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评《出人头地》:成功的同时就是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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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评《出人头地》:成功的同时就是异化
十多年前,我写过一部长篇小说,描写了一个出身贫寒、性格怯懦的男孩如何从偏远的小镇跨入北京,在都市大世界中以超人的毅力与一套奇绝的方法战胜自己的弱点,征服复杂的环境,最后成为一个令全社会瞩目的成功者。然而,在成功的同时,男孩也丢弃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包括他十分珍视的爱情,那个美丽的女孩最终死在他的怀中。许多人认为这个故事形象地道出了“成功的同时就是异化”这个人类命运法则。
近日,朋友向我推荐一本新书——《出人头地》。该书主人公方唯一自幼沉醉在英雄的梦想中,野心与叛逆使他与现实格格不入。在屡屡闯祸之后,他成为众人眼里的坏孩子。在被学校勒令回家的日子里,无奈的母亲将他独自禁闭作为惩罚。正是这种非正常的成长经历更加剧了方唯一要“出人头地”的野心,他决心在成年后用“成功”来证明自己。苍天不负有心人,仅完成中专学业的他凭借着勤奋和努力,一步步爬上了证券公司高管的位置,成为受人羡慕的青年才俊。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以为这是一个缺乏公平和充满歧视的环境,因此毅然率众造饭,冒险与朋友联手开创理财和黄金公司,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聚拢了巨额财富,终于实现了 “出人头地”的梦想。然而,为了追逐利益,他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与合作伙伴从相互依靠到恶意倾轧,与真心相爱的女孩彼此伤害,最终上演的是一幕幕悲歌。
关于成功,在当代已成为大众追逐的人生理想。人人想发财,个个要做官,孰不知,成功的路并不好走,在许多时候,成功的同时也意味着某种失去。
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奋斗故事,人类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当我们阅读他们的真实故事时,其吸引人的魅力是相同的。无论是拿破仑的故事,还是爱因斯坦的故事,还是爱迪生的故事,还是凡•高的故事,还是曹雪芹的故事,还是鲁迅的故事,这每一个人物的真实故事之所以在人类的阅读中具有其吸引人的力量,是因为它们写了这个人类历史中的男性的一个重要故事,即一个男孩子奋斗成长的故事。这无疑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故事之一。
许多人都像本书主人公方唯一一样,历经坎坷,从卑微走向成功,而在成功时,又有成功者的人生悲剧。
希望这样的故事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给读者更多的感悟。在追求成功的路上多一点警醒,明白“出人头地”并非“唯一”的人生追求,甚至并不是一种理想化的生存状态。人们在追求成功的同时,很可能是人格的异化和友情与爱情的丧失。
读家:柯云路

柯云路评《出人头地》:成功的同时就是异化
十多年前,我写过一部长篇小说,描写了一个出身贫寒、性格怯懦的男孩如何从偏远的小镇跨入北京,在都市大世界中以超人的毅力与一套奇绝的方法战胜自己的弱点,征服复杂的环境,最后成为一个令全社会瞩目的成功者。然而,在成功的同时,男孩也丢弃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包括他十分珍视的爱情,那个美丽的女孩最终死在他的怀中。许多人认为这个故事形象地道出了“成功的同时就是异化”这个人类命运法则。
