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志(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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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本纪(1)


洪秀全谱名仁坤,小字火秀,广东花县官禄埗人,客家,或曰,共工氏之后,
唐末避祸迁饶州,史事微茫,不可辨也。花县洪氏以宋洪皓为始祖,皓曾孙璞,
南宋绍兴年间举进士及第,授福建泉州晋江尉,子孙家焉。传十世,子孙庶孽者
自宁化石壁迁广东潮州海阳,又四世,有念九郎者,复迁广东程乡县,时在明永
乐年间,程乡县,即清之嘉应州,今之梅县也。时程乡县土旷人稀,民不患无田,
而田每以工力不给费,故广徕客民以实其地,五谷既丰,丁口复繁,子孙贫苦者
渐至衣食难继,至清康熙间,有念九郎十一世孙洪淞三者,复挈子孙自嘉应州石
坑堡迁花县官禄埗。
花县本盗贼渊薮,山峦草莱,渺无人烟,康熙廿五年始立县治,广百廿九里,
袤百零一里,而仅有户五千二百廿二,男丁七千七百四十三,女口六千七百七十
五,而地腴,多雨水,少霜雪,宜农桑,故洪氏安焉,五传而至秀全。
秀全生嘉庆十八年癸酉十二月初十日,洪淞三次子英纶玄孙,为纶房十六世,
祖国游,父镜扬,国游次子也,娶王氏,生长子仁发、次子仁达、女辛英;李氏,
生三子仁坤,少于辛英数岁,或曰,李氏镜扬之妾,无所出,仁坤亦王氏子也。
镜扬练达公正,同族之望,尝理宗祠蒸事,家颇小康,二兄庸鄙常才,耕牧
为业,而仁坤少颖悟,有好学之誉,父兄颇属望之,七岁入墅,至十二三岁,经
史诸卷备览,文名渐著于乡里,故同族荣之,以为异日必贵,仁坤口虽谦冲,亦
窃以奇才自诩,有热望于功名焉。
道光八年己丑,年十六,应县试,榜前列,赴省城应府、院试不第,归,助
父兄业农,未几,应聘设帐,教生徒于乡里。
道光十六、十七年丙申、丁酉,再赴试,复不售,归,愧父母之殷殷,愤懑
至不能兴,卧病四十余日,多呓语,有异梦,既苏,茫然不能尽忆也。旋复授馆
同邑九间庄杨家村,距本乡八里也。
道光廿三年癸卯,复应省城童子试,仍不得志,郁郁归,再操塾师业。是岁
夏,表兄李敬芳造焉,睹案上有书九卷,视之,乃《劝世良言》,高明县人梁发
所撰,盖泰西天主教传教之书也,丙申仁坤之入闱省城,出,得诸贡院外,略一
省视,即束之高阁而已。敬芳借阅数日,归语仁坤,啧啧叹曰此大异中国经书,
仁坤始留意焉,见书中言一切上帝当拜,斥淫祠邪神之非,附会征引书、经典籍,
且举洪水及末日审判等为诫,心甚然之。复睹书中遍举世之不公、不正,颠倒乾
坤,变乱纲常,以善为恶,以恶为善,及种种奸淫邪恶、诡诈欺骗、强暴凌虐之
事,朝野城乡,在在有之,以为皆背上帝以拜邪神之过,又睹其言士子皆拜魁星、
文昌,而十九下第,奋然有同志之慨;先是,丁酉病榻梦中,依稀见金须老人与
语,恍惚不能明,至是乃以为此天父上主皇上帝诲以拯人心以归正也,且生长广
东多宝之乡,值庚子鸦片之役后,国库虚耗,吏治至芜,银价腾昂,民不聊生,
舶市之所,人心至浇,遂奋然以上帝使徒自许,欲周行天下,传上帝之说,摘邪
神之谬,正人心之不古,以复归于三代昌明之世。乃与敬芳祷于上帝,誓以不拜
邪神,不行邪事,遵行天诫,自洗礼,以水灌顶,曰洗尽罪恶,弃旧新生,制斩
妖剑二,与敬芳分佩焉,未几,以上帝讳爷火华,自改名曰秀全。
秀全既信上帝,颇自律,戒尽烟花酒色诸癖,稠人广众,正襟危坐,目不斜
视,汲汲乎遍造亲戚乡党,言邪神之非,上帝之当拜,语甚激切,众人多不之然,
惟父母兄嫂诸侄、从弟仁玕、及友人冯云山、彭某数人从之而已,仁玕、云山,
皆塾师也。
未几,秀全、云山、仁玕以上帝当拜,一切偶像当除,乃尽毁塾中魁星、文
昌,及各家灶君门神之属,且弃孔子牌位于外,族人大哗,以为祸且及己,族中
耆老以秀全善属文,语于镜扬,使赋诗颂诸神以禳之,秀全等皆不之从,自后乡
邻视诸子而侧目,咸相诫,不复以子弟入其塾,从其异端之说,是故秀全等咸失
其业,居家郁郁,思有以所为焉。
道光廿四年甲辰,春,秀全、云山议出游传教以匡世之不正,所谓“唤醒英
雄”者也,乃偕洪仁正、洪仁球往粤西。仁正、仁球,皆秀全从兄弟行也。仁玕
以长兄峻词严禁,未之从。
秀全等于旅次撰传教文五十余帧,行散发,殷殷劝人相从,而听者无多。至
瑶山,有塾师江师信从之,与同传道,以汉瑶语隔,无所用力,乃留书数卷付江
氏,复西行,寓广西贵县赐谷村王盛均家。盛均,秀全表兄也。
秀全等跋涉千里,慨然以拨乱反正自任,而口舌谆谆,应者渺渺,秀全性素
躁急,思之常泱泱,有愤色。其在村中,常于稠人广众,劝人拜上帝,无拜邪神,
土民惑土神久,未之然。近村有六窠庙,奉男女二神,香火繁盛,秀全闻而怒,
轻身往,题诗壁上,厉色以斥之,至有“龟婆无怪作家婆”之语,二神,和歌之
仙,俗所传刘三姐夫妇者也,村民瞻之大哗,愈不信从,秀全益窘,且睹黄家贫,
雅不过意,复以细故与云山口角于田寮,遂萌归志,愬诸盛均,盛均以其子为正
为人所构,系狱中,秀全书生,或通词讼文墨,欲留以相救,苦苦央挽之,秀全
坚执欲东,盛均兄弟苦求,不得已,廿三日,遣云山、仁政、仁球先反,自留赐
谷,仓猝无他长策,惟日教盛均兄弟信实上帝,自然有求必应,盛均及弟盛爵等
屈意从之,未几,为正竟以无罪开释,黄氏阖家惊喜,以为秀全果得天助,遂从
而受洗焉。秋,十月,秀全辞而东返,既返乡,询仁正、仁球,方知云山留广西
未归。
秀全之游广西也,虽以拜上帝、去邪神相唱言,而实于天主教义茫茫焉不能
深解,以《劝世良言》所以启蒙,语浅近,文义割裂故也,其所撰文《劝世真文
》、《改邪归正》等凡五十余帧,多散佚,今所存者《百正歌》而已,语韵而俗,
