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沉船:120年后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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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沉船:120年后重见天日
2014年11月11日 三联生活周刊

北洋水师致远舰水兵在甲板上的合影(约摄于1887年)

  从未被遗忘的沉船
  重大事件中,被津津乐道的经常是巧合。参与这次考古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9月16日下午,丹东考古现场在水下发现了一枚直径大约是11毫米的子弹,开始有人判断是步枪的子弹,可它又很长,于是把水下照片发给了正在威海筹备甲午海战120周年活动的中国海军史研究会的专家,其中一位刘致先生猜测,可能是当时北洋海军11毫米口径10管格林机关炮的炮弹。根据史料记载,北洋海军的致远舰和超勇舰上都配有这一口径的格林炮。
  9月17日,是中日甲午大东沟海战120周年的纪念日,国内研究北洋海军的专家、发烧友、北洋海军的后裔在北洋海军的总部威海刘公岛、广州的邓世昌纪念馆、福州马尾海军昭忠祠举行祭奠活动,而丹东大东沟海战的现场还在进行考古调查,潜水员终于发现了考古队进驻以来最完整的物件,一门火炮。这位负责人给我展示火炮的照片,在水下灯光下,火炮像一个长长的圆桶,外面是灰白泛绿的颜色,有像化石一样的水生生物附着的痕迹,边缘的圆形断面上可以看到均匀分布的砖红色小圆圈,那是生锈的枪管口。他又拿出一张在日本三笠公园拍到的机关炮照片,跟丹东水下发现的一模一样,那一门机关炮是作为甲午战争的战利品展出的,据说是从沉没的致远舰或同型号的姊妹舰靖远舰上拆下来的。火炮的发现,证明丹东水下的沉船是甲午海战中遗物。两个甲子过去了,北洋海军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重见天日。
  持续了100多年的打捞
  在这一次考古调查前,甲午北洋水师的沉船并不像古代沉船一样神秘,它的沉没经过和大致范围一直为人知晓,也一直有人计划打捞。2010年左右,日本防卫厅公布了许多明治时代的军事档案,中国海军史研究会的陈悦告诉本刊记者,他从这些档案里翻到,1895年日本就已经卖掉了“致远号”和“经远号”的打捞权。
  “《马关条约》签订后,那片海域就是日本人控制的了,它卖打捞权主要是为了卖废铁,我们沉了四艘船,他只卖‘致远号’和‘经远号’,‘扬威号’在海战里是搁浅的,9月18日日本人重新回到战场,看见半浮的‘扬威号’,就发射鱼雷炸碎了,所以它已经不存在了。‘超勇号’档案里没有提,可能它在海战里烧得特别厉害,捞起来也不值多少钱。”陈悦说,卖打捞权有两个附加条件,一个是日本几个舰长联合提出的,他们发现‘致远号’和‘经远号’最后沉没的状态是向右侧倾斜,怀疑造船设计上有什么说法,所以特别要求打捞者必须注意这个问题,提交详细的报告。另一个是日本海军提出的要求,必须向日本海军提交完整的打捞物资清单,所有打捞的武器归还给军方。
  虽然有人购买了打捞权,档案里并没有反馈日本军方要求的报告。陈悦说,他继续翻阅,在1919年的一份档案里,“致远号”和“经远号”又被卖了一次。这一份档案里显示,1895年购买的人根本就没有捞到。1919年这次卖出打捞权,档案里依旧没有下文。
  日本人被目击到的一次打捞在1937到1939年,距离海战战场大约10海里的渔村大鹿岛村村民于开臣告诉本刊记者,10年前村里还有经历过打捞、活到八九十岁的老人,时常会讲起那次打捞经过——日本人先派了自己的潜水员下去,死了。他们就从庄河雇了一个中国的潜水员。日本人后来拆走了许多钢铁,他们走后,中国潜水员从水里背出了一具尸体,穿着清朝的官服。“他认准这是邓世昌,一路背着尸体去了山顶的一个乱葬岗哑巴营,就埋在那里了,还竖了块木牌子。”于开臣说。
  与日本人打捞的目的不同,甲午沉船特别是致远舰对于中国人来讲具有告慰亡灵、奋发图强的意义。大东沟海战刚结束,邓世昌和致远舰因为英勇和壮烈成了这场海战里的英雄。1894年9月21日的英文报纸《北华捷报》采访亲历海战的军官而报道:“邓管带指挥的中国军舰‘致远号’,在海战早期以全速接近敌人,试图撞击,不知其使用撞击还是鱼雷,日舰翻转沉没,随即四艘日舰包围‘致远号’,它水线以下被炮弹撕裂,带着所有舰员沉没了。”10月5日,李鸿章在《奏请优恤大东沟海军阵亡各员折》中写道:“邓世昌首先冲阵,攻毁敌船。”光绪皇帝亲笔撰写悼念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1962年上映的电影《甲午风云》中李默然扮演的邓世昌在中国家喻户晓。
  1988年,辽宁省文化厅筹措了资金,到大鹿岛来打捞致远舰。于开臣告诉本刊记者,那次探摸又死了一个潜水员,打捞就不了了之了。30年代和80年代两次打捞都死了人,于开臣说,当地人说起这艘军舰,就增加了迷信的色彩。
  最高调的一次打捞是在90年代,文化部艺术研究院企业文化研究所一位负责人倡议,国家文物局下发文件成立了致远舰打捞筹备办公室。1996年底北京召开了打捞致远舰的座谈会,许多机关单位、民主党派、社会团体致函打捞筹备办公室,支持这项“打捞致远,爱我中华”的宏伟工程。国家有关部门以文件来支持这项工程,并没有资金拨付。打捞的思路是“中华民族每人献出一份爱,将致远舰打捞出来”。先期扫测、探明位置的钱全由打捞公司垫付,打捞筹备办公室派出“打捞致远、爱我中华”的宣传车到全国许多城市募捐。打捞费用岂止千万元,依靠募捐难以完成,这次打捞的结果是打捞公司将国家文物局、东港市政府和艺术研究院告上了法庭。
  2004年,甲午海战110周年时,北京的一家电视台与东港市政府接触,提供策划案,希望可以从社会筹措资金几千万元打捞致远舰,但最后也不了了之。陈悦说,2012年连北京的一家杂志社都来接触过,希望可以由他们版权合作的美国杂志派潜水员来探查致远舰,这个想法最后也没实现。所有这些努力并没有让人接近大东沟海战中沉没军舰一步。
