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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15:55:10


第一章 一个怪人
 
  1

  此刻,喧嚣已经止息。硝烟犹如一缕淡淡的灰雾,笼罩着满目疮痍的土地,在这片几平方英里的土地上,以前人们曾经大声叫喊,在疯狂的仇恨中互相厮杀。之后,长期的争斗使他们精疲力尽,彻底崩溃了。此刻,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如果不是安宁,便是暂时的寂静。
  然而,宁静与此时此地并不相容。这里即刻又被一片呜咽、痛苦的呻吟和口渴的喊叫声以及面对死亡的祈祷声所湮没。这些哭泣、叫喊和呜咽声在炎夏的烈日下往往会延续很久。随后,这些蜷缩的躯体便会渐渐地安静下来,停止挣扎,散发出一股使过路人感到恶心的臭味。越来越多的人便死无葬身之地。
  麦子不再有人收割了。春天来临时,树木也不再开花了。在通向山岭的斜坡上,既无人说话,也无人劳动。湿淋淋的草堆也对这荒凉的一切和无谓的死亡发出阵阵的抱怨声。
  过去光荣的名字现在变得更加光荣了,但仅仅是一些名字在不同的时期发着回声——铁旅、新汉普夏第五纵队、明尼苏达第一纵队、马萨诸塞第二纵队以及缅因第十六纵队等等。
  此外,还有一位伊诺克·华莱士。
  他手中还拿着破碎的钢盔,手上全是血泡,脸上满是污泥,鞋上粘满了灰尘和血迹。
  华莱士依然活着。

第一章 一个怪人
 
  1

  此刻,喧嚣已经止息。硝烟犹如一缕淡淡的灰雾,笼罩着满目疮痍的土地,在这片几平方英里的土地上,以前人们曾经大声叫喊,在疯狂的仇恨中互相厮杀。之后,长期的争斗使他们精疲力尽,彻底崩溃了。此刻,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如果不是安宁,便是暂时的寂静。
  然而,宁静与此时此地并不相容。这里即刻又被一片呜咽、痛苦的呻吟和口渴的喊叫声以及面对死亡的祈祷声所湮没。这些哭泣、叫喊和呜咽声在炎夏的烈日下往往会延续很久。随后,这些蜷缩的躯体便会渐渐地安静下来,停止挣扎,散发出一股使过路人感到恶心的臭味。越来越多的人便死无葬身之地。
  麦子不再有人收割了。春天来临时,树木也不再开花了。在通向山岭的斜坡上,既无人说话,也无人劳动。湿淋淋的草堆也对这荒凉的一切和无谓的死亡发出阵阵的抱怨声。
  过去光荣的名字现在变得更加光荣了,但仅仅是一些名字在不同的时期发着回声——铁旅、新汉普夏第五纵队、明尼苏达第一纵队、马萨诸塞第二纵队以及缅因第十六纵队等等。
  此外,还有一位伊诺克·华莱士。
  他手中还拿着破碎的钢盔,手上全是血泡,脸上满是污泥,鞋上粘满了灰尘和血迹。
  华莱士依然活着。


  德莱温·哈德威克将一支铅笔在手掌上来回地搓动着,这是一种令人讨厌的动作。他深谋远虑地看着自己办公桌对面的那个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哈德威克说。
  “噢,你们是国家科学院,我想……”
  “而你们是情报局。”
  “听着,博士,假如你愿意,我们可以将这次访问看作是非官方的。你就把我看作是一位遇到了问题而前来找你帮忙的普通市民好了。”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我不知怎样才能帮你。你说的这件事情是这么含含糊糊,而且又缺乏依据。”
  “该死!伙计,你总不能否认我手中掌握的这些证据吧。”克劳德。刘易斯说。
  哈德威克说:“好吧,让我们从头谈起,一点儿一点儿地来分析。你说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此人名叫伊诺克·华莱士。”刘易斯说,“他的实足年龄已经124岁了。1840年4月22日,他出生在威斯康星州的一个农场里,离米尔维尔镇才几英里。他是吉狄迪尔与阿曼达·华莱士夫妇的独生子。当亚伯拉罕·林肯招募志愿时,他是第一批应征入伍的人之一。他参加了铁旅,1863年这个旅在葛底斯堡基本上被歼灭了,但华莱士却设法转到了另一支作战部队,在格兰特将军的指挥下一直打到了弗吉尼亚。直到战争在阿坡麦道克斯结束时,他一直在军队里。”
  “你对他的情况真是了如指掌。”
  “我查阅过他的档案,那是州府麦迪逊市的役档案。有关其他情况,包括他的退伍情况等,是在华盛顿查到的。”
  “你说他看上去好像30岁?”
  “绝对不会超过30岁,甚至还可能更年轻些。”
  “但你还没有跟他交谈过。”
  刘易斯摇了摇头。
  “也许是你把人搞错了。要是你搞到了指纹……”
  “在南北战争期间,人们没有考虑过用指纹。”刘易斯说。
  “参加过南北战争的最后一名老战士在几年前去世了。”哈德威克说,“而那人是南部联军的一名鼓手。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
  刘易斯摇摇头说:“当我接受这项任务时,我也认为是搞错了。”
  “你怎么会接受任务的?情报局怎么会插手这件事情呢?”
  刘易斯说:“我承认这事有些奇怪,不过它牵涉到许多问题……”
  “你是指长生不老吧。”
  “或许你和我都想到了这一点,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极小。还有其他一些原因,这是一件怪事,很值得调查。”
  “但情报局……”
  刘易斯咧开嘴笑了。“你在想为什么不让一个科研机构来搞?从逻辑上讲,我想这件事应该是由一个科研机构来负责。但情报局已有一个人卷入此事,那人当时正在度假,他在威斯康星有些戚。他们不是刚好住在那个地方,而是在大约三十英里之外的地方。他听到了一些传闻,一个非常模糊的传闻,几乎是别人随口说出的。于是他便对这事进行了调查。尽管他发现的并不多,但也足以使他相信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有件事使我迷惑不解。”哈德威克说,“他怎么能在一个地方生活124年而又不成为众所周知的名人呢?你能想象报界对此事会有什么反应吗?”
  “我一想到此事就不寒而栗。”刘易斯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太容易解释。”刘易斯说,“你必须了解那个地区和那里的人。威斯康州的西南角跟两条河接壤,西边是密西西比河,北边是威斯康星河。在两条河之间有一片平坦而宽阔的草原和肥沃的土地,那儿有富裕的农场和繁华的城镇。但靠近河边的土地却崎岖不平,有高山、峭壁、深谷和悬崖,还有一些山凹和与外界隔绝的地区。这些地方交通不便,居住在那些崎岖不平的小农场里的人,与其说生活在20世纪,倒不如说还生活在一百年前的创业时期。这些人的思想非常保守,他们竭力排外。过去曾有一个时期,在这些与世隔绝的地区有过不少农场,但是今天一个人在那农场里几乎是无法生存的。人们因经济所迫逐渐离乡背井,他们纷纷出售自己的农场来换取任何可能得到的东西,并迁往其他地区。他们大都流向城市,在那里他们能够谋生。”
  哈德威克点点头说:“当然,那些留下来的人是最保守、最排外的了。”
  “不错。那里的大部分土地归那些无意耕耘的在外地主所拥有。他们也许在那儿养上几头牛,但仅此而已。对那些需要减免税额的人来说,这办法确实不错。而且,在地产银行盛行时期,许多土地已在银行作了抵押。”
  “你是想告诉我这些落后地区的居民对这事保持了某种缄默的密约?”
  “或许这种密约还不至于那样正式和复杂。这恰恰是他们的行为方式,他们是某种陈旧的、根深蒂固的原生哲学的继承人。这些人安闲自得,既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们。也不喜欢去打扰别人。假如有人想活一千岁,这也许是个奇迹,但这完全是他个人的事。也许,在此期间他想单独生活,不想让人打扰,这也是他个人的事。也许,其他人会相互谈论这事,他们却决不会告诉外人的。假如外人想跟他们谈这件事,他们就会咸感到非常不满。”
  “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便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华莱士依然保持着青春,而他们却日渐衰老。这种惊讶逐渐消失了,他们甚至相互之间也不太谈论这事了。后辈接受了这一事实,那是因为他的前辈觉得这事并不奇怪。不管怎样,人们不常见到华莱士,因为他完全不跟别人交往。”
  “在附近一些地区,即使人们想到这件事,也只是把它当作某种传说而已——被认为又是一个不可信的荒谬故事罢了。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仅仅是黑谷深处的一个笑话而已,就像欧文小说中的那位在峡谷中沉睡20年的主人公一样,没有一点可信之处。假如有人想调查这事,他便会显得极为可笑
呵呵呵,版主请接着发。
“但你的人却作了调查。”
  “是的,你别问我为什么。”
  “但那人并没有被指派继续调查此事。”
  “他需要去其他地方工作。再说那里的人已经知道他的底细了。”
  “那你呢?”
  “调查这事花了我整整两年的时间。”
  “可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现在的问题比刚开始时反而更多了。”
  “你已经见过他了吧。”
  “见过多次了。”刘易斯说,“但我从没跟他交谈过。我想他并没有发现我。他每天去取邮件之前总要散散步。要知道,他从不离开那个地方。邮递员给他带些他所需要的东西:如一包面粉,一磅咸肉,一打鸡蛋,一些雪茄,有时还带些烈酒。”
  “但那肯定是违反邮政规定的。”
  “当然啦。可邮递员们这么干已有好多年了。只要无人声张,这样做并不会带来什么坏处。而确实也没人会声张。这些邮递员也许是华莱士仅有的朋友。”
  “我认为这位华莱士是很少干农活的。”
  “一点儿也不干。他有一个小菜园,他只种种菜而已。那地方已经荒芜了。”
  “可是他必须生活,他必须从某个地方搞到钱。”
  “是的。”刘易斯说,“每隔五天或十天左右,他就把一些宝石送往纽约的一家商店。”
  “这合法吗?”
  “如果你指这些是不是难以出手的赃物,我想不是。假如有人想就此立案,我猜这里面肯定有违法之处。他并不是刚刚开始把宝石送出去,很久以前他就开始干了。但是法律在改变,我想华莱士和买主双方都无视任何法律。”
  “难道你们也不管吗?”
  “我曾查过那家商店,”刘易斯说,“他们非常紧张。光凭一点就够了,他们一直在骗取华莱士的财宝。我叫他们继续收购他的宝石。我对他们说,如果有人到店里调查,就让调查的人直接来找我。我还告诉他们要严守秘密,一切都得照常进行。”
  “你是不想让人把华莱士吓跑吧。”哈德威克说。
  “你说得对极了,我不想有人把他吓跑。我要邮递员继续像个送信的,还要纽约的那家商店继续收购宝石。我想让一切都跟原来一样。在你问我这些宝石是从哪儿来的之前,我先告诉你,我不知道。”
  “也许他拥有一个矿。”
  “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矿。他的钻石、红宝石和绿宝石,全都是从同一个矿里来的。”
  “按他现在出售宝石的价钱来看,我估计他的收入一定很可观。”
  刘易斯说点点头说:“显然,他一花光了钱,就送去一批宝石。他并不需要很多钱。根据他所购买的食品来看,他的生活非常简朴。但他却订阅了大量的日报、新闻杂志和十几种科学杂志。他还买了许多书。”
  “都是技术书吗?”
  “当然有些是技术书,他主要是为了跟上新发展,那都是些物理、化学和生物学之类的书。”
  “但我不明白……”
  “当然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他又不是一名科学家。至少他在科学方面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从前上学时,他有许多东西没学过,那是没有今天这种科学教育。而且,他那时所学的一切在今天无论如何是不会不多大用处的。他只上过小学,就是那种仅有一间教室的乡村小学,并在一个名为专科学校的地方呆了一个冬天。那所专科学校在米尔维尔镇才开办了一、两年。恐怕你不知道,在19世纪中叶,那所学校的水平是大大高于普通学校可见,华莱士是个相当聪明的年青人。”
  哈德威克摇摇头说:“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所有这些你都已经核实过了吗?”
  “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调查,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发觉。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华莱士经常写些东西。他常购买装订考究的大型日记本,而且一买就是好几本。他买墨水也是按品脱计量的。”
  哈德威克从椅子上站起来,继而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刘易斯,”他说,“要是你刚才没对我出示你的证件,要是我没有看过你的证件,我可能会把这一切当作是一个非常乏味的玩笑呢。”
  哈德威克回到椅子处重新坐了下来。他拿起那支铅笔,用手掌将它重新搓动起来。
  “关于这件事,你已调查了两年。难道你还没有主意?”他问。
  “一点儿也没有。”刘易斯回答说,“我对这一切完全不明白,所以我就上这儿来了。”
“请再告诉我一点儿有关他的情况,就是战争结束后的情况。”
  “当他不在家时,他母亲去世了,”刘易斯说,“他父亲和邻居们就将她埋在农场里。
  当时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华莱士获准休假,但没能及时赶回家参加葬礼。当时人们对尸体不进行防腐处理,而且当时的交通也不方便。后来华莱士又重新返回了战场。据我所知,这是他唯一的一次休假。他父亲开始独居,并在农场耕耘,分批处理农活,进行得很顺利。据我了解,他是个很不错的农民,在当时,他算得上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农夫。他订阅了一些农业杂志,他的思想比较合乎潮流。他还对轮作制和防腐蚀这样的问题很感兴趣。根据现代标准,那根本算不上是个农场,但他却使老华莱士生存下去,而且还使他做到略有积余。“
  “后来伊诺克从战场返回了家园,父子俩一起耕作了一年左右。他父亲买了一台收割机,就是那种用马拉的新玩意儿,上面装有一根能割干草和谷物的镰刀。当时用收割机是比较先进的,它比长柄镰刀可强多了。”
  “一天下午,老人外出割草时,他的马往四处乱跑。一定是什么东西让它们受惊了。伊诺克的父亲被摔出自己的座位,刚好摔倒在收割机的镰刀前。这种死法可惨了。”
  哈德威克显示出一种厌恶的表情,“真可怕。”他说。
  “伊诺克跑出去收拾父亲的尸体,他将尸体搬回家里。然后他拿起枪便去寻找那些马。
  他在草地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它们。他将那两匹马打死之后就离开了。这都是真的。多年来马的骷髅仍然躺在被打死时的草地上,直到马具全部腐烂了,它们套在收割机上呢。“
  “后来,他回到了屋里,搬出他父亲的尸体。他将父亲的尸体洗干净之后,替他穿上一套上等的黑西装,然后将他安放在一块木板上。接着他到牲口棚去做了一个棺材。随后,他借着提灯的火光,在母亲的坟前挖了一个墓穴。后来,又回到屋里坐在父亲的身旁。天一亮,他便将父亲死亡的消息告诉了一位近邻。那位邻居又去通知其他人,有人还请来了一位牧师。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们举行了葬礼。随后伊偌克便回到了家里。打那以后,他一直住在家里,除了他的菜园之外。但是从来不干农活的。”
  “你刚才对我说那里的人不愿跟陌生人交谈,可你好像了解不少内情。”
  “它花了我整整两年的时间。我是慢慢地进入他们中间去的。我买了一辆破车,把它开到米尔维尔镇,并放风说自己是来寻找人参的。”
  “你说是干什么的?”
  “是寻找人参的,人参是一种植物。”
  “对,我知道。但这种东西在市场上已有多年不见了。”
  “偶尔还有一点小市场。那些出口商会收购一些。不过我还寻找其他的草药,并且假装自己对草药以及它们的用途丰富的知识。‘假装’一词实际上用得不妥,我曾经专门对草药作过一定的研究。”
  “只要装出一副头脑简单的样子,他们就会理睬你了。”哈德威克说,“装出一种缺乏文化素养,但又无冒犯之意,或许头脑还有些糊涂的样子。”
  刘易斯点点头说:“调查工作进行得比我想像的甚至还更好。我只是来到他们的周围,他们就跟我聊上了。我甚至还真的找到了一些人参。那里主要有一户人家,就是菲希尔一家,他们住在华莱士农场下面的河边,而华莱士的农场则位于河的陡岸上。菲希尔与华丽莱士两家那里住了几乎有同样长的时间。不过,菲希尔家与华莱士家完全不同。他们属于追猎浣熊、捕捉鲇鱼、夜间煮食的那种部落。菲希尔一家发现我跟他们有许多共同之处,跟他们一样得过且过,对一切都无所谓。夜间我常助他们一臂之力,跟他们一道煮食,一起喝酒,有时还帮他们兜售食物。我还同他们一起捕鱼,一起打猎,并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他们也告诉了我一两个有可能找到人参的地方,他们称之为‘参’。
  我想一个社会学家也许能从菲希尔家中发现一个文化宝库。他家有一个女孩,她是个既聋又哑却非常漂亮的姑娘,她的容貌足以使人倾倒……“
  “我了解这种家庭,”哈德威克说,“我出生在南部山区,而且是在那里长大的。”
  “正是他们告诉了我那两匹马和收割机的故事。所以,有一天我就去了华莱士家的那块草地,并从那个角落挖下去。我找到了一匹马的颅骨和其他一些骨头。”
  “但你无法知道那就是华莱士家的马。”
  “也许不能,”刘易斯说。“可我找到了那台收割机的残骸,尽管已经所剩无几了,但也足以辨认出来。”
  “让我们再来追述一遍他的历史,”哈德威克建议说,“自从他父亲死后,伊诺克一直呆在那儿,从未离开过农场?”
  刘易斯摇摇头说,“他一直住在同一幢房子里,一切都跟过去一样。华莱士并没有衰老,而那房子跟他一样,也显得并不陈旧。”
  “那房子你进去过了?”
  “没有进去过,只是靠近过。让我来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能有一小时的时间。他知道自己能有一小时的时间,因为在过去的10天中他估算了伊诺克·华莱士的活动时间。从华莱士走出家门到他取回邮件为止,每次都在一小时以上邮递员迟到时,或当他们聊天时,有时他需要更长的时间。但刘易斯告诉他最多只能指望一小时。
  华莱士消失在山峰的斜坡上,朝着位于崖壁高处的岩顶走去,威斯康星河正从下面流过。他总要爬到岩石上去站一会儿,把步枪紧夹在手臂下面,凝视着荒芜的河谷。然后他就走下岩石,沿着林中的小路跋涉。当适当的季节来临时,那儿总是长着许多粉红的凤仙花。随后他便从那里再登上山来到一条从山间流出的小泉旁。小泉下面是一块已经有一个多世纪没耕种过的荒地。然后,他便沿着山坡走上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于是就到了邮政信箱那儿。
  在刘易斯监视他的10天中,华莱士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路线。刘易斯确信,多少年来,他也从来没改变过这条路线。华莱士走得并不急,仿佛他有足够的时间。途中他常停下来重新结识一些朋友,例如:一棵树,一只松鼠,或一朵花。他是个体格强壮的男人,仍然具有不少军人的气质,同时还具有在艰苦的战争年代中从多位领导者身上所继承的那种谋略与习惯。他走起路来昂首阔步,双肩朝后,像是一个早已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的人。
  刘易斯从杂乱的树丛中走了出来。那里原先是个果园,有几棵树,互相盘绕着。随着岁月的流逝,树木已经腐蚀和老化了,但依然长着一些可怜而又苦涩的苹果。
  他在矮树边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瞧着山脊上的那所房子。这时,那所房子正屹立在一种非凡的光辉之中,仿佛有一种不寻常的阳光穿过太空的层层障碍,照得它光彩夺目,使它显得与众不同。的确,它仿佛是一种极不寻常的东西。这种光辉随后便消失了,假如真有这种光辉的话。这所房子便又同田野和树木一起溶入了共同的一片阳光之中。
  刘易斯摇了摇头,他以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眼,也许是一种幻觉,因为现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光辉。那所房子也只不过是一所平常的房子,尽管他被保管维护得非常之好。
  这是一所人们在当时不常见到的房子,长方形的,既长又窄,而且很高,它的屋檐和三角屋顶上都镶着老式的、华而不实的装饰物。这所房子具有某种跟时代格格不入的荒凉。自它建成之日起,便一直很荒凉、简朴、结实,就像屋中的主人一样。这屋子虽然荒凉,但它却显得端正、整洁,没有剥落的油漆,没有气候风华的痕迹,也没有腐朽的迹象。
  靠近房子的一端有一间更小的屋子,那只是一间窝棚。它的结构有些异常,仿佛是从别处用车装来之后放在楼房一端的。这间窝棚将房子的边门给遮住了。刘易斯猜想那扇门也许是通向厨房的。毫无疑问,这间窝棚是个用来挂户外衣服,脱套鞋和靴子的地方。
  棚顶上有一根长达三英尺的烟囱。
  刘易斯走近了房子,来到窝棚的附近。在窝棚边上,有一扇半开着。他跨上门廊,推开门,惊奇地瞪着眼睛向棚内望去。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窝棚,显然这就是华莱士居住的地方。
  同烟囱相连的火炉位于棚的一角,那是一个古老的炊事炉,比老式厨房炉更小一些。炉灶上放着一只咖啡壶,一个煎锅和一个用来烘烤糕饼的铁盘。在炉灶背后那块木板的钩子上还挂着其他一些炊具。在火炉的对面,紧挨着墙,放着一张四分之三码宽、带有四根帐杆的床铺,上面铺着一条高低不平的被。被子上那华丽的花纹是由多块新颜色布料缝成的,这种布料在一百多年前曾倍受女士们的青睐。在另一角落里,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在桌子上方靠墙挂着一只无门的碗橱,里面放着一迭盘子。桌子有一盏煤油灯,由于长久使用油灯已经有些破损,但灯罩却非常干净,好像今天早晨刚洗过后被擦亮的。
  窝棚内没有门可以通向那所房子,而且也没有迹象表明窝棚内曾经有过门。房子外墙的护墙板完好无损,成了窝棚的第四道墙。
  这简直不可思议,刘易斯想,这儿竟然没有门。华莱士自己有房子可住,而他竟然住在这个窝棚里。似乎某种原因使他不能住在那所房子里,但又必须靠近那所房子。或许他在坚持某种苦行,像那样生活在这窝棚之中。
  刘易斯站在窝棚的中央,环视着四周。他希望能找到一点儿有关这种异常情况的线索。
  然而,除了这儿有人居住这一明显的事实之外,除了那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如煮食和取暖用的火炉、睡觉用的床铺、吃饭用的桌子以及照明用的油灯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了,甚至边一顶多余的帽子或一件多余的衣服也没有(尽管可以假设华莱士从来不戴帽子)。
  那儿也不见有杂志和报纸,而华莱士却从未空着手从信箱那儿回来过。他订阅了《纽约时报》、《华尔街杂志》、《基督科学杂志》、《华盛顿星报》以及其他各类科技杂志。然而,刘易斯没有看见这些杂志或报纸,也没有看见华莱士所买的那些书,更没有看见那些装订考究的日记本。凡是可以供人写字的东西竟然一点儿也没有。
  刘易斯想,也许由于某种令人不解的原因,这间窝棚仅仅是个摆摆样子的地方,是一个经过精心安排使人相信华莱士就住在这里的展出地。也许他的确住在那所房子里。要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让别人相信他不住在那所房子里呢?尽管这种安排并不成功。
  刘易斯转向门口,走出了窝棚。他绕着房子一直走到通向前门的门廊。在台阶下边,他停住了脚步,向四周张望着。这里是一片寂静,上午的太阳升得不算很高,天气正开始转暖,地球上这个鲜为人知的角落显得既轻松又宁静,等待着炎热的到来。
  刘易斯看了看手表,他还有40分钟时间。于是他走上台阶,穿过门廓直接来到门前。他伸出手去抓住门门上的圆头手柄,并用力拧,但他无法将它拧动。那圆头手柄纹丝不动,而他握紧的手指在拧手柄时却滑动了半圈。
  他感到十分惊讶,试着再柠一次,但他还是无法扭动手柄。仿佛这圆头手柄上被涂了一层又硬又滑的油膜,像是一层冰块,他的手指在手柄上净打滑,简直一点儿也用不上力气。
  他弯下腰,把头靠近手柄,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涂过一层油膜,但他没发现什么油膜。这个球形手柄看上去完美无缺,也许太完美了一点。它很干净,像是被人擦过,并且上了光似的。手柄上丝毫不沾一点儿灰尘,也没有因受气候影响而产生的斑点。
  他用一个姆指指甲在手柄上划着试了一下,那指甲一下便滑脱了,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用手掌摸摸门的表层,发现木头很光滑。他的手掌擦在门上没有产生磨擦感。手掌木在木头上打好像手心里在涂了一层油似的,但他的手掌上根本没涂油。实在无法对房门如此光滑作出解释。
  刘易斯从房门来到了护墙板前,护墙板也同样十分光滑。他也用手掌和拇指甲在板上划着试了一下,结果完全一样。一定有某种平滑、光洁的东西涂在房子的外面。房子的外表光滑得连灰尘也无法粘住,就连气候也无法使它发生风化作用。
他沿着门廊走到一扇窗前。这时,当他面对窗户站着的时刻,他发现了自己以前未曾注意的东西,它使这所房子显得更加荒凉不堪。这些窗户是乌黑的,没有窗帘、垂帷或遮布;它们只是一些乌黑的长方形,像是在光秃秃颅骨般的房子上瞪着的空洞洞的眼睛。
  他靠近窗口把脸凑上前去,将双手放在眼前,盖住脸的两边,以便遮住阳光。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看清前面的房间。他所凝视的只是一片漆黑。但奇怪的是,这种黑暗毫无反射功能。他无法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人影。除了黑暗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好像光线照在窗上全被吸收了,而且被储存起来了。光线一旦照在窗户上就不再反射了。
  他离开了门廊,慢慢地绕着房子走,边走边看。所有窗户都是空落落的,像是一些专门吸收光线的黑池,它们的外表全都又滑又硬。
  他用拳头敲了一下护墙板,就像敲在岩石上一样。他察看了暴露在房子底部的石墙,发现这些墙同样光洁平滑。石块和石块之间有灰泥,在石头上可以发现有些不平滑的地方。但擦在墙上的手却不会觉得有任何粗糙感。
  粗糙的墙上像是涂过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刚好填平了小石孔和高低不平的表层,但人们却无法看见这层东西。
  刘易斯检查完了石墙之后便站直了身子。他看了看手表,只剩下10分钟了,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从山上下来,朝着老果园的树丛走去。他在果园边停住了脚步,再次回头望去。这时,那所房子已经变了。它已不再仅仅是一种结构了,而且还具有某种人格,具有某种嘲弄和蔑视的神态。房子里仿佛回荡着某种恶意的笑声,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刘易斯一闪身钻进了树丛,继而又进入树林之中,里面没有路,树下杂草丛生。他跨过了那些落地的树枝,绕过一棵多年前被暴风连根拔起的树,不停地走着。
  他边走边伸手摘东西,每到一处便随手摘个苹果。那都是些质劣味酸的苹果。他将每个苹果咬上一口之后便随手把它扔掉,因为没有一个苹果能吃,仿佛它们从这块无人顾及的土地上吸取了某种苦汁似的。
  在果园的远处,他发现有排篱笆,里面围着几座坟墓。这儿的野草长得不算很高,那篱笆看上去像是最近才被人修补过的。在每座坟墓的脚下有一块牡丹花圃,正对着三个粗糙的用本地石灰岩做成的墓碑。每块花圃上杂草丛生,长年无人管理。
  站在这些受尽风吹雨打的尖桩前,刘易斯知道自己闯进了华莱士家的墓地了。
  但这儿应该只有两块墓碑,那第三块墓碑是谁的呢?
  他绕着篱笆来到了一扇倾斜的大门前,然后走进了墓地。他站在这些墓前,读着石碑上的铭文。文字刻得既生硬又粗糙,表明这是由一双不熟练的手完成的。石碑上仅有虔诚的词语,没有诗句,也没有那些在19世纪60年代习以为常的、具有象征意义的诸如天使或羔羊之类的雕刻图案。石碑上只有姓名和日期。
  第一块墓碑上写着:阿曼达·华莱士1821—1863;第二块墓碑上写着:吉狄迪尔·华莱士1816—1866;第三块墓碑……
这是楼住你写的吗? 期待后面的章节!
xjy2015 发表于 2010-4-29 12:39
克利福德·西马克的作品,科幻“田园”派的经典。
xjy2015 发表于 2010-4-29 12:39


