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军网《四库全书总目》对西学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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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总目》对西学的评价
吴伯娅
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开始，清廷用10余年的时间，集中大批人力物力，编纂了一部《四库全书》。其间，又对《四库全书》收录和存目的书籍编写内容提要和简评，名为《四库全书总目》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四库全书总目》的卷首，刊载了乾隆帝从三十七年至五十五年有关编纂《四库全书》的一系列上谕，对编书宗旨、书名的确定、提要的撰写、书籍的删毁标准、敏感问题的处理办法等等，都作了明确的指示。乾隆曾经说过：“方今搜罗遗籍，汇为《四库全书》。每辑录奏进，朕亲披阅厘正。”[1]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四库全书总目》代表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和评论了多部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四库全书》为何要收录西方传教士的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一共介绍了多少西学著作？又是如何评价这些著作的？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认真探讨。
（1）、《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有凡例20则，其中第7则写道：“外国之作，前史罕载。然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不必分疆绝界，故木增、郑麟趾、徐敬德之属亦随时代编入焉。”[2] 这就表明《四库全书》也收录外国人的著作。在华传教士“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他们的著作也进入了四库馆臣的视野。
根据初步统计，《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介了37部明末清初在华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3] 这些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
首先，我们来看看收入《四库全书》的西学著作。为了便于读者查阅，不妨按照196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25页，经部，乐类，《律吕正义续编》。这是康熙末年《御定律吕正义》中的1卷，由葡萄牙传教士徐日升与意大利传教士德理格二人编成。
2、第632页，史部，地理类四，《职方外纪》。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朝天启三年（1623年），共5卷。
3、第634页，史部，地理类四，《坤舆图说》。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共2 卷。
4、第853页，子部，农家类，《农政全书》。徐光启撰，共60卷，其中有6卷为泰西水法。
5、第853页，子部，农家类，《泰西水法》。传教士熊三拔撰，成书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共6卷。
6、第894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乾坤体义》。利玛窦撰，共2卷。
7、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表度说》。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8、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简平仪说》。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9、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问略》。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传教士阳玛诺撰，共1 卷。
10、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新法算书》。这是明崇祯末年至清顺治初年，由传教士龙华民、邓玉函、罗雅谷、汤若望和中国学者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等人集体编撰的一部西洋新历，共100卷。
11、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法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2、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异同》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3、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句股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4、第896页，天文算法类一，《浑盖通宪图说》。此书分上下2卷，《四库全书》列为李之藻撰，方豪认为是由利玛窦口授。[4]
15、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圜容较义》。利玛窦口授，李之藻撰，1卷。
16、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仪象考成》。由传教士戴进贤、刘松龄、鲍友管和中国学者何国宗、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十七年（1752年），共32卷。
17、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历象考成后编》。由传教士戴进贤、徐懋德和中国学者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七年（1742年），共10卷。
18、第899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步真原》1卷，传教士穆尼阁授，中国学者薛凤祚译。
19、第900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学会通》1卷，薛凤祚撰。
20、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同文算指》。此书为利玛窦授，李之藻演，刻于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共10卷。
21、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几何原本》。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22、第984页，子部，谱录类，《奇器图说》。此书为传教士邓玉函口授，中国学者王征译绘，刻于明天启七年（1634年），共3卷。
23、第984页，子部，谱录类，《诸器图说》。王征著，共1卷。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四库全书》存目的西学书籍。仍以《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87页，经部，小学类存目二，《西儒耳目资》。传教士金尼阁撰，刻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
2、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别本坤舆外记》1卷，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
3、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西方要记》。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等撰，成书于康熙初年，共1 卷。
4、第1079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辨学遗牍》。共1卷，前后两编。前编为利玛窦复虞淳熙书，后编为辩竹窗三笔天说。
5、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二十五言》。利玛窦撰，刊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1卷。
6、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天主实义》。利玛窦在南昌时所著，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已在该地初版，后利氏到北京，稍加润色，两次重刊。
7、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畸人十篇》。利玛窦撰，成书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共2卷。
8、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交友论》。利玛窦撰，共1卷。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初刻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
9、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七克》。传教士庞迪我撰，成书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7卷。
10、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西学凡》。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天启三年（1623年），共1卷。
11、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灵言蠡勺》。传教士毕方济撰，成书于明天启四年（1624年），共2卷。
12、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空际格致》。传教士高一志撰，共2卷。
13、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寰有铨》。传教士傅凡际撰，共6卷。
14、第1136页，子部，杂家类存目十，《天学初函》。明末李之藻编，这是一部丛书，分“理”、“器”两编。
以上，我们概述了《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内容较为广泛，涉及了经、史、子三部中的乐类、小学类、地理类、农家类、天文算法类、谱录类、杂家类7个门类。这些著作的初版印刷时间，最早的是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利玛窦的《天主实义》，最晚的是乾隆十七年（1752年）《御定仪象考成》，绝大部分为晚明之作。这些著作，一般都有较强的代表性和较高的学术价值。收入《四库全书》的都是讲科学的书，存目的都与宗教、哲学有关。这正表明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要西方科学，不要西方宗教。
（2）《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的批驳
《四库全书》编撰时，正值清廷禁教时期。因此四库馆臣在将部分天主教书籍予以存目介绍的同时，对之进行了严厉的批驳。
《辨学遗牍》是天主教与佛教进行辩论的书。《四库全书总目》批驳该书道：“利玛窦力排释氏，故学佛者起而相争，利玛窦又反唇相诘，各持一悠谬荒唐之说，以校胜负于不可究诘之地。不知佛教可辟，非天主教所可辟；天主教可辟，又非佛教所可辟，均所谓同浴而讥裸裎耳。”
《二十五言》是一本宗教伦理书，包括二十五条修身格言。《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西洋人之入中国，自利玛窦始，西洋教法传中国，亦自此二十五条始，大旨多剽窃释氏，而文词尤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逻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厥后既入中国，习见儒书，则因缘假借，以文其说，及渐至蔓衍支离，不可究诘，自以为超出三教上矣。附存其目，庶可知彼教之初，所见不过如是也。”
《天主实义》历引中国六经之语，以证天儒相合，以传其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该书“大旨主于使人尊信天主，以行其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也。”
《畴人十篇》以问答体的形式宣传天主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宏肆博辨，颇足动听。大抵掇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以附会于儒理，使人猝不可攻。较所作《天主实义》，纯涉支离荒诞者，立说较巧。以佛书比之，《天主实义》犹其礼忏，此则犹其谈禅也。”
《交友论》共译西方关于友谊的格言百条，属于德性伦理学。[5] 《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 “其言不甚荒悖，然多为利害而言，醇驳参半。”
《七克》是一部宗教伦理学著作，意在指导人们克服天主教认定的七种罪恶。《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而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
《灵言蠡勺》是一部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实即释氏觉性之说，而巧为敷衍耳。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黠，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空际格致》属论自然界的神学读本，以火、气、水、土为四元素，论述天地间的各种自然现象。《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法以火气水土为四大元行，而以中国五行兼用金木为非。一志因作此书以畅其说，然其窥测天文，不能废五星也。天地自然之气，而欲以强词夺之，乌可得乎？适成其妄而已矣。”
《寰有诠》是论宇宙的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其论皆宗天主，又有圆满纯体不坏等十五篇，总以阐明彼法。案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天学初函》是李之藻编的一部丛书，其中既有讲西方科学的，也有讲西方宗教的。《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所谓自天地之大以至蠕动之细，无一非天主所手造，悠谬故不深辨，即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之藻等传其测算之术，原不失为节取，乃并其惑诬之说刊而布之，以显与六经相龃龉，则傎之甚矣。今择其器编十种可资测算者，别著于录。其理编则惟录《职方外纪》，以广异闻，其余概从屏斥，以示放绝，并存之藻总编之目，以著左袒异端之罪焉。”
