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延安第一特务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30 04:18:15
本文转载自公安月刊《啄木鸟》2004年增刊第7期 (2004年所刊称之为《解密档案》,我转帖仍保持《尘封档案》名称)

延安第一特务案
——尘封六十年的中国反间谍案之谜
郝在今


“反特”,现称“反间谍”,始终是公安保卫部门的首要任务。
  本文披露的这个案件,也许是中共历史上最大的反特案件。但是,这个极其重要的案件,却尘封六十多年,至今未有完整的记述文字。
  抗日战争初期,国民党军统“汉中特训班”毕业的特务,打入中共领导的陕甘宁边区、晋察冀边区等地,四十多个特务潜入军委二局、陕西省委、保安处等重要岗位,这是“抗战”时期国民党特务成功潜入的最大批量。在中共中央社会部的指导下,陕甘宁边区保安处将这批特务一网打尽。
  这个案件引出重大后果。延安整风进入审干阶段,又发展到抢救运动,都与发现这批特务有关。
  这个案件还有重大启示。这批特务中有一批人成为中共特别党员,加入中共情报组织,成为“化敌为我服务”的例证。
  这是中共抗日战争时期反间谍工作的最大成果,称为“延安反特第一案”确实当之无愧。
1.一个庆阳人的汉中行

  陕甘宁边区的前身是陕北苏区和陕甘苏区,辖区包括陕西的北部、宁夏南部的盐池县和甘肃的陇东部分地区。陕西北部贫瘠,宁夏南部苦咸,惟有这陇东,还有一片富庶地方。陇东被国共两党一分为二。东部原是陕甘边苏区,后来成立庆环分区,专署设在曲子镇。西部有国民党的两个行政区,专署在平凉和西峰。
  国民党、共产党同时在庆阳执政,双方的情报、保卫机构也明里暗里角斗。庆环分区保安科科长是李甫山,秘书是边保七里铺训练班一期毕业的乔苍松。刚从七里铺二期毕业的郝苏,到了陇东就被李甫山派到国民党专署所在的西峰镇潜伏。庆阳县保安科长郑子兴手下缺个有文化的秘书,不久又把郝苏调回。涂占奎正任环县保安科特务队指导员,忙着剿匪。
  庆阳成了国共两党争夺政权、争夺人心的地方,长年处于拉锯之中的陇东人,也不得不学会如何生存。社会上层特别是地主层,往往采取左右逢源的态度,谁来执政都行,我只要保住我的家产地位。平民老百姓则倾向共产党,这是因为,国民党的县政府只是收租收税,共产党的八路军部队却组织抗日救亡的群众活动,还搞减租减息。庆阳的老百姓遇到难处不找国民党的县政府,而是找共产党的抗敌后援会。
  庆阳人吴南山高中文化,在樊家庙短期义务小学当校长。当地的农会主席和保长都是共产党员,经常找吴南山帮助写些文案。庆阳县教育局局长缪至德是国民党员,停发义务小学教师的工资,吴南山就找庆阳西街小学的校长陆为公。陆为公是本地人,红军西征时加入共产党,又是庆阳抗敌后援会的主任,这个主任在庆阳的影响力相当于县长。陆为公帮吴南山写了状子,上告到省教育厅,可是,省教育厅派来的督学却把吴南山训斥一顿。后来,区公署又借口这个小学的教员唐得智的父亲欠了两元税款,把唐得智拉去打屁股板子!竟然欺侮教师?陆为公、吴南山带着庆阳几十个教师冲到区公署,把区长也打一顿。由此,庆阳的国民党认为吴南山有些“红”。后来,吴南山被调到庆阳县第一完小当教员。多才多艺的吴南山拉胡琴,闹社火,排演戏剧,上街宣传,搞得更热火。国民党庆阳县教育局长缪至德点名批评吴南山。别人提醒他,你再逼他,他就跑到延安去了。
  1939年12月,陇东的“摩擦”激烈起来,国民党进攻共产党的镇原、宁县地区,八路军赶跑国民党的合水、庆阳县政府。吴南山和庆阳的一些小学教员被国民党裹胁到西峰镇。缪至德挟嫌报复,以吴南山和八路军接触多为借口,不给吴南山工作。吴南山离开家乡,生活无着,就在第二完小帮助闹社火。正月十五一过,社火也闹完了,又解决不了吃住,吴南山不得不自找出路。这时碰到原来庆阳第一完小的同事胡瑞麟。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黄军装,相当神气,又相当神秘!这就引起吴南山的好奇,赶紧找他介绍工作。这胡瑞麟还卖关子,声称自己参加了国民党的亲信组织,像你吴南山这样的人太红,不要。这个时候,不少陇东人还认为国民党是正统,到重庆工作还是相当诱人。吴南山再三央求,胡瑞麟这才说,重庆有个战时干部训练第一团正在招生,免费上学,毕业分配工作,月薪五十元。继续上学正合吴南山的心愿,何况又可以解决生活出路。吴南山邀集李滋渊、杨易荣等几个同事一起去,胡瑞麟提供了一点儿旅费,说是不够到重庆,让吴南山到了汉中再找一个叫杜长城的人借钱。
  三人到了西安,杨易荣生病住院,吴南山在街上碰到几个庆阳老乡,告诉他去的地方严得很,当地人主动报名都不要。吴南山不知这几个人正是“汉中特训班”的毕业生,还说严怕什么。三个老乡答应照看杨易荣,吴南山就和李滋渊去了汉中。
  吴南山如约来到汉中馆子街18号,见到的杜长城是个佩带短剑的军官。杜长城看了胡瑞麟的介绍信,带两人上街照了相,然后就说带他俩乘车去重庆。杜长城坐着洋车,吴南山和李滋渊步行跟着,一直走出汉中东门,到了郊外的十八里铺,又从兴隆寺旁的小路穿过去。吴南山和李滋渊觉得这地方不对,但又不敢追问。
  杜长城带着两人来到一处院落,像是一个破落的地主庄园,有三个相连的院落,门外挂着牌子——“战时游击战术干部训练班”。
  进去之后更觉不对,门口有人站岗,院里有便衣巡逻,戒备森严。
  杜长城把吴南山和李滋渊交给一个叫做王绍文的教官,王教官询问一通,交待今后不准使用真实姓名,给吴南山起名“吴继尧”,还有一个代号。然后就是填表,撰写详细自传,再经过教官谈话核实后,才算正式加入。吴南山带的东西,除了水笔之外都被收走了,从里到外换上军服。教官交待纪律:一不准见了熟人打招呼,二不准在受训期间抽烟,三不准把真实姓名和住址告诉其他人,四不准和其他学员交头接耳,五不准在受训期间请假外出,六不准在受训期间理发洗澡,七不准向外写信和会客,八不准在本部院子中单独走来走去,九不准在课堂上说一句话,十不准不经请示离座上厕所。
  吴南山诧异:这哪里像是学校?
  吴南山和李滋渊被送到一个房子里面。同屋有好几个老家的熟人,可是都不跟两人说话,有的还暗示不要交谈。吴南山好生诧异。到了厕所,才有人悄悄告诉:这里很可怕,千万不能随便说话,否则一不对就会押起来,或者失踪,或者丢到硫酸池里面!
  睡觉的地方是两排草铺,一人一尺多宽,早来的学员满脸胡须,满头长发,躺下,人人都一动不动。这晚,吴南山蒙着被子悄悄流泪。
  这个训练班的日程十分紧张。早上五点半起床升旗,晚上十点降旗睡觉,上午下午各上四小时课,晚上还有加课,整天没有任何个人活动时间。吃饭还有仪式,饭菜摆好后人人起立,待班主任程益到场,值星官一声“立正”报告人数,然后程益一句“开动”,大家才能吃饭。狼吞虎咽五分钟,值星官就吹哨停止就餐。大家又是立正,目送教官出场,而后列队慢跑十五分钟,上厕所五分钟,接着就是上课了。一天三顿饭,顿顿有仪式。
  这个训练班的课程都是令人胆寒的特务专业。有总理遗教、总裁言行、国际政治、中共问题、西北民情、群众心理等政治社会课程,也有政治侦探、交通学、射击学、爆破学、通讯学、兵器学、药物学、擒拿术、化装术、“海底”知识等特务专业技能。“密写”要用米汤、白矾、唾液、浆糊,显现要用碘酒、火烤。密电可以用明码加“密约”,还有“隐身法”、“先横后直”、“先直后横”。
  吴南山是个好学的青年,但对这些课程却是闻所未闻,只有小心学习。
  这个训练班的管理极其严格。教官公然宣称要拜师德国希特勒和意大利墨索里尼,“你要怠工,后面有人鞭笞你,你要叛逃,后面有人打死你!”学员迟到就挨打,上课说话也挨打,就连上厕所东张西望也要关禁闭。一次上课,吴南山无意间摇腿碰响竹桌,教官非说吴南山“心不在焉另有所思”,上来就是一个耳光当胸两拳!
  这哪里是抗日游击训练班,分明是人间地狱!吴南山表面上检讨过关,心中暗想:在这由你,出去由我!
  这个训练班十分重视讲授关于共产党的课程。“第三国际是苏联组织的国际间谍网”,“中共是苏联的武装间谍团”。“只有消灭中共,中国才能复兴,中国复兴,太平洋才能太平”。《中共内幕》的小册子大谈“共产共妻”,“一个女人进了边区就成了大家的老婆”!
  吴南山是从边区来的,吴南山见过共产党人,哪里是这种样子!吴南山是来学习抗日的,教官越是宣传反共,反而越是使吴南山觉得国民党不是真心抗日,而是真心争权。吴南山决心,离开这里坚决不给他们干事!
  下定决心之后,吴南山反而能够适应这里的生活。你骗我我也骗你,吴南山假装心甘情愿,学习相当积极。为了回去有所交待,吴南山利用学习机会,暗中记忆这个训练班的组织、人员、课程设置和内容,又利用晚上值班的机会,抄写“万能显影液”和“汞爆药”的配方,搓成细卷藏到头发里面。
  教官李国栋表扬吴南山学得好,吴南山乘机说:来学习就是为了搞共产党,让我回去我就干。可是,现在回去还能说出去考学没考上又回来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李国栋也觉得有道理,就向班主任程益汇报。程益给吴南山编了一个代号叫101,就派吴南山回庆阳工作。临行编制“海底”,写下自己的姓名、别名、化名、永久住址和通信地址,写下情报对象的化名,通信密约,最后就是誓言。写好后,个人背熟,底件留在“汉训班”。将来秘密通讯,就靠这个“海底”。
  一个姓张的别动队员护送吴南山离开。吴南山知道,自己参加的是第四期,别人受训两个月,自己提前一个月毕业,是第一个离开的学员。出了十八里铺,姓张的说:“你们年轻娃娃要小心,你出去以后不要回来了。凡进过这里的人,再回来下场都不好,发现不轨就没命了!”吴南山以为此人是试探自己,故意表示忠诚,说自己还要回来。到了汉中汽车站,这个姓张的流泪了:“我看你是个忠实分子,你向程益报告去,把我收拾算了。”这下,吴南山倒放心了,此人刚才说的还是真心话。
  吴南山到了西安,到北大街的一处机关接头。这里是军统西安站的联络机关,指示吴南山今后直接和这里通信联系,到西峰镇之后找张明哲领导。吴南山又到处打听一起从西峰来的杨易荣,别人说病死了。
  返回陇东的路上,吴南山还心有余悸。本来是想寻找一条生活出路,没想到却陷入危险的特务组织!现在,虽然自己逃出了国民党特务的虎口,可是,回到陇东,共产党能不能信任自己呢?


