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北韩先军政治与改革

北韩先军政治与改革

沈旭晖

北韩军人成了强大的利益集团，一旦集体拥抱开放改革，速度可能相当惊人。

沈旭晖，香港中文大学亚太研究所助理教授、国际关系研究室主任，研究方向为中国民族主义与外交、反恐、中美关系、香港涉外关系等。耶鲁大学学士及硕士、牛津大学博士，香港Roundtable 社会科学网络名誉主席。学术著作有《Redefining Nationalism in Modern China》等，非学术著作有《国际政治梦工场》等。

假如北韩的「主体思想」是金日成的个人印记，金正日的理论标记，就是所谓「先军政治」(Son'gun chongch'i)。理论上，先军政治依然是金日成的创造，正式提出於六十年代，其起源据说可追溯至一九二六年，传说中他继承两柄家传手枪时(这传说教人想起中共元帅贺龙的「两把菜刀搞革命」)。但事实上，金正日在二零零二年公开宣传要将先军政治变成全国纲领，并对其理论基础加以扩充，已令这文法奇怪的专有名词，变成自己的私有精神财产。在北韩期间，官方导游教我们：假如朋友问北韩有什么特别，你们可以答：「一切都是先军政治」。

所谓先军政治，有点故弄玄虚，其实一句话：一切军队优先。假如说主体思想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等不同层面的自力更生，先军政治就开宗明义要在一切自力更生的范畴中，突出军事。二零零六年七月，北韩在金正日治下，居然真的搞出核弹，尽管据说中看不中用，但也被看成是身体力行先军政治的代表作。这样的政治纲领，一方面，自然是做给外国人看的，讯息清楚不过，就是无论国家怎样穷、甚至有人饿死，国家也不会减少军费。这样的思想被上纲上线后，可以变成十分右翼的激进意识形态，就像北韩朋友教导我：「根据先军政治，我们对朋友好会好到底，但变了心的朋友，也可以放马过来」，教我们听来也有点不自在（毕竟有团友才因为乱拍照，而被逼写了悔过书）。但另一方面，先军政治也是做给本地人看的，又正如导游说：「根据先军政治，无论怎么苦，也不能苦了军人」，这样才能保存他们的战斗力和「革命气质」。所以无论市容怎样简朴、人们衣著有多像文革期间的中国，这些都是先军政治的副产品，市民就不会抱怨了。

一般人听了「先军政治」，难免将之和北韩其他差不多的主体思想宗教创造相提并论，不把它当一回事。但假如北韩真的快将搞改革开放，先军政治在过渡期间不仅不会过时，还可能大派用场。正如邓小平以「让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精神，解释中国改革开放的理论基础，声称现在的市场经济，是全国步入均富社会主义的必经阶段，理论上，「先军政治」并非不可以扮演类似角色。

假如中国「部分人先富起来」的「部分人」是资本家和下海官员，北韩的那「部分人」，就很可能是军人了。事实上，这样的趋势是颇有端倪的：据北韩官方宣传，伟大的金正日将军特别关心部队工作状况，曾在节庆时的清晨微服出巡到前线，但为免打扰军人的休息，而情愿站著两小时，等军人起床……，然后，高潮来了，由於「伟大领导者」金正日将军被军人的勤劳工作感动，「下令每人送上一只足金金表，以示嘉许」(「伟大领袖」只能是金日成，称号是万万不能搞乱的)。

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禁教人稍感惊奇。毕竟，这种对政府员工高度物质性的「嘉许」，在改革开放前的中国，不可能被当作正面宣传的，这和「革命气质」这东西，似乎背道而驰。但先军政治不管社会主义制度的平等基础，却早挑明了北韩动物农庄的众生并非平等、有人属於「more equal」这一档次这个客观事实。而且，还要由那位没有打过仗的朝鲜国防委员会委员长、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正日「将军」牵头(北韩国内其他将军只能避讳称「将领」)，鼓吹这种不平等。有了这样实事求是的理论基础，改革开放后受益的第一批北韩人，似乎非军人莫属。

无论我们喜欢与否、无论价值判断是甚么，军人作为极权或威权国家的一个利益集团，往往对经济上的改革开放，起著承先启后的客观作用。另一个明显例子是缅甸：当地军政府希望延长管治的方式，就是将军人变成一个利益集团，让全国人民唯有通过参军，才可得到社会上向流动的基础，令不少有民主倾向的军人，都因为害怕政局改变令家人失去生活支柱，才继续支持现政权。与此同时，缅甸军人通过边境贸易、地下经济一类「第二经济」行为，已悄悄成为「先富起来」的一群；要是缅甸全国忽然开放，军人依然不会变得一无所有。

在金氏父子管治下，北韩军人成了特权分子，也得到民众(起码表面上)高度尊重。虽然那百多万军人有多少冗员实在难说，但比例这样夸张的北韩军队一旦能集体拥抱新时代，并得到自身利益的延续、深化、乃至提升，那么在思想层面上，国民就没有什么转不到的思想弯路了。一旦北韩高层决心在经济层面搞改革开放，北韩甚至毋须像中国那样，由邓小平理论到三个代表、由三个为民到科学发展观那么步步为营，改革开放的进程，反而可能像他们的「千里马运动」，速度要比我们想像的惊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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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篇文章才知道先军政治原来还有这个潜在用途，不知道金三会不会善加利用北韩先军政治与改革