  丹东境内能看到的大东沟海战遗迹只有大鹿岛村的北洋水师水兵无名墓和山头上20世纪30年代的邓世昌墓。于开臣说,海战第二天早上,渔民要出海时发现岸边漂上来许多北洋水兵的尸体,那天就没有出海,而是挖了一个大坑把这些水兵都葬了,这是个老坟。1988年,村里决定把山上邓世昌的坟移下来跟这个老坟在一起。“村委会特意买了红布,把骨头包起来,村里木匠给做了一副棺材,做棺材的木匠现在还在世。”于开臣说。如今,这座邓世昌墓几乎成了当地的守护神,于开臣说,初一、十五都有老百姓来上香,孩子考大学,家长要来拜,每年春天渔船下海,老板也要来墓前祭拜。
  致远舰和邓世昌依旧是丹东老百姓心头的一个结。2013年,丹东的几个企业和商人捐钱,找到丹东船舶重工有限公司一比一仿造致远舰。“最早东港农民做了个小模型,觉得丹东作为甲午海战发生地什么都没有是不行的,所以几个人就张罗做这件事情。说通俗一点,跟民间捐钱造庙是差不多的道理。”参与者告诉记者,现在买钢板就已经花了200多万元,可是这些钱花得很有意义,从船厂到工人也都非常支持,仿造涉及一些老工艺,丹东的老工人义务来船厂帮忙的都有。这艘船还在造,以后放在哪里都没定下来,沉船发现机关炮的事情就出来了,他们的工程也会缓一缓,等进一步考古发现,如果真的是“致远号”,可以对照和修正。
  两套坐标:发烧友的贡献
  1997年那次以官司为终结的打捞留下了一套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沉船的坐标。负责人告诉记者,扫测开始阶段,主要参考了那次的坐标,可是一无所获。而现在发现沉船的位置,与中国海军史研究会陈悦提供的两套坐标几乎是一致的。中国海军史研究会是一个通过网络聚集起来的海军发烧友组织,他们不但在论坛里讨论,还在关于北洋水师、甲午海战的各种学术研讨会上提交论文,研究实力很强。
  陈悦是这个研究会的发起人,他是通过小时候看《甲午风云》电影小人书而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1999年,互联网刚刚兴起,他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北洋水师,搜下去的结果只有十几条,许多还是重复的,就建立了叫“北洋水师”的个人网站。“那个年代个人网站非常多,各种主题都有,像我这样活下来的不多。其实我就是建立一个类似于百度百科的东西,网友、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人可以把自己的资料都补充上去,其他人也能通过这里得到信息。”
  网站有一个BBS留言板,让陈悦没有想到的是很快就聚集了一二十个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警察、飞机修理的技师,还有当时只是高中生,现在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建筑设计师等,坚持到现在的,他们已经是研究甲午海战的主力军了。
  “那时候说每周更新一次,所有人都期待着,看更新什么内容,甚至还有预告。我就去找档案、书,后来书也找不到了,其实国内并没有太多的内容。”陈悦说。海军史研究会的张黎源也有同样感觉,他告诉本刊记者,读高二的时候开始看北洋水师的网站,高三毕业的暑假,他写了一篇黄海海战经过的文章,大约有三四万字,是国内关于那场战争最长的文章。直到去浙大读大学、去英国留学,他才逐渐注意到这个领域并不是专业学者所关注的。“历史学者研究的是海权,军事史专家研究的战略战术,这些内容一定要对现实有意义,这样一场100多年前的战争,在国外也主要是发烧友在关注。”张黎源说。
  甲午海战的发烧友们在这个空白领域越走越远,国内资料很快就无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2000年英国的海军史发烧友、一个牙医写了一本叫《蒸汽时代的中国海军》的书,从1860到1945年中国海军的军舰、发展都写了进去。虽然文字不多,是一个简史,可每一艘中国军舰都有照片。陈悦说,他通过互联网花了500块钱买回了书。这件事对圈子触动很大,他们下决心要像老外一样去研究中国海军,当时还有一个形象的说法,要把每一艘中国军舰吃透,走到这艘军舰里面去。
  国外的海军史发烧友研究军舰的方法是找这艘军舰足够清晰、足够多的照片,排在桌子上,拿着放大镜从照片上一点一滴研究分析,船头上是什么,船尾是什么。陈悦说,他们当时非常憧憬这样的方法,最后把定远舰作为研究目标。定远舰是北洋水师的旗舰,又是那个时代相当于航空母舰的铁甲舰,在辽宁舰出现前,定远舰是中国海军历史上准排水量最大的军舰,研究起来很有意义。选定了目标,陈悦和朋友们开始搜集铁甲舰的资料和定远舰的资料。发烧友们对定远舰的研究得到了官方注意,威海市要一比一复制定远舰,通过德国驻华使馆去寻找定远舰的图纸,可制定远舰的船厂倒闭了,没有图纸留下来,用的就是陈悦和伙伴们的研究成果。“我们从前的注意力都在外观上,可真正复制时候,船厂会问我们许多专业问题,这个仓做什么,那个仓做什么,烟囱通向哪个地方。为了回答这些问题,也促进我们找资料研究。复制完定远舰,同时代的铁甲舰我们就都通了,看一眼外面烟囱大小、位置,就知道里面的构造。”陈悦说。
  英国牙医的《蒸汽时代的中国海军》给发烧友们的另外启示是,北洋水师的军舰都来自欧洲,大量资料要到国外去寻找。张黎源从浙大毕业后到英国留学,课余时间走遍了英国相关的图书馆、档案馆搜集北洋海军的资料。
  “北洋水师的军舰很多是纽卡斯尔造的,我去纽卡斯尔的泰恩威尔郡档案馆查资料,居然找到了1880年下水的超勇舰及1881年下水的扬威舰的蓝图、技术说明书和购买合同。这是造军舰的阿姆斯特朗公司副总经理保留下来,由子孙捐给档案馆的。”张黎源说,他在英国的遗憾是没有找到太多致远舰的资料,只是在海事博物馆找到了致远舰的照片。“那里的藏品需要预约去看,只有文字,我也不知道到能找到什么。在工作人员的办公室里,我翻开第一页就觉得有戏,那是A4纸大小,跟致远舰同时期的其他军舰,翻着翻着就看见致远舰了,从来还没看过它下水前什么都没安装时候的照片,那种心情可能只有疯狂的爱好者能够体会到。”