2.吴南山弃暗投明

  到了西峰镇,吴南山先与军统联络组长张明哲接上头,又给陆为公写信,说是出去没考上学,想托他找工作。陆为公回信叫吴南山回庆阳工作。吴南山心想,只要不杀我,我就交代,要杀我我就跑!
  就在吴南山离开的这些天里,庆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民党的县政府、县党部都被赶走了,1940年2月,陕甘宁边区政府委任共产党员朱开铨代理县长,原抗敌后援会主任姚静波任秘书,地方知名人士田绍锡为民政科长。上级派来高益任财务科长,郑子兴为保安科长,秦平为保安科秘书。4月20日,陕甘宁边区政府又决定在庆阳设立陇东分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任命王维舟、朱开铨为正副专员。8月,又将以曲子为中心的庆环分区,与以庆阳为中心的陇东分区合并,成为陇东分区。中共陇东地委书记为马文瑞,正副专员为王维舟、马锡武。陇东保安科科长是李甫山,秘书乔苍松,侦察股长郝苏、治安股长涂占奎。
  陇东地区过去没有一所中学,共产党执政就抓教育,决定创建陇东中学。吴南山刚回庆阳就被安排参加筹建,7月到陇东中学任教师,兼任学生生活大队副大队长。吴南山边工作边思考自己的出路,先是给军统写了两封汇报信,第一封说回到庆阳,第二封说在陇东中学工作。9月,陇东中学正式开学,校长是马文瑞、副校长是陆为公。吴南山带领学生平整操场、上山砍柴,工作得很愉快。可是,晚上就时常忧虑,还有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病。
  共产党领导的陇东变化太大,从来没有中学的庆阳当年就有了中学,还由毛泽东亲笔题写了校名。而吴南山本人,在国民党统治下连小学教师的饭碗都端不上,在共产党这里却成了中学老师!陇东各方面的建设都很兴旺,吴南山观察着共产党的政策,怎么看都比国民党好。
  共产党在边区搞民主选举,吴南山熟悉的陆为公,当选为庆阳县首任民主选举的县长。县里召开人民代表会,吴南山还是被邀请代表。见共产党这样信任自己,吴南山决心交代问题。
  10月初的一个晚上,吴南山到陆为公家里谈心。两人边饮边谈,陆为公向吴南山介绍边区民主建设的情况。吴南山感叹:“国民党说共产党不民主,我看咱们庆阳县的人民代表会就很民主。”
  两人一直谈了个通宵,到了凌晨,吴南山试探:“我这趟出去,动(闯)了个麻达(麻烦)。”
  陆为公问:“啥事?”
  吴南山为难地说:“杀头哇!人家说给谁都不能讲,说出去就要暗杀。”
  陆为公硬气地说:“我们边区他敢来?我们有政权!”
  边区政府的县长如此撑腰,吴南山下定决心,说出“汉中特训班”问题。
  陆为公大吃一惊。虽然前面从话音里面听出有些问题,估计是国民党关系,但没想到居然是特务!陆为公反复追问吴南山这是否是真的,见吴南山十分认真,就劝吴南山不要背上包袱。
  事关重大,陆为公没有向任何人讲,当天上午就向马文瑞汇报。这不仅因为马文瑞是吴南山的校长,而且因为,马文瑞是中共陇东地委书记。按照党的有关规定,情报、保卫工作必须由地区党的最高负责人亲自掌握。
  马文瑞得知此事的时候,边保刚刚提出要“积极争取一切可能利用的力量去削弱敌人的破坏力量”。虽然陇东这里尚未进行这种复杂的工作,但是,陇东地委书记马文瑞还是心中有数。
  马文瑞于1926年在陕北榆林中学加入共青团,参与创建陕北根据地。1934年就到庆阳拉队伍,开辟陕甘东地区根据地。抗日战争时期,先后担任庆环地委书记、陇东地委书记。马文瑞熟悉陇东地区敌我交错的情况,理解吴南山误入国民党特务的实情。马文瑞也知道,中央正在调整政策,鼓励在敌人内部建立情报力量。
  马文瑞让陆为公再找保安科长李甫山反映。当晚,马文瑞、李甫山、陆为公三人,一起与吴南山谈话。

在一家商店的柜房,一场决定案件走向的谈话进行着。面对共产党的地委书记、保安科长、县长,吴南山坦率地交代自己误入“汉中特训班”的详细情况,吴南山诚恳地讲出国民党特务机关的坏现象。
  马文瑞热情地鼓励吴南山:“弃暗投明很好!”马文瑞还表示要给吴南山工作。马文瑞明确提出:“第一,敌人骗你、陷害你,我们共产党挽救你、保护你。第二,敌人要用这种方法破坏我们边区,我们就要利用敌人的办法,采取继续与敌人保持联系的方式和敌人作斗争。第三,这件事情要保密,你只同李甫山联系,直接受李领导,不和别人发生关系。”
  共产党在陇东的最高领导亲自交待政策,吴南山心头踏实了。
  李甫山又接吴南山到保安科驻地写了两天材料。以后,吴南山找李甫山联络,都从保安科的后门进出。按照李甫山的布置,吴南山与西安密写通信,由伪装布贩子的张凌汉传送。
本文转载自公安月刊《啄木鸟》2004年增刊第7期 (2004年所刊称之为《解密档案》,我转帖仍保持《尘封档案》名称)

延安第一特务案
——尘封六十年的中国反间谍案之谜
郝在今


“反特”,现称“反间谍”,始终是公安保卫部门的首要任务。
  本文披露的这个案件,也许是中共历史上最大的反特案件。但是,这个极其重要的案件,却尘封六十多年,至今未有完整的记述文字。
  抗日战争初期,国民党军统“汉中特训班”毕业的特务,打入中共领导的陕甘宁边区、晋察冀边区等地,四十多个特务潜入军委二局、陕西省委、保安处等重要岗位,这是“抗战”时期国民党特务成功潜入的最大批量。在中共中央社会部的指导下,陕甘宁边区保安处将这批特务一网打尽。
  这个案件引出重大后果。延安整风进入审干阶段,又发展到抢救运动,都与发现这批特务有关。
  这个案件还有重大启示。这批特务中有一批人成为中共特别党员,加入中共情报组织,成为“化敌为我服务”的例证。
  这是中共抗日战争时期反间谍工作的最大成果,称为“延安反特第一案”确实当之无愧。
1.一个庆阳人的汉中行

  陕甘宁边区的前身是陕北苏区和陕甘苏区,辖区包括陕西的北部、宁夏南部的盐池县和甘肃的陇东部分地区。陕西北部贫瘠,宁夏南部苦咸,惟有这陇东,还有一片富庶地方。陇东被国共两党一分为二。东部原是陕甘边苏区,后来成立庆环分区,专署设在曲子镇。西部有国民党的两个行政区,专署在平凉和西峰。
  国民党、共产党同时在庆阳执政,双方的情报、保卫机构也明里暗里角斗。庆环分区保安科科长是李甫山,秘书是边保七里铺训练班一期毕业的乔苍松。刚从七里铺二期毕业的郝苏,到了陇东就被李甫山派到国民党专署所在的西峰镇潜伏。庆阳县保安科长郑子兴手下缺个有文化的秘书,不久又把郝苏调回。涂占奎正任环县保安科特务队指导员,忙着剿匪。
  庆阳成了国共两党争夺政权、争夺人心的地方,长年处于拉锯之中的陇东人,也不得不学会如何生存。社会上层特别是地主层,往往采取左右逢源的态度,谁来执政都行,我只要保住我的家产地位。平民老百姓则倾向共产党,这是因为,国民党的县政府只是收租收税,共产党的八路军部队却组织抗日救亡的群众活动,还搞减租减息。庆阳的老百姓遇到难处不找国民党的县政府,而是找共产党的抗敌后援会。
  庆阳人吴南山高中文化,在樊家庙短期义务小学当校长。当地的农会主席和保长都是共产党员,经常找吴南山帮助写些文案。庆阳县教育局局长缪至德是国民党员,停发义务小学教师的工资,吴南山就找庆阳西街小学的校长陆为公。陆为公是本地人,红军西征时加入共产党,又是庆阳抗敌后援会的主任,这个主任在庆阳的影响力相当于县长。陆为公帮吴南山写了状子,上告到省教育厅,可是,省教育厅派来的督学却把吴南山训斥一顿。后来,区公署又借口这个小学的教员唐得智的父亲欠了两元税款,把唐得智拉去打屁股板子!竟然欺侮教师?陆为公、吴南山带着庆阳几十个教师冲到区公署,把区长也打一顿。由此,庆阳的国民党认为吴南山有些“红”。后来,吴南山被调到庆阳县第一完小当教员。多才多艺的吴南山拉胡琴,闹社火,排演戏剧,上街宣传,搞得更热火。国民党庆阳县教育局长缪至德点名批评吴南山。别人提醒他,你再逼他,他就跑到延安去了。
  1939年12月,陇东的“摩擦”激烈起来,国民党进攻共产党的镇原、宁县地区,八路军赶跑国民党的合水、庆阳县政府。吴南山和庆阳的一些小学教员被国民党裹胁到西峰镇。缪至德挟嫌报复,以吴南山和八路军接触多为借口,不给吴南山工作。吴南山离开家乡,生活无着,就在第二完小帮助闹社火。正月十五一过,社火也闹完了,又解决不了吃住,吴南山不得不自找出路。这时碰到原来庆阳第一完小的同事胡瑞麟。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黄军装,相当神气,又相当神秘!这就引起吴南山的好奇,赶紧找他介绍工作。这胡瑞麟还卖关子,声称自己参加了国民党的亲信组织,像你吴南山这样的人太红,不要。这个时候,不少陇东人还认为国民党是正统,到重庆工作还是相当诱人。吴南山再三央求,胡瑞麟这才说,重庆有个战时干部训练第一团正在招生,免费上学,毕业分配工作,月薪五十元。继续上学正合吴南山的心愿,何况又可以解决生活出路。吴南山邀集李滋渊、杨易荣等几个同事一起去,胡瑞麟提供了一点儿旅费,说是不够到重庆,让吴南山到了汉中再找一个叫杜长城的人借钱。
  三人到了西安,杨易荣生病住院,吴南山在街上碰到几个庆阳老乡,告诉他去的地方严得很,当地人主动报名都不要。吴南山不知这几个人正是“汉中特训班”的毕业生,还说严怕什么。三个老乡答应照看杨易荣,吴南山就和李滋渊去了汉中。
  吴南山如约来到汉中馆子街18号,见到的杜长城是个佩带短剑的军官。杜长城看了胡瑞麟的介绍信,带两人上街照了相,然后就说带他俩乘车去重庆。杜长城坐着洋车,吴南山和李滋渊步行跟着,一直走出汉中东门,到了郊外的十八里铺,又从兴隆寺旁的小路穿过去。吴南山和李滋渊觉得这地方不对,但又不敢追问。
  杜长城带着两人来到一处院落,像是一个破落的地主庄园,有三个相连的院落,门外挂着牌子——“战时游击战术干部训练班”。
  进去之后更觉不对,门口有人站岗,院里有便衣巡逻,戒备森严。
  杜长城把吴南山和李滋渊交给一个叫做王绍文的教官,王教官询问一通,交待今后不准使用真实姓名,给吴南山起名“吴继尧”,还有一个代号。然后就是填表,撰写详细自传,再经过教官谈话核实后,才算正式加入。吴南山带的东西,除了水笔之外都被收走了,从里到外换上军服。教官交待纪律:一不准见了熟人打招呼,二不准在受训期间抽烟,三不准把真实姓名和住址告诉其他人,四不准和其他学员交头接耳,五不准在受训期间请假外出,六不准在受训期间理发洗澡,七不准向外写信和会客,八不准在本部院子中单独走来走去,九不准在课堂上说一句话,十不准不经请示离座上厕所。
  吴南山诧异:这哪里像是学校?
  吴南山和李滋渊被送到一个房子里面。同屋有好几个老家的熟人,可是都不跟两人说话,有的还暗示不要交谈。吴南山好生诧异。到了厕所,才有人悄悄告诉:这里很可怕,千万不能随便说话,否则一不对就会押起来,或者失踪,或者丢到硫酸池里面!
  睡觉的地方是两排草铺,一人一尺多宽,早来的学员满脸胡须,满头长发,躺下,人人都一动不动。这晚,吴南山蒙着被子悄悄流泪。
  这个训练班的日程十分紧张。早上五点半起床升旗,晚上十点降旗睡觉,上午下午各上四小时课,晚上还有加课,整天没有任何个人活动时间。吃饭还有仪式,饭菜摆好后人人起立,待班主任程益到场,值星官一声“立正”报告人数,然后程益一句“开动”,大家才能吃饭。狼吞虎咽五分钟,值星官就吹哨停止就餐。大家又是立正,目送教官出场,而后列队慢跑十五分钟,上厕所五分钟,接着就是上课了。一天三顿饭,顿顿有仪式。
  这个训练班的课程都是令人胆寒的特务专业。有总理遗教、总裁言行、国际政治、中共问题、西北民情、群众心理等政治社会课程,也有政治侦探、交通学、射击学、爆破学、通讯学、兵器学、药物学、擒拿术、化装术、“海底”知识等特务专业技能。“密写”要用米汤、白矾、唾液、浆糊,显现要用碘酒、火烤。密电可以用明码加“密约”,还有“隐身法”、“先横后直”、“先直后横”。
  吴南山是个好学的青年,但对这些课程却是闻所未闻,只有小心学习。
  这个训练班的管理极其严格。教官公然宣称要拜师德国希特勒和意大利墨索里尼,“你要怠工,后面有人鞭笞你,你要叛逃,后面有人打死你!”学员迟到就挨打,上课说话也挨打,就连上厕所东张西望也要关禁闭。一次上课,吴南山无意间摇腿碰响竹桌,教官非说吴南山“心不在焉另有所思”,上来就是一个耳光当胸两拳!
  这哪里是抗日游击训练班,分明是人间地狱!吴南山表面上检讨过关,心中暗想:在这由你,出去由我!
  这个训练班十分重视讲授关于共产党的课程。“第三国际是苏联组织的国际间谍网”,“中共是苏联的武装间谍团”。“只有消灭中共,中国才能复兴,中国复兴,太平洋才能太平”。《中共内幕》的小册子大谈“共产共妻”,“一个女人进了边区就成了大家的老婆”!
  吴南山是从边区来的,吴南山见过共产党人,哪里是这种样子!吴南山是来学习抗日的,教官越是宣传反共,反而越是使吴南山觉得国民党不是真心抗日,而是真心争权。吴南山决心,离开这里坚决不给他们干事!
  下定决心之后,吴南山反而能够适应这里的生活。你骗我我也骗你,吴南山假装心甘情愿,学习相当积极。为了回去有所交待,吴南山利用学习机会,暗中记忆这个训练班的组织、人员、课程设置和内容,又利用晚上值班的机会,抄写“万能显影液”和“汞爆药”的配方,搓成细卷藏到头发里面。
  教官李国栋表扬吴南山学得好,吴南山乘机说:来学习就是为了搞共产党,让我回去我就干。可是,现在回去还能说出去考学没考上又回来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李国栋也觉得有道理,就向班主任程益汇报。程益给吴南山编了一个代号叫101,就派吴南山回庆阳工作。临行编制“海底”,写下自己的姓名、别名、化名、永久住址和通信地址,写下情报对象的化名,通信密约,最后就是誓言。写好后,个人背熟,底件留在“汉训班”。将来秘密通讯,就靠这个“海底”。
  一个姓张的别动队员护送吴南山离开。吴南山知道,自己参加的是第四期,别人受训两个月,自己提前一个月毕业,是第一个离开的学员。出了十八里铺,姓张的说:“你们年轻娃娃要小心,你出去以后不要回来了。凡进过这里的人,再回来下场都不好,发现不轨就没命了!”吴南山以为此人是试探自己,故意表示忠诚,说自己还要回来。到了汉中汽车站,这个姓张的流泪了:“我看你是个忠实分子,你向程益报告去,把我收拾算了。”这下,吴南山倒放心了,此人刚才说的还是真心话。
  吴南山到了西安,到北大街的一处机关接头。这里是军统西安站的联络机关,指示吴南山今后直接和这里通信联系,到西峰镇之后找张明哲领导。吴南山又到处打听一起从西峰来的杨易荣,别人说病死了。
  返回陇东的路上,吴南山还心有余悸。本来是想寻找一条生活出路,没想到却陷入危险的特务组织!现在,虽然自己逃出了国民党特务的虎口,可是,回到陇东,共产党能不能信任自己呢?