    请看标题  我是转给大家看


  “请把那支铅笔递给我。”刘易斯说。
  哈德威克停止搓动手掌中的铅笔,并把它递了过去。
  “还要纸吗?”他问。
  “是的,请原谅。”刘易斯说。
  他在书桌前弯下身子,迅速地打开了抽屉。
  “请拿去。”他说着便将纸递了过去,哈德威克紧皱着眉头。
  “但除了底下那个数字以外,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哈德威克说。
  “边上那个8字,对,我知道。那是表示无穷的符号。”
  “那其他的符号呢?”
  “不知道,”刘易斯说,“这是刻在墓碑上的铭文,是我抄下来的。”
  “现在你已经把它背熟了吧。”
  “我想是的。我已对它作了反复的研究。”
  “有生以来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呢。”哈德威克说,“我可不是什么权威,在这方面,我懂确实得不多。”
  “你完全不必担心。谁懂谁不懂这都无关紧要。这跟其他语言或碑文根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甚至连最间接的关系也没有。我向我所认识的人都作了了解,不是向一个人了解过,而是十几个人。我告诉他们这是我在一个布满岩石的悬崖上发现的。我相信他们大多数人都以为我是个怪人。他们有些人企图证明在哥伦布来美洲之前,这里就有罗马人,腓尼基人,以及爱尔兰人居住过。连我也被他们看作是其中的一个了。”哈德威克放下了手中的那张纸。
  “你说你现在的问题比当初还要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这不但关系到一个一百多岁的年轻人的问题,而且还关系到那所房子的光滑问题,还有那第三块墓碑上面那些无法解释的碑文。你刚才说你从来没有跟华莱士交谈过?”
  “除了邮递员之外,从来没有人跟他交谈过。他每天外出散步,而且还带着一枝步枪。”
  “难道人们都害怕跟他交谈吗?”
  “你是指因为那枝枪的缘故?”
  “对,不错。这个问题在我头脑中一直悬而未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带着枪。”
  刘易斯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曾想把那枝枪联系进去,我想发现他老是带枪的原因。就我所知,他从未用过那枝枪。但我认为人们不同他聊天跟那枝枪并无关系。他是一个与时代不合拍的人,是个生活在另一时代中的人。我确信并没有人怕他。他已经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人们是不会怕他的,因为他们太熟悉他了。他已经成了这块土地上的一个固定物体,就像一棵树或者一块岩石。但是人们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感到舒服。
  我可以像,假如他们同他面对面地站着,绝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很不舒服的,因为他与众不同。他比他们更了不起,同时又远远不如他们。好像他已经失去了人的属性,我猜他周围的邻居可能都在暗自为他感到惭愧,他们感到惭愧是因为他不知怎地也许是不正当地防止了衰老,而衰老是人类应得的一种权利吧。也许就是这种暗自的惭愧在某种程度上使他们不愿跟他交谈了。“
  “你花了很多时间在监视他?”
  “过去是的。但现在我成立了一个小组,他们轮流负责监视他。我们现在有十多个监视地点,并且不断地变换地点。就这样,日复一日,华莱士的住所无时不在我们的监视之中。”
  “这事确实给你们添了不少烦恼。”
  “我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刘易斯说,“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俯下身去拿起安放在椅子上的一只手提箱。他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叠照片递给了哈德威克。
  “你是怎么看待这些照片的?”他问。
  哈德威克接过了照片。他突然惊呆了,脸颜色显得苍白,双手开始颤抖起来。他将照片很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上。他只是看了最上面的那一张,而其他的照片他还没有看过。
  刘易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在墓中拍摄的。”他说,“就是在那块刻有古怪文字的墓碑下面。”
第二章 遥远的岁月
 