  陈悦的一个主要的资料来源是日本。“2005年,我找到了日本在1905年出版的一本书《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海战史》,书里不但有海战经过,而且记录了一套北洋水师四艘军舰沉没的坐标。”陈悦说,他拿着日本的这套坐标同1997年打捞留下的坐标对比,并不相同,1997年的坐标没找到沉船,这套日本的坐标下面是否就有沉船呢?2010年日本防卫厅公布了明治时代的军事档案,其中有为了编写《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海战史》这本书而做的档案汇抄,陈悦又发现了一套北洋水师四艘军舰沉没的坐标。“这一套坐标跟海战史那套相对比,又是不一样的。我当时想,海战史作为公开出版物,为了防止盗捞可能乱写了一个坐标。日本防卫厅档案里那一套更隐蔽,不为人知,可能是准确的。”
  为了提高扫测效率,负责人辗转找到陈悦时候,他把发现的两套坐标都提供给了丹东港,这也是一个验证他查资料成果的机会。“中秋节那天,我从考古工作船上抄取了沉船准确的坐标读数,晚上对比史料和档案图片,沉船坐标读数跟防卫省档案中记录的超勇舰坐标只差两分,可是这个坐标在《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海战史》上记录为致远舰。”陈悦说。



http://news.sina.com.cn/c/sd/2014-11-11/173531128208.shtml甲午沉船:120年后重见天日
2014年11月11日 三联生活周刊

