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反击战-派普战斗群的故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8 03:21:27
算是纪实小说。我尽量和参考资料靠拢,免得被人嘲笑。如果达人们发现不符的地方,就放一马好了。算是纪实小说。我尽量和参考资料靠拢,免得被人嘲笑。如果达人们发现不符的地方,就放一马好了。
第一章


Harold D. McCown少校认定自己是天下最倒霉的人了。如果不是,至少在12月19日这天,他在阿登尼斯驻守的几十万美军中,暂时名列前茅。他和自己的副官在前往第30步兵师师部的途中,听到前方有不通寻常的噪音。尚未等他下令,那个好奇而愚蠢的司机直接开车冲了过去,结果他们直挺挺的撞上了德军主力------绵延十几公里的装甲战斗群。

McCown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出奇的愤怒,束手无策的愤怒。他什么都作不了,只好举手就擒。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自己的欧洲战事,是他始料未然的。毕竟,自从7月份登陆以来,除了几次在师部里以待命营长的身份观望,他还没怎么参与过什么真正的大阵仗呢。

几个武装到牙齿的德国兵走过来,缴了他们的枪。McCown注意到他们的脸上都涂了油彩,黑绿相间的面孔上嵌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尤其狰狞。

当天晚上他和其他的战俘被赶进La Gleize的教堂里。一百多号人挤在一起的唯一好处,就是冬夜的寒冷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大堂里是两方的伤员,医护兵们一般是照顾那些叫得最响的,随后才看看那些默默忍受的,多半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甚至也看看美国人。至少在这里,医疗用品看起来还不缺,随时可以看到遗弃的深褐色绷带。

McCown的脑袋里很乱。大致在昨天,美军第3集团军已经内部通告,说敌人进攻队伍的先头部队,党卫军的旗队师所属的Peiper战斗群在距Stavlot不远的交叉路口射杀了一百多名美军战俘。McCown看着在教堂里穿行的军医和伤员,从他们的迷彩服和领章上,很快断定他们是党卫军。那么他们是否就是那只臭名昭著的部队呢?

看来并不是每个战俘都意识到自己未卜而黯淡的命运。因为教堂的主要功能是作医院,那些德国人似乎没时间看管这些战俘。他尽量蹑手蹑脚的摸过去,和几个第99师的人聊了几句,才发现这些当兵的根本不知道交叉路口的事,而且他们居然连对方是哪支部队都不清楚。也难怪,99师不幸是第一个被德国人的大反攻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部队。McCown决定最好闭上嘴,暂时先老老实实的呆着。

入夜了,教堂里是小镇里唯一一个点灯的建筑物。自打中世纪起,打仗的双方都明白,教堂是医院,更是避难的地方。于是在没有空袭的威胁下,德国人就乐得大大方方的点起了蜡烛,继续白天的医护工作。McCown抬头看看法国式的圆花窗----位于比利时的阿登尼斯地区已经在亲德还是亲法的立场中挣扎了几百年了,导致当地的建筑有点杂烩的味道------窗外没有月光,依旧阴云密布。天气转晴的时侯,就是自己人反攻的时侯了。

美军显然不着急攻破La Gleize。傍晚时分,小镇外面尚有些零星枪炮声,入夜的时侯,四周变得异常安静。McCown盘算着,最后一次师部召集时,第99师残部已经在在Trois Points附近紧急集合待命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现在镇外虎视眈眈的,应该是他们和自己的老妈妈第30步兵师。救兵近在咫尺,自己却不得不为明天早上是吃粥还是吃子弹担心。如果能活着回去,McCown发誓,他要狠狠的告那个四眼情报参谋一状:敌人的几百辆装甲车就在你眼皮底下冲过来,哪门子军校教你这么拍着脑瓜儿胡说八道的?


他这么愤愤的想着,惴惴的担忧着,睡意在他防备松懈的时侯,悄悄偷袭过来。教堂里的蜡烛摇曳着,空气中是浑浊而温暖的味道,大多人昏昏欲睡,伤兵堆里有人偶而呻吟几声。有个随军牧师告诉过他,人都是大约在凌晨时分死的,或者因为这时候人的体温最低,抵抗力最弱,或者因为此时的主最仁慈,让我们在安眠中重获自由。

朦胧中有人拍了他一下。大概因为他一时没有反应,对方很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正中胯骨。McCown一激灵,几乎跳起来:一个神情傲慢的年轻德国人站在他面前。

“跟我来。”那个德国人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德语,嘟囔了一声。

McCown的脑袋瓜还没有开始运转,那个德国人的手朝门口一指,这下倒明白无误了。

四周几个战俘被惊醒,疑惑的看着McCown。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疑惑的,他是所有人中军衔最高的,要开刀也要拿他先下手。

McCown站起身,觉得头疼欲裂。如果要提前吃一枪的话,这也太早了吧。他揉着脖子,尽量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冲几个战俘鼓励的笑笑,跟着那个德国人走了。

出了门,刺骨的冷空气迎面袭来,他打了个冷战。前面的年轻人似乎一点都没感觉----他的脚上是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美军陆战靴。妈的,McCown暗自嘀咕一声,一定是从某个GI脚上抢过来的。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个孩子。他有多大?顶多二十?

感觉到身后审视的目光,那个德国人才意识到押战俘的策略问题。他转头狠狠的盯了McCown一眼,示意他到前面走。后者不由有些好笑:果然是个新兵蛋子,不仅没掏枪,而且怎么看俘虏都不会。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自己能趁机跑掉,又能跑出几米呢?

从教堂出来后,他们不知道拐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弯儿。镇子本身很小,夜幕中隔三差五的有几个房子,或者是谷仓似的建筑,都是漆黑一片。不用猜,McCown就知道,所有的战斗力都在建筑物里守望着。路边黑黝黝的几个庞然大物,赫然就是豹式装甲车。乖乖,从这么近的距离看,他们比舍曼坦克也大不了哪里去么。

McCown一边趁机东张西望,一边捉摸这小家伙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直到他听到后面的德国人在吹口哨。没错,他是在吹一首曲子,很轻,很悠然自得的样子。McCown不由想回头,但觉得在黑暗中,还是放弃好奇心,乖乖走路为上。

德国人拍拍他后背,示意在一个比较大的,类似公共建筑的房子前面停下。然后他们绕到后院,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McCown立刻明白,看来还不是枪决。他这是要被审讯了。

夜间的冰冷有助于恢复大脑的敏锐和清晰。两截黑咕隆咚的楼梯,一分半钟以内,McCown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象手册上那样,什么都不说,只能报告番号。

而且,我要问清他们的编号,要问清战俘的去向……我们有谈判的余地么?如果真的能谈判,那个军校教官是怎么说的来着?不能第一个说“是”,还是跟本不能说“是”?

如果是谈判,我的底牌是什么? McCown脑袋里突然乱成了一锅粥。到底能不能谈判?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还未等他打定任何主意,那个德国人已经推了他一把,自己就直挺挺的站在地下室的正中央了。有一盏很奢侈的电灯泡悬在屋子一头,下面是铺满了地图,纸张和物件的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了一个军官,正皱着眉头看地图。他身后的墙上是一张更大的地图。不用细看,McCown就知道那是阿登地区的详图,上面已经用红蓝铅笔标出了很多曲线。地图的一角,赫然是用一把刺刀固定在墙上。

那个德国军官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McCown一眼。他穿着件黑色的皮夹克,敞开的领子里显出一件颜色可疑的毛衣,头发很长。他的眼睛很有神,让McCown想起大战前的一个好莱坞演员。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应该去做演员的纳粹。

McCown对自己在这个时刻还有那么些须幽默感到非常满意。

“Harold McCown少校?”那个德国军官问。

McCown突然觉得很懊丧。他只好回答:“是。”

“你想不想活着回去?”对方继续问。

他用的是英语,很清楚,但夹杂了些旧英国腔,有点新英格兰地区的口音。也许是用非母语的原因,他的语音象是在阐述一件事实,而不是询问。

这句话打破了McCown的所有预测。他站着,对方坐着,而且身形不算高大。但他觉得自己明显处于劣势,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现实上。

“是。”他无可奈何的回答。
第二章


12月18日,当Peiper第一次到达La Gleize时,他就不喜欢这个地方。

很长时间以来,他的喜好就和个人情感没有什么联系了。虽然在草地和树丛掩映中的红顶小农舍如同风景画一样可爱,他从SPW里探出半个身子,扫了四周一眼,还是皱起了眉毛。

镇子不大,除了教堂外,没有一座高耸的建筑物可以一览无余的观察附近的地形和阵势。农舍自然都是结结实实的,墙不算厚。窗户凿在很高的位置,和东线那些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村镇不一样,不能作天然的掩体。四周是稀稀落落的树林,冬季的早上一定是晨雾弥漫。这是一个难守易攻的鬼地方。

但没有其他选择。穿越默林河的桥被几个美军第291工程营的工兵炸断了。他刚刚把“火炬营”的营长Diefenthal打发走没多长时间,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等到他亲自赶到河边,只能看到面色如土的上尉和遄流河水中若隐若现的石料残骸。

Knittel的队伍正在赶来会师的路上。希望他们还有足够的汽油,就是柴油也好。没有燃油来打仗,等于拖着成堆的钢铁垃圾赶路,更何况这个地形千回百转的区域,布满了河流和细小的桥梁。如果再找不到承重足够过硬的桥,他真的要放弃那些还没机会开炮的虎王了。

Peiper对着司机Zweigart一扬下巴:“去,叫Poetschke过来!”

进攻没开始多久,Peiper就依照老习惯,离开了自己的4号指挥坦克,跑到装甲掷弹兵二团第三营,即火炬营的SPW里找指挥车来了。老兵们谁都没有大惊小怪:一年多过去了,这个LAH第一团的中校团长还是喜欢和铁杆儿老部下凑热闹。这次组成战斗群,Peiper手一伸,从第二团的团长Sandig手里又把火炬营要了过来。火炬营的现任营长Diefenthal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后者只好给中校拨了一辆SPW出来,而且费了很大功夫才把团部的无线电报话器硬塞到狭小的车里。这样一来,原来作SPW司机的Zweigart,就顺便沦落成传令官了。

这小家伙似乎不太在乎跑腿,乐颠颠的向装甲团第一营的位置跑过去。

Peiper坐到了SPW的顶上,习惯性的掏出烟,点了一根。温暖的烟草味缓缓弥漫开,勾得车里的副官和炮手也开始摸腰包:自打从Stounmont撤回来,他们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有喘口气的机会了。

世事难以预料。就在一年前,跑到车顶上抽烟还是自杀性的行为。俄国人的狙击手似乎从来不休假。现在倒好,在诺曼底纠缠了几个月之后,只要天上没飞机,你想在车顶上睡午觉都行。阿米们的战术确实霸道得奇怪:有很多时侯,空袭之后居然没有步兵跟进。到今年八月底,大家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空袭了,大不了爬起来拍拍土,继续给坦克刷油漆。

冬日下午四点种的阳光有些黯淡,远处的建筑被涂上了一层模糊的光影。不远处的房子里有一个当地人探出脑袋,看到这一长列黑压压却显得疲惫不堪的装甲战斗群,立刻飞快的关上了门。

这个比利时的小村庄,还没经历过任何战火的样子。事实上整个阿登尼斯地区都没有参与过什么争战。前两天经过利戈维尔的时侯,Peiper不想打扰当地的居民,就在谷仓里将就着休息了半夜。谷仓里的小麦堆得满满的,很殷实富足的样子,让他想起在东线的战壕里,大家争论一块面包该怎么分才公平的日子。



“多么肥沃而滋润的土地啊。”希姆莱抬起一只手,指着波兰一望无际的平原。“十几年前维系德国的生存和今日的强大的,正是我们完善的农业基础。”

那是在39年随希姆莱访问在波兰厉兵秣马的党卫军部队时,这个帝国的领袖突然开始了他的一番感慨。当时身为副官的Peiper知道,又一次教育性的语重心长的演讲要开始了。他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点了点头。

不过那次希姆莱居然放过了他,原因是脚下芳草萋萋的平地上,开满了白色和黄色的小野花。鉴于希姆莱不过是和几个参谋副官出来散步,他就没什么可以避讳的,俯身采起野花来。

有时侯,Peiper搞不懂希姆莱到底是骨子里的浪漫主义者,还是因为元首标榜自己的艺术才能,所以他也跟着时不时的效仿一下。希姆莱居然对他提及,等到统一欧洲的大业完成了,他要回去继续作农场主……要不是他日后私下里重复了几次这种理想,Peiper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党政要人早年的经历,确实也需要某种莫名的激情才能付诸行动啊。Peiper没有跟着希姆莱走远。他远远的看着几个身穿党卫队黑制服的人在星星点点的野花中俯身忙碌着,真的有些滑稽的感觉:小女孩的营生么。

于是他似乎看到Elke在草地上蹒跚的样子:小小的,淡黄头发,裙子很长,很吃力的拖着一个篮子,里面混杂了野花,草根和跟本不能吃的面包片。那是Elke两岁生日的时侯,家里人去野餐的记忆。

“让她去吧。”对面坐着的Sigi笑着,制止了忧心忡忡的父亲。“女孩儿都喜欢花的。”

那是当然。38年夏天,他第一次送花给Sigi的时侯,她的脸上焕发出很奇特的光彩,让她的五官都异常的靓丽而柔和起来。



“中校。”少校 Poetschke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Peiper回过神来,赶紧把快燃完的香烟狠吸几口:“我们要在这里等Knittel和Sandig的战斗群,你知道该作什么?”