  5

  信息传播机发出了尖锐刺耳的信号声,伊诺克·华莱士放下手中正写着的日记本,从书桌前站了起来。他穿过房间,走到正在鸣叫的传播机前。他揿了一个按钮,拨了一个键盘,声音便停止了。
  传播机发出了一种嗡嗡声,信息开始出现在一块信息屏上,起初不太清楚,颜色慢慢地变深,最后完全清楚了。信息全文如下:从406301号前往18327号中继站。旅客位于16097.38区域。瑟彭6号星球,没有行李。驾驶3号液舱,使用27号溶液。准备前往位于16439.16区域的12892号中继站。请确认。
  伊诺克抬头扫视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那口很大的银河天文促。差不多还有三小时的时间。
  他揿了一个按钮,一块带有信息的金属薄片从传播机旁伸了出来,它下面的副本自动进入了档案栏。传播机微微地发出着泊泊声,然后金属片注销了上面的信息,并且等着接收新的电文。
  伊诺克取出金属片,用双管圆锉在上面穿了一些洞。随后他将手指放在键盘上开始打字:“406301号收到信息,此刻确认。”当信息出现在信息屏上之后,他便走开了。
  瑟彭6号星球?他感到奇怪。以前听说过这个星球吗?待他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他要去文件柜查阅一下。
  这次电文是有关液舱的,而通常这是最乏味的事情。这些都是具体的事情,常常是用来引发话题的,因为那些异星人对语言有着特殊的概念,通常难以理解。而且,他们的思路也经常难以捉摸,很难为他们间的交流提供一个共同的话题。
  不过,他回想起来情况并非总是这样的。几年前曾来过这样一位液舱的驾驶员,他来自长蛇星座的一个什么地方,(或许是毕宿星团?)那外星人坐了一个通宵,跟他聊了好几个小时,差点儿没能按时启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俩不继地交流信息(你不能称这种交流为语言),并建立了一定的友谊,或许是一种兄弟般的情谊。
  他,或她,或它——他俩当时没有谈到性别剖——一去就不复返了。伊诺克想,情况就是这样,很少有人重新返回。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至多只是从这里路过而已。
  然而,他将他,或她,或它(不管是谁)所说的话都纪录下来了。因为他把他们所有的人,他们中每一个幸运者所说的话全都记下来了。他记得第二天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伏在书桌前将所有这些都写了下来:他所听到的故事,还有那片遥远、美丽而又逗人的土地所给他留下的模糊的印象(说它逗人是因为有许多东西他无法理解),以及在他与这位畸形的、扭曲的和丑陋的天外来客之间传递的那种热情与友谊。每天包括每时每刻,他都希望把那本日记本从一排日记本中取下来,重温一下那个夜晚的情景。不过他从来没这样做过。他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没时间或总显得没时间把他多年来的一些记录拿在手中翻阅一下,重新阅读一遍。
  他离开了信息传播机,将一个3号液舱转到物资管道下面,放准位置后便将它锁上。然后,他抽出一根会收缩的软管,再用拇指按了一下27号选择器。他灌满液舱后便让软管缩回了墙内。
  他回到传播机旁,注销了信息屏上电文。然后他发出信息向对方证实已为瑟彭6号星球的来客作好了一切准备。当他再次得到对方的证实后,便将传播机开到了空位,以便接收新的电文。
  他离开了传播机,来到紧挨着书桌的文件柜前,拉开一个塞满了档案卡片的抽屉。他查找了一下,发现了瑟彭6号星球的有关记录,注明日期为1931年8月22日。他穿过房间,走到堆满了书籍以及一排排杂志和日记本的墙壁前面。这些书刊从地板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他发现了自己想找的日记本,于是拿着它回到了书桌前。
  当他找到了这一篇日记时,他发现1931年8月22日是他比较轻松的一天。那天只有一名来自瑟彭6号星球的旅客。尽管用的是微小和倾斜的字体,而写成的有关那天的条目却几乎占去了整整一页。不过他仅用了一段话记载了那位来客的情况。这段话的全文如下:今天从瑟彭6 号星球来了一个黑团。实在无法将它描绘出来。那简直是一团物质,我猜想是想是的。这团东西似乎在形态上经历了某种有节奏的变化,因为在一定时间内它是球形的,然后开始转为扁形,最后变得像一块薄煎饼,躺在舱底。过了一会儿,它开始收缩,将自己的身体往里收缩,最终又变成了一个圆球。这种变化很慢,而且有明显的节奏感,但这仅仅是从这种变化遵循了相同的模式这一特定意义上来说的。它的变化似乎与时间无关。我试着为它测定一下时间,但没能发现任何时间模式。完成整个变化过程的最短时间是7分钟,而最长时间则需要18分钟。或许时间长了就能发现它的规律,但我没能获得更多的时间。那台语义翻译机对它不起作用,而它却向我发出了一系列的卡嗒声,好像它的全身长满了会发卡嗒声的爪子,尽管我并没有看见它身上有任何爪子。当查阅代码参考手册时,我才明白它想告诉我它安然无恙,不需要我的照顾,并请我不要打扰它。我当即照办了。
  在这段文字的最后,挤在所剩无几的空白处还有一条注脚:参阅1931年10月16日条目。
  于是他又将本子翻到了10月16日那一页。他发现那是关于尤利西斯来站视察的日子,尤利西斯已来访过多次了。
  当然那人的名字并不叫尤利西斯。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名字。在外星人中间不需要使用名字。他们有比名字的表达力更强的用以证明身份的术语。但对于这种术语,即使是关于它最基本的概念,人类也无法理解,更无法运用。
  “我就叫你尤利西斯,”伊诺克回忆起他初次见面时自己对他的称呼。“我需要给你起一个名字。”
  “我接受这个名字,”这个在当时看来很奇怪的生物说(但后来就不再奇怪了)。“请问你为什么要叫我尤利西斯?”
  “因为那是我们人类中一个伟大人物的名字。”
  “我很高兴你选了这样一个名字,”这个刚被起名的生物说。“这名字听来既庄重又高贵。在咱俩之间我很乐意使用这个名字。我就叫你伊诺克吧。按你们的时间计算,我俩要在一起工作很多年呢。”
  伊诺克记得,自从他30多年前在日记本上写下有关10月份的条目至今已经过了很久了。
  这些年赐予了他难以想像的满足和富裕,时至今日他才体会到这一切。
  他想,所有这一切都将继续下去,而且要比已经过去的历史延续更长的时间,延续几百年,或者一千年。而一千年之后,他又会有什么体会呢?
  尽管他认为这种体会也许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知道这一切或许很难隐瞒下去,因为他已经遇到了干扰。眼下已经有人在监视他了,至少有一个人。也许不用多久有人就会开始向他逼近的。在这一时刻到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待这种威胁。这件事几乎肯定是要发生的,多年来他对这事的发生是一直有所准备的。他明白这件事好在没有过早地发生,对此他感到有些惊讶。
  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就将此事的危险性告诉了尤利西斯。当时他一直坐在门廊的台阶上,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切,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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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诺克正坐在台阶上,此刻已接近黄昏。他望着河对面衣阿华代丘陵上空正在积聚的雷雨云。天气非常闷热,没有一丝风。在谷仓前面的空地上,五、六只被泥水溅湿的小鸡正无精打采地扒着泥土,与其说是想找食物,倒不如说只是为了活动一下身子。有几只麻雀在谷仓的三角屋顶上以及长在路边田野上的忍冬属植物的树篱间来回穿越着,它们的翅膀发出一种干巴巴的刺耳的声音,好像由于炎热,它们的羽毛也都变硬了似的。
  伊诺克坐着,他的眼睛凝视着雷雨云。这一阵,他有许多事情要做:玉米地该耕种了,干草该收藏了,小麦也该收割和捆扎了。
  不管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人总得生活下去,总还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过日子。他告诉自己,这是他在最近几年中所获得的最深刻的教训。但战争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截然不同。在战争期间你了解战争,对它有所预料,当它爆发时,你已所准备了。但这里所发生的不是战争,而是他重新获得的和平。每个人都有权希望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确实应该有一种与残暴和恐怖毫不相干的安宁。
  他端坐在台阶上,直到那位旅行者进入了大门之后他才看见他。那人又高又瘦,他衣服上全是灰尘,看来他已经行走了很长的路程。他沿着小路向前起来,伊诺克坐着等他,眼睛盯着对方,但身体没有离开台阶。
  “你好,先生。”伊诺克终于开口了,“这种天气走路可真热,请坐下来歇一会儿。”
  “非常乐意。”那位陌生人说,“但我不知道能否先喝口水。”
  伊诺克站起身来说:“随我来,我去替你抽些清水来喝。”
  他朝下面走去,穿过仓前的空地来到了一个水泵前。他解下挂在U 形钉子上的一个长柄勺,将它递给了那人。然后,他用手抓住水泵的摇柄,开始上下摇动起来。
  “让水流一会儿,”他说,“等一会儿水就会凉了。”井水从喷管中飞溅出来,流到了作用井盖的木板上。伊诺克一边摇着手柄,井里的水一边不断地往外喷射。
  “你认为天马上就会下雨吗?”陌生人问道。
  “难说,我们只能等着瞧了。”伊诺克回答说。
  那位旅行者身上的某种东西在骚扰伊诺克。事实上很难说出是什么东西,但某种奇怪现象却使他隐隐感到不安。他一边抽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那人的耳朵上端显得很尖,但他立刻认为这是自己的想像,因为当他重新观察时,那人的耳朵似乎很正常。
  “我想现在水应该凉了。”伊诺克说。
  那位旅行者放下长柄勺,一直等它装满水为止。当他将勺子递给伊诺克时,伊诺克摇了摇头。
  “你先喝,你比我更需要喝水。”
  陌生人贪婪地喝着,有不少水从他口角边流了出来。
  “再喝一勺怎样?”伊诺克问他。
  “不,谢谢。”陌生人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来为你装一勺水。”
  伊诺克又从井里继续抽水。当勺子装满水后,那位陌生人把它递给了伊诺克。井水很凉,伊诺克这才意识到自己非常口渴,他几乎将勺中的水喝了个精光。
  他将长柄勺挂回到U 形钉子上,随后对那人说:“让我们到那儿去坐坐。”
  陌生人咧嘴笑着说:“我可以坐一会儿。”伊诺克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块印花大手帕,并用它擦了擦脸。“下雨之前天气可真闷热。”他说。
  正当他用手帕擦脸的时候,突然他明白了那人身上有什么东西使他感到心神不安。尽管他穿着那身长途中波之后粘满污泥的衣服和那双布满灰尘的鞋子,尽管下雨之前天气很热,可那人并不出汗。他看上去清爽凉快,好像现在是春天,而他一直舒服地躺在树下似的。
  伊诺克将手帕放回自己的袋中。他俩回到了台阶前,然后并肩坐了下来。
  “看来你已经跑了很远的路程。”伊诺克略带试探地说。
  “的确很远。”陌生人告诉他,“刚离家时我的体型相当大。”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吗?”
  “不,”他说,“我相信我已经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你是指……”伊诺克刚问出口便停住了。
  “我指的就是这里。”陌生人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我想那人就是你。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但是我,”伊诺克惊讶地说,“你为何要找我呢?”
  “我一直在寻找一位具有多种才华的人。其中一点就是他必须曾经观察过星球并对它们作过一些研究。”
  “不错,这些我都做过。”煞诺克说,“曾经有许多个夜晚,我在野外宿营。我躺在毛毯上,面对天空,望着星星。我感到很惊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挂在天空。我曾听有些人说,它们中的每一颗星就像一个照耀地球的太阳。但我对这些却一无所知。我猜没有人能够完全了解这事。”
  “可有人对这一切十分了解。”陌生人说。
  “大概就是你吧。”伊诺克略带嘲笑的口气说。因为陌生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
  “不错,是我,虽然我并不比别人懂得更多。”陌生人说。
  伊诺克说:“我有时感到奇怪,不知道星星是否就是其他的太阳,也不知道是否存在其他的星球和人类。”
  他记得自己常坐在营火旁,与伙伴们闲聊以消磨时光。有一次,他提出其他星球上的人或许在环绕其他太阳转的看法,在场的人全都笑他,连续好几天他们都取笑他,所以他就不再提了。这对他并不重要,因为他本人对此也并非真的相信。那只是一种营火边的遐想而已。
  现在他再次提出了这种想法,而且是对一位完全陌生的人提出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到它。
  “那你相信吗?”陌生人问。
  “那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伊诺克说。
  “并非毫无根据,”陌生人说,“的确存在着其他星球和其他人类,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可你……”伊诺克刚说出口却又咽住不说了。
  那陌生人的脸部已经裂开,面孔开始消失。伊诺克从裂缝中瞥见另一张脸,那不是一张人的脸。
  正当他的假脸被另一张脸替代时,天空爆发出一道很强的闪光,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震动了大地。伊诺克听到了远处的雨点声。此刻,大雨已经越过了山岭。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伊诺克回忆着,那差不多是一百年前的事了。现在营火边的幻想已经变成了事实。今天地球已是银河图中的一个中继站了,它为许多不同的人在星际间旅行提供方便。原先的陌生人现在已不再使人感到陌生了,今天已不再有陌生人了。无论他们的长相如何,或者具有什么样目的,他们一样都是人。
  他又翻阅起1931年10月16日的条目,匆匆地扫视着,在该条的尽头写着这样一段话:尤利西斯说瑟彭6号星球上的人也许是银河系中最伟大的数学家。它们似乎发明了一种新的计算方法,比现在的任何计算方法都先进,尤其在统计方面具有很大的价值。
  他把日记本合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米泽尔10区域的统计学家是否了解瑟彭人的工作。他想也许他们是了解的,因为他们使用的某种数学极不寻常。
  伊诺克把日记本推向一边,把手伸进书桌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他的银河图。他把图放在面前的书桌上,将它摊开,然后对着它苦苦地思索。他想,要是自己有把握该有多好。
  要是自己对米泽尔统计学懂得更多一些就好了。因为在过去的十年或更长的时间中,他对这张银河图作了一番苦心研究,用米泽尔计算法反复核对所有因数。为了确定他所使用的正是自己应该使用的因数,他作了反复多次的测试。
  他举起握紧的拳头敲了一下书桌。要是他有把握该有多好。他真希望能跟别人谈谈这件事。然而,他始终避免这样去做,因为这样就像毫无掩饰地在展示自己的面孔一样,等于将事情公之于众。
  他还是一个人,依然保持着人的特性,在同那些来自许多星球的生物打了一百年的交道之之后,他竟然还是一个地球人,对此他感到非常惊讶。
  因为在许多方面他跟地球的联系已经中断了。温斯罗·格兰特老兄是他现在唯一可以聊天的人。邻居们都在回避他,除了那些监视他的人,再也没有其他人注意他了。他不大看到那些监视他的人,只是偶尔扫视到他们,通常他只看到了那些监视点。
  唯独温斯罗·格兰特和玛丽以及他记忆中的其他人影偶尔伴随他共同度过寂寞的时光。
  这就是他在地球上所拥有的一切:温斯罗老兄,头脑深处的人影以及房子外面的家宅院地,但这所房子不包括在内,因为它现在已经属于外星人所有了。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这所房子从前的模样。他所坐之处从前是个厨房。厨房的一角有一个黑颜色的大火炉,炉格狭长的细缝中露出一排牙齿般的火焰。紧靠墙壁是他们三人用餐的桌子。他还记得那张桌子的样子,上面放着醋瓶和放调羹的玻璃杯,还有一只装着芥末、辣根和辣椒酱的大转盘。这些东西放在那块印有红格图案的台布中央,成了一种装饰品。
  记得在一个冬天的夜晚,那时他好像才三、四岁,他母亲在炉前正忙着做晚饭。他坐在厨房中间的地板上玩积木。寒风沿着屋檐不断地徘徊,他听到屋外的风正发着一阵阵低沉的吼声。他父亲刚好从牲口棚挤奶回来,一阵寒风和一团雪花随他一起闯进了屋子。
  他将房门关上之后,风雪便离去了。它们在外面给整所房子挡住了,迫使它忍受着野外的黑暗与寒夜的荒凉。他父亲将手中的奶桶放在厨房的洗涤槽上。伊诺克看到父亲的胡须和眉毛上都沾满了雪花,在他嘴巴周围的颊须上布满了霜。
  这一情景在伊诺克的头脑中停住了。他们三人犹如具有历史意义的人体模型,在博物馆的陈列室中摆着不同的姿势:父亲的颊须上嘏满了霜,脚上穿着一双高达膝盖的大毡靴。母亲在炉前做饭,她的脸颜色通红,头上带着一顶花边帽。而他自己则坐在地板上玩积木。
  他还记得另外一件事,或许这件事要比其他所有的事记得更清楚。餐桌上放着一盏大灯,在灯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日历,灯光就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照在日历的画面上。画中是圣诞老人,他坐在雪橇上,沿着林中的小路在滑雪,小树林里的人都跑出来看他从路上经过。一轮明月悬挂在树顶的上空,地上铺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花。一对兔子坐在雪地上,深情地望着圣诞老人。兔子身旁有一头鹿,离鹿不远有一头浣熊,它那条圈状的尾巴正卷在自己的脚上。一只松鼠和山雀并排蹲在一根下垂的树枝上。圣诞老人高举着手中的鞭子向人们问好。他的脸颊通红,笑得那样逗人。套在雪橇上的驯鹿显得活泼可爱,精神饱满,而且格外自豪。
  在漫长的岁月中,这位19世纪中叶的圣诞老人坐着雪橇跨越了多雪的时间长廊,手中举着鞭子,向林中的居民致以亲切的问候。那金黄颜色的灯光与他结伴同行,依然照耀在墙壁和花格台布上,闪烁着光辉。
  因此,伊诺克认为有些事物的确能够持续很长时间,比如记忆、思想以及他所感受到一种舒适与温暖。而这种体验是他幼年在厨房中度过的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夜所获得的。
  但这仅仅是精神和思想上持续,因为除此之外其他事物都已不复存在了。现在厨房不见了,那个摆着老式沙发和摇椅的起居室也不见了。还有那个挂着锦缎与丝绸,显得有些严肃却又十分雅致的后厅,一楼的客房以及二楼的卧室全都不见了。
  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现在只剩下了一间屋。二楼的地板和所有的隔板都被拆除了。房间的一边是银河中继站,另一边是中继站守护人的安身之地。房间的一角放一张床,一只地球人不知道怎样操作的炉灶和一台外星人制造的冰箱。墙壁周围排着许多柜子和书架,上面都堆满了杂志、书籍和日记本。
  当时只留下了一样东西,伊诺克没让那些建造中继站的外星人将它拆走,那是靠在起居室墙上的、用砖头和石头砌成的一个老式大壁炉,那个大形的瘢痕累累的栎木壁炉台,是他父亲先用一把宽斧将一根大木头削好,再用刨子和刮刀将它修光后做成的。这个壁炉还在,它使伊诺克常常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在炉台、书架和餐桌上摆着一些并非来自地球的物品和艺术品,有些物品在地球上没有相应的名称。这些都是他多年来从友好的外星人赠送给他的礼物中逐步收集起来的。有些物品具有实用价值,而有些只能供人观赏。另有一些物品毫无用处,因为它们不是缺乏使用价值,就是不适合在地球上使用。还有不少物品的用途连伊诺克自己也不知道,都是他很不好意思地在结结巴巴的道谢中从那些带给他礼物的善意客人手中收下的。
  在房间的另一边安放着许多机器,一直堆到了宽敞的二楼。它们用来将外星旅客送往贯串于星球与星球之间的太空。
  现在这所房子成了一个客栈,一个中继站,也是银河系中的一个汇集地。
他卷起那张银河图,把它放回了书桌,他重新将日记本放回了原处,与其他日记本一起放在书架上。
  他看了看墙上的那口银河大钟,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把椅子推向书桌,随后一扭肩膀便将挂在座椅靠背上的茄克衫穿在身上。他从墙壁的托架上取下那枝步枪,然后面对墙壁,嘴里念念有词。墙壁轻轻地朝边上滑动,他立即跨入那间备有很少家具的窝棚。他身后的墙壁立刻又恢复了原样,一点儿也看不出它不是一道牢固的墙。
  伊诺克起出了窝棚。夏末已经来临,天气非常睛朗。他想,再过几个星期就是秋天了,天气会变得异常的凉爽。就在昨天,他发现在那排旧篱笆下有一些翠菊花已经开了。
  他绕过房子的墙角,跟着荒芜已久的田野,朝河边走去。田野上长满了榛树,偶尔还长着不少灌木。
  他想这就是地球,是一个供人类生存的星球。但它不仅仅是一个供人类生存的地方,因为它还能供狐狸、猫头鹰、黄鼠狼、蛇类、大螽斯和鱼类以及所有在空中、陆地和水里的活生命体生存。在地球上,不但本地人能生存。那些远在许多光年之外的星球与地球也大体相同。因为如果需要,或者如果它们愿意,尤利西斯和哈泽斯以及其他所有的人都能舒服地生活在地球上,无须依靠任何人工辅助手段。
  伊诺克想,地平线离我们实在太远,所以我们孤陋寡闻。即使现在从卡纳维拉尔航天基地发出的火箭已冲破了这块古老的区域,我们的见闻却依然不广。
  周围的土地依然如故,田野上始终草木茂盛,这片土地将告诉世人他心中的奥秘。尽管有些东西人类可以充分利用,但人类要了解的并不是某些具体的东西,而是某些具有普遍意义的东西。人类应当了解这样一个普遍的基本的事实:智慧存在于整个宇宙之中,人类并不孤独,只要找到办法,人类是不会孤独的。
  伊诺克朝山下走去,他穿过田野,经过一片狭长的树丛,来到了河对面位于悬崖顶上的一块向外凸出的巨大岩石上。他站在那里,正如他曾经在数千个早晨站在那里一样,凝视着那条河,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河边那片草木茂盛的低洼地。他的目光中带有蓝色和银色眼神。
  他轻声地对着那条河说,年迈而古老的河啊,你目睹了时代的变迁。先是高大的冰川来到这里,逗留了一阵之后又悄然离去,微微地向极点徐进。从冰川上融化的水引起了洪水泛滥。这河谷中的水当时窨有多深,现在也无人知道了。那时,满山遍野都是柱牙象、长牙虎以及身体犹如熊一般大小的河狸,它们咆哮吼叫,彻夜喧扰。随后,为数不多的人开进了这片树林,他们爬上悬崖,从河上涉水而过。这些人了解林中生活,熟悉水性。虽然他们身体虚弱,但意志坚强。不久以前前,曾有一群人来到这里,他们充满了幻想,手段极其残忍,而且诡计多端。而在这之前还有其他各种生命与气候的变化以及地球自身的演变,因为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古老的乡村。对于所有这一切,你是怎样认为的呢?他对着河问道。你代表了记忆、观察力和时光,现在你应该已经找到答案了,或至少应该获得部分答案了。
  因为人类假如活了数百万年就能获得某些答案,所以从今天早上起在几百万年之后他如果还能站在这里的话,他也能得出某些结论。
  我可以助一臂之力,伊诺克想,虽然我不能提供答案,但我可以帮助人类去寻找答案。
  我能赐予人类信心和希望,并增强他们的意志。
  然而,他知道自己并不敢这样去做。
  悬崖下远处有一只老鹰懒洋洋地盘旋在河谷的上空。天空是如此的晴朗,伊诺克想,只要自己稍加留意,就能看清它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
  他认为这地方总让人觉得像个仙境。远处的风景,晴朗的天空和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几乎能触发伟大的心灵。这里仿佛是个特殊的地方,是每一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寻找的许多特殊地方中的一个,而且,假如他们找到了这地方,从都会认为自己很幸运,因为很多人曾经找过,却没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更槽糕的是,有些人甚至从来没有寻找过。
  他站在岩石上,凝视着对面的河谷,望着那只没精打采的老鹰,奔腾的河水以及翠绿的树丛。随后他的思路又转向了其他一些地方,直到自己觉得有些头晕,才停止了思考。
  他慢慢转过身去,从岩石上走下来,随后走进树丛,沿着他多年来一直行走的那条小路走去。
  他想下山去顺便看看那一片粉红颜色的杓兰花,看看那些花开得怎样了。同时,他竭力地想像六月的美丽景颜色。可是,他再一想,觉得没有必要去看它们,因为这些花全都隐蔽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会受到任何损害。一百年前,每座山上都开满了杓兰花。在回家的路上,他总要摘很大一束鲜花,他母亲就把花插进一个棕颜色的大水壶里。
  一两天内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浓郁的花香。但现在这些花却很难找到了,由于牛群的践踏和卖花人的采集,它们已从山上消失了。
  他想日后在霜降前的某一天,他将再去看望这些花朵,他要确信明年春天它们会重新开花。
  在途中他停下来观察起一只正在栎树上玩耍的松鼠。然后,他俯身去追踪刚从路上穿过的一条蛇。一会儿,他又在一棵大树旁停了下来,观察起长在树干上的青苔。当一只沉默的鸣鸟拍着翅膀轻快地飞跃在树间时,伊诺克便又追寻起那只飞鸟的行踪。
  他踏着小路走出了树林,沿着田边来到了从山旁涌出的一股清泉旁。
  泉边坐着一个女人,他认识她,那是汉克·菲希尔的聋哑女儿露西。菲希尔,他们住在河边的低洼地里。
  他停下来望着露西,心想她是多么文雅和美丽,这是一个原始而孤独的人身上所体现的那种极为自然的文雅和美丽。
  露西坐在清泉边上,她的一只手举得很高,在她细长而又灵敏的手指上有一样东西在闪闪发光。她将头抬得很高,脸上带有十分警觉的表情。她把自己瘦长的身体挺得笔直,同样显示出十分警觉的样子。
  伊诺克慢慢地朝前走去,他在离露西身后不到三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在她手指上闪闪发光的东西原来是一只蝴蝶,这是在夏末出现的一种金红交织的大彩蝶。它的一个翅膀笔直坚挺,另一个却弯曲下垂,而且还失去了不少使它闪光的粉末。
  他发现露西并没有拿着彩蝶,而是那只彩蝶站在她的一个手指尖上。它不时轻轻地拍动那个健康的翅膀以保持平衡。
  刚才他还以为彩蝶的另一个翅膀受了伤,因为他看到它垂悬着,而且还有点儿扭曲,但是他发现自己错了。这个翅膀现慢慢地挺直了,翅上的粉末(要是曾经失落的话)现在又重新恢复了,它跟另一个翅膀一起笔直地竖着。
  他围着露西走了几步,以便让她看见自己。当姑娘见到他时,她显得并不惊讶。伊诺克想,这也很自然,因为露西对有人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并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定感到很习惯了。
  露西的双眼闪烁着亮光,伊诺克觉得她的脸看上去非常圣洁,仿佛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心醉神迷的洗礼。正如他每次见到她时一样,伊诺克又开始在想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她生活在绝对的沉默之中,无法与别人交谈。也许她并非完全无法与别人交谈,但至少她被剥夺了人类固有的自由交际的权利。
  伊诺克听说露西曾几次被送往州里的一个聋人学校,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有一次她擅自离校,在外面游荡多日之后才被找到。后来她被人遣送回家。她曾多次参加反对校规的停课活动,拒绝对任何教学活动进行合作。
  伊诺克望着坐在那里的露西以及伴随她的那只彩蝶,他认为自己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露西有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并且懂得该如何去生活。在她的世界中,她并不是一个残疾人。不过,假如她稍许向普通人的世界靠拢,那她就一定会确信自己是一个残疾人。
  假如使用手语和观察他人嘴唇会使她心里失去某种美妙的宁静的话,那么,这些对她又有什么用处呢?
  露西属于树林和丘陵,她热爱春天的花朵和秋天的飞鸟。她熟悉它们,与它们一起生活。令人奇怪的是,她已经成了它们的一部分。她独自生活在一个古老的与世隔绝的自然环境中,生活在一块被人们遗弃了很久的土地,尽管人类依然支配着这块土地。
  她坐在那儿,手指上停着那只金颜色交织的野蝴蝶,脸上显出某种警觉和期待的神颜色,也许她脸上显示的是一种才华。伊诺克想,露西与他所了解的其他一切生物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那只彩蝶张开翅膀飞离了她的手指,它不时地拍动着翅膀,无忧无虑,不慌不忙,高高地飞在野草和金黄颜色树顶的上空。
  她转过身去,望着彩蝶,直到它消失在山顶附近的古老田野上为止。然后,她转向伊诺克。她微笑着,双手做了一个拍翅的动作,就像那只金红交织的彩蝶一样。不过,她的动作还表达了别的含义,例如:一种幸福与健康的感觉。她仿佛在说:世界真美好。
  伊诺克想,如果我把银河人使用的术语教给她,那我们就能互相交流了,就像人类用语言交流一样。他想,只要有时间,这并不太难,因为银河人的手势语具有一种自然而又合乎逻辑的程序,人们一旦掌握了其中的原理,就会本能地使用这种语言。
  过去,地球人也曾使用过许多手势语,但没有一种比北美土著人使用的手势语更先进。
  所以,不管一个爱斯基摩人使用哪一种母语,他都能在任何部落里表达自己的思想。
  尽管如此,印第安人的手势语至多只是一根当一个人不能跑步时能使他跛脚行走的拐杖,而银河术语本身就是一种适用于许多不同的表达形式与方法的语言。这种语言已经发展了数千年,许多不同的人都对此作出了贡献。经过数百年的锤炼、精简和美化,今天它已成为银河系得天独厚的交际工具了。
  那里很需要这样的交际工具,因为银河系犹如《圣经》中提到的语言混杂的巴别城。尽管银河术语已经非常精炼了,但它无法逾越所有的语言障碍。而且,在某种情况下,它难以保证最低限度的交流。银河中不仅有数以百万计的口语,而且还有其他许多不能根据声音的原理进行交流的语言,因为银河人缺乏辨别声音的能力。当人们用超声波交谈而别人又听不见时,甚至连声音也失去了作用。当然,那儿也有传心术,但每一条传心带就会造成上千个民族心灵感应的阻滞。那里有许多人单凭手势语生存,还有一些人光靠某种书面或象形文字相互交流,其中包括那些体内装有化学黑板的人。此外,在银河系边缘的一些神秘的星球上生活着盲人、聋子和哑吧,他们所使用的语言也许是整个银河系中最复杂的了那是一种位于神经系统的信号代码。
  这项工作伊诺克干了差不多已有一个世纪了。他想即便如此,即便他能借助银河的手势语和那台十分可怜的(尽管十分复杂的)机械装置——语义翻译机,有时他仍然觉得很难明白他们中许多人所说的话。
  露西。菲希尔从身边拿起了一只用一块折迭的桦树皮做成的杯子,把它放入泉中。然后她将杯子递给了伊诺克。他走上前去,接过杯子,跪着将杯子中的水喝下去。由于杯子有些漏水,泉水从杯中流了出来,淌在手臂上,弄湿了他的衬衣袖口和茄克衫。
  他喝完水后便将杯子递还给她。露西用一只手接过杯子,同时他认为自己抖动嘴唇而发出的声音她不仅无法听见,而且还会使她感到窘迫。
  他只是伸出手去,将自己宽大的手心贴在她的脸颊上以示慈爱,手掌在她的脸颊上停留了较长的时间。然后,他站起身,凝视着她,他俩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之后便转向了别处。
  他跨过从泉眼里流出的小溪,踩着通向树林边的小道,穿过田野,朝着山顶走去。到了半山腰,他转过身子,看见露西正望着他。他举起手向她告别,露西也向他挥手道别。
  他记得,从第一次见到露西至今已有12年了,或许还不止这么久。那时,她才十来岁像个小天使,在树林里奔跑。虽然他经常见到她,但他记得一直过了很久他俩才交上朋友。她经常在丘陵与峡谷之中漫游,好像它们都成了她的游戏场所似的。当然,丘陵和峡谷也的确成为她的游戏场所了。
  多年来,伊诺克一直看着她长大,平日散步时也经常见到她。在他俩之间的理解远远不仅于此,而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彼此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而这种世界赐予他俩一种别人无法得到的洞察力。伊诺克知道他们彼此从来没有也从未试图将各自的世界告诉对方。然而,这种世界其实已经存在于他们各自的意识之中,构成了他们友谊的基础。
  他记得,有一天他在粉红颜色的杓兰花盛开之地见到了露西。当时,她只是跪在花旁,望着花朵。她一朵花也没有摘。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如何停在她的身旁,如何高兴地看到她没有摘花。他知道一看到这些花朵,他们俩,他和她,同时都发现了一种乐趣和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
  他来到了山顶,然后踏着通往信箱的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弄错。不管再看一眼那只蝴蝶又会给他什么感觉,它的一个翅膀的确坏了,而且很皱。由于缺乏粉末,那翅膀已经失去了光泽。它是残缺之物。可是后来它却又重新复元,并且飞走了。
第三章 潜在的威胁
 