北洋水师致远舰水兵在甲板上的合影(约摄于1887年)
  从未被遗忘的沉船  重大事件中,被津津乐道的经常是巧合。参与这次考古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9月16日下午,丹东考古现场在水下发现了一枚直径大约是11毫米的子弹,开始有人判断是步枪的子弹,可它又很长,于是把水下照片发给了正在威海筹备甲午海战120周年活动的中国海军史研究会的专家,其中一位刘致先生猜测,可能是当时北洋海军11毫米口径10管格林机关炮的炮弹。根据史料记载,北洋海军的致远舰和超勇舰上都配有这一口径的格林炮。  9月17日,是中日甲午大东沟海战120周年的纪念日,国内研究北洋海军的专家、发烧友、北洋海军的后裔在北洋海军的总部威海刘公岛、广州的邓世昌纪念馆、福州马尾海军昭忠祠举行祭奠活动,而丹东大东沟海战的现场还在进行考古调查,潜水员终于发现了考古队进驻以来最完整的物件,一门火炮。这位负责人给我展示火炮的照片,在水下灯光下,火炮像一个长长的圆桶,外面是灰白泛绿的颜色,有像化石一样的水生生物附着的痕迹,边缘的圆形断面上可以看到均匀分布的砖红色小圆圈,那是生锈的枪管口。他又拿出一张在日本三笠公园拍到的机关炮照片,跟丹东水下发现的一模一样,那一门机关炮是作为甲午战争的战利品展出的,据说是从沉没的致远舰或同型号的姊妹舰靖远舰上拆下来的。火炮的发现,证明丹东水下的沉船是甲午海战中遗物。两个甲子过去了,北洋海军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重见天日。  持续了100多年的打捞  在这一次考古调查前,甲午北洋水师的沉船并不像古代沉船一样神秘,它的沉没经过和大致范围一直为人知晓,也一直有人计划打捞。2010年左右,日本防卫厅公布了许多明治时代的军事档案,中国海军史研究会的陈悦告诉本刊记者,他从这些档案里翻到,1895年日本就已经卖掉了“致远号”和“经远号”的打捞权。  “《马关条约》签订后,那片海域就是日本人控制的了,它卖打捞权主要是为了卖废铁,我们沉了四艘船,他只卖‘致远号’和‘经远号’,‘扬威号’在海战里是搁浅的,9月18日日本人重新回到战场,看见半浮的‘扬威号’,就发射鱼雷炸碎了,所以它已经不存在了。‘超勇号’档案里没有提,可能它在海战里烧得特别厉害,捞起来也不值多少钱。”陈悦说,卖打捞权有两个附加条件,一个是日本几个舰长联合提出的,他们发现‘致远号’和‘经远号’最后沉没的状态是向右侧倾斜,怀疑造船设计上有什么说法,所以特别要求打捞者必须注意这个问题,提交详细的报告。另一个是日本海军提出的要求,必须向日本海军提交完整的打捞物资清单,所有打捞的武器归还给军方。  虽然有人购买了打捞权,档案里并没有反馈日本军方要求的报告。陈悦说,他继续翻阅,在1919年的一份档案里,“致远号”和“经远号”又被卖了一次。这一份档案里显示,1895年购买的人根本就没有捞到。1919年这次卖出打捞权,档案里依旧没有下文。  日本人被目击到的一次打捞在1937到1939年,距离海战战场大约10海里的渔村大鹿岛村村民于开臣告诉本刊记者,10年前村里还有经历过打捞、活到八九十岁的老人,时常会讲起那次打捞经过——日本人先派了自己的潜水员下去,死了。他们就从庄河雇了一个中国的潜水员。日本人后来拆走了许多钢铁,他们走后,中国潜水员从水里背出了一具尸体,穿着清朝的官服。“他认准这是邓世昌,一路背着尸体去了山顶的一个乱葬岗哑巴营,就埋在那里了,还竖了块木牌子。”于开臣说。  与日本人打捞的目的不同,甲午沉船特别是致远舰对于中国人来讲具有告慰亡灵、奋发图强的意义。大东沟海战刚结束,邓世昌和致远舰因为英勇和壮烈成了这场海战里的英雄。1894年9月21日的英文报纸《北华捷报》采访亲历海战的军官而报道:“邓管带指挥的中国军舰‘致远号’,在海战早期以全速接近敌人,试图撞击,不知其使用撞击还是鱼雷,日舰翻转沉没,随即四艘日舰包围‘致远号’,它水线以下被炮弹撕裂,带着所有舰员沉没了。”10月5日,李鸿章在《奏请优恤大东沟海军阵亡各员折》中写道:“邓世昌首先冲阵,攻毁敌船。”光绪皇帝亲笔撰写悼念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1962年上映的电影《甲午风云》中李默然扮演的邓世昌在中国家喻户晓。  1988年,辽宁省文化厅筹措了资金,到大鹿岛来打捞致远舰。于开臣告诉本刊记者,那次探摸又死了一个潜水员,打捞就不了了之了。30年代和80年代两次打捞都死了人,于开臣说,当地人说起这艘军舰,就增加了迷信的色彩。  最高调的一次打捞是在90年代,文化部艺术研究院企业文化研究所一位负责人倡议,国家文物局下发文件成立了致远舰打捞筹备办公室。1996年底北京召开了打捞致远舰的座谈会,许多机关单位、民主党派、社会团体致函打捞筹备办公室,支持这项“打捞致远,爱我中华”的宏伟工程。国家有关部门以文件来支持这项工程,并没有资金拨付。打捞的思路是“中华民族每人献出一份爱,将致远舰打捞出来”。先期扫测、探明位置的钱全由打捞公司垫付,打捞筹备办公室派出“打捞致远、爱我中华”的宣传车到全国许多城市募捐。打捞费用岂止千万元,依靠募捐难以完成,这次打捞的结果是打捞公司将国家文物局、东港市政府和艺术研究院告上了法庭。  2004年,甲午海战110周年时,北京的一家电视台与东港市政府接触,提供策划案,希望可以从社会筹措资金几千万元打捞致远舰,但最后也不了了之。陈悦说,2012年连北京的一家杂志社都来接触过,希望可以由他们版权合作的美国杂志派潜水员来探查致远舰,这个想法最后也没实现。所有这些努力并没有让人接近大东沟海战中沉没军舰一步。  丹东境内能看到的大东沟海战遗迹只有大鹿岛村的北洋水师水兵无名墓和山头上20世纪30年代的邓世昌墓。于开臣说,海战第二天早上,渔民要出海时发现岸边漂上来许多北洋水兵的尸体,那天就没有出海,而是挖了一个大坑把这些水兵都葬了,这是个老坟。