2.吴南山弃暗投明

  到了西峰镇,吴南山先与军统联络组长张明哲接上头,又给陆为公写信,说是出去没考上学,想托他找工作。陆为公回信叫吴南山回庆阳工作。吴南山心想,只要不杀我,我就交代,要杀我我就跑!
  就在吴南山离开的这些天里,庆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民党的县政府、县党部都被赶走了,1940年2月,陕甘宁边区政府委任共产党员朱开铨代理县长,原抗敌后援会主任姚静波任秘书,地方知名人士田绍锡为民政科长。上级派来高益任财务科长,郑子兴为保安科长,秦平为保安科秘书。4月20日,陕甘宁边区政府又决定在庆阳设立陇东分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任命王维舟、朱开铨为正副专员。8月,又将以曲子为中心的庆环分区,与以庆阳为中心的陇东分区合并,成为陇东分区。中共陇东地委书记为马文瑞,正副专员为王维舟、马锡武。陇东保安科科长是李甫山,秘书乔苍松,侦察股长郝苏、治安股长涂占奎。
  陇东地区过去没有一所中学,共产党执政就抓教育,决定创建陇东中学。吴南山刚回庆阳就被安排参加筹建,7月到陇东中学任教师,兼任学生生活大队副大队长。吴南山边工作边思考自己的出路,先是给军统写了两封汇报信,第一封说回到庆阳,第二封说在陇东中学工作。9月,陇东中学正式开学,校长是马文瑞、副校长是陆为公。吴南山带领学生平整操场、上山砍柴,工作得很愉快。可是,晚上就时常忧虑,还有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病。
  共产党领导的陇东变化太大,从来没有中学的庆阳当年就有了中学,还由毛泽东亲笔题写了校名。而吴南山本人,在国民党统治下连小学教师的饭碗都端不上,在共产党这里却成了中学老师!陇东各方面的建设都很兴旺,吴南山观察着共产党的政策,怎么看都比国民党好。
  共产党在边区搞民主选举,吴南山熟悉的陆为公,当选为庆阳县首任民主选举的县长。县里召开人民代表会,吴南山还是被邀请代表。见共产党这样信任自己,吴南山决心交代问题。
  10月初的一个晚上,吴南山到陆为公家里谈心。两人边饮边谈,陆为公向吴南山介绍边区民主建设的情况。吴南山感叹:“国民党说共产党不民主,我看咱们庆阳县的人民代表会就很民主。”
  两人一直谈了个通宵,到了凌晨,吴南山试探:“我这趟出去,动(闯)了个麻达(麻烦)。”
  陆为公问:“啥事?”
  吴南山为难地说:“杀头哇!人家说给谁都不能讲,说出去就要暗杀。”
  陆为公硬气地说:“我们边区他敢来?我们有政权!”
  边区政府的县长如此撑腰,吴南山下定决心,说出“汉中特训班”问题。
  陆为公大吃一惊。虽然前面从话音里面听出有些问题,估计是国民党关系,但没想到居然是特务!陆为公反复追问吴南山这是否是真的,见吴南山十分认真,就劝吴南山不要背上包袱。
  事关重大,陆为公没有向任何人讲,当天上午就向马文瑞汇报。这不仅因为马文瑞是吴南山的校长,而且因为,马文瑞是中共陇东地委书记。按照党的有关规定,情报、保卫工作必须由地区党的最高负责人亲自掌握。
  马文瑞得知此事的时候,边保刚刚提出要“积极争取一切可能利用的力量去削弱敌人的破坏力量”。虽然陇东这里尚未进行这种复杂的工作,但是,陇东地委书记马文瑞还是心中有数。
  马文瑞于1926年在陕北榆林中学加入共青团,参与创建陕北根据地。1934年就到庆阳拉队伍,开辟陕甘东地区根据地。抗日战争时期,先后担任庆环地委书记、陇东地委书记。马文瑞熟悉陇东地区敌我交错的情况,理解吴南山误入国民党特务的实情。马文瑞也知道,中央正在调整政策,鼓励在敌人内部建立情报力量。
  马文瑞让陆为公再找保安科长李甫山反映。当晚,马文瑞、李甫山、陆为公三人,一起与吴南山谈话。

在一家商店的柜房,一场决定案件走向的谈话进行着。面对共产党的地委书记、保安科长、县长,吴南山坦率地交代自己误入“汉中特训班”的详细情况,吴南山诚恳地讲出国民党特务机关的坏现象。
  马文瑞热情地鼓励吴南山:“弃暗投明很好!”马文瑞还表示要给吴南山工作。马文瑞明确提出:“第一,敌人骗你、陷害你,我们共产党挽救你、保护你。第二,敌人要用这种方法破坏我们边区,我们就要利用敌人的办法,采取继续与敌人保持联系的方式和敌人作斗争。第三,这件事情要保密,你只同李甫山联系,直接受李领导,不和别人发生关系。”
  共产党在陇东的最高领导亲自交待政策,吴南山心头踏实了。
  李甫山又接吴南山到保安科驻地写了两天材料。以后,吴南山找李甫山联络,都从保安科的后门进出。按照李甫山的布置,吴南山与西安密写通信,由伪装布贩子的张凌汉传送。
3.陇东钓鱼,西安拉线

  吴南山成为陇东保安科的秘密外勤人员,公开身份还是中学教师。1941年春,根据吴南山的工作能力,也为了外勤工作的方便,又将吴南山提拔为庆阳县三科(教育科)科长。
  1941年4月间,边保便衣队队长赵苍璧奉命来到陇东“襄助工作”。这年春天,陕甘宁边区驱逐了国民党政权,县级政府增多,为了加强领导,新设立一些专区,也打算在专区一级设立保安分处。赵苍璧来陇东,就是准备接李甫山的班,担任陇东保安分处的处长。可是,“汉中特训班”的案件相当复杂,又把李甫山拖住。
  用心钻研侦察业务的赵苍璧,没有立即相信吴南山这个人。
  赵苍璧设计一个局,派治安股长涂占奎执行。
  以往吴南山传送情报,都是委托张凌汉捎给西峰镇的张明哲。这次,赵苍璧又专门要人抄写一份情报交给吴南山,同时布置涂占奎在半路截查,看看是否只传这一份情报。
  张凌汉赶着毛驴上路了,保安队的吕剑华挑着担子在后面悄悄跟踪。半路上,涂占奎带着夏华、董辅元从天而降,截住张凌汉!可是,反复搜查,连驮子底下都翻到了,怎么也找不到情报。涂占奎像个凶神,也没有问出个究竟,只得把张凌汉押回庆阳。
  还是吴南山悄悄问张凌汉怎么回事,张凌汉才说把情报扔了。原来,庆阳的地形是塬、沟交错,赶毛驴的张凌汉下到沟里,正好看到登到塬上的挑担人。张凌汉以前就知道这个人是保安队的,赶紧把情报扔到草丛里面。
  吴南山把这个情况报告赵苍璧,赵苍璧再派涂占奎去找,果然在草丛里找到那份情报,而且确实是赵苍璧提供的那份。由此,可以证明吴南山的可靠。审讯得知,这个张凌汉只是复兴社成员,并未受过特务训练。赵苍璧又设计反用张凌汉,可是,这个家伙被涂占奎吓坏了,回到西峰家里,既不理吴南山,也不找张明哲,反正是不干了。
  李甫山和赵苍璧两人一起领导侦破工作,对吴南山的工作布置,主要是三个手段:一是“钓”,通过与西安的正常联系引敌上钩;二是“诱”,利用公开的科长身份诱敌投靠;三是“查”,利用曾在汉中培训的条件发现特务。
  钓,很快有了成果。那个已经暴露的张凌汉不过是个临时交通员,没有多大油水。赵苍璧又要吴南山用化学密写向西安通信,说是有情报需要传递,要求派个正式交通员来。不久,军统果然派来一个曾在庆阳金生堂药店当店员的贺铸。此人在汉中受的是单个训练,身份十分保密。陇东方面没有揭露这个正式交通员,而是让吴南山长期与其联络,继续诱敌上钩。贺铸以卖药为名往来,不时给吴南山带来情报费用,这些经费都补充了陇东的保安工作经费。吴南山提供的情报,都是无关紧要的边区情况,再虚构一些,都由侦察股郝苏事先拟就,经李甫山签发。有一次贺铸刚刚见面就急着走,吴南山故意挽留,贺铸就说,还要去联络合水县剧团的刘志诚。这下,又新发现个特务,而且刘已经当上了剧团的团长。
  诱,也有效。军统试图在边区建组,派“汉中班”毕业的高巍等三人到环县。但是,高巍在环县找不到掩护身份,就到陇东来找吴南山。吴南山以科长身份将这三人安排到陇东中学任教,又将其纳入监控范围。
  查,往往是意外收获。一天,吴南山到专署办事,迎面就碰上汉中班第四期的同学郑崇义。眼光相交,二人会意,走到偏僻角落密谈。原来,郑崇义化名陈明,潜入边区,先是在关中工作,后来又转到陇东,正在秘书科当文书。
  通过吴南山,陇东保安科掌握了军统在陇东的潜伏组织,有效地防止了敌人的破坏。但是,由于陇东方面缺乏同军统特务机关直接斗争的经验,一时不知如何将这个“汉训班”案件深入查处。
  西安那边,国民党军统西北特侦站站长程慕颐,正在策划使“汉训班”深入发展。
  “汉中特训班”,也是军统深谋远虑的成果。1938年4月,军统局刚刚成立,戴笠就指示军统上海区行动组长程慕颐,搞一个专门对付共产党根据地的“特别侦察组”。为了培训特务,程慕颐在温州老家办了一个“特训班”。这个班距离陕甘宁边区太远,1939年9月又迁到汉中,以“天水行营游击干部训练班”的名义,在汉中郊区陈家营办班,圈内代称“汉训班”。
  “汉训班”的干部配备相当强。班主任按照军统惯例由戴笠兼任,实际事务由化名程益的程慕颐副主任负责。程慕颐不在时由政治指导室主任沈之岳(化名李国栋)负责。沈之岳1937年曾奉程慕颐之命打入延安,在抗大二期就读,并混入共产党。1939年秋天,沈之岳又随程慕颐在汉中办班,俨然一位中共专家。延安经历被沈之岳吹得神乎其神,在国民党特务圈中很是风光,上个世纪60年代在台湾任调查局副局长的高位。政治教官朱增福(朱国才)也在1938年6月打入延安,在陕北公学二期加入共产党,离开延安后在“温州特训班”听训,后来到“汉训班”主讲“中共问题”。特技教官杜长城是绥远人,先后在“兰训班”第一期和“汉训班”第一期受训,留班任教。此人后来成为军统的爆破专家,1948年任特技总队少将总队长,负责南京、上海、重庆等大城市撤退时的破坏,曾经指挥炸毁广州珠江大桥。军事教官王绍文是“兰训班”的高才生,负责射击等军事训练。“汉训班”还自己培养人才,二期的李德、四期的祁希贤、六期的李昌盛,毕业之后升任教官。
  在军统系统,这个“汉训班”不像“临澧特训班”、“兰州特训班”那样出名,但是,打入边区却最为成功。张国焘叛变后给戴笠出了一计:共产党重视吸收知识分子,打入延安应从学生入手。程慕颐的“汉训班”招收学员,就注意选择知识青年,而且还是边区当地人。“汉训班”的学员大多是平凉、榆林等几个中学的学生,培训后很容易以进步青年身份投考延安的学校,而后通过分配进入中共组织。
  戴笠十分器重这个“汉训班”,1940年秋,专程从重庆赶到汉中,为“汉训班”训话。戴笠鼓励:“‘汉训班’的学员都是特殊人才,都要作出特殊贡献”,“将来要出国家的财政部长、交通部长、内政部长和外交部长”!戴笠交给“汉训班”学员任务:“要从共产党手中拉回群众,从日本人手中拉回汉奸”。戴笠要求“汉训班”学员:“都要做无名英雄,都是政党的灵魂,领袖的耳目”,“要信仰领袖到迷信,服从领袖到盲从”,“都要做蒋委员长的忠诚卫士,一不要父母,二不要妻室子女,天天都要记住一个人,那就是蒋委员长,为蒋委员长而生,为蒋委员长而死,生的惊天动地,死的英勇壮烈”!精神动员之余,戴笠还有钱财奖励:程慕颐二百元,其他每人二十元至五十元。“汉训班”一时成为军统的天之骄子!
  1941年的时候,程慕颐的“特别侦察组”已经渗入中共领导的陕甘宁边区、晋察冀边区、晋冀鲁豫边区、豫皖苏边区、鄂豫皖边区、冀鲁边区、鲁苏边区以及江西、浙江根据地。戴笠指示将这个颇有成效的“特别侦察组”扩编为“特别侦察站”,下设延安、环县、府谷、韩城等十八个特侦组,以及一个设在浙江的东南分站。主要任务是打入要害,长期埋伏。
  如何打入“匪区”,一直是军统的难题。现在“汉训班”取得成功,戴笠十分重视。军统会议上程慕颐刚要表功,戴笠立即制止:不要在会上讲。会下戴笠亲自布置程慕颐,延安组要在一两年之内作出轰轰烈烈的成绩!
  戴笠的重用鼓舞了程慕颐,程慕颐决心针对延安的中共中央做出名堂。
  程慕颐的西北特侦站本来在洛川建有专门针对中共中央的延安组,但是,这个延安组却总是不能在延安立足。直到有了“汉训班”,才有一批人马成功地打入延安。可是,汉中班的学员进入边区就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与西北特侦站失去联络,很难发挥更大作用。由于中共叛徒张国焘在重庆磁器口亲自举办“特政班”,1941年3月,戴笠就决定停办性质相同的汉中班,还将程慕颐的西北特侦站从汉中迁到西安,改名西安特侦站,任务是启用已经打进延安的“汉训班”成员。
  程慕颐在西安专门召集会议,设法与延安潜伏人员挂钩拉线。与会人员有西北特侦站书记林继之、助理书记朱增福(朱国才)、情报编审朱沐光、人事徐志平、原陕西分组组长李元、延安组组长张林清、副组长傅镇基,以及赵秀、祁希贤(祁三益、祁希贤、祁秀山)、李昌盛(李春茂、李军)、杨朋(杨超)等人。其中祁希贤和李昌盛二人,是程慕颐专门从甘肃当地人中选拔培训的人才。祁希贤原名祁三益,甘肃镇原人,1940年3月于“汉训班”第四期毕业,又留下专攻特技,由于爆破技术出色,又留班任教。李昌盛原名李春茂,甘肃宁县人,1940年9月第六期毕业,也是特技训练高才生,留班任教。程慕颐见这两人熟悉边区情况,特意调到西安特侦站延安组,祁希贤任副组长兼联络员,李昌盛任联络员。
  程慕颐决定,打通交通,建立复线,把“汉中特训班”潜入边区各地的人员都联络组织起来。派遣赵秀为延安总联络员,祁希贤、李昌盛、王继武分别担任第一、第二、第三小组的联络员,联络延安各机关单位的潜伏人员。派遣朱增福到榆林,利用当地国民党驻军关系,以二十二军大车队为掩护,往来榆林与西安之间,借机路过延安。派遣张林清打通洛川与延安之间的联络。派遣冯小泉在延安、韩自忠在清涧,以开店为掩护设立秘密联络点。
  会后,程慕颐拿出精心保管的所有“海底”,让各联络员熟悉潜伏人员的情况。赵秀、祁希贤、李昌盛、王继武等四人虽然是教官,以前却并不知道“汉训班”有这么多人打入延安,见了这些“海底”,也吃了一惊。