引经史章句,劝世人以行正道,去不正,曰为君者身不正民从所好,身能正民从
所令,为民者身不正祸因恶积,身能政福缘善庆,所推崇者无非尧舜周孔,所指
斥者无非桀纣齐襄楚平,虽愤世嫉俗,实无一言及于当朝,非上帝之名,天主之
教,亦无异于他儒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常谈也。
既归乡,复撰《原道救世歌》,以《颂》有“皇矣上帝”,论皇上帝中华三
代有之,为古今中外独一真神,拜上帝非所以从番;复以世人皆上帝所造,引张
载民胞物与之说,曰普天之下皆兄弟,上帝视之皆赤子,当辑睦关爱,不当睚眦
互戕,后人多以其所倡者平等平权,而秀全书中,实以君长为能子,善正为肖子,
庶民、强暴为愚子、顽子,上下悬隔,与俗世无异也;秀全又以天父上帝为世人
魂爷,三代以来人人皆拜,而后世惟许君王拜之,诸侯以下拜天者皆斥为僭妄,
于古意不合,唱言曰“天父上帝人人共,天人一家自古传,天人一气理无二,何
得君王私自专,上帝当拜,人人所同”,《劝世良言》教之也,所言者拜天事而
已,于君权无涉,后人不察,以为秀全斥君君臣臣为非,大谬也;秀全复于书中
详阐《百正歌》之说,创为六不正之诫,六不正者,淫、忤逆、行杀害、为盗贼、
为巫巫见、赌博也,与烟酒风水占卜等皆为不正之尤,榜史之正人夏禹、伯夷、
叔齐、周文、孔丘、颜回、杨震等为训,殷殷劝人以行正道,即孝顺、忠厚、廉
耻、非礼四勿、贫富有命耳。
秀全嫉世道之恶,感上帝之说,欲立言以救世,令世人归于正道,故撰此书,
散于众,多不应。离乡既久,父老憎恶渐泯,乃复有延入西宾者,遂为塾师如故。
此岁,复撰《原道醒世训》,斥世道乖离,人心浇薄,世人相陵相夺相斗相
杀,以人人皆上帝子女,天下男女皆兄弟姊妹,不应有此疆彼界之私,尔吞我并
之念。其前所撰书,言及上帝,语不出《劝世良言》之说,至是乃敢脱其窠臼,
引《尚书》、《公羊》,倡大同,曰天下为公,欲天下有无相恤、患难相救、夜
不闭户、路不拾遗、男女别途、选举上德,复归于唐虞三代之世也。迨其立国,
中外哗然曰天王上帝非西洋人上帝,实萌乎此篇也。
未几,偕仁玕应塾八坜埗。道光廿七年丁未,道路相传,有西洋人设教堂广
州,且医且传教,所奉上帝,或与秀全尊奉者契合,秀全、仁玕大喜,致书浸信
会教堂主者花旗国人罗孝全,言丁酉梦境之异,及教人信拜上帝等由,孝全览而
异,虽未能尽解,以为盖乡人诚悫淳朴,笃信真道,而于《新旧遗诏》不甚了了
故也,乃命从者周道行复书邀之。
书至,春,二月,秀全、仁玕至省,寓罗孝全宅,从学《新约》、《旧约》
及孝全所撰《耶稣圣书》、《真理之教》等书,自是始知十天条及新旧遗诏之名
也。
秀全、仁玕在省三月有余,勤勉好学,孝全颇瞩目之,有慰留之意,秀全亦
以孝全等同道博学,意颇安之,叩请受洗,留为传教士。孝全许之,而同列黄爱、
黄乾嫉其能,潜谋有以謲之,诈谓秀全曰:“尔家贫,无薪资何以为生,宜及受
洗,求诸罗师。”秀全不察,信为好言,及期,果于众求之,孝全以为秀全求洗,
意或在薪资,不在真道,惑之,乃延其洗礼之期。秀全知为所赚,无如何,夏,
六月,乃与仁玕求去,道行知其无辜,赠以百钱,慰勉遣之。
将行,遇乡人,言及秀全偕云山入桂,身无恙而云山三载杳无音信,冯氏族
人多不平,有愤言。秀全惭且患不利于己,乃遣仁玕独还乡,身自西,再入桂。
将行,遇乡人,言及秀全偕云山入桂,身无恙而云山三载杳无音信,冯氏族
人多不平,有愤言。秀全惭且患诸冯不利于己,乃遣仁玕独还乡,身自西,再入
桂。
步经番禺官窑、三水西南、肇属广利、肇庆府、禄步,至梅子汛海边湾,遇
二盗,持械邀之,秀全素宝斩妖剑,携带不离左右,至是遇警而惊,仓猝拔剑欲
斗,二盗惧其死斗,乃绐之,诈作官差巡检者,秀全不察,释剑而前,二盗遂夺
其剑,并行囊钱物洗劫一空,委而去。
秀全踉跄而西,道悦城、九官,次日至德庆府,身无分文,进退维谷,方彷
徨喟叹,莫知所适,二路人见其窘,温言劝之云:“船到滩头水路开”,秀全闻
而大振,以为所言大合真道,盖天父上主皇上帝所以化醒之也,遂揖而别,至滩
头,昂然呼舟而上梧州。
秀全以无盘费,居舟常匿舱中不出,亦不食,同行二贾及船主异而叩之,得
其食,慷慨助其衣食行资,竟得安抵梧州。秀全感此数人殷殷不止,壬戌十二年,
铜板印刷《太平天日》,犹念及之云。
既至梧州,舍舟,经容圩、山寮、藤县、山村、平南大乌、马皮、桂平蒙圩,
七月初十日,复抵贵县赐谷村王盛均家。
云山自与秀全别,折入紫荆,颇困窘,至拾粪以度日,而矢志传教,折节交
游,自缙绅举监至矿徒山民,无不开怀相待,众奇其才气,感其诚恳,渐信从之,
受洗,号拜上帝会,越三载,会众竟及二千余,周布数县。云山惟粗阅《劝世良
言》,于天主教义,实不甚了了,每布道,辄曰洪先生所教,会众以云山明敏博
学,人所共睹,意洪先生必旷世逸才,且久闻名,终不得一见,益以为神,在在
钦敬之。先一月,云山尝过访盛均,语及上帝会之盛,秀全至,盛均兄弟从容言
之,秀全颠簸三载,口舌谆谆,信从者不过百人,乍闻之,且惊且喜,以为上帝
果助我,七月十五日,乃偕侄王为正离赐谷,道勒马、东乡入紫荆,过东乡九仙
庙,命为正捧砚,复题诗于壁斥之。十七日,至紫荆,与云山晤,不见已三载矣。
秀全之劝人拜上帝,本愤不得志,且嫉末世之非,欲有以匡补而已,初无他
异志也,迨游粤东三载,耳所闻无非文恬武嬉,吏治糜烂,目所睹无非百业荒废,
民不聊生,又见紫荆绝险,会众殷盛,士心可用,云山复从而勉之,遂萌起事之
念,乃偕曾云正、曾玉景、曾观澜等写奏章,求上帝选择险固所在,以为举义之
基;颁十天条,以为会众号令,明约束,严纪律,以徕四乡之众;踏左右两水神
坛神庙,毁神像以立上帝教之威,旬日之间,声势大振,归附日多。秀全旋移居
高坑冲卢六家,高坑冲位紫荆西南,三面皆山,冲口向北,西至大冲七里,北至
