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打车遇到的司机师傅是两山轮战老兵

      昨天下午回单位打车，司机师傅态度和蔼，笑眯眯的，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人。听到广播里讲生死事就与师傅聊。师傅说：“我曾经三次死里逃生啊！”我觉得很诧异，于是赶紧问怎么回事，然后师傅就讲起来……第一次第三次都不是重点，但是第二次却引出了长长的一段故事。
    “第一次我还在公社插队当知青，那天正站在自卸车上往下卸砖，身后的一堆砖就塌下来了。我赶紧从车上跳下来，下巴给磕开一个口子。”
    “第三次我正从一处断崖下过，山上查线的通信兵把松动的石头给蹬下来了，那个兵冲山下喊，我听见赶紧躲开了，轰隆那块大石头就从我前头砸在地上。”
     
    “第二次，我在老山守猫耳洞，外面雨下的很大，我就觉得背后发冷，赶紧跑出洞，然后猫耳洞就轰一下塌了。”

    一听“老山”、“猫耳洞”这两个词，我身上一激灵，赶紧拦住师傅的话头。“师傅您打过越南？”

    “对啊，两山作战，老山、者阴山。我守的那个高地就是662.6高地，我是67军200师598团的。哈，说起我这个团，你可以查查去，大功团！出了多少将军！你看那个谈文虎，”师傅说着伸手一指南边（山东省军区机关驻地方向），“省军区司令，这不刚退下去吗，我的团长！”

    “对啊，好部队啊，可惜番号给撤了。”

    “是的，撤了。不过598团不是给26军了吗，潍坊那个？”（实际上598团已在2003年撤编，我不好意思把这事给师傅说）   

    一说起当年打仗的事，师傅的眼睛顿时放出了光，整个人也兴奋起来。“我是85年守老山打轮战的，我姐夫哥是79年打西线的，那不是西线杨成武指挥的，东线许世友吗，哈。真是，只有从战争里走过来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团里和我一起插队的知青，四个人死了三个，一个叫王XX，一个叫XXX，还有一个叫什么？（惭愧，师傅说的烈士名字、包括他们插队的公社名字我都没有记下来）那仗人死得多啊……回撤的时候好多部队都落在后面，我们撤到哪里越南人就跟着撵到哪里。”

    “是啊，不是还有个营被越南人包围了，很多人当俘虏了吗。”

    “CTM，”师傅听到我这句话更激动了，“越南人真不是东西，战后交换战俘的时候，我们抓的越南俘虏都给发身新衣服新鞋，人模人样的给送回去。我们的人呢？关在狗笼子里给送回来！衣裳鞋子都烂成碎布条了，就这样回来还要审查看有没有泄密有没有叛变。”

    “还有打307高地的时候，那个副班长XXX，三个小时就推进了十米！排雷啊，一寸一寸的往前挪，为的是给后面的部队清出一条安全的通道来。团部里的人都在步谈机前和他用暗语联络，我们连里都接到命令，要是他们排雷的不成功，就一起开火覆盖他们呢，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落到越南人手里。我是侦察连警卫排的，我们那个副连长（记不清当时原话说的职务是什么了，存疑）给越南人的炮炸得飞起来了，落到地上还活着，滚到一个沟里哎哟哎哟直叫唤，他疼啊！越南人一排枪过去把他干死了，为了弄他回来有个副班长立了二等功。越南人火力封锁得厉害，副班长带着两个人下到沟底下把他背回来了，就这样，二等功。”

    “还有一个二等功，是我班里的一个兵，那天和我们班副班长一起放哨。晚上越南人真上来了，越南人上来了，谁不害怕啊！副班长平时表现很好的，就傻了不敢开枪，那个兵平时是个吊兵，不遵守纪律，遇到这种场合真不含糊，端起枪来就扫啊！然后把越南人打下去了，二等功。可见平时表现好的兵到了战场上不一定也表现好。”

     我不禁感慨：“唉，那时候还是条件太差啊，现在再打仗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还有排雷，现在用火箭一打，带着一长溜炸药就给炸出条安全通道来，多好啊。”