以上，我们叙述了《四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书籍的批驳。从中，我们可以概括出如下几点：
一，总目对天主教传入中国的时间、人物、方法、流行的原因有一套完整的看法。认为西洋人进入中国始于利玛窦，西洋宗教在中国的传播始于利玛窦的《二十五言》、《天主实义》。西洋教士的传教方法是合儒辟佛，学术传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传教士又长于天文历算，巧于奇器制作，“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天主教能在中国流行起来的原因，则是“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诘，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二、总目认为天主教与佛教类似，并无独特的优越性，而且有剽窃之嫌。大秦景教也并非传教士所说的基督教，而是中国早已有之的袄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罗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大抵掇取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耳。”由此可见，四库馆臣并不真正了解天主教。
三、总目明确指出：《交友论》“其言不甚荒悖”，《七克》“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这说明四库馆臣清楚地看出，西方的宗教理论中某些具体的“词说”不无可取之处。但是，“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天主教 “悠谬荒唐”，“纯涉支离荒诞”， 违背儒家学说，危及封建统治。“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必须严令禁止。
四、总目在对天主教进行严厉批判的同时，又对传教士介绍的西方科学给予了好评。明确指出：“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这就将西方宗教与西方科学作了区分。强调：“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3）、《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四库全书总目》不因西方宗教而废西方科学，主张“节取其技能”，这是值得肯定的。那么，它是如何节取的呢？它对西方科学作出了什么样的评价？前已述及共有23部西方科学书籍收入了《四库全书》。这些书籍按其内容大致可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文化教育类、地理类。《四库全书总目》对这些书籍都作了介绍和评价。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清朝官方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一、 对西方天文历算的赞赏
《乾坤体义》是利玛窦的一部科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不仅高度评价了它的学术价值，而且盛赞其实践意义。明确指出：当明季历法乖舛之余，郑世子诸人虽力争其失，而所学不足以相胜。“自徐光启等改用新法，乃渐由疏入密。至本朝而益为推阐，始尽精微。则是书固亦大辂之椎轮矣。”
《表度说》是讲立表取日影，以知节气时刻之书。总目评价道：“夫立表取影，以知时刻节气，本历法中之至易至明者，然非明于天地之运行，习于三角之算术，则不能得确准。是时地圆地小之说初入中土，骤闻而骇之者甚众。故先举其至易至明者，以示其可信焉。”
《简平仪说》论述了天文观察仪器简平仪的原理及其使用方法。《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盖是仪写浑如平，如取影于烛，虽云借象，而实数出焉。弧三角以量代算之法，实本于此。今复推于测量，法简而用捷，亦可云数学之利器也。”
《新法算书》是明末清初中西学者合作编撰的西洋新历。《四库全书总目》回顾了这部新历的编撰过程，比较了明清两朝对待这部新历的态度，考察了《数理精蕴》、《历象考成》与这部西洋新历的关系，明确指出：“《御制数理精蕴》、《历象考成》诸编，益复推阐微茫，穷究正变，……推步之密，垂范万年。又岂非光启等所能企及。然授时改宪之所自，其源流实本于是编。”充分表现了四库馆臣对《新法算书》的赞赏。
《圜容较义》为利玛窦所授，李之藻所撰。《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其书虽明圜容之义，而各面各体比例之义胥于是见，且次第相生，于周髀圆出于方，方出于矩之义，亦多足发明焉。”
《几何原本》是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的一部科学名著。《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此书为欧罗巴算学专书，且利玛窦序云，前述后作，不绝于世，至欧几里得而为是书。盖亦集诸家之成，故自始至终毫无疵类。加以光启反复推阐，其文句尤为明显，是以弁冕西术，不为过矣。”
二、对西方机械科学的好评
《奇器图说》是传教士邓玉函与中国学者王征合作的成果。方豪称《奇器图说》是我国第一部介绍西洋物理学和机械工程学的书。[6] 陈垣指出：“从今观之，所谓奇者未必奇，然在三百年前，则固未有奇于此者，况今日工学诸译名，无不溯源于是书。”[7]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道：王征“曾询西洋奇器之法于玉函，玉函因以其国所传文字口授，征译为是书。其术能以小力运大，故名曰重，又谓之力艺。大旨谓天地生物，有数，有度，有重。数为算法，度为测量，重则即此力艺之学，皆相资而成。故先论重之本体，以明力法之所以然，凡六十一条。次论各色器具之法，凡九十二条。次起重十一图，引重四图，转重二图，取水九图，转磨十五图，解木四图，解石转碓书架水日晷代耕各一图，水铳四图，图皆有说，而于农器水法尤为详备。”最后，总目评价道：“（西洋）制器之巧，实为甲于古今。寸有所长，自宜节取。且书中所载，皆裨益民生之具，其法至便，而其用至溥，录而存之，固未尝不可备一家之学也。”总目还对王征自撰的《诸器图说》作了好评，明确指出：“《诸器图说》，凡图十一，各为之说，而附以铭赞，乃征所自作，亦具有思致云。”
三、对西方水利科学的嘉许
《泰西水法》是一部介绍西方水利科学的重要著作，《四库全书总目》对此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称“是书皆记取水蓄水之法。”第一卷为龙尾车，用挈江河之水；第二卷为玉衡车，用挈井泉之水；第三卷为水库记，用蓄雨雪之水；第四卷为水法附余，讲寻泉作井之法，并附以疗病之水；第五卷为水法或问，备言水性；第六卷为诸器之图式。总目又对传入中国的西方科学进行了比较，对水利学作了较高的评价。明确指出：“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视他器之徒矜工巧，为耳目之玩者又殊。固讲水利者所必资也。”
《四库全书总目》还写道，《泰西水法》卷四之末有附记云：“此外测量水地，度形势高下，以决排江河，蓄泄湖淀，别有一法。或于江湖河海之中，欲作桥梁城垣宫室，永不圯坏，别为一法。或于百里之远，疏引源泉，附流灌注，入于国城，分枝析派，任意取用，别为一法。皆别有备论。兹者专言取水，未暇多及云云。”为此，《四库全书总目》感叹道：“则其法尚有全书，今未之见也。”惋惜之情跃然纸上。
四、对西方文化教育的论述
《西学凡》是一部介绍西方教育的书籍。四库馆臣虽然未将其收入《四库全书》，但予以存目，并在《四库全书总目》中作了介绍，指出：“所述皆其国建学育才之法，凡分六科。所谓勒铎理加者，文科也；斐录所费亚者，理科也；默第济纳者，医科也；勒义斯者，法科也；加诺搦斯者，教科也；陡禄日亚者，道科也。其教授各有次第，大抵从文入理，而理为之纲。”紧接着，总目又对中西教育作了比较，认为西方的“文科如中国之小学，理科则如中国之大学，医科、法科、教科者，皆其事业，道科则在彼法中所谓尽性致命之极也。其致力亦以格物穷理为本，以明体达用为功，与儒学次序略似。”这显然是生搬硬套，牵强附会。最后，总目评论道：“特所格之物，皆器数之末，而所穷之理，又支离神怪而不可诘，是所以为异学耳。”这就曲解了西方的教育体制。
《西儒耳目资》是一部语言文字学著作，旨在帮助西人学习中文。《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欧罗巴地接西荒，故亦讲于声音之学。其国俗好语精微，凡事皆刻意研求，故体例颇涉繁碎，然亦自成其一家之学。我皇上耆定成功，拓地葱岭，钦定《西域同文志》，兼括诸体，巨细兼收。欧罗巴验海占风，久修职贡，固应存录是书，以备象胥之掌。”
由此可见，四库馆臣认为《西儒耳目资》虽有繁碎之嫌，但毕竟成一家之学，且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应该收入《四库全书》。只因“此本残阙颇多，《列音韵谱》惟存第一摄至十七摄，自十八摄至五十摄皆佚，已非完书。故附存其目焉。”
五、对西方地理科学的评判
《职方外纪》是第一部用汉文撰写的世界地理学著作，有助于当时人们认识世界。有学者曾经指出：“书中言五大洲各国之风土，民情，气候，名胜等等，颇有兴味，而于高龙寻获亚墨利加之史事，言之颇详，书首并刻有万国舆图，北舆地图，南舆地图。是书在明末，当然为地舆学上之一种新知识，足以纠正中国古人天圆地方之许多谬见。”[8]
《四库全书》收录了这部书，总目对此书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认为：“所纪皆绝域风土，为自古舆图所不载。”“前冠以万国全图，后附以四海总说，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不过总目又指出：“然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录而存之，亦足以广异闻也。”
《坤舆图说》的情况与此类似。《四库全书》收录了此书，总目对此书作了介绍。同时，总目又将此书与《神异经》相比附，怀疑它是剽窃了中国古书而编造出来的。指出：“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不过，总目又承认：“然核以诸书所记，贾舶之所传闻，亦有历历不诬者。盖虽有所粉饰，而不尽虚构。”因此决定“存广异闻。”
《四库全书总目》将世界地理书籍视为“异闻”，持半信半疑，甚至完全否定的态度，反映了清朝统治阶级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夜郎自大，固步自封。
六、对“西学中源”说的阐发
《四库全书总目》虽对西方科学作了较高评价，但又认为这些新法与中国古代传统的科学有些类似。例如在评价《乾坤体义》一书时，《四库全书总目》就指出：“是书上卷皆言天象，以人居寒暖为五带，与周髀七衡说略同。以七政恒星天为九重，与楚辞天问同。以水、火、土、气为四大元行，则与佛经同。”[9]
总目还进一步论证了“西学中源”说，在多种书籍的提要中阐明了这一观点。例如在评介《周髀算经》时，总目对西法与中法作了比较，认为：“明万历中欧罗巴人入中国，始创立新法，号为精密。然其言地圆，即《周髀》所谓地法覆槃，滂沱四隤而下也。”因此，总目的结论是：“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0]
在评介《浑盖通宪图说》时，总目还引用梅文鼎的观点，再次宣扬“西学中源”说。指出：“梅文鼎曾作订补一卷，其说曰：‘浑盖之器，以盖天之法代浑天之用，其制见于《元史》扎玛鲁鼎所用仪器中。窃疑为《周髀》遗术，流入西方。’”[11]
综上所述，《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论了37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这是乾隆年间中国学者对明末以来中西文化交流成果的一种回应，反映了当时清朝官方对西学的态度。这些被评论的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收入四库的是科学著作，大多受到好评。存目的主要与宗教有关，受到严厉批驳。这说明乾隆年间，清朝官方对西教与西学有着明确的区分，总的看法是：“西学所长在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12] “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13] 收入四库的西方科学著作，大致可以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地理类。总的来说，除了地理类的“广异闻”的书外，《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书籍评价较高。认为：“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14] “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15] 与此同时，《四库全书总目》的作者们深切地感受到，传教士来华的目的是传播天主教，介绍西学不过是传教的手段。因此，在赞扬西学的同时，他们一针见血地指出：“盖欲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用意极为诡谲。”[16] 他们反复论证“西学中源”说。认为：“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7] 他们还对介绍世界地理和欧洲各国社会概况的著作，横加指斥，百般怀疑。认为，“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18] 这个评论反映了当时清朝统治者的天朝心态。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没有主动认识其他国家的热情。夜郎自大，固步自封。历史是无情的。正当清代君臣深信“西学中源”说，陶醉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时，西方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最终以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19世纪中国的落后挨打，与18世纪清廷的对外政策是有一定关系的。
（资料来源：载《首都博物馆丛刊》２００２年。）
[1]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圣谕》。
[2]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凡例》，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页。
[3] 这里指的是明确记载作者为传教士或中国教徒的西学著作。
[4] 方豪：《李之藻研究》，台湾商务馆1966年版，第49页，转引自陈占山：《＜四库全书＞载录传教士撰译著作述论》,载《文献》1998年第1期。
[5] 参见何俊：《西学与晚明思想的裂变》，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7页。
[6] 方豪：《中国天主教史人物传》上册，《王征》，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228页。
[7] 陈垣：《陈垣学术论文集》第1 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29页。
[8] 徐宗泽：《明清间耶稣会士译著提要》，中华书局1949年版，第313页。
[9]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4页。
[10]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893页。
[11]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6页。
[12]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136页。
[13]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4]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5]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54页。