近日,朋友向我推荐一本新书——《出人头地》。该书主人公方唯一自幼沉醉在英雄的梦想中,野心与叛逆使他与现实格格不入。在屡屡闯祸之后,他成为众人眼里的坏孩子。在被学校勒令回家的日子里,无奈的母亲将他独自禁闭作为惩罚。正是这种非正常的成长经历更加剧了方唯一要“出人头地”的野心,他决心在成年后用“成功”来证明自己。苍天不负有心人,仅完成中专学业的他凭借着勤奋和努力,一步步爬上了证券公司高管的位置,成为受人羡慕的青年才俊。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以为这是一个缺乏公平和充满歧视的环境,因此毅然率众造饭,冒险与朋友联手开创理财和黄金公司,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聚拢了巨额财富,终于实现了 “出人头地”的梦想。然而,为了追逐利益,他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与合作伙伴从相互依靠到恶意倾轧,与真心相爱的女孩彼此伤害,最终上演的是一幕幕悲歌。
关于成功,在当代已成为大众追逐的人生理想。人人想发财,个个要做官,孰不知,成功的路并不好走,在许多时候,成功的同时也意味着某种失去。
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奋斗故事,人类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当我们阅读他们的真实故事时,其吸引人的魅力是相同的。无论是拿破仑的故事,还是爱因斯坦的故事,还是爱迪生的故事,还是凡•高的故事,还是曹雪芹的故事,还是鲁迅的故事,这每一个人物的真实故事之所以在人类的阅读中具有其吸引人的力量,是因为它们写了这个人类历史中的男性的一个重要故事,即一个男孩子奋斗成长的故事。这无疑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故事之一。
许多人都像本书主人公方唯一一样,历经坎坷,从卑微走向成功,而在成功时,又有成功者的人生悲剧。
希望这样的故事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给读者更多的感悟。在追求成功的路上多一点警醒,明白“出人头地”并非“唯一”的人生追求,甚至并不是一种理想化的生存状态。人们在追求成功的同时,很可能是人格的异化和友情与爱情的丧失。
读家:柯云路

第一章

(一)
方唯一出生于1969年的北京,父母是小学教师,因只想要他一个孩子,所以起名唯一。
唯一孩童时代,文革尚未结束,他在懵懂之间,便被电影和小人书中的英雄们紧紧包围:像《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红灯记》的铁梅、《闪闪的红星》的潘冬子、他都能在大人面前生动而不知羞臊地模仿和表演,并以此赢得他们的逗笑和夸奖。
“小人书”里的:邱少云、董存瑞、黄继光、罗盛教、张思德、刘胡兰、刘文学、雨来、炮靶子王成更是他如数家珍,耳熟能详。方唯一不懂得崇高的革命理念,但已潜移默化地走进了英雄的世界,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初对英雄的敬仰无外乎就是:一不怕疼,二不怕死。
不知从何时开始,方唯一心里有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小人”,那“小人”如影随形,专和唯一作对。
他恶毒地说:“你胆太小,当不了英雄,还特别怕疼,上回胡同里的小孩把你按在墙上,用手掐你的脸,你吓得一动不敢动,要不是被你妈看见,轰走了他,你都快哭了。”
“闭嘴”,唯一嘴里像自言自语,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恼羞成怒,抬手拍打在肚子上。屋里扫地的妈妈诧异地看着他,唯一坐在小板凳上满脸通红。
儿时夏天闷热的晚上,院里的人都吃过了晚饭,唯一的爸爸喜欢把院子里的小孩统统叫到身边,考他们一些儿歌背诵、或简单的算术加法,方唯一直到现在,仍觉着他这种行为很低级,很无聊,像是阶级斗争在儿童中的延续。
背儿歌最快的是黄红;做加法最好的是魏杰,而方唯一总是胡说八道或张目结舌,并对小朋友产生嫉妒和恶意贬低,经常遭到爸爸的白眼和训斥,甚至当众对其人身迫害。
“小人”此时更会不失时机地跳出来讥笑他“你太笨了,成不了英雄,看看人家潘东子。”方唯一就这样在忽冷忽热中倍感着儿时的崩溃。
在他5岁的夏天,妈妈带学生到北京西山下乡学农,不慎掉进了10米深的枯井,腰部脊椎粉碎性骨折,被送回了城里的积水潭医院,爸爸那时很辛苦,既要伺候住院的妈妈,又要照看唯一。
院里的阿姨、幼儿园的老师不厌其烦地关心他:“唯一,你想不想你妈妈啊?”