    “说的是，还好那时候咱们的炮兵很厉害，李海欣高地你知道吧，从我们这边望过去山头上都被炸光了，越南人都炸的跟土混在一块，山坡上白花花的。打完仗越南人收尸都收不起来。还有XXX高地，成都军区就派了18个人过去守，原以为他妈的就这么点人还不都死光了啊，结果打完了下来一看，嘿这18个人什么事都没有，都活着！本来211高地也是，我们也不守越南也没派人，结果我们济南军区67军和成都军区14军接防，就跟《上甘岭》里的张忠发似的，前方多少多少米是我们的防区，就这么接防。之前我们军跟南京军区1军也是这么接防，没交代好，然后军里一看211上没放人不行啊，就往上放人，就是595团的。结果越南人一看上来人了，好家伙，呼呼的上来把他们打了……然后夺211的时候本来我们团要打，都根据实地演练了的，火器部署、什么藏兵洞、越军兵力，都制定了非常详细的计划，然后成都军区不让打，我们就没去。”

    我说：“其实你说，放这么些人干什么？早知这样倒不如在211上就放几个人，哪怕放一个班，修个碉堡当观通所也行啊，给后面的炮兵指示目标，靠炮兵来干越南猴子多好！”我没好意思跟师傅讲谢赫山，跟他提我不配。

    “唉，那时候就想活下来就不错了，撤军的时候都挺高兴，赶快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可没想到后来这么折腾。当时的民政部部长还来我们高地慰问，说同志们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坚持下来，真是太不容易了，你们真是最可爱的人啊！他妈的你既然这么感动，这些军区参战的部队活下来的老兵这么多，你倒是多给点补助啊，也不用多，一千块钱行不行，得够吃喝的吧？不给钱也行，你给安排个工作吧？这倒好，这些人后来这不都下岗了吗，连立了功的兵部队上给找了工作，后来也都下岗了，这些人不容易啊，现在是流血又流泪的……当初不是讲究火线入党吗，让你选是立功啊还是火线入党啊，你要入了党就立不了功了，现在看，党员功臣，咳……”

    师傅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话头说不下去了，我也实在接不上茬了。过了一会我才想起点安慰师傅的话来：“师傅你看现在不是开两会了吗，周边形势也不太好，也许用不了多久还得打仗，那时候对老兵的待遇也许会好些吧。”师傅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临下车的时候我要了师傅的部队番号和驻守地点，师傅说“67军200师598团，我们打的最后一仗在662.6高地，指挥部在510高地。”然后我与师傅挥手告别了，心想一定要把师傅的事情拿上来说一说，哪怕只是留下一个印记呢也好啊……




      昨天下午回单位打车，司机师傅态度和蔼，笑眯眯的，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人。听到广播里讲生死事就与师傅聊。师傅说：“我曾经三次死里逃生啊！”我觉得很诧异，于是赶紧问怎么回事，然后师傅就讲起来……第一次第三次都不是重点，但是第二次却引出了长长的一段故事。
    “第一次我还在公社插队当知青，那天正站在自卸车上往下卸砖，身后的一堆砖就塌下来了。我赶紧从车上跳下来，下巴给磕开一个口子。”
    “第三次我正从一处断崖下过，山上查线的通信兵把松动的石头给蹬下来了，那个兵冲山下喊，我听见赶紧躲开了，轰隆那块大石头就从我前头砸在地上。”
     
    “第二次，我在老山守猫耳洞，外面雨下的很大，我就觉得背后发冷，赶紧跑出洞，然后猫耳洞就轰一下塌了。”

    一听“老山”、“猫耳洞”这两个词，我身上一激灵，赶紧拦住师傅的话头。“师傅您打过越南？”

    “对啊，两山作战，老山、者阴山。我守的那个高地就是662.6高地，我是67军200师598团的。哈，说起我这个团，你可以查查去，大功团！出了多少将军！你看那个谈文虎，”师傅说着伸手一指南边（山东省军区机关驻地方向），“省军区司令，这不刚退下去吗，我的团长！”

    “对啊，好部队啊，可惜番号给撤了。”

    “是的，撤了。不过598团不是给26军了吗，潍坊那个？”（实际上598团已在2003年撤编，我不好意思把这事给师傅说）   

    一说起当年打仗的事，师傅的眼睛顿时放出了光，整个人也兴奋起来。“我是85年守老山打轮战的，我姐夫哥是79年打西线的，那不是西线杨成武指挥的，东线许世友吗，哈。真是，只有从战争里走过来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团里和我一起插队的知青，四个人死了三个，一个叫王XX，一个叫XXX，还有一个叫什么？（惭愧，师傅说的烈士名字、包括他们插队的公社名字我都没有记下来）那仗人死得多啊……回撤的时候好多部队都落在后面，我们撤到哪里越南人就跟着撵到哪里。”