1988年,村里决定把山上邓世昌的坟移下来跟这个老坟在一起。“村委会特意买了红布,把骨头包起来,村里木匠给做了一副棺材,做棺材的木匠现在还在世。”于开臣说。如今,这座邓世昌墓几乎成了当地的守护神,于开臣说,初一、十五都有老百姓来上香,孩子考大学,家长要来拜,每年春天渔船下海,老板也要来墓前祭拜。  致远舰和邓世昌依旧是丹东老百姓心头的一个结。2013年,丹东的几个企业和商人捐钱,找到丹东船舶重工有限公司一比一仿造致远舰。“最早东港农民做了个小模型,觉得丹东作为甲午海战发生地什么都没有是不行的,所以几个人就张罗做这件事情。说通俗一点,跟民间捐钱造庙是差不多的道理。”参与者告诉记者,现在买钢板就已经花了200多万元,可是这些钱花得很有意义,从船厂到工人也都非常支持,仿造涉及一些老工艺,丹东的老工人义务来船厂帮忙的都有。这艘船还在造,以后放在哪里都没定下来,沉船发现机关炮的事情就出来了,他们的工程也会缓一缓,等进一步考古发现,如果真的是“致远号”,可以对照和修正。  两套坐标:发烧友的贡献  1997年那次以官司为终结的打捞留下了一套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沉船的坐标。负责人告诉记者,扫测开始阶段,主要参考了那次的坐标,可是一无所获。而现在发现沉船的位置,与中国海军史研究会陈悦提供的两套坐标几乎是一致的。中国海军史研究会是一个通过网络聚集起来的海军发烧友组织,他们不但在论坛里讨论,还在关于北洋水师、甲午海战的各种学术研讨会上提交论文,研究实力很强。  陈悦是这个研究会的发起人,他是通过小时候看《甲午风云》电影小人书而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1999年,互联网刚刚兴起,他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北洋水师,搜下去的结果只有十几条,许多还是重复的,就建立了叫“北洋水师”的个人网站。“那个年代个人网站非常多,各种主题都有,像我这样活下来的不多。其实我就是建立一个类似于百度百科的东西,网友、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人可以把自己的资料都补充上去,其他人也能通过这里得到信息。”  网站有一个BBS留言板,让陈悦没有想到的是很快就聚集了一二十个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警察、飞机修理的技师,还有当时只是高中生,现在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建筑设计师等,坚持到现在的,他们已经是研究甲午海战的主力军了。  “那时候说每周更新一次,所有人都期待着,看更新什么内容,甚至还有预告。我就去找档案、书,后来书也找不到了,其实国内并没有太多的内容。”陈悦说。海军史研究会的张黎源也有同样感觉,他告诉本刊记者,读高二的时候开始看北洋水师的网站,高三毕业的暑假,他写了一篇黄海海战经过的文章,大约有三四万字,是国内关于那场战争最长的文章。直到去浙大读大学、去英国留学,他才逐渐注意到这个领域并不是专业学者所关注的。“历史学者研究的是海权,军事史专家研究的战略战术,这些内容一定要对现实有意义,这样一场100多年前的战争,在国外也主要是发烧友在关注。”张黎源说。  甲午海战的发烧友们在这个空白领域越走越远,国内资料很快就无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2000年英国的海军史发烧友、一个牙医写了一本叫《蒸汽时代的中国海军》的书,从1860到1945年中国海军的军舰、发展都写了进去。虽然文字不多,是一个简史,可每一艘中国军舰都有照片。陈悦说,他通过互联网花了500块钱买回了书。这件事对圈子触动很大,他们下决心要像老外一样去研究中国海军,当时还有一个形象的说法,要把每一艘中国军舰吃透,走到这艘军舰里面去。  国外的海军史发烧友研究军舰的方法是找这艘军舰足够清晰、足够多的照片,排在桌子上,拿着放大镜从照片上一点一滴研究分析,船头上是什么,船尾是什么。陈悦说,他们当时非常憧憬这样的方法,最后把定远舰作为研究目标。定远舰是北洋水师的旗舰,又是那个时代相当于航空母舰的铁甲舰,在辽宁舰出现前,定远舰是中国海军历史上准排水量最大的军舰,研究起来很有意义。选定了目标,陈悦和朋友们开始搜集铁甲舰的资料和定远舰的资料。发烧友们对定远舰的研究得到了官方注意,威海市要一比一复制定远舰,通过德国驻华使馆去寻找定远舰的图纸,可制定远舰的船厂倒闭了,没有图纸留下来,用的就是陈悦和伙伴们的研究成果。“我们从前的注意力都在外观上,可真正复制时候,船厂会问我们许多专业问题,这个仓做什么,那个仓做什么,烟囱通向哪个地方。为了回答这些问题,也促进我们找资料研究。复制完定远舰,同时代的铁甲舰我们就都通了,看一眼外面烟囱大小、位置,就知道里面的构造。”陈悦说。  英国牙医的《蒸汽时代的中国海军》给发烧友们的另外启示是,北洋水师的军舰都来自欧洲,大量资料要到国外去寻找。张黎源从浙大毕业后到英国留学,课余时间走遍了英国相关的图书馆、档案馆搜集北洋海军的资料。  “北洋水师的军舰很多是纽卡斯尔造的,我去纽卡斯尔的泰恩威尔郡档案馆查资料,居然找到了1880年下水的超勇舰及1881年下水的扬威舰的蓝图、技术说明书和购买合同。这是造军舰的阿姆斯特朗公司副总经理保留下来,由子孙捐给档案馆的。”张黎源说,他在英国的遗憾是没有找到太多致远舰的资料,只是在海事博物馆找到了致远舰的照片。“那里的藏品需要预约去看,只有文字,我也不知道到能找到什么。在工作人员的办公室里,我翻开第一页就觉得有戏,那是A4纸大小,跟致远舰同时期的其他军舰,翻着翻着就看见致远舰了,从来还没看过它下水前什么都没安装时候的照片,那种心情可能只有疯狂的爱好者能够体会到。”