在唯一看来这是一个非常恶毒残忍而且傻x的问题,就像去问一个用血布裹着手的人:“手指砸断了,疼不疼啊?”
方唯一总是抬起头,看着她们的眼睛笑咪咪地说:“一点都不想,”然后使劲地摇摇头,加以补充,等待看她们失望诧异的神情。
晚上回到家,爸爸忙着做饭,方唯一坐在黑暗的里屋,想着医院里的妈妈,泪水再也不受他的控制,夺眶而出,他慢慢离开凳子,走到立柜镶嵌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小孩因要憋住抽泣而紧紧地捂住嘴巴,泪水仍在不听话地流淌。他扭转身胡乱的抹着眼泪和鼻涕,生怕爸爸看见。
小人在黑暗中柔柔地说:“英雄是不会哭的,你成不了英雄。”方唯一无言的说:“我都忍了一下午了。”

(二)
方唯一不到6岁便上了小学,当他初长成人,升入初二时,除了班里的几个女生,他的身高是最矮的,但他在学校里的名声很大,是年级甚至学校里比较著名的玩闹。这项荣誉的取得是和英雄情结,特别与“小人”的激励分不开。方唯一认为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最根本的就是勇敢的品质,“小人”却常常告诫他:“英雄是高大的。”
新的苦恼,和对英雄不懈的追求,促使方唯一和比自己高的孩子对打,他在这方面对自己要求很严,进步很快,不久以后,他克服了恐惧,打架变成了游戏。
唯一面对站在墙边的高个子,他会突然飞起一脚,狠踢对方的裆部,然后迅即摆腰发力,左右的弓拳打在对方的太阳穴上,眼看着对方蜷缩着倒地。
在一场场的殴斗中,他发现了自己的长处,只要是对方占了便宜,他就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用层出不穷的办法在对方身体上找回更大的便宜。久而久之,很少有人再敢向他叫板了。
但是寂寞难耐,孤独求败,他开始了不断的自我挑战,最值得称道的是:方唯一在初二就成功的发动了以楼层为单位的群体性互殴运动。互殴的性质其实是半真半假,正因为斗争缺乏真正的血腥和残忍,所以参与人数之多,规模之大,场面颇为壮观。扫帚、簸箕满楼飞,一盆盆脏水瓢泼般顺着楼梯泼向楼下进攻的同学。短兵相接,墩布、桌椅发出互击碰撞的声音。
方唯一看着老师惊怒诧异的目光,看着女生和班干部抱头鼠窜,吱吱乱叫,他陶醉了,那是一种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都能乐出声的陶醉,他要告诉不断闪现出来折磨他的“小人”:“我是英雄!”。
方唯一终于嘬到头了,初二的期末考试刚刚结束,他妈妈就被叫到了学校,学生处的头告诉她:“方唯一严重扰乱学校秩序,多次唆使本校同学,并勾结社会上的人在校内外群殴打架,给学校造成极坏的影响,并且屡教不改,经研究决定,暂且保留其学籍,但下学期不要再来了,回家好好反省,期末可到校参加中考。”
方唯一的妈妈听了以后,整个人呆住了,半天缓不过神来,泪水涌上眼眶,方唯一赶紧低下头,迅速地使头部、颈部和背部的肌肉充分紧张起来,以增强其抗击打的能力。  
班主任站在一旁诚恳地说:“咱们都是当老师的,又是老同学,这已经是我和学校争取的最好结果了。方唯一虽然太闹,但学习还是班里的中上等。在家自学吧,你们也帮着补习一下。”
妈妈好像使劲点着头,发出含混的声音:“谢谢,谢谢,我知道,让你们费心了!”