  8

  温斯罗·格兰特非常准时。
  当伊诺克到达信箱时,温斯罗的那辆旧车正在山脊上行驶,车后扬起了许多灰尘。他站在信箱旁,心想今年的灰尘可真多。今年雨水很少,庄稼严重受损,说实在的,山上的庄稼十分稀少。过去,这儿一度曾有过不少富裕的小农场,全都位于大路边,几乎一个连着一个。农场的牲口棚大都为红色,而房子则一律是白色的。然而,现在绝大多数农场已经被遗弃了,房子和牲口棚也不再是白颜色或红颜色的了,而是变成了灰色和腐朽的木头,房上的油漆都已脱落,屋梁倾斜,居民也全都撤离了。温斯罗马上就要赶到了,于是,伊诺克便坐下来等他。也许这位邮递员是给位于河流弯道旁的菲希尔家送信去了。不过,菲希尔家通常收到的邮件很少,大都只是一些广告宣传品和其他一些胡乱邮寄给乡村居民的传单。这些东西对菲希尔家无关紧要,所以,有时一连几天他们都不到信箱去拿邮件。要不是露西,他们也许根本就不会拿到邮件,因为只有露西才经常想到去拿邮件。
  伊诺克想,菲希尔一家其实是安土重迁的人家。他们的住房以及其他所有的房子都是快要倒塌了,可他们却还种着那块常因河水泛滥而被淹没的贫瘠的玉米地。他们从河边的低洼地里收割干草,家里养着两匹瘦马,五、六头骨瘦如柴的母牛和一群鸡。他们有一辆开起来噪声很大的旧汽车,现在安静地停在河边低洼地的某个地方。菲希尔一家经常打猎、钓鱼或设捕捉野兽,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不过,人们认为他们是蛮不错的邻居。他们只顾及家务,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每隔一个时期,他们会全家出动,替一个不起眼的原教旨主义者组织在邻居中散发一些小册子和传单。几年前,在米尔维尔举行的一次帐篷复兴会上,菲希尔成了该组织的一名成员。
  温斯罗并没有去菲希尔家送信,而是绕过河流弯道,在一团尘雾中紧张地驾车前来。他刹住了正在喷气的汽车,随后关掉了发动机。
  “该让汽车冷却一下了。”他说。
  当发动机开始散热时,它发出了劈啪声。
  “你今天真准时。”伊庚诺克说。
  “今天很多人没有邮件。”温斯罗说,“我只是开着车绕过了他们的信箱。”
  他人驾驶座旁的邮袋中取出一包用线捆着的邮件递给了伊诺克。那是几份日报和两本杂志。
  “你的邮件可真多,但你却很少有信。”温斯罗说。
  “已经不再有人会给我写信了。”伊诺克说。
  “不过,今天你有一封信。”温斯罗说。
  伊诺克望着他,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看到两本杂志蹭露出了一个信封。
  “是一封私信,”温斯罗咂着嘴说,“不是那些广告宣传品,也不是商业信件。”
  伊诺克将邮件塞进紧贴着枪托的腋下。
  “这封信里不可能会有什么要紧事的。”他说。
  “也许是吧。”温斯罗说着,用神秘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烟斗和烟袋,慢慢地往烟斗里装烟。
  发动机继续在劈啪作响,并时而发出吁吁的声音。太阳从晴空照射到地面,路边的草木沾满了尘土,散发着一股辛辣的气味。
  “听说那个挖参人回来了。”温斯罗说。他显得十分健谈,但无法掩饰自己那种刺探的口吻。
  “他这次离开了三、四天。”
  “也许是去卖人参了。”
  “要我说,他不是在挖人参,而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邮递员说。
  “他来挖人参已经很久了。”伊诺克说。
  “现在销售人参的市场已经不存在了,即使还有市场也没有人参了。”温斯罗说,“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曾挖过人参,即使在那时也不容易找到人参。不过,那时人们总还能挖到一点。”
  温斯罗靠在座位上,静静地吐着烟雾。
  “这事可真怪。”他说。
  “我从未见过他。”伊诺克说。
  “他总是鬼鬼祟祟地出没于树林之中,”温斯罗说,“他经常挖掘各种不同的植物。我想他也许是个懂巫术的人,想找点植物来做些护身符之类的东西。他常花不少时间跟菲希尔一家闲聊,还喝他们家的酒。近来很少听到这种事情。不过,我认为他会魔法。有许多事情科学是无法解释的。例如菲希尔家的那个哑姑娘,她能用魔法来驱除肉。”
  “这事我也听说过。”伊诺克说。
  他想露西能做的远远不止这一点儿,她还能治好蝴蝶呢。
  温斯罗从座位上向前移动了一下。
  “我差点儿忘了,”他说,“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他从汽车底板上捡起一个牛皮纸的小包,递给了伊诺克。
  “这不是邮包,”他说,“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东西。”
  “啊唷,那就多谢了。”伊诺克说着,随手接过了小包。
  “来吧,你打开包裹看看。”温蓁罗说。
  伊诺克有些犹豫。
  “啊,见鬼,别忸怩了。”
伊诺克将纸包撕开,只见里面是个照他的模样用木头雕成的全身像,刻在一种淡颜色、酷似蜂蜜颜色的木头上。雕像有12黄寸高,在阳光下犹如金色的水晶一般闪闪发光。木刻上的伊诺克正在走路,臂下挎着步枪,风刮得很大,因为他的身体有些倾斜,他的茄克衫和裤子也在风中飘拂。
  伊诺克倒抽了一口气,站在那里瞪大眼睛望着木雕。
  “温斯,这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木雕了,”他说。
  “这是用去年冬天你送我的那块木头雕成的。”邮递员说,“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雕刻材料了,它又硬又光洁,不会产生裂口、缺口或碎片。在这种木头上雕刻可以随心所欲,而且刀刀见效。当你雕刻时,木头就变得光亮起来,刻好之后,只要在木雕上稍微擦一下就行了。”
  “你并不知道这座木雕对我有多么重要。”伊诺克说。
  “这些年来你给了我许多木头,”邮递员对他说,“都是些各种各样的木头,是人们从未见过的木头。它们不但具有一流的木质,而且还非常漂亮。所以,现在该由我来为你雕刻一些东西了。”
  “你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伊诺克说。
  “伊诺克,我喜欢你。我不了解你的真实情况,也并不想刨根问底,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喜欢你。”温斯罗说。
  “我真希望能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你。”伊诺克说。
  “唉,我们是什么人其实无所谓,只要我们彼此次不错就行,”温斯罗说着,一边向前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坐到方向盘后面。“如果有些国家能够从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学点儿东西,学我们如何搞好人际关系,那么,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了。”
  伊诺克严肃地点点头说,“这个世界看来不太妙,是吗?”
  “当然不太妙啦,”邮递员说着,开始发动他的汽车。
  伊诺克站在那里,望着汽车朝山下驶去,汽车向前行驶着,车后扬起了一团尘土。
  然后,他又望着自己的木雕像。
  木雕上的人仿佛走在山顶上,面对狂风,经受着暴风的袭击。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感到奇怪。究竟那邮递员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将他塑造成一个在风中行走的人呢?


