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开封 陈士榘

《夺取开封》一文系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九四八年开封前线司令部司令员、原军委工程兵司令员陈士榘上将所写《外线出击、转战中原》回忆录中的一节。本文生动翔实的描述了攻克开封——这个我军在解放战争中夺取的国民党在关内的第一个省会的战役经过。


洛阳战役结束，我们转移到洛阳以南的襄城、禹县一带进行短期休整，五月上旬，中央决定正式组成中原军区和中原野战军，由刘伯承同志任军区司令员兼野战军司令员，邓小平同声任军区政委兼野战军政委。五月二十三日，我们接到华东野战军指挥部陈毅、粟裕同志的电报，华野指示准备于五月二十九日前，率一、四、六、特种、两广纵队南渡黄河，指示我们设法吸引敌五军向淮阳前进。等该敌到达淮阳地区后，即北转并指挥豫皖苏地方武装（临时归我们指挥）适时破坏徐郑段和徐蚌段铁路。使敌在二十天内难以修复。假如敌五军因一、四、六纵等部南渡黄河而北上迎战，三、八纵即尾敌北进，准备会同南渡部队聚歼该敌。翌日，我们就向部队下达了吸引五军向南的命令，以策应华野指所率部队渡河。                          陈士榘（左）和陈赓在洛阳战役前线

正当我们按照陈毅、粟裕同志的指示向东北方向挺进的途中，刘邓首长来电，二野已在宛东赊旗（现为社旗县）以南地区抓住敌张轸兵团。要我们主力连夜进至平汉线，坚决阻击敌十八军的十一师向南驰援。五月底，十纵队在伏牛山地区配合二野的二纵进行马刘营战斗，我三、八纵队由周口、商水地区，经黄泛区到达漯河郾城及以南地区，节节抗击，连续运动防御至六月三日，胜利完成了阻击十一师的战斗任务，毙伤该敌二千二百余人，配合刘邓大军胜利进行了宛东战役，使敌十八军不能东援，保障了华野一、四、六、特种、两广纵队南渡黄河的行动。这时陈毅同志已到中原军区工作，粟裕同志任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六十四日，我们又奉粟裕同志命令挥师北上，进至睢县地区待命。

这时，我军从内线作战转入外线作战，又由战略防御转入全国范围的战略进攻，敌人已被迫由战略进攻改为战略防御，再由全面防御改为消极被动的分区防御，步步走向节节败退的困境。党中央军委针对中原地区敌我态势，确定华东野敌军夏季作战任务，以歼灭敌邱清泉兵团主力于陇海路开封徐州段及其南北地区为主，力争在四至八个月内歼敌五、六个至十一、二个旅。

邱清泉兵团（下辖五军和七十五师），是蒋介石布置在中原的主力兵团之一，全部美式装备，以定陶、城武为驻防中心。他们的作战意图是阻止黄河以北我军南下。死保中原地区。这支蒋军在中原地区民愤极大，他们到处强奸妇女，抢粮抓丁，无恶不作。单就郓城一带，一下就抓了两万名壮丁。队伍一到庄子，就强抢妇女，甚至将妇女分到各班，奸淫之后，还要老百姓拿银钱去赎。广大群众简直恨之入骨。我军有一个部队来到一个村庄，一个战士向一位老大娘借炊具，她听说我们是打五军的，连声说：“只要是打五军的，别说是借锅、借桶，这屋里的东西也随便你们用！”因此消灭五军，不论从战略需要上，还是从为民除害上，都是势在必行，正如野司首长给部队的信中指出的：“我们要解放中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四千万人民也好，巩固中原也好，建设华北也好，南下过江也好，加速蒋介石王朝灭亡也好，都非歼灭蒋介石国民党军在中原地区的主要兵团不可，其中包括邱清泉的第五军。这是革命战争历史上的一个伟大任务。”

为了完成这一神圣使命，朱德总司令在河南濮阳专门同陈毅、粟裕等同志一块研究了作战部署，并亲自向野司机关和所属部队的团以上干部、战士代表作了动员报告。朱德同志形象生动地告诉大家：“对付第五军、第十八军、整编第七十五师等国民党主力部队，就是要用“钓大鱼”的办法。你想钓上一条大鱼，就不要性急，上钩后不要一下子就钓上来。因为你性急往上扯，大鱼尚未疲困，拼命扯往往会把钩索弄断。可以慢慢同它摆，在水里摆来摆去，搞上几个钟头，把它弄疲倦了，再扯上来，就把这条大鱼钓到手了。对付第五军就要用这个办法。”朱德同志说；“你们一定要下决心搞掉一两条这样的‘大鱼’。”

根据朱德、陈毅同粟裕同志制定的作战计划，五月三十日，我华东野司率领一、四、六、特种、两广等纵队，由东起魏山、张秋镇，西迄新庄集一线，在原留鲁西南之中原野战军十一纵策应下渡河。六月二日，我军全部渡过黄河后，准备会同山东兵团及南线的三、八、十纵队围歼邱清泉所属的七十二师、八十三师。但是邱清泉鬼得很，他和其它敌酋鉴于屡吃分兵作战之苦头，发觉我野司所率部队渡过黄河，立即收缩猬集于定陶、城武一线固守，另又匆忙将原来位于临沂的八十三师调至金乡、淮南地区的六十三师一百八十六旅调至商丘砀山沿线，苏北地区的七十二师及淮南的二十五师分别集中到新安镇、徐州待命策应，企图集中优势兵力迫我在鲁西南决战。这样我军虽然在六月五日及十二日曾两次准备围歼第五军和七十五师，但均因敌人步步为营集团固守，使我不能分割包围，因而放弃了原定作战计划。敌变我变。鉴于邱清泉集团兵力过于靠拢，无隙可击，而敌人又只把注意力放在南渡黄河的华野主力方面，开封城中和周围兵力不多，野司根据毛主席关于“先打分散和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和强大之敌”，“力求在运动中歼灭敌人”的作战原则，当机立断，决定改变在鲁西歼敌的决定，命令我们出敌不意，奇袭开封，借此分散鲁西南诸敌，以便在运动中寻机歼敌。

开封这座有名的古城，也是中原政治、军事、文化重镇和反动统治的神经中枢，是敌人长期设防的城市。蒋介石在其“国大”会议上，更是亲自向河南代表拍胸保证，开封决不会丢失。