“是。我叫人在镇子外面挖战壕,布雷….”

“油还剩多少?”

Poetschke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不是故意要模仿顶头上司的习惯。“我刚看过我的坦克的油签子,只有不到两成了。”

Peiper指了指村镇入口处,大路两边的房子:“把虎王和豹式坦克开到屋角去,调整炮塔等着。”他突然嘿嘿笑了一声:“美国人真要进攻,我们总不能推着坦克打仗。”
第三章



他们终于决定把坐落在村镇一角,看似一个小城堡的建筑物作为指挥部。

Peiper和留守在Stoumont的中尉Henneck通过话,随即发下了收集储油量和车辆损失报告的命令,然后匆匆察看了一下乱成一团的医疗站,才回到权作团指挥部的地下室。团部副官Hans Gruhle拦在楼梯口,挡住了他的去路。后者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试图把一个单人床垫塞进狭窄的地下室门口。

“从哪里来的?”Peiper隐约觉得某个住家居民刚刚遭了抢劫之灾。

“放心,是从楼上搬下来的。这地方以前是学校…”Gruhle终于成功的钻到床垫另一面,开始大力拉扯弹性不错的床垫。

Peiper不得不低头猫腰钻过床垫,下了两层楼梯,找到了无线电和自己的随身公文包。

“中校,Priess将军来通过话,说他已经申请了空投。具体时间再随后通知你。”Gruhle说道。

“哦?”Peiper有些意外。昨天他向师长蒙克发出了告急,要求增加燃油供给。现在旅长Priess亲自申请空投,看来空军的运输机很难请得动啊。

他和Priess打交道的机会不多。诺曼底之后,警卫旗队师隶属的党卫队第一旅的人事调动有如走马灯一般,让人目不暇接。他还没跟上任旅长开普勒混个面熟,Priess就走马上任了。好在“老爹”迪特里希大旗不倒,总参谋长Kramer也算是老熟人,都坐镇在第6集团军指挥部。有他们在,被迫接受担任阿登反击战的前锋任务时,Peiper心里也稍微有些底气。

他摊开地图,下意识的用铅笔在上面虚画了一个三角。三角的顶端朝西,自己的战斗群在顶尖,紧跟其后的是Sandig和Knittel的战斗群。中校Max Hansen原计划在南边平行推进,但现在已经落后了。现在Knittel要赶来和自己汇合,就是因为Hansen追赶不上他的Peiper战斗群。Hansen这个老兔子,居然在关键时刻这么稀松。

不能怪他,不能怪他。Peiper努力打消这个念头。Knittel也好, Hansen也好,都是这么几年枪林弹雨里幸存下来的消防队队长。日进八十公里?你以为这是1941年吗?亏总参谋部想得出来。12月初的某天,总参谋长Kramer私下问他这个可能性的时侯,他张嘴想说不可能,但立刻觉得不妥。Kramer的眼睛在镜片后神秘兮兮的闪烁着,略带些期望的神态。Peiper意识到麻烦事来了。当天晚上,他坐在一辆四型坦克里兜了半天的风,全都是因为参谋部要一个可靠答案。

答案即将揭晓。事实证明,没有汽油,前无进路后有追兵,他马上就要寸步难行了。而地图上的三角箭头,依然面对着西边茫茫的一片空白。三天之内他在美军的战线后推进了一百公里,但缪斯河仍然在视野之外。

更糟糕的是,Sandig和Knittel在Stavlot遇到了美军的顽强抵抗。如果Sandig顶不住,他的战斗群的撤退路线就断了。

如果大本营允许他撤退的话。

被断了后路倒不是第一次了,所以Peiper在给营级指挥官集结发令时,倒没有刻意作出什么轻松的假象。不了解他的人都以为他胸有成竹:Peiper在警卫旗队是有名的好运气,打了四年仗,每次深陷重围都能全身而退。似乎连跟着他的人都沾了那么点神奇的福气:43年夏天的时侯,一颗弹片擦着他的司机的头皮钉在了钢板上。

了解他的人倒很明白,虽然选择不了敌人,但他至少可以选择谁来垫后。而用来垫后的,不过是那些做惯了消防队的老兔子们。Peiper的老部下们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去年打得天昏地暗的哈尔科夫战役。当时“坦克梅耶”把火炬营从死守了几个晚上的阵地里救出来没几天,第二装甲掷弹兵团团长Wisch的电话打到了Peiper的营部:“轮到你还债了。”

Peiper马上抗议,什么我的人还没休整,我的车辆还没补给等等理直气壮的理由。让Wunsche那个舒舒服服烤火的家伙去吧。

也许Wisch的涵养确实高深,也许他知道对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反正那天他的语气和声色俱厉相差了十万八千里。“Jochen,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Peiper当然是在开玩笑。一个小时后,火炬营的SPW发动机再次轰鸣,赶去给困在哈尔科夫的梅耶解围。大多数人当然都一肚子腹诽:为什么我们总是被派出去最频繁的营队?

俄罗斯的平原一望无际。无云的蔚蓝色天空中,一架侦察机超低空滑过,轻巧的点了一下翅膀,算是打个招呼。有些新兵忍不住兴奋,探出脑袋向半空中挥了挥帽子。Peiper的声音从SPW的步话器里传来:“团长给配的侦察机。今天谁打得好,我给他安排飞行课!”

二十几辆SPW里传来哈哈大笑声。

似乎很久没有那么好的天气了……

诺曼底之后,Peiper趁休假期间,去探望了医院里的Wisch。后者在诺曼底撤退时被炸断了双腿。看着一个两米高的前仪仗兵委顿不堪的躺在床上,谁的心里都不会好过。

倒是Wisch努力作出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依旧笑了笑,说Peiper的胆囊炎再晚来几个星期,和他一起挨炸的,就不是那个笨蛋司机,而是团长大人本人了。

Peiper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己因为急性胆囊炎提前离开了诺曼底。之后,在一个月内,青年师师长Fritz Witt死了,死于脸部重伤。如果真的有瓦哈拉,他不知道在那里是否还能认得出壮实的象头熊似的老上司;临时代替LAH师长Wisch的Kuhlmann也没跑多远,背后插了无数弹片,估计他三个月之内都不能仰卧;梅耶和Wunsche据说是被俘虏了,其实是下落不明。听说很多党卫军都是被俘后,就地枪决的。

Peiper岔开话题:至少Sandig和Hansen两只老兔子还在。新任师长是蒙克。

我猜你不会喜欢你的新师长的。Wisch惨然一笑,Peiper才发现他突然老了十岁,双颊深深的塌下去了。

他说的这么直白,Peiper想回避都无处藏身。他和蒙克之间由嗤之以鼻到敬而远之的关系,师部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在战场上和顶头上司闹别扭,结果自然会死得难看,而且死得不只自己一个,很可能也包括自己的连队。作炮灰的任务随处可见,何况现在也不是1939年了。那时侯LAH只有三千多人,即便调动个营长,坐在柏林的小胡子都会过问一下。

Peiper慢吞吞的问,资历最老的团长Albert Frey,有没有可能取代蒙克?

Wisch摇摇头。老爹不会同意的。你如果一定要争执出结果,去拜访希姆莱吧。

Peiper哑然。希姆莱在最近一段时间正在附近视察。他居然没有顺路来看望Wisch么?

他怎么会屈尊呢。Wisch又自嘲的一笑。

Peiper临走的时侯,转身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门缝中,党卫队少将Theodor Wisch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四个小时后,几十个降落伞在阴云密布的夜空中悄然落下。清点完毕后,果然不出Peiper所料,他们得到的汽油数量只有预计中的一半。

“到底怎么回事?”地下指挥部里,Peiper叉着腰,强压着怒火,质问面前的一帮营长和连长。

Diefenthal一脸的莫名委屈,刚想回答“去问总参谋部” ,但口唇一动,噎了回来。刚刚进门的Knittel和Von Westernhargen都低头抽烟,没吭声儿。

“有不少油桶降落在敌人的阵线后面去了。” Poetschke回答。

Peiper牙缝里挤出一句:“真是有借有还啊。”几天前他们刚从美军手里抢了大约20万升汽油。

“中校,”一直守坐在无线电旁边的副官Gruhle摘下耳机,递给Peiper,“Priess将军来电。”

自从出发后,这已经是Priess第二次主动来电了。按照惯例,Peiper的顶头上司一般都很少在任务期间和他联系,大多是知道他不喜欢受干扰,有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的意思;部分也是基于他装聋作哑的本事。总参谋Kramer刚和Peiper打交道的时侯,就吃过这么一次亏。连续几次催促进攻无效之后,Kramer不得不耍起心理战术,尽量轻描淡写的问了最后一句:“Jochen, 你怎么了?要不要我换人?”

据说Peiper听到后回骂了一句,然后整个装甲团终于轰隆隆的上路了。

现在Priess居然连续两次追着来电,Peiper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头。

无线电那头,Priess说Sandig在Stavlot被美军第30步兵师和第82空降师打退了,没有办法突破到La Gleize。

“我们丢了Stavlot?”Peiper压低声音,皱起了眉头。

“是的。”Priess徒劳的想让自己的声音振奋起来。“不过第12师正在赶往Trois-Points。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他们会和你一起继续西进。”

“谁的战斗群?”Peiper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第12团。”

“知道了。完毕。“Peiper关上无线电,转过头来。灯光在他脸上画出很整齐的阴影,这样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古怪。

“Knittel,你的伤兵都安顿到医院了?医药品够不够?”他突然问在屋角吞云吐雾的那一对儿。

“还算充足,我自己去看过的。”一向大大咧咧的Knittel似乎没有意识到刚才无线电通话的含义,突然笑起来,“还碰上了那个叫Fisher的副官, Arndt Fisher? 记不住名字了,就是你把人家的绷带绑反了。医务兵给他揭绷带换药的时侯,他叫得那叫一个响亮……”

Diefenthal和Poetschke也跟着没心没肝地笑起来。两天前,和中校挤在同一辆SPW里的Fisher不慎沾上了点弹药飞溅的火星。谁知道这个倒霉家伙的衣服已经被汽油浸透了,顿时烧成了一根火柴。Peiper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扑灭,然后给他上了绷带。但中校不是医务兵出身,笨手笨脚的硬是把绷带的反面贴在了伤口上。

Peiper咧咧嘴,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解散了。看样子今天晚上美军应该没什么动静。他们要强行进攻,也没有办法。

几个人出门了。Von Westernhargen留在最后。他掐灭了烟头,拿起地图看了两眼,似乎不着急离开。

Peiper坐到桌子上,双肩塌了下来,几乎是无精打采的低声嘟囔了一声:“海因茨,知道青年师第12团的团长是谁?Martin Gross。”

Von Westernhargen依旧低头看着地图:“我知道。别想太多。”

大致整整一年前,Peiper升任旗队师第一坦克团团长的时侯,有若干个胸有成竹的候选人大跌眼镜。Martin Gross是最失望的一个。论资排辈,他比Peiper年长四岁,却晚了整整一年提升中校。师长Wisch的解释是,他的指挥风格还不够顽强进取。

Gross后来离开了旗队师,在诺曼底后接任了Max Wunsche的第12团团长的位置。对于青年师和旗队师来讲,诺曼底是个让人伤心欲绝的名字。这么多中级指挥官死的死伤的伤,青年师的指挥结构已经名存实亡了。

“我才没想太多呢。不是有你们这些老伙计在嘛。”Peiper笑着圆谎。

Von Westernhargen也回之一笑。他的眼睛颜色太浅,加上他那拗口的贵族姓氏,使他的笑容显得过于矜持和客气。

他历来如此。从43年初起,Peiper和他并肩作战了若干次,才知道他的矜持是早年刻意维持的一种习惯。与所有人的猜测相反,授衔中校的Von Westernhargen出身平民,他的家庭和他自己的经历,简直是东欧德国后裔颠簸流利的缩写版本。进入党卫队后,这个背着一个长长姓氏的年轻人,开始用淡淡的矜持给自己筑起一层层围墙。

即使是在哈尔科夫来之不易,更值得欢呼雀跃的胜利中,他也只是站在团长们的身后微笑着,虽然他的重炮营是各战斗群抢夺最激烈的火力资源,但他从不居功。他历来都是站在一个附属的位置,做个心知肚明的观察者。

纯粹是偶然,Peiper用两瓶赛过工业酒精的烈性白酒打开了他的话匣子。那天大家情绪都不错,火炬营的副官醉醺醺的手舞足蹈,几乎在雪地上摔碎了屁股。

Von Westernhargen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即使青年师不行,他们也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Peiper耸耸肩,表示同意。

“你有多长时间没睡觉了?”