第二章

(一)
方唯一很幸运,回到家里,并没有因此惨遭父母的毒打,只是感到爸妈对他明显的冷漠。自此以后,他开始了漫长的家牢生活,父母清晨上班,他被锁在家中,爸爸还特意将绿色的小方锁换成了令人生畏的大黑锁。
他在里外屋之间窜来蹦去,登高爬低,将家里所有的箱子,柜子打开,逐一翻查,他有了惊奇的发现:在一个棕木箱子底层,有很多小方盒,打开以后,是薄薄锡纸包裹着的打火机。每一个都是崭新的,很压手,壳是铁的,镀着彩色的图案,顶部是亮晶晶的不锈钢杠杆式按钮,轻轻一按,“嘎巴嘎巴”地脆响,但就是打不着火了。
方唯一想,这不是电影里国民党特务用的玩艺吗,怎么家里会有啊?他继续翻箱倒柜,又有了更多的收获: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金戒指;解放前地主家里桌上摆放的、像石屏一样的东西,很沉很重,硬木基座上雕刻着精细的图案;多张发黄的老照片,上面有一些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有的照片后面还有小字题记,方唯一依稀的辨认出上面的人,有的他认识:这张站在水池前的是太姥姥;那张抱着小孩,穿着合体旗袍,坐在长廊里的是姨姥姥;这张穿着西服的是姥爷。
他们都很年轻,都很漂亮,看起来美滋滋的很得意,但一想到这些人眼前的衰老与邋遢,方唯一第一次有了一种人生无常的感受。
讨厌的“小人”无声地说:“你们家全他妈的是坏人,所以没有解放军的亲戚。你看那枚大铜钱上还有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呐。”。方唯一赶紧将这些破烂照原样收拾,合好沉重的箱子盖,坐在床上气咻咻地看着窗外发呆。

(二)
这天早晨,父母上班之后,方唯一坐在外屋饭桌前喝着稀饭,目光停留在墙角的纸箱子上。他知道里面好像是书,走过去打开箱子,看到了一本本的文学期刊,他蹲在纸箱旁扒拉、翻看着,有《收获》、《十月》、《当代》、《花城》,还有很多小说,方唯一记得妈妈每个月会将读完的杂志放进去,但始于何时,他想不起来了。
至此以后,方唯一找到了幸福的寄托,家牢变成了乐园。他每天早早醒来,假寐在床上,等父母走后,他一窜而起,奔到纸箱边,拿出看了一半的文学期刊,跳回床上如饥似渴地读着。中午吃两口昨日剩下的饭菜,继续看书,经常看得昏天黑地,临到父母下班前,他收起杂志,匆匆坐在桌旁,开始全神贯注高效地学习。
方唯一不停地在语文、数理化、英语书上用铅笔、钢笔、圆珠笔划着道道,在本子上夸张地做着其实没有必要、但看起来极为细致认真的笔记。父母到家,看见他拿着课本那副痴痴呆呆的傻样很是欣慰。走上前来,看见书上各色的笔道,和密密麻麻的笔记,忍住笑意,转身做饭去了。
“王老师,唯一现在真老实,整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上午过去,趴着窗户往里看,瞅见他躺在床上看书呐。”院里的曲姥姥告诉正在洗菜的妈妈。
“是啊,自己学得挺认真,早这样多好,省得锁在家里。”妈妈愉快地说。
“嗨,一个孩子,一个路数。你让他出来玩玩,可别给他关傻了,监狱还放风呢!”