开封守备力量比较强。故以整编六十六师十三旅所辖的三个团为主力，再加上六十八师一个团和河南保安部队七个团，共三万余人驻守开封。担任城防主力的六十六师，装备优良，擅长防守和冲击，常以少数步兵及自动武器配备于城墙、城门，主力则隐蔽于附近机动，炮火配合也较为密切。他们从城关到城内构筑了三道防线。设置了大量永久性或半永久性工事。六十六师师部设置在城内制高点龙亭之上，组成核心防御系统，敌人自吹为“固若金汤”，“可保无虞”。但敌人内部矛盾重重，军政之间不统一，指挥混乱，互相推诿。例如城防指挥本由河南省主席刘茂恩负责，但刘系地方长官，指挥不动正规部队，故又推给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但李亦同样，指挥保安部队困难很大，凡事仍须请示刘茂恩，在决策上往往失去时机。

一九四八年初，我们新式整军后，通过地方党和我们自己的侦察，对开封守敌的部署和工事构筑的情形有了大体的了解。对这些情报进行分析后，我们认为以三、八、十纵三个纵队，配合中原野战军一部，是可以将开封城攻取下来的。便向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建议攻打开封。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认为条件未成熟，未同意。

在此以后，我们利用作战间隙，继续搜集了开封守敌的情报。开封地下党的同志们，在白色恐怖下，一面作各阶层群众工作，一面冒着生命危险，大量搜集有关敌城防工事、兵力部署等情报迅速送到我们手中。我们对这些情报作了分析，并与敌人在洛阳守备工事作了相应的对比和研究。

当时华野指率一、四、六、特种、两广纵队已渡过黄河，可以靠近开封，直接配合攻城，地方党委也迅速组织了支前大军，因此，夺取开封的有利条件越来越成熟了。

六月十五日前后，我们行军经过黄泛区，进到了圉镇地区。中午休息时间，接到中央军委和粟裕同志的命令，要我们立即攻打开封，我们立即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待命，随后召集各纵司令员和政委到兵团指挥部驻地开会，传达上述命令，同时研究作战部署和打法，并草拟安民布告，宣布城市政策、入城纪律和注意事项。

圉镇位于杞县以南，要攻打开封，我们得转头向西北方向前进，因时间紧迫，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在紧张进行，我们将作战计划和部署情况分别报告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并将安民布告和有关城市政策的主要内容报请中央审批。党中央对开封战役非常重视，毛主席亲自拟安民布告和对开封守敌的喊话材料，由新华社发给随同我们兵团行动的新华社华东分社，由该社社长康矛召同志转告我们。我们立即赶印中央发来的布告，并布置前线各指挥部在阵前宣读对敌喊话材料的任务。

根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批准的开封战役作战部署。我们以暂归兵团指挥的中原野战军第九纵队进至中牟、张庄街地区，并指挥豫皖苏五分区七十一团破袭陇海路汴郑路段，阻击可能由郑州东援之敌。八纵从赤仓、陈留地区，以两天行程，于十六日晚完成对开封以西以南的包围；三纵从杞县、高阳地区，以两天行程，于十六日晚完成对开封以东以北的包围；兵团指挥部于六月十五日晚自圉镇出发，以两天行程进至开封附近指挥。此外，中原野战军一、三纵和华野十纵在上蔡、西平地区阻击敌十八军。北线兵团主力一、四、六、十、两广、特种纵队直插曹县、民权、兰封地区，正面阻击敌五军、七十五师、八十三师。豫皖苏独立旅附一分区地方武装，负责破袭内黄、民权至商丘段陇海路，并相机袭击兰封。万事俱备，夺取中原战略要地开封城的战斗即将打响了。攻城部队决心以实际行动响应华野首长号召：在夏季“打几个好仗，打开中原战局，改变中原形势，便利而后作战行动。”

六月十五日，敌空军侦察，在尉氏、通许发现我军部；六月十六日，在长葛、邸阁附近亦发现我军有大部队向东行动；杞县附近也有我军出现。但敌军首脑判断是我三、八纵队向鲁西南运动，参加作战。六月十七日，我军接近开封后下达了发起攻击的命令。吸取攻克洛阳的打法和经验，力求以奔袭手段袭占各关，尔后有依托地迅速突破城门进行速战速决，争取三至五天内解决战斗。

十七日晚战斗开始了，三纵一部配合八纵，首先肃清南关车站的农林试验场、东闸口、十六营房、苗圃以东及曹门关、宋门关区域之敌，并抢占了宋门关，尔后由东面、北面实施攻城。八纵首先肃清南关车站及飞机场、十七营房、七营房等以西区域及西门外之敌，尔后由南面、西面实施攻城。总攻前各关大部守敌被肃清。

十八日夜晚十一时，总攻开始了，夜幕笼罩着的开封城，弹雨横飞，炮火轰鸣，这座古老而宁静的城市，在接受着战斗的洗礼，我们为了抢时间，趁守敌惊慌失措，不给守敌以进一步加强城关防御的机会，采取了突然袭击。八纵六十九团三营乘我军炮火压制敌人之时，绕过城门外两侧的火力点，进行了连续爆破，结合突击，用五分钟时间突破小南门，抢占了城门楼，控制了小南门的阵地。当时敌人在小南门城楼上筑有环形防御工事，这对我军攻占城楼后利用原有工事打击城内敌人反扑，巩固突破口扩大战果，是十分有利的。但由于城门外两侧敌人的火力点尚未被扫清，打开的通道天亮后为敌内外火力封锁，遮断了我城内外部队的联系，但在城头上可以互相喊话。

小南门的丢失，使敌人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发起疯来，刘茂恩、李仲辛即派保安七旅旅长率部配合六十六师工兵营，辎重营疯狂进行反扑。敌人以密集炮火封锁了小南门我后续部队的进城道路，切断了已突入城中我军五个排与城外部队的联系，然后全力反冲锋，以图拔出这个楔入敌人的钉子，我入城部队陷入孤立，后续部队不能投入城内，情况异常危急。

我们命令入城部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到下午四时，以保证突破点的巩固，同时指挥八纵迅速组织后梯队重作突破。登上城楼的部队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在瓦砾浓烟中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部队尽管伤亡惨重，但还是死顶不退，决不让敌人夺去阵地。城外部队则加紧迅速扫清城门外两侧敌人的外围火力点，为腹背受敌的城内我军解围。