    “是啊，不是还有个营被越南人包围了，很多人当俘虏了吗。”

    “CTM，”师傅听到我这句话更激动了，“越南人真不是东西，战后交换战俘的时候，我们抓的越南俘虏都给发身新衣服新鞋，人模人样的给送回去。我们的人呢？关在狗笼子里给送回来！衣裳鞋子都烂成碎布条了，就这样回来还要审查看有没有泄密有没有叛变。”

    “还有打307高地的时候，那个副班长XXX，三个小时就推进了十米！排雷啊，一寸一寸的往前挪，为的是给后面的部队清出一条安全的通道来。团部里的人都在步谈机前和他用暗语联络，我们连里都接到命令，要是他们排雷的不成功，就一起开火覆盖他们呢，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落到越南人手里。我是侦察连警卫排的，我们那个副连长（记不清当时原话说的职务是什么了，存疑）给越南人的炮炸得飞起来了，落到地上还活着，滚到一个沟里哎哟哎哟直叫唤，他疼啊！越南人一排枪过去把他干死了，为了弄他回来有个副班长立了二等功。越南人火力封锁得厉害，副班长带着两个人下到沟底下把他背回来了，就这样，二等功。”

    “还有一个二等功，是我班里的一个兵，那天和我们班副班长一起放哨。晚上越南人真上来了，越南人上来了，谁不害怕啊！副班长平时表现很好的，就傻了不敢开枪，那个兵平时是个吊兵，不遵守纪律，遇到这种场合真不含糊，端起枪来就扫啊！然后把越南人打下去了，二等功。可见平时表现好的兵到了战场上不一定也表现好。”

     我不禁感慨：“唉，那时候还是条件太差啊，现在再打仗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还有排雷，现在用火箭一打，带着一长溜炸药就给炸出条安全通道来，多好啊。”

    “说的是，还好那时候咱们的炮兵很厉害，李海欣高地你知道吧，从我们这边望过去山头上都被炸光了，越南人都炸的跟土混在一块，山坡上白花花的。打完仗越南人收尸都收不起来。还有XXX高地，成都军区就派了18个人过去守，原以为他妈的就这么点人还不都死光了啊，结果打完了下来一看，嘿这18个人什么事都没有，都活着！本来211高地也是，我们也不守越南也没派人，结果我们济南军区67军和成都军区14军接防，就跟《上甘岭》里的张忠发似的，前方多少多少米是我们的防区，就这么接防。之前我们军跟南京军区1军也是这么接防，没交代好，然后军里一看211上没放人不行啊，就往上放人，就是595团的。结果越南人一看上来人了，好家伙，呼呼的上来把他们打了……然后夺211的时候本来我们团要打，都根据实地演练了的，火器部署、什么藏兵洞、越军兵力，都制定了非常详细的计划，然后成都军区不让打，我们就没去。”

    我说：“其实你说，放这么些人干什么？早知这样倒不如在211上就放几个人，哪怕放一个班，修个碉堡当观通所也行啊，给后面的炮兵指示目标，靠炮兵来干越南猴子多好！”我没好意思跟师傅讲谢赫山，跟他提我不配。

    “唉，那时候就想活下来就不错了，撤军的时候都挺高兴，赶快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可没想到后来这么折腾。当时的民政部部长还来我们高地慰问，说同志们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坚持下来，真是太不容易了，你们真是最可爱的人啊！他妈的你既然这么感动，这些军区参战的部队活下来的老兵这么多，你倒是多给点补助啊，也不用多，一千块钱行不行，得够吃喝的吧？不给钱也行，你给安排个工作吧？这倒好，这些人后来这不都下岗了吗，连立了功的兵部队上给找了工作，后来也都下岗了，这些人不容易啊，现在是流血又流泪的……当初不是讲究火线入党吗，让你选是立功啊还是火线入党啊，你要入了党就立不了功了，现在看，党员功臣，咳……”

    师傅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话头说不下去了，我也实在接不上茬了。过了一会我才想起点安慰师傅的话来：“师傅你看现在不是开两会了吗，周边形势也不太好，也许用不了多久还得打仗，那时候对老兵的待遇也许会好些吧。”师傅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临下车的时候我要了师傅的部队番号和驻守地点，师傅说“67军200师598团，我们打的最后一仗在662.6高地，指挥部在510高地。”然后我与师傅挥手告别了，心想一定要把师傅的事情拿上来说一说，哪怕只是留下一个印记呢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