方唯一竖起耳朵听着,竟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样的生活确实不错,他决定以后每天学习时间延长一小时,以巩固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夏日夜晚,唯一在外屋只穿内裤,光身躺着。在里间,父母已经熟睡,能够听到父亲微微的鼾声。院里有棵巨大的臭椿树,庞大的树冠几乎笼盖了半个院子,枝叶在徐徐的风中微微摇颤,摇碎了床前的月光,投影在地上,一片婆婆娑娑。
他起身弯腰够着点燃的蚊香,轻轻吹去一段灰烬,露出星红的火头,从凉席下摸出《收获》文学月刊,无声地翻到《人到中年》,他在床上慢慢躺平,用香火头照亮,继续看着下午未读完的部分。
在生死的弥留冥茫中,眼科大夫陆文婷幻象着她昔日与爱人平凡的爱;幻象着孩子,和对孩子缺失的爱;幻象着浓荫密布的医院,和一个个渴望光明的病人;幻象着官员夫人双重人格的可憎。她太累了,累的希望向死界去逃避,却又无法割舍生世的爱。
丈夫傅家杰半跪在病床前,含泪吟咏着他们青春相恋的诗篇:“我愿意是激流\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
她侧过脸久久注视着爱人含混地说:“我不能游了。”
傅家杰忍下眼泪又念道:“我愿意是荒林\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在我稠密的\树林间做窝,鸣叫。”
陆文婷又轻轻地说:“我飞不动了。”
傅家杰心痛难忍,仍含泪念下去:”我愿意是废墟\只要我的爱人\是青春的常青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
陆文婷流出两行晶莹的泪珠,默默地顺着眼角滴到雪白的枕头上,她吃力的说:“我攀不上去了。”
傅家杰伏在她身上哽咽起来,“是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方唯一吹去香头上的灰烬,火星飘落,灼痛了前胸,他合上书,塞回凉席下,将蚊香插牢在支座上,唏嘘地躺着。看不见的小人在黑暗中说:“你哭了。”
方唯一无声地答道:“那是蚊香烟熏的”。在静静的月夜里,他昏然睡去。
夏去冬来,方唯一在家呆了半年。寒假前,他去参加期末考试,各科成绩均在85分以上,妈妈兴奋异常,对班主任夏老师止不住地笑,不可抑制而又谦虚地介绍着教子经验。
夏老师讪笑地说:“还是让他在家接着自学吧”。妈妈看看唯一,唯一连声说:“好,太好了。”妈妈叹了一口气,带着他又回家了。
父母一进家门,就催促方唯一出去“放风”,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个孩子越来越呆头呆脑了。
方唯一站在胡同昏黄的路灯下,感受着冬天傍晚凄清的冷,抬头仰望黑幕般的夜空,早已是寒星烁烁,弯月高悬,低头踢着脚边的残雪,嘴里念着顾城的诗句:“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
方唯一最喜欢北岛的《宣告》:“宁静的地平线\分开了生者和死者的行列\我只能选择天空\决不跪在地上\以显出刽子手们的高大\好阻挡自由的风\从星星的弹孔里\将流出血红的黎明。”每当他念到此处,就会感到一种悲壮和崇高油然而生。
半年多了,方唯一从玲珑苏州的《美食家》,到三省交界的《芙蓉镇》;从云南原始森林的《大林莽》,到《今夜有暴风雪》的北da荒。他跟随着书中的人物,痴痴迷迷地感受着生活的艰辛与无奈;感受着“文革”年代惨绝人寰给中国带来的悲哀与反思;感受着主人公壮烈激怀的革命梦想,和被愚弄后的淋淋血伤与顽世不恭;感受着噩梦般《蹉跎岁月》的百味人生。
方唯一觉着这些作家太了不起了,他再次仰起头,对着寒星寥寥的夜空,向他们深深地致敬。
(三)
光阴荏苒、世事变迁,英雄们的名字已被雨打风吹散,但英雄的精神永存,像病毒变异一样,紧贴时代脉搏,与时俱进地升级为对物质追逐的渴望。只有金钱与财富成功的占有者,才能成为新时代的英雄,才有资格遭到人民的敬仰与传颂。昨天越是英雄情结浓厚的人,今天也就越被出人头地的欲望折磨得死去活来。
电脑右下角,一条小鱼在闪动,方唯一点击鼠标,屏幕上出现了童言的对话框,一行小字也跃然屏上:“故事不错,自己写自己特过瘾吧?”