蒙冲三里,越山岭,可通黄泥冲,南越瑶老界,即平在山也,林菁茂盛,冲槽曲
折,实险要之地,卢六,上帝会众,云山中表,忠勇可倚,是故秀全迁此,据以
为根本。
九月,秀全、云山纠众赴象州,毁甘王庙神像。
甘王为粤东南土神之最著,传五代十国时象州古车村有甘陆者,从征南汉有
功,其侄甘佃,家饶好施,叔侄皆有术,善决吉凶,能为祸福,死后为土人所祀,
遂敷衍而为甘王矣。僮者利其名,欲因而求财,故神其说,遂造作故事,曰甘王
尝得佳穴,利血葬,子孙必得冥福,遂杀母葬之,又曰其好淫冶邪曲,尝逼迫其
姐,强与某无行者通,固本骇异乡愚,无稽之谈而已,土人且敬且畏,共造有司,
请龙袍,加诸金身上,供奉香火,终日缭绕不绝。秀全以乡民终畏甘王,多不敢
从上帝之说,大患之,与云山、卢六等谋,遂舍咫尺之紫荆马河镇甘王庙不毁,
集众大誓,远赴象州甘王祖地伐之,盖所以立威者也。
十八日,秀全、云山、曾云正、卢六、陈利至象州甘王庙,褫裂州官所奉龙
袍,毁其金身,题诗斥其过恶,书十天条于壁,四乡观者如堵,象州人闻之惊怒,
布赏格,将纠治之,众中一童子忽自云甘王降附,曰秀全等立心纯正,不可害,
乃撤赏格,不之究,惟重修金身而已,州县有司闻之,务为因循,亦不之较,上
帝会声名益盛。
十九日,秀全等还紫荆,未几,复毁山内雷神庙及田心、花雷诸水社坛,社
坛者,土地庙也,粤俗好鬼,东南在在有之;雷神,陈姓,名文玉,广东海康人,
仕于唐,为刺史,有功德于民,两粤多其庙,香火繁盛不衰迨及千载,宋时秀全
远祖洪迈尝奏封之,自是亦未能幸免矣。
十一月十一日,秀全偕曾玉璟同返赐谷,玉璟,云山东道曾玉珍从弟,聪颖
练达,秀全爱之。道武平,宿黄四家,布教传道,多信从者。既至赐谷王盛均家,
玉璟辞归,秀全恋恋不舍,赋诗赠之,有迷途既返速加鞭,振起雄心赶向前之语。
秀全既入桂,为教主,而会中庶务,一委云山及王、曾诸姓,己则垂拱以治
之,日笔耕不辍,撰《原道觉世训》,曰阎罗妖为邪神之尤,“乃是老蛇魔鬼也,
最作怪多变,迷惑缠捉凡间人灵魂,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姐妹所当共击灭之唯恐不
速也”,又痛诋历代帝王背上帝而信邪神,僭帝号,大不敬,盖以为惟天父上主
皇上帝乃可称帝也,语颇激切,至有“他是何人,敢腆然称帝乎”语,虽未显言
反清,刀兵铿锵之声,不绝纸上矣。
《原道觉世训》中有“天地之中人为贵,万物之中人为灵”等语,盖上帝教
以人人皆上帝所生,既贵且灵,木石泥团偶像卑贱,不当以贵事贱而已,后人不
察,以为秀全此语,盖倡人本,大谬也。
十一月廿一日,桂平生员王作新、王大作兄弟籍口云山等迷惑乡民,结盟拜
会,践踏社稷神明,纠团执械捕之,交保正曾祖光领下,欲解官,构讼纠治,卢
六及曾亚孙等集众抢回。
作新等状禀桂平县,以云山等要从西番旧遗诏书,不从清朝法律,乞有司严
办。语竟不及秀全,盖秀全不亲庶务,以教主自尊,等闲皆不知其人也。
云山与秀全议,亦具禀辩驳,书十天条呈附。署桂平知县王烈睹天条惟劝人
从善,无他异状,又闻清帝诏准,两广新驰天主教之禁,榜文煌煌,已悬东省礼
拜堂,复染官场痼习,讳言祸端,固身容宠以求禄位之安,遂掷回作新禀不议,
禀后批答,至有“殊属昏谬”等语,而两造构讼,终不能置之,乃传云山、卢六
与王氏兄弟到县对质。十二月十二日,云山、卢六传到,而王氏兄弟惧祸,竟不
出,以是云山等以案淹久不结,系狱不得出。
上帝会众素倚云山为头目腹心,一旦无之,惶惶然不可终日,尔言我语,无
复号令。秀全虽为教主,经济抚循,素非所长,忽失云山,如丧手足,彷徨无计,
竟委会众不顾,道光廿八年戊申二月,东返广州,欲讼于东督耆英,廿二日,至
省城,寓罗孝全所,闻耆英已先十日内调,将赴香港,求诸英吉利总督,或曰洋
人多疑,或不以拜上帝会为然,求之无益,无如何,乃复西入桂。
至,闻教中多异状,当其在东省未归也,会众辄有仆地作呓语者,曰天神附
体,发号施令,尔言我语,会众益大惑,未之所从。中有王二妹者,赐谷王氏宗
人,秀全戚属;杨秀清,平在山东旺冲人,初不甚知名,而自称上帝附降,疾声
厉色,洞人阴私,无不毕中,二人尤相持不相下。秀全至,亦不能解。
先是,秀全倡上帝教,斥巫蛊为妖邪,秀清等辈所为,实皆粤西降傩之术,
大干教义,然秀全利秀清倡为科炭之论,与王玉琨等敛钱赂有司,颇有验,遂默
而不言,惟遣人探狱,与云山等斟酌讼词而已。
是月,秀全教云山具禀浔州府,反控作新、大作恃衿横嚼,架题寻害,请饬
桂平县提讯雪冤,知府顾元凯书生,素温雅,览而颌之,命桂平县复议,新任县
令贾桂再传王氏兄弟,竟不至,又睹云山等所呈传教之书,内载敬天地,戒淫欲
诸款,类于劝善,无叛逆情,云山在紫荆久,亦无为匪不法情事,是岁夏,判无
业游荡,递解广东花县原籍管束。而卢六竟瘐死狱中。
秀全知而追之,而云山行未久,即劝二解差皈依上帝教,同反紫荆,道相失,
无所及。秀全至花县,晤仁玕,语及秀清等降傩之异,思有以应之,而急切未得
其宜也,旋复西返。
时云山闻秀全东返,亦络绎东往寻之,秀全至,不得见,留寓平在山下古棚
村萧玉胜宅。而杨秀清以倡言科炭,威信大著,他降傩者视之不能比肩,号令会
中,渐有响应。玉胜养子朝贵,烧炭种山为业,习降傩术,与秀清素善,其妻黄
宣娇,黄权政之女,秀清认为妹,改姓杨氏。宣娇亦粗解傩法,当秀全初到紫荆
时,尝于众倡言,丁酉岁卧病升天,闻一叟与语,曰十年后将有客东来,教拜上
帝,汝当信从云云,是故秀全德之,常教其读新旧遗诏及天父诗,亦渐以秀清为
能,认其代上帝传言为真,指他降傩者数倍为妖魔附体,逐之,而犹以亲戚之重,
未肯斥王二妹言为伪也。
秋,九月,初九日,萧朝贵称天兄耶稣下凡降附,斥王二妹为妖宿附体,王
氏不服而口争之,不相下,会众两无所适,盖皆欲俟秀全是非之也。十月廿四日,
朝贵复称天兄下凡于平在山,时秀全在侧,天兄问曰:“洪秀全弟,尔认得朕么?”