4.军统的爆破大王来了

  1941年的10月间,陕甘宁边区政府召开各县教育科长会议,吴南山去延安开会之后,与华池、合水、镇原等七个县的教育科长一起返回陇东,走到富县南郊,碰到一个国民党校官骑在马上,一个便衣青年步行跟随,那便衣青年正是“汉中特训班”的同学祁希贤!
  吴南山立即想到自己的侦察任务,祁希贤也认出吴南山,两人打个招呼,退到路边小声交谈。
  见到老同学,祁希贤没有完全保密:“我去延安上学,或是找个工作。”
  吴南山心想,祁希贤是镇原人,不回老家去延安,肯定有重要任务,得把他控制住,就问:“你去延安有手续吗?”
  祁希贤递给吴南山一张纸,原来是邓宝珊部队办事处开的护照,上面的名字已经改回“祁三益”。
  吴南山就说:“你这个22A护照不顶事,会引起怀疑。”
  这下祁三益就紧张了:“你说怎么办?”
  吴南山灵机一动:“不如你先跟我回庆阳,我现在是县教育科长,给你搞个边区的护照你再去延安。”
  祁三益十分欣慰。从西安一路过来,无论在“国统区”还是“匪区”,走到哪里都有人喊“老师”,“汉训班”的学员一路侍候。眼看邻近延安,祁三益不禁心中发慌,这下好,又碰上“汉训班”同学了!
  吴南山体贴地对祁三益说:“同路有七个县的教育科长,你突然跟上不好,还是晚上到黑水寺会面。”
  祁三益追上那个军官,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行李,远远跟在吴南山后边。
  第二天,二人同行,途中又互相试探。吴南山不会告诉祁三益自己已经主动向共产党交代,而祁三益也没有告诉吴南山此行延安是执行程慕颐的联络任务,那个同路的军官正是西北特侦站助理书记朱国才!
  回到庆阳,吴南山立即找李甫山汇报,自己擅自带回一个特务。李甫山当即表扬吴南山干得好,要他先把祁三益安顿下来。陇东保安科研究认为,祁三益此行可能有重要任务,当前不宜打草惊蛇。决定由吴南山对祁三益进行内线侦察,涂占奎进行外线侦控,查清此人此行的特务任务。李甫山向庆阳县长陆为公作了交待,又由吴南山出面推荐,把祁三益留在庆阳民教馆当了图书管理员。很快,发现祁三益给上级的密信,报告来陇东的原因。又发现祁三益与专署的特务陈明接头三次。可是,二十多天过去,祁三益却没有新的动作,其真实目的还是没有搞清。倒是祁三益等不及了,反复催问吴南山什么时候能搞到去延安的手续。吴南山故意拖着,祁三益终于说出:“我去延安有联络任务,再迟就可能误事!”
  延安有大批潜伏特务?陇东保安科立即上报边区保安处。边保指示正在关中巡视的保卫部长布鲁赶往陇东,会同陇东分处破案。
  李甫山、赵苍璧、布鲁等人研究认为,再拖下去,军统也许会对祁三益产生怀疑,必须立即掐断这条线。于是决定对祁三益实行突击。
  第二天,吴南山邀请祁三益到庆阳郊外十里铺的老家吃饭,两人走到城门洞时,涂占奎带人拦截,当即将两人拘捕。为了掩护吴南山身份,将其押送三八五旅,其实在那儿帮助人家画了一天列宁像。祁三益则被押解到鹅池洞边保外勤组的驻地。边保保卫部长布鲁、边保陇东外勤组组长陈世琦、陇东保安科长李甫山、侦察股长郝苏共同审讯,薛光记录。
  祁三益坚不吐实,可是,当郝苏问起他1940年春天的去向时,祁三益就无法解释了,那正是祁三益离开镇原去汉中培训的时期!
  祁三益颓丧地说:“当了特务,好活不了,好死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郝苏交待政策:“只要你交代问题,把人都弄出来,就不杀你。”
  当天晚上,祁三益就交代,自己在“汉训班”第四期结业之后,因为爆破技术好,被留下当了教员,又培训了第五、六、七、八期学员。现在,军统西北特侦站要把分散在延安各单位的潜伏人员联络起来搞行动,因为祁三益当过教员,熟悉各期学员,所以派来当联络员。同时,还派赵秀到延安任总联络员。
  祁三益的交代比较老实,李甫山当即予以肯定,而且没有关押,让祁三益住在鹅池洞写材料。
  布鲁敏感地想到,这个家伙在“汉训班”号称爆破大王,去延安有可能搞破坏行动!于是急电延安请示。布鲁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以行动能力著称的国民党军统,一直企图在延安暗杀中共领袖。
  祁三益在鹅池洞写了两天材料,写得很细,表现出诚实的态度,于是被吸收加入陇东的外勤工作。经历了国共双方的情报机关,实际的对比使得祁三益的思想逐渐转向共产党,可是,又担心共产党是否真正信任自己。祁三益试探提出,想回镇原老家看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布鲁果断同意祁三益的要求。
  陈世琦当面向祁三益交待,探亲时顺便去西峰镇侦察,还说:你出去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回来我们一起革命,不回来也不要反对革命就行了。还给祁三益发了路费和通行证。
  祁三益去了三天就按期返回,任务也完成得挺好,还打听到中统有个邓应贤打入了庆阳。
  吴南山到驿马关第二完小检查工作,碰到也在视察的布鲁,又发现布鲁的随行人员之中也有一个“汉训班”同学李峰壁!约会交谈得知,这个李峰璧从“汉训班”毕业后,通过地下党的关系,居然混进边区保安处,现在正随布鲁工作。分手后,吴南山骑马跑了九十里路,半夜敲开李甫山的门报告。布鲁得知情况之后,暂时没有动李峰璧,实行暗中监控。
  当年12月,边保回电,调祁三益到延安。于是,陇东保安科派了一个班护送,布鲁把祁三益、李峰璧等人带回延安。