Peiper伸出两个手指。对此Von Westernhargen啐了一声:“胡扯。”

屋子另外一端的角落里,Gruhle不知什么时候就横在了唯一的床垫上,很满意的打着呼噜。

等另一个中校走到楼体口,准备离开的时侯,Peiper还坐在桌子上,若有所思。

“海因茨,如果你在外面看见我的司机,叫他进来。”

“你要兜风?”

“当然不,想跟俘虏谈谈……其实兜风的建议也不错。”
支持原创,呵呵
第四章

12月21日

遣走McCown后,Peiper小心翼翼的把桌子上的那张纸折起来,塞进胸前的口袋里。再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

聊了半个晚上,Peiper觉得有些饿。但狭小的纸糊的窗框中,透进来的仍旧是蒙蒙的青灰色。这时候不能指望炊事班,只能自力更生了。Peiper看了一眼Gruhle,后者仍然仰面朝天的躺在床垫上,幸福的呼呼大睡。军人命大与否,或多或少跟睡眠习惯有关。这个年轻人命好,没在东线逗遛太长时间。Peiper不无自嘲的想了想那些冷得不敢入睡的夜晚:那时侯LAH连个装甲掷弹兵团都算不上,连以下都例行在散兵坑里过夜。偶而早上一睁眼,在他误以为身边是几具僵尸的时侯,那些脸色青白的家伙就突然咧嘴笑起来,让他彻底从混混沌沌中清醒过来。

他打消了给自己泡杯咖啡的念头,选了个舒服点的姿式蜷回椅子上,准备打个盹儿。

青年师是否会利用夜色突击?交叉路口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个问题在他的脑袋里翻来覆去。象往常一样,头有些痛,但思绪活跃的很。大概再有三个小时天就彻底亮了吧。这个地方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清晨的鸟叫声?

他突然睁开双眼。

朦胧中远方是一声闷响。

然后又是一声。这次确认不是错觉了,而且距离更近,震的房顶上的灰土簌簌的落下来。那边的Gruhle一跃而起,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呆呆的看了一会Peiper。

Peiper已经跑到了地下室门口,透过小小的四方门洞向外眺望。伴随着第三声巨响,随后而来的是MG42重机枪的咆哮。五秒钟后,Peiper打开门,司机Zweigart捂着头象只猴子一样窜了进来。

“怎么回事?青年师进攻了?”

“不,是美国人。”Zweigart大概刚从就近某个谷仓里爬起来,身上沾着些麦秸,混着早晨的潮气和青草味。他刚想扶正歪歪拧拧的帽子,就被另外一声震荡吓个正着。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一缩身,这次距离最近,什么东西被震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们碰到地雷了!”Zwerigart在一片嘈杂声中大叫。

Peiper突然想起来,没有来得及问Poetschke雷区的距离到指挥部有多远。见鬼,难道这么一会功夫,美国人冲到家门口了?“Gruhle!”Peiper一边冲下楼梯,一边对着副官大喊:“烧掉文件!”

Gruhle显然是手足无措。他冲到桌子前,胡乱把所有的纸张拢成一堆,但又不确认是否把地图也扯下来。正当他抱着文件团团转的时侯,Peiper已经拿起墙脚的一只冲锋枪,同时扔给了楼梯上的Zweigart另外一枝枪。

一片兵荒马乱中,Gruhle摸遍全身,哭笑不得。他没有打火机,连根火柴都找不到。Peiper已经看到了他的窘境,又叫了他一声,然后把冲锋枪扔给他:“所有的人都去防守!”

Gruhle长舒一口气,拎起那只MP40跑到门口,反贴着门站着,正巧对上Zweigart的眼色:门外是急速的脚步声。

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一等兵跳进来,居然在百忙之中习惯性的行了个军礼:“中校,Poetschke少校让我传话,”他的眼神终于从眼前的两个枪口转到Peiper身上,“敌人从镇子北边进攻了,团部很安全。”

Peiper点点头表示知道,手里飞快的把几张地图塞到公文包里,然后拨通了Diefenthal的线路。

无线电的噪音中,伴随着枪弹的呼啸声,Diefenthal气急败坏的声音穿来:“没事,美国人的几辆车触雷了,我们在用臼炮还击。五辆坦克一个连,小意思…”

“你的SPW呢?”Peiper问。

“没有被炮击。都在-----混蛋!”对方的步话器咔嚓一声中断了,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不是说你,长官。抱歉!”

Peiper还没长舒一口气,那边von Westernhargen的电话打过来了。他汇报说镇子东边的几个入口也出现了美国人,看样子不是例行的试探,是正式进攻了。

“把他们吓跑还是消灭?”von Westernhargen问。他的虎王还没派上用场呢。

“你有多少弹药?”

“弹药没问题,但我的燃料只有四分之一了。”

“你看着办吧。”Peiper挂上了电话。他不担心von Westernhargen,也不担心Diefenthal。如果美国人大举进攻了,只要他能拖到青年师到来,就可以强行突围。从三个美国师中杀开一条血路,他对自己战斗群的能力还是有这个信心的。更何况几个月前,LAH第一坦克团和青年师刚刚在法莱斯包围圈中作过消防队。当时Poetschke是全团最后一个撤退的指挥官。

过了一会,从Knittel的指挥部跑来了一个通讯兵。Knittel提醒Peiper,敌人的进攻似乎是虚张声势,大多碰到还击就跑。根据美国人喜欢在步兵进攻前用重炮轰击来“清场”的习惯,这可能是把我们诱出掩体的花招。

Peiper打了一圈电话,终于确认那些跃跃欲试的战斗小组都缩回了掩体。放下电话,他有些头疼:这些自9月份加入LAH的新兵,来源太复杂,又没有足够时间进行系统训练。那些士官们似乎有压不住阵脚的趋势。几天前,Poestschke还私下里汇报,他不得不扛着铁拳强行命令几个士兵进攻。有人太过卤莽,有人太过胆怯,事情比他的想象还要糟糕。

果然,大概半个小时后,大规模炮轰开始了。挨炸的时侯什么都不能作,只能缩在掩体里祈祷。团指挥部的地下室很坚固,Peiper就很耐心的和几个副官,通讯兵坐在楼梯下,头上的灰土时不时的撒下一层。没什么好抱怨的,此时此刻,坐在地下室里比趴在坦克下面舒服多了,至少不用担心被震掉几颗牙齿。两个通讯兵申请要回到各自的营部,Peiper不准。这个时侯在外面跑,无疑是送死。

没多久几个当兵的开始吹起牛来,顺便变着花样的骂外面的美国人。正当他们聊得起劲的时侯,外面一声异样的巨响,什么东西塌了。Gruhle跳起来自愿去探个究竟。

“只能去上面的房子里,不要出去,懂不懂?”Peiper把望远镜扔给他的副官。

不一会Gruhle就骂骂咧咧的下来了。美国人的炮火轰倒了教堂一角,跟本看不清里面的伤员和战俘如何。“这些笨蛋阿米,我猜他们死在自己人手里的,比落到我们手里的还多。”

上午10点钟左右,敌人的步兵再次返回,这次是货真价实的进攻了。Peiper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对Gruhle说:“走,我们散步去。”

Gruhle只有暗自叫苦。在诺曼底的时侯,他这个顶头上司就喜欢开着车在美国空军的眼皮底下跑来跑去,因为当时电话线被炸断了无数次,各个指挥官都冒着灭顶之灾在战线间穿梭,有时侯为了侦查,有时候为了开会。据说青年师的第二任短命师长就是因为在掩体外面“散步”才被重伤的。不过看来Peiper一点都没有吸取教训的意思。

Zweigart被留在团部作通讯员。Gruhle跟在Peiper后面,猫着腰步行穿过一串民舍。美军的炮火还不是他最担心的。中校的耳膜在诺曼底被炸伤过,后来曾经跟他报怨过什么“听不出距离”。既然自己的耳朵也不算不灵光,他下定决心,但凡有什么动静,他一定舍身先把团长大人扑倒在地。

但一直没有让他有英勇表现的机会。清晨的空气被枪弹烟雾破坏殆尽,充斥着机油和硫磺的燃烧味道。交战的枪声从大致三个方向传来,但目前都只是在村镇的边缘地带。他们在零散的房子背后小跑了一阵,居然连一颗跳弹都没有碰到。

Peiper跑到Diefenthal的掩体中时,后者正在跟无线电里的von Westernhargen高声争论什么事情。他看到Peiper进来,露出了一幅痛苦不堪的表情:“我说中校,你什么时候才不能四处乱跑?”

“怎么回事?”

“我想向重炮营借虎王,他不准。我又借老虎,他也不准!”

Peiper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东边的敌人更多,你让他解决自己的问题再说。这里怎么样?”

“还好。”Diefenthal抬起望远镜,看看远处的阵线,“又一批舍曼来放焰火了。”美军的舍曼坦克发动机装甲很薄,一炮就起火,连美国人自己都叫它们“打火机”。打美国人果然跟打俄国人不一样。德国的炮手很快就改变了战术:瞄准燃料箱,通讯车,或者派头最足,星星最多的高级军官。

看到火炬营的指挥还算井井有条,Peiper放下心来。这个营队的每一个士官他都认识,他升任团长的时候,也没舍得带走什么军官:有他们在,火炬营的战斗力就有保障。一转头,果然有个老家伙在旁边眯着眼,安安静静的趴在一个半自动步枪上。

“Reise! 又玩活靶子了?”Peiper不由笑起来。

“是,长官。”Reise连头都没有抬,保持原有的姿式不动。“一点种方向,看着……”

Peiper不用看,就知道在望远镜里的某个大兵倒霉了。Reise早就应该去军校的,但这个家伙似乎胸无大志,更乐意在火炬营的营部当通讯兵,顺便作作狙击手之类的。

Poestchke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Diefenthal,团长在不在火炬营?”

“我是Peiper,讲话。”

“ 我这里的舍曼多的赛过蝗虫。我的Panzer IV射程不够,只有几辆Panther的75毫米炮。申请调两辆虎王过来!“

“直接给重炮营打电话。von Westernhargen同意就行。”

旁边的Diefenthal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你这是不是叫偏心?不过他能搞到坦克才怪呢。”

“嘿嘿,”Peiper放下话筒,“他是重炮营的老部下,一家亲么。”他又环顾了一下几百米开外的SPW,确认一切都在Diefenthal掌握之中:“我要去Poetschke那里看看到底有多少蝗虫。”

Diefenthal无可奈何的挥挥手,算是恭送长官出门。
第五章

下午4点钟,美国人的进攻终于被击退了。预计中的巷战并没有发生,也许美国人忌惮对方的虎王,也不知道德军的燃料和弹药储备。既然敌对双方都不能从拖拉的战斗中得到什么便宜,阿米们抛下几辆熊熊燃烧的舍曼,撤退了。

Poetschke最终还是没有请动虎王助战。他脸色阴郁的来到团部的地下室,正好看到Diefenthal和Knittel在争论什么。两个人看起来都挺兴奋。Diefenthal的脸上盖满了油烟,乌黑一片。年轻的上尉咧嘴一笑,更显出两排耀眼的白牙。

“总共伤亡呢?”Peiper抱着双臂,面对着那张他早烂熟于胸的地图若有所思。

“阵亡25个,伤了60个左右。”Gruhle回答,“医院的炮轰里死了三个,伤了大概五个战俘。”

“我的油已经见底了。”Poetschke似乎还觉得Peiper不够轻松快活,插了一句。

中校的眉头果然拧在了一起。

“我们的也差不多用光了。”Knittel停止了玩笑,正色凑到桌子前来。象往常一样,五六个人围着桌子,几双眼睛盯着Peiper,没有丝毫惶恐的意思,但分明在问:怎么办?