秀全踌躇乃答曰:“小弟认得。”盖朝贵托天兄口认秀全尝上高天,为上帝所遣
救世人者,秀全利其言,且见其能得物情,故从而证成之也。朝贵本姓蒋,为萧
玉胜养子。玉胜亲子朝隆素与朝贵不睦,朝贵乃籍机托天兄口,命秀全赐之杖,
秀全疑,未即从,乃怒曰秀全自己尚打屁股,秀全不得已,竟杖之。
秀全与天兄从容言天堂事,曰天父着黑龙袍,金须高边帽,坐时双手覆膝上,
先是,秀全笃《劝世良言》之说,以上帝为无形,至是乃有形矣,或曰,此秀全
之常态,抑西洋传教士之样貌也。复言尝遇难思旺,蒙天使及数妇人相救,其一
为秀全天上之妻。此皆天语,盖非其实,天妻者,秀全先娶而早卒者也。
秀全复问天兄以人事,对曰太平时云山、秀清、朝贵皆为军师,云山虽以宿
旧列前,而又曰杨、萧双凤朝阳,纲纪大权,实已渐移诸二人也。又云,有西洋
军师蔡姓者,史事微茫,不知所云为何人也。
天兄复语秀全,曰阎罗妖即东海龙王,四方头红眼睛,贪上帝降雨之功为己
功,罪莫大焉,是故天国初兴,尝贬龙为妖;又称秀全为日,秀全妻为月,呼云
山、秀清为三星,朝贵为二星,始以天象应人事。
天兄降附既为秀全认实,二妹势沮不能抗衡,遂为所逐,诸王心虽泱泱,无
如何也。秀清、朝贵亦以赐谷王氏秀全至亲,不为已甚,是故盛均、盛爵等皆无
恙,然号令所秉,已在杨、萧掌握中矣。
上帝会众以天父天兄次第下凡,心复壮,集众四出,毁桂平、贵县各属神像,
士绅大哗,起团练究治之,会众与之较,不相下。秀全等以事机未至,恐有司瞩
目,忧之。
十一月中,天兄下凡,以团首曾玉琚起团究告,欺凌会众黎添宽事为由,诫
秀全以“左来左顶,右来右顶,随便来随便顶”,盖勉以从容也;秀全性刚愎躁
急,天兄先赞秀全曰子肖父性,复从容谏以在凡间不可十分性烈,“要看事来,
要发令才可发令”,盖恐其轻动无益,反致其殃也。
秀全在花县时,虽尝弃孔子牌位于塾外,遵天主教义,不事偶像而已,其《
百正歌》等诸篇,仍以孔孟周公等为圣贤,至是,天兄语以孔丘教人之书多错,
屡为天父捆缚责打,以尚有前功宥之,准在天享福,永不准下凡,又曰太平时,
孔丘之书一概焚烧。朝贵不知书,颇憎嫉会众之通文墨者,故有是言,秀全以非
古适足自圣,心甚利其言,是后太平军兴,所过焚书殆尽,实萌乎此。
天兄又曰观音亦为好人,在天呼之为妹,秀全以其言不便,口然而实讳之,
稠人广众,仍呼菩萨为“该杀”云。
秀全以秀全、朝贵渐贵重,浸以己位为忧,乃敷衍丁酉异梦,曰自天堂归时,
尝得银朱纸票,写以“天王大道君王全”字样。秀清、朝贵觉之,亦思有以安其
心,乃托天兄口,认此七字为高天写来,且言秀全高天有殿在东郭,天上之子,
年且十二云,秀全天王之号由此。
天兄自云有三子二女。夫《新遗诏全书》虽言玛利亚诞耶稣于伯利恒,而以
为圣灵感动,不夫而孕,其自别有夫有子,非上帝妻也。上帝有形乃喻,无形乃
实,圣父、圣子、圣灵为三位一体,盖耶稣亦上帝,无室家妻子人伦之谓也。秀
全尝学于罗孝全,非不知此,然利杨、萧之言,复敷衍之,自此上帝教渐与天主
教异,至有天妈天嫂诸说,西洋人睹之无不嗔目结舌,甚或以为僭妄大不敬,斥
诸异端邪说也。天王本纪(1)

洪秀全谱名仁坤,小字火秀,广东花县官禄埗人,客家,或曰,共工氏之后,
唐末避祸迁饶州,史事微茫,不可辨也。花县洪氏以宋洪皓为始祖,皓曾孙璞,
南宋绍兴年间举进士及第,授福建泉州晋江尉,子孙家焉。传十世,子孙庶孽者
自宁化石壁迁广东潮州海阳,又四世,有念九郎者,复迁广东程乡县,时在明永
乐年间,程乡县,即清之嘉应州,今之梅县也。时程乡县土旷人稀,民不患无田,
而田每以工力不给费,故广徕客民以实其地,五谷既丰,丁口复繁,子孙贫苦者
渐至衣食难继,至清康熙间,有念九郎十一世孙洪淞三者,复挈子孙自嘉应州石
坑堡迁花县官禄埗。
花县本盗贼渊薮,山峦草莱,渺无人烟,康熙廿五年始立县治,广百廿九里,
袤百零一里,而仅有户五千二百廿二,男丁七千七百四十三,女口六千七百七十
五,而地腴,多雨水,少霜雪,宜农桑,故洪氏安焉,五传而至秀全。
秀全生嘉庆十八年癸酉十二月初十日,洪淞三次子英纶玄孙,为纶房十六世,
祖国游,父镜扬,国游次子也,娶王氏,生长子仁发、次子仁达、女辛英;李氏,
生三子仁坤,少于辛英数岁,或曰,李氏镜扬之妾,无所出,仁坤亦王氏子也。
镜扬练达公正,同族之望,尝理宗祠蒸事,家颇小康,二兄庸鄙常才,耕牧
为业,而仁坤少颖悟,有好学之誉,父兄颇属望之,七岁入墅,至十二三岁,经
史诸卷备览,文名渐著于乡里,故同族荣之,以为异日必贵,仁坤口虽谦冲,亦
窃以奇才自诩,有热望于功名焉。
道光八年己丑,年十六,应县试,榜前列,赴省城应府、院试不第,归,助
父兄业农,未几,应聘设帐,教生徒于乡里。
道光十六、十七年丙申、丁酉,再赴试,复不售,归,愧父母之殷殷,愤懑
至不能兴,卧病四十余日,多呓语,有异梦,既苏,茫然不能尽忆也。旋复授馆
同邑九间庄杨家村,距本乡八里也。
道光廿三年癸卯,复应省城童子试,仍不得志,郁郁归,再操塾师业。是岁
夏,表兄李敬芳造焉,睹案上有书九卷,视之,乃《劝世良言》,高明县人梁发
所撰,盖泰西天主教传教之书也,丙申仁坤之入闱省城,出,得诸贡院外,略一
省视,即束之高阁而已。敬芳借阅数日,归语仁坤,啧啧叹曰此大异中国经书,
仁坤始留意焉,见书中言一切上帝当拜,斥淫祠邪神之非,附会征引书、经典籍,
且举洪水及末日审判等为诫,心甚然之。复睹书中遍举世之不公、不正,颠倒乾
坤,变乱纲常,以善为恶,以恶为善,及种种奸淫邪恶、诡诈欺骗、强暴凌虐之
事,朝野城乡,在在有之,以为皆背上帝以拜邪神之过,又睹其言士子皆拜魁星、
文昌,而十九下第,奋然有同志之慨;先是,丁酉病榻梦中,依稀见金须老人与
语,恍惚不能明,至是乃以为此天父上主皇上帝诲以拯人心以归正也,且生长广
东多宝之乡,值庚子鸦片之役后,国库虚耗,吏治至芜,银价腾昂,民不聊生,
舶市之所,人心至浇,遂奋然以上帝使徒自许,欲周行天下,传上帝之说,摘邪
神之谬,正人心之不古,以复归于三代昌明之世。乃与敬芳祷于上帝,誓以不拜
邪神,不行邪事,遵行天诫,自洗礼,以水灌顶,曰洗尽罪恶,弃旧新生,制斩
妖剑二,与敬芳分佩焉,未几,以上帝讳爷火华,自改名曰秀全。
秀全既信上帝,颇自律,戒尽烟花酒色诸癖,稠人广众,正襟危坐,目不斜
视,汲汲乎遍造亲戚乡党,言邪神之非,上帝之当拜,语甚激切,众人多不之然,
惟父母兄嫂诸侄、从弟仁玕、及友人冯云山、彭某数人从之而已,仁玕、云山,
皆塾师也。
未几,秀全、云山、仁玕以上帝当拜,一切偶像当除,乃尽毁塾中魁星、文
昌,及各家灶君门神之属,且弃孔子牌位于外,族人大哗,以为祸且及己,族中
耆老以秀全善属文,语于镜扬,使赋诗颂诸神以禳之,秀全等皆不之从,自后乡
邻视诸子而侧目,咸相诫,不复以子弟入其塾,从其异端之说,是故秀全等咸失