  伊诺克把步枪和邮件放在布满灰尘的草地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木质雕像重新用纸包好。他决定把它放在壁炉台上,或者放在他那把称心如意的椅子附近的咖啡茶几上,就在房间角落的那张书桌旁,那样也许更好些。他承认自己很想将这个木雕像放在身旁,放在一个他随时都看得见或摸得着的地方。想到这些,他感到有些窘迫。对自己从邮递员送来的礼物中能得到如此深切和巨大的满足,他感到非常奇怪。
  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难得收到别人的礼物。每星期总有一些外星人给他留下几件礼物。在他的住所里到处摆着礼品。在下面洞穴般的地下室里面,靠墙摆着一排排的陈列架,上面也堆满了外星人送给他的礼物。他想,自己所以感到满足,也许是因为这个木雕像来自地球,是一个地球人赠送给他的礼物。
  他将雕像塞在腋下,提起步枪和邮件,踏着一条林中小道朝家中走去。过去这曾经是一条通往农场的马车道。
  野草在古老的车辙间已长成了一层厚厚的草皮,路面被从前的马车铁轮压得凹了下去,留下很深的痕迹。现在路面铺着光滑而坚硬的泥土,任何草木都无法在上面扎根。然而,在道路两旁,从田野到树林边,到处是灌木丛。它们长得甚至比人还高,因此行人就像走在一条绿颜色的长廊之中。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些地方的灌木生长不良,也许是由于那儿的土质不好,也许只是自然变化所致。人们若从山顶朝下望去,将视线越过对面的河谷,就能看到两排灌木丛生中的狭长景颜色。
  伊诺克从一个有利的位置上看到,在田野旁的灌木丛里出现了一道闪光,离开他看见露西的那口泉眼并不太远。当他见到闪光时,他皱起了眉头,默默地站在路上,等待着闪光再次出现。但它未能重新出现。
  他知道,那是许多监视者中的一个,正在用一个双筒望远镜对中继站进行监视。他刚才看到闪光是太阳照在玻璃镜上所折射出来的亮光。
  他们是什么人?他感到困惑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进行监视呢?这种情况已延续很久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光监视,别的却什么也不干。既没有人来干扰他,也没有人试图接近他。他认为这种接近应该说是很容易的,也很自然的。不管他们是谁,只要他们希望跟他谈谈,那么,他可以在早晨散步时随便安排一次会面。
  很显然,他们并不想跟他交谈。
  那么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呢?他感到很奇怪。也许是为了掌握他的活动情况。他想,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在最初十天的监视中就可以熟悉他的生活规律了。他心里萌生了一丝具有讽刺意义的幽默感。
  或许他们正等待着某件事情的发生,以便找到有关他的线索。在这方面,除了失望之外,他们将一无所获。他们就是监视一千年也不会得到任何线索的。
  他的目光离开了那个狭长地带,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在路上。他对有人监视自己感到担心和困惑。
  他想,他们不打算同他接触也许是因为他们听到了有关他的一些传闻。那些传闻是没有人会告诉他的,即使温斯罗也不会告诉他。他不知道,迄今为止,周围的邻居对他又编了些什么传闻。难道是那些在壁炉旁人们屏住呼吸听人叙述的、难以置信的民间故事?
  他认为自己不知道这些传闻也好,不过,这些传闻的存在似乎是肯定的。那些监视他的人不想跟他接触也好,因为只要他们之间不接触,他仍是比较安全的。只要没有问题,就不需要有任何答案。
  他们也许会问:你跟那个1861年参军的为艾贝·林肯打杖的伊诺克·华莱士是同一个人吗?这个问题有一个答案,也只有一个答案。是的,他将不得不说,我跟他是同一个人。
  在他们可能问他所有问题中,只有这个问题他才能如实回答。对于其他所有的问题他有必要保持沉默或者回避。
  他们可能会问他怎么不会衰老,人们渐渐地衰老了,可他却保持了青春,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在中继站内是不会衰老的,只有当他走出时才会衰老。他每天散步时会衰老一小时,在菜园里劳动时他会衰老一小时左右,坐在台阶上看美丽的日出他会衰老十五分钟。然而,当他步入中继站时这个衰老过程便抵消了。
  他不能把这事告诉他们。还有其他许多事情他也不能告诉他们。他知道一旦他们跟他打上了交道,那时,他将不得不回避他们的问题,独自呆在中继站内完全与世隔绝。
  这种方式对他的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困难,因为他可以很方便地在站内生活。他不会要求什么东西,因为外星人会向他提供足以使他继续生存的所有东西。他有时也买过一些食物,请温斯罗买好后从城里捎来。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想品尝一下地球上的食物,尤其是那些他童年时期和战争年代常吃的食物。
  他想,他甚至还可以通过复制食品来满足供应。他可以将一块咸肉或一打鸡蛋送往另一个中继站,将它们留在那里作为复制咸肉或鸡蛋的样品。当他需要时,只要他发出订单,食物便可送到。
  但有一样东西外星人是无法提供的,这就是他通过温斯罗和那些邮件与人类所保持的联系。当他一旦被关在站里,他就与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完全隔绝了。因此,报刊与杂志是他与人尖唯一的联系。由于受到各类装置的干扰,收音机在中继站里失去了正常的功能。
  要是那样,他就无法知道世上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再了解外界的情况了。他的银河图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将基本上失去作用。不过,他认为现在银河图差不多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他对正确因数的使用无法确定。然而,尽管如此,他将十分想念他生来就非常熟悉的外部世界,想念这块供他散步的小天地。他想大概正是这种散步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才使他依然保持着人的特性,依然是地球上的一位公民。
  从智力上和感情上来讲,他依然是一位地球上的一位公民,依然是人类的一员,他不知道这究竟有多么重要。他想来,也许自己没有理由要维护这种身份。有了银河的世界主义,如果他继续热衷于将自己与地球联系在一起,那就显得非常狭隘了。这种狭隘的观念可能会使他失去某些东西。
  不过他明白,自己从心底里并不想背诵地球。他多么喜欢这个地方,别人从未见过那些遥远而又奇异的星球,与他们相比,他也许更加热爱地球。他认为,一个人必须属于某种组织,既要忠诚,又要有身份。银河系对任何一个想赤身露体独自生活的生命体来说,实在是太辽阔了。
  一只云雀从草地上飞起,随即尽了高空。伊诺克望着云雀,等着它从喉咙里发出清脆的歌声。但云雀没有鸣叫,要是在春天,它是会叫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往山下走去。此刻,他清楚地看到了远处中继站的轮廓,它坚挺地矗立在山顶上。
  他将这所房子看作是中继站而不是他的家,对此他感到很奇怪。不过,这所房子作为中继站要比作为家的历史长得多。
  他发现这所房子坚固得有些令人讨厌,它好像在山脊上扎下了根,并打算永远留在那里似的。
  当然,只要你愿意,你想让它保留多久,它就能保留多久,因为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它。
  即使有朝一日他被迫留在站内,他的中继站依然能抗拒人类所有的监视和窥探。他们既不能将它劈开,也不能将它凿穿或砸碎。他们既不能对它无可奈何。人类所有的监视、猜测和分析只能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山顶上有一所极不寻常的房子,此外他们将别无所获。因为除了热核炸弹以外,其他东西都无法将它摧毁,也许连热核炸弹也未必能将它摧毁。
  他走进了院子,然后回头看了看刚才出现闪光的小树丛。此刻,没有迹象可以表明那里有人在监视他。
10

  中继站内,那台信息传播机正在哀怨地鸣叫。
  伊诺克挂好步枪,把邮件和木雕放在书桌上,然后穿过房间,走向正在鸣叫的传播机。
  他按了一下电钮,又用力拨了一下操纵杆,信号声便停止了。
  信息屏上的电文如下:406302号液舱将按你们的时间于傍晚时分到达18327号中继站。请准备好热咖啡。尤利西斯。
  伊诺克咧嘴笑了。尤利西斯,还有他的咖啡!在所有的外星人当中,唯独尤利西斯喜欢地球上的食物和饮料。有的外星人也曾品尝过一些,但仅仅是偶一为之罢了。
  他认为尤利西斯与众不同。他俩一开始就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最初相遇是在那个雷雨交加的下午,当时他俩一起坐在台阶上。他看到尤利西斯那张普通人的脸被另一张畸形的脸所替代。
  那是一张可怕的脸,既粗野,又令人厌恶。当时伊诺克认为,这张脸看上去像一个残忍的小丑。想到这里,他感到非常奇怪,他不知道这个词语怎么会闪现在自己的头脑中,因为小丑并不残忍。不过,可以使用这样一个词语:那是一张杂颜色的、拼凑而成的脸,具有僵硬、绷紧的两颊和如同刀片一样薄的嘴唇。
  然后,他见到一双眼睛取代了脸上其他的部位。那双眼睛真大,眼里充满了温和与理解的目光,这种目光落在伊诺克身上。倾盆大雨愤怒地猛击着院内的尘土,与此同时,那些受惊的、被泥水溅脏的小鸡为寻找掩蔽处而疯狂地乱跑起来。
  伊诺克站起来,抓住对方的手臂,将他拖进了门廊的遮蔽处。
  他俩面对面地站着。尤利西斯伸手撕去了那副松散而有裂缝的面罩,露出一个近似子弹的头颅,头上没有一根准确性。此外,它那张色彩鲜明的脸,就像野蛮的暴跳如雷的印第安人准备打杖时的脸一样,涂满了颜色;它脸上的有些部位近似丑角的脸谱,整个图案仿佛在强调战争是一种不合逻辑的荒唐行为。但是,当伊诺克睁大眼睛仔细看时,他发现那不是颜料,而是这位天外来客本身所具有的一种自然色彩。
  不管他还有其他什么疑惑或惊奇,这个畸形的生命体不属于地球,这一点伊诺克深信不疑,因为它一点也不具备人的特性。也许它具有人的模样,有一双手和两条腿,还有一个头和一张脸。但是它具有一种非人的本质,一种近乎否定人性的东西。
  伊诺克想,在古代它大概会被认为是个魔鬼。尽管在农村的一些地区有人依然相信地球上存在着魔鬼,但一般人现在已不再相信有魔鬼或幽灵或其他可怕的怪物了。
  他说他来自别的星球,也许是真的,尽管这有点不可思议,这是人们甚至连做梦也没有相过的事情。这种事情既无法证明,又没有什么规则。它在人们的头脑中留下的是一片空白,也许到时候这个空白会被填补的,但现在它就像一条奇怪的坑道,无休止地向前延伸着。
  “慢慢来,我知道要你马上相信并不容易,”外星人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使你相信。现在毕竟没有办法能证明我来自别的星球。”
  “可是你话说得那么好。”
  “你是指我用你们的语言说话吧。这并不困难。只要你懂得银河系中所有的语言,你就会明白这一点儿也不困难。你们的语言并不难,只是一种最基本的语言,因为还有许多要领它无法表达。”
  伊诺克承认他说得很对。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离开一两天,给你时间考虑一下。然后我再回来,到那时你就会想通了。”外星人说。
  伊诺克笑了,但笑得很尴尬,这种微笑在他的脸上显得极不自然。
  “这就会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向周围的农村发出警报。也许人们会埋伏起来抓你的。”他说。
  外星人摇摇头说:“我肯定你决不会这样做的。只要你愿意,我宁可冒一次险。”
  “不,”伊诺克说。他对自己能如此镇静自如而感到惊讶。“不。当你需要面对事实时,你就必须面对它。这是我从战争中帝来的。”
  “你一定会的,”外星人说,“你会很好地面对事实的。我没有看错人,这使我感到非常自豪。”
  “看错人?”
  “你真以为我事先什么也不知道就来到了此地?我了解你,伊诺克,差不多就像你了解自己一样,甚至可能比你还更了解你自己呢。”
  “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啦。”
  “咳,好极了,”伊诺克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感到很尴尬,”外星人对他说,“因为我没有名字。识别身份无疑最适合我们外星人了,但这在嘴上是无法说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伊诺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没精打采地坐在防护栏上,一只手拿着一根棍棍,炮弹从他的头顶上呼啸而过。在不到半黄里远的地方,步枪噼噼啪啪地射击,阵地上即刻硝烟滚滚。
  “那么,你需要有一个名字别人才好称呼你。”他说,“我就叫你尤利西斯吧。我总得给你一个称呼才行。”
  “好吧,”陌生人说。“但请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起尤利西斯这个名字呢?”
  “因为这是我们人类中一个伟大人物的名字。”伊诺克说。
  当然,这事的确有些奇怪。它们俩毫无相似之处:一位是没精打采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将军,坐在防护栏上削着木棍,而另一位则站在门廊里。
  “我很高兴你为我选了这样一个名字,”尤利西斯说,他依旧站在门廊里。“在我听来,它既庄重又高贵。在咱们之间我很乐意使用这个名字。我以后叫你伊诺克,按你们的时间计算,我俩要在一起工作好多年呢。”
  现在他们可以开始坦率地交谈了,不过,他还在犹豫不决。伊诺克想,也许刚才自己的等待还是对的。由于他刚才感到有些眼花缭乱,所以他未能及时与对方坦率地交谈。
  “也许我能向你提供一些食物,还能煮些咖啡……”伊诺克说着,竭力排斥正在自己头脑中形成的一些想法,而且它们形成得又是如此之快。
  “咖啡?”尤利西斯咂着嘴问道。“你真有咖啡吗?”
  “我去煮一大壶,再往里面敲一个鸡蛋,这样能使咖啡更加澄清……”
  “咖啡的味道好极了。”尤利西斯说,“我访问过很多星球,在我曾经品尝的所有饮料中,要算咖啡最好喝了。”
  他们一起进了厨房,伊诺克拨动了一下炉灶里的煤块,然后往里加了一些木柴。他把咖啡壶放到洗涤槽上,用勺子从水桶里舀出一桶水放进壶里,随后把它放到炉上去煮。他走进食品室,拿了一些鸡蛋,再到地窖里去取火腿。
  尤利西斯一动不动地坐在厨房里的椅子上,当伊诺克在做这些事情时,它只是望着他。
  “你爱吃火腿和鸡蛋吗?”伊诺克问。
  “我什么都吃。”尤利西斯说,“我们银河人的适应性紧强了,所以我被派遣到地球上来作为……也许是作为一名观察员吧,你们是怎么说的?”
  “侦察员。”伊诺克向他作了提示。
  “对了,是叫侦察员。”
伊诺克想,跟尤利西斯交谈很容易,它几乎就像另一个地球人一样,不过,上帝才知道,它看上去并不像地球人,而是对地球人的一种令人厌恶的模仿。
  “你在这所房子里生活了很久,你一定很喜欢它吧。”尤利西斯说。
  “自我出生以来它一直是我的家。我离开它大约有四年,但它始终是我的家。”伊诺克说。
  “我很高兴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家里,”尤利西斯对他说,“我离家已经很久了,这种任务总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伊诺克放下他用来切火腿的那把刀,沉重地坐在椅子上。他瞪大眼睛望着桌子对面的尤利西斯。
  “你?你回到家里?”他问道。
  “噢,当然罗,”尤利西斯对他说,“我的任务已差不多完成了,我还得到了一个家。
  难道你以为不是这样吗?“
  “不知道,这我可从未想过。”伊诺克无力地答道。
  他明白,情况就是这样。他从未有过这种念头:将这种事情与自己的家联系在一起。因为只有人类才会有他们称之为家的住宅。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有关我家里的情况。将来你甚至还能上我那儿去访问呢。尤利西斯说。
  “是到太空中的星球上去访问吧。”伊诺诺克说。
  “现在对你来说这似乎很奇怪,”尤利西斯说,“接受这种想法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当你了解我们后,了解我们所有的人之后,你就会明白了。我希望你会喜欢我们。真的,我们并不是坏人,在我们种类繁多的外星人中没有一个是坏人。”
  伊诺克想,这些星球都位于寂寞的太空之中。他甚至无法猜测它们究竟有多远,他也无法猜测它们是些什么东西或者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东西。他想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不是另外许多世界。那里也有人,或许是许多其他类型的人,也许每个不同的星球上住着不同的人。它们中有一人现在就坐在我的厨房里,等着咖啡煮沸,等着火腿和鸡蛋煎好。
  “可这是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问道。
  “因为我们是常在宇宙间旅行的人,”尤利西斯说,“我们需要在这里设一个中继站。我们想把这所房子变成一个中继站并且由你负责守护。“
  “这所房子?”
  “我们不能建造一个中继站,因为那样有人就会产生疑问:是谁在造房子?造这房子干什么?所以,我们只得利用现存的结构,根据我们的需要将它改变一下。但只是改变它的内部结构。我们不动房子的外表,依然让它保持原样,因为我们必须防止有人产生疑问,必须……”
  “可旅行……”
  “旅行于星球之间,”尤利西斯说,“这比你想像的还要快,比人眨眼睛更快。我们有一种东西你们称为机器,但又不是机器,它与你们想像的机器不一样。”
  “请原谅,我无法理解。”伊诺克说,“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你还记得铁路刚铺到米尔维尔的时候吗?”
  “是的,我还记得。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那么你就不妨这样想,它只是一条铁路而已,地球也只是一个城镇,而这所房子将成为这条新式铁路上的一个车站。唯一不同的是,在地球上,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条铁路因为它仅仅是一个供休息和转程的地方。但地球上的人不能买票到这条铁路上来旅行。”
  当然,这样的解释听起来未免过于简单。但伊诺克感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是不是用太空火车?”他问。
  “不是,”尤利西斯告诉他。“是用另外一种东西。我不知该从哪儿开始向你解释才好……”
  “也许你应该另找别人,找一个能理解你的人。”
  “地球上没有人能对此有哪怕是非常模糊的认识。不行,伊诺克。对我们来说,选你和选其他人是一样的。但在其他方面你比其他任何人更为合适。”
  “不过……”
  “还有问题吗,伊诺克?”
  “没了。”伊诺克说。
  现在伊诺克依然记得当时自己如何坐在台阶上,考虑着他将如何独自一人工作。同时他还想到了一个新的开端。他知道自己无法回避这样一个新的开端,他必须从头开始去创造新的生活。
  突然,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开端,它要比伊诺克神志恍惚时所想像的甚至更惊人,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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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伊诺克将电文归档后便回电表示确认:406302号的来电收到。咖啡已在炉上。伊诺克。
  他注销了传播机上的内容,然后走到他离开前就已准备好的3 号液箱前。他对温度的水准进行了测量,再次查明液箱安全地放在物资管道前。
  他从那里走到另一条物资管道旁。这条官方的、供紧急情况使用的物资管道位于房间的另一角。伊诺克将这条管道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像往常一样,它的情况良好。尽管物资管道一直安然无事,但每次在尤利西斯来访之前,伊诺克总要对它检查一遍。假如出了故障,他只能向银河总部发出紧急电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一旦某条管道出了故障,就会有人通过一条运转正常的物资管道前来修理,使它恢复原状。
  那条官方的、供紧急情况使用的物资管道的作用恰好反映在它的名称上。它只能供银河总部人员来此作官方访问时作用,或者在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下使用,其操作程序完全不受地方中继站的控制。
  作为该站以及其他几个中继站的督察员,尤利西斯无须事先通知就可以随时使用这个官方的物资管道。不过伊诺克记得,这些年来尤利西斯每次来站之前总会高兴地把自己即将来访的消息先通知他。这不是位于庞大的银河网络中的所有中继站都能享受到的一种优厚待遇,虽然有些中继站可能也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他认为,或许今晚他应该把中继站受人监视的情况告诉尤利西斯,也许早就该告诉他了,但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人类会给银河中继站带来任何麻烦。
  他自己一贯热中于将地球人描述为善良的和理智的,他认为这样做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在许多方面他们既不善良也不理智,也许是由于他们还未真正长大成人的缘故吧。他们非常聪明,思路敏捷,有时还富有同情心,甚至还能理解别人。但令人痛惜的是,在许多方面他们都失败。
  不过伊诺克认为,如果人类有了机会,如果他们碰到了好运气,了解到了太空的情况,那么他们一定会牢牢地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定会迎头赶上的。最终他们就会加入到宇宙大家庭中去。
  人类一旦加入了这个大家庭,他们就会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且还会奋发努力,因为他们还比较年轻,而且精力充沛,有时他们的精力也许过于充沛了一点。
  伊诺克摇了摇头,穿过房间,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他拿起面前的邮件,将温斯罗用来捆扎邮件的绳子解开。
  邮件中有几份日报,一份周报,还有两份杂志:《宇宙》和《科学》。此外,还有一封信。
  他把报纸和杂志推向一边,随手拿起那封信。他发现这是一封航空信。邮戳是在伦敦盖的,他对回信地址所提供的姓名感到非常陌生。一个陌生人怎么会从伦敦给他写信?他感到困惑不解。不过他心里明白,任何一个从伦敦或从任何地方给他写信的人他都不会认识,因为在伦敦或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他都没有熟人。
  他拆开那封航空信,在面前的书桌上把信纸摊开。然后他把台灯移近一些,以便让灯光直接照在信纸上。