沈旭晖

北韩军人成了强大的利益集团，一旦集体拥抱开放改革，速度可能相当惊人。

沈旭晖，香港中文大学亚太研究所助理教授、国际关系研究室主任，研究方向为中国民族主义与外交、反恐、中美关系、香港涉外关系等。耶鲁大学学士及硕士、牛津大学博士，香港Roundtable 社会科学网络名誉主席。学术著作有《Redefining Nationalism in Modern China》等，非学术著作有《国际政治梦工场》等。

假如北韩的「主体思想」是金日成的个人印记，金正日的理论标记，就是所谓「先军政治」(Son'gun chongch'i)。理论上，先军政治依然是金日成的创造，正式提出於六十年代，其起源据说可追溯至一九二六年，传说中他继承两柄家传手枪时(这传说教人想起中共元帅贺龙的「两把菜刀搞革命」)。但事实上，金正日在二零零二年公开宣传要将先军政治变成全国纲领，并对其理论基础加以扩充，已令这文法奇怪的专有名词，变成自己的私有精神财产。在北韩期间，官方导游教我们：假如朋友问北韩有什么特别，你们可以答：「一切都是先军政治」。

所谓先军政治，有点故弄玄虚，其实一句话：一切军队优先。假如说主体思想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等不同层面的自力更生，先军政治就开宗明义要在一切自力更生的范畴中，突出军事。二零零六年七月，北韩在金正日治下，居然真的搞出核弹，尽管据说中看不中用，但也被看成是身体力行先军政治的代表作。这样的政治纲领，一方面，自然是做给外国人看的，讯息清楚不过，就是无论国家怎样穷、甚至有人饿死，国家也不会减少军费。这样的思想被上纲上线后，可以变成十分右翼的激进意识形态，就像北韩朋友教导我：「根据先军政治，我们对朋友好会好到底，但变了心的朋友，也可以放马过来」，教我们听来也有点不自在（毕竟有团友才因为乱拍照，而被逼写了悔过书）。但另一方面，先军政治也是做给本地人看的，又正如导游说：「根据先军政治，无论怎么苦，也不能苦了军人」，这样才能保存他们的战斗力和「革命气质」。所以无论市容怎样简朴、人们衣著有多像文革期间的中国，这些都是先军政治的副产品，市民就不会抱怨了。

一般人听了「先军政治」，难免将之和北韩其他差不多的主体思想宗教创造相提并论，不把它当一回事。但假如北韩真的快将搞改革开放，先军政治在过渡期间不仅不会过时，还可能大派用场。正如邓小平以「让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精神，解释中国改革开放的理论基础，声称现在的市场经济，是全国步入均富社会主义的必经阶段，理论上，「先军政治」并非不可以扮演类似角色。

假如中国「部分人先富起来」的「部分人」是资本家和下海官员，北韩的那「部分人」，就很可能是军人了。事实上，这样的趋势是颇有端倪的：据北韩官方宣传，伟大的金正日将军特别关心部队工作状况，曾在节庆时的清晨微服出巡到前线，但为免打扰军人的休息，而情愿站著两小时，等军人起床……，然后，高潮来了，由於「伟大领导者」金正日将军被军人的勤劳工作感动，「下令每人送上一只足金金表，以示嘉许」(「伟大领袖」只能是金日成，称号是万万不能搞乱的)。

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禁教人稍感惊奇。毕竟，这种对政府员工高度物质性的「嘉许」，在改革开放前的中国，不可能被当作正面宣传的，这和「革命气质」这东西，似乎背道而驰。但先军政治不管社会主义制度的平等基础，却早挑明了北韩动物农庄的众生并非平等、有人属於「more equal」这一档次这个客观事实。而且，还要由那位没有打过仗的朝鲜国防委员会委员长、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正日「将军」牵头(北韩国内其他将军只能避讳称「将领」)，鼓吹这种不平等。有了这样实事求是的理论基础，改革开放后受益的第一批北韩人，似乎非军人莫属。

无论我们喜欢与否、无论价值判断是甚么，军人作为极权或威权国家的一个利益集团，往往对经济上的改革开放，起著承先启后的客观作用。另一个明显例子是缅甸：当地军政府希望延长管治的方式，就是将军人变成一个利益集团，让全国人民唯有通过参军，才可得到社会上向流动的基础，令不少有民主倾向的军人，都因为害怕政局改变令家人失去生活支柱，才继续支持现政权。与此同时，缅甸军人通过边境贸易、地下经济一类「第二经济」行为，已悄悄成为「先富起来」的一群；要是缅甸全国忽然开放，军人依然不会变得一无所有。

在金氏父子管治下，北韩军人成了特权分子，也得到民众(起码表面上)高度尊重。虽然那百多万军人有多少冗员实在难说，但比例这样夸张的北韩军队一旦能集体拥抱新时代，并得到自身利益的延续、深化、乃至提升，那么在思想层面上，国民就没有什么转不到的思想弯路了。一旦北韩高层决心在经济层面搞改革开放，北韩甚至毋须像中国那样，由邓小平理论到三个代表、由三个为民到科学发展观那么步步为营，改革开放的进程，反而可能像他们的「千里马运动」，速度要比我们想像的惊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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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篇文章才知道先军政治原来还有这个潜在用途，不知道金三会不会善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