其业,居家郁郁,思有以所为焉。
道光廿四年甲辰,春,秀全、云山议出游传教以匡世之不正,所谓“唤醒英
雄”者也,乃偕洪仁正、洪仁球往粤西。仁正、仁球,皆秀全从兄弟行也。仁玕
以长兄峻词严禁,未之从。
秀全等于旅次撰传教文五十余帧,行散发,殷殷劝人相从,而听者无多。至
瑶山,有塾师江师信从之,与同传道,以汉瑶语隔,无所用力,乃留书数卷付江
氏,复西行,寓广西贵县赐谷村王盛均家。盛均,秀全表兄也。
秀全等跋涉千里,慨然以拨乱反正自任,而口舌谆谆,应者渺渺,秀全性素
躁急,思之常泱泱,有愤色。其在村中,常于稠人广众,劝人拜上帝,无拜邪神,
土民惑土神久,未之然。近村有六窠庙,奉男女二神,香火繁盛,秀全闻而怒,
轻身往,题诗壁上,厉色以斥之,至有“龟婆无怪作家婆”之语,二神,和歌之
仙,俗所传刘三姐夫妇者也,村民瞻之大哗,愈不信从,秀全益窘,且睹黄家贫,
雅不过意,复以细故与云山口角于田寮,遂萌归志,愬诸盛均,盛均以其子为正
为人所构,系狱中,秀全书生,或通词讼文墨,欲留以相救,苦苦央挽之,秀全
坚执欲东,盛均兄弟苦求,不得已,廿三日,遣云山、仁政、仁球先反,自留赐
谷,仓猝无他长策,惟日教盛均兄弟信实上帝,自然有求必应,盛均及弟盛爵等
屈意从之,未几,为正竟以无罪开释,黄氏阖家惊喜,以为秀全果得天助,遂从
而受洗焉。秋,十月,秀全辞而东返,既返乡,询仁正、仁球,方知云山留广西
未归。
秀全之游广西也,虽以拜上帝、去邪神相唱言,而实于天主教义茫茫焉不能
深解,以《劝世良言》所以启蒙,语浅近,文义割裂故也,其所撰文《劝世真文
》、《改邪归正》等凡五十余帧,多散佚,今所存者《百正歌》而已,语韵而俗,
引经史章句,劝世人以行正道,去不正,曰为君者身不正民从所好,身能正民从
所令,为民者身不正祸因恶积,身能政福缘善庆,所推崇者无非尧舜周孔,所指
斥者无非桀纣齐襄楚平,虽愤世嫉俗,实无一言及于当朝,非上帝之名,天主之
教,亦无异于他儒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常谈也。
既归乡,复撰《原道救世歌》,以《颂》有“皇矣上帝”,论皇上帝中华三
代有之,为古今中外独一真神,拜上帝非所以从番;复以世人皆上帝所造,引张
载民胞物与之说,曰普天之下皆兄弟,上帝视之皆赤子,当辑睦关爱,不当睚眦
互戕,后人多以其所倡者平等平权,而秀全书中,实以君长为能子,善正为肖子,
庶民、强暴为愚子、顽子,上下悬隔,与俗世无异也;秀全又以天父上帝为世人
魂爷,三代以来人人皆拜,而后世惟许君王拜之,诸侯以下拜天者皆斥为僭妄,
于古意不合,唱言曰“天父上帝人人共,天人一家自古传,天人一气理无二,何
得君王私自专,上帝当拜,人人所同”,《劝世良言》教之也,所言者拜天事而
已,于君权无涉,后人不察,以为秀全斥君君臣臣为非,大谬也;秀全复于书中
详阐《百正歌》之说,创为六不正之诫,六不正者,淫、忤逆、行杀害、为盗贼、
为巫巫见、赌博也,与烟酒风水占卜等皆为不正之尤,榜史之正人夏禹、伯夷、
叔齐、周文、孔丘、颜回、杨震等为训,殷殷劝人以行正道,即孝顺、忠厚、廉
耻、非礼四勿、贫富有命耳。
秀全嫉世道之恶,感上帝之说,欲立言以救世,令世人归于正道,故撰此书,
散于众,多不应。离乡既久,父老憎恶渐泯,乃复有延入西宾者,遂为塾师如故。
此岁,复撰《原道醒世训》,斥世道乖离,人心浇薄,世人相陵相夺相斗相
杀,以人人皆上帝子女,天下男女皆兄弟姊妹,不应有此疆彼界之私,尔吞我并
之念。其前所撰书,言及上帝,语不出《劝世良言》之说,至是乃敢脱其窠臼,
引《尚书》、《公羊》,倡大同,曰天下为公,欲天下有无相恤、患难相救、夜
不闭户、路不拾遗、男女别途、选举上德,复归于唐虞三代之世也。迨其立国,
中外哗然曰天王上帝非西洋人上帝,实萌乎此篇也。
未几,偕仁玕应塾八坜埗。道光廿七年丁未,道路相传,有西洋人设教堂广
州,且医且传教,所奉上帝,或与秀全尊奉者契合,秀全、仁玕大喜,致书浸信
会教堂主者花旗国人罗孝全,言丁酉梦境之异,及教人信拜上帝等由,孝全览而
异,虽未能尽解,以为盖乡人诚悫淳朴,笃信真道,而于《新旧遗诏》不甚了了
故也,乃命从者周道行复书邀之。
书至,春,二月,秀全、仁玕至省,寓罗孝全宅,从学《新约》、《旧约》
及孝全所撰《耶稣圣书》、《真理之教》等书,自是始知十天条及新旧遗诏之名
也。
秀全、仁玕在省三月有余,勤勉好学,孝全颇瞩目之,有慰留之意,秀全亦
以孝全等同道博学,意颇安之,叩请受洗,留为传教士。孝全许之,而同列黄爱、
黄乾嫉其能,潜谋有以謲之,诈谓秀全曰:“尔家贫,无薪资何以为生,宜及受
洗,求诸罗师。”秀全不察,信为好言,及期,果于众求之,孝全以为秀全求洗,
意或在薪资,不在真道,惑之,乃延其洗礼之期。秀全知为所赚,无如何,夏,
六月,乃与仁玕求去,道行知其无辜,赠以百钱,慰勉遣之。
将行,遇乡人,言及秀全偕云山入桂,身无恙而云山三载杳无音信,冯氏族
人多不平,有愤言。秀全惭且患不利于己,乃遣仁玕独还乡,身自西,再入桂。
将行,遇乡人,言及秀全偕云山入桂,身无恙而云山三载杳无音信,冯氏族
人多不平,有愤言。秀全惭且患诸冯不利于己,乃遣仁玕独还乡,身自西,再入
桂。
步经番禺官窑、三水西南、肇属广利、肇庆府、禄步,至梅子汛海边湾,遇
二盗,持械邀之,秀全素宝斩妖剑,携带不离左右,至是遇警而惊,仓猝拔剑欲
斗,二盗惧其死斗,乃绐之,诈作官差巡检者,秀全不察,释剑而前,二盗遂夺
其剑,并行囊钱物洗劫一空,委而去。
秀全踉跄而西,道悦城、九官,次日至德庆府,身无分文,进退维谷,方彷
徨喟叹,莫知所适,二路人见其窘,温言劝之云:“船到滩头水路开”,秀全闻
而大振,以为所言大合真道,盖天父上主皇上帝所以化醒之也,遂揖而别,至滩
头,昂然呼舟而上梧州。
秀全以无盘费,居舟常匿舱中不出,亦不食,同行二贾及船主异而叩之,得
其食,慷慨助其衣食行资,竟得安抵梧州。秀全感此数人殷殷不止,壬戌十二年,
铜板印刷《太平天日》,犹念及之云。
既至梧州,舍舟,经容圩、山寮、藤县、山村、平南大乌、马皮、桂平蒙圩,
七月初十日,复抵贵县赐谷村王盛均家。
云山自与秀全别,折入紫荆,颇困窘,至拾粪以度日,而矢志传教,折节交
游,自缙绅举监至矿徒山民,无不开怀相待,众奇其才气,感其诚恳,渐信从之,
受洗,号拜上帝会,越三载,会众竟及二千余,周布数县。云山惟粗阅《劝世良
言》,于天主教义,实不甚了了,每布道,辄曰洪先生所教,会众以云山明敏博
学,人所共睹,意洪先生必旷世逸才,且久闻名,终不得一见,益以为神,在在
钦敬之。先一月,云山尝过访盛均,语及上帝会之盛,秀全至,盛均兄弟从容言