  亲爱的先生,我想您一定不认识我。我是英国《宇宙》杂志的一位编辑。你订阅我们的杂志已有许多年了。我不使用本社的信笺写信,因为这是一封普通的私信,有些地方可能写得不够得体。
  您是我们杂志年龄最大的一位订户。也许使您感到兴趣的是,您的姓名在我们的订户通讯录上已有整整八十多年了。
  尽管我知道这与我并无多大关系,但使我感到奇怪的是,究竟是您本人对我们这本杂志订阅了如此长的时间,还是您父亲或一个与您关系密切的人才是最初的订户,而您只是在继续使用他的姓名而已。
  我的兴趣无疑是一种毫无理由的,不可宽恕的好奇心理。先生,您本人完全有权对我的询问不予理睬。但如果您对回答上述问题并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能收到您的回信。
  我只能替自己作出如下辩解:我为这个本杂志工作已久,对于有人认为它值得订阅八十鑫年,我感到非常自豪。我怀疑其他许多出版社是否也能因有人对他们的刊物保持如此长久的兴趣而夸耀一番呢。
  先生,请接受我对您最崇高的敬意。
  您的忠诚的。
  然后是签名。
伊诺克将信从身边推开。
  他想:又出现了一个。这里又出现了一个监视他的人。不过他的信写得小心谨慎,彬彬有礼,而且也不会引起任何麻烦。
  但是,又多了一个注意他的人,这个人对订阅杂志长达八十多年而感到奇怪。
  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人还会越来越多。他不但要提防那些将来可能会监视他的人。他可以尽量不让自己引人注目,但他却不能躲藏起来。人们迟早会盯上他的,并且会蜂拥而来,聚在他的门外,急切地想了解他为何要躲起来的原因。
  他知道,等待观望的想法已经失去了意义。外界正在向他逼近。
  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不能让他一个人安静一点。假如他能对他们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也许他们就不会来打扰他了。可他不能对他们解释。即使他能够解释的话,他们中依然会有人向他拥来。
  位于房间另一端的物资管道向他发出了嘟嘟声,伊诺克随即转过身去。
  那是瑟彭人来了,它在液箱内看上去像是一团黑糊糊的、近似球状的东西。在伊诺克的头顶上,有大约一立方米的物体在溶液中缓慢地移动。
  那也许是行李,伊诺克想。可电文已经说明它不带行李的。
  正当他急忙穿过房间时,他听到了卡嗒卡嗒的声音,那是瑟彭人在对他说话。
  “给你送来一些死去的植物,”那卡嗒声说。
  伊诺克望着在液体中浮动的那一立方东西。
  “请收下,这是我带给你的。”瑟彭人卡嗒卡嗒地说道。
  伊诺克笨拙地也用卡嗒声来答复对方。他用手指敲着液体舱的下班说:“谢谢你,仁慈的客人。”
  他一边说,一边怀疑自己对这堆物质的称呼是否正确。他想,一个人在这种告别讲究的场合可能会陷入极端困惑之中。对他们中的有些来客,人们可以用华丽的词藻去称呼(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词藻华丽的程度也因人而异),至于对其他一些来客,人们往往用最简单、最直率的语言来称呼。
  他走近液体舱,取出那堆东西。他发现那是一块体积很低大而又十分沉重的木头,像乌木一般黑,纹理非常细密,看上去石头。他暗自觉得好笑,心想听了温斯罗的一番话之后,自己快成了判断艺术材料的专家了。
  他把木料放在地板上,然后转身望着液体舱。
  “你能告诉我你用它来干什么吗?对我们来说,这种东西毫无用处。”瑟彭人卡嗒卡嗒地说道。
  伊诺克迟缓了一下,从自己的记忆库中竭力搜寻着恰当的词语。“雕刻”一词的代码是什么?他感到纳闷。
  “可以吗?”瑟彭人问道。
  “请原谅,仁慈的客人。我不常使用这种语言,因此用得很不熟练。”
  “请免用‘仁慈’一词,我是个很普通的客人。”
  他轻轻地敲着木头说,“把它必变成另一种形式。你的眼睛能看见东西吗?如果能,我就拿一个样品给你看。”
  “我看不见东西,”瑟彭人说,“还有其他许多生命体也看不见东西。”
  这个瑟彭人到达时是个球状物体,现在它开始转为扁形了。
  “你一定是个两足动物吧。”瑟彭人卡嗒地说道。
  “是的。”
  “你们地球是一个固体星球吗?”
  固体?伊诺克感到纳闷。“嘿,是的,相对液体而言,它的确是固体的。”
  “在地球上固体占四分之一,其余均为液体。”伊诺克发着卡嗒声。
  “我的星球几乎全是液体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固体,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世界。”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伊诺克卡嗒嗒地说。
  “请说吧,”那生物说。
  “你是个数学家。我的意思是你们全都是数学家。”
  “不错,”那生物说,“数学是一种极好的消遣,它能使大脑充实。”
  “你是说你们并不使用它?”
  “哦,是的,以前曾经用过,可现在不再需要它了。在很久以前,我们曾经有过所有形式的应用数学,可现在它只是一种消遣而已。”
  “我听说过你们的计算方法。”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计算方法,概念也更先进。”瑟彭人发着卡嗒声。
  “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你了解在北极七号星上所使用的方法吗?”
  “不了解。”伊诺克卡嗒卡嗒地回答道。
  “那就没有必要把我们的计算方法告诉你了。你必须首先了解北极星的计算方法。”
  伊诺克记得,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本来是可以了解到一些情况的。银河系中的知识浩如烟海,而他自己却孤陋寡闻,即使在他听说过的那一点点知识中,他真能理解的也为数甚少。
  地球上有人能搞懂它们的意思。人类为了搞懂自己所听到的那一点点知识甚至会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还会把所有的知识都投入应用。
  在太空的星际间存在着无穷的知识。其中,有些是对人类知识的进一步发展,有些则涉及人类还未曾考虑过的事情,对它们的使用方法和用途人类甚至还没有想到。如果光靠他们自己,也许永远也不会想到。
  一百年之后,伊诺克想,一百年之后他能学到多少知识呢?那么一千年之后呢?
  “我想歇一会儿,”瑟彭人说,“跟你聊天我感到非常愉快。”
第四章 异星人
 
  12

  伊诺克转过身,搬起那块木头。不少溶液从木头上淌了下来,流在地板上,闪闪发光。
  他搬着木头,穿过房间,走到一扇窗前,开始对它观察起来。木头很重,呈黑色,纹理细密,在其中的一个角上还留着一块树皮。木头是被人锯下来的。有人把它削成了现在这样大小,刚好能够放进液箱中供瑟彭人休息的地方。
  他想到了自己日前在一份日报上看到的一篇文章。在那篇文章中一位科学家坚持认为,在一个液体世界里,任何伟大的智慧都是无法形成的。
  然而那位科学家错了,因为瑟彭人已经发展到了如此高的水平,还有银河大家庭中的其他液体星球也同样如此。他想,假如人类要了解银河文化话,他们不但有许多东西要抛掉,而且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呢。
  例如,光速的极限问题。
  要是没有东西比光速跑得更快,那么,银河的运输系统便无法工作了。
  但伊诺克认为,人类把光速视作基本极限并不该受到指责,就此而言,人类,或任何种族,只能把自己的观察作为论据并以此作为前提。既然人类科学还未发现比光速跑得更快的假设是正确的。但是,那只不过是一种正确的假设而已。
  无论距离相隔多远,那些将生命体从一个星球转送到另一个星球的冲击波几乎都是一种瞬时速度。
  他站着沉思了片刻。他认为无论谁都难以相信此事。
  真是瞬息万变,液体舱内的那个生命体刚才还躺在另一个中继站的另一个液体舱里呢。
  那儿的物资管道替它准备了一个模型,不但有它的身体,而且还包括它的生命力,即给予它生命的那种活力。然后,冲击波几乎在瞬间跨越了太空,抵达本站。在这里,生物模型被用来复制该生物早已死了许多光年的躯体、大脑、记忆和生命。液体舱内几乎立刻形成了新的生命体,不过与原来的一模王码电脑公司软件中心样,它的身份和意识都在延续(它的思维仅仅中断了一瞬间)。因此,它实际上仍然是原来的生命体。
  那些冲击波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但这与速度无关,因为它们可以跨越整个银河系而不会造成多大的时间差。但是,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冲击波会发生故障,所以就必须建立许多中继站,必须有成千上万个中继站。似乎灰尘、气团或高电离区域都会破坏冲击波。如果在银河系的某些区域遇到上述情况,冲击波在各站间的运送距离就会大大地缩短。它们还得绕过某些区域,因为那儿的干扰气体和灰尘过于密集。
  伊诺克不知道,这个现在躺在液体舱内的生命体在旅途中究竟将多少具尸体留在其他中继站上了。现在的躯体在数小时内就会死在液体舱里,届时,它的身体模型又将被冲击波送走。
  他想,星球间将会留下一条很长的尸体链。每具尸体由于受到酸性液体的冲洗而被销毁,然后被排进极深的液体舱内。但这个生命体本身却不断地前进,最终到达目的地完成它去旅行的任务。
  然而,伊诺克却不了解那些任务,许多生物往返于分散在各处的中继站,它们的目的何在?有几次,当他跟那些外星人闲聊时,它们将自己的目的告诉过他。但对于绝大多数来访者的目的,他一无所知。他也无权过问,因为他只是一名中继站守护人。
  我本人的目的是当中继站的主人,他想。不过,并非每次我都能如愿以偿,因为有些客人不需要主人。但无论如何,是我看管着这个中继站,并使其运转;是我为外星人的到来作好一切准备,然后时间一到又送它们启程。此外,我还干些琐碎的事情,并根据各人的需要殷勤地款待它们。
  他望着那块木头,心想要是温斯罗见到它一定会很高兴的。人们难得见到颜色这样深,纹理这样细密的木头。
  他想,要是温斯罗知道了他自己雕刻的小雕像所采用的木料来自远在许多光年之外的星球,他又会怎样想呢?伊诺克心里明白,温斯罗肯定已经不止一次怀疑过这种木头的来源,以及他的朋友是如何得到它的。但温斯罗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当然,温斯罗还知道,这个每天来到信箱前跟他见面的人有些古怪。但他也从来不向他打听情况。
  那就是友谊,伊诺克想。
  同样,在他手中的这块木头也是友谊的一种表现。这是其他星球对远离银河中心,位于一个螺旋状狭长地嘉宾中的一个遥远而且落后的中继站中的一名身份低下的守护人所表示的友谊。
  虽然,这些年来,在整个太空中流传着某一位守护人喜欢收集奇异木头的趣闻,所以木头就送来了。这些木头来自那些被他认为是朋友的种族,而且还来自像躺在液体舱内休息的那团黏糊的东西一样使他感到完全陌生的种族。
  他把木头放在桌面上,然后走到冰箱前,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块温斯罗几天前替他买来的陈年干酪,还有一小包水果,那是一名外星人在前一天从希雷10号中继站特地为他带来的。
  它对伊诺克说:“这水果是经过分解的,你可以吃,没有害处,也不会对你的新陈代谢造成麻烦。也许你过去已经吃过了?那么,你还没有品尝过,请原谅。这种水果的味道真好。如果你爱吃,我下次多带一些给你。”
  他从冰箱旁的食橱中取出一小块面包,这是银河总部按时向他提供的部分食品。这种面包是由一促地球上从未见过的谷物制作的,具有明显的坚果味,而且带有一丝淡淡的、极不寻常的香味。
  他扰食物放在他所谓的炊桌上,尽管这里并没有厨房。他又把咖啡壶放到火炉上,随后又返回了书桌。
  那封信依然摊在书桌上。他把信折好,随手放进了抽屉。
  他把印刷品外面的牛皮纸剥去,随后把它们归档。他从书架上挑选了一份《纽约时报》,然后坐到他最喜欢的那把椅子上开始阅读起来。  “新的和谈时间已经商定。”这是头条新闻的标题。
  这次危机已经延续一个多月了,这是多年来使得世界局势一直紧张不安的一系列危机中的最新的一次。伊诺克想,最糟糕的是,绝大多数的危机都是人为的。在为强权政治而进行的一声无情的棋赛中,参赛的一方或另一方都为谋取利益而采取自己的步骤。这种争斗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从未间断过。
  《纽约时报》上关于和谈问题的一些报道带有一种相当绝望的口气,一种几乎是宿命论的观点。写这些报道的人,也许还包括一些外交家和所有涉及此事的人,他们都知道,和谈不会取得任何结果,而实际上只会加深危机。“首都的观察家们不相信,在当前的形势下,这次和谈能够像以往的一些和谈那样推迟最后摊牌的时间或开辟解决危机的前景(《纽约时报》华盛顿办公室的一位职员写道 )。显然,许多方面都担心:这次和谈可能会使争端更加激化而不能为可能实现的和解开辟任何渠道以弥补这种危机。人们普遍认为和谈应为大家能冷静地考虑事实真相和争论要点提供一定的时间和地点,然而,很少人认为这次和谈他起到作用。”
  这时,咖啡已经煮开了,伊诺克丢下报纸,快步走到炉前,端走了咖啡壶。然后,他从食橱中取出一只杯子,拿着它来到了桌前。
  在用餐前,他回到了书桌旁,拉开抽屉,从中取出那张银河图,并且把它摊在桌上。他再次对这张图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尽管图中某些部分有时看来似乎具有一定的意义。
  他的银河图是以米泽尔星座的统计学理论为基础的。由于题目的内容所致他不得不改变某些因数,并且代换某些数值。现在也许是他第一千次怀疑自己是否在某个地方出了差错。难道他的改变和代换破坏了这种计算法的可靠性?如果是的,那么他又该怎样来改正错误以恢复其可靠性呢?
他想,这里涉及的因数是:地球上的出生率和总人口,还有死亡率、货币价值、生活费的脱节、礼拜堂的出席情况、医学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工业指数、劳务市场、世界贸易趋势以及其他许多因数,还包括一些初看并不相关的因数,如艺术品的拍卖价,假期的选择和去向,运输速度以及神经错乱的影响等等。他知道,经米泽尔星座的数学家发展的统计法,只要使用恰当便能应用于任何地方以及任何事物。可是,在解释外星球的情况以使其适应地球情况的过程中,他不得不对这种统计法进行歪曲。歪曲之后,它还能应用吗?
  他一看到这张图就不寒而栗。因为如果他没有弄错,如果他正确地把握了一切,如果他的解释并未曲解米泽尔人的数学概念的话,那么地球将再次面临一声破坏性的核武器大屠杀。
  他松开了按在图角上的手,银河图便自动卷成了一个圆柱体。
  他伸手拿了希雷人带给他的一个水果,随后咬了一口。他把水果含在自己的舌头上,细细品尝起它鲜美的滋味。他觉得这种水果的味道鲜美爽口,正如那长得像鸟一样的生命体向他担保的那样。
  他记得,即使这张以米泽尔理论为根据的银河图无法终止战争,他也希望它至少能为维持和平开辟渠道。但这张图却从未表明任何通向和平的渠道。恰恰相反,它残酷无情地证明了战争的必然性。
  地球上的人们究竟还要忍受多少场战争呢?他感到困惑不解。
  当然无人能够作出预言。然而,一场战争可能来临。由于还未对在未来这场战争中所使用的武器进行测定,因此,无人能正确地估计这些武器将会造成什么后果。
  过去的战争已经够糟的了,当时人们手里握着武器互相对峙。但是,现在的战争会使大批炸弹从空中投下,会把城市整个地摧毁,其目标不是兵力集中之处,而是全部人口。
  他再次伸手去拿银河图,却又马上把手缩了回来。没有必要再看了,因为他已经把它牢记在心了。已经没有希望了,即便对着它苦苦思索直至末日的到来,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决不会有任何希望了。世界将再一次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和极度的绝望中,跌入战争的深渊。
  他继续吃着,水果的味道甚至比他咬第一口时还要好。“下次我多带一些给你,”那生物曾这样对他说。但也许要等很久它才会再来,也许它永远不会来了。在来访者中仅路过此地的也不乏其人。不过,有些外星人一周左右就会来访一次,这些他熟悉的常客已全都成为他亲密的朋友了。
  他记得,几年前曾有一群来自哈泽星的客人,它们特地在他的中继站逗留了较长的时间。这样,它们就可以围桌而坐,聊上几小时。它们来时还带着满满几篮子食物供自己吃喝,就像举行一次野餐。
  然而,它们最终停止了来访。伊诺克已有多年没有见过它们中的任何人了。他对此感到非常遗憾,因为它们是他最好的伙伴。
  他又喝了一杯咖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回忆起那群哈泽人来站时的美好时光。
  ……
这时,他听到了机器的鸣叫声,这是在通知他电文快到了。他把手放了下来,将头抬起,不知不觉地将手伸向放在沙发前的咖啡荼几,上面放着一些装饰品和小玩意儿,全是外星人赠给他的礼物。
  他随手拿起了一块东西,那可能是一种奇怪的玻璃或一种半透明的石头。他一直无法确定它属于哪一种,或两者兼而有之。他将这块东西拿在手里,仔细地观赏着。他看见里面展现出一幅仙境似的画面,是立体的,而且非常精细。这也许是林间空地中一个异常奇妙的地方,周围似乎长着许多伞状毒菌。天空飘着一阵犹如珠宝似的雪花,在太阳的蓝色紫外线下闪闪发光。它们看上去似乎也面了天空的一部分。在那块林间空地上,有些东西正在翩翩起舞。它们看上去不像动物而更像花朵。然而,它们的动作非常优美而且富有诗意,使人看了热血沸腾。这时,仙境消失了,随即又展现出另一幅画面,那是一个荒芜而凄凉的地方。只见那里荒僻的阴森森的悬崖高高地矗立在充满血色与愤怒的天空之中。此刻,一些看上去象飘拂的洗碟布似的飞鹰在悬崖时起时伏,来回飞窜。有些则栖息在一些参差不齐的凸形物上,想必是一些长在岩壁上形状十分古怪的树木。在下面很远的地方,很难确定究竟有多远,有一条孤独的河流正在奔腾,同时发着雷鸣般的响声。
  他把这块东西放回了茶几。他不知道自己从里面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这就象翻书一样,每次都展示一个不同的地方,但从不表明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最初得到它的时候,他把它拿在手中,着了迷似地观赏着图画的变化,一看说是好几个小时。没有一幅图画看上去与其他图画有丝毫的相同之处。而且里面有着无穷无尽的画面。你会感到它们不是图画,你仿佛觉得自己正望着一片景色,无论你呆在何处,好像你随时都会失足,一头栽入那个地方。
  然而,最终它还是使他感到厌倦了,因为呆呆地望着一系列不知名的地方是毫无意义的,不过对赠予他此物的伊尼夫5号星球上的人来说,这肯定是有意义的。就他所知,这块东西也许很有意义,而且还是一件很有价值的宝贝呢。
  他手里很多东西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他知道,虽然有些东西曾经使他感到愉快,但他很可能对它们使用不当,或至少没有按照碑规定的方式在使用。
  不过有些东西的价值他还是能了解的,而且对它们也很欣赏。这些东西的数量也许还不少,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对他并无多大用处。他有一口能报出银河系各区域当地时间的微型时钟,虽然它很有趣,而且在某种情况下是必不可少的,但对他来说,这口钟并没多大的价值。有一只香昧混合器,这是他能够命名的最接近的一种名称。它能使人配制自己所渴望的某种特别的香味。他只需将自己需要的混合剂准备好,然后将混合器打开,直到房间里充满了这种香昧之后就将其关掉。他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拿着这个混合器玩得很开心。那天,当他经过长时间的实验之后,他获得了一种苹果花香昧,从而使他在春天里生活了一天,而此刻外面正下着暴风雪呢。
  他伸手又拿了另一件东西,那是一件很美妙的东西,使他很感兴趣。但他从未发现它有任何用处,要是它确有用处的疾。他想,这也许仅仅是一种艺术品,只是一件供人欣赏的漂亮的东西 .不过,它给伊诺克一种感觉(要是“感觉”一词没用错的话),致使他相信这件东西具有某种特殊的功能。
  这是一个由许多圆球组成的尖塔,上面的圆球一个比一个小。这座尖塔约有14英寸高,造型优美,每个圆球都呈不同颜色。颜色不是涂上去的,而是渗透到了球体内部,并且是那样的纯真,人们一看就自然会明白这种颜色是每个圆球本身所固有的,从球心到球面全是那种独特的颜色。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在搭建圆球并将它们固定在所处的位置上时是否采用了胶水之类的黏合剂。它看上去完全就像有人将圆球一个个地叠了起来,一个放在另一个之上,然后它们就始终保持在那个位置上。
  他将这件物品拿在手中,试图回忆是谁送给他的,但他却不记得了。
  信息传播机的鸣叫声仍在继续,他有事要干了。他想自己不能光坐在这儿稀里糊涂地度过一个下午。他把这个由圆球组成的类塔放回到茶几上,然后站起身来,走向房间的另一端。
  电文内容如下:406302号前往18327号中继站。织女21号星球客人已到达16532.82方位。出发时间尚未确定,不带行李,只需准备机箱,请报告当地情况。望确认。
  望着电文,伊诺克内心感到一阵欢喜。对他来说,接待一名哈泽人将是一件愉快的事。
  自从前一位人经过本站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了。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遇到哈泽人的情景,那次共来了五位。他记得那是在1914年,或许是1915年,因为那时被人们称为伟大战争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在进行之中。
  哈泽人将与尤利西斯几乎同时到达。他们三人将在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两位好朋友同时来站访问,这种情况是少有的。
  他把哈泽人视为朋友,对此他感到很吃惊,因为来访者他很可能从未见过。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任何一位哈泽人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伊诺克将机箱放到一条物资管道下面,并仔细地作了检查以确保一切都正确无误。然后,他回到信息传播机前,发出确认的信息。
  他不断地被自己的记忆所困扰。那是1914年吗?或许还更晚一些?
  他从存放目录的柜子里拉开一个抽屉,并且找到了有关织女21号星的目录。根据记载,哈泽人第一次来访是1915年7月12日。他从书架上找到了日记本,将它抽出,并拿到了书桌上。他飞快地翻着日记本,终于找到了有关那一天的记载。
13