[16]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5页。
[17]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页。《四库全书总目》对西学的评价
吴伯娅
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开始，清廷用10余年的时间，集中大批人力物力，编纂了一部《四库全书》。其间，又对《四库全书》收录和存目的书籍编写内容提要和简评，名为《四库全书总目》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四库全书总目》的卷首，刊载了乾隆帝从三十七年至五十五年有关编纂《四库全书》的一系列上谕，对编书宗旨、书名的确定、提要的撰写、书籍的删毁标准、敏感问题的处理办法等等，都作了明确的指示。乾隆曾经说过：“方今搜罗遗籍，汇为《四库全书》。每辑录奏进，朕亲披阅厘正。”[1]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四库全书总目》代表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和评论了多部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四库全书》为何要收录西方传教士的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一共介绍了多少西学著作？又是如何评价这些著作的？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认真探讨。
（1）、《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有凡例20则，其中第7则写道：“外国之作，前史罕载。然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不必分疆绝界，故木增、郑麟趾、徐敬德之属亦随时代编入焉。”[2] 这就表明《四库全书》也收录外国人的著作。在华传教士“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他们的著作也进入了四库馆臣的视野。
根据初步统计，《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介了37部明末清初在华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3] 这些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
首先，我们来看看收入《四库全书》的西学著作。为了便于读者查阅，不妨按照196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25页，经部，乐类，《律吕正义续编》。这是康熙末年《御定律吕正义》中的1卷，由葡萄牙传教士徐日升与意大利传教士德理格二人编成。
2、第632页，史部，地理类四，《职方外纪》。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朝天启三年（1623年），共5卷。
3、第634页，史部，地理类四，《坤舆图说》。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共2 卷。
4、第853页，子部，农家类，《农政全书》。徐光启撰，共60卷，其中有6卷为泰西水法。
5、第853页，子部，农家类，《泰西水法》。传教士熊三拔撰，成书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共6卷。
6、第894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乾坤体义》。利玛窦撰，共2卷。
7、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表度说》。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8、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简平仪说》。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9、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问略》。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传教士阳玛诺撰，共1 卷。
10、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新法算书》。这是明崇祯末年至清顺治初年，由传教士龙华民、邓玉函、罗雅谷、汤若望和中国学者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等人集体编撰的一部西洋新历，共100卷。
11、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法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2、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异同》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3、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句股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4、第896页，天文算法类一，《浑盖通宪图说》。此书分上下2卷，《四库全书》列为李之藻撰，方豪认为是由利玛窦口授。[4]
15、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圜容较义》。利玛窦口授，李之藻撰，1卷。
16、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仪象考成》。由传教士戴进贤、刘松龄、鲍友管和中国学者何国宗、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十七年（1752年），共32卷。
17、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历象考成后编》。由传教士戴进贤、徐懋德和中国学者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七年（1742年），共10卷。
18、第899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步真原》1卷，传教士穆尼阁授，中国学者薛凤祚译。
19、第900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学会通》1卷，薛凤祚撰。
20、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同文算指》。此书为利玛窦授，李之藻演，刻于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共10卷。
21、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几何原本》。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22、第984页，子部，谱录类，《奇器图说》。此书为传教士邓玉函口授，中国学者王征译绘，刻于明天启七年（1634年），共3卷。
23、第984页，子部，谱录类，《诸器图说》。王征著，共1卷。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四库全书》存目的西学书籍。仍以《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87页，经部，小学类存目二，《西儒耳目资》。传教士金尼阁撰，刻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
2、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别本坤舆外记》1卷，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
3、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西方要记》。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等撰，成书于康熙初年，共1 卷。
4、第1079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辨学遗牍》。共1卷，前后两编。前编为利玛窦复虞淳熙书，后编为辩竹窗三笔天说。
5、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二十五言》。利玛窦撰，刊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1卷。
6、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天主实义》。利玛窦在南昌时所著，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已在该地初版，后利氏到北京，稍加润色，两次重刊。
7、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畸人十篇》。利玛窦撰，成书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共2卷。
8、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交友论》。利玛窦撰，共1卷。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初刻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
9、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七克》。传教士庞迪我撰，成书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7卷。
10、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西学凡》。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天启三年（1623年），共1卷。
11、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灵言蠡勺》。传教士毕方济撰，成书于明天启四年（1624年），共2卷。
12、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空际格致》。传教士高一志撰，共2卷。
13、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寰有铨》。传教士傅凡际撰，共6卷。
14、第1136页，子部，杂家类存目十，《天学初函》。明末李之藻编，这是一部丛书，分“理”、“器”两编。
以上，我们概述了《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内容较为广泛，涉及了经、史、子三部中的乐类、小学类、地理类、农家类、天文算法类、谱录类、杂家类7个门类。这些著作的初版印刷时间，最早的是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利玛窦的《天主实义》，最晚的是乾隆十七年（1752年）《御定仪象考成》，绝大部分为晚明之作。这些著作，一般都有较强的代表性和较高的学术价值。收入《四库全书》的都是讲科学的书，存目的都与宗教、哲学有关。这正表明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要西方科学，不要西方宗教。
（2）《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的批驳
《四库全书》编撰时，正值清廷禁教时期。因此四库馆臣在将部分天主教书籍予以存目介绍的同时，对之进行了严厉的批驳。
《辨学遗牍》是天主教与佛教进行辩论的书。《四库全书总目》批驳该书道：“利玛窦力排释氏，故学佛者起而相争，利玛窦又反唇相诘，各持一悠谬荒唐之说，以校胜负于不可究诘之地。不知佛教可辟，非天主教所可辟；天主教可辟，又非佛教所可辟，均所谓同浴而讥裸裎耳。”
《二十五言》是一本宗教伦理书，包括二十五条修身格言。《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西洋人之入中国，自利玛窦始，西洋教法传中国，亦自此二十五条始，大旨多剽窃释氏，而文词尤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逻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厥后既入中国，习见儒书，则因缘假借，以文其说，及渐至蔓衍支离，不可究诘，自以为超出三教上矣。附存其目，庶可知彼教之初，所见不过如是也。”
《天主实义》历引中国六经之语，以证天儒相合，以传其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该书“大旨主于使人尊信天主，以行其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也。”
《畴人十篇》以问答体的形式宣传天主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宏肆博辨，颇足动听。大抵掇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以附会于儒理，使人猝不可攻。较所作《天主实义》，纯涉支离荒诞者，立说较巧。以佛书比之，《天主实义》犹其礼忏，此则犹其谈禅也。”
《交友论》共译西方关于友谊的格言百条，属于德性伦理学。[5] 《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 “其言不甚荒悖，然多为利害而言，醇驳参半。”
《七克》是一部宗教伦理学著作，意在指导人们克服天主教认定的七种罪恶。《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而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
《灵言蠡勺》是一部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实即释氏觉性之说，而巧为敷衍耳。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黠，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空际格致》属论自然界的神学读本，以火、气、水、土为四元素，论述天地间的各种自然现象。《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法以火气水土为四大元行，而以中国五行兼用金木为非。一志因作此书以畅其说，然其窥测天文，不能废五星也。天地自然之气，而欲以强词夺之，乌可得乎？适成其妄而已矣。”
《寰有诠》是论宇宙的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其论皆宗天主，又有圆满纯体不坏等十五篇，总以阐明彼法。案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天学初函》是李之藻编的一部丛书，其中既有讲西方科学的，也有讲西方宗教的。《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所谓自天地之大以至蠕动之细，无一非天主所手造，悠谬故不深辨，即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之藻等传其测算之术，原不失为节取，乃并其惑诬之说刊而布之，以显与六经相龃龉，则傎之甚矣。今择其器编十种可资测算者，别著于录。其理编则惟录《职方外纪》，以广异闻，其余概从屏斥，以示放绝，并存之藻总编之目，以著左袒异端之罪焉。”