与此同时，我们命令正在攻击宋门的三纵，利用敌人炮火集中向小南门轰击和组织反扑时，加强对宋门的攻击，很快奏效，十九日上午就突破了宋门，当敌人指挥部发现宋门被我突破时，马上调集炮火对宋门进行猛轰，企图消灭我突击队于城门口，阻止我军前进。我们则利用敌人炮火间隙一下突进两个团，随后三纵将攻曹门的两个团迅速转到宋门投入城内，在站稳脚跟后，即分两路，向纵深发展，一部向小南门方向突击。向小南门方向突击的部队接受任务后，立即不惜一切代价，涉水过河，逐屋打通墙壁，迅速与小南门被围的八纵战友会合，这样，开封城内从小南门到宋门的东南角以及城墙均被我控制，形势对我军向纵深发展十分有利。八纵乘三纵突破守门敌人火力转向宋门之际，组织力量迅速扫清小南门外两侧敌地堡群，两度控制突破口，主力部队随即打入城内与城楼坚持部队会合，随后又相继突破大南门和西门。这样三纵、八纵主力部队全部突击城内。纵队指挥也进城亲临指挥，各部队多路向敌人纵深穿插进行激烈巷战，二十日晨兵团前线指挥部挺进城内理事厅街天主教堂指挥。敌人的反冲锋被打退了，率部反冲击的保安七旅旅长见势不妙，就在上午十一时向上司谎报“俘敌百余人”的战况后，即逃之夭夭。当晚敌六十六师把所有部队撤至龙亭、教养院和城西北角，保安部队撤至省政府。收缩防线固守待援。

正当开封之敌被围歼之际，敌人为挽救其被歼命运，急令十八军星夜兼程北援。六月十六日，已进至上蔡城及东洪桥西南地区。此时，我十纵正在舞阳、叶县地区休整。我们当即令其停止休整，会同中原野战军的一、三纵队，向上蔡地区开进，阻击敌十八军的增援。全体指战员不顾疲劳，一昼夜急行军一百八十里，十七日拂晓到达上蔡城近郊，当天与敌展开激烈战斗。指战员们顽强地坚守阵地，打退敌人多次攻击，杀伤敌人五千多名，迫使敌人不能前进一步，然后协同担任阻援任务的其它兄弟纵队，保证了夺取开封战役的胜利。

敌军原来估计我军即使攻打开封，也是由北面进攻，故在城北配置了较多炮火。但我军后来由南边发起攻击，与敌人估计相反，这样，敌炮火只好隔着龙亭向南发炮，威力大减。等我军迅速突破城门，敌炮兵只顾转移阵地，不能压制我军。况且敌军指挥官贪生怕死，只躲在碉堡里瞎指挥，不明外面战况。在开封守敌节节败退、处境危殆的情况下，蒋介石只好借助飞机的轰炸威胁我军，提高士气。蒋介石命令空军司令王叔铭不惜一切代价轰炸开封，仅六月二十日一天，就在开封投弹二十吨左右，合众社报道说：“蒋机轰炸开封的结果，已使和平居民死伤达六、七万之众。”为了避免和平居民惨遭敌机杀害，我们一突进城内立即命令部队打开四门，组织和协助群众疏散到城外安全地带。蒋军不但昼夜进行野蛮轰炸，而且又在城内外商业繁华地区及文化机关区域，到处纵火焚烧，肆意抢掠，甚至枪杀救火群众，当我们入城时，到处火光冲天，尸臭难闻。尽管这样，也挽救不了敌军败局和国民党反动派统治灭亡的命运。省政府很快被拿下了。这个钉子一拔，守敌顿时乱了阵脚，有的逃命，有的投降，有的居然溜入监狱想化装成犯人逃跑，结果全部为我就地监禁。堂堂的河南省主席刘茂恩更是逃命心切，独出心裁。他用鸭血涂抹全身，装成一个受伤的老“教授”，由他卫士的老婆扮作女儿，然后爬上一辆独轮车，混在疏散群众之中溜出了开封。

开封战役已近尾声，只剩下教养院、龙亭等地尚未解决。狗急跳墙，残余之敌还在拼死抵抗。原来开封战役打响后，蒋介石立即赶赴郑州、西安、徐州等地开会督阵，一面电令开封守敌与古城共存亡，固守待援，不准突围；一面速调七十五师、五军、十八军等部增援开封，以便对我攻城部队进行反包围。这时敌人的各路援军已在蒋介石的严令催督下逼近开封，连远在百里、数百里之外的苏北、淮南、山东的八十三师、七十二师、二十五师、六十三师也都拼命赶来。敌人各路援军不惜血本向我阻援部队猛攻，阻援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六月二十一日，开封守敌已能隐约听到增援部队的炮声，因此更加疯狂顽抗，梦想逃脱被歼厄运。

教养院是龙亭东面的重要卫星阵地。二十一日拂晓，三纵八师一部突入了教养院核心工事，但连遭敌反冲锋，陷入险境，突破口极有可能被敌封闭。这时，奉命执行穿插任务的“洛阳营”在与上级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主动以两个连兵力扑向教养院，几十名指战员在敌人的炮火下前仆后继，冲过硝烟弥漫的突破口，三分钟就全部冲进教养院，与反扑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在这关键时刻，这个营的三连也冲进突破口。在炮火的支援下，反扑之敌被打退了，战士们乘胜攻占了教养院内的制高点——大洋楼。可是尚未等我军部署就绪，敌人为了堵住这个致命的缺口，又从多路反扑过来。战士们来不及做工事，就利用敌人的尸体边隐蔽边还击。恼怒的敌人屡攻不克，就将所有的炮弹倾泻到我军阵地，九架敌机又轮番轰爆，子弹、炮弹、炸弹、汽油弹将这个不到三百公尺的阵地变成了火海。大洋楼被打塌了，战士们就到火海一般的前沿坚守。三连仅剩三人没有负伤。但战士们依然表示：“人在阵地在，剩下一个人也不能丢掉阵地！”就这样，凶残的敌人最后被我们的钢铁战士制服了。

教养院的核心工事攻克后，最后只剩下盘踞龙亭的残敌。在枪炮声中，我军兵团指挥部的几个同志一块登上了天主教堂的钟塔上观察龙亭敌情。龙亭是敌六十六师师部和十三旅旅部所在地。三面环水，只有正面夹在潘、杨二湖之间长达一华里的平直大道可通，攻击比较困难。敌人以龙亭为中心，在这个制高点附近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和炮阵地，部署了较强的火力和大量的兵力，妄图凭险一战，等待救兵。而且这时远处敌人援兵的炮火响得更紧了。鉴于这种情况，我们重新研究了作战方案，决定用缴获敌人的大量炮弹予敌以歼灭性轰击，一口气吃掉残敌。这最后一着的攻坚任务，交给了三纵八师的“郭继胜连”和八纵的一个连去完成。