  1915年7月12日:今天下午(3点20分)从织女21号星来了五位客人。这是它们首次从本站经过。它们是两足动物,而且具有人的特点。不过它们使人觉得并不是肉体的,否则它们就显得过于粗壮了。然而,它们的确是由肉体组成的,与人的肉体完全一样。它们身上闪闪发光,那并不是一种看得见的亮光,而是从它的身上发出的一种光辉,无论在哪这里,这种光辉随着它们。
  我猜它们五位属于同一个性别。不过我无法确信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因为这实在太令人困惑了。它们看上去非常快乐,也十分友好,同时还带有一丝情趣。它们并非对某种特殊的东西感到兴趣,而是对宇宙本身感兴趣。它们仿佛享受到了别人无法知道的既具有宇宙意义又纯属它们自己的某种玩笑的乐趣。眼下它们正在度假,并正准备前往另一个星球去欢度佳节(虽然“佳节”一词也许用得并不确切)。在那里有许多其他的生命体正聚集在一起欢度一周的狂欢节。我无法弄清它们是如何接到邀请的,也不知它们为何应邀前去。能够去那里对它们来说想必是件很荣幸的事,不过根据我的观察,它们似乎并不为此感到荣幸,相反它们认为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它们非常快乐,无忧无虑,十分自信,且泰然自若。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我猜它们始终是非常快乐的。我感到自己真有些妒嫉它们了,因为我无法像它们那样无忧无虑地寻欢作乐。我在想生活和宇宙对它们来说是多么富有生气。看到它们如此舒心,如此尽情地欢乐,我简直要抱怨了。
  根据指示,我挂好了吊床以便让它们休息,但它们却不用吊床。它们提来了几个装满了食物和饮料的大篮子,坐在我的餐桌旁,开始边吃边聊起来。它们也请我坐下,并为我挑选了两盘食物和一瓶饮料。它们向我担保,我吃这些东西决不会有事的。其他一些食品是否适合我的新陈代谢则难以确定。这种食物的味道真鲜美,我从未品尝过这样的东西。其中一盘食品很像那种极为罕见的味道很好的陈年乳酷,另一盘食品具有一种超然的甜味。那饮料则有最好的白兰地,呈黄色,份量比水还要轻。
  它们问了一些有关我本人以及地球的情况。它们很有礼貌,看来似乎真的很感兴趣,对我所说的事情它们都能很快地理解。它们告诉我,它们将到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星球上去。随后它们之间便非常愉快地互相交谈起来。不过,它们的谈话方式并没有使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我从它们的谈话中得知,在该星球上,某种艺术在节日期间正在展出。这种艺术不仅仅是音乐或绘画,而且还包括声音、颜色、感情、形态以及其他一些地球语言中还没有词能表达的东西。对于这些东西,我无法完全搞清,对它们具体谈论的事情我仅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认识。我从中得到的印象是,那是一种立体交响乐,虽然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这种交响乐并非由一人创作,而是由一支队伍共同创作的。它们非常激动地谈论着这种艺术。我仿佛感到它不仅能持续数小时,而是好几天的时间。与其说是倾听和观赏,倒不如说是一种经历。观众或听众并不只是倾盆大坐下来听听而已,而且还参与这种艺术。要是它们希望从中得到极大的享受,那么它们必须参与。但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参与的。我觉得自己不该去打听。它们经常议论那些它们将要见到的;当它们见过这些人之后,便会谈得更加起劲。不过,这种议论是非常善意的。它们给人的印象是,为了达到某种幸福,它们不断往返于各个星球之间。不过,除了施行带给它们某种享受之外,我不知它们是否还有别的目的。我猜也许有的。
  它们还谈到了其他的节目,它们并非只关心那种艺术形式,而是更关心那艺术中某些更为特殊的方面,这些我全都无法确切了解。它们仿佛从那些节日中得到了无比的幸福。
  在我看来,除了这种艺术之外,似乎还有某些东西也对这种幸福起着一定的作用。它们这部分的谈话我没有参加,因为坦率地说,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我曾经想提几个问题,但我却没有机会。我想,假如我有机会向他们提问的话,我的问题在它们听来一定是非常愚蠢的。但如果我确实有了这样的机会,那我还不至于会遇到太大的麻烦。但尽管如此,不知怎的,它们还是设法使我感到自己也参加了它们的谈话。显然,它们并没有故意这样做。然而,它们却使我感到我是它们中的一员,而不只是与它们共同度过短暂时光的一名中继站守护人。有时,它们用自己星球的语言简短地交谈几句,那是我所听过的最美好的语言之一。不过,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采用了人类很多种族所使用的语言进行交谈,这是一种为方便起见而组成的混杂语言。我猜它们完全是出于对我的礼貌才这样做的,这是一种极为优厚的待遇。我认为,在我所见过的人当中,它们确实是最讲究文明的。
  我刚才说它们身上闪闪发光,我想我是指它们的精神在闪耀。不知怎的,似乎有一种金光闪闪的烟雾伴随着它们。它能使每样所接触到的东西都变得快乐。它们似乎在一个鲜为人知的特殊的世界里活动。与它们共同围桌而坐,我仿佛被卷入了这团金色的烟雾之中。使我感到奇怪的是,一股股幸福的暖流悄悄地涌入了我的血管。我不知道它们以及它们的星球是通过何种途径获得这种金色的烟雾的。我也不知道,将来的某一时刻,地球是否也能进入这种状态。
但是,在这种幸福的背后有一种巨大的活力,一种对生活充满爱心的难以抑制的朝气蓬勃的精神。它们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这种精神。它占据了它们生命的每一刻。
  它们只有两小时的时间,可光阴似箭,最后我不得不告诉它们启程的时间已经到了。在离开之前,它们将两包东西放在桌上,并对我说这是送给我的。它们感谢我为它们提供了一张桌子(这种说法是何等的奇怪)。然后,它们向我告别,并跨进了机箱(一个特大的机箱)。于是我就送它们启程了。甚至在它们离去之后,这种金色的烟雾似乎依然逗留在房间里,一直徘徊了好几小时才完全散去。我真希望自己能随同它们一起到那个星球去参加那里的节日盛会。
  在它们留下的两包东西中,有一包装着约12瓶酷似白兰地的烈酒。每个酒瓶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品,而且,没有两个酒瓶是想像的。我相信,这些瓶子都是用钻石制作的,但究竟是用人造钻研还是由某些非凡的石头雕成的,我不得而知。但至少我可以猜测,每个酒瓶都是无价之宝,每个瓶子上都刻有一种纷乱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图案。然而,每个酒瓶本身都具有一种独特的美。在另一个盒子里,有一个——唉,由于没有其他更好的名称,我想还是将它称作音乐盒吧。那盒子本身是由象牙制作的,就是那种像缎子一般光滑的陈年黄色象牙,上面有一组群雕图案。这些图案想必有一定的意义,但我无法知道。在盒子上面有一个环状物,置于一把刻度尺内。当我将环定在第一条刻度线上时,它便发出了音乐。此刻,房间里闪耀着杂色的彩光,仿佛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色彩,并且隐隐浮现出那些种金色的烟雾,而且从盒内还散发出一股香味,遍及整个房间。此外,还有感觉和情感,你将它称作什么都行,但这种东西能掌握人的情绪,使人悲哀或愉快,或者引发与音乐、色彩和香味协调的任何情绪。那音乐盒展示了一个能让人们体验这种乐曲的世界,无论它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它能使乐曲与人们的一切保持和谐,包括人们的情感、信念和智慧。我敢肯定,这音乐盒放的就是它们一直在谈论的那种艺术形式的录音,不只是一首乐曲,而是206首乐曲的录音,因为那是刻度线标记所显示的数目,每一个标记表示一首不同的乐曲。在将来适当的时候,我要把所有乐曲都放一遍,并且为每一首乐曲标上音符,或许根据其特点给它起个曲名。也许我不仅能从中得到享受,而且还能获得某种知识呢。
14

  那早已倒空的12只钻石酒瓶排列在壁炉台上,闪闪发光。那只音乐盒现在是伊诺克最喜爱的物品,眼下放在一个陈列柜中,因为放在那里,它可以安然无恙。伊诺克觉得有些后悔,多年来,尽管他经常使用这个音乐盒,他还没有把全部乐曲放过一遍。由于开头有许多音乐曲需要反复播放,至今刻度尺上的标记有一半以上他尚未用过。
  那五位哈泽人一再来到此地访问。它们仿佛从这个中继站或许从管理中继站的守护人身上发现了某种特点,使它们感到愉快。它们帮助他学习织女星的语言,并为他带来一部部该星球的文学伤口和其他许多东西。毫无疑问,除了尤利西斯之外,它们是伊诺克最要好的异星朋友了。然而,从某一天起,它们停止了访问。对此他感到有些纳闷。每当其他哈泽人来站时,他就打听它们的情况。但他从未了解到到它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同伊诺克在1915年刚开始记载它们时相比,他现在对哈泽人的情况,包括它们的艺术形式、传统、习惯和历史等等,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但他还远远没有领会哈泽人的一些基本观念。
  自从1915年以来,它们许多人来访过。伊诺克特别记得一位年老、博学的哲学家,死在了靠近沙发的地板上。当时,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伊诺克甚至还记得他们的谈话内容。那位长者一直在谈论一种既违反情理又滑稽可笑的邪恶的道德准则。这种道德准则是由它在访问一个位于银河圈另一端的某个边远星球时所遇见的那种好奇的社会植物类种族所创立的。这位年老的哈泽人狂饮了几口酒,便精神大振,激动地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突然,它刚讲了半句就停止了说话,接着便默默地朝前倒了下去。当时伊诺克感到惊慌失措,想伸手去扶它,但在他的手还未碰到对方之前,那位外星老人就已慢慢地倒在地板上了。
  金色的烟雾从那老人的身上开始消失,渐渐地飘向了屋外。它的身体躺在地板上,成了一具骨瘦如柴的僵尸,而且令人厌恶。它躺在地板上,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怪物,既使人觉得可怜,又使人望而生畏。在伊诺克看来,这比他以前所见过的任何外星人都更为可怕。
  活着时,它曾经是个奇妙的生物;但现在死后,它只是一堆可怕的骨头,被一张丑陋的羊皮纸裹着。伊诺克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显得十分恐惧。他想,正是这种金色的烟雾才使哈泽人看上去如此美妙和漂亮,如此朝气蓬勃,如此活跃和敏捷,又是如此具有尊严。这种金烟雾是它们的生命,可当它消失时,哈泽人便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使人一看就感到恶心。
  伊诺克想,这种金黄色的烟雾会不会是哈泽人的生命力,像披风一样被它们穿在身上以伪装整个外表呢??莫非它们的生命力是在体外的,而其他生物的生命力则是在体内的?
  一阵凄凉的微风在位于三角屋顶上那些华而不实的建筑装饰物之间悲伤地叹息着。透过窗户,他看见一团团残去在月光下纷乱地飘拂着,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东方的天空之中。
  中继站使他感到寒冷与孤独。而且,这种孤独。而且,这种孤独还在不断地延伸,这是地球上罕见的一种孤独。
  伊诺克丢下尸体,紧张地穿过房间,走到了信息传播机前。他要求直接向银河总部汇报,随后他站着等候通话,双手紧紧地按在机器的两旁。
  “请讲,”银河总部吩咐说。
  伊诺克简短地,而且尽量客观地报告了这儿发生的情况。
  对方并未犹豫,也未提出任何疑问,仿佛这是常有的事。银河总部只是对应该如何处理此事作了一些简章的批示。这名外星人必须留在它死亡的星球上,其尸体也将根据该星球当地的风俗习惯来处理,因为这是织女星的法律所规定的。同时,这也是为了维护它的荣誉。当一名织女星人倒下后,它必须留在自己倒下的地方,而该地区也就永远成了织女21号星的一部分。银河总部说,在整个银河系这种地方比比皆是。
  “本地的习俗(伊诺克在打字)是将死者埋葬。”
  “那就埋葬它吧。”
  “我们一般捧着《圣经》念一、两首诗。”
  “那就请你也替它念一首诗吧。你一个人能全部包下来吗?”
  “是的。不过我们通常是让教会的牧师来主持葬礼的。但在目前的情况下,那样做是不明智的。”
  “我们同意你的看法(银河总部说),你自己能行吗?”
  “能行。”
  “好极了,那你就干吧。”
  “它有没有亲戚或朋友前来参加葬礼?”
  “没有。”
  “你们会通知它们吗?”
  “按照形式,我们当然要通知它们。不过,它们已经知道了。”
  “可它刚死了还不到片刻啊。”
  “不过它们还是知道了。”
  “它们需要死亡证吗?”
  “不需要。它们知道了它死亡的原因。”
  “那它的行李怎么办?这里有一个箱子。”
  “由你保存吧,它属于你的了。你为这位尊敬的死者提供了服务,箱子就给你留作纪念吧。这也是它们的法律。”
  “但箱内很可能装有重要的东西。”
  “由你保存这个箱子。你如果拒绝,这将是对死者的一种侮辱。”
  “还有事吗?(伊诺克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开始干吧,你就把这位织女星人看作是一名地球人。”
  伊诺克注销了传播机上的信息,随后转身穿过房间。他站在死者的身边,鼓起勇气,弯下身去将尸体抱起来放在沙发上。他不敢去碰尸体,它是那样的肮脏,那样的可怕,对刚才坐在那里与他讲话的那个金光闪闪的生命简直是一促极大的歪曲。
  自从他遇到哈泽人之后他一直很喜欢它们,也很羡慕它们。他始终期待着它们的来访,它们中无论谁来都一样。眼下他站在那里,成了一个浑身直打哆嗦的胆小鬼,不敢去碰那具尸体。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感到恐惧。这些年来,作为中继站的守护人,他曾在外星人身上目睹了许多极为可怕的东西。然而,他已经学会了抑制自己的恐惧感,全然不顾外星人可怕的外貌,将一切生命都视为自己的兄弟,将所有东西都看作是人。
  他明白自己感受到了另外一种东西,是与恐惧无关的某种难以解释的原因。然而他告诫自己,面前的这堆东西是他的一位朋友。作为朋友,它需要他的尊敬,需要他的爱戴和关心。
  他忙乱地着手处理死者的后事。他俯身将尸体搬了起来。尸体轻得几乎毫无份量,仿佛死后它的体积也变小,而且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那种金色的烟雾本身是否有重量呢?
  他感到疑惑。
  伊诺克将尸体放在沙发上,并尽量将它放直。然后他走出了房间。他在窝棚里点亮了提灯,随后朝牲口棚走去。
  自从上次去牲口棚至今已有好几年了,不过,那儿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由于受到一个坚固的棚顶的保护,牲口棚不受气候变化的影响,非常干燥,仍然保存得很好。不少柱子上挂满了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一团团散乱的陈年干草贮存在棚上的干草堆中,一些干草从堆草的地板裂缝中露了出来。棚内散发着一股干燥而芳香的尘味。牲口与粪便的的气味早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伊诺克将提灯挂在一根柱子后面的木钉上,然后爬上梯子,上了干草堆。他在暗中摸索,因为他不敢把提灯带到这个布满灰尘的干草堆上来。他在屋檐底下找到了一堆栎树板。
  他挑选了自己所需要的工具,来到了牲口棚的后部,开始动手干了起来。他想,一个世纪以前,就像现在一样,他凭借着提灯的亮光,制作了一个棺材。那时躺在屋里的是他的父亲。
  栎木板又干又硬,不过,这些工具依然银好,还能够对付着用来加工。他又饴、又刨、又锤,四处尽是木屑味。牲口棚既暖和又安静,草堆上厚厚的干草挡住了棚外狂风的呼啸声。
  他做好了棺材。不过,这棺材比他想像的要重的多。于是他找到了那辆旧的小推车,它靠在原先用来养马的那间牲口栏的墙壁上。他把棺材装上了小推车,十分费劲地将小车推向苹果里的那块狭小的墓地。途中,他经常停下来歇一会儿。
  到了墓地,他在他父亲坟墓的边上又挖了一个墓穴。他来时带了一把铁锹和一把铁镐。
  他并没有把坟墓挖得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深,没有挖到通常的六英尺深,因为他知道,假如挖到那样深的话,他永远也无法把棺材放进去。所以,他挖了四英尺不到一点。他凭借着提灯的亮光,筑起了一个坟墩。一丝微弱的光线照在坟上。从树林中飞来了一只猫头鹰,栖息在苹果园的某个地方,并没有被他察觉。在它的叫声间不时伴有嘟嘟与咯咯声。月亮渐渐西下,天上的残云也已散尽,明亮的星光穿透了层层云雾。
  事情缍结束了,坟墓已经挖好,棺材也已放进了墓中。那盏提灯正在闪烁不定,煤油已经差不多点光了,灯罩倾斜的那个角上已经出现了黑色的痕迹。
  回到站内,伊诺克找了一块布用来裹尸体。他把一本《圣经》放进了口袋,搬起那个用布裹着的外星人,迎着曙光来到了苹果园。他把尸体放进了棺材,用钉子将棺盖钉牢,然后爬出了墓穴。
  伊诺克站在墓边,从口袋里掏出《圣经》,翻到了他想读的那一页。他大声朗读起来,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不需要参照原文,因为这段内容选自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那一章:“在我圣父的殿堂里,有无数的房间;假如不是那样,我会事先告诉你的……”
  他边读边想,《圣经》中讲得多么正确。为银河中所有的灵魂提供依据,那需要有很多的房间。或许还有其他星系呢,它们漫无止境地遍及整个太空。不过,倘若有了共同的理想,也许一个星系就足够了。
  念完《圣经》之后,他尽可能性根据自己的记忆背诵起葬礼的仪式。他不能完全肯定所有的词是否都用得正确。不过,他认为他可以肯定自己的意思已经充分地得到了表达。
  然后,他把泥土铲进了墓穴。
  星星和月亮都消失了,风也停止了。在寂静的早晨,东方的天空中呈现出一片近乎珍珠颜色的粉红色彩。
  伊诺克站在墓边,手中握着铁锹。
  “再见,我的朋友。”他说。
  然后,他转过身子,迎着黎明的曙光,返回了中继站。
第五章 违反协议
 