之,秀全颠簸三载,口舌谆谆,信从者不过百人,乍闻之,且惊且喜,以为上帝
果助我,七月十五日,乃偕侄王为正离赐谷,道勒马、东乡入紫荆,过东乡九仙
庙,命为正捧砚,复题诗于壁斥之。十七日,至紫荆,与云山晤,不见已三载矣。
秀全之劝人拜上帝,本愤不得志,且嫉末世之非,欲有以匡补而已,初无他
异志也,迨游粤东三载,耳所闻无非文恬武嬉,吏治糜烂,目所睹无非百业荒废,
民不聊生,又见紫荆绝险,会众殷盛,士心可用,云山复从而勉之,遂萌起事之
念,乃偕曾云正、曾玉景、曾观澜等写奏章,求上帝选择险固所在,以为举义之
基;颁十天条,以为会众号令,明约束,严纪律,以徕四乡之众;踏左右两水神
坛神庙,毁神像以立上帝教之威,旬日之间,声势大振,归附日多。秀全旋移居
高坑冲卢六家,高坑冲位紫荆西南,三面皆山,冲口向北,西至大冲七里,北至
蒙冲三里,越山岭,可通黄泥冲,南越瑶老界,即平在山也,林菁茂盛,冲槽曲
折,实险要之地,卢六,上帝会众,云山中表,忠勇可倚,是故秀全迁此,据以
为根本。
九月,秀全、云山纠众赴象州,毁甘王庙神像。
甘王为粤东南土神之最著,传五代十国时象州古车村有甘陆者,从征南汉有
功,其侄甘佃,家饶好施,叔侄皆有术,善决吉凶,能为祸福,死后为土人所祀,
遂敷衍而为甘王矣。僮者利其名,欲因而求财,故神其说,遂造作故事,曰甘王
尝得佳穴,利血葬,子孙必得冥福,遂杀母葬之,又曰其好淫冶邪曲,尝逼迫其
姐,强与某无行者通,固本骇异乡愚,无稽之谈而已,土人且敬且畏,共造有司,
请龙袍,加诸金身上,供奉香火,终日缭绕不绝。秀全以乡民终畏甘王,多不敢
从上帝之说,大患之,与云山、卢六等谋,遂舍咫尺之紫荆马河镇甘王庙不毁,
集众大誓,远赴象州甘王祖地伐之,盖所以立威者也。
十八日,秀全、云山、曾云正、卢六、陈利至象州甘王庙,褫裂州官所奉龙
袍,毁其金身,题诗斥其过恶,书十天条于壁,四乡观者如堵,象州人闻之惊怒,
布赏格,将纠治之,众中一童子忽自云甘王降附,曰秀全等立心纯正,不可害,
乃撤赏格,不之究,惟重修金身而已,州县有司闻之,务为因循,亦不之较,上
帝会声名益盛。
十九日,秀全等还紫荆,未几,复毁山内雷神庙及田心、花雷诸水社坛,社
坛者,土地庙也,粤俗好鬼,东南在在有之;雷神,陈姓,名文玉,广东海康人,
仕于唐,为刺史,有功德于民,两粤多其庙,香火繁盛不衰迨及千载,宋时秀全
远祖洪迈尝奏封之,自是亦未能幸免矣。
十一月十一日,秀全偕曾玉璟同返赐谷,玉璟,云山东道曾玉珍从弟,聪颖
练达,秀全爱之。道武平,宿黄四家,布教传道,多信从者。既至赐谷王盛均家,
玉璟辞归,秀全恋恋不舍,赋诗赠之,有迷途既返速加鞭,振起雄心赶向前之语。
秀全既入桂,为教主,而会中庶务,一委云山及王、曾诸姓,己则垂拱以治
之,日笔耕不辍,撰《原道觉世训》,曰阎罗妖为邪神之尤,“乃是老蛇魔鬼也,
最作怪多变,迷惑缠捉凡间人灵魂,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姐妹所当共击灭之唯恐不
速也”,又痛诋历代帝王背上帝而信邪神,僭帝号,大不敬,盖以为惟天父上主
皇上帝乃可称帝也,语颇激切,至有“他是何人,敢腆然称帝乎”语,虽未显言
反清,刀兵铿锵之声,不绝纸上矣。
《原道觉世训》中有“天地之中人为贵,万物之中人为灵”等语,盖上帝教
以人人皆上帝所生,既贵且灵,木石泥团偶像卑贱,不当以贵事贱而已,后人不
察,以为秀全此语,盖倡人本,大谬也。
十一月廿一日,桂平生员王作新、王大作兄弟籍口云山等迷惑乡民,结盟拜
会,践踏社稷神明,纠团执械捕之,交保正曾祖光领下,欲解官,构讼纠治,卢
六及曾亚孙等集众抢回。
作新等状禀桂平县,以云山等要从西番旧遗诏书,不从清朝法律,乞有司严
办。语竟不及秀全,盖秀全不亲庶务,以教主自尊,等闲皆不知其人也。
云山与秀全议,亦具禀辩驳,书十天条呈附。署桂平知县王烈睹天条惟劝人
从善,无他异状,又闻清帝诏准,两广新驰天主教之禁,榜文煌煌,已悬东省礼
拜堂,复染官场痼习,讳言祸端,固身容宠以求禄位之安,遂掷回作新禀不议,
禀后批答,至有“殊属昏谬”等语,而两造构讼,终不能置之,乃传云山、卢六
与王氏兄弟到县对质。十二月十二日,云山、卢六传到,而王氏兄弟惧祸,竟不
出,以是云山等以案淹久不结,系狱不得出。
上帝会众素倚云山为头目腹心,一旦无之,惶惶然不可终日,尔言我语,无
复号令。秀全虽为教主,经济抚循,素非所长,忽失云山,如丧手足,彷徨无计,
竟委会众不顾,道光廿八年戊申二月,东返广州,欲讼于东督耆英,廿二日,至
省城,寓罗孝全所,闻耆英已先十日内调,将赴香港,求诸英吉利总督,或曰洋
人多疑,或不以拜上帝会为然,求之无益,无如何,乃复西入桂。
至,闻教中多异状,当其在东省未归也,会众辄有仆地作呓语者,曰天神附
体,发号施令,尔言我语,会众益大惑,未之所从。中有王二妹者,赐谷王氏宗
人,秀全戚属;杨秀清,平在山东旺冲人,初不甚知名,而自称上帝附降,疾声
厉色,洞人阴私,无不毕中,二人尤相持不相下。秀全至,亦不能解。
先是,秀全倡上帝教,斥巫蛊为妖邪,秀清等辈所为,实皆粤西降傩之术,
大干教义,然秀全利秀清倡为科炭之论,与王玉琨等敛钱赂有司,颇有验,遂默
而不言,惟遣人探狱,与云山等斟酌讼词而已。
是月,秀全教云山具禀浔州府,反控作新、大作恃衿横嚼,架题寻害,请饬
桂平县提讯雪冤,知府顾元凯书生,素温雅,览而颌之,命桂平县复议,新任县
令贾桂再传王氏兄弟,竟不至,又睹云山等所呈传教之书,内载敬天地,戒淫欲
诸款,类于劝善,无叛逆情,云山在紫荆久,亦无为匪不法情事,是岁夏,判无
业游荡,递解广东花县原籍管束。而卢六竟瘐死狱中。
秀全知而追之,而云山行未久,即劝二解差皈依上帝教,同反紫荆,道相失,
无所及。秀全至花县,晤仁玕,语及秀清等降傩之异,思有以应之,而急切未得
其宜也,旋复西返。
时云山闻秀全东返,亦络绎东往寻之,秀全至,不得见,留寓平在山下古棚
村萧玉胜宅。而杨秀清以倡言科炭,威信大著,他降傩者视之不能比肩,号令会
中,渐有响应。玉胜养子朝贵,烧炭种山为业,习降傩术,与秀清素善,其妻黄
宣娇,黄权政之女,秀清认为妹,改姓杨氏。宣娇亦粗解傩法,当秀全初到紫荆
时,尝于众倡言,丁酉岁卧病升天,闻一叟与语,曰十年后将有客东来,教拜上
帝,汝当信从云云,是故秀全德之,常教其读新旧遗诏及天父诗,亦渐以秀清为
能,认其代上帝传言为真,指他降傩者数倍为妖魔附体,逐之,而犹以亲戚之重,
未肯斥王二妹言为伪也。
秋,九月,初九日,萧朝贵称天兄耶稣下凡降附,斥王二妹为妖宿附体,王
氏不服而口争之,不相下,会众两无所适,盖皆欲俟秀全是非之也。十月廿四日,
朝贵复称天兄下凡于平在山,时秀全在侧,天兄问曰:“洪秀全弟,尔认得朕么?”
