乎插翅难飞。但毛选这个地方也有他的道理:一是战术的反常规,正常人实在难以料到;二是东固四围皆山,严密把守各条路口,天机不容易泄露;三是最重要的一条:这里群众基础相当好,富田事变过去之后老百姓很快恢复了对红军的感情。结果红军迫敌而居,隐蔽待机达二十五天之久,敌人虽近在咫尺,仍蒙在鼓里。
        红军苦苦地等待驻富田的右路指挥王金钰脱离富田巩固阵地,王金钰找不到敌人,也十分头疼。5月15日,机会终于来了。王部公秉藩师欲自富田开往东固,电报被红军截获,朱、毛火速调动部队,在半路布了口袋。翌日大战,全歼敌一师兼一旅万余人,公秉藩被俘,但此公好狡猾,居然混在士兵队里领到路费逃脱。红军这一仗还有一个重大收获,完整缴获了公秉藩的一具100瓦功率的电台,从此江西根据地可以直接与上海的党中央联系。但从以后一段时间的事情来看,这个收获的副作用竟大得超乎想象,真是福兮祸所伏。
        初战既胜,红军挟威向东横扫,十五日长驱五百里,打郭华宗、打孙连仲、打朱绍良、打刘和鼎,五战五捷,打得酣畅淋漓。
        此间国、共偷空演了一出“群英会”,蒋介石派黄公略同父兄黄梅庄往彭德怀处说降,彭再施辣手,把黄梅庄灌醉后杀却,人头寄回。
        前方打得热火朝天,后方也是一片繁忙。江西根据地,总前委百忙中仍腾出手来“肃反”,算富田事变的帐。二十军自被劝说回来后就遭拆散分编,所有干部700余名一直在监控之下,这时几乎无一幸免,全部被作为AB团受到审查。让被审查人舒舒服服的显然不起作用,于是施以严刑,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被审查人当然承认自己是AB团。承认还不够,必须检举。而二十军的全部干部都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好检举的了,只好胡乱供出些地方干部。如此一“瓜蔓抄”,整个赣西南的干部,90%AB团。于是关、打、杀。总前委不知是信以为真还是意犹未尽,居然给各军下达任务,必须足额捉出。陈毅竟也险些被诬攀进去,他的二十二军不过八千人,却要完成五百AB团的任务。陈毅无法落实,就被说成是包庇AB团。而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包庇呢?这样一推论,陈毅就危险了。他好歹幸免于难,但不幸的是结婚不久的妻子萧菊英以为真的定陈毅为AB团,惊惧自杀。闽西根据地花样翻新,在肃“社会民主党”,情况大同小异。而肃“社会民主党”的风竟然又刮回江西,军地干部再一次遭到清洗。“肃反”杀人以千计,这种乌烟瘴气的局面延续到1932年初。总前委由毛泽东负总责。他的铁腕使他变得不象从前那么受人爱戴,但权威无疑增加了。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肃反”虽然错了,又很快被周恩来制止,但仍不失为一次练兵。“肃反”的经验被记住而且在以后不止一次地被运用。
6月下旬,在向忠发被捕的同时,蒋介石亲到南昌指挥围剿,兵力三十万,分三路长驱直入。红军没有料到来得这样快,而且苦战后既未休息,也未补充,仓促之间道路已被阻断,无奈绕道千里到兴国集中,敌已连克宁都、瑞金等大小城池,直迫面前,根据地东部全被占领。红军的计划也真快:置南方深入根据地的敌人于不顾,北上在富田打开突破口,自西向东横向切断其后方联络线,待敌北回时择机断其一指。但进兵途中被陈诚、罗卓英识破企图,逆战不利,急速退回兴国,在仅剩的几十平方里的地区集中一天,乃决向东突进。第三天击败上官云相,第四天破郝梦龄,然后连走三天,奔到黄陂歼毛炳文一部。所有敌军掉头向东疾扑,寻找红军主力决战,红军却以十二军一个军虚张声势吸引敌人,主力乘夜从蒋光鼐和陈诚中间二十华里间隙的大山中偷过,回兴国休整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中,蒋军尾随红十二军穿山入林,暴走不止,弄得饥疲沮丧,叫苦不迭。就在这时,胡汉民、汪精卫在广州成立国民政府,与蒋相抗。蒋权衡缓急,决心退却了。红军养足精神,乘敌退却时吃掉蒋鼎文、韩德勤一个师,又和蒋光鼐的十九军打成相持,再战的力量不足,目送敌人退去。