5.延安大案

  布鲁带回的案情惊动延安。
  以往,国民党特务机关在延安的活动,大多依仗公开的政府身份,这就便于中共监控,尚未形成大的问题。
  陇东这次发现的军统特务案件全然不同。这些特务多为秘密打入,边保很难掌握其动向;这些特务又多为当地人,便于掩护身份;而且,这些特务成批潜伏,完全可能搞起大的破坏活动。
  此前,边保在绥德青年干部学校曾经发现一批嫌疑分子,有陶华、郭继武、李峰璧、杨志常、杨成章、李峰六人,但是,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特务,如果是特务又是哪个系统的特务,一时还搞不清楚。于是,就将这些人分散安排。杨志常、杨成章到米脂后,去一趟国民党八十六师回来就有经费,而且与县政府的复兴社分子有联系。李峰璧和李峰分配到瓦窑堡,没有发现问题,又到了延安,李峰璧还进了保安处。陶华、郭继武在固林、富县没有发现问题,陶华还被发展为保卫工作网的网员。1940年还发现陈明(郑崇文)的被子中有国民党的秘密通讯“海底”,审讯中,陈明说是国民党党部人员,也就忽略了,致使陈明后来又混入陇东专署。1941年,关中分区还发现线索,朱浪舟报告冯平波等人是特务,冯平波又供认朱浪舟、金光等人是“汉训班”毕业,但是,当时重视不够,都没有深加追究。
  总而言之,此案发作之前,边保对于国民党特务的秘密活动还是估计不足。
  吴南山的主动交代,祁三益的被捕,显现“汉训班”的潜伏规模和活动企图,这就不能不引起高度的重视。
  边保处长周兴指派保卫部长布鲁、副部长王凡和李启明等人全力组织破案,又亲自到枣园向中央社会部汇报。
  中社部领导十分重视这个案件。部长康生认为,这是一个挺重要的案子。国民党使用共产党的叛徒很成功。任卓宜(叶青)第一次被捕表现很好,枪毙的时候没打死,逃出来又干革命。可是第二次被捕就被敌人说服叛变,一直做到国民党的中央宣传部长。现在,我们也要争取,使得国民党的特务为我所用。
  这段时间,中社部正在大力部署反国特工作。
  陇东发现的国特案件并不孤立。1941年1月,国民党在江南公然围剿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国民党对陕甘宁边区的特务活动也随之升级,其他根据地也报来国民党加紧特务活动的情况。
  中社部获得国民党中统开展高级特情突击竞赛的情报,认为“值得全党严重注意和高度警惕”。中社部还明确政策:对内奸分子的处理,其执迷不悟者,实行坚决镇压;对动摇被骗分子,实行一打一拉鼓励其回心向善;对痛悔前非而愿为我积极服务者,得迅速秘密说服争取;借机深入突击者,应加紧教育,促其警惕;已被敌人说服成功者,应尽最后努力,劝其悔悟;对被敌密捕释放者,应注意调查监视,酌情处理。
  边保报来的案件,不仅在陇东发现了成批特务,而且在延安还有更多的线索。中社部二室负责保卫工作,主任汪金祥和治安科长陈龙积极指导破案,还抽调西北公学“老三班”的叶运高、王珺,协助边保工作。
  这个“老三班”是中社部长年在西北公学培训情报、保卫干部的训练班,中社部和边保的许多干部都经过这里培训。叶运高是江西红军,入学前是边保三科(审讯科)科长。王珺是河北定县人,1937年在冀中参加便衣队,曾任冀中《大众报》主编,被保送到延安学习,在抗大保卫委员会工作,又被中社部抽调到西北公学培训。
  叶运高、王珺到边保周兴处报到,与布鲁协同工作。此时,布鲁已经带领祁三益识破并逮捕了六七个特务。叶运高和王珺对已经发现的人员再次审讯,重新梳理一遍,认为这个案件还有很大余地。“汉训班”培训了好几期,肯定不止这几个人。
  周兴、布鲁与叶运高、王珺又到中社部汇报。
  康生、李克农对侦察破案作了指示。李克农认为,此案很有发展,是个大案。“汉训班”的培训课程不止有情报,还有破坏内容,有爆破、暗杀、下毒、游击、照相、跟踪、密写等等,如果不能及时破获,对根据地的危害会很大。
  李克农提出三条策略。一是重证据不重口供,不要使用肉刑。这个问题掌握不住,不实之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冤枉好人。二是侦察审讯都要斗智攻心,立足于思想教育。有些国民党特务其实也是受害者,本来是积极抗战的热血青年,误投敌营,并非真正的反动分子,经过教育,大部分可以转化过来。三是侦察和审讯相结合,内线、外线和反用相结合,互相配合、互相促进,不要各管一段。
  李克农强调,目前发现的蛛丝马迹要紧紧抓住,不能放松,一定要穷追到底,一网打尽,坚决不留后患!
  有了李克农的指示,破案人员感到心里有了底。延安的保卫干部与军统特务直接斗智的机会还不多,如何“化敌为我服务”,又是个敏感的政策问题,现在领导说得既原则又具体,大家就大胆工作了。


6.祁三益在延安城里到处认人

  “汉训班”案件被列为延安要案。因为是国民党军统局戴笠系统的特务,简称“戴案”。
  侦破“戴案”有个有利条件,就是祁三益已经投诚,边保在军统西北特侦站中有了内线。祁三益直接认识多期学员,又是上级指定的联络员,通过此人识别特务相当便捷。布鲁亲自带着祁三益工作,反复向他交待政策。祁三益见共产党的高级保卫机关如此信任自己,工作也挺卖力。
  布鲁把祁三益安排在新市场附近的完小工作,要祁三益继续完成他的联络任务,在延安城里查找“汉训班”特务。祁三益在延安城里到处转悠认人,新市场更是重点地域。这里是延安的热闹地方,各色人等都少不了在这里亮相。祁三益成天逛市场,迎面碰上“汉训班”的刘一青(刘志平)。潜伏特务见到自己人分外欣慰,刘一青告诉祁三益,马鸣(马汝英)、赵秉廉(赵汉民)等人已经从抗大毕业,调到三八五旅工作。
  临近春节,祁三益在新市场天生衡锅贴店发现了一个账房先生,正是西北特侦站延安组的联络员杨朋!原来,杨朋改名杨超,潜入延安,在这个锅贴店建立一个秘密联络点。两个联络员共同研究部署整个延安的潜伏工作,杨超手中的特务,也就报到祁三益这里。通过杨超,祁三益发现了打入行政学院的范金钟、陶启华,打入贸易局的杨志常,打入银行金库的刘嘉陵。
  不久,另一个联络员李春茂也露面了。

李春茂于9月底到达延安,住在新市场的一家小旅店。整日城里城外游逛,上了宝塔山,进了大砭沟,还参加一场露天报告会,听吴玉章讲青年怎么对待恋爱问题。延安的青春气息感染力极强,李春茂决心先上抗大学习。抗大的学习可是同“汉训班”不一样,领导和学生平等相处,大家整日说说笑笑。同学多是前线回来的干部,还帮小青年李春茂洗衣服。领导和同志讲的抗日故事,李春茂听来不像假话。三个月的课程,学习了毛泽东的几本小册子,每周还听大报告,李春茂觉得,共产党的理论就是比国民党高明。对比“汉训班”的学习,李春茂开始想到,不能再跟军统走了。
  抗大的同学中间,还有“汉训班”的马鸣、张秉均、赵西湖、刘一平等人。大家闲聊起来,各自心情都很复杂。马鸣常常沉默思考,潜伏延安几个月了,“汉训班”里说的那些青面獠牙的共产党人一个也没见到!刘一平忍不住落泪,自己本来在宝鸡好好地当警察,现在当特务丢了每月五十元薪水,谁来赡养老母?赵西湖气愤地说:“汉训班”说共产党是汉奸,其实共产党和八路军才是货真价实的抗日!有人还赋诗一首:
  英雄气势冲霄汉,斗胆赤心到延安。方今始知志被欺,画虎不成反类犬。爬愈高兮跌愈响,悔后问心何为乎?
  李春茂决心脱离特务组织,可是也不敢向共产党投诚。于是决定再也不搞政治,一辈子隐姓埋名做医生!抗大毕业后,李春茂主动要求分配到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学护士。
  李春茂本想躲开“汉训班”,可是,春节去逛逛新市场,还是碰上延安组副组长祁三益。
  祁三益与李春茂来往,又发现王星文在鲁迅艺术学院美术系,张秉均(张志刚)在安塞兵工厂。那个在陇东被突击的陈明,到延安也与李春茂联络。在陇东被吴南山认出的李峰璧,回到延安后也被边保说服自首,供出绥德的杨成章。
  至此,西北特侦站派出的三个联络员,祁三益、杨超、李春茂,都纳入边保的监控视线。通过这三人,又掌控了一批潜伏特务。
  侦破的下一步,进入搜集证据阶段。
  此时的中共保卫工作,已经开始纠正肃反时期没有证据就逮捕的错误做法,建立起比较规范的程序,确立了重证据不重口供的规则。
  边保策划,设法取得国民党搞特务活动的物证。祁三益利用延安组副组长的身份,向各潜伏特务要文字报告,说是要向西安汇报工作。可是,材料上来得挺慢。都在共产党的机关单位工作,整日集体生活,找个密写的隐秘时空都不容易,与上级接头也要等放假。过了一段时间,李春茂交来两份,刘一青交来两份,张志刚交来一份。还有的人可能是故意不写。都是程益站长派遣的人,并不一定承认祁三益是直接上级,就连杨超也似乎对祁三益有所怀疑。祁三益也不能暴露身份,就不好催得太急。不久,朱国才途经延安,交给杨超一封“手令”,转李春茂、祁三益传阅。于是,这些文字材料都成了边保手中的确凿证据。
  边保打算直接接触和了解这些人,李启明布置祁三益,以打麻将的名义,安排自己同李春茂、张秉均会面。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边保认为李春茂这人也可以争取。
  李春茂不知祁三益已向共产党投诚,反而担心此人把自己重新拉入军统网络,于是向医院领导提出回老家探亲。军队系统已经掌握李春茂的特务关系,也担心他离开边区后脱离视线。于是,在1942年2月20日将其叫到总政锄奸部。李春茂哪里知道自己面对的人就是延安的侦察专家钱益民,还嘴硬地闹着要请假回家。这时,锄奸部副部长欧阳毅突然喊出“李昌盛”这个名字,李春茂顿时垮了——这可是自己在“汉训班”的化名啊!
  李春茂不得不交代自己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务。李春茂没有想到,锄奸部并未严惩自己,欧阳毅部长还请李春茂到家中吃饭。晚上,又安排李春茂同锄奸部干部彭由同窑洞居住。
  李春茂在锄奸部接连写了三天材料,详细交代“汉中特训班”的情况,列出自己联络的潜伏特务名单。这晚,锄奸部科长钱益民带着边保的布鲁来看李春茂,布鲁还热情对李春茂喊小弟弟!李春茂感动地表示,愿意弃暗投明,配合组织深挖其他潜伏特务。锄奸部将李春茂安排在军委卫生部秘书室工作,继续配合边保破案。
  程慕颐派到延安的三个联络员,祁三益和李春茂两个已经投诚反正,还剩一个杨超。此人思想反动,保安处决定暂时不予突击,而是利用他的关系,继续发现其他潜伏特务。祁三益向杨超建议,在杨超的锅贴店建立一个秘密联络站。杨超也狡猾,声称事关重大,要亲自回西安请示。祁三益经过边保同意,允许他返回西安,没想到,此人一去不复返。
  三个联络员,争取了两个,跑了一个,只剩总联络员赵秀还没有露面。布鲁和李启明非常着急,抓不到这条大鱼,就不能收网。
  1942年“五·一”劳动节,延安各界在南关大操场举行庆祝大会。参加大会服务的李春茂突然看到赵秀!赵秀身穿蓝色毛呢制服,手提文明棍,随同一批国民党驻延安机关的人员步入会场。李春茂立即将消息报告也在会场活动的布鲁和李启明,布鲁当即布置李春茂设法接近赵秀,了解确切情况。李春茂凑过去,用暗语向赵秀打招呼。两人相继离开会场,凑到树阴下交谈。李春茂主动向赵秀汇报自己在延安的工作情况,赵秀听了十分满意,又说自己从西安先到榆林,通过邓宝珊的关系,在延安谋得“防空监视哨”哨长职务,现名赵子宣,住在国民党的通讯局,可以自由进出延安,要李春茂随时去联系工作。
  至此,军统西北特侦站派往延安的所有联络员都落入边保网中,而且还成功争取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三人反正。边保又决心争取这个总联络员。
  如何攻下这个最后的堡垒,又防止事情败露?布鲁精心设计,划出一条曲折的途径。
  先是秘密逮捕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将三人关押在保安处。此前,这三人虽然都已反正,但互相并不知情,都以为别人还在为军统工作。突然被捕造成假象,似乎大家都面临选择。
  首先,布置王星文去说服李春茂自首,李春茂同意后,再以王星文、李春茂两人去说服祁三益自首。这次说服没有成功,人家祁三益还是军统的坚定分子呢!
  第三步,又派王星文、李春茂两人去说服赵秀自首,赵秀拒绝,就将其带到保安处,由布鲁、李启明审讯突击。政策攻心之下,赵秀承认自己的总联络员身份,供出一些潜伏特务,表示愿意洗心革面,为共产党工作。
  此后,再由王星文、李春茂两人去说服祁三益,而这时祁三益才表示同意。
  这个顺序与事实恰恰是相反的,原本是祁三益最先自首,而后依次是王星文、李春茂、赵秀,现在反过来做,是为了掩护最为可靠的祁三益。万一王星文、李春茂、赵秀等人动摇,祁三益的副组长形象还可保留,继续诱使西北特侦站上钩。
  至此,军统西北特侦站延安组的所有骨干,都掌握在边保手中。而西安的程慕颐还毫不知情,不时送来情报经费。