  陈悦的一个主要的资料来源是日本。“2005年,我找到了日本在1905年出版的一本书《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海战史》,书里不但有海战经过,而且记录了一套北洋水师四艘军舰沉没的坐标。”陈悦说,他拿着日本的这套坐标同1997年打捞留下的坐标对比,并不相同,1997年的坐标没找到沉船,这套日本的坐标下面是否就有沉船呢?2010年日本防卫厅公布了明治时代的军事档案,其中有为了编写《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海战史》这本书而做的档案汇抄,陈悦又发现了一套北洋水师四艘军舰沉没的坐标。“这一套坐标跟海战史那套相对比,又是不一样的。我当时想,海战史作为公开出版物,为了防止盗捞可能乱写了一个坐标。日本防卫厅档案里那一套更隐蔽,不为人知,可能是准确的。”  为了提高扫测效率,负责人辗转找到陈悦时候,他把发现的两套坐标都提供给了丹东港,这也是一个验证他查资料成果的机会。“中秋节那天,我从考古工作船上抄取了沉船准确的坐标读数,晚上对比史料和档案图片,沉船坐标读数跟防卫省档案中记录的超勇舰坐标只差两分,可是这个坐标在《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海战史》上记录为致远舰。”陈悦说。



http://news.sina.com.cn/c/sd/2014-11-11/173531128208.shtml
“致远”还是“超勇”?
  从日本查到的1895和1905年的两套坐标里,分别认定丹东考古探查发现的这艘沉船是超勇舰和致远舰,并不统一,而今年的探查没有发现军舰的铭牌、刻有军舰名称的器物,相当于陆地墓葬考古没有发现墓志铭或墓主人的刻章,严谨的考古专家对沉船的身份不做认定,虽然国家文物局批准了这一次采访,可负责这次考古探查的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还是拒绝了本刊的采访。

  研究了十几年北洋水师、谙熟军舰知识、掌握大量国外资料的发烧友们却有一番推论。9月17日发现的格林机关炮是解读沉船身份的一把钥匙。格林机关炮也叫加特林机枪,是由美国人在南北战争期间发明的火力凶猛的武器,它的初衷是让一个士兵拥有很多士兵的战斗力,所以机枪的原理是很多根枪管圆形排列,射手转动手柄,枪管就跟着转动,完成连续不断的射击,即便是到了现代以它为基础设计的机枪依旧杀伤力强大,电影《终结者》里施瓦辛格使用的6管火神炮就是它的近亲。

  超勇舰和致远舰都配有这种武器,陈悦告诉本刊记者,超勇舰是1880年的军舰,它的机关炮枪管全部暴露在外面,可以数出十根枪管来,可是格林炮的转速非常快,一分钟几百发子弹就出去了,子弹发射得快,炮就会很烫,必须要停止射击来降温,否则炮管就会变形。张黎源在英国泰恩威尔郡档案馆里看到的超勇舰资料上,机关炮也符合陈悦的描述。

  致远舰的完工时间比超勇舰晚了7年,机关炮设计也向前发展了,枪管外面包了圆筒,里面可以加水或油,枪管转动的时候,外面的水起到冷却作用,从外面看不到枪管,只能看到炮筒,就是这次发现的沉船上机关炮的样子。