“不敢面对自己,就去解剖别人,俗称鸡贼。我连名字都用真的。”方唯一在键盘上,快速地敲着。
“你给陈瓒看过吗?”
“惭愧,她能委身于我,此文功不可没。”
“和你接触几次,知道我对你的评价吗?”
“你说说,我听听。”
“不自夸,勿宁死。”
“这点上,我不如你爸有本事,出书比女人生孩子都快,前言是感谢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正文是东拼西凑、南剽北窃的一堆废话,最后烫金精装,理直气壮地称为著作。陈瓒专门收集你爸的废品,在书柜里码了一排,每逢客人来访,就说:这都是我导师的著作。什么时候也能有一群别有用心的傻帽替我敲锣打鼓,那才叫档次呐。我都快嫉妒死了。”
“你不刻薄别人,能死啊!”       
“对不起,一说实话就伤人。陈瓒是明天回来吗?”
“陈大律师出差的归期,怎么问我?你可是她丈夫。”
“你还是她助理呢,当然问你了。谁说丈夫就得什么都知道?朋友知道的事,丈夫未必知道,这年头许自夸,不许自大。”
“我真不明白,陈瓒一个法学硕士,当初怎么看上你了?”
“怎么说话呐,她找我,按老话讲叫上嫁。我现在也是证券公司的高管,具有硕士研究生的同等学历。你瞧瞧,同等学历,我特喜欢这词,要没它,一大群人都没法安置了。”
“厚颜无耻,我要下线了,不想和你聊了。陈瓒明天下午回来,你陪她吧,晚上别上网了。”
“聊了几天上瘾了?是不是恨陈瓒回来的太早啊?”
“方唯一,你无耻,少挑拨我和陈瓒的关系。我爸常说:我们三个人是老中青,他还让我多向陈瓒学习呐。”
“多恶心的话,老的都长绿毛了。我教你,别和老中学,他们除了求生之道,就是扒名逐利。以后跟我学,不堕落。”
“学你厚颜无耻,算了吧。给你附录一首苏轼的诗,作为看你文章的回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晚安!”。
“自由小鱼”的图标随之失去了色彩,瞬间黯然,变成了灰色。
方唯一感到怅然,他靠在椅背上,对窗望去,冬日的夜空中挂着的不是缺月,而是一轮亮似银盘圆圆的满月。他眼前出现了童言清秀白皙,和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个个生动的影像纷至沓来。

第三章

(一)
    短信提示音铿镪地响起,方唯一抓起手机并按键,看到宽大的屏幕上写着:“明天下午3点,闲雨轩茶楼见,有要事相告 。赵思锦”。
赵思锦是合众证券的副总裁,方唯一的顶头上司,对他有知遇之恩。在过去的日子里,赵总器重他,甚至是忍让他,充分地利用他,方唯一才有可能像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
那是三年前,方唯一在东南证券做经纪人,有个同事叫齐秉德,在营业部做咨询,闲暇之余,出了本股票分析的书,还在证券报纸搞了个专栏,三混两混,2001年跳槽到合众证券,当上了下属营业部的总经理。
第二年年底,他力邀方唯一加盟,头衔是营业部总助,但总公司不做正式任命,不发聘书,月薪2000元,加个人和团队的销售提成。
“唯一,条件一般,但我保证,只要你干出成绩,职务、月薪全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现在连底薪都没有,东南证券的手续费提成比例才10%,是券商中最低的,那个操蛋老总还看你不顺眼,一直在找你茬儿吧。”齐秉德吐沫横飞地说。
“你看上我什么了?”方唯一问道。
“当然是你的销售能力,和你的客户了。”
方唯一跳槽的第10天,一个萧瑟冬日的下午,他正在办公室给几个新人做培训,齐秉德推门探头叫他,俩人走出写字楼,呼啸的北风呜咽着,迎面掠过,方唯一打了个寒颤,他们钻进别克轿车。齐秉德拧开车内的暖气,转过一张冻得青红的糙脸,眼神游离而哀伤。
“出事了?”方唯一隐隐地感到一丝不祥。
“我被免职了。”齐秉德沮丧地说。
方唯一始料不及,变化如此突然,一切都像在开玩笑,他嘴唇发干,唇皮爆裂,用牙狠狠地嘶咬着。热情与渴望,向往与憧憬,转瞬消失,好似从前一样,这种境遇反复上演,他已多次体验过这种灰冷的心境。
“唯一,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没和你说清楚。”方唯一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两周前,总裁章中道找我谈话,说自从我接手营业部后,业绩大幅下滑,今年缩减营业部面积时,客户流失严重,两年了,业务不见起色,给我限期一个月,如果还没转机,就地免职。今天中午,他通知我被免职了,让我明天回总部报到重新任用,你也一起去,他要见见你。”
“我们不是在招聘经纪人吗,这几天,我从东南证券拉来了800多万,你没和他说吗?”