Peiper仍旧抱着双臂,低头看着一圈人中的某个角落。他低头的时侯,一般是想主意的时侯。几个人都熟悉他的习气,谁都没有打破沉默。按照例行规矩,这是闷头喷云吐雾的好时机。大家纷纷摸口袋,von Westernhargen递给他一枝烟,Peiper居然没有顺手接过去。

“好吧,”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两小时前,师部说青年师没有机会跟进,解围的计划失败了。”

Knittel叼着烟的嘴角一动,无声的骂了一句。

“我已经向蒙克申请撤退。他还要与集团军总部商议,再给我们回信。”Peiper环视了一遍这些军官们,几个人的反应不太一样。Poetschke有些吃惊,Knittel继续骂人,von Westernhargen则长长的吐了个烟圈,不知道他是在叹气,还是在说:原来如此。

“只是因为燃料短缺么?”Poetschke问。他印象中的Peiper,似乎没有主动要求撤退过。

“还缺弹药。”von Westernhargen突然回答。“美国人再这么进攻一次,我就没有88毫米炮弹了。”他转头几乎是耳语的对Peiper说,“这次新炮手居多,准头还差得很远。”

Diefenthal插了一句:“难道不能再空投燃料了吗?”

“旅长已经亲自去申请了。看运气吧。”Peiper摇摇头。

这时无线电突然发出了常见的噪音信号。师部通讯兵的声音传来:“呼叫Peiper中校……”

“请讲。”Gruhle戴上耳机,拿起了话筒。Peiper示意他把声音置成广播模式。空荡荡的地下室里,蒙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的别扭。“Peiper,我需要你的燃料和车辆数目报告,才能拿到集团军总部的下一步指令。”

Peiper接过话筒,对着桌子上的一堆文件打了个响指。Gruhle很快把刚刚收集的清单递了过来。“燃油不到4千升,47辆SPW,7辆四号坦克,12辆豹式坦克….”

Peiper叙述的不算快,几个军官都很安静,但无线电那端没有任何回音。Diefenthal挑起一根眉毛:他们有人在纪录吗?

“…一辆水陆两栖越野车,一辆美式吉普车,就这些了。”Peiper终于完成了一页纸的清单。

“如果突围,你能带回多少车辆?”蒙克问。

几个人都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Peiper一边慢慢扫视着几个人的眼色,一边回答:“我没有油了,恐怕带不回什么车辆去。”

“徒步突围?”

“是的。”

“好吧,我再和总部商量去。”

几个军官都不由眉头一皱。Peiper心里咯噔了一下。商量?

“什么时候有….”问话和蒙克的下一句同时响起。他居然忘了把无线电转换到“讲话”频道。

“还有,”蒙克当然没有听到对方的询问,“空降燃料的申请被驳回了。”

他似乎在耐心的等着Peiper大发雷霆。但后者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收到”,就停止了通话。

“他们在玩儿什么把戏?”Knittel忍不住发话了。大家都有相同的问题,几双眼睛继续看着中校团长:难道要坚守么?坚守到什么时候?

无数次的相同场景,无数次的前途未卜,此时的焦点人物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Peiper不信邪,更不相信预感,但他肯定刚才听到那个古怪字眼的时侯,心里没来由的跳得慌。这当然不能让这些老兵知道。

于是他摆出轻松的面孔,说:“没什么,大概是老爹耍倔脾气了吧。”迪特里希的脾气整个集团军都知道,电闪雷鸣后,保管三分钟内雨后天晴。

Von Westernhargen又吐了一个烟圈。他的烟灰烧了很长,刚才掉了一大截下来。

“命令Henneck从Stoumont撤回来吧。”Peiper突然想起什么,“他一个连在那里守着,没什么意义,也比较孤单。”
第六章

12月22日下午

Gruhle把一杯颜色和味道都与泥浆酷似的咖啡代用品放到了桌子上。Peiper端起来抿了一口,咧咧嘴表示抗议:“再加点糖。”

Gruhle一边撕开糖块的纸包装,一边嘀咕:“你已经超过指定配给了,长官。”

Peiper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副官。

“我在开玩笑。”Gruhle做了个鬼脸。LAH第一坦克团的几个老烟枪虽然经常闹烟荒,但他们神通广大的副官总能从军需官那里拿到额外配给。这次形势有些困难:从17日出发后,Peiper的烟和咖啡配给和装甲车里要命的燃油一样,眼看就要告竭了。Gruhle开始严肃而郑重的考虑牺牲自己的配给。“你该去睡一会儿。”

Peiper看看表,他已经徒劳的等候师部消息有几个小时了。美国人今天没有大规模进攻,但镇子东北角上险些被对方的侦查部队乘虚而入。Poetschke派了50个人去那里驻守。除此之外,“西线无战事”。

他揉揉脖子,点点头,慢慢走到屋角的床垫前倒下身来,说:“有事随时叫醒我---咖啡给我留着。”

从昨天起,他的头就时断时续的疼痛着,让他几乎忘掉没有酸痛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各种各样的杂事头绪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支离破碎的飞舞着。静静的地下室里,他几乎可以听得见无线电的静态噪音,和自己的心跳不合规律的震动着。上次入睡是什么时候?他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迟迟没有允许撤退?第6集团军指挥部不许吗?还是更高一级的KRW大本营?如果是大本营,保不准就是有几个老王八蛋从中作梗。老爹和古德里安,曼托菲尔的关系历来不敢恭维。四个月前古德里安来LAH视察的时侯,老爹作陪,一桌子达官显贵,勋章钻石排得让人头晕目眩,但居然就找不到轻松的话题。最后还是军衔最低微的自己拿私人问题开了个玩笑,代价是某个可怜的助理参谋被迫闪电式的结了婚。

想到曼托菲尔,他的第5集团军正在南边齐头并进。如果真要坚守到救援部队的到来,第5集团军可能是个最佳选择。他不应该在国防军的部队上面寄托太多希望。这次战役,小胡子明摆着是让党卫军出风头的。战事进行到此,再由国防军来收拾残局,岂不是太不给小胡子面子。元首丢了面子的代价,又是如何?

恍惚中,梅耶站在一辆废弃的卡车后面,灰绿色的卡车帆布在寒风中乱舞。梅耶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相反他一脸怒气:“怎么现在才来?!”

见鬼。明明是火炬营赶来给他的侦察部队解围的,结果反倒迎来这么一句问候。然后,梅耶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展开地图,指着十公里外的一片城区:“我们马上要清场这块地方。”

Peiper看着地图,又看了看脸色冻得发青,但眼睛闪闪发亮的梅耶,暗自寻思,是疯子都加入了党卫军,还是加入党卫军后才变成了疯子?

这个疯子后来去了青年师,领着上万个异想天开的年轻人在诺曼底血战了两个月。最后他的残部被命令去坚守法莱斯,挡着美国人的狂轰乱炸,让其余的23个德军师能够逃出包围圈。国防军,帝国师甚至警卫旗队逃的比兔子还快的时侯,他手下的那些疯子还抱着炸药跳进美国人的坦克。这种事情无关小胡子的面子,但青年师的撤退命令一直没有到来。他的参谋说他哭得象个孩子,但还是不肯自作主张逃跑。他当时在想什么?没打算活着回来,还是坚信兄弟部队会最终来解围,就象哈尔科夫,就象罗斯托夫,还有顿河?

反正梅耶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如果他还活着,但愿他在美国人的战俘营不会挨一顿痛打:阿登是德国人自诺曼底后第一次大反攻,前几天阿米们被打得很狼狈。毕竟事关美国人的面子……

无线电的噪音突然响起,Gruhle的声音似乎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Peiper战斗群收到,请讲。”

Peiper猛地坐起来,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他走到桌子前,从一个小盒子里倒出两个药片,和着那杯已经冰冷的咖啡吞进了喉咙。

无线电那边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大概是师部的某个通讯兵。“第6集团军命令,Peiper战斗群坚守La Gleize,等候救援部队。”

“谁的救援部队?”Gruhle没有注意到身后Peiper的神色,有些急不可耐的发问。

“目前尚未确定。可能是Hassen,也可能是第5集团军的第2装甲师……”那个声音干巴巴的似乎在背诵什么东西。

Peiper已经抢过了话筒:“给我接蒙克。”

“蒙克将军不在师部。他暂时返回第6集团军参谋部了。”

“那给我接Priess将军!”

“将军他被调回大本营了……”对方迟疑着,显然变得有些结巴。

“还有谁在参谋部?Kramer在哪里?”Peiper强压着喉咙,Gruhle看到他的脸突然变得不正常的殷红。

“总参谋长……我不知道。很快给你回电……”可怜的通讯兵落荒而逃,结束了通话。

“混账!”Peiper终于爆发了,他狠狠的把话筒摔到了桌子上。

Gruhle有些慌恐的看着他的上司。以前团部打赌,谁能让团长失态一次,赌金一千马克。看来今天师部这个倒霉的通讯兵中了头彩了。

Peiper手扶在桌子上,盯着无线电良久。旁边没有人,指挥官们都在各自的阵地上。Gruhle看看无线电,再看看中校,乖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倒是Peiper很快恢复了正常。他转过头,正对上Gruhle询问的目光。“Gruhle,你战后想做甚么?”

这个问题真的是防不胜防。Gruhle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式不动,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我从学校参的军。我父亲是修炉子的……”

Peiper似乎笑了笑。这一笑让Gruhle彻底掉进了云里雾里。他为什么笑?莫非是安非他明的副作用?

事实证明Gruhle的担心是多余的。大概一刻钟后,参谋长Kramer开始呼叫Peiper。 参谋长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Peiper,我知道你很失望。可是总部不死心。再努把力,奇迹说不定会出现。美国人的士气很低落,这你是知道的。”

“那么你知道我已经没有燃料,也没有桥梁了吗?”早就恢复了常态的Peiper坐在椅子上,脚翘在桌子上,椅子的两条腿悬空,另外两腿在重压下委屈的兹嘎响着。

“你不是有工程兵编队吗?油料的问题我想法给你解决。”

“关于燃料,你去问亲爱的Priess将军吧。”Peiper轻蔑的笑笑:“或者你不相信我的汇报?”

他不着急把通话扳到接受频率,Kramer在无线电那边自然是难以争辩。“或者,总部是谁?不是你总参谋长么,长官?”

Kramer终于得到了回话的机会:“Jochen,小心些。你知道谁对这次战役前景非常看好。”

“哦?”Peiper继续悠然的仰着,那张椅子发出让人心惊胆颤的兹嘎声,“天大的荣幸啊。”

“Jochen”,Kramer毕竟沉得住气。他的声音和善的像是在乞求:“再坚持一天,我会帮你争取到命令的。”

Peiper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或者你给我送点汽油过来。开着一辆坦克跑到缪斯河边,这还不算太难。”

Kramer大概只有屈尊接受了这个揶揄。谈话结束前,他又想起什么:“有六辆虎王已经被送到Stavlot附近了,怎么再给你运到La Gleize?”