以上，我们叙述了《四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书籍的批驳。从中，我们可以概括出如下几点：
一，总目对天主教传入中国的时间、人物、方法、流行的原因有一套完整的看法。认为西洋人进入中国始于利玛窦，西洋宗教在中国的传播始于利玛窦的《二十五言》、《天主实义》。西洋教士的传教方法是合儒辟佛，学术传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传教士又长于天文历算，巧于奇器制作，“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天主教能在中国流行起来的原因，则是“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诘，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二、总目认为天主教与佛教类似，并无独特的优越性，而且有剽窃之嫌。大秦景教也并非传教士所说的基督教，而是中国早已有之的袄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罗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大抵掇取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耳。”由此可见，四库馆臣并不真正了解天主教。
三、总目明确指出：《交友论》“其言不甚荒悖”，《七克》“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这说明四库馆臣清楚地看出，西方的宗教理论中某些具体的“词说”不无可取之处。但是，“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天主教 “悠谬荒唐”，“纯涉支离荒诞”， 违背儒家学说，危及封建统治。“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必须严令禁止。
四、总目在对天主教进行严厉批判的同时，又对传教士介绍的西方科学给予了好评。明确指出：“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这就将西方宗教与西方科学作了区分。强调：“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3）、《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四库全书总目》不因西方宗教而废西方科学，主张“节取其技能”，这是值得肯定的。那么，它是如何节取的呢？它对西方科学作出了什么样的评价？前已述及共有23部西方科学书籍收入了《四库全书》。这些书籍按其内容大致可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文化教育类、地理类。《四库全书总目》对这些书籍都作了介绍和评价。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清朝官方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一、 对西方天文历算的赞赏
《乾坤体义》是利玛窦的一部科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不仅高度评价了它的学术价值，而且盛赞其实践意义。明确指出：当明季历法乖舛之余，郑世子诸人虽力争其失，而所学不足以相胜。“自徐光启等改用新法，乃渐由疏入密。至本朝而益为推阐，始尽精微。则是书固亦大辂之椎轮矣。”
《表度说》是讲立表取日影，以知节气时刻之书。总目评价道：“夫立表取影，以知时刻节气，本历法中之至易至明者，然非明于天地之运行，习于三角之算术，则不能得确准。是时地圆地小之说初入中土，骤闻而骇之者甚众。故先举其至易至明者，以示其可信焉。”
《简平仪说》论述了天文观察仪器简平仪的原理及其使用方法。《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盖是仪写浑如平，如取影于烛，虽云借象，而实数出焉。弧三角以量代算之法，实本于此。今复推于测量，法简而用捷，亦可云数学之利器也。”
《新法算书》是明末清初中西学者合作编撰的西洋新历。《四库全书总目》回顾了这部新历的编撰过程，比较了明清两朝对待这部新历的态度，考察了《数理精蕴》、《历象考成》与这部西洋新历的关系，明确指出：“《御制数理精蕴》、《历象考成》诸编，益复推阐微茫，穷究正变，……推步之密，垂范万年。又岂非光启等所能企及。然授时改宪之所自，其源流实本于是编。”充分表现了四库馆臣对《新法算书》的赞赏。
《圜容较义》为利玛窦所授，李之藻所撰。《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其书虽明圜容之义，而各面各体比例之义胥于是见，且次第相生，于周髀圆出于方，方出于矩之义，亦多足发明焉。”
《几何原本》是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的一部科学名著。《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此书为欧罗巴算学专书，且利玛窦序云，前述后作，不绝于世，至欧几里得而为是书。盖亦集诸家之成，故自始至终毫无疵类。加以光启反复推阐，其文句尤为明显，是以弁冕西术，不为过矣。”
二、对西方机械科学的好评
《奇器图说》是传教士邓玉函与中国学者王征合作的成果。方豪称《奇器图说》是我国第一部介绍西洋物理学和机械工程学的书。[6] 陈垣指出：“从今观之，所谓奇者未必奇，然在三百年前，则固未有奇于此者，况今日工学诸译名，无不溯源于是书。”[7]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道：王征“曾询西洋奇器之法于玉函，玉函因以其国所传文字口授，征译为是书。其术能以小力运大，故名曰重，又谓之力艺。大旨谓天地生物，有数，有度，有重。数为算法，度为测量，重则即此力艺之学，皆相资而成。故先论重之本体，以明力法之所以然，凡六十一条。次论各色器具之法，凡九十二条。次起重十一图，引重四图，转重二图，取水九图，转磨十五图，解木四图，解石转碓书架水日晷代耕各一图，水铳四图，图皆有说，而于农器水法尤为详备。”最后，总目评价道：“（西洋）制器之巧，实为甲于古今。寸有所长，自宜节取。且书中所载，皆裨益民生之具，其法至便，而其用至溥，录而存之，固未尝不可备一家之学也。”总目还对王征自撰的《诸器图说》作了好评，明确指出：“《诸器图说》，凡图十一，各为之说，而附以铭赞，乃征所自作，亦具有思致云。”
三、对西方水利科学的嘉许
《泰西水法》是一部介绍西方水利科学的重要著作，《四库全书总目》对此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称“是书皆记取水蓄水之法。”第一卷为龙尾车，用挈江河之水；第二卷为玉衡车，用挈井泉之水；第三卷为水库记，用蓄雨雪之水；第四卷为水法附余，讲寻泉作井之法，并附以疗病之水；第五卷为水法或问，备言水性；第六卷为诸器之图式。总目又对传入中国的西方科学进行了比较，对水利学作了较高的评价。明确指出：“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视他器之徒矜工巧，为耳目之玩者又殊。固讲水利者所必资也。”
《四库全书总目》还写道，《泰西水法》卷四之末有附记云：“此外测量水地，度形势高下，以决排江河，蓄泄湖淀，别有一法。或于江湖河海之中，欲作桥梁城垣宫室，永不圯坏，别为一法。或于百里之远，疏引源泉，附流灌注，入于国城，分枝析派，任意取用，别为一法。皆别有备论。兹者专言取水，未暇多及云云。”为此，《四库全书总目》感叹道：“则其法尚有全书，今未之见也。”惋惜之情跃然纸上。
四、对西方文化教育的论述
《西学凡》是一部介绍西方教育的书籍。四库馆臣虽然未将其收入《四库全书》，但予以存目，并在《四库全书总目》中作了介绍，指出：“所述皆其国建学育才之法，凡分六科。所谓勒铎理加者，文科也；斐录所费亚者，理科也；默第济纳者，医科也；勒义斯者，法科也；加诺搦斯者，教科也；陡禄日亚者，道科也。其教授各有次第，大抵从文入理，而理为之纲。”紧接着，总目又对中西教育作了比较，认为西方的“文科如中国之小学，理科则如中国之大学，医科、法科、教科者，皆其事业，道科则在彼法中所谓尽性致命之极也。其致力亦以格物穷理为本，以明体达用为功，与儒学次序略似。”这显然是生搬硬套，牵强附会。最后，总目评论道：“特所格之物，皆器数之末，而所穷之理，又支离神怪而不可诘，是所以为异学耳。”这就曲解了西方的教育体制。
《西儒耳目资》是一部语言文字学著作，旨在帮助西人学习中文。《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欧罗巴地接西荒，故亦讲于声音之学。其国俗好语精微，凡事皆刻意研求，故体例颇涉繁碎，然亦自成其一家之学。我皇上耆定成功，拓地葱岭，钦定《西域同文志》，兼括诸体，巨细兼收。欧罗巴验海占风，久修职贡，固应存录是书，以备象胥之掌。”
由此可见，四库馆臣认为《西儒耳目资》虽有繁碎之嫌，但毕竟成一家之学，且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应该收入《四库全书》。只因“此本残阙颇多，《列音韵谱》惟存第一摄至十七摄，自十八摄至五十摄皆佚，已非完书。故附存其目焉。”
五、对西方地理科学的评判
《职方外纪》是第一部用汉文撰写的世界地理学著作，有助于当时人们认识世界。有学者曾经指出：“书中言五大洲各国之风土，民情，气候，名胜等等，颇有兴味，而于高龙寻获亚墨利加之史事，言之颇详，书首并刻有万国舆图，北舆地图，南舆地图。是书在明末，当然为地舆学上之一种新知识，足以纠正中国古人天圆地方之许多谬见。”[8]
《四库全书》收录了这部书，总目对此书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认为：“所纪皆绝域风土，为自古舆图所不载。”“前冠以万国全图，后附以四海总说，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不过总目又指出：“然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录而存之，亦足以广异闻也。”
《坤舆图说》的情况与此类似。《四库全书》收录了此书，总目对此书作了介绍。同时，总目又将此书与《神异经》相比附，怀疑它是剽窃了中国古书而编造出来的。指出：“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不过，总目又承认：“然核以诸书所记，贾舶之所传闻，亦有历历不诬者。盖虽有所粉饰，而不尽虚构。”因此决定“存广异闻。”
《四库全书总目》将世界地理书籍视为“异闻”，持半信半疑，甚至完全否定的态度，反映了清朝统治阶级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夜郎自大，固步自封。
六、对“西学中源”说的阐发
《四库全书总目》虽对西方科学作了较高评价，但又认为这些新法与中国古代传统的科学有些类似。例如在评价《乾坤体义》一书时，《四库全书总目》就指出：“是书上卷皆言天象，以人居寒暖为五带，与周髀七衡说略同。以七政恒星天为九重，与楚辞天问同。以水、火、土、气为四大元行，则与佛经同。”[9]
总目还进一步论证了“西学中源”说，在多种书籍的提要中阐明了这一观点。例如在评介《周髀算经》时，总目对西法与中法作了比较，认为：“明万历中欧罗巴人入中国，始创立新法，号为精密。然其言地圆，即《周髀》所谓地法覆槃，滂沱四隤而下也。”因此，总目的结论是：“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0]
在评介《浑盖通宪图说》时，总目还引用梅文鼎的观点，再次宣扬“西学中源”说。指出：“梅文鼎曾作订补一卷，其说曰：‘浑盖之器，以盖天之法代浑天之用，其制见于《元史》扎玛鲁鼎所用仪器中。窃疑为《周髀》遗术，流入西方。’”[11]
综上所述，《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论了37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这是乾隆年间中国学者对明末以来中西文化交流成果的一种回应，反映了当时清朝官方对西学的态度。这些被评论的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收入四库的是科学著作，大多受到好评。存目的主要与宗教有关，受到严厉批驳。这说明乾隆年间，清朝官方对西教与西学有着明确的区分，总的看法是：“西学所长在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12] “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13] 收入四库的西方科学著作，大致可以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地理类。总的来说，除了地理类的“广异闻”的书外，《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书籍评价较高。认为：“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14] “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15] 与此同时，《四库全书总目》的作者们深切地感受到，传教士来华的目的是传播天主教，介绍西学不过是传教的手段。因此，在赞扬西学的同时，他们一针见血地指出：“盖欲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用意极为诡谲。”[16] 他们反复论证“西学中源”说。认为：“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7] 他们还对介绍世界地理和欧洲各国社会概况的著作，横加指斥，百般怀疑。认为，“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18] 这个评论反映了当时清朝统治者的天朝心态。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没有主动认识其他国家的热情。夜郎自大，固步自封。历史是无情的。正当清代君臣深信“西学中源”说，陶醉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时，西方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最终以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19世纪中国的落后挨打，与18世纪清廷的对外政策是有一定关系的。
（资料来源：载《首都博物馆丛刊》２００２年。）
[1]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圣谕》。
[2]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凡例》，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页。
[3] 这里指的是明确记载作者为传教士或中国教徒的西学著作。
[4] 方豪：《李之藻研究》，台湾商务馆1966年版，第49页，转引自陈占山：《＜四库全书＞载录传教士撰译著作述论》,载《文献》1998年第1期。
[5] 参见何俊：《西学与晚明思想的裂变》，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7页。
[6] 方豪：《中国天主教史人物传》上册，《王征》，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228页。
[7] 陈垣：《陈垣学术论文集》第1 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29页。
[8] 徐宗泽：《明清间耶稣会士译著提要》，中华书局1949年版，第313页。
[9]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4页。
[10]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893页。
[11]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6页。
[12]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136页。
[13]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4]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5]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54页。