秀全踌躇乃答曰:“小弟认得。”盖朝贵托天兄口认秀全尝上高天,为上帝所遣
救世人者,秀全利其言,且见其能得物情,故从而证成之也。朝贵本姓蒋,为萧
玉胜养子。玉胜亲子朝隆素与朝贵不睦,朝贵乃籍机托天兄口,命秀全赐之杖,
秀全疑,未即从,乃怒曰秀全自己尚打屁股,秀全不得已,竟杖之。
秀全与天兄从容言天堂事,曰天父着黑龙袍,金须高边帽,坐时双手覆膝上,
先是,秀全笃《劝世良言》之说,以上帝为无形,至是乃有形矣,或曰,此秀全
之常态,抑西洋传教士之样貌也。复言尝遇难思旺,蒙天使及数妇人相救,其一
为秀全天上之妻。此皆天语,盖非其实,天妻者,秀全先娶而早卒者也。
秀全复问天兄以人事,对曰太平时云山、秀清、朝贵皆为军师,云山虽以宿
旧列前,而又曰杨、萧双凤朝阳,纲纪大权,实已渐移诸二人也。又云,有西洋
军师蔡姓者,史事微茫,不知所云为何人也。
天兄复语秀全,曰阎罗妖即东海龙王,四方头红眼睛,贪上帝降雨之功为己
功,罪莫大焉,是故天国初兴,尝贬龙为妖;又称秀全为日,秀全妻为月,呼云
山、秀清为三星,朝贵为二星,始以天象应人事。
天兄降附既为秀全认实,二妹势沮不能抗衡,遂为所逐,诸王心虽泱泱,无
如何也。秀清、朝贵亦以赐谷王氏秀全至亲,不为已甚,是故盛均、盛爵等皆无
恙,然号令所秉,已在杨、萧掌握中矣。
上帝会众以天父天兄次第下凡,心复壮,集众四出,毁桂平、贵县各属神像,
士绅大哗,起团练究治之,会众与之较,不相下。秀全等以事机未至,恐有司瞩
目,忧之。
十一月中,天兄下凡,以团首曾玉琚起团究告,欺凌会众黎添宽事为由,诫
秀全以“左来左顶,右来右顶,随便来随便顶”,盖勉以从容也;秀全性刚愎躁
急,天兄先赞秀全曰子肖父性,复从容谏以在凡间不可十分性烈,“要看事来,
要发令才可发令”,盖恐其轻动无益,反致其殃也。
秀全在花县时,虽尝弃孔子牌位于塾外,遵天主教义,不事偶像而已,其《
百正歌》等诸篇,仍以孔孟周公等为圣贤,至是,天兄语以孔丘教人之书多错,
屡为天父捆缚责打,以尚有前功宥之,准在天享福,永不准下凡,又曰太平时,
孔丘之书一概焚烧。朝贵不知书,颇憎嫉会众之通文墨者,故有是言,秀全以非
古适足自圣,心甚利其言,是后太平军兴,所过焚书殆尽,实萌乎此。
天兄又曰观音亦为好人,在天呼之为妹,秀全以其言不便,口然而实讳之,
稠人广众,仍呼菩萨为“该杀”云。
秀全以秀全、朝贵渐贵重,浸以己位为忧,乃敷衍丁酉异梦,曰自天堂归时,
尝得银朱纸票,写以“天王大道君王全”字样。秀清、朝贵觉之,亦思有以安其
心,乃托天兄口,认此七字为高天写来,且言秀全高天有殿在东郭,天上之子,
年且十二云,秀全天王之号由此。
天兄自云有三子二女。夫《新遗诏全书》虽言玛利亚诞耶稣于伯利恒,而以
为圣灵感动,不夫而孕,其自别有夫有子,非上帝妻也。上帝有形乃喻,无形乃
实,圣父、圣子、圣灵为三位一体,盖耶稣亦上帝,无室家妻子人伦之谓也。秀
全尝学于罗孝全,非不知此,然利杨、萧之言,复敷衍之,自此上帝教渐与天主
教异,至有天妈天嫂诸说,西洋人睹之无不嗔目结舌,甚或以为僭妄大不敬,斥
诸异端邪说也。
天兄又谕秀全,自后天兵天将砍妖魔头,亦要奉天父上主皇上帝命,奉救世
主耶稣基督命,奉天王大道君王全命,且以上帝独一,诫秀全惟可称王,不可称
帝,秀全虽憾大柄之移,窃幸符命之归,慨然许之。未几,天兄复下凡,带秀全
天上之妻与秀全语良久,盖朝贵借傩术以戏之,且坚其信耳。
王氏以外戚之重,本蒙秀全寄任,自王二妹事后,渐失要领,虽秀全待之如
故,心实不平,思立奇功以自效。十二月初七日,王玉绣、王盛通、王为政至平
在,谒朝贵,求天兄准秀全早正大位。朝贵以非其时,本欲拒之,然固知此实秀
全之欲,重违其意,乃口然之而命诸王转央天父,诸王果往谒秀清,秀清托天父
口,婉言却之。
道光廿九年己酉正月初七日,朝贵假寐,秀全唤之,乃对而大言梦中战妖事,
自炫以为功,实欲秀全赞之而已,秀全卑词奉顺之。
秀全孑身客寓,续弦赖氏在花县乡里,未偕来。自为教主,渐贵重,会众间
有以女为献者,遂纳侍儿多人,而素性躁急,言语少不合,辄怒语痛斥,鞭笞杖
责百计,诸女不胜其虐,婉转号叫,惨呼闻乎阃外,闻者咸侧目,虽不敢显言其
非,喉卢窃窃,在在有之。秀清、朝贵患之,廿一日,朝贵托天兄口,谕秀全善
待诸女,时或有些不晓得,亦不好打生打死也。复命回东,五月或冬时上来。盖
诸人虽萌起事之念,尚无定计,故秀全归期之卜,含混至此也。
杨、萧之托天父天兄下凡也,虽攘秀全、云山权,然位望素卑,号令不出平
在、紫荆,秀全既东,莫可谁何,遂尽挈诸县要领也。三月十六日,秀清托天父
下凡,号令曰:“高老山山令要遵,十字有一笔祈祈”,此拆白隐语,盖天父出
令,千祈遵守之意也。自是天父、天兄羽檄如雪,而秀全号令几希。
上帝会踵两粤会党故事,尝作隐语以传号令,盖所以避清吏及他人耳目而已,
非惟秀清辈,即秀全亦习为之,且用为图禨,以自神圣耳。
秀全至乡里,晤云山、仁玕. 时镜扬适卒,礼,子守父丧,三载不剃须发,
秀全籍此蓄发,不复薙也。