Peiper终于咯咯笑出了声:“空投吧,我的老伙计!”
12月23日凌晨

四个人坐在团部的桌子旁边,因为提防美军的夜袭,没有开电灯。两根蜡烛的火光颤巍巍的摇曳着,烟圈在烛光的照映下袅袅起舞,似乎试图给这四个沉默的人提供一点娱乐似的。

Peiper的指尖玩弄着一张扑克,那张黑桃J无言的,甘心情愿的被翻过来掉过去。他们没有在玩牌。Poetschek, von Westerhagen和Diefenthal各自捧着锡铁的咖啡杯子,眼睛盯着那张扑克。烛光能软化人的面孔棱角,但丝毫没有改善几个人的凝重神色。

几分钟前,Peiper宣布:“如果今天子夜前没有撤退的命令,我来下令,强行突围。”

Knittel不在。Peiper没有招他来参加这个突然的会议。听到Peiper的决定后,Diefenthal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团长的决定,而是因为作为非直系指挥官,他没想到Peiper会把他拉进来。Poetschke是Peiper手下的主力。von Westernhagen就更不必说了,凡是在一起打过哈尔科夫和库尔斯克的,都是刎颈之交。

违抗军令,再加上前一阵和总部的唇枪舌战,即使能活着回去,军事法庭的程序都可以省略了。对付临阵脱逃的中高级军官,德国人和俄国人在这一点上居然达成了共识:据说斯大林喜欢派几个“同志”直接给司令们脑袋上来一枪,柏林那边则按惯例奉送精装鲁戈一把,自己就地解决。

Peiper有过违抗军令的时侯,但那是他不顾大本营的追问,猛冲过俄国人阵线的时侯。战线推进顺利,违命的后果自然是皆大欢喜。小胡子很喜欢听这种英勇而鲁莽的故事。巴尔干和巴巴罗萨的战场简直是个马戏团。

可是这一次,是要违命逃跑。

“为什么师部迟迟不下令?”Poetschke打破了沉默。“如果知道原因,我们或许可以继续逼一逼师部。”

Peiper摇摇头。他有些模糊的想法,但不好说出口。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吧?”von Westernhagen根本不是在发问。

“当然。”Peiper有气无力的笑笑,“算我一个人的命令。等我被关起来的时侯,拜托你们跑跑老兔子们的路,求求老爹甚么的。”

“他们敢!这次要是把你关起来,我看下次谁敢做前锋!”Diefenthal脱口而出。

Poetschke把手支在太阳穴两边,低头嘟囔了一句:“Jupp,看不出来你有闹兵变的天份呵。”

Diefenthal对他反之以一个大白眼,然后转过头信誓旦旦的说:“中校,反正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送死去的!”

Poetschke似乎打定主意要跟Diefenthal抬杠:“怎么,你陪他上军事法庭?”

“好了,好了。”Peiper把手一翻,向下压了压:“没什么大不了的。道理很简单,没有燃料,没有弹药,我们应该战死,还是投降?”

“反正都跑不了。我们还有24小时的时间。碰碰运气吧。”von Westernhagen插嘴道。

“要跑路的话,有几件事情要了结清楚:人员,残余燃料,车辆,轻重装备…”Peiper转眼间已经进入细节讨论。

几个人都忙不迭的抽出笔记本,开始飞快纪录。

“…至于突围的路线,”Peiper摊开地图,“Hansen的第一掷弹兵团在我们的东南方向,具体位置不清楚。需要找向导,配置侦察兵。团队里面有没有当地人?”

“伤兵怎么办?”von Westernhagen问道。

“我们的汽油不够灌满三辆卡车的。伤重走不动的,我们带不走。”Peiper的手又一翻,一百多名伤兵就被判作了战俘。

“出了交叉路口那档子事儿后,我们的人落到美国人手里,还会安全吗?”Peotschke问。

“不知道。”Peiper摇头。“这事我考虑过。美国战俘中有个少校,我跟他签了个协议,要求按公约对待双方战俘。虽然保证不了任何东西,但那个美国少校要和我们一起走。”

Diefenthal也摇头:“不行。我们营里的兄弟,背也要把他们背回去。”

“等你看到突围路线,再下决心吧。”Poetschke的食指在地图上摩挲着。手指下是密密麻麻的河流和山崖。



四个人一直讨论到三点钟左右,才决定散去。

Von Westernhagen在离开团部前犹豫了一下:“Jochen,确认不要让Knittel知道吗?”

“他还是不知道的好。子夜过后我直接给他下命令。”过了半个晚上,Peiper的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但眼睛亮得吓人,似乎有团火在瞳孔里燃烧。“今天晚上的事,就当没发生,懂吗?”

他在问另外两个军官。Poetschke和Diefenthal都点了点头。

Poetschke最后留了下来。他知道Gruhle是没有本事逼中校去睡觉的。“你该休息一会儿。我来盯着。”

“我没事。”Peiper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他的后脑立刻针扎般的抗议。

“Poetschke,你在诺曼底的最后几天,在想什么?”几分钟后,当Peiper仰在床垫上,翻来复去的难以合眼时,他看着地下室的天花板,问守在桌子边的少校。

Poetschke有些意外:“怎么?甚么想法?”

“我们在吃败仗啊。法莱斯时你是最后一个撤走的。在东线的瓦图丁你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你很擅长作收尾工作啊。”

“中校,你这是在夸奖我吗?”Poetschke苦笑起来,眼角出现了中年人才有的皱纹。不是他年纪大,而是他受过的8次伤,大都落在脸上。这个显得老成持重的年轻人居然还没有被毁容,真是个奇迹。

“抱歉,Poetschke,只有打胜仗才能拿勋章啊。”Peiper叹了口气,也笑起来。他把双臂放在头下面枕着,伸直了腿。Poetschke作他的手下已经一年了,互相也很融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总是客客气气的。也许是离开东线和诺曼底的时侯,自己都把整个残部交给他,心里总觉得有愧吧。

“说实话,我们这样撤退,你觉得算是临阵脱逃么?”

Poetschke诧异中校怎么突然变得话多起来。开会前他肯定又去吃药片了。

“当然不。难不成要我们投降?交叉路口出事后,集团军已经挨个询问过连部了,就是怕闹再多误会。”Poetschke在椅子上转过来,看着躺在一边的Peiper。后者放松得象个躺在草地上的中学生。“再说,我知道你不会让老伙计们送死的。”

保不住另外有人要我们去送死呵。Peiper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还记得我哥哥么? ”Poetschke继续讲,“他想调进LAH那阵,你亲口说:‘不行,你们兄弟俩至少要有一个活下来。’LAH伤亡率太高,这我知道。但我还是很吃惊…”

“哦?我这么说过?”Peiper转过头,想了想,然后自失的笑了。“你大哥后来去骷髅师了?”

“去了青年师。他还不错,身体零件都齐全。”

Peiper闭上眼睛。他为什么记得是骷髅师?另一个哥哥,他的哥哥Horst Peiper不是曾经在骷髅师么。但是,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翻过身,对着墙壁沉默着。

Poetschke看到他似乎睡着了,就没有吭声,悄悄的拿起纸笔,开始盘算自己营里的事项。
时间在流逝。动身前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美国人也没闲着,他们的工兵在慢腾腾的清理小镇四周的地雷。眼看猎物稳落手中,猎人们反倒不再焦急,决定慢慢欣赏困兽犹斗的场面了。

Peiper手里捏着几张纸,反复读了不知道多少次。纸上罗列了人员,车辆和器械的统计,时间,路线的安排。目前,他只有等待,心猿意马的等着师部要命的无线电联络。

大概在下午4点钟左右,几个营长和团部参谋都来到地下室,名义上是例会,但Diefenthal和Peotschke知道,他们不过是要报告,一切准备就绪。

地下室的门被很客气的敲了两下,随军医务官走了进来。他报告了一个没有令任何人意外的消息:药品告竭,给战俘的食品配给也没有了。没有最基本的消炎药品,大多伤兵的伤口很快会恶化。

Peiper点点头,等医务官离开后,叫Gruhle开始呼叫师部的无线电。“告诉他们,如果蒙克不和我通话,就别想再有通话机会了。”

蒙克居然很快接过了话筒。“Peiper,好消息!集团军参谋部同意你的突围请求,但你必须把装备和车辆带回来。”

眉头刚刚舒展开的Peiper顿时觉得两耳发烧:“我没有燃料了,让我把坦克推回去吗?”

“那么伤员呢?你有多少伤员,能把他们全部送回来吗?”

“所有能走的我都可以带上,但我没有燃料,懂吗?没有车辆可以运输重伤员!”Peiper显然有些失去耐心了。

“总部要确认我们的伤员不会受到美国人的虐待…”

“长官,”Peiper一只胳膊支在无线电上,手摸着额头,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你要不要我按照俄国的规矩办事?”

几个营长都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东线的规矩他们都或多或少知道。斯大林格勒之后,当重伤员实在逃脱不了作战俘的命运时,大家都宁愿选择手枪或者氰化物。这种事情不是每天都有,但确实非常让人心寒。虽然知道他是一时气昏了头,但Peiper的话一出口,几个人还是暗自吃了一惊。

蒙克没有计较:“好吧,你尽最大努力,能带回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Hanssen的第一装甲掷弹兵团在Salm河以东,距离Ambleve河交界处大约50公里的位置…”

Gruhle飞快的记下几行字,Poetschke则展开地图,俯身寻找定位点。

“…你们沿途可能会碰上美军第82空降师,所以情报部建议不要沿着河岸南行…”

“我有第150装甲旅的两个侦察兵。”

“好,那么小心谨慎,祝你顺利。”

靠着无线电的Peiper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伸出手和身后的Diefenthal轻轻一击:这就好办了!

“Peiper?” 蒙克友善的声音再次传来。

心情大好的Peiper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顶头上司的看法未免有些偏裨。

“你知道这次是虎王第一次露面,元首为之非常骄傲。虽然是撤退,你务必不能让它落到美国人手里-----无论如何,至少把虎王给我带回来……”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Peiper回答。

“乒”的一声,步话器在地上被摔了个粉碎。他转头对Gruhle大吼一声:“给我炸了那些垃圾!”

可怜的副官目瞪口呆。他看看Poestchke,后者给了他一个眼色,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Diefenthal的手依然僵硬的悬在半空中。

有那么几秒钟,地下室里如同死一样沉寂。不一会儿蒙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Peiper回话。”

Poestschke上前一步,拿起备用的步话器,递给Peiper。

“我在。”他接过步话器,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颤抖的声音。

“通话中断,再重复一遍你上一次回话?”

“我没办法带回伤员和车辆,”他的太阳穴依然在突突乱跳,“计划今晨零点徒步突围,完毕!”

几个军官同时看了一下手表,还有7个小时。
12月底的夜晚来的尤其早,7点钟左右已经是漆黑一片。Poetschke和他的副官巡视了装甲团第一营的驻地,确认所有士官都清楚行动计划的细节。

墙角里,一个二等兵正在仔细的检查着手里的步枪。他脖子上的MG34子弹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Poetschke走过时,一个士官长正在依次询问:“重复一遍口令,快!”

“圣诞他妈的快乐。”那个二等兵不耐烦的回答。

“胡说甚么。”那个士官在对方脑袋后面一拍。

Poetschke俯身拿起二等兵脖子上的子弹夹的一头,掂了掂重量,然后也拍了他脑袋一下:“放心,我们明天晚上在自己人的营地里过圣诞,懂吗?”

“是,长官。”那个家伙嘟囔了一声,摸了摸脑袋。

没错,明天就是圣诞前夜了。在La Gleize坚守了这么几天,搞得士气很低落。不用挂作战参谋的头衔,每个人都知道,缪斯河是毫无指望了,但今年的圣诞会在哪里过?

Poetschke已经在前线过了4个圣诞节了,还不包括42年破天荒的那次假期。39年的时侯有派发传统的水果蛋糕,40年好像是红酒,41年就变成很寒酸的几盒烟了,因为所有的运输机都派往了斯大林格勒…Poetschke盘算着,今年应该比去年好过些。去年的圣诞节,他是在瓦图丁的战地医院过的。他自己没有受伤,而是他的司机:俄国人的手榴弹炸断了他半条腿。

也许是吗啡的副作用,那个顶着一头乱糟糟黄毛儿的孩子在昏过去之前止不住浑身发抖,话也很多:“我有一双意大利皮靴,穿了很长时间!真的,长官!”

Poetschke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一路努力回忆着不太让人丧气的事,径直来到团部的地下室。

几个参谋和副官正在收拾行装。Peiper独自一人占用了一根蜡烛,正在进行一件难度很高的工程:他在刮胡子。

Poetschke向他报告,重型机枪和可移动的臼炮,自己的人都可以扛走。这样的话,打头阵的第一营的行进速度可能会受到影响。

“知道。”Peiper不置可否的回答。他正专心致志的对付涂了泡沫的一侧脸颊。“你的人怎么样?”

他当然不是在问装备问题。Poetschke回答:“有些丧气,有些累。不过都做好准备了。”

Peiper点点头。Poetschke就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他实在忍不住,终于转过头来说:“中校,你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睡会儿。”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Peiper笑了:“嘿嘿,至少美国人给我收尸的时侯会说,”他突然憋尖了喉咙,“‘看,这家伙长得蛮漂亮!’”

Poetstcke尴尬的笑了笑,浑暗的烛光掩盖了他不自然的神情。自从去年Peiper开始指挥第一团,“漂亮”这个词就成了团部的忌讳词之一。人事神经比较迟钝的Poetschek直到看到身着军礼服的中校,才明白其中缘由。

Peiper终于完成了一侧脸颊,用毛巾草草擦了几下:“我知道大家都很丧气。突围的路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甚么。这个时侯,你自己不能乱了阵脚,知道吗?”