六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时三十分，我军集中六百多门大小火炮向龙亭阵地猛烈轰击或抵近直接瞄准射击约半小时左右，摧毁了敌人的野战工事和绝大部分钢筋水泥工事。大部分敌人亦被炮火消灭和震昏。为了保护龙亭古迹和加强炮火直射命中威力，炮兵冒着生命危险抵近射击，爆破手也出生入死炸掉了挡道的地堡，攻击的道路打通了。七时十分左右，这两个连队在龙亭上胜利会师，开封战役终于胜利结束了。华野指机关已南下进抵开封附近，粟裕同志赶到开封城，在天主教堂内兵团指挥部同我们胜利会合。立即研究部署下一战役行动计划。

此次战役，我军消灭蒋军三万九千多人，活捉了敌六十六师少将参谋长游凌云、十三旅少将旅长张洁以下八名高级将领，恶贯满盈的六十六师中将师长李仲辛则被我追击部队击毙在城墙下。打下开封后，我军缴获了敌人大量粮款弹药。美联社六月二十六日上海电称：“共军在汴所获物资、武器与军火，使其能把华中作战支持到夏季。”尽管这有些夸大，但我们确实缴获了六千多支库存步枪，三千多桶汽油，三十二门高射炮，以及其它大批军用物资。为了能将这些胜利品运走，我们还请示华野首长专门向军委、中原局、华东局报告，命令四纵、特纵在兰封以西构筑阻击阵地，以求多控制一天，组织了大批民工进行抢运。

打开了开封这个中原战略要地，如同在敌人营垒里爆炸了一颗重型炸弹，使南京政府大为惊慌。河南的所谓监委、立委们吵吵嚷嚷，又哭又闹，不是到蒋介石处请愿，就是到参谋总长顾祝同那里跪地不起，闹得不可开交。而与蒋介石有隙的国防部长何应钦则幸灾乐祸地声称这次失败与国防部无关，开封整个战役都系蒋介石亲自指挥。南京立法院六月二十四日举行秘密会议，检讨中原战局，纷纷对蒋介石、何应钦的吹牛和保证失掉信心。何应钦后来说：“关于此次中原战事，最高统帅及参谋部所有幕僚人员，对于作战之策划及兵团行动之指导，自始迄今，殚精竭虑”。“开封城被匪突破太快”，“此事实出意外”。这都说明，我军攻破开封，确实打了蒋介石一记响亮而沉重的耳光。

开封，是我军在关内夺取的第一个省会城市，为今后继续解放大城市取得了经验。党中央对我军在开封的城市政策极为重视，毛主席除了亲自草拟安民布告和对开封守敌的喊话材料亲笔作了多处修改外。还专门指示，除刘茂恩一人之外，其余一概不究。接到中央的电报后，我们连夜改写布告等印发下去。各部队在战斗中，都很注意结合军事进攻，展开政治攻势，使不少敌军士兵，掉转枪口向敌人开火。如在攻克教养院的恶战中，当我军前沿指战员全部牺牲后，一个刚解放过来几天的新战士拿起机枪向敌人猛射，坚守住了阵地。开封解放后，我们立刻签署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封前线司令部政治部布告》。朱德同志在濮阳会议上曾经说过：“统一战线政策还是很重要的，反美反蒋的民族民主统一战线还要扩大，今后来参加这个统一战线的人，反对蒋介石的人还多得很，我们应当联合他们，否则就会把自己孤立起来。”遵照这个精神，我们一进开封城就分工专人着力抓好这项工作。唐亮同志住到一家银行，以主要精力亲自抓好城市政策工作。

经豫皖苏区党委介绍，我们把与我党有过交往、有影响的上层社会名流请出，维持社会治安。破城当晚十一时，由我军民运部长主持，召开了社会名流会议，在会上决定成立临时筹委会。这样就打破了部分上层人士对我军的恐惧和疑虑心理，在争取他们对我们的同情，对加深国民党内部的矛盾方面都起了重大的作用。连省政府秘书长也在我军宽大政策的感召下，感叹地说：“全国人心向你们。”他的儿子说：“国民党再进开封，我们无论如何不会再做事了。”

开封战役前，中央军委就颁发了入城纪律守则，华东野战军政治部也向攻城部队颁发了城市政策纪律的规定，号召大家做执行党的城市政策和革命纪律的模范。各攻城部队都成立了各级纪律检查组织。进入开封后，我军广大指战员都以遵纪守法、拥政爱民的实际行动来执行党中央制定的城市政策纪律，做好群众工作，给开封人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许多指战员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受难群众，有的甚至献出了生命。战斗结束时，战士们饥渴难忍，但也不碰成熟的桃杏。有个战士在无人的金店发现一堆金子，就包好交给附近群众，让他们转交给失主。为了使部队在给养、经费、弹药、物资、供给上实行 “取之于敌”的方针，广大指战员坚决执行华野前委提出的关于缴获物资处理的决定，做到了一切缴获都归公。对此连一些被俘蒋军也感叹不已。我军进驻开封虽然没几天，但党的政治主张和城市各项方针政策，解放军这支人民军队的光辉形象已经深入人心。难怪我军撤离开封时，鼓楼西街及其它几条街道商店门口都挂灯结彩，由商民站岗。直到敌人逼近，我军最后撤出，市民皆平安无事，无惊恐慌乱现象。许多群众涌上街头，夹道欢迎，纷纷称赞：“你们真是好队伍，过去那些反动宣传已经没有人相信了”。数百名教授、教员、学生、工程师及文化界知名人士，纷纷随军参加解放区工作和求学。开封战役结束后，我们曾专门向党中央写了一个报告，总结我们兵团执行城市政策的经验，毛主席阅后表示满意，给予我们表扬鼓励。新华社在“祝开封大捷”的社论中说：“我军攻占开封，不仅是蒋介石重点防御开始破产，而且把我军的影响留在了几十万人民心中。”

六月二十三日，党中央专门发来了祝贺开封大捷的电报：“庆祝你们解放开封省城及歼敌三万人的伟大胜利。尚望继续努力，为消灭蒋敌，解放全中国人民而战。”党中央的贺电，极大地鼓舞了广大指战员的斗志。六月二十六日，我们主动撤离了开封，向睢县、杞县方向转移，迎接新的胜利。



附录：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序列（1948年5月）：
司令员粟裕（兼），政治委员粟裕（兼），参谋长陈士榘（兼）、张震(兼），政治部主任唐亮（兼）。辖：一纵（司令兼政委叶飞）；三纵（司令孙继先、政委丁秋生）；四纵（司令陶勇、政委王集成）；六纵（司令王必成、政委江渭清）；八纵（司令张仁初、政委王一平）；十纵（司令宋时轮、政委刘培善）；特种兵纵队（司令陈锐霆、政委张藩）；先遣纵队（司令孙仲德、政委谭启龙）；两广纵队（司令曾生、政委雷经天）。