“我都说了,而且也没到一个月的大限呐!可他根本就不听,说这是公司决定,有意见保留,不服从辞职。”
方唯一明白了,齐秉德是拉他来堵枪眼的,他转头透过车窗,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枯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剧烈的摇摆着,像疯狂舞动的双臂,诉说着:“无奈与不是。”
“你找找孟董事长,你他妈的不是吹和他有交情吗?”方唯一回头盯着齐秉德质问。
“别提丫的,他最不是玩艺儿,吃爷喝爷还办爷!今年十一,我去他家送礼,他娘的什么都没说,这次顶替我的,就是他原来的老部下,说白了就是咱没根。”齐秉德低着头狠狠地说道。
“唯一对不起,让你也受连累了。我送你回家吧。”方唯一莫衷一是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轿车驶上大街,掠过一盏盏闪熠着光亮的路灯,飞驰过骑车的人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方唯一坐在昏暗的车里,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他自嘲地想,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从中专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工厂技术科,因一无所长,被下放车间劳动。受车间主任恩赐,他永远都上着夜班,在阴冷空旷的厂房里,他像狗一样,穿梭在四台鈧钪做响的机床前。
春寒料峭的凌晨,他穿着肮脏得已看不出颜色的工作服,疯一般地骑着单车,在马路上引吭高歌:“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歌声飘散在街头,只有寒风凛冽地合唱。
东南证券辞了,新工作要是没了?他在东南证券的客户将无处转移。那是他几年累积的心血,所有客户资产累计2亿多元。即使再找一家证券公司,重新去做经纪人,也将损失惨重。方唯一脑子里像塞满了棉纱,理不出丝毫的头绪。
“是这吧?还往前点?”齐秉德沙哑的声音,终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就停这吧。老齐,章中道调你去总公司做什么?”方唯一突然想起了这个早就想问,却又被疏漏的问题。
“听他说:总公司新来了个副总裁,姓赵。要成立网上交易部,调我去帮忙,其实是先把我挂起来,当然我要主动滚蛋,他们是最高兴了。章中道明天见你,能不能留下,由他决定。”
方唯一心情忐忑地下了车,朝自家单元门走去,脚下的路有千万条,那是对功成名就、对有钱有权、对含玉出生的幸运儿讲的,如果你要问:在瑟瑟风中出卖体力的农民工,为什么不去走一条烁烁生辉的金光大道,你就是一个混蛋。
而此时此刻,对于方唯一来说,33岁仍然朝不保夕,脚下的路就这一条!在过去漫长而没有荣耀的日子里,他渴望机会,没有机会的生命就像秋天的落叶无聊而枯燥。方唯一时常感到自己像黑夜荒坟上的孤狼,引颈哀号,注视着心怡的远方,又无路可往。
方向的《出人头地》怎么北京晚报也转载评论了?面子还真大,北京晚报按说比晨报牛啊!谁给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