烛光下,他的严肃的神色配上刮了一半的胡子,显得有些滑稽。但Poetschke觉得脸上一热,不由脱口而出:“是,明白了!我叫我的手下都把自己拾掇干净!”

“算了,别添乱了。”Peiper笑起来,“我们又不是要开舞会!”

但他的笑容很快消失了,正色道:“Poetschke,告诉你的人,我们都会安全回家的。相信我!”

“是,我相信。”Poetschke低声回答。他的胸口闷得很难过,几乎忘了行军礼。




四小时之后,Poetschke站在路口,看着800个人成单人纵队,从眼前鱼贯穿过。所有的枪械都被包裹上,所有的人都脚步轻巧,所有的命令都由传令兵挨个通知,不允许有任何噪音。没有月光,黑压压的人群中,只能偶而看到口鼻中呼出的白气。

Poetschke摸摸刮得干干净净但冰凉一片的下巴,觉得有些后悔。

和装甲编队类似,他的第一营打头阵,然后是Diefenthal的火炬营。尾随的是第二重炮营,舍弃了全部重武器的防空支队,最后是Knittel的战斗群残部和自愿垫后的von Westernhagen。Poetschke等到所有第一营的人员通过路口后,和Diefenthal握了握手,然后加快脚步追赶上自己的队伍。

所有的人都知道,前方的路途不是一帆风顺的。阿登尼斯地区的冬天永远覆盖着厚厚的雪层,就因为这里山峦起伏,聚拢了众多河流凝聚的水汽。天气自三天前就算放晴了,但脚下从未经过践踏的积雪仍然有一尺来厚。

凌晨五点左右,当他们趟过潺潺的Ambleve河,行进在山路上时,从La Gleize方向穿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因为距离远,地面没有任何震动,也看不到被山峦遮挡的火光。那是留在后面收尾的50人小分队,开始按计划炸毁所有的车辆。临走时,Peiper命令他们无需太多抵抗,毁掉装备后就和教堂的伤兵战俘们集中。

McCown走在火炬营的队列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跋涉了五个小时后,他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自己可悲的运气上,而开始关心自己已经冻得发麻的双脚和咕咕乱叫的肚子。出发前的几块饼干和两口白兰地早就失去了作用。

他有十足的理由来抱怨,因为前后的德国人虽然境况比他好不了哪儿去,但他们还时不时谈笑,偶而有几个人哈哈笑起来---现在他们暂时不用提防美国人。可气的是McCown感觉到那些笑话似乎与自己有关,因为他能听懂的德语实在有限。

黎明前的夜色显得尤其黑暗。McCown闷头走着,胃里的抗议时断时续,让他几乎很难挺起腰板继续前进。他身上只背着一个铁皮罐子,里面是一点融化的雪水。就连这只罐子也开始变得异常沉重。在头晕目眩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少校,你还好么?”

Peiper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走来。一个小时前,McCown记得看到他和几个副官样子的人逆着人流,向队尾走去的。难道德国人的坦克兵比步兵还能走路么?

“我很好。”McCown强打精神,看了看Peiper。对方头上扣着一顶带骷髅标记的帽子,帽檐下却有一双几乎是很和善的眼睛。他的黑色皮夹克空荡荡的挂在身上,没有一丝怕冷的意思。

Peiper笑笑,然后看到了美国人身后的一个大个子。那个一等兵扛着一挺MG42重型机枪,后面跟着一个背子弹的士官。

“伙计,时间长了,这玩艺儿会很沉。叫其他人扛会儿。”Peiper说。

“我能行。”那个大个子笑笑,“中校,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他抬起手臂,摸了摸机枪蓝灰色的枪管。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Peiper拍了拍大个子的胳膊,笑着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临走前他转身对一个军官摸样的人嘱咐:“一个小时休息一次。”

McCown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他看了看后面几个人,脚步不由放慢了。那个军官走上来,轻轻推了他一把。于是两个人齐肩并行了一阵。那个军官的胳膊上戴着个医务兵的标记。他边走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东西放到嘴里。没有时间吃饭,只有这样补充热量。

McCown艳羡的看着他,张张嘴,却没有说出口。对方意识到McCown的目光,看了看他,然后塞给他两块糖,并口齿不清的嘟囔了一句。

趁对方没有反悔,美国人忙不迭的把糖吞进嘴里。几分钟后,他如获释重的感觉到胃口不再痉挛的时侯,才想明白那个医务兵在说什么,大概是“美国糖,巧克力”。

McCown再一次发誓(他这几天养成了发誓的习惯),如果他能活着离开阿登尼斯,他要千方百计记住这个医务兵的名字,好好感谢这个救命恩人。
24日的清晨是很美妙的,如果不把未卜的征途和麻木的四肢考虑在内,这个晴朗的早晨是上天能安排的最好的圣诞礼物。树林中蓝色的晨雾慢慢散去。东方的天空是淡淡的大片青灰,太阳正在升起的地方,聚集着一团紫色的云霞,正逐渐被柔和的冬日阳光侵蚀掉。人们在树林中穿行,身边高耸入云的翠绿杉树上,盖着圆润的雪堆。鸟儿们稀稀落落的唱着歌。800个人在无言的行军,只有脚下的雪层咯吱作响。

经过一片空地的时侯,McCown看到Peiper拿着地图,和几个军官围成一圈商量着什么,几个人的神情都不是很轻松。

Peiper也看到了他,就放下地图,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McCown疑惑的走近。

“知道你们的82师在哪里吗?”对方的口吻听起来象在开玩笑,又象在自嘲。

这也算是审讯么?美国人觉得有些好笑。“我不知道。真的,我已经在你手里4天了。”

“啊,是的。”Peiper的表情变成了十足的自嘲。虽然在笑,他的脸色有一种不祥的苍白,跟身后的雪地一样。

他转身吩咐了几个军官一句,目送他们散开,然后对McCown说:“我们迷路了。”

他用的是英语,声音又轻,所以不担心其他路过的士兵是否能听到。McCown不由抬头看了看四周,天空,挂雪的杉树,无穷无尽的杉树,还是杉树……

“看这边,”Peiper的手臂突然从McCown眼前横过。后者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空地上不远处的一株孤零零的松树。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得很高,松树上的雪团在阳光下发出微弱但晶莹的光芒。

“我说过,我们会有一棵圣诞树的。”Peiper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McCown看了一眼Peiper,后者紧紧的抿着嘴,但一只嘴角翘着,努力压制着一个笑容。





一架侦察机在很远的地方飞过。美国人等到能见度足够高,才派出飞机寻找这些德国人的踪迹。想来他们应该很生气,几百号人就在三个师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但侦察机的成果甚微。这群“通缉犯”们正坐在浓密的树林中,耐心的等待夜幕再次降临。不是他们想浪费时间,而是在茫茫雪原上,看到一只800人的队伍比寻找黄羊群还容易。

Poetschke派传令兵去寻找Peiper。临走时他们炸毁了无线电,要找到在总队前后穿梭的指挥官们,只有靠两条腿。大约30分钟后,传令兵居然回来报告:找不到中校了。

Poetschke骂了一句,然后决定自己跑跑腿。坐在雪地中,毕竟需要时不时站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

他走过Diefentha的队伍时,看到火炬营的人和自己的手下一样,规规矩矩的保持着小分队的阵势,围在一起休息。不能生火,大家都尽量挤在一起,围着毯子靠体温取暖。后面的防空支队等几个队伍就不一样了,人员散成一片,居然还有两组人跑到小山包的另外一面去了。

他随后看到了靠着树打盹的Knittel。后者听到他的询问,头也没抬,懒懒的指了指后队:“中校和他的老搭档在队尾。”

Peiper果然和von Westerhagen在最后一群人堆中。两个人没有和当兵的挤在一起,而是各自围着毯子坐在一棵雪松下。Peiper的帽子压得很低,皮夹克的领子护住了嘴巴,只露出个鼻子。无怪乎传令兵找不到他。

von Westernhagen先看到Poetschke走过来,就用手肘捅了捅Peiper。“怎么?”后者抬起帽檐,露出两个发黑的眼圈。

“侦察兵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可以作向导的当地人。路在前方两公里处就断了。”

“Poetschke,,Poetschke,” Peiper叹道:“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我带个好消息来?”他费劲的挪了挪身体,腾出一点空间。“歇会儿吧,离天黑还早。”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情报处的地图都是狗屁。”von Westernhagen模仿着一个老奶奶的口气说。Poetschke被逗乐了。他挤在Peiper身边坐下来,扯过半边毯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式,然后幸福的叹了口气。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不远处是第501重炮营的队伍,有人在轮班放哨。四周是无数标准的圣诞树和似真似假的白雾,头上的鸟儿在唧唧咯咯的叫着。

“喂,要是一颗炮弹过来,我们就被连窝端了。”Poetschke突然提醒。营以上军官不能在战场上乘坐同一辆车,就是怕这种可能性。

“闭上你的乌鸦嘴。”von Westernhagen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回答。

Poetschke闭上嘴,却很快发现身边的Peiper在发抖。“你很冷吗,中校?”

“废话。”Peiper几乎要把整个人缩紧皮夹克里去。“这鬼地方,比俄国还冷……”

“这哪里能跟俄国比。那里的冬天都不下雪花,下的是雪粉呢。我们重炮营的老虎,需要每隔45分钟就热一次引擎的……”

“好啦,就当我没蹲过战壕似的。SPW的油箱小,更容易结冰。那些甚么‘防冻汽油’,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再抖,树枝上的雪都被你抖下来了。”

Poetschke没有插嘴的机会,就摸出了一根烟叼在了嘴里。一丝微弱的温暖让旁边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

“奇怪,你怎么还有烟?”Peiper的语气里满是艳羡。

“我节约嘛。”Poetschke努力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幸灾乐祸,但他控制不住脸上冰冷的肌肉。结果两个中校对他怒目而视。

“只剩下最后两根了。”Poetschke没有办法,只好猛吸了一口,然后把大半根烟递给Peiper。后者刚吸了一口,就被von Westernhagen抢走了:“看你牙齿打颤得,别把烟颤掉了!”

那根宝贝烟被传了两遍,很快化作了毛毯上的一点残渣。三个人不无遗憾的看着那点烟灰。

“我记得去年俄国的冬天冷得吓人。”Peiper不再发抖,喃喃的说。

“是啊,尤其一月份的时侯。我以为我们都习惯了呢。”von Westernhagen心不在焉的附和着。

Poetschke看着远处,似真似幻的淡淡白雾似乎有催眠的效果。他也觉得这里出奇的冷,四周冰凉刺骨,赛过俄国前线。

因为那个时候,人人都以为胜利在望吧。
12月24日傍晚

天尚未完全黑,他们又动身了。没有向导,没有准确的地图,团部的人匆匆碰了一下头,决定按照那个理论上的直线前进,遇山翻山,逢河过水,直到遇到自己人为止。目前已经是阿登战役打响的第10天,他们很有可能会在交战的火力线上看到Hansen或者Sandig的战斗群。

Diefenthal象昨天晚上一样,和他营部的副官参谋们在火炬营行进的队伍前后逡巡,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敌情,一边调动一下士气。因为白天的时侯没休息好,几趟下来,他在斯托米尔受伤的右腿已经提早开始抱怨了。

出发后的一个半小时,平坦的山路开始变得崎岖起来。Diefenthal情知他们在沿着某个“理论”方向前进,而且山路情况已经变得不太友好起来,但他还是不能把忧虑的心情挂在脸上。经过这么多近乎绝望的日日夜夜,他知道,信念是最好的兴奋剂。他只能默默念着,不要碰到美军,因为他没有后备的弹药,也没有足够的步兵武器配置。

800人的队伍,从中校到列兵,每个人何尝不是这样祈祷着。

但茫茫众生中,800人的心愿大概太微不足道。当他们沿着一侧是山坳的一块平地行进时,突然一阵机枪扫射打破了方圆几公里的平静。紧接着便是手榴弹的爆炸声,短暂而明亮的火光映红了人们惊鄂的面孔。

“趴下!趴下!”有经验的老兵大喊起来,士官们飞快的锁定了敌人火力的方向,连拉带拽的把就近的战友拖进了树丛和雪坑里。

有一阵几乎没有人能够抬起头来。美国人机枪肆虐的扫射着,离头顶不远处的雪堆被弹片和飞散的残枝败叶激起一团白雾。Diefenthal刚想支起自己的冲锋枪,就听见半空中一声熟悉的呼啸。“臼炮!”几个声音同时大喊。

所有人都再次把头一埋,一颗散花弹就击中了一棵杉树。飞扬的雪花中,巨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然后直挺挺的拍倒在他们藏身的地方,激起一片令人窒息的壮观雪雾。

德国人开始还击,但从空地对面的树林中喷射的火舌来看,敌人至少有四五个机枪班。即使目前火力可以算势均力敌,但他们不知道弹药能坚持多久。Diefenthal挣扎着从雪堆中爬起来,环顾四周。此时此刻,他只能在士兵们的眼睛中看到一个字:恐惧。

恐惧是一种病毒,感染力极强,传播神速。一个战斗团体中,无需任何信号,冰冷刺骨的恐慌感就能从一个传令兵直接影响到作战参谋们。更何况在这个只有被炮火照明的深夜,在雪原中凭着渺茫的希望跋涉了一天之后,他们对恐惧的抵抗力是最弱的时侯。没有后援,没有弹药供应,更不知道对方的来头。

“不要慌!还击!”Diefenthal大喊道。

各种轻型武器的弹道在漆黑的树林中划出耀眼而华丽的直线。无辜的树木枝杈被拦腰截断,飞花泄玉搬迸射炸开,变成了天然的散花弹。所有人都抱着头忍受着狂轰乱炸,没人能看清四周的战况。

几个呼喊的声音在枪林弹雨中传来:“别怕,这是美国人的82空降师!他们在也在撤退!”