        这一段时间朱毛之间龃龉不少,毛在军中屡离屡回。毛主军的时候红军胜的就多,而毛离开部队,朱带兵的时候就败仗多,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难道戎马一生的川中名将不如一个半路出家的师范生吗?大概毛除眼界毕竟较军人要宽,政治思维要强,又极擅分析总结外,其优势恰好就在没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甚至可以说“军旅之事未之闻也”吧。他不按牌理出牌,用《三国》、《水浒》的战法与敌正规军队作战,每每出人意表;身边偏又多老军人或军校生,带兵、操兵、临阵战术指挥可以放手不管,扬“纸上谈兵”之长,避不谙兵事之短;而且毛没当过兵,自身的服从命令意识不强,遇有上级瞎指挥辄敷衍搪塞,甚至置之不理,从而得以据实际情况,凭自己判断行动,少打了很多注定要失败的仗,这恰恰是朱德辈老军人所不能作到的,而林彪在正规训练的基础上,作战的不拘一格很象毛泽东,林虽多次动摇甚或反对毛,毛仍丝毫不减对林的偏爱,以弟子视之,大概多缘于此。辽沈战役结束后,廖耀湘对林彪怒吼:“你打的是什么仗?你懂不懂战术?”一句话显出了技术和艺术的区别。
        9月4日,广州国民政府军队进入湖南,与南京国民政府兵戎相见。18日,沈阳事变。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蒋介石没有忘记国土中的小块红色区域,但他实在无暇虑及了。
        红军踵着围剿军撤退的步履,接连收复失地,并进而把赣南、闽西苏区连成一片。9月下旬,红军进入瑞金。途中,红三军军长黄公略遭敌机扫射身死,年33岁。
        党和军的首脑机关都驻进了瑞金,暂时安顿了下来。局势稍稍安稳,军从未如此强,地从未如此广,民从未如此多,人们觉得是考虑建立政府,甚至建国的时候了。王明对此尤其重视。中央苏区屡胜强敌,声势越来越大,显得上海的中共中央一发局促,所以就王明来说,当务之急是在中央苏区内建立政府,而且是自己能够直接领导的政府,以把这股力量牢牢控制住。这股力量的现有控制者毛泽东自有一套,而且明显自始至终的不听招呼,显然是块绊脚石,应该及早搬掉。恰好借苏区与中央取得无线电联系的大好机会,王明连续发出电报,对苏区发布指示。10月,在动身去苏联的前夕,王明以电报给毛泽东定性,是操着狭隘经验论,走富农路线的一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1931年11月初,中央苏区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任弼时、王稼祥严厉批判毛泽东的右倾机会主义,提出“两条路线斗争”必须集中反右,决定撤销毛的中央局代理书记职务。
        路线斗争的同时,筹备建国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1931年11月7日,江西瑞金举行盛大的提灯游行,庆祝十月革命,同时也庆祝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诞生,改瑞金为瑞京。25日,遵中央电报,成立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朱德,副主席王稼祥、彭德怀,取消一方面军名义及与之有关的组织,毛泽东的总政委无疾而终。毛从部队被挤到了政府。27日,选举毛泽东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副主席项英、张国焘。又选举毛泽东为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主席,副主席项英、张国焘。“毛主席”这一称呼,就从这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