[16]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5页。
[17]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页。
吴伯娅
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开始，清廷用10余年的时间，集中大批人力物力，编纂了一部《四库全书》。其间，又对《四库全书》收录和存目的书籍编写内容提要和简评，名为《四库全书总目》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四库全书总目》的卷首，刊载了乾隆帝从三十七年至五十五年有关编纂《四库全书》的一系列上谕，对编书宗旨、书名的确定、提要的撰写、书籍的删毁标准、敏感问题的处理办法等等，都作了明确的指示。乾隆曾经说过：“方今搜罗遗籍，汇为《四库全书》。每辑录奏进，朕亲披阅厘正。”[1]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四库全书总目》代表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和评论了多部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四库全书》为何要收录西方传教士的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一共介绍了多少西学著作？又是如何评价这些著作的？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认真探讨。
（1）、《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有凡例20则，其中第7则写道：“外国之作，前史罕载。然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不必分疆绝界，故木增、郑麟趾、徐敬德之属亦随时代编入焉。”[2] 这就表明《四库全书》也收录外国人的著作。在华传教士“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他们的著作也进入了四库馆臣的视野。
根据初步统计，《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介了37部明末清初在华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3] 这些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
首先，我们来看看收入《四库全书》的西学著作。为了便于读者查阅，不妨按照196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25页，经部，乐类，《律吕正义续编》。这是康熙末年《御定律吕正义》中的1卷，由葡萄牙传教士徐日升与意大利传教士德理格二人编成。
2、第632页，史部，地理类四，《职方外纪》。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朝天启三年（1623年），共5卷。
3、第634页，史部，地理类四，《坤舆图说》。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共2 卷。
4、第853页，子部，农家类，《农政全书》。徐光启撰，共60卷，其中有6卷为泰西水法。
5、第853页，子部，农家类，《泰西水法》。传教士熊三拔撰，成书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共6卷。
6、第894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乾坤体义》。利玛窦撰，共2卷。
7、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表度说》。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8、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简平仪说》。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9、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问略》。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传教士阳玛诺撰，共1 卷。
10、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新法算书》。这是明崇祯末年至清顺治初年，由传教士龙华民、邓玉函、罗雅谷、汤若望和中国学者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等人集体编撰的一部西洋新历，共100卷。
11、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法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2、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异同》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3、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句股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4、第896页，天文算法类一，《浑盖通宪图说》。此书分上下2卷，《四库全书》列为李之藻撰，方豪认为是由利玛窦口授。[4]
15、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圜容较义》。利玛窦口授，李之藻撰，1卷。
16、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仪象考成》。由传教士戴进贤、刘松龄、鲍友管和中国学者何国宗、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十七年（1752年），共32卷。
17、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历象考成后编》。由传教士戴进贤、徐懋德和中国学者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七年（1742年），共10卷。
18、第899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步真原》1卷，传教士穆尼阁授，中国学者薛凤祚译。
19、第900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学会通》1卷，薛凤祚撰。
20、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同文算指》。此书为利玛窦授，李之藻演，刻于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共10卷。
21、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几何原本》。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22、第984页，子部，谱录类，《奇器图说》。此书为传教士邓玉函口授，中国学者王征译绘，刻于明天启七年（1634年），共3卷。
23、第984页，子部，谱录类，《诸器图说》。王征著，共1卷。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四库全书》存目的西学书籍。仍以《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87页，经部，小学类存目二，《西儒耳目资》。传教士金尼阁撰，刻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
2、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别本坤舆外记》1卷，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
3、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西方要记》。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等撰，成书于康熙初年，共1 卷。
4、第1079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辨学遗牍》。共1卷，前后两编。前编为利玛窦复虞淳熙书，后编为辩竹窗三笔天说。
5、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二十五言》。利玛窦撰，刊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1卷。
6、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天主实义》。利玛窦在南昌时所著，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已在该地初版，后利氏到北京，稍加润色，两次重刊。
7、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畸人十篇》。利玛窦撰，成书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共2卷。
8、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交友论》。利玛窦撰，共1卷。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初刻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
9、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七克》。传教士庞迪我撰，成书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7卷。
10、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西学凡》。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天启三年（1623年），共1卷。
11、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灵言蠡勺》。传教士毕方济撰，成书于明天启四年（1624年），共2卷。
12、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空际格致》。传教士高一志撰，共2卷。
13、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寰有铨》。传教士傅凡际撰，共6卷。
14、第1136页，子部，杂家类存目十，《天学初函》。明末李之藻编，这是一部丛书，分“理”、“器”两编。
以上，我们概述了《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内容较为广泛，涉及了经、史、子三部中的乐类、小学类、地理类、农家类、天文算法类、谱录类、杂家类7个门类。这些著作的初版印刷时间，最早的是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利玛窦的《天主实义》，最晚的是乾隆十七年（1752年）《御定仪象考成》，绝大部分为晚明之作。这些著作，一般都有较强的代表性和较高的学术价值。收入《四库全书》的都是讲科学的书，存目的都与宗教、哲学有关。这正表明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要西方科学，不要西方宗教。
（2）《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的批驳
《四库全书》编撰时，正值清廷禁教时期。因此四库馆臣在将部分天主教书籍予以存目介绍的同时，对之进行了严厉的批驳。
《辨学遗牍》是天主教与佛教进行辩论的书。《四库全书总目》批驳该书道：“利玛窦力排释氏，故学佛者起而相争，利玛窦又反唇相诘，各持一悠谬荒唐之说，以校胜负于不可究诘之地。不知佛教可辟，非天主教所可辟；天主教可辟，又非佛教所可辟，均所谓同浴而讥裸裎耳。”
《二十五言》是一本宗教伦理书，包括二十五条修身格言。《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西洋人之入中国，自利玛窦始，西洋教法传中国，亦自此二十五条始，大旨多剽窃释氏，而文词尤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逻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厥后既入中国，习见儒书，则因缘假借，以文其说，及渐至蔓衍支离，不可究诘，自以为超出三教上矣。附存其目，庶可知彼教之初，所见不过如是也。”
《天主实义》历引中国六经之语，以证天儒相合，以传其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该书“大旨主于使人尊信天主，以行其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也。”
《畴人十篇》以问答体的形式宣传天主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宏肆博辨，颇足动听。大抵掇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以附会于儒理，使人猝不可攻。较所作《天主实义》，纯涉支离荒诞者，立说较巧。以佛书比之，《天主实义》犹其礼忏，此则犹其谈禅也。”
《交友论》共译西方关于友谊的格言百条，属于德性伦理学。[5] 《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 “其言不甚荒悖，然多为利害而言，醇驳参半。”
《七克》是一部宗教伦理学著作，意在指导人们克服天主教认定的七种罪恶。《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而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
《灵言蠡勺》是一部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实即释氏觉性之说，而巧为敷衍耳。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黠，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空际格致》属论自然界的神学读本，以火、气、水、土为四元素，论述天地间的各种自然现象。《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法以火气水土为四大元行，而以中国五行兼用金木为非。一志因作此书以畅其说，然其窥测天文，不能废五星也。天地自然之气，而欲以强词夺之，乌可得乎？适成其妄而已矣。”
《寰有诠》是论宇宙的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其论皆宗天主，又有圆满纯体不坏等十五篇，总以阐明彼法。案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天学初函》是李之藻编的一部丛书，其中既有讲西方科学的，也有讲西方宗教的。《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所谓自天地之大以至蠕动之细，无一非天主所手造，悠谬故不深辨，即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之藻等传其测算之术，原不失为节取，乃并其惑诬之说刊而布之，以显与六经相龃龉，则傎之甚矣。今择其器编十种可资测算者，别著于录。其理编则惟录《职方外纪》，以广异闻，其余概从屏斥，以示放绝，并存之藻总编之目，以著左袒异端之罪焉。”
以上，我们叙述了《四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书籍的批驳。从中，我们可以概括出如下几点：