  更有说服力的是跟格林机关炮同时发现的炮架。陈悦说,这个炮架不是常见的圆锥形底座,而是当时称为铁猫式的炮架。铁猫是19世纪对一种滑轮结构的称呼,它有上下两组滑轮装置,分别卡在上下滑轨上,可以带动铁猫在滑轨上滑动,增强连接牢固性,移动时像猫一样轻松自如。这种炮架用在有限空间的固定轨道上,军舰通常只用在安装桅盘上的机关炮使用,参与大东沟海战的北洋水师军舰,只有致远舰和姊妹舰经远舰的桅杆上有桅盘,经远舰沉没于大连庄河海域,而且没有装备格林机关炮。

  沉船全部由淤泥覆盖,清淤犹如盲人摸象,可如果继续清淤,沉船身份的确定只是时间问题,北洋水师主力军舰的年代、功能、设计、生产厂家都有差异。回到19世纪的东亚局势里,才能理解北洋水师军舰的配备。陈悦说,1878年日本的铁甲舰“扶桑号”竣工,在19世纪末铁甲舰在海军中的分量可以用现在的航母来理解,这对中国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李鸿章当时资金不多,中国也没有能停铁甲舰的军港,在做买铁甲舰准备的时间里,必须购买可以克制铁甲舰的武器。当时欧洲有一种小炮艇,船很小,驾驶也简单,但是装有跟铁甲舰口径差不多的大炮,虽然只有一门,但是发射出去有打穿铁甲舰的可能性。李鸿章买了十几艘,是亚洲拥有小炮艇最多的国家,但是这种船在欧洲并不是军舰,而是当移动炮台使用的,做成船的形式只是为了便于移动,打海战根本扛不了风浪。

  李鸿章继续寻找克制日本铁甲舰的方法。海关税务司赫德向李鸿章推荐了英国一种新式军舰,它没有装甲防护,时速快,机器被水下舱板遮蔽,用煤堆保护,装备的两门后膛炮足以穿透任何铁甲舰。这种军舰的杀伤力在于撞击,因此也被称为撞击巡洋舰。1879年底李鸿章向英国订购了两台“追赶碰坏极好之铁甲船”的撞击巡洋舰,就是超勇舰和扬威舰。

  1881年,中国终于跟德国订购了两艘铁甲舰“定远号”和“镇远号”。定远舰的排水量是7355吨,几乎接近日本“扶桑号”铁甲舰的一倍,火炮口径是30.5厘米,装甲也很厚。陈悦告诉本刊记者,当时世界上铁甲舰的出现还不到10年时间,定远舰是亚洲第一军舰。1886年交货给中国之后,定远舰去了一趟日本长崎,去了一趟俄罗斯海参崴,在亚洲地区有了制海权。

  中法战争后,中国又分别向德国和英国订购了四艘军舰。姊妹舰“经远号”和“来远号”是装甲巡洋舰,来自德国。陈悦说,装甲巡洋舰的样式跟铁甲舰差不多,只是装甲薄一些,安在军舰的侧面,像墙一样。姊妹舰“致远号”和“靖远号”是穹甲巡洋舰,来自英国。英国人的理念是巡洋舰追求的是高航速,竖在侧面的装甲会让军舰变慢。他们放弃侧面装甲,而是在军舰的要害部位的上方、甲板的下方,平铺一层装甲。

  1894年9月17日,午饭时分,中日舰队在大东沟狭路相逢。提督丁汝昌下令摆出犄角雁型阵,也就是横阵,所有军舰舰首始终对准敌舰。日本舰队摆出了竖阵,军舰首尾相连,把火力凶猛的侧舷对准我方。陈悦说,大东沟海战中国战败的原因很多,一个主要原因是刚进入蒸汽船时代,火炮数量不但减少而且发射间隔长、准确度不高,并不是克敌制胜的法宝,打沉敌舰最有效的方式在于近身撞击,所以军舰对撞角的设计都很重视。这样的战术需要对军舰优秀的操控能力和海军令人钦佩的巨大勇气。北洋水师许多军官在英国留学,炮弹的命中率其实也高于世界平均水平。

  1890年后,清政府不允许再买军舰,而世界海战理论有了发展,不但提高火炮数量,而且缩短了发射间隔。日本舰队正对中国的侧舷,装有大量的速射炮。北洋水师向前冲,日本军舰往外躲闪,避免拉近距离,同时发挥速射炮的威力。镇远舰上的美国顾问马吉芬记录了海战开始时的状况:“一群群肤色黝黑的水兵将发辫盘在头上,将袖子挽上臂肘,一群群地聚集在甲板上火炮旁,迫不及待准备决一死战。”

  在日本速射炮火力下,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超勇舰和扬威舰,它们本来就是为撞击战术设计的,为了追求高航速甚至没有装甲防护。到了1894年,两艘军舰已经老化,航速低,设备老化,几乎没有自卫能力。大东沟海战开战半小时,水师右翼的超勇舰就在烈火中逐渐沉没。