《夺取开封》一文系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九四八年开封前线司令部司令员、原军委工程兵司令员陈士榘上将所写《外线出击、转战中原》回忆录中的一节。本文生动翔实的描述了攻克开封——这个我军在解放战争中夺取的国民党在关内的第一个省会的战役经过。


洛阳战役结束，我们转移到洛阳以南的襄城、禹县一带进行短期休整，五月上旬，中央决定正式组成中原军区和中原野战军，由刘伯承同志任军区司令员兼野战军司令员，邓小平同声任军区政委兼野战军政委。五月二十三日，我们接到华东野战军指挥部陈毅、粟裕同志的电报，华野指示准备于五月二十九日前，率一、四、六、特种、两广纵队南渡黄河，指示我们设法吸引敌五军向淮阳前进。等该敌到达淮阳地区后，即北转并指挥豫皖苏地方武装（临时归我们指挥）适时破坏徐郑段和徐蚌段铁路。使敌在二十天内难以修复。假如敌五军因一、四、六纵等部南渡黄河而北上迎战，三、八纵即尾敌北进，准备会同南渡部队聚歼该敌。翌日，我们就向部队下达了吸引五军向南的命令，以策应华野指所率部队渡河。                          陈士榘（左）和陈赓在洛阳战役前线

正当我们按照陈毅、粟裕同志的指示向东北方向挺进的途中，刘邓首长来电，二野已在宛东赊旗（现为社旗县）以南地区抓住敌张轸兵团。要我们主力连夜进至平汉线，坚决阻击敌十八军的十一师向南驰援。五月底，十纵队在伏牛山地区配合二野的二纵进行马刘营战斗，我三、八纵队由周口、商水地区，经黄泛区到达漯河郾城及以南地区，节节抗击，连续运动防御至六月三日，胜利完成了阻击十一师的战斗任务，毙伤该敌二千二百余人，配合刘邓大军胜利进行了宛东战役，使敌十八军不能东援，保障了华野一、四、六、特种、两广纵队南渡黄河的行动。这时陈毅同志已到中原军区工作，粟裕同志任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六十四日，我们又奉粟裕同志命令挥师北上，进至睢县地区待命。

这时，我军从内线作战转入外线作战，又由战略防御转入全国范围的战略进攻，敌人已被迫由战略进攻改为战略防御，再由全面防御改为消极被动的分区防御，步步走向节节败退的困境。党中央军委针对中原地区敌我态势，确定华东野敌军夏季作战任务，以歼灭敌邱清泉兵团主力于陇海路开封徐州段及其南北地区为主，力争在四至八个月内歼敌五、六个至十一、二个旅。

邱清泉兵团（下辖五军和七十五师），是蒋介石布置在中原的主力兵团之一，全部美式装备，以定陶、城武为驻防中心。他们的作战意图是阻止黄河以北我军南下。死保中原地区。这支蒋军在中原地区民愤极大，他们到处强奸妇女，抢粮抓丁，无恶不作。单就郓城一带，一下就抓了两万名壮丁。队伍一到庄子，就强抢妇女，甚至将妇女分到各班，奸淫之后，还要老百姓拿银钱去赎。广大群众简直恨之入骨。我军有一个部队来到一个村庄，一个战士向一位老大娘借炊具，她听说我们是打五军的，连声说：“只要是打五军的，别说是借锅、借桶，这屋里的东西也随便你们用！”因此消灭五军，不论从战略需要上，还是从为民除害上，都是势在必行，正如野司首长给部队的信中指出的：“我们要解放中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四千万人民也好，巩固中原也好，建设华北也好，南下过江也好，加速蒋介石王朝灭亡也好，都非歼灭蒋介石国民党军在中原地区的主要兵团不可，其中包括邱清泉的第五军。这是革命战争历史上的一个伟大任务。”

为了完成这一神圣使命，朱德总司令在河南濮阳专门同陈毅、粟裕等同志一块研究了作战部署，并亲自向野司机关和所属部队的团以上干部、战士代表作了动员报告。朱德同志形象生动地告诉大家：“对付第五军、第十八军、整编第七十五师等国民党主力部队，就是要用“钓大鱼”的办法。你想钓上一条大鱼，就不要性急，上钩后不要一下子就钓上来。因为你性急往上扯，大鱼尚未疲困，拼命扯往往会把钩索弄断。可以慢慢同它摆，在水里摆来摆去，搞上几个钟头，把它弄疲倦了，再扯上来，就把这条大鱼钓到手了。对付第五军就要用这个办法。”朱德同志说；“你们一定要下决心搞掉一两条这样的‘大鱼’。”

根据朱德、陈毅同粟裕同志制定的作战计划，五月三十日，我华东野司率领一、四、六、特种、两广等纵队，由东起魏山、张秋镇，西迄新庄集一线，在原留鲁西南之中原野战军十一纵策应下渡河。六月二日，我军全部渡过黄河后，准备会同山东兵团及南线的三、八、十纵队围歼邱清泉所属的七十二师、八十三师。但是邱清泉鬼得很，他和其它敌酋鉴于屡吃分兵作战之苦头，发觉我野司所率部队渡过黄河，立即收缩猬集于定陶、城武一线固守，另又匆忙将原来位于临沂的八十三师调至金乡、淮南地区的六十三师一百八十六旅调至商丘砀山沿线，苏北地区的七十二师及淮南的二十五师分别集中到新安镇、徐州待命策应，企图集中优势兵力迫我在鲁西南决战。这样我军虽然在六月五日及十二日曾两次准备围歼第五军和七十五师，但均因敌人步步为营集团固守，使我不能分割包围，因而放弃了原定作战计划。敌变我变。鉴于邱清泉集团兵力过于靠拢，无隙可击，而敌人又只把注意力放在南渡黄河的华野主力方面，开封城中和周围兵力不多，野司根据毛主席关于“先打分散和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和强大之敌”，“力求在运动中歼灭敌人”的作战原则，当机立断，决定改变在鲁西歼敌的决定，命令我们出敌不意，奇袭开封，借此分散鲁西南诸敌，以便在运动中寻机歼敌。

开封这座有名的古城，也是中原政治、军事、文化重镇和反动统治的神经中枢，是敌人长期设防的城市。蒋介石在其“国大”会议上，更是亲自向河南代表拍胸保证，开封决不会丢失。