7.隐蔽最深的电台小组

  重用联络员,并不能识别所有的潜伏特务。
  中社部派出的叶运高、王珺,在审讯中发现,李春茂碰到过一个姓“胡”的人,说是带着一个组潜伏在某处。布鲁通过祁三益向赵秀试探,赵秀却说:“工作不同,你们不要管。”
  大家分析认为,此案除了祁三益的线索,可能还有别的线由程益直接掌握。这个姓“胡”的如此神秘,很可能潜伏在机要部门。鉴于姓“胡”的是学生出身,混入延安很可能通过考学,于是,调查工作就从学校入手。
  延安的学校挺多,有抗大、陕公、女大、青训班、行政学院等,布鲁把王珺分到抗大和行政学院。行政学院没有查出结果,王珺又把重点转到抗大。抗大搬到绥德以后改称军事学院,档案管理比较乱,王珺只得到队列科查找学员名册。名单中有个姓“胡”的“胡耀南”,登时唤起王珺的记忆——抗大的同班同学!
  王珺从晋察冀边区调到延安,在抗大二大队九队学习,同学之中有胡耀南、杨效卫、夏秉坤三人是一起来的。王珺当时是不过组织生活的秘密党员,担任保卫队长,下面还领导着几个网员。当时,胡耀南三人老实吃苦,从不讲怪话,还抢着干活,给王珺留下的印象不错。现在想起来,这三个人的积极就显得虚假。王珺又查毕业分配去向,可是找不到这三人。抗大的队干部调动频繁,学员档案不全。王珺又找到总政组织部,还是找不到。王珺绞尽脑汁,想到从其他同学查询。抗大时有个网员羊玉,和胡耀南在一个组,相当接近,也许能知道胡耀南去向?好不容易在军法处找到羊玉,可是羊玉也不知胡耀南的下落!王珺又要羊玉寻找胡耀南的甘肃同乡,终于打听到:胡耀南在军委二局工作,已经当了支部书记,就在安塞的无线电台!
  军委二局是中共中央军委的情报部门,居然被军统特务打入!
  此案被中社部列为重大专案。布鲁立即布置监控,很快发现胡耀南、杨效卫、夏秉坤三人都在二局潜伏。不久,又截获胡耀南用米汤密写的汇报信件。
  对于这个打入中共核心情报部门的小组,程慕颐十分重视,由本人单线直接联系,不交延安组赵秀和祁三益联系。这个小组化名“南卫坤”,已经通过密写向西安发出10次情报,其中包括延安的社会情况、抗大的组织教学情况,还有二局的组织结构与任务。
  这是“汉训班”特务中潜伏最深,也最为危险的一个小组,中社部立即下令逮捕。经过教育,胡士渊(胡思瑗、胡耀南、胡有连)、杨效卫(杨子才)、夏秉坤(夏珍卿)三人交代得比较老实,中社部又特意将其送到西北公学培训,准备使用到情报工作之中。
  侦破此案的王珺,从此留在中社部工作,后任西北公学班主任、中社部干部科长,建国后任中央调查部干部局长、国际关系学院院长、国家安全部副部长。
  各地的侦察表明,“汉训班”的特务已经大批打入边区,虽然尚未全部沟通联络,但是,这些分散活动的特务已经向军统发回不少密写情报;而且,其中多人受过暗杀、放毒、爆破等破坏训练,随时可能发起行动;这个国民党特务组织,已经对边区安全形成巨大威胁!


8.收网大捷

  1942年5月间,边保已经基本掌握“戴案”特务在边区的潜伏情况:
  胡士渊小组打入军委二局;
  王治和进入联防司令部;
  冯善述、朱浪舟在陕西省委;
  郭力群、李峰璧进入边保;
  石进中、宫兆丰在绥德专署;
  陈明在陇东专署。
  军统特务居然打进延安的诸多要害部门!
  中社部与保安处决定实施逮捕。
  5月,逮捕范金钟、杨志常、陶华、郭继武、刘嘉陵、刘一青(刘志平)、张秉均(张志刚)、李春茂(李昌盛、李军)、王星文(王继武)等人。通过审讯,又发现绥德的王自洁。
  6月,绥德逮捕王自洁,审讯说服后,王自洁又供出武亚民、王焕章、韩子奇等人。
  7月,关中将过去冯平舟供出的朱浪舟、金光逮捕。
  9月,驻扎陇东的三八五旅锄奸科逮捕任文化教员的赵秉廉、马鸣(马汝英)。
  10月,中社部逮捕安塞电台的胡士渊、杨子才、夏珍卿三人,胡士渊又供出打入延安大学的来朋(来东园),边保随即将来朋逮捕。
  安塞工厂发现苟振生,宜川小学发现王锦堂,还有王恕、杨荫唐等人。
  至1942年底,“汉中特训班”案件全案告破,共发现军统潜伏特务32名,其中主动交代1名,经过侦察发现20名,被捕人员供出11名,物证7件。
  一案捕获这么多特务,堪称延安锄奸工作的巨大战果。毛泽东亲自表扬对于此案的侦破。听说布鲁的工作能力,毛泽东说:“我们需要布鲁这样的人,有十来个就好了
9.大胆“反用”

  此案侦破工作的特点在于“反用”。
  “反用”,又称“逆用”,其意义近似孙子的“反间”,就是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反过来为我侦察敌方的情报。延安时候的说法是“化敌为我服务”。
  此案的发现,源于国民党军统间谍吴南山的主动交代;此案的发展,主要依靠捕获后争取过来的祁三益、李春茂等人;此案的结果,又是大量被捕人员转化为中共的情报力量。由此可以说,中共情报、保卫机关侦破此案的高明之处,正是在于这个“反用”。
  不管“反用”、“逆用”还是“反间”,反正这个“化敌为我服务”是个非常非常之危险、非常非常之艰难的事情。
  五大难题横亘面前:
  如何做到敢于承担政治风险并大胆放手?回想以前的苏区肃反,国民党派遣两人冒充改组派,到鄂豫皖根据地策反许继慎,许继慎将其交给保卫部门处理,本人却仍然受到怀疑,甚至因此被处死。现在反用更加危险的军统特务,保卫干部能不担忧这会导致给自己扣上政治帽子?
  如何争取训练有素的间谍投诚并检验其忠诚?看看以前打入延安的特务,“汉训班”教师沈之岳、朱国才等人都是坚定的反共分子,他们训练出来的学生现在投诚,会不会是演出苦肉计?
  如何调动反用者的积极性并保护其安全?执政的国民党掌握着更多的权力和财产,安逸享乐不在我,高官厚禄在于敌,共产党有何资源优势?
  如何通过巧妙的反用来扩大情报战果?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具有相当丰富的反侦察经验,如何瞒过其耳目诱使其上钩?
  如何安排反用者的政治待遇?共产党实行严格的干部审查制度,曾经具有国民党特务身份的人,能不能参加革命?能不能当干部?能不能入党?
  1942年6月10日,延安举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宴会。北门外的文化沟相对僻静,这里的青年食堂今天被全部包下不准外客进入。什么人做东如此气派?
  走进宴会厅的人物,原来是边保的布鲁、王凡、李启明,陪客也很威风,总政锄奸部的钱逸民、张明、彭由。主人方面都是延安的情报、保卫大员,贵客是谁?
  进入宴会厅的客人个个拘谨,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赵秀、张秉钧,个个都是前国民党军统特务!
  布鲁举杯,庆贺五人参加革命!
  由于这五人在案件侦破中起到重要作用,边保决定吸收他们参加边保的外勤工作。
  第二天,延安卫戍副司令、陕甘宁边区保安处处长周兴,亲自接见这五人。
  这规格,超过以往所有保安处吸收新人的仪式。
  尚在陇东的吴南山,一直秘密为边保工作。
  捕获祁三益之后,陇东保安分处依然对军统隐瞒吴南山的真实身份。赵苍璧布置吴南山给程慕颐写信,声称自己具有县教育科长的合法身份,建议今后派往边区的人员先通过自己,以便于掩护和安排。
  吴南山继续受到国特机关信任。“汉训班”五期的禹济川主动报告,西北特侦站派教官朱国才潜入边区领导潜伏特务。陇东的安永善、安永录兄弟参加“汉训班”回来,先找吴南山联络,还告知具体任务。西峰镇党务通讯处的中统特务骆洪烈是吴南山的同学,来边区活动也向吴南山暴露身份。中统特务邓应贤、邓应德潜入边区,也来找吴南山帮忙。这些特务当然都被边保秘密监控。
  吴南山还协助领导争取其他特务反正。“汉训班”毕业的张益昌潜入庆阳与吴南山联络,还被陇东保安分处突击反用。庆阳一完小的教师王文翰对吴南山说,平凉中学的教导主任捎信来,说是有免费学校可上。吴南山想到又是军统的特训班,立即向陇东保安分处汇报。外勤组长陈世琦当面向王文翰交待,布置他打入敌特机关。王文翰离开边区果真去了军统的“兰训班”,1943年返回边区正好碰上“整风”,在家呆了一夜就匆匆离去。赵苍璧得知,立即派涂占奎去寻找,但没有找到。解放后,此人还是将“兰训班”的情况向兰州市公安局做了交代。
  吴南山在庆阳,曾任教育科长、剧团团长、完小校长等公开职务,秘密职务却始终是陇东保安分处的庆阳外勤组组长。
  多年之后,在回顾这段历史时,吴南山还认为:“用党的政策感召和给出路的办法侦破案件是成功的。如对我的问题,就是由于党的政策的感召和给出路的办法,我才主动向党交代并走上革命道路的。”
  吴南山到“汉中特训班”时得到的第一印象,就是国民党不相信青年,自己失去了自由;而共产党领导给予的第一印象却截然相反,吴南山第一次交代问题,马文瑞就当面肯定他是受骗的!
  就在与吴南山谈话之前,马文瑞在陕北“肃反”时曾经受冤被捕。自己当年几乎因为冤案而被枪毙,马文瑞怎能有勇气接纳吴南山这个军统投诚分子?
  这不能不令人想到,大政策的调整,起到了根本的作用。抗日战争初期,中共中央纠正了过去的左倾错误,才使情报、保卫工作卸掉了包袱,敢于利用敌人内部一切能够使用的力量。
  “汉训班”一案在延安捕获32名军统特务,除王焕章一人外,边保对所有的人都进行了反用,而且都发挥了不同程度的作用。其中有杨成章、李峰璧、张志刚、张志俊、王焕章、赵秀等6人主动逃跑,后来在战争期间又有若干背叛者。但是,还有不少人经受了战争的考验,始终忠于共产党。建国后,这些人在各个岗位包括公安部门担任重要职务,虽然在“文化大革命”中也挨了整,但后来都得到平反,晚年同其他没有历史问题的干部一样享受离职休养待遇,没有受到歧视。
  如果说“军事是政治的继续”,那么可以说,情报、保卫是政治的深入。而“反用”,则绝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极其复杂的政治问题。


10.戴笠发出通缉令

  军统“汉训班”案件的破获,为延安除掉一大隐患。尽管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功,边保却是尽量隐瞒消息,还要继续扩大战果呢!
  吴南山、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赵秀、张秉钧等人,都被吸收为边保的外勤干部,继续与军统联系。
  可是秘密难保。

李峰璧被捕供出杨成章,王自洁被捕供出王焕章,但是,杨成章、王焕章、张志俊这三人都在逮捕前闻讯逃走。不久,派往关中工作的李峰璧也乘机逃亡。此前还有借口去西安汇报的杨超也一去不归。已有五人失控,程慕颐完全可能已经知道延安组被侦破的消息!
  边保并未因此放弃。
  当初逮捕都是秘密进行,策反说服也绕了一个大弯子,逃跑的五人并不知道其他人投诚的实情。因此,程慕颐尽管有所察觉,却完全可能并不知道破坏的程度有多大!
  边保将这些人分散开来,继续使用。
  赵秀留在延安继续当防空监视哨的哨长,直接与洛川、西安联系。王星文、张志刚去绥德,给榆林写信接头。李春茂去富县,设法与洛川联系。祁三益继续在新市场完小教书,保持这个秘密联络点。吴南山留在陇东,继续诱敌上钩。
  不久,西安来人,提出对祁三益的怀疑。这使边保想到,也许是李峰璧提供了祁三益被捕的消息。看来,必要时需要暴露祁三益,以保留其他人员。边保布置赵秀,向程慕颐写信,声称自己也对祁三益有所怀疑。可是,西安迟迟没有回信。
  1942年11月,张秉均(张志刚)又逃跑了。此人是天水人,毕业于“汉训班”第七期,被捕后佯装积极,被边保吸收派到绥德做外勤工作。张秉均曾经参加边保欢迎五人投诚的宴会,这下秘密不保!
  布鲁还有主意,又布置赵秀写信汇报,说是有个特务在绥德自首。企图以此扰乱程慕颐心思,令其怀疑张秉均的逃跑是边保有意派出。果然,西北特侦站代理站长王之定听了两方消息,难辨真伪,将张秉均关押审查。
  延安这里继续钓鱼。不久西安回信,调赵秀、祁三益两人回西安。
  祁三益不肯走。铁了心留在延安,怎么还去西安?
  赵秀想走边保不放。此人不像祁三益那样可靠,不能放虎归山。
  调人回西安,也是王之定的手段。见赵秀、祁三益两个组长迟迟不归,王之定就中断了与延安的联系。赵秀从此惶惶不安,自己的家属在国统区的徽县,会不会遭受报复?白天吃喝嫖赌,晚上偷偷哭泣。布鲁不放心,将其软禁一个星期,赵秀就更加消极,说什么“混一天算一天”。
  1943年春天,经过一段时间考验的赵秀,被边保派到国统区榆林工作,乘机跑回西安。为了掩饰自己,赵秀向站长王之定声称,自己一到延安就被共产党的密探包围,幸亏有公开身份,共产党不敢破坏统一战线,没法抓人。赵秀把延安组失败的责任一古脑儿推出:“祁三益、李春茂是打入‘汉训班’的共产党,他俩到延安以后,军统派到延安的人就全完了!”赵秀证实了张秉均,王之定立即向重庆报告。
  戴笠亲自审问赵秀,得知潜入延安的“汉训班”特务已被中共一网打尽!
  “汉中训练班”的教材,处处称呼共产党为“奸党”,处处称共产党领导的根据地为“匪区”,这下可把国民党的反共内情暴露无遗。国民党如何解释自己的这种“合作”?
  戴笠只得采取果断措施:撤销军统西安特侦站,撤销程慕颐站长、林继之副站长职务;撤销西北特侦站设在边区的延安组,同时撤销边区周围的榆林组、宜川组、平凉组、韩城组、府谷组、环县组;又连带撤销西北特侦站下属的有“汉训班”学员的宁夏组、洛阳组、郑州组、胶东组、安徽组、新疆组;凡是“汉训班”毕业的人员今后一律不得重用。
  西北特侦站成功打入延安,本来是军统的辉煌战绩,现在一朝覆没,戴笠也得有所交待。
  军统“重庆特训班”所在地“白公馆”举办了一次“延安死难烈士追悼会”,40多个烈士的英勇事迹感天动地。蒋介石亲自参观,指示戴笠:“可以将他们的照片也陈列出来。”
  戴笠忙说:“报告委员长,他们都是无名英雄,照片只能给委员长看,此外谁也不能看。”
  蒋介石满意地离去。戴笠回头就向全国发出通缉令:悬赏处理军统叛徒祁三益、李春茂!