这是十足的弥天大谎。鬼才知道对方是甚么部队。Diefenthal又惊又怒,猛一转头,却看见四处迸飞的树皮飞屑中,Peiper和几个参谋副官正猫腰一路小跑过来。其中一个跑得最快的,和Diefenthal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向第一装甲营的阵地跑去。那不是Poetschke吗?

“Jupp!” Peiper几乎是在大吼。

“在这儿!”Diefenthal大声回答。枪林弹雨下官兵一律平等,因为所有的人都埋头躲子弹,Peiper根本找不到火炬营的营长。

“告诉所有人,不要惊惶。敌人是撤退中的82空降师。只要狠狠回击,他们很快就会被吓跑的!”

两年前, Diefenthal还是第一装甲团的副官的时侯,他领教过团长Witts的雷霆大怒。面对身高2米正在咆哮中的Witts,任何反驳和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很多下属都不由自主变成了唯命是从的机器人。没有头脑的机器人总比被吓昏了的胆小鬼有用些。Peiper的外形和Witts显然不是同一个数量级,而且他现在没有在咆哮。但此时的Diefenthal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迅速执行命令,不要动太多脑子的好。

几个火炬营的令官奔向不同的人群,呼喊声此起彼伏。德国人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有章法的还击。就在Diefenthal的不远处,三连的那个抗机枪的大个子是最先开火的一个。那挺MG42喷射着火舌,子弹夹如四周纷飞的雪花一般弹落,火星和雪花的反光交相辉映。大个子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大吼:“卡尔,卡尔!子弹!狗娘养的!”

他的助手已经听不到这谩骂了。卡尔一动不动的趴在雪地上,脖子拧成一个很奇特的角度,肩膀上依然挂着成排的子弹。另外一个二等兵爬过来,开始从死尸身上卸子弹。“只有500发了!”

“我不管!拿来!”大个子跟本无暇回头。黑暗中,顺着机枪的笔直的火线,敌人很快就发现了这挺机枪的位置,正在用交叉火力封锁这几十个人藏身的地方。所有抱着步枪的人都迟疑着:这是否是用光弹药的时侯?

“给我喊,大声喊!”Peiper蓦然站直身体,向四周人高喊:“没有弹药的,跟我骂死这群王八蛋!”为了让所有人看到,他索性摘下帽子,张开双臂挥舞着,好像嫌四周还不够热闹,更需要煽风点火似的。

当兵的没有怕死的,如果自己周围的人都不怕死的话。但这个不要命的动作却几乎吓死了旁边的Diefenthal。他和Gruhl同时扑上来,三个人一起滚到了雪堆里,正好避开一团飞炸的树皮木屑。下一秒钟,Diefenthal一把揪住上司的夹克:“你不要命啦?!老实趴着!”

枪弹的火光里,年轻的上尉满头满脸都是泥巴和雪,眼里喷射出的怒火不亚于一挺冲锋枪:“我自己的人,我来指挥!”

Peiper跟本没有介意。“要边打边骂,制造声势,这样对方才会以为我们不是逃兵,懂吗?”他凑近对方的耳朵,大声喊道,“尽情骂,骂美国人的祖宗!”

“可美国人的祖宗,是我们啊!”Gruhl忍不住插嘴。

旁边几个人大笑起来,像是喝多了半瓶似的,从胸口挤压出的大笑。

声嘶力竭的叫骂或多或少舒解了这一天来积攒的紧张情绪。神奇的是,大约20分钟后,对方的火力减弱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士官们下达了停火的命令。林子里居然很快安静下来,所有的耳朵都竖着,难以置信的互相张望:美国人不打了?

“我告诉过你,他们也是逃兵嘛。”Peiper爬起来,拍了拍已经变成了一个雪球的帽子,扣回头上。“他们也需要节省弹药。”

Diefenthal刚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后者已经急匆匆的跑向Poetschek的阵地了。

大个子机枪手扶在把手上,头上冒着热气,口中喘着白雾,眼睛直勾勾的圆睁着。几片细小的木屑插在他的脸和脖子上,他浑然不觉。




“McCown不见了!”Diefenthal的副官报告。刚才一阵枪林弹雨,谁都自身不保,哪里有人注意这个战俘?几个军官都不以为然,只有Peiper看起来很生气。

“妈的。”他的帽子压得很低,但帽沿后的眉头一定是紧皱的。Peiper很少发火,但那些说他象个文职参谋的人,这两天大概见识够了气急败坏的中校。两年来,Diefenthal试图猜测过Peiper脑袋里在运转些什么,直到目前成果甚微。大概就是因为他的帽檐总是压得很低的缘故。

遭遇了82师,或者是他们认为的82师之后,路线明朗起来。因为这一带美国人都在干道上行进,他们至少摸到了通往Salm河的路线。这个小小的收获迅速传遍了整个部队。相比之下,那十几个死伤的士兵的消息,也就不算太丧气了。这只队伍振作起精神,继续赶路。营长们不是说过了吗,过了Salm河,就是Hanssen的第一掷弹兵团,就是自己人的阵地了。

离天亮还有4个小时左右。Poetschke看看表。Salm河桥头有驻守的美军。如果天亮后带着这群饥寒交迫精疲力竭的队伍跑到桥头,无疑是给美国人的小钢炮送早餐。

“快!走快些!”Poetschke有些不耐烦地挥着手笔。几个伤兵逐渐落到了队尾。最惨的莫过于腿上挂彩的人。一个倒霉蛋腿一软,跪在了雪地上。

“长官,”这个一等兵的脸色看起来着实吓人。他的小腿被一条绷带马马虎虎的绑着,血倒是不流了,因为伤口似乎都结了冰。“我走不动了,把我留下吧…”

“胡说。”Poetschke自己已经疲惫到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留给美国人?美国人找到你之前,你早就冻死了!起来,走!”

一个士官赶了几步上前,俯身看了看伤兵的腿,对着少校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没关系,他能行。”

Poetschke无话可说,只好拍拍伤兵的肩,转身继续前进。那个士官叫上另外一个士兵,两人把伤员架起来,挣扎着赶上队伍。那个伤员的低声抽泣传到了Poetschke的耳朵里。



他们在向下倾斜的山谷一侧停了下来。月光的照映下,没有结冰的Salm河如同一条银蛇,蜿蜒在谷底。山谷对面是同样陡峭的山坡,翻过对面的山坡,就是第一装甲掷弹兵团的营地了。

几个指挥官的望远镜都指在同一个方向:方圆几十公里内唯一的一座桥,和河边一座乌黑的桥头堡。如果是在平日,这么一个小小的桥头堡是不会被旗队师放在眼里的。但是现在,不要说坦克,这只曾经声名显赫的队伍,已经没有打一场硬仗的弹药。

“从附近找个水浅的地方过河?”Von Westernhagen问道。几个人在东线打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没有在12月里洗过冷水澡。破天荒第一次,大家都开始怀念起俄国来:至少可以走过冰面渡河。

工兵连的连长接过话头:“桥建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的水位最浅,容易打桩….另外一座在上游20公里处….”

“水深呢?”

“不清楚。不会超过2米。”

Peiper点点头。“只能用人桥了。河水很急,只能手拉手的过河。”

命令很快下来了。火炬营现在这边用手榴弹和仅存的炸药吸引敌人注意力,Poetschke, Knittle和Von Westernhagen的人依次渡河。第一营的人到对岸后,为在水中的火炬营提供火力掩护。

Diefenthal暗暗叹了口气。火炬营是Peiper最心爱的部队。如同旗队师是小胡子的心爱一样,动辄就要被派去作救火或者收尾的工作。

他离开这几个人,准备去召集队伍的时侯,Peiper叫住了他:“Jupp!”

Diefenthal转头,但Peiper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依旧明亮着,足以让Diefenthal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谁都知道,Peiper想说祝好运,但此时此刻郑重其事完全是多余的。所以大家都没说话,甚至没有握手,似乎生怕把晦气传染一样。

“Jupp, 你会游泳吗?”Peiper终于问。

“会。”

“那么小心。”Peiper头略略一歪,示意他可以动身了。

在冰水里游得动才怪。Diefenthal抱怨着,三步两步跑回自己的队伍,开始分配人力物力。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据说多愁善感的大多不长命。
当火炬营摸到离桥头堡很近的距离时,桥头的守兵还没有发现他们。第一连的连长扔出了第一个手榴弹。顷刻间,桥头堡附近已经是火光连天。

在随行的两个150师的侦察兵和工兵连地指引下,第一装甲营的人开始下水。因为知道是在敌人眼皮底下渡河,而且在河水中除了高举武器,希望不被水浇湿外,只有挨打的份儿,所以冰冷刺骨的河水反倒不是最让他们担心的事情。

几个身材壮实的士兵已经将要到达河对岸了。水面上突然被子弹激起了一串细小的水柱:美国人终于发现他们突袭的真正目的了!

“快,快架机枪!”Poetschke还没下水,在这边对着上岸的人大喊。

人桥在水中缓缓移动。士兵们手挽着手,但因为要扛武器,中间时不时有脱节的地方。水流果然很急,失去平衡的人趔斜几下,要喝几口水,才能找到河床上的立足之地。

Peiper等待着,等到第一营的人在对岸架起火力点,才允许火炬营撤退。他本人不怕水。战前的旗队师第11连里,他是带着自己的手下参加游泳比赛的常客。但在踏进齐腰深的冰水中时,一瞬间他的心脏都要被冻麻痹了。

美国人的火力依然没有减弱。但他们开始集中对付在水里的人群。子弹激起的水柱没有任何规律的此起彼伏,死神正在漫不经心的玩掷飞镖的游戏。河中央地带,水逐渐升高到齐胸的位置。Peiper前面的几个人惊叫一声,一个身影已经倒在了水里。走在前面的人猛然回身想拉住他,反而被体重和水流的冲击带倒。后面一个人死死拉住前者的衣领,才避免两三个人一起被冲走的可能。

“他在喊救命!他还活着!”那个试图救人的家伙带着哭声大声喊着,双手不甘心的,直直的伸向下游。被冲走的那个躯体似乎在桥柱旁边翻滚了一下,然后就消失在黑黝黝的激流中了。

“笨蛋!笨蛋!”抓住他衣领的人是个士官。一贯是以脏话连篇的大嗓门为特色的士官,现在居然有些理屈词穷的味道:“你这个笨蛋!”。Peiper挣扎着赶上来,推了两个人一把:“不要慌,快走!”

他的声音被身后突然伸来的一双手臂打断。那双手臂紧紧地保住了Peiper的肩膀:“我不会游泳!”

那是一个年轻的二等兵。可怜的家伙发出弃儿般的哀号。这没什么丢脸的,老兵们对这种袖手挨打的局面也慌了神。Peiper试图挣扎着甩掉这个年轻人的双臂,但没有效果。“放开我,放开我你才能向前走!”