开封守备力量比较强。故以整编六十六师十三旅所辖的三个团为主力，再加上六十八师一个团和河南保安部队七个团，共三万余人驻守开封。担任城防主力的六十六师，装备优良，擅长防守和冲击，常以少数步兵及自动武器配备于城墙、城门，主力则隐蔽于附近机动，炮火配合也较为密切。他们从城关到城内构筑了三道防线。设置了大量永久性或半永久性工事。六十六师师部设置在城内制高点龙亭之上，组成核心防御系统，敌人自吹为“固若金汤”，“可保无虞”。但敌人内部矛盾重重，军政之间不统一，指挥混乱，互相推诿。例如城防指挥本由河南省主席刘茂恩负责，但刘系地方长官，指挥不动正规部队，故又推给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但李亦同样，指挥保安部队困难很大，凡事仍须请示刘茂恩，在决策上往往失去时机。

一九四八年初，我们新式整军后，通过地方党和我们自己的侦察，对开封守敌的部署和工事构筑的情形有了大体的了解。对这些情报进行分析后，我们认为以三、八、十纵三个纵队，配合中原野战军一部，是可以将开封城攻取下来的。便向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建议攻打开封。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认为条件未成熟，未同意。

在此以后，我们利用作战间隙，继续搜集了开封守敌的情报。开封地下党的同志们，在白色恐怖下，一面作各阶层群众工作，一面冒着生命危险，大量搜集有关敌城防工事、兵力部署等情报迅速送到我们手中。我们对这些情报作了分析，并与敌人在洛阳守备工事作了相应的对比和研究。

当时华野指率一、四、六、特种、两广纵队已渡过黄河，可以靠近开封，直接配合攻城，地方党委也迅速组织了支前大军，因此，夺取开封的有利条件越来越成熟了。

六月十五日前后，我们行军经过黄泛区，进到了圉镇地区。中午休息时间，接到中央军委和粟裕同志的命令，要我们立即攻打开封，我们立即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待命，随后召集各纵司令员和政委到兵团指挥部驻地开会，传达上述命令，同时研究作战部署和打法，并草拟安民布告，宣布城市政策、入城纪律和注意事项。

圉镇位于杞县以南，要攻打开封，我们得转头向西北方向前进，因时间紧迫，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在紧张进行，我们将作战计划和部署情况分别报告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并将安民布告和有关城市政策的主要内容报请中央审批。党中央对开封战役非常重视，毛主席亲自拟安民布告和对开封守敌的喊话材料，由新华社发给随同我们兵团行动的新华社华东分社，由该社社长康矛召同志转告我们。我们立即赶印中央发来的布告，并布置前线各指挥部在阵前宣读对敌喊话材料的任务。

根据中央军委和华野指批准的开封战役作战部署。我们以暂归兵团指挥的中原野战军第九纵队进至中牟、张庄街地区，并指挥豫皖苏五分区七十一团破袭陇海路汴郑路段，阻击可能由郑州东援之敌。八纵从赤仓、陈留地区，以两天行程，于十六日晚完成对开封以西以南的包围；三纵从杞县、高阳地区，以两天行程，于十六日晚完成对开封以东以北的包围；兵团指挥部于六月十五日晚自圉镇出发，以两天行程进至开封附近指挥。此外，中原野战军一、三纵和华野十纵在上蔡、西平地区阻击敌十八军。北线兵团主力一、四、六、十、两广、特种纵队直插曹县、民权、兰封地区，正面阻击敌五军、七十五师、八十三师。豫皖苏独立旅附一分区地方武装，负责破袭内黄、民权至商丘段陇海路，并相机袭击兰封。万事俱备，夺取中原战略要地开封城的战斗即将打响了。攻城部队决心以实际行动响应华野首长号召：在夏季“打几个好仗，打开中原战局，改变中原形势，便利而后作战行动。”

六月十五日，敌空军侦察，在尉氏、通许发现我军部；六月十六日，在长葛、邸阁附近亦发现我军有大部队向东行动；杞县附近也有我军出现。但敌军首脑判断是我三、八纵队向鲁西南运动，参加作战。六月十七日，我军接近开封后下达了发起攻击的命令。吸取攻克洛阳的打法和经验，力求以奔袭手段袭占各关，尔后有依托地迅速突破城门进行速战速决，争取三至五天内解决战斗。

十七日晚战斗开始了，三纵一部配合八纵，首先肃清南关车站的农林试验场、东闸口、十六营房、苗圃以东及曹门关、宋门关区域之敌，并抢占了宋门关，尔后由东面、北面实施攻城。八纵首先肃清南关车站及飞机场、十七营房、七营房等以西区域及西门外之敌，尔后由南面、西面实施攻城。总攻前各关大部守敌被肃清。

十八日夜晚十一时，总攻开始了，夜幕笼罩着的开封城，弹雨横飞，炮火轰鸣，这座古老而宁静的城市，在接受着战斗的洗礼，我们为了抢时间，趁守敌惊慌失措，不给守敌以进一步加强城关防御的机会，采取了突然袭击。八纵六十九团三营乘我军炮火压制敌人之时，绕过城门外两侧的火力点，进行了连续爆破，结合突击，用五分钟时间突破小南门，抢占了城门楼，控制了小南门的阵地。当时敌人在小南门城楼上筑有环形防御工事，这对我军攻占城楼后利用原有工事打击城内敌人反扑，巩固突破口扩大战果，是十分有利的。但由于城门外两侧敌人的火力点尚未被扫清，打开的通道天亮后为敌内外火力封锁，遮断了我城内外部队的联系，但在城头上可以互相喊话。

小南门的丢失，使敌人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发起疯来，刘茂恩、李仲辛即派保安七旅旅长率部配合六十六师工兵营，辎重营疯狂进行反扑。敌人以密集炮火封锁了小南门我后续部队的进城道路，切断了已突入城中我军五个排与城外部队的联系，然后全力反冲锋，以图拔出这个楔入敌人的钉子，我入城部队陷入孤立，后续部队不能投入城内，情况异常危急。

我们命令入城部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到下午四时，以保证突破点的巩固，同时指挥八纵迅速组织后梯队重作突破。登上城楼的部队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在瓦砾浓烟中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部队尽管伤亡惨重，但还是死顶不退，决不让敌人夺去阵地。城外部队则加紧迅速扫清城门外两侧敌人的外围火力点，为腹背受敌的城内我军解围。