11.“特务”入党

  “叛徒”的生存状态相当尴尬。
  新的东家当然重视,背叛的老家却是恨之入骨;接下来,老家那边不断施展反间计,新家这边难免就有所怀疑;最后,往往落得两面不是人的下场。
  国民党虽然善于利用共产党的叛徒,骨子里却始终保持对叛徒的警惕。顾顺章背叛中共,几乎将中共中央机关一网打尽,还丧失了自己全家的性命。就是这样,中统也不信任顾顺章,只给一些闲差。后来,还怀疑顾顺章另拉队伍,将其枪毙。张国焘叛逃军统,戴笠十分器重,委托主办“特种政治干部训练班”,后来没有多大成绩,也被打入冷宫。蒋介石的逻辑是:你能够背叛共产党,就能够再背叛我!
  共产党现在也要接纳国民党的“叛徒”,并且“反用”。众所周知,共产党吃叛徒的亏更惨,共产党的政治道德对叛徒最为严厉,共产党明确规定:叛徒可以利用,但是不准重新入党。
  “叛徒”如此,那么,“特务”呢?
  “汉中特训班”一案,涉案人员都是正牌军统特务!
  怀疑其假投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已经跑了六个?
  没跑的人呢?心中也有包袱,共产党是否真的信任我?
  被吸收加入边保工作的这几个人,心态还是与其他干部有所不同。表面看很老实,叫干什么干什么,可是有意见总藏在肚子里面。总说希望组织上信任,总是对领导的态度相当敏感,可是,组织上一旦照顾,又嫌把自己当客人。上街走路,看见身后有人,就怀疑是组织上派人盯梢。有人在汇报上写道:“昨天夜里梦见一只黑狗,若不是看在主人面上,就打它棒子!”
  边保尽管缺乏同军统打交道的经验,却能准确掌握党的政策,对于这些人的心态变化掌握很准。随着工作的深入,这些人的思想状态也越来越好。
  可是,到了政治运动期间,就发生异常情况。
  整风必然审干,审干必然锄奸。按照这个逻辑,边区的政治空气逐步紧张起来。“抢救运动”期间,康生将“汉训班”作为典型案例,在延安大会点名。枣园坦白大会,胡士渊痛哭流涕地发言,交代自己小组在二局的特务活动,引起全场震动。
  正在陇东的吴南山也被调到延安集训,外勤工作一时中断。延安的祁三益、李春茂,更被集中到保安处,说是上干部培训班,其实是监禁审查。
  幸而,中社部、保安处直接了解此案的全部过程,吴南山等人又有突出贡献。陇东分处很快为吴南山作出正确结论,证明吴南山参加军统特务组织是被骗去的,回边区向组织交代是主动的。吴南山回到庆阳复任教育科长,仍然是庆阳外勤组长。祁三益与吴南山有所不同,祁三益并非主动自首,而是被捕后经过教育才表示反正。但是,由于祁三益的交代不够完全,没有主动说出戴笠到汉中视察的情况,又被关押在保安处审查一段。祁三益在保安处表现很好,在大生产运动中还当了劳动模范,1944年11月随边保工作团到陇东,以镇原县税务局副局长的职务为掩护,从事外勤工作。李春茂在“整风”中被调到行政学院学习,1944年7月被边保外勤组长欧阳天带到陇东,以西华池土产公司经理的身份,掩护外勤工作。
  边区保安处大胆使用原国特组织的坦白人员。余凯(秦慎之)领导的陇东情报组有十几个原军统“汉训班”成员,祁三益、李春茂等人熟悉军统情况,工作相当得力。陇东外勤组下设西华池、孟坝两个组,在国统区的西峰镇、平凉和几个县都建立一些内线。镇原县党部秘书、中统特工、平凉军统组长、西峰专员公署文书,都与边保联系,中统西峰区的动向更是全在视线之中。
  关中分区的冯平波、朱浪舟、金光也参加了边保的外勤工作。这几个原“汉训班”人员较早向组织交代问题,并且互相检举,在1941年都被审查,后来又都投入工作。冯平波被反用,从西安带回程慕颐给赵秀的指示信件交给边保。朱浪舟还担任了宜川情报组的组长。
  “整风”之后,中共的锄奸保卫政策更为成熟。
  1945年秋天,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亲自批准,由中社部罗青长、汪东兴介绍,发展国民党中统陕西调统室主任李茂堂入党。
  这种党员称为“特别党员”,必须经由党的高级领导机关批准,入党后不暴露身份,秘密为党工作。
  李茂堂入党开创了“特务”入党的先例。1946年6月30日,中共中央西北局发出《关于外勤力量解决党籍问题的规定》。当时的外勤人员有四类:一是各阶层进步分子,二是脱党分子,三是特务分子,四是自首叛变分子。文件分别对各类分子的入党问题规定了不同的考核条件、考验时间、发展手续,最高级别的“特别党员”,要经西北局社会部介绍、西北局审核、中央批准。
  1946年9月7日,经西北局特批,由薛浩平、陈凯介绍吴南山入党。陇东地委特地为吴南山举行入党宣誓仪式,地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王月明监誓。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等人,也由西北局批准入党。
  共产党人最看重政治生命。对于吴南山这些人,孙子的“因而利之”尚属次要,更为重要的是“导而舍之”。党信任自己,放手让自己工作,比什么物质待遇都重要。
  政治上的信任,就是最为锋利的快刀,“反用”之中的五大难题迎刃而解,反用人员的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起来。


12.生死考验

  军统自奉为封闭性“团体”,一向有自己的“家法”,“生进死出”,对“叛徒”更是严惩不贷。于是,围绕“汉训班”的人们,国共双方的情报、保卫机构展开激烈争夺。到了解放战争期间,国民党军队进占边区,这些人个个面临生死抉择。
  被军统严令通缉的祁三益、李春茂始终在情报前线作战。
  祁三益在镇原县税务局任副局长,暗中从事外勤工作。祁三益从西峰党务通讯处拉出一个郑子贤,得到不少重要情报。西峰党务通讯处是国民党中统特务机关,也想拉拢祁三益。镇原人马子元给祁三益捎来一份“委任状”,任命祁三益为一级专员。这可比祁三益现在的官儿大得多!祁三益毫不动心,立即向上级余凯汇报。
  李春茂在富县工作很有成绩,军统派人暗杀未逞。
  王星文一直在边区周围做情报工作,后来也到了陇东。
  在五个被边保正式吸收为外勤人员的人中,只有赵秀、张秉均两人逃亡,其他三人都愈斗愈奋。赵秀逃回军统之后失去上级的信任,被调出军统,直到1948年军统改为国防部保密局时才收回。赵秀、张秉均、杨超等人,建国后都被逮捕判刑。
  最早主动交代的吴南山,始终留在陇东,隐蔽真实身份继续活动,与军统的联系三年没有断线。
  吴南山在庆阳北街开办了一家文具店,一方面侦察是否有特务潜入,一方面设法与军统恢复联系。1944年下半年,吴南山的三弟结婚,堂妹夫翟相荣从西峰镇来送礼。吴南山托他给军统西峰组长李滋渊捎了一封密写信件,要求派人建立联系。
  此前,戴笠已经得知延安组被破获,通过军统驻兰州的西北区,向陇东组组长王天爵下令,要求查明失去联络的李春茂、祁三益、吴南山等人的下落。王天爵与西峰镇组长商议,派贺铸再去侦探。
  贺铸这次见到吴南山,言行就比过去谨慎。边保认为,军统显然对吴南山有所警惕,于是将贺铸密捕突击。从此,贺铸又利用为军统跑交通的机会,往来国统区与边区,秘密为陇东保安分处工作。
  后来,贺铸在侦察国民党军队情报时被捕,供出吴南山已经为共产党工作。军统这才知道“汉训班”的覆没源于吴南山!军统本部命令西北区,将吴南山、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等人“行动具报”。“行动”,在军统词汇中就是“暗杀”!
  王天爵指令军统联络组长张明哲执行,张明哲派遣特务张丰玉潜入边区企图暗杀祁三益。可是,祁三益当初是这些小特务的教官,哪里让他们杀得到。
  暗杀本是军统特长,可是在共产党的边区就不灵光,边区实行专门机关和群众组织相结合的保卫方式,防范太严!王天爵苦心策划,又施一计。
  贺铸又返回庆阳了,还带给陇东分处一封军统给吴南山的密信,信中表扬吴南山提供情报有功,“请示上峰准尉晋升上尉并予奖金”!
  陇东保安分处处长赵苍璧信任吴南山,认为此信不过是军统的借刀杀人计。审讯贺铸时,赵苍璧特意叫吴南山旁听:“吴南山是我们的人,你不要捣鬼!”
  贺铸这才交代了自己供出吴南山的情况。
  赵苍璧对吴南山说:“这是敌人的反间计,想借机收拾你。”为了保证吴南山的安全,赵苍璧还给了吴南山一把勃郎宁手枪。
  共产党给自己手枪!吴南山内心感到党组织对自己的充分信任。
  1947年初,战争爆发在即,为了教育群众,组织上决心公布“汉训班”真相。经赵苍璧布置,吴南山写了一篇《我的出路——一个曾被蒋特陷害的青年的自述》,发表在2月7日的《解放日报》上。吴南山陈述自己受骗加入“汉训班”的情况,揭露国民党实行法西斯主义残害青年,揭露国民党在“抗战”中图谋反共。文章的最后,吴南山坦然宣布自己加入了共产党,并且号召其他受国民党陷害的青年:“只有同人民站在一起,才是青年人的真正出路!”
  边区群众看了都说:国民党在合作抗日的时候就没安好心,暗地派特务整共产党。现在打内战也是蒋介石早就算计好的!
  国民党军统本部看了“吴南山”这署名,也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果然是此人叛变出卖了军统延安组!
  军统本部命令西北区,暗杀吴南山、李春茂、王星文等军统叛徒!
  这些军统叛徒,正在共产党情报部门的领导下,与军统特务搏斗。
  国民党部队侵入陇东,庆阳县委书记陆为公与吴南山、田少西三人组成庆阳工委,带领武工队坚持在敌后打游击。占领庆阳的国民党部队是青海马步芳的八十二师,青海民政厅长郭学礼特地前来慰问。吴南山打听到郭学礼是陇东合水人,与庆阳的一个姓刘的干部是亲戚。于是,陆为公与吴南山上门做工作,说服这个刘某借助亲戚关系打入。听说刘某带着妻子逃回庆阳,郭学礼开着轿车上门相迎。地主出身的刘某,很快与庆阳县长和驻军长官都交上朋友,还当了上尉。不久,刘某就利用特务机关的特别通行证,到城外给吴南山送了重要情报。解放军计划收复庆阳之前,吴南山绘制了庆阳军事部署图,整理了庆阳守军资料,亲自送到西北野战军总部。
  残酷的战争,考验着吴南山的忠诚。
  一次敌军突然包围,隐蔽在窑洞里的人们都面临选择,或是跳下十几丈高的悬崖,或是被敌人逮捕。不少人犹豫了,吴南山却果断地裹上大衣跳崖!当场摔昏在沟里,吴南山半夜醒来又往回跑,鞋子跑掉了,脚上扎满了刺,实在跑不动,想起腰间还有个大烟棒子,边嚼边跑,一气跑了几十里路。跑到自己人这里,大家正在争吵,有的说吴南山投降了,有的说吴南山不会投降,见吴南山衣衫褴褛地回来,大家抱头痛哭。这时,吴南山一步也走不动了,还是警卫员帮他脱下袜子挑刺。第二天听说,几个跑得慢的干部,被敌人割下头颅挂在树上。
  一次吴南山带着警卫去县政府汇报,半路遇到敌人袭击,两人躲在山沟的水洞里面。吴南山说:“子弹留给敌人,手榴弹留给自己。”天黑后两人出去查看,原来是马家军骑兵袭击县政府。
  吴南山全家都上山打游击。父亲年老,母亲是小脚,儿子参加游击队,妻子病死在山里。
  熟悉庆阳情况的吴南山,将对敌斗争搞得有声有色。敌人占领区中,共产党用方言土语编写的宣传品到处流传,就连庆阳县长张国桢的书桌上也有武工队的警告信。庆阳的国民党官员人心惶惶,不少人被亲属喊回家了,留下的也收敛威风找武工队通气。解放军攻打庆阳之前,县长张国桢按照武工队的布置,事先调走武装自卫队,封存粮仓和公用财物,恭候共产党接收。
  祁三益也是国民党特务机关的眼中钉。战争来临,恼羞成怒的国民党特务机关,扬言要报复祁三益,抄老家挖祖坟!祁三益的老家在国统区,三哥被打成残疾,父亲、大哥、二哥被赶到边区。部队撤退后,祁三益的父亲和大哥又落到国民党手中,大哥被打死,父亲被关押,祁家的麦子熟了都没人敢收割。
  国民党把祁三益当死敌,祁三益也把国民党当死敌。祁三益在战争中担任陇东地区武工队队长。“汉训班”培训的爆破技术这次派上用场,祁三益带领陇东民兵大摆地雷阵,《解放日报》专题报道祁三益的事迹。
  李春茂、王星文任武工队副队长,英勇作战。
  边界地区的拉锯战,给一些人带来人生旅途的摇摆。
  曾经打入军委二局电台的三人小组都被边保反用,但是各自命运不同。
  胡士渊在驿马关当小学校长,掩护身份是做外勤工作,曾奉命潜入西峰侦察。1947年国民党部队进攻边区,随军而来的特务安永录也是“汉训班”同学,检举密捕胡士渊,威胁要按军统纪律制裁。胡士渊是个独子,生怕父亲被特务杀害,于是又答应为国民党搞情报,写了十二份情报之后,因为工作不力被辞退。1949年解放军反攻,边保派人来接头,胡士渊又转回为边保工作。功不折罪,1949年10月又被管训。
  同案的夏珍卿也被边保派回老家庆阳搞外勤。但是,夏珍卿回乡后没有向组织报告,躲在家里务农。1946年年初形势紧张,夏珍卿主动找到当地军统秘密组织,为特务搞情报。5月,被三八五旅便衣逮捕,交保释放后,夏珍卿又回家务农。建国初期,没有暴露身份的夏珍卿,还被村里群众选为农会主席。1953年被捕,服刑5年,出狱后在农村当候补社员。
  同案三人,杨子才结局最好。战争期间杨子才在西华池土产公司工作,建国后任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贸易公司副经理。
  还有一些人,虽然被边保反用,实际却在应付共产党,待到国民党军队进攻边区时,就立即反水。