一，总目对天主教传入中国的时间、人物、方法、流行的原因有一套完整的看法。认为西洋人进入中国始于利玛窦，西洋宗教在中国的传播始于利玛窦的《二十五言》、《天主实义》。西洋教士的传教方法是合儒辟佛，学术传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传教士又长于天文历算，巧于奇器制作，“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天主教能在中国流行起来的原因，则是“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诘，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二、总目认为天主教与佛教类似，并无独特的优越性，而且有剽窃之嫌。大秦景教也并非传教士所说的基督教，而是中国早已有之的袄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罗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大抵掇取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耳。”由此可见，四库馆臣并不真正了解天主教。
三、总目明确指出：《交友论》“其言不甚荒悖”，《七克》“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这说明四库馆臣清楚地看出，西方的宗教理论中某些具体的“词说”不无可取之处。但是，“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天主教 “悠谬荒唐”，“纯涉支离荒诞”， 违背儒家学说，危及封建统治。“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必须严令禁止。
四、总目在对天主教进行严厉批判的同时，又对传教士介绍的西方科学给予了好评。明确指出：“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这就将西方宗教与西方科学作了区分。强调：“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3）、《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四库全书总目》不因西方宗教而废西方科学，主张“节取其技能”，这是值得肯定的。那么，它是如何节取的呢？它对西方科学作出了什么样的评价？前已述及共有23部西方科学书籍收入了《四库全书》。这些书籍按其内容大致可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文化教育类、地理类。《四库全书总目》对这些书籍都作了介绍和评价。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清朝官方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一、 对西方天文历算的赞赏
《乾坤体义》是利玛窦的一部科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不仅高度评价了它的学术价值，而且盛赞其实践意义。明确指出：当明季历法乖舛之余，郑世子诸人虽力争其失，而所学不足以相胜。“自徐光启等改用新法，乃渐由疏入密。至本朝而益为推阐，始尽精微。则是书固亦大辂之椎轮矣。”
《表度说》是讲立表取日影，以知节气时刻之书。总目评价道：“夫立表取影，以知时刻节气，本历法中之至易至明者，然非明于天地之运行，习于三角之算术，则不能得确准。是时地圆地小之说初入中土，骤闻而骇之者甚众。故先举其至易至明者，以示其可信焉。”
《简平仪说》论述了天文观察仪器简平仪的原理及其使用方法。《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盖是仪写浑如平，如取影于烛，虽云借象，而实数出焉。弧三角以量代算之法，实本于此。今复推于测量，法简而用捷，亦可云数学之利器也。”
《新法算书》是明末清初中西学者合作编撰的西洋新历。《四库全书总目》回顾了这部新历的编撰过程，比较了明清两朝对待这部新历的态度，考察了《数理精蕴》、《历象考成》与这部西洋新历的关系，明确指出：“《御制数理精蕴》、《历象考成》诸编，益复推阐微茫，穷究正变，……推步之密，垂范万年。又岂非光启等所能企及。然授时改宪之所自，其源流实本于是编。”充分表现了四库馆臣对《新法算书》的赞赏。
《圜容较义》为利玛窦所授，李之藻所撰。《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其书虽明圜容之义，而各面各体比例之义胥于是见，且次第相生，于周髀圆出于方，方出于矩之义，亦多足发明焉。”
《几何原本》是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的一部科学名著。《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此书为欧罗巴算学专书，且利玛窦序云，前述后作，不绝于世，至欧几里得而为是书。盖亦集诸家之成，故自始至终毫无疵类。加以光启反复推阐，其文句尤为明显，是以弁冕西术，不为过矣。”
二、对西方机械科学的好评
《奇器图说》是传教士邓玉函与中国学者王征合作的成果。方豪称《奇器图说》是我国第一部介绍西洋物理学和机械工程学的书。[6] 陈垣指出：“从今观之，所谓奇者未必奇，然在三百年前，则固未有奇于此者，况今日工学诸译名，无不溯源于是书。”[7]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道：王征“曾询西洋奇器之法于玉函，玉函因以其国所传文字口授，征译为是书。其术能以小力运大，故名曰重，又谓之力艺。大旨谓天地生物，有数，有度，有重。数为算法，度为测量，重则即此力艺之学，皆相资而成。故先论重之本体，以明力法之所以然，凡六十一条。次论各色器具之法，凡九十二条。次起重十一图，引重四图，转重二图，取水九图，转磨十五图，解木四图，解石转碓书架水日晷代耕各一图，水铳四图，图皆有说，而于农器水法尤为详备。”最后，总目评价道：“（西洋）制器之巧，实为甲于古今。寸有所长，自宜节取。且书中所载，皆裨益民生之具，其法至便，而其用至溥，录而存之，固未尝不可备一家之学也。”总目还对王征自撰的《诸器图说》作了好评，明确指出：“《诸器图说》，凡图十一，各为之说，而附以铭赞，乃征所自作，亦具有思致云。”
三、对西方水利科学的嘉许
《泰西水法》是一部介绍西方水利科学的重要著作，《四库全书总目》对此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称“是书皆记取水蓄水之法。”第一卷为龙尾车，用挈江河之水；第二卷为玉衡车，用挈井泉之水；第三卷为水库记，用蓄雨雪之水；第四卷为水法附余，讲寻泉作井之法，并附以疗病之水；第五卷为水法或问，备言水性；第六卷为诸器之图式。总目又对传入中国的西方科学进行了比较，对水利学作了较高的评价。明确指出：“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视他器之徒矜工巧，为耳目之玩者又殊。固讲水利者所必资也。”
《四库全书总目》还写道，《泰西水法》卷四之末有附记云：“此外测量水地，度形势高下，以决排江河，蓄泄湖淀，别有一法。或于江湖河海之中，欲作桥梁城垣宫室，永不圯坏，别为一法。或于百里之远，疏引源泉，附流灌注，入于国城，分枝析派，任意取用，别为一法。皆别有备论。兹者专言取水，未暇多及云云。”为此，《四库全书总目》感叹道：“则其法尚有全书，今未之见也。”惋惜之情跃然纸上。
四、对西方文化教育的论述
《西学凡》是一部介绍西方教育的书籍。四库馆臣虽然未将其收入《四库全书》，但予以存目，并在《四库全书总目》中作了介绍，指出：“所述皆其国建学育才之法，凡分六科。所谓勒铎理加者，文科也；斐录所费亚者，理科也；默第济纳者，医科也；勒义斯者，法科也；加诺搦斯者，教科也；陡禄日亚者，道科也。其教授各有次第，大抵从文入理，而理为之纲。”紧接着，总目又对中西教育作了比较，认为西方的“文科如中国之小学，理科则如中国之大学，医科、法科、教科者，皆其事业，道科则在彼法中所谓尽性致命之极也。其致力亦以格物穷理为本，以明体达用为功，与儒学次序略似。”这显然是生搬硬套，牵强附会。最后，总目评论道：“特所格之物，皆器数之末，而所穷之理，又支离神怪而不可诘，是所以为异学耳。”这就曲解了西方的教育体制。
《西儒耳目资》是一部语言文字学著作，旨在帮助西人学习中文。《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欧罗巴地接西荒，故亦讲于声音之学。其国俗好语精微，凡事皆刻意研求，故体例颇涉繁碎，然亦自成其一家之学。我皇上耆定成功，拓地葱岭，钦定《西域同文志》，兼括诸体，巨细兼收。欧罗巴验海占风，久修职贡，固应存录是书，以备象胥之掌。”
由此可见，四库馆臣认为《西儒耳目资》虽有繁碎之嫌，但毕竟成一家之学，且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应该收入《四库全书》。只因“此本残阙颇多，《列音韵谱》惟存第一摄至十七摄，自十八摄至五十摄皆佚，已非完书。故附存其目焉。”
五、对西方地理科学的评判
《职方外纪》是第一部用汉文撰写的世界地理学著作，有助于当时人们认识世界。有学者曾经指出：“书中言五大洲各国之风土，民情，气候，名胜等等，颇有兴味，而于高龙寻获亚墨利加之史事，言之颇详，书首并刻有万国舆图，北舆地图，南舆地图。是书在明末，当然为地舆学上之一种新知识，足以纠正中国古人天圆地方之许多谬见。”[8]
《四库全书》收录了这部书，总目对此书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认为：“所纪皆绝域风土，为自古舆图所不载。”“前冠以万国全图，后附以四海总说，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不过总目又指出：“然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录而存之，亦足以广异闻也。”
《坤舆图说》的情况与此类似。《四库全书》收录了此书，总目对此书作了介绍。同时，总目又将此书与《神异经》相比附，怀疑它是剽窃了中国古书而编造出来的。指出：“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不过，总目又承认：“然核以诸书所记，贾舶之所传闻，亦有历历不诬者。盖虽有所粉饰，而不尽虚构。”因此决定“存广异闻。”
《四库全书总目》将世界地理书籍视为“异闻”，持半信半疑，甚至完全否定的态度，反映了清朝统治阶级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夜郎自大，固步自封。
六、对“西学中源”说的阐发
《四库全书总目》虽对西方科学作了较高评价，但又认为这些新法与中国古代传统的科学有些类似。例如在评价《乾坤体义》一书时，《四库全书总目》就指出：“是书上卷皆言天象，以人居寒暖为五带，与周髀七衡说略同。以七政恒星天为九重，与楚辞天问同。以水、火、土、气为四大元行，则与佛经同。”[9]
总目还进一步论证了“西学中源”说，在多种书籍的提要中阐明了这一观点。例如在评介《周髀算经》时，总目对西法与中法作了比较，认为：“明万历中欧罗巴人入中国，始创立新法，号为精密。然其言地圆，即《周髀》所谓地法覆槃，滂沱四隤而下也。”因此，总目的结论是：“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0]
在评介《浑盖通宪图说》时，总目还引用梅文鼎的观点，再次宣扬“西学中源”说。指出：“梅文鼎曾作订补一卷，其说曰：‘浑盖之器，以盖天之法代浑天之用，其制见于《元史》扎玛鲁鼎所用仪器中。窃疑为《周髀》遗术，流入西方。’”[11]
综上所述，《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论了37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这是乾隆年间中国学者对明末以来中西文化交流成果的一种回应，反映了当时清朝官方对西学的态度。这些被评论的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收入四库的是科学著作，大多受到好评。存目的主要与宗教有关，受到严厉批驳。这说明乾隆年间，清朝官方对西教与西学有着明确的区分，总的看法是：“西学所长在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12] “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13] 收入四库的西方科学著作，大致可以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地理类。总的来说，除了地理类的“广异闻”的书外，《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书籍评价较高。认为：“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14] “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15] 与此同时，《四库全书总目》的作者们深切地感受到，传教士来华的目的是传播天主教，介绍西学不过是传教的手段。因此，在赞扬西学的同时，他们一针见血地指出：“盖欲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用意极为诡谲。”[16] 他们反复论证“西学中源”说。认为：“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7] 他们还对介绍世界地理和欧洲各国社会概况的著作，横加指斥，百般怀疑。认为，“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18] 这个评论反映了当时清朝统治者的天朝心态。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没有主动认识其他国家的热情。夜郎自大，固步自封。历史是无情的。正当清代君臣深信“西学中源”说，陶醉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时，西方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最终以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19世纪中国的落后挨打，与18世纪清廷的对外政策是有一定关系的。
（资料来源：载《首都博物馆丛刊》２００２年。）
[1]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圣谕》。
[2]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凡例》，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页。
[3] 这里指的是明确记载作者为传教士或中国教徒的西学著作。
[4] 方豪：《李之藻研究》，台湾商务馆1966年版，第49页，转引自陈占山：《＜四库全书＞载录传教士撰译著作述论》,载《文献》1998年第1期。
[5] 参见何俊：《西学与晚明思想的裂变》，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7页。
[6] 方豪：《中国天主教史人物传》上册，《王征》，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228页。
[7] 陈垣：《陈垣学术论文集》第1 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29页。
[8] 徐宗泽：《明清间耶稣会士译著提要》，中华书局1949年版，第313页。
[9]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4页。
[10]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893页。
[11]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6页。
[12]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136页。
[13]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4]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5]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54页。