与此同时，我们命令正在攻击宋门的三纵，利用敌人炮火集中向小南门轰击和组织反扑时，加强对宋门的攻击，很快奏效，十九日上午就突破了宋门，当敌人指挥部发现宋门被我突破时，马上调集炮火对宋门进行猛轰，企图消灭我突击队于城门口，阻止我军前进。我们则利用敌人炮火间隙一下突进两个团，随后三纵将攻曹门的两个团迅速转到宋门投入城内，在站稳脚跟后，即分两路，向纵深发展，一部向小南门方向突击。向小南门方向突击的部队接受任务后，立即不惜一切代价，涉水过河，逐屋打通墙壁，迅速与小南门被围的八纵战友会合，这样，开封城内从小南门到宋门的东南角以及城墙均被我控制，形势对我军向纵深发展十分有利。八纵乘三纵突破守门敌人火力转向宋门之际，组织力量迅速扫清小南门外两侧敌地堡群，两度控制突破口，主力部队随即打入城内与城楼坚持部队会合，随后又相继突破大南门和西门。这样三纵、八纵主力部队全部突击城内。纵队指挥也进城亲临指挥，各部队多路向敌人纵深穿插进行激烈巷战，二十日晨兵团前线指挥部挺进城内理事厅街天主教堂指挥。敌人的反冲锋被打退了，率部反冲击的保安七旅旅长见势不妙，就在上午十一时向上司谎报“俘敌百余人”的战况后，即逃之夭夭。当晚敌六十六师把所有部队撤至龙亭、教养院和城西北角，保安部队撤至省政府。收缩防线固守待援。

正当开封之敌被围歼之际，敌人为挽救其被歼命运，急令十八军星夜兼程北援。六月十六日，已进至上蔡城及东洪桥西南地区。此时，我十纵正在舞阳、叶县地区休整。我们当即令其停止休整，会同中原野战军的一、三纵队，向上蔡地区开进，阻击敌十八军的增援。全体指战员不顾疲劳，一昼夜急行军一百八十里，十七日拂晓到达上蔡城近郊，当天与敌展开激烈战斗。指战员们顽强地坚守阵地，打退敌人多次攻击，杀伤敌人五千多名，迫使敌人不能前进一步，然后协同担任阻援任务的其它兄弟纵队，保证了夺取开封战役的胜利。

敌军原来估计我军即使攻打开封，也是由北面进攻，故在城北配置了较多炮火。但我军后来由南边发起攻击，与敌人估计相反，这样，敌炮火只好隔着龙亭向南发炮，威力大减。等我军迅速突破城门，敌炮兵只顾转移阵地，不能压制我军。况且敌军指挥官贪生怕死，只躲在碉堡里瞎指挥，不明外面战况。在开封守敌节节败退、处境危殆的情况下，蒋介石只好借助飞机的轰炸威胁我军，提高士气。蒋介石命令空军司令王叔铭不惜一切代价轰炸开封，仅六月二十日一天，就在开封投弹二十吨左右，合众社报道说：“蒋机轰炸开封的结果，已使和平居民死伤达六、七万之众。”为了避免和平居民惨遭敌机杀害，我们一突进城内立即命令部队打开四门，组织和协助群众疏散到城外安全地带。蒋军不但昼夜进行野蛮轰炸，而且又在城内外商业繁华地区及文化机关区域，到处纵火焚烧，肆意抢掠，甚至枪杀救火群众，当我们入城时，到处火光冲天，尸臭难闻。尽管这样，也挽救不了敌军败局和国民党反动派统治灭亡的命运。省政府很快被拿下了。这个钉子一拔，守敌顿时乱了阵脚，有的逃命，有的投降，有的居然溜入监狱想化装成犯人逃跑，结果全部为我就地监禁。堂堂的河南省主席刘茂恩更是逃命心切，独出心裁。他用鸭血涂抹全身，装成一个受伤的老“教授”，由他卫士的老婆扮作女儿，然后爬上一辆独轮车，混在疏散群众之中溜出了开封。

开封战役已近尾声，只剩下教养院、龙亭等地尚未解决。狗急跳墙，残余之敌还在拼死抵抗。原来开封战役打响后，蒋介石立即赶赴郑州、西安、徐州等地开会督阵，一面电令开封守敌与古城共存亡，固守待援，不准突围；一面速调七十五师、五军、十八军等部增援开封，以便对我攻城部队进行反包围。这时敌人的各路援军已在蒋介石的严令催督下逼近开封，连远在百里、数百里之外的苏北、淮南、山东的八十三师、七十二师、二十五师、六十三师也都拼命赶来。敌人各路援军不惜血本向我阻援部队猛攻，阻援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六月二十一日，开封守敌已能隐约听到增援部队的炮声，因此更加疯狂顽抗，梦想逃脱被歼厄运。

教养院是龙亭东面的重要卫星阵地。二十一日拂晓，三纵八师一部突入了教养院核心工事，但连遭敌反冲锋，陷入险境，突破口极有可能被敌封闭。这时，奉命执行穿插任务的“洛阳营”在与上级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主动以两个连兵力扑向教养院，几十名指战员在敌人的炮火下前仆后继，冲过硝烟弥漫的突破口，三分钟就全部冲进教养院，与反扑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在这关键时刻，这个营的三连也冲进突破口。在炮火的支援下，反扑之敌被打退了，战士们乘胜攻占了教养院内的制高点——大洋楼。可是尚未等我军部署就绪，敌人为了堵住这个致命的缺口，又从多路反扑过来。战士们来不及做工事，就利用敌人的尸体边隐蔽边还击。恼怒的敌人屡攻不克，就将所有的炮弹倾泻到我军阵地，九架敌机又轮番轰爆，子弹、炮弹、炸弹、汽油弹将这个不到三百公尺的阵地变成了火海。大洋楼被打塌了，战士们就到火海一般的前沿坚守。三连仅剩三人没有负伤。但战士们依然表示：“人在阵地在，剩下一个人也不能丢掉阵地！”就这样，凶残的敌人最后被我们的钢铁战士制服了。

教养院的核心工事攻克后，最后只剩下盘踞龙亭的残敌。在枪炮声中，我军兵团指挥部的几个同志一块登上了天主教堂的钟塔上观察龙亭敌情。龙亭是敌六十六师师部和十三旅旅部所在地。三面环水，只有正面夹在潘、杨二湖之间长达一华里的平直大道可通，攻击比较困难。敌人以龙亭为中心，在这个制高点附近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和炮阵地，部署了较强的火力和大量的兵力，妄图凭险一战，等待救兵。而且这时远处敌人援兵的炮火响得更紧了。鉴于这种情况，我们重新研究了作战方案，决定用缴获敌人的大量炮弹予敌以歼灭性轰击，一口气吃掉残敌。这最后一着的攻坚任务，交给了三纵八师的“郭继胜连”和八纵的一个连去完成。