  从大东港外赶向战场的北洋水师“左一号”鱼雷艇向超勇舰管带黄建勋投掷救生绳,被他拒绝,随波沉没,成为大东沟海战第一位殉国的舰长。大副翁守瑜在灭火失败、军舰即将沉没的时候,投海自尽。清末海军史料记载了这一忠勇惨烈时刻:“左右援之,参戎曰,全船既没,吾何生为?一跃而逝。”

  捞还是不捞

  参加大东沟海战的军舰遗物,有济远舰流传于世,跟致远舰相同,它也是穹甲巡洋舰,1883年由英国制造,1885年回国。济远舰命运多舛,大东沟海战开战不久,就被管带方伯谦指挥逃跑,途中还撞上了已经受到重创的扬威舰。1895年2月,被日本海军俘虏编入日本海军军籍。1904年日俄战争中,在旅顺口触水雷沉没。

  1986年国家旅游局拨款300万元计划对济远舰整体打捞。经历过这次打捞的甲午战争博物馆前馆长戚俊杰告诉本刊记者,烟台捞救局当时出动了最优秀的技术人员参与打捞,可是难度太大了,最后一共出水28件组文物,最醒目的是舰首两门210毫米火炮。它现在被陈列在北洋水师总部威海刘公岛北洋水师提督府里,在院落最后的高台上,炮口面对大海,静静矗立。

  看到火炮的实物才对军舰的庞大有了直观感受,济远舰舰首的克虏伯主炮,炮身有7米多长,重20吨,有效射程5000多米。打捞出水后,刘公岛上没有大型吊运机械,采用圆木滚动的搬运方法,从码头到提督署1500米的路程,走了45天。

  体积庞大的打捞和搬运在技术上还可以解决,更大的挑战是军舰出水后的保护。戚俊杰1984年从海军手里接过刘公岛,当时岛上没水没电,他寻访北洋水师后裔、劝捐征集藏品,苦心经营20年,一手将甲午战争博物馆做到如今的规模。戚俊杰告诉本刊记者,大型钢铁材质的保护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军舰在水下沉没了100多年,氯化钠已经浸入到钢铁材质的内部,它出水后一见太阳和空气,从里面往外生锈。19世纪的军舰都是铆钉连接的,一旦生锈军舰就散成一堆废铁,不成形状了。如果钢铁材质的体积小,可以用蒸馏水处理,可是一艘军舰60米长,要做一个65米长、2米高的大水箱,水箱即便做好了,水就需要多少,去哪里找这样巨大的蒸馏器材?就算是军舰出水后,做一个巨大的水缸,把军舰泡在水里,这个水也是要经常换的,维护费用非常大。“1988年我去夏威夷,看中途岛海战被日本炸沉的美国军舰,它没有打捞,也只是坐船往海底看。出水防护太难了,我们馆里的藏品,很头疼的就是防止上锈。沉船整体打捞,必须考虑周到。”戚俊杰说。

  从发现沉没军舰到确认身份,再到将来的命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有很大的工作量要完成。北洋水师几乎是那个时代封闭沉闷的中国最接近世界的一个小团体,爱国、忠诚、勇敢和悲壮感动和影响了许多中国人,站在刘公岛上毁于甲午战争的水师学堂遗址上,看着地面残留的地基和遍地的荒草,仿佛北洋水师虽然战败解体,可他们还是以另外的形式在延续。戚俊杰说,大东沟海战中靖远舰的管带叶祖珪是第一批去英国留学的海军将领,他的孙子现在加拿大,专门召集儿孙分别从新加坡和日本到威海汇合。在刘公岛的北洋水师名录墙前,他指着叶祖珪的名字告诉在日本生活的孙子,爷爷的爷爷是北洋水师的管带,你是一个中国人。


  回到1894年9月17日的大东沟海战现场,复盘致远舰最后的时刻。它在开战后表现奋勇,参加了对日本赤城舰的冲锋和追击。下午15点刚过,定远舰起火,舰上官兵冒着浓烟和弹片在甲板上灭火自救,管带刘步蟾指挥操舵尽量躲避日军的攻击,争取救火机会。邓世昌指挥着没有竖侧装甲的致远舰驶到了定远舰的前方,为定远舰遮挡日军射来的炮弹,使定远扑灭了大火,可防护能力不强的致远舰面对的是4艘日本军舰的速射炮,火力恐怖至极,一些炮弹打中了接近水线的位置,海水涌入,舰体右倾即将沉没。最后时刻,这艘北洋水师航速最快的舰还在邓世昌指挥下试图一搏,撞击前方的日本军舰。冲出途中,舰体发生爆炸。15点20分沉没。

  邓世昌在军舰沉没后落水,仆从刘忠递来救生圈被他推开,鱼雷艇赶来相救,但他“以阖船俱没,义不独生,仍复奋掷自沉”,他养的狗“衔其臂不令溺,公斥之去,复衔其发”。最后邓世昌抱住爱犬一起沉入海中。那一天刚好是他45岁生日。(实习生祝童对本文亦有贡献)

(原标题:甲午沉船:120年后重见天日)
民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