[16]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5页。
[17]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页。《四库全书总目》对西学的评价
吴伯娅
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开始，清廷用10余年的时间，集中大批人力物力，编纂了一部《四库全书》。其间，又对《四库全书》收录和存目的书籍编写内容提要和简评，名为《四库全书总目》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四库全书总目》的卷首，刊载了乾隆帝从三十七年至五十五年有关编纂《四库全书》的一系列上谕，对编书宗旨、书名的确定、提要的撰写、书籍的删毁标准、敏感问题的处理办法等等，都作了明确的指示。乾隆曾经说过：“方今搜罗遗籍，汇为《四库全书》。每辑录奏进，朕亲披阅厘正。”[1]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四库全书总目》代表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和评论了多部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四库全书》为何要收录西方传教士的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一共介绍了多少西学著作？又是如何评价这些著作的？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认真探讨。
（1）、《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有凡例20则，其中第7则写道：“外国之作，前史罕载。然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不必分疆绝界，故木增、郑麟趾、徐敬德之属亦随时代编入焉。”[2] 这就表明《四库全书》也收录外国人的著作。在华传教士“既归王化，即属外臣”，他们的著作也进入了四库馆臣的视野。
根据初步统计，《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介了37部明末清初在华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3] 这些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
首先，我们来看看收入《四库全书》的西学著作。为了便于读者查阅，不妨按照196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25页，经部，乐类，《律吕正义续编》。这是康熙末年《御定律吕正义》中的1卷，由葡萄牙传教士徐日升与意大利传教士德理格二人编成。
2、第632页，史部，地理类四，《职方外纪》。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朝天启三年（1623年），共5卷。
3、第634页，史部，地理类四，《坤舆图说》。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共2 卷。
4、第853页，子部，农家类，《农政全书》。徐光启撰，共60卷，其中有6卷为泰西水法。
5、第853页，子部，农家类，《泰西水法》。传教士熊三拔撰，成书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共6卷。
6、第894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乾坤体义》。利玛窦撰，共2卷。
7、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表度说》。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8、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简平仪说》。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传教士熊三拔撰，共1卷。
9、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问略》。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传教士阳玛诺撰，共1 卷。
10、第895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新法算书》。这是明崇祯末年至清顺治初年，由传教士龙华民、邓玉函、罗雅谷、汤若望和中国学者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等人集体编撰的一部西洋新历，共100卷。
11、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法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2、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测量异同》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3、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句股义》1卷，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14、第896页，天文算法类一，《浑盖通宪图说》。此书分上下2卷，《四库全书》列为李之藻撰，方豪认为是由利玛窦口授。[4]
15、第896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圜容较义》。利玛窦口授，李之藻撰，1卷。
16、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仪象考成》。由传教士戴进贤、刘松龄、鲍友管和中国学者何国宗、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十七年（1752年），共32卷。
17、第898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御定历象考成后编》。由传教士戴进贤、徐懋德和中国学者明安图等人所撰，成书于乾隆七年（1742年），共10卷。
18、第899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步真原》1卷，传教士穆尼阁授，中国学者薛凤祚译。
19、第900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一，《天学会通》1卷，薛凤祚撰。
20、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同文算指》。此书为利玛窦授，李之藻演，刻于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共10卷。
21、第907页，子部，天文算法类二，《几何原本》。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
22、第984页，子部，谱录类，《奇器图说》。此书为传教士邓玉函口授，中国学者王征译绘，刻于明天启七年（1634年），共3卷。
23、第984页，子部，谱录类，《诸器图说》。王征著，共1卷。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四库全书》存目的西学书籍。仍以《四库全书总目》的页码顺序进行。
1、第387页，经部，小学类存目二，《西儒耳目资》。传教士金尼阁撰，刻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
2、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别本坤舆外记》1卷，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撰。
3、第680页，史部，地理类存目七，《西方要记》。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等撰，成书于康熙初年，共1 卷。
4、第1079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辨学遗牍》。共1卷，前后两编。前编为利玛窦复虞淳熙书，后编为辩竹窗三笔天说。
5、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二十五言》。利玛窦撰，刊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1卷。
6、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天主实义》。利玛窦在南昌时所著，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已在该地初版，后利氏到北京，稍加润色，两次重刊。
7、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畸人十篇》。利玛窦撰，成书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共2卷。
8、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交友论》。利玛窦撰，共1卷。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初刻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
9、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七克》。传教士庞迪我撰，成书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共7卷。
10、第1080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西学凡》。传教士艾儒略撰，成书于明天启三年（1623年），共1卷。
11、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灵言蠡勺》。传教士毕方济撰，成书于明天启四年（1624年），共2卷。
12、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空际格致》。传教士高一志撰，共2卷。
13、第1081页，子部，杂家类存目二，《寰有铨》。传教士傅凡际撰，共6卷。
14、第1136页，子部，杂家类存目十，《天学初函》。明末李之藻编，这是一部丛书，分“理”、“器”两编。
以上，我们概述了《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西学著作内容较为广泛，涉及了经、史、子三部中的乐类、小学类、地理类、农家类、天文算法类、谱录类、杂家类7个门类。这些著作的初版印刷时间，最早的是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利玛窦的《天主实义》，最晚的是乾隆十七年（1752年）《御定仪象考成》，绝大部分为晚明之作。这些著作，一般都有较强的代表性和较高的学术价值。收入《四库全书》的都是讲科学的书，存目的都与宗教、哲学有关。这正表明了清朝官方及乾隆帝的思想：要西方科学，不要西方宗教。
（2）《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的批驳
《四库全书》编撰时，正值清廷禁教时期。因此四库馆臣在将部分天主教书籍予以存目介绍的同时，对之进行了严厉的批驳。
《辨学遗牍》是天主教与佛教进行辩论的书。《四库全书总目》批驳该书道：“利玛窦力排释氏，故学佛者起而相争，利玛窦又反唇相诘，各持一悠谬荒唐之说，以校胜负于不可究诘之地。不知佛教可辟，非天主教所可辟；天主教可辟，又非佛教所可辟，均所谓同浴而讥裸裎耳。”
《二十五言》是一本宗教伦理书，包括二十五条修身格言。《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西洋人之入中国，自利玛窦始，西洋教法传中国，亦自此二十五条始，大旨多剽窃释氏，而文词尤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逻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厥后既入中国，习见儒书，则因缘假借，以文其说，及渐至蔓衍支离，不可究诘，自以为超出三教上矣。附存其目，庶可知彼教之初，所见不过如是也。”
《天主实义》历引中国六经之语，以证天儒相合，以传其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该书“大旨主于使人尊信天主，以行其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也。”
《畴人十篇》以问答体的形式宣传天主教。《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宏肆博辨，颇足动听。大抵掇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以附会于儒理，使人猝不可攻。较所作《天主实义》，纯涉支离荒诞者，立说较巧。以佛书比之，《天主实义》犹其礼忏，此则犹其谈禅也。”
《交友论》共译西方关于友谊的格言百条，属于德性伦理学。[5] 《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 “其言不甚荒悖，然多为利害而言，醇驳参半。”
《七克》是一部宗教伦理学著作，意在指导人们克服天主教认定的七种罪恶。《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而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
《灵言蠡勺》是一部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批驳道：“其实即释氏觉性之说，而巧为敷衍耳。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黠，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空际格致》属论自然界的神学读本，以火、气、水、土为四元素，论述天地间的各种自然现象。《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法以火气水土为四大元行，而以中国五行兼用金木为非。一志因作此书以畅其说，然其窥测天文，不能废五星也。天地自然之气，而欲以强词夺之，乌可得乎？适成其妄而已矣。”
《寰有诠》是论宇宙的神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其论皆宗天主，又有圆满纯体不坏等十五篇，总以阐明彼法。案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天学初函》是李之藻编的一部丛书，其中既有讲西方科学的，也有讲西方宗教的。《四库全书总目》评论道：“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所谓自天地之大以至蠕动之细，无一非天主所手造，悠谬故不深辨，即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之藻等传其测算之术，原不失为节取，乃并其惑诬之说刊而布之，以显与六经相龃龉，则傎之甚矣。今择其器编十种可资测算者，别著于录。其理编则惟录《职方外纪》，以广异闻，其余概从屏斥，以示放绝，并存之藻总编之目，以著左袒异端之罪焉。”
以上，我们叙述了《四库全书总目》对天主教书籍的批驳。从中，我们可以概括出如下几点：
一，总目对天主教传入中国的时间、人物、方法、流行的原因有一套完整的看法。认为西洋人进入中国始于利玛窦，西洋宗教在中国的传播始于利玛窦的《二十五言》、《天主实义》。西洋教士的传教方法是合儒辟佛，学术传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附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传教士又长于天文历算，巧于奇器制作，“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天主教能在中国流行起来的原因，则是“明之季年，心学盛行。西士慧诘，因摭佛经而变幻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非尽持论之巧也。”