六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时三十分，我军集中六百多门大小火炮向龙亭阵地猛烈轰击或抵近直接瞄准射击约半小时左右，摧毁了敌人的野战工事和绝大部分钢筋水泥工事。大部分敌人亦被炮火消灭和震昏。为了保护龙亭古迹和加强炮火直射命中威力，炮兵冒着生命危险抵近射击，爆破手也出生入死炸掉了挡道的地堡，攻击的道路打通了。七时十分左右，这两个连队在龙亭上胜利会师，开封战役终于胜利结束了。华野指机关已南下进抵开封附近，粟裕同志赶到开封城，在天主教堂内兵团指挥部同我们胜利会合。立即研究部署下一战役行动计划。

此次战役，我军消灭蒋军三万九千多人，活捉了敌六十六师少将参谋长游凌云、十三旅少将旅长张洁以下八名高级将领，恶贯满盈的六十六师中将师长李仲辛则被我追击部队击毙在城墙下。打下开封后，我军缴获了敌人大量粮款弹药。美联社六月二十六日上海电称：“共军在汴所获物资、武器与军火，使其能把华中作战支持到夏季。”尽管这有些夸大，但我们确实缴获了六千多支库存步枪，三千多桶汽油，三十二门高射炮，以及其它大批军用物资。为了能将这些胜利品运走，我们还请示华野首长专门向军委、中原局、华东局报告，命令四纵、特纵在兰封以西构筑阻击阵地，以求多控制一天，组织了大批民工进行抢运。

打开了开封这个中原战略要地，如同在敌人营垒里爆炸了一颗重型炸弹，使南京政府大为惊慌。河南的所谓监委、立委们吵吵嚷嚷，又哭又闹，不是到蒋介石处请愿，就是到参谋总长顾祝同那里跪地不起，闹得不可开交。而与蒋介石有隙的国防部长何应钦则幸灾乐祸地声称这次失败与国防部无关，开封整个战役都系蒋介石亲自指挥。南京立法院六月二十四日举行秘密会议，检讨中原战局，纷纷对蒋介石、何应钦的吹牛和保证失掉信心。何应钦后来说：“关于此次中原战事，最高统帅及参谋部所有幕僚人员，对于作战之策划及兵团行动之指导，自始迄今，殚精竭虑”。“开封城被匪突破太快”，“此事实出意外”。这都说明，我军攻破开封，确实打了蒋介石一记响亮而沉重的耳光。

开封，是我军在关内夺取的第一个省会城市，为今后继续解放大城市取得了经验。党中央对我军在开封的城市政策极为重视，毛主席除了亲自草拟安民布告和对开封守敌的喊话材料亲笔作了多处修改外。还专门指示，除刘茂恩一人之外，其余一概不究。接到中央的电报后，我们连夜改写布告等印发下去。各部队在战斗中，都很注意结合军事进攻，展开政治攻势，使不少敌军士兵，掉转枪口向敌人开火。如在攻克教养院的恶战中，当我军前沿指战员全部牺牲后，一个刚解放过来几天的新战士拿起机枪向敌人猛射，坚守住了阵地。开封解放后，我们立刻签署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封前线司令部政治部布告》。朱德同志在濮阳会议上曾经说过：“统一战线政策还是很重要的，反美反蒋的民族民主统一战线还要扩大，今后来参加这个统一战线的人，反对蒋介石的人还多得很，我们应当联合他们，否则就会把自己孤立起来。”遵照这个精神，我们一进开封城就分工专人着力抓好这项工作。唐亮同志住到一家银行，以主要精力亲自抓好城市政策工作。

经豫皖苏区党委介绍，我们把与我党有过交往、有影响的上层社会名流请出，维持社会治安。破城当晚十一时，由我军民运部长主持，召开了社会名流会议，在会上决定成立临时筹委会。这样就打破了部分上层人士对我军的恐惧和疑虑心理，在争取他们对我们的同情，对加深国民党内部的矛盾方面都起了重大的作用。连省政府秘书长也在我军宽大政策的感召下，感叹地说：“全国人心向你们。”他的儿子说：“国民党再进开封，我们无论如何不会再做事了。”

开封战役前，中央军委就颁发了入城纪律守则，华东野战军政治部也向攻城部队颁发了城市政策纪律的规定，号召大家做执行党的城市政策和革命纪律的模范。各攻城部队都成立了各级纪律检查组织。进入开封后，我军广大指战员都以遵纪守法、拥政爱民的实际行动来执行党中央制定的城市政策纪律，做好群众工作，给开封人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许多指战员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受难群众，有的甚至献出了生命。战斗结束时，战士们饥渴难忍，但也不碰成熟的桃杏。有个战士在无人的金店发现一堆金子，就包好交给附近群众，让他们转交给失主。为了使部队在给养、经费、弹药、物资、供给上实行 “取之于敌”的方针，广大指战员坚决执行华野前委提出的关于缴获物资处理的决定，做到了一切缴获都归公。对此连一些被俘蒋军也感叹不已。我军进驻开封虽然没几天，但党的政治主张和城市各项方针政策，解放军这支人民军队的光辉形象已经深入人心。难怪我军撤离开封时，鼓楼西街及其它几条街道商店门口都挂灯结彩，由商民站岗。直到敌人逼近，我军最后撤出，市民皆平安无事，无惊恐慌乱现象。许多群众涌上街头，夹道欢迎，纷纷称赞：“你们真是好队伍，过去那些反动宣传已经没有人相信了”。数百名教授、教员、学生、工程师及文化界知名人士，纷纷随军参加解放区工作和求学。开封战役结束后，我们曾专门向党中央写了一个报告，总结我们兵团执行城市政策的经验，毛主席阅后表示满意，给予我们表扬鼓励。新华社在“祝开封大捷”的社论中说：“我军攻占开封，不仅是蒋介石重点防御开始破产，而且把我军的影响留在了几十万人民心中。”

六月二十三日，党中央专门发来了祝贺开封大捷的电报：“庆祝你们解放开封省城及歼敌三万人的伟大胜利。尚望继续努力，为消灭蒋敌，解放全中国人民而战。”党中央的贺电，极大地鼓舞了广大指战员的斗志。六月二十六日，我们主动撤离了开封，向睢县、杞县方向转移，迎接新的胜利。



附录：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序列（1948年5月）：
司令员粟裕（兼），政治委员粟裕（兼），参谋长陈士榘（兼）、张震(兼），政治部主任唐亮（兼）。辖：一纵（司令兼政委叶飞）；三纵（司令孙继先、政委丁秋生）；四纵（司令陶勇、政委王集成）；六纵（司令王必成、政委江渭清）；八纵（司令张仁初、政委王一平）；十纵（司令宋时轮、政委刘培善）；特种兵纵队（司令陈锐霆、政委张藩）；先遣纵队（司令孙仲德、政委谭启龙）；两广纵队（司令曾生、政委雷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