那个最早被吴南山在陇东专署发现的陈明(郑崇文),很早就被边保突击反用,1945年7月也调到陇东从事外勤工作,可是不久就叛逃敌方,还诱捕“汉训班”同学马鸣(马汝英)。马鸣参加边保情报工作后成绩卓著,被捕后并未暴露身份,却被同学陈明检举!军统将马鸣押解兰州审讯,又牵连出其他9人。1949年7月22日,距离兰州解放不到一个月,国民党将马鸣等人押到黄河北边的沙沟中,用麻绳绞杀。
  曾任合水县剧团团长的刘志诚,被识破后曾经坦白,又留在团里工作。胡宗南进攻边区时,主动为敌提供军事情报,导致解放军在西华池战斗中损失惨重。此人于1947年被逮捕处决。
  曾被庆阳县保安科反用的曹钊,在国民党军队进占边区后当了马岭乡的乡长,带队杀害7个解放军战士。1951年被公审处决。
  薛守业在国民党进占边区后担任镇长,血债累累,1951年被公审处决。
  张益昌在战争中投敌,1947年11月被边保处决。
  丑吉宜是西北特侦站的交通员,传递情报20多次,1946年被游击队捕获枪毙。
  刘宗汉在合水县以“塾师”身份活动,被合水县保安科发现反用,后被群众打死。
  也有一些人,在斗争中心灰意冷,躲回老家当平民。
  麻某被庆阳保安科反用,派到合水县西华池摆小摊做外勤,没有多大成绩。国民党军队来了又当保长,也没有什么罪恶。建国后未受处理,在家务农。
  赵某某被捕获后释放回家,建国后曾被作为历史反革命分子管制3年,后来一直务农。
  安某某被反用后回家,曾经加入国民党军队做军需上士,后来在西峰镇长盛德山的货铺管账,建国后未受处理。
  “汉中班”前身“浙江班”的一批人,打入边区最早,处理时期也最长。
  周某某、张某某(女)、李某某、吕某某、陈某某等人,从浙江特训班第四期毕业,于1939年一起潜入延安,抗大毕业后都分配到军队系统。李某某、吕某某在1943年“整风”中交代问题,建国后继续在军队系统工作。陈某某在“整风”中做了试探性交代,而后又推翻,建国后任海军青岛基地训练处长,直到1955年才查实问题,被开除党籍。周某某、张某某(女)夫妇瞒过审干,长期潜伏在部队,1946年在东北公安处审查时才交代问题,建国后在地方工作。还有叶某某,1938年6月就打入延安,后来分配到新四军,1939年12月被查明处决。
  总括这些人的人生经历,真是令人感慨。
  青年时期进入国民党的特训班,所谓学习实际是毫无自由的法西斯训练。打入延安又要小心谨慎,处处隐瞒真情。被发现并反用之后,刚刚放松心情,又遭遇政治运动的严酷冲击。加入新的情报阵营受到重用,正有得心应手的感觉,又遭遇严酷的战争考验,过去的主人又来追索性命。
  做间谍真是够刺激!
  做间谍真是不容易!


13.巨大的问号

  此案的涉案人员达到55名之多,其中还没有包括主动交代的吴南山。侦破期间,无人被长期关押,绝大多数人曾被反用。
  对如此之多的国民党特务进行如此大胆的反用,延安的魄力令人吃惊。
  这些受到信任重用的人们又经受住了考验,成为公安保卫战线的骨干,证明延安政策的成功。
  建国后,吴南山先后任兰州市公安局治安科长、甘肃省公安厅治安科长、兰州市物资局长、平凉专区物资局长。“文革”中,吴南山也受到冲击,但是公安部门仍然肯定他的贡献,赵苍璧还亲自写出证明材料。“文革”后,吴南山任平凉地区工业局长、经委顾问,离休后在兰州安度晚年。
  建国后,祁三益任甘肃省公安厅一处某科科长、省民委宗教科科长;“文革”中被定为“历史特务”清除出党;“文革”后得到平反,任康南林业总场场长。
  李春茂在解放战争中任武工队副队长,建国后任甘肃省公安厅一处秘书科长、畜牧厅牧区处处长,“文革”中下放干校审查,“文革”后平反,任省林业厅副厅级巡视员。
  王星文建国初期任新疆自治区公安厅治安处副处长。
  这些国民党特务机关培训出来的特务,加入共产党后也几经生死考验。
  在此文采访中,作者心中始终盘旋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那时候,国民党强,共产党弱,国民党富,共产党穷,这些出身较高,在国统区出路也好的青年,为何投向共产党?
  采访李启明时,作者直截了当地问:“国民党搞特务活动,论经验、论业务,论资金,论设备,都不比共产党差,为什么斗不过共产党?”
  李启明明确地说:“还是人心所向!”
  对于这种政治层面的回答,作者并不满意,又追问:“这人心所向,与情报、保卫工作有何具体联系?”
  李启明耐心地解释:“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腐败,进步青年都往延安跑。国民党派到边区的特务,受不了艰苦,大部分都跑回去了。这个‘汉训班’吸收学员的时候,打的旗号是训练抗日干部,参加的人多数也是进步青年,一进去就后悔。所以,我们说服争取的时候,并不困难。”
  明白了。
  有句老话:大道理管着小道理。
  从小道理上讲,国民党有权有势,没有理由不胜。
  从大道理上讲,共产党人心所向,更有理由得胜。
  大道理管着小道理,人心向背最终决定历史走向。于是,本来并不占优势的共产党,也能在情报保卫斗争中取得胜利。
  只是,长期以来,人们习惯空讲道理。于是,大道理即使是真理,也让人们觉得太空,于是去找小道理,就把更为管用的大道理忘怀了。
  如果能把大道理同小道理结合起来讲解,这道理就令人信服。
  得人心者得人才,得人才者得天下。天下可得,情报、保卫工作焉能不得?
  国共双方的谍报战争长期而复杂,2002年8月,作者在兰州市公安局又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建国初期,各地公安部门陆续查明军统“汉中特训班”的更多情况。浙江、汉中两地,先后培训320人,大部分已经处理,46名逃亡海外,还有40多名下落不明。
  1955年,解放军攻占国民党占据的一江山岛,缴获一份程慕颐于1951年4月17日写给保密局的文字报告。程慕颐声称自己领导的浙江、汉中两个训练班先后培训670人,除少数人外,多数混入共产党,有的已经担任重要职位,建议毛人凤予以联络。
  根据这个新的线索,“汉中特训班”的特务远远不止已经发现的320名。于是,公安部将其列入“603专案”,布置全国特别是甘肃公安部门彻底查清。
  甘肃省公安厅由苏振荣副厅长挂帅,兵分三路,查阅档案,外调,提审在押犯。经过两个多月的详细调查,认定“汉训班”共招生9期,培训8期,第9期转入“重庆训练班”。先后培训特务631名,其中有教官37名。
  这个数字,接近程慕颐的报告,却远远超过公安部门此前掌握的320名,更远远超过延安时期破获的55名!仅新发现的“汉训班”特务就有160名之多,还有虽然没有经过“汉训班”却由“汉训班”毕业生发展的特务。这631名中,甘肃籍的235名,陕西籍的129名,还有24名下落不明。除程慕颐、杜长城、王希田三人逃往台湾外,留在大陆各地的特务在建国后大多停止了活动,但是其中许多人并未交代与国民党特务机关的组织关系,有4名还混入机关内部。还有个别人继续从事反共活动,霍士品在1952年参加反革命组织“光复军”,丁耀南在“反右”运动中幻想蒋介石反攻大陆。调查表明:有些人从此脱离特务组织,有的却可能只是进入冬眠状态,一旦时机到来,会不会有人重操旧业?
  事实证明:一网打不尽,一次政治运动也揪不完。反间谍是一项长期而复杂的斗争,必须持久进行。


本文参考书目及采访的有关人员:

  《中国人民公安史稿》,警官教育出版社。《国民党军统内幕》,台湾出版。
  郝苏:《陇东公安工作回忆》。程一鸣:《军统特务组织的真相》。沈醉:《军统内幕》,中国文史出版社。章微寒:《戴笠与庞大的军统局组织》,《细说中统军统》,《传记文学》发表。修来荣:《陈龙传》,群众出版社。师哲回忆、李海文整理:《在历史巨人身边》。姚静波:《陕甘宁边区庆阳县政府琐忆》。吴南山:《庆阳侦破敌特案件情况》。李军(李春茂):《国民党军统“汉中特训班”覆没记》。朱增福:《军统局特侦站延安组布置潜伏情况》。师哲:《峰与谷》,红旗出版社。王素园:《抢救运动始末》,中共党史资料第37辑。李文吉、马如耀:《隐蔽战线上的歼灭战——四十年代初期陕甘宁边区肃特斗争散记》。徐恩曾:《我和共产党战斗的回忆》,《细说中统军统》,传记文学社。中共中央西北局:《关于外勤力量解决党籍问题的规定》,周兴自存档案。吴南山:《我的出路——一个曾被蒋特陷害的青年的自述》,《解放日报》1947月7日。陈巍:《红色福尔摩斯——布鲁与公安系统第一奇案》,学林出版社。
  惠玉秀:前公安部副局级干部。吕璜:前全国妇联副秘书长。李启明:前云南省委第一书记。严夫:前安全部局长。凌云:前国家安全部部长。马兆祥、康润民:前国家教委副主任。吴定军:中共平凉地委政法委书记、吴南山的儿子。李文吉:前兰州市公安局干部。李甫山:前山西省高级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涂占奎:前青海省机械厅副厅长。余海宇:前公安部副局长。王珺:前国家安全部副部长。王炎堂:前国家安全部副部长。王初:前公安部副局长。马文瑞:前全国政协副主席。罗青长:前中央调查部部长。欧阳毅:前炮兵副政委。


下落不明的潜伏人员估计现在都不在人世了
作者的那本《中国秘密战》我有,里面有讲这个事情。
国军用间还是很有成绩的。现在的人心向背,只能使共党反间更复杂
李启明明确地说:“还是人心所向!”
好的间谍最关键还是在于信仰
回复,顺便捞一分
是真的不啊
好长的好长
斗争复杂啊
,顺便捞一分
这个在央视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