二、总目认为天主教与佛教类似，并无独特的优越性，而且有剽窃之嫌。大秦景教也并非传教士所说的基督教，而是中国早已有之的袄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罗巴人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甚离其本。”“大抵掇取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然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特小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耳。”由此可见，四库馆臣并不真正了解天主教。
三、总目明确指出：《交友论》“其言不甚荒悖”，《七克》“其言出于儒墨之间，就所论之一事言之，不为无理。”这说明四库馆臣清楚地看出，西方的宗教理论中某些具体的“词说”不无可取之处。但是，“皆归本敬事天主以求福，则其谬在宗旨，不在词说也”。天主教 “悠谬荒唐”，“纯涉支离荒诞”， 违背儒家学说，危及封建统治。“欲人舍其父母而以天主为至亲，后其君长而以传天主之教者执国命，悖乱纲常，莫斯为甚，岂可行于中国者哉！”必须严令禁止。
四、总目在对天主教进行严厉批判的同时，又对传教士介绍的西方科学给予了好评。明确指出：“西学所长在于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夸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这就将西方宗教与西方科学作了区分。强调：“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
（3）、《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四库全书总目》不因西方宗教而废西方科学，主张“节取其技能”，这是值得肯定的。那么，它是如何节取的呢？它对西方科学作出了什么样的评价？前已述及共有23部西方科学书籍收入了《四库全书》。这些书籍按其内容大致可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文化教育类、地理类。《四库全书总目》对这些书籍都作了介绍和评价。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清朝官方对西方科学的嘉许与贬抑。
一、 对西方天文历算的赞赏
《乾坤体义》是利玛窦的一部科学著作。《四库全书总目》不仅高度评价了它的学术价值，而且盛赞其实践意义。明确指出：当明季历法乖舛之余，郑世子诸人虽力争其失，而所学不足以相胜。“自徐光启等改用新法，乃渐由疏入密。至本朝而益为推阐，始尽精微。则是书固亦大辂之椎轮矣。”
《表度说》是讲立表取日影，以知节气时刻之书。总目评价道：“夫立表取影，以知时刻节气，本历法中之至易至明者，然非明于天地之运行，习于三角之算术，则不能得确准。是时地圆地小之说初入中土，骤闻而骇之者甚众。故先举其至易至明者，以示其可信焉。”
《简平仪说》论述了天文观察仪器简平仪的原理及其使用方法。《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盖是仪写浑如平，如取影于烛，虽云借象，而实数出焉。弧三角以量代算之法，实本于此。今复推于测量，法简而用捷，亦可云数学之利器也。”
《新法算书》是明末清初中西学者合作编撰的西洋新历。《四库全书总目》回顾了这部新历的编撰过程，比较了明清两朝对待这部新历的态度，考察了《数理精蕴》、《历象考成》与这部西洋新历的关系，明确指出：“《御制数理精蕴》、《历象考成》诸编，益复推阐微茫，穷究正变，……推步之密，垂范万年。又岂非光启等所能企及。然授时改宪之所自，其源流实本于是编。”充分表现了四库馆臣对《新法算书》的赞赏。
《圜容较义》为利玛窦所授，李之藻所撰。《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其书虽明圜容之义，而各面各体比例之义胥于是见，且次第相生，于周髀圆出于方，方出于矩之义，亦多足发明焉。”
《几何原本》是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录的一部科学名著。《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此书为欧罗巴算学专书，且利玛窦序云，前述后作，不绝于世，至欧几里得而为是书。盖亦集诸家之成，故自始至终毫无疵类。加以光启反复推阐，其文句尤为明显，是以弁冕西术，不为过矣。”
二、对西方机械科学的好评
《奇器图说》是传教士邓玉函与中国学者王征合作的成果。方豪称《奇器图说》是我国第一部介绍西洋物理学和机械工程学的书。[6] 陈垣指出：“从今观之，所谓奇者未必奇，然在三百年前，则固未有奇于此者，况今日工学诸译名，无不溯源于是书。”[7] 《四库全书总目》介绍道：王征“曾询西洋奇器之法于玉函，玉函因以其国所传文字口授，征译为是书。其术能以小力运大，故名曰重，又谓之力艺。大旨谓天地生物，有数，有度，有重。数为算法，度为测量，重则即此力艺之学，皆相资而成。故先论重之本体，以明力法之所以然，凡六十一条。次论各色器具之法，凡九十二条。次起重十一图，引重四图，转重二图，取水九图，转磨十五图，解木四图，解石转碓书架水日晷代耕各一图，水铳四图，图皆有说，而于农器水法尤为详备。”最后，总目评价道：“（西洋）制器之巧，实为甲于古今。寸有所长，自宜节取。且书中所载，皆裨益民生之具，其法至便，而其用至溥，录而存之，固未尝不可备一家之学也。”总目还对王征自撰的《诸器图说》作了好评，明确指出：“《诸器图说》，凡图十一，各为之说，而附以铭赞，乃征所自作，亦具有思致云。”
三、对西方水利科学的嘉许
《泰西水法》是一部介绍西方水利科学的重要著作，《四库全书总目》对此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称“是书皆记取水蓄水之法。”第一卷为龙尾车，用挈江河之水；第二卷为玉衡车，用挈井泉之水；第三卷为水库记，用蓄雨雪之水；第四卷为水法附余，讲寻泉作井之法，并附以疗病之水；第五卷为水法或问，备言水性；第六卷为诸器之图式。总目又对传入中国的西方科学进行了比较，对水利学作了较高的评价。明确指出：“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视他器之徒矜工巧，为耳目之玩者又殊。固讲水利者所必资也。”
《四库全书总目》还写道，《泰西水法》卷四之末有附记云：“此外测量水地，度形势高下，以决排江河，蓄泄湖淀，别有一法。或于江湖河海之中，欲作桥梁城垣宫室，永不圯坏，别为一法。或于百里之远，疏引源泉，附流灌注，入于国城，分枝析派，任意取用，别为一法。皆别有备论。兹者专言取水，未暇多及云云。”为此，《四库全书总目》感叹道：“则其法尚有全书，今未之见也。”惋惜之情跃然纸上。
四、对西方文化教育的论述
《西学凡》是一部介绍西方教育的书籍。四库馆臣虽然未将其收入《四库全书》，但予以存目，并在《四库全书总目》中作了介绍，指出：“所述皆其国建学育才之法，凡分六科。所谓勒铎理加者，文科也；斐录所费亚者，理科也；默第济纳者，医科也；勒义斯者，法科也；加诺搦斯者，教科也；陡禄日亚者，道科也。其教授各有次第，大抵从文入理，而理为之纲。”紧接着，总目又对中西教育作了比较，认为西方的“文科如中国之小学，理科则如中国之大学，医科、法科、教科者，皆其事业，道科则在彼法中所谓尽性致命之极也。其致力亦以格物穷理为本，以明体达用为功，与儒学次序略似。”这显然是生搬硬套，牵强附会。最后，总目评论道：“特所格之物，皆器数之末，而所穷之理，又支离神怪而不可诘，是所以为异学耳。”这就曲解了西方的教育体制。
《西儒耳目资》是一部语言文字学著作，旨在帮助西人学习中文。《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欧罗巴地接西荒，故亦讲于声音之学。其国俗好语精微，凡事皆刻意研求，故体例颇涉繁碎，然亦自成其一家之学。我皇上耆定成功，拓地葱岭，钦定《西域同文志》，兼括诸体，巨细兼收。欧罗巴验海占风，久修职贡，固应存录是书，以备象胥之掌。”
由此可见，四库馆臣认为《西儒耳目资》虽有繁碎之嫌，但毕竟成一家之学，且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应该收入《四库全书》。只因“此本残阙颇多，《列音韵谱》惟存第一摄至十七摄，自十八摄至五十摄皆佚，已非完书。故附存其目焉。”
五、对西方地理科学的评判
《职方外纪》是第一部用汉文撰写的世界地理学著作，有助于当时人们认识世界。有学者曾经指出：“书中言五大洲各国之风土，民情，气候，名胜等等，颇有兴味，而于高龙寻获亚墨利加之史事，言之颇详，书首并刻有万国舆图，北舆地图，南舆地图。是书在明末，当然为地舆学上之一种新知识，足以纠正中国古人天圆地方之许多谬见。”[8]
《四库全书》收录了这部书，总目对此书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认为：“所纪皆绝域风土，为自古舆图所不载。”“前冠以万国全图，后附以四海总说，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不过总目又指出：“然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录而存之，亦足以广异闻也。”
《坤舆图说》的情况与此类似。《四库全书》收录了此书，总目对此书作了介绍。同时，总目又将此书与《神异经》相比附，怀疑它是剽窃了中国古书而编造出来的。指出：“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不过，总目又承认：“然核以诸书所记，贾舶之所传闻，亦有历历不诬者。盖虽有所粉饰，而不尽虚构。”因此决定“存广异闻。”
《四库全书总目》将世界地理书籍视为“异闻”，持半信半疑，甚至完全否定的态度，反映了清朝统治阶级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夜郎自大，固步自封。
六、对“西学中源”说的阐发
《四库全书总目》虽对西方科学作了较高评价，但又认为这些新法与中国古代传统的科学有些类似。例如在评价《乾坤体义》一书时，《四库全书总目》就指出：“是书上卷皆言天象，以人居寒暖为五带，与周髀七衡说略同。以七政恒星天为九重，与楚辞天问同。以水、火、土、气为四大元行，则与佛经同。”[9]
总目还进一步论证了“西学中源”说，在多种书籍的提要中阐明了这一观点。例如在评介《周髀算经》时，总目对西法与中法作了比较，认为：“明万历中欧罗巴人入中国，始创立新法，号为精密。然其言地圆，即《周髀》所谓地法覆槃，滂沱四隤而下也。”因此，总目的结论是：“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0]
在评介《浑盖通宪图说》时，总目还引用梅文鼎的观点，再次宣扬“西学中源”说。指出：“梅文鼎曾作订补一卷，其说曰：‘浑盖之器，以盖天之法代浑天之用，其制见于《元史》扎玛鲁鼎所用仪器中。窃疑为《周髀》遗术，流入西方。’”[11]
综上所述，《四库全书总目》一共评论了37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及其中国协作者的著作。这是乾隆年间中国学者对明末以来中西文化交流成果的一种回应，反映了当时清朝官方对西学的态度。这些被评论的著作，有的收入了《四库全书》，有的仅为存目。收入四库的是科学著作，大多受到好评。存目的主要与宗教有关，受到严厉批驳。这说明乾隆年间，清朝官方对西教与西学有着明确的区分，总的看法是：“西学所长在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12] “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13] 收入四库的西方科学著作，大致可以分为：天文历算类、机械类、农业水利类、地理类。总的来说，除了地理类的“广异闻”的书外，《四库全书总目》对西方科学书籍评价较高。认为：“欧罗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制作之巧，实逾前古。”[14] “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15] 与此同时，《四库全书总目》的作者们深切地感受到，传教士来华的目的是传播天主教，介绍西学不过是传教的手段。因此，在赞扬西学的同时，他们一针见血地指出：“盖欲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主堂之不诬，用意极为诡谲。”[16] 他们反复论证“西学中源”说。认为：“西法出于《周髀》，此皆显证，特后来测验增修，愈推愈密耳。《明史 历志》谓尧时宅西居昧谷，畴人子弟散入遐方，因而传为西学者，固有由矣。”[17] 他们还对介绍世界地理和欧洲各国社会概况的著作，横加指斥，百般怀疑。认为，“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多所夸饰。”“疑其东来之后，得见中国古书，因依仿而变幻其说，不必皆有实迹。”[18] 这个评论反映了当时清朝统治者的天朝心态。以自我为中心，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缺乏兴趣，没有主动认识其他国家的热情。夜郎自大，固步自封。历史是无情的。正当清代君臣深信“西学中源”说，陶醉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时，西方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最终以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19世纪中国的落后挨打，与18世纪清廷的对外政策是有一定关系的。
（资料来源：载《首都博物馆丛刊》２００２年。）
[1]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圣谕》。
[2] 《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凡例》，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页。
[3] 这里指的是明确记载作者为传教士或中国教徒的西学著作。
[4] 方豪：《李之藻研究》，台湾商务馆1966年版，第49页，转引自陈占山：《＜四库全书＞载录传教士撰译著作述论》,载《文献》1998年第1期。
[5] 参见何俊：《西学与晚明思想的裂变》，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7页。
[6] 方豪：《中国天主教史人物传》上册，《王征》，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228页。
[7] 陈垣：《陈垣学术论文集》第1 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29页。
[8] 徐宗泽：《明清间耶稣会士译著提要》，中华书局1949年版，第313页。
[9]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4页。
[10]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893页。
[11]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天文算法类一，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6页。
[12]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136页。
[13]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4]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1页。
[15]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54页。
[16]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5页。
[17] 《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92页。
“西学所长在测算，其短则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这个标准一直被中国的主流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