  15

  伊诺克从他的书桌前站起来,拿着日记本走到书架前,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转过身子,依然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还有不少事情他应该去做。他应该阅读报纸,写些日记。在最近出版的《地球物理学研究》杂志上有两篇文章他也应该读一下。
  然而,他没有心思去做这些事情,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有太多的事情要担心。
  此外,还有很多事情使他感到伤心。
  那些监视者还在外面。他失去了他的幽灵朋友。世界正面临着战争。
  然而,他也许不该为世上发生的事感到担心。他可以放弃这个世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脱离人类。假如他永不外出,闭门自守,那么,无论世界上将发生什么事情,对他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也有一个世界,他的世界比中继站外的任何人所想像的更大。他可以放弃地球。
  可是,尽管他心里这样想,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坚持这种想法,因为他依然需要地球,这非常奇怪,也十分有趣。
  他走到门前,口中念了一个秘诀,门自动打开了。他走进了窝棚,门又关上了。
  伊诺克沿着房子的一角走去,然后在通向门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记得,所有一切都是在这里开始的。在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他就坐在这里。当时,漫无边际的太空中星罗棋布,它们在向他召唤。
  此刻,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白天的炎热已经消散,从通向山下河谷的凹地里吹来了一阵凉风。在下面的田野上,靠近小树林,有一群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
  他明白,门永远关闭是很困难的。那样,他永远不会感受到太阳和风的存在。当地球上的季节发生变化时,他永远不能再闻到不同季节的气息,这褥是太困难了。他明白自己对此还未作好充分的准备。他还没有完全成为他自己环境中的一个生物,所以他还不能完全摆脱地球的那些物理特性,若要继续成为一个人,他就需要太阳、土壤和风。
  他应该更加经常出动坐坐。他认为自己应该经常来到这里坐坐,什么也不干,只是瞧瞧布局。他要看看那些树,那条向西奔腾的激流,还有位于密西西比河对面衣阿华丘陵上的蓝天。他还要看看在空中盘旋的乌鸦和那些神气活现地走在牲口棚栋梁上的鸽子。
  每天这样做对他来说是完全值得的,衰老一小时算得了什么?他不需要节省自己的时间。现在他并不需要节省自己的时间。也许将来他会注意节约时间的。将来有一天,他也许会非常吝啬地看守几小时、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并尽可能将它们保存起来。他听到从房子的另一角传来了一阵疲惫不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仿佛那人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了。
  他立即站起来,快步走进院子,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人张开手臂,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当她跑近时,伊诺克伸出一只手去扶她,让她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不让她摔倒。
  “露西!”他叫道。“露西,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放在她背后的那双手感到很热,而且粘糊糊的。他将一只收回,只见上面沾满了鲜血。他看到她的衣裙背后已被血渗透了,连衣服也变深了。
  他抓住露西的肩膀,然后将她朝前推了一把,以便看清她的面孔……她脸上布满了泪水,显得非常恐惧,她非常害怕地恳求伊诺克的帮助。
  露西从他的手中掐脱出来,然后转过身去。她抬起双手,将连衣裙从户上解开,让它滑到背中间。她肩上的皮肉被鞭子抽成了一道道伤痕,还在流血。
  露西拉起了连衣裙,然后转过身去望着他。她做了一个表示恳求的动作,并用手指向他的后面,指向通往山下树林的那片田野。
  下面有了动静,有人跑出了树林,几乎已经到了荒芜已久的田野边了。
  想必露西也已看到了,因为她把身体靠向了伊诺克,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想寻求他的保护。
  伊诺克俯身将她抱在手中,立刻朝窝棚跑去。他口中念了一个秘诀,门自动打开了。他随即跨进了中继站,同时听到了身后滑动门关闭的声音。
  他一进中继站便站住了,露西。菲希尔依然躺在他的手中。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明白,他头脑冷静的时候他是决不会这样做的。要是他仔细考虑一下,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然而,由于他一时冲动他才这样做的,根本没有多加思考,这位姑娘要求保护,现在她得到保护。在这里,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伤害她了。但她是一个地球人,而除了他本人之外,地球上任何人都不该跨入这个门槛一步。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没有办法可以改变这样一个事实。一旦跨入这个门槛,就再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他抱着露西穿过房间,将她放在沙发上,然后他倒退了几步。露西坐在那里,瞧着他,脸上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好像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自己是否能笑。她抬起一只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请问大家还看不?
她迅速地环视着房间,嘴里惊奇地发出一声“哦”。
  伊诺克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沙发,并且用一个手指对着她摇了摇。他希望露西能明白,他是想让她呆在那里,绝对不要去工其他的地方。他挥起一只手臂,做了一个动作,将站内的一切都包括进去,然后极为严肃地摇了摇头。
  露西望着他,她被这里的一切强烈地吸引住了。她微笑着点点头,仿佛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诺克伸出手去将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试图向她保证,并且让她明只要她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呆着不动,她就会安然无恙。
  她现在笑了,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没有什么不该笑的理由。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咖啡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堆外星人送的小玩意儿。
  伊诺克点了点头,于是她就拿起其中一件。她看了非常喜欢,将它放在手中不停地转来转去。
  伊诺克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取下了他的步枪。
  然后,他走出房子,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追踪露西。
16

  在田野里,有两个人正朝着伊诺克的房子跑来。伊诺克发现其中一个是汉克·菲希尔,露西的父亲。几年前,有一次他在散步时,伊诺克曾见过他一面。当时,汉克局促不安地向他解释自己正在寻找一头走散的母牛,而当时这种解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然而,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伊诺克觉得汉克来到此地的目的有些可疑,不像是寻找母牛。
  不过,他无法想像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另一个人的年纪比较轻,也许还不到十六七岁。伊诺克想,那可能是露西的一个兄弟。
  伊诺克站在门廊旁等着。
  他看到汉克手中拿着一根卷起的鞭子。看到这根鞭子,伊诺克明白了露西肩上那些伤痕的缘由。他立即感到一阵愤怒,但他竭力抑制心中的怒火。只要他忍住性子,他就能更好地对付汉克·菲希尔。
  他俩在离他大约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下午好。”伊诺克说。
  “你见过我女儿吗?”汉克问道。
  “要是我见过呢?”
  “那我就要剥她的皮。”汉克大声叫道,一边挥舞着鞭子。
  “要是那样的话,我认为我什么事都不能告诉你。”伊诺克说。
  “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汉克指责他说。
  “那你可以去找呀。”伊诺克说。
  汉克立即向前冲了一步,不过他又一想,马上停止了脚步。
  “她是自作自受,”汉克大声嚷道。“我决不会放过她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就连我的亲人也不行。”
  伊诺克没有说话。汉克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她爱管闲事,”汉克说,“她没有理由管闲事,那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那年轻人说:“我只是想训练布锲。”他对伊诺克解释说,“布锲是一条追捕浣熊的小狗。”
  “不错,”汉克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那天晚上孩子们抓到了一只小浣熊,费了很大的劲才抓到的。罗伊,就是他,将那只浣熊牵出来,把它系在一棵树上,他把布锲系在一根皮带上,让它去斗浣熊。这并不会伤害它们。在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之前他就把布锲拉开。他让它们歇一会儿之后,又让布锲与浣熊相斗。”
  “这是世界上训练猎浣熊狗的最好办法。”罗伊说。
  “不错,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抓了一只浣熊。”汉克说。
  “我们需要它来训练布锲。”罗伊说。
  “你们讲的都很好,”伊诺克说,“我很高兴能听到这些。但这与露西有什么关系呢?”
  “她管闲事,”汉克说,“她想阻止这种训练。她想从罗伊这里把布锲抢走。”
  “一个哑巴,还那么盛气凌人。”罗伊说。
  “你给我住嘴。”他父亲迅速转过身来,严厉地训斥他说。
  罗伊嘴里咕哝了几句,便向后退了一步。
  汉克转向了伊诺克。
  “罗伊把她打倒在地,”他说,“他不应该那样做,他应该谨慎一些才对。”
  “我并不是愿意的,我只是挥动手臂不让她接近布锲。”罗伊说。
  “不错,”汉克说,“他把手挥得重了一点。不过,她没有理由那样做。她把布锲捆住,还打了几个结,使它无法再与浣熊斗了。你瞧,她找不到一点儿贫子就把布锲牢牢捆住,使它一点儿也动弹不得。这可把罗伊给气疯了。”
  他很认真地问伊诺克:“换了你,你会不会被她气疯?”
  “我想不会。”伊诺克说,“不过,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猎浣熊狗的人。”
  见伊诺克如此缺乏理解,汉克惊讶地瞪着眼睛望着他。
但是他又继续讲述事情的经过。“罗伊真的被她气疯了。他饲养了布锲,对它细心照料。他决不能让别人捆住他的狗,就连自己的姐姐也不行。于是,他就去追她。而她也把罗伊给捆住了,就像她捆布锲一样。我有生以来还未见过这种事情。罗伊被紧紧地绑着,然后,倒在了地上。他的两条腿蜷缩在服务部,双手抱着身体,躺在地上缩得像一个球似的。他和布锲两个都这样。可她一点也不去碰那只浣熊,不去将它捆住。她捆的都是自家人。”
  “那只浣熊没有受到伤害,一点儿也没有。”罗伊说。
  “我当时坐在那里,手里正缟着这根鞭子。”汉克说,“鞭子的顶部有些磨损了,我想编个新的。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但我什么也没干。后来我看见罗伊被捆着躺在地上。我算是个开明的人,我并不介意孩子们的捣蛋和玩耍。许多孩子都会这样,我并不觉得丢脸。可把狗和人都捆绑起来……”
  “所以你就用鞭子抽她了。”伊诺克说。
  “我尽了做父亲的责任。”汉克严肃地告诉他。“我不想在自己的家里有一个女巫。我狠狠地打了她几下,而她却做哑巴动作来阻止我。但我要尽自己的责任,便继续打她。
  如果我打得再厉害一点我想我就能打破她的巫术了。就在这时她向我施展了魔法,就像对待罗伊和布锲那样,不过她对我采用了不同的魔法。她使我失明了,她竟然使自己的父亲眼睛失明!当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到处乱转,大声叫碱,用手拼命揉自己的眼睛。不久我的眼睛又恢复了视觉,可她却已经跑开了。我看到她穿过树林跑上了山。于是,罗伊和我就朝她追来了。“
  “你们认为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我想是的。”汉克说。
  “好吧,那你们就找吧。”伊诺克说。
  “别担心,我会的。”汉克冷冷地对他说。“罗伊,你到那个牲口棚去看看,也许她就躺在里面。”
  罗伊朝牲口棚走去。汉克走进了窝棚,他几乎马上又走了出来,随后又走向那间倾斜的鸡屋。
  伊诺克站在原地等着,手里握着那枝步枪。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他以前从来没有员到过这么多麻烦。与汉克·菲希尔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可讲的。眼下他对任何解决问题的方式都不会接受的。伊诺克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直等到汉克的怒气完全消了为止。到那时,他也许会有机会跟他评理的。
  他俩都回来了。
  “她不在这里,”汉克说,“她一定在房子里面。”
  伊诺克摇摇头说:“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那幢房子。”
  “罗伊,走上阶梯去把房门打开。”汉克说。
  罗伊慢慢地朝前走去,然后上了阶梯。他穿过了门廊用手握住门上的圆手柄,用力一扭。又重新试了一次,然后转过身来。
  “爸爸,我扭不动,我开不了这扇门。”他说。
  “见鬼,你什么都不会干。”汉克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汉克一跃登上了台阶,愤怒地穿过了门廊。他但手抓住门上手柄,使劲地柠着。他试了一次又一次,然后愤怒地转过身去望着伊诺克。
  “这是怎么回事?”他大声问道。
  “我刚才对你说了你是进不去的。”伊诺克说。
  “我进不了这所房子,真该死!”汉克大声喊叫着。
  他把鞭子扔给了罗伊,然后从门廊上跑下来,朝放在窝棚边的柴堆走去。他将一把沉重的双刃斧头从劈柴用的墩子上拧了下来。“小心别弄坏了斧头。”伊诺克向他警告说,“这把斧头我已经用了很久了,我非常珍惜它。”
  “汉克并没有理会。他跨上了门廊,在门前摆好了架势。”走开点,好让我有个挥臂的地方。“他对罗伊说。
  罗伊向后倒退了几步。“等一下,”伊诺克说,“你是想把那扇门劈倒?”
  “你说得不错,我是想这么干。”
  伊诺克严肃地点点头。
  “行吗?”
  “如果你想试试就请便,这对我倒无所谓。”
  汉克摆好了姿势,握紧了斧柄。钢斧飞快地从他的肩上一闪而过,急速地往下砍去。
  钢刃一碰到门便转了向,门的表面使斧头突然偏斜,改变了方向,斧刃立即下滑,从门上反弹回来,距离汉克一条叉开的腿还不到一英寸远。斧头的冲击力迫使他的身体转了半圈。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伸开双臂,手里依然紧握着斧柄。他瞪大眼睛望着伊诺克。
  “你不妨再试试。”伊诺克怂恿地说。
  汉克浑身怒火燃烧,顿时脸色通红。
  “上帝作证,我会的!”汉克大声嚷道。
  他又重新摆好了架势,这一次他并没有把斧头挥向大门,而是挥向了门旁的窗户。
  斧刃向前劈去,明亮的钢斧从空中闪过,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汉克一闪身,扔掉了斧头。斧头掉在门廊上又弹了起来。一面斧刃上出现了制品,金属刃被砍成了许多参差不齐的口子。可是那扇窗却安然无恙,窗户上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汉克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瞪眼望着那把残斧,似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默默地伸出一只手,罗伊把牛鞭说到了他的手里。
  他俩一起走下了阶梯。
  他们在阶梯底下停住了脚步,一起望着伊诺克。汉克用手将牛鞭骤然一抽。
  “汉克,假如我是你,我就不会舞动鞭子了。我的动作非常敏捷。”伊诺克说。
  他拍了拍枪托说:“在你还未挥动鞭子之前,我就能打掉你的手。”
  汉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华莱士,你身上有一种魔力,露西身上也有一种魔力。你们是一伙的,经常神出鬼没地在树林里会面。”
  伊诺克站在原地,眼睛盯着他俩。
  “天啊,我的亲生女儿竟是一个女巫!”汉克大声叫道。
  “我看你们还是回家吧。如果我碰巧遇见露西的话,我会送她回家的。”伊诺克说。
  他俩都站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