但恐慌中的人往往是甚么都听不到的。即将溺水的年轻人的双手紧扣在他胸前,尽管Peiper努力保持平衡,但两个人都在水中摇摇欲坠。前面的那个士官认出了Peiper,转身过来解围。两人一起对年轻人大吼:“水很浅!站稳身体!”

纠缠中,那个年轻人身体一歪,几乎跪倒在水里。Peiper得以挣开他的臂膀。但好景不长,他转而死死的抱住了Peiper的大腿。这下后者彻底挪不动腿脚了。

那个士官似乎有些经验。他揪起年轻人,很干脆利索的给了对方的后脑一拳。这一招果然有效,二等兵松开手,在倒进水里之前被士官抓住了胳膊。

“他没受伤,中校!”那个士官拍了拍进入半昏迷状态的年轻人的脑袋,很高兴的叫道。

“快走!别管那么多!“Peiper架起年轻人的另一边肩膀,三个人拖泥带水的向对岸走去。




火炬营已经全部上岸了。第一营的机枪手举起MG42,在一块岩石上砸断了它的枪管。没有子弹,是和女朋友告别的时侯了。

Poetschke迅速的清点了第一营的人数,准备向Peiper报告。但火炬营的人已经从他面前走过一大半,他仍然没有看到团长的身影。

就当他开始真正的心慌意乱的时侯,Peiper和Gruhle终于在队尾出现了。和所有人一样,衣服淌着水,嘴唇发紫,裤腿上已经结了冰。Gruhle的肩上至少还有几处干燥的地方,但Peiper像是一路游泳过来的。

“怎么?”Peiper看到Poetschke,努力从打颤的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没见过走路的冰棍吗?”

“人都齐了。我的人少了12个,没有军官。”Poetschke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声调说。他也觉得自己从小腿以下就失去了知觉。但前面还有山要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口气,一定要硬撑下去。

“好样的。”Peiper掏出了胸前的地图,小心翼翼的展开。那张地图居然还算干燥。“嘿,意大利皮货------我们边走边清点其余的人数吧。”

Poetschke直直的盯着那张地图。朦胧的晨光下,地图边缘有几片让人心惊胆战的红色痕迹。

“你受伤了!”Poetschke和Gruhle同时喊出了口。

“没有。”Peiper头也没抬,眼光仍然停在地图上。“过了这片峡谷,就到了…”

地图被抢走了。两个手下在他身前身后一阵拍打之后,Gruhle抓起Peiper的手,象列举罪证一样摊在了三人眼前。一颗子弹似乎穿过了手掌,留下一个已经封闭了的伤口。那只可怜的灰白色的手浑然不似活物,一丝鲜血混着冰水正沿着指尖向下淌。

Peiper这才觉得刺骨的疼痛。他的手脚自从下水那一刻起,就不属于自己的知觉范围了。

“医务官!”Poetschke向四周环顾,大喊到。

“算了,有他们忙的。这不算什么。”Peiper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感到整个手臂,以至整个半侧身体的神经都在尖叫。见鬼,如果不是被他们发现,还没有这么难以忍受。“Gruhle,告诉Knittel,报告他的人数。”

Gruhle半信半疑的离开了。Poetschke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医药包,却发现里面纸包的消炎粉已经变成了一团黄色的烂泥。他不由分说的拖着Peiper走到一边,开始用湿透的绷带一圈一圈的缠在对方前臂上。

“真的没事,已经不流血了。”Peiper心不在焉的看着前行的队伍。前方陡峭的山坡上,一些路段需要手足并用才行。他们到底还能坚持多长?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被缠得紧紧的手腕,语气是有气无力的,多少有些放弃的意思。

“会很疼的。”Poetschke没有抬头,“这不是我的专长,你忍着点儿。”

他突然把一包消炎粉都倒在了对方的手上。Peiper的整个身体都抽搐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把手向后一缩。但Poetschke抓得很紧,他的手纹丝未动。于是他只好咬着牙,几乎咬碎了牙龈,才抑制住一声哀叫。

“你这个…”Peiper的声音颤抖着,倒抽着凉气:“你这个狗杂种!”

“改天你去问候Fisher吧,他保管也想这么骂的。”Poetschke笑起来。他这么一笑,又露出与年龄不匹配的鱼尾纹来。这个微笑,倒是和这个惨淡的冬日黎明十分匹配。
一路上他们已经丧失了30人左右。爬山的时侯,仍然有美军零星的炮火在追击他们。但对于这些浑身湿透,在12月的凌晨跋涉的人来讲,一颗要命的子弹未尝不是一个解脱。对于很多人而言,自己的躯体早已停止了抗议,大脑也中止了思考。大家如游离的鬼魂一般,仅凭着心里一点儿的热气,木然而执著的向前挪动着脚步。

翻过山顶后,队伍已经逐渐散开,不再保持井然有序的队形。如果这时有敌人来攻击,一个排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俘获这些行走的僵尸,这些所谓的德军王牌师的主力。

随他去吧。Poetschke弯腰拘起一团雪,放在了嘴里。虽然身上和四周都是湿漉漉的,但他干渴难忍。随身携带的锡铁罐子早就不知去向了,那玩艺儿一路是用来作水壶的。冰雪下肚,把尚有一丝暖气的肠胃好一阵折腾。

他已经放弃了鼓舞士气的指望。这个时侯任何人的世界都集中在脚下的雪地和昏昏沉沉的大脑里。而脑海中,那个即将到达的友军阵地,似乎比传说还遥远。

渡河后,自从跟随Peiper落到队尾,Poetschke就再也没力气赶到队伍前方跟随自己的队伍了。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他从队头走到队尾,来回往返了若干次,比传令官都跑得勤快。正当他梦游般跟着其他人在挪动时,几句对话飘进了他的耳朵。

居然还有人在聊天。

那不是在聊天。在他身后不远处,Von Westernhagen背着一个小个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迤逦而行。那个小个子似乎腿上有伤,不停的小声恳求着:“放下我,中校,我能走。求你了…”

“你会睡着的。睡着就会被冻死。”Von Westernhagen似乎自言自语着。

“我不会睡着的。不会象上次那样。”

“给我闭嘴!”

那个家伙就只好把头埋在中校的脖子后面,低声抽泣起来。

晨雾还没有散,但东方的天空已经透着一点蔚蓝。这预示着今天会是一个大晴天。9天前发起的进攻,到目前为止,旗队师已经算是偃旗息鼓,铛羽而归。天气放晴了,美国人的空袭就可以恢复了,诺曼底的境遇就要在比利时这一带重演。

对这场战争浑然不觉的鸟儿们照常开始他们婉转的晨歌。它们的生活在继续,如同幸存者的生活一样,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Peiper如梦游般行走着,任凭脑海里的古怪念头如噩梦般翻来覆去。没有任何来由的,这些鸟儿们的歌声,让他想起柏林的菩提大道。他出生在那里,那个曾经被称为首都,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柏林。

“Ich hab' noch einen Koffer in Berlin.
deswegen muss ich naechstens wieder hin.
Die Seligkeiten vergang'ner Zeiten
sind alle noch in meinem kleinen Koffer drin.“

“我还有个皮箱在柏林,
为此我得再回去。
那些幸福的过去的时光,
全都还在那小小的皮箱里。”


这是希吉最爱的一首歌。派普猜想,她珍藏在皮箱里的东西,大概和阅兵式毫无关系。




Gruhle算是个称职的副官,自从渡河后他就和自己的上司寸步不离。象大多数人一样,两人都没有说话,都把最后节省的一丝力气留给腿脚。

Poetschke赶了上来。他拍拍Gruhle的肩,算是打声招呼。后者摆摆手,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三个人并肩走了不久,Poetschke想赶上前去看看到底离Hanssen的营地还有多少距离。他回头一看,却发现Peiper的眼神不太对:那种燃烧的光彩已经荡然无存。

“中校,你还好么?”

“从来没这么好过。”Peiper回答,然后他身体一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眼急手快的Gruhle在他倒地之前已经扶住了他。Poetschke架起他另外一个肩膀。“中校!”

“我没事。”Peiper喃喃的说。

这分明就是一个死人在说话。两个人把他拉扯到路边坐下。这次倒也不用顾及士气了,所有的人都沉默的,木然的行进着。

Peiper大半个身子靠在Gruhle身上。后者腾出一只手,试图给他灌点融化的雪水。Peiper推开他的手:“我想睡一会儿…”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侯。我们快到了,中校。再坚持一下。”Poetschke握着他的手腕,掌心里的脉搏若有若无。Poetschke宁愿相信,那是自己的手被冻僵了的缘故。

“中校?”Gruhle胆战心惊的摸了摸Peiper的脉搏。

前方的队伍突然传来一阵不通寻常的骚动。有人开始加快了脚步,有人开始回头打声呼喊。

“我们到了,中校,我们到达Hanssen的阵地了。”Poetschke看着前面,不无兴奋的说道。

Peiper闭着眼睛,居然笑起来:“多谢你的好心,Poetschke。”

“我没有骗你。真的,Hanssen的侦察队找到我们了。”






第一声欢呼之后,他们又花了大约20分钟,才真正到达第一装甲掷弹兵团的营地。刚走过第一条警戒线,队伍就彻底被打乱了,战友们比军医动作还快,已经把一群群冻成冰碴的人拉进了帐篷和行军毯子里。这让所有的医务兵大为恼火。他们根本找不出真正的伤员,700多个人看起来个个都需要护理。

Hanssen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接通了师部,报告蒙克说失去联系两天的战斗群终于安全返回了。Peiper守在无线电旁边,简短的汇报了进程。蒙克听起来很高兴,顺便告诉这两个团长,最近这两天内战况的变化。“第5集团军进展比预期的顺利,总部决定让第6集团军南移,协助他们的进攻。”

“哼,这下好了,我们要去给曼托菲尔那老家伙唱配角了。”Hanssen叉着腰,耸耸肩表示不屑。“我们早就告诉过参谋部,北边的路不是给坦克走的。”

Peiper捧着一杯热咖啡,坐在椅子上盯着无线电出神。

“Peiper,”蒙克的话音里透着些须歉意,“你的人还不能完全休息。这个星期内,总参谋部需要调派你的人去巴斯通。”

Peiper沉默着。Hanssen替他开了口:“他最多只有一个营的兵力,看起来状况很糟糕。”

“我知道。只是些侧翼任务,不会有很多火力冲突。”蒙克解释,“Peiper,你就不用去了,派一个营长去吧。”

Peiper继续沉默着,良久,才说出一个字。“Poetschke。”

“好,辛苦了。好好休息。”蒙克结束了通话。

“我看他应该过来看看你。”Hanssen哼了一声。“算了,你该去休息,至少换件干衣服。”他拍拍对方的肩膀,

Peiper在Hanssen的行军床上坐下来的时侯,后者的副官就把早饭送来了,顺便带来了Poetschke。

“我不饿。”Peiper指指桌子上的早饭,“你吃饭没有?”

Poetschke也没客气,坐下来开始狼吞虎咽。

“师长要我们剩下的人去巴斯通。”Peiper看着食欲旺盛的家伙,脸上的神情终于开始解冻。

“好。”Poetschke似乎不是很惊讶,头也没抬的继续往嘴里塞罐装豆子。突然他想起什么,“Hanssen中校,我要借用你的第一营的装备。”

Hanssen有些惊讶。看了看Peiper,又看了看Poetschke,然后笑了:“行。我亲自给你安排去。”他走到门口,抛下一句话:“算你们走运,今天是圣诞节!”

Poetschke抹抹嘴,看到Peiper还呆坐在那里,眼睛看着门口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Poetschke第一次发现,他眼睛原来是湖蓝色,看起来很淡,有点像Von Westernhagen。

“你带队去,再把这些人原封不动的给我带回来。”Peiper盯着无限远处,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下命令。

“是。”

“我会去巴斯通看看。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我明白。”

“Werner,”Peiper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你在瓦图丁,到底在想什么?”

Poetschke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回家。大概是这样吧…”

Peiper点点头,示意Poetschke可以离开了。

他从来没有用名字叫过自己。Poetschke走出团部的门,觉得有些蹊跷,又有些不放心。等他转身回来的时侯,发现Peiper已经侧卧在行军床上睡着了。他的身体深深的埋到床铺里,没有盖毯子,睡得很沉。

Poetschke走到床脚,把对方的皮鞋和袜子脱下来,然后扯过一张毯子给他盖上。Peiper的衣服还都是湿的,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圣诞快乐,中校。”Poetschke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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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有名的德军机枪手 后来怎么样了
不错不错,俺很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