秀全在乡,恒牵牛出村荛牧,曰助其二兄生计,实朝夕与云山、仁玕等计议
粤西事。诸人以秀清、朝贵挟天父天兄威势,号令会众,罔敢不从,秀全虽号曰
教主,辄束手无以相制,乃敷衍秀全丁酉异梦,称为上帝次子,耶稣同母胞弟,
受皇上帝命斩邪留正,为天下万国真主。初,上帝教以皇上帝为天下大同之父,
人人皆上帝所生,所谓魂爷者也,既生尘世,则各有父母,秀全虽为教主,所谓
上帝能子而已,实无他异,至是乃曰上帝天妈生耶稣及秀全,又曰丁酉秀全受诏
登天堂斩妖,持金玺金印,与基督等大战妖魔,诛死十八九,余者遁凡间,天父
悯世人之殃,乃命秀全下凡为天下主,诛妖以救世人,盖篝火狐鸣之属,所以神
圣天王以固其位者也。
秀全以上帝会之草莱萌蘖,云山功最多,秀清、朝贵辈后起,一旦欲以傩术
凌乎上,恐其不悦,思有以慰之,而云山素谦退,乃恂恂焉不以为意,秀全安之,
由是与云山欢洽益笃。
夏,五月,秀全、云山偕归粤西,至紫荆,始渐布上帝次子之说于会众之首
要者,秀清、朝贵利而托天父天兄口颌之。廿九日,朝贵复患秀全、云山之忌,
假天兄下凡,温言勉之,秀全、云山亦便杨、萧之术能和众,乃认杨云娇为妹,
改姓洪氏,未几,更以云山为天父第三子,秀清四子,云娇五女,号朝贵为帝婿,
由是诸人之盟益坚。
时粤西人丁孳繁,地瘠口众,豪强兼并,无有竟日,地势复如建瓴,旬日不
雨即旱竭,春夏水涨则漂溢,三年之耕,恒不给两年之食;一秋之获,或不酬一
春之种,兼以庚子鸦片之败,洋货充斥,银价腾昂,雇勇遣散,无以聊生,遂群
结为盗贼。广西吏治颟顸,上下因循,以模棱为晓事,以软弱为良图,以钻营为
进取之阶,以苟且为服官之计,京堂部院,皆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道府县,
贤者不过斤斤自守,不肖者复亟亟营私,盘剥渔利,无所不至。全省地方数千里,
山峦林瘴遍布,汉壮瑶苗丛杂,而额兵不过柳州、桂林及左、右江二镇,计绿营
二万三千,土兵万四千而已。分汛遍布,多者兵数百,少者才一二人而已,遇劫
盗大股,辄顾此失彼,动不相及,即及之,兵单亦不得一胜。省抚梁章钜不谙庶
政,名士自许,疏政务,而日以山水诗酒为侣,于地方惩办盗案之员,目为俗吏,
时相摒斥;及其罢,郑祖琛继之五载,祖琛自知县次第升至封疆大吏,仕宦历四
十余载,世故甚深,周旋过甚,于其任内也,管下防兵诸营营弁缉捕战死者守备
以下千余人,奏禀不过数十,余皆以病故闻,盖不欲朝廷知广西之多事,粉饰太
平,以固身容宠而已。其复以佛子自诩,每逢决囚,必为之经醮祈福,或将行决
之犯擅行释回;提督闵正凤工于趋跄应对,颇通文墨,以儒将自居,而于军事固
不甚了了,由是粤西兵力怯弱,军械败劣,防务废弛,大吏皆讳言兵,闻警多不
敢出,偶出,惟知滋扰良民而不敢赴警,天地会乘之,山堂蜂拥遍布,在在有之,
邻省举事者亦辄拥众入桂,数年间烽火遍巡属,粤东来者号为广马,粤西土著而
举兵者号为土马,以波山艇横行水面者号为艇军,彼此呼应,此伏彼起,自道光
廿五年起,雷再浩、李沅发、任文炳、李观保、大头羊、大鲤鱼、张嘉祥、颜品
瑶辈,呼啸数省,叛降不定,兵来辄走,兵走复来,官府应接不暇,剿抚皆无所
施。复以广西府库竭,招募无计,惟恃各属乡绅团练以御之。团练者,乡绅出资
粮,募乡民,团结以卫桑梓者也,团所以严保甲,选健儿,齐部伍,练所以缮甲
兵,讲技艺,为攻守之备也,以御天地会众,颇有验,顾颇滋扰,富者主其事,
辄倚强鱼肉乡里,贫者恨之;且广西素多客家,土人以其所以侵渔我,雅不忿,
常睚眦,时相仇杀,有司复往往挟私甲乙,上下其手,以故事益糜烂。秀全等耳
闻目睹,在在及之,思乘而起事,立上帝之国,复太平之世,以解民之倒悬也,
遂密谋益亟,而居常益谨密和忍,以防官府之耳目也。
秀全等既已启立国之谋,旦暮惟以求英贤,结人心为要务。有石达开者,客
家,居贵县龙山奇石墟那帮村,家小康,习文武,雄健好施,年甫弱冠,而声名
遐迩数县,秀全、云山慕而亲造焉,与促膝,循循语以清政之弊,苍生之苦,达
开素倜傥,有经纬大志,闻而感奋,许以国士之报;平南花洲山人村武生员胡以
晄,家饶富,工技击,慷慨好士,与乡里劣绅积不相能,常为所欺凌,郁郁思报,
秀全等闻而访之,遂与深结,心心相印;贵县矿徒秦日纲,家贫不知书,而诚悫
忠直,信义著素,同侪倚之,亦与洪、冯结交,渐与机密;时尚有象州生员何震
川、武宣曾水源、陆川赖九、博白黄文金、广东信宜凌十八兄弟等,或以族望,
或以才情,或以勤劳,渐为秀全等之所信,与机谋,知秀全之为上帝次子,天父
所遣下凡为天王者也,皆攘袂自奋,以扶主勤王自勉。壬戌十二年,干王奉天王
诏,录丁酉异梦始末,铜版刷印,旨准颁行,名《太平天日》,而官书煌煌,曰
诏明于戊申岁冬也。
秀清、朝贵虽与秀全同志,雅不欲其复揽威权,八月,天兄下凡,藉口贵县
会众不信真道,乱语传扬,峻词斥之,时秀全、云山寓石达开家,与赐谷王氏比
邻,朝贵以前嫌,大患之,传语达开送回,复命韦正往迎,曰一见秀全,即拥上
马,其亟亟也如此。韦正,桂平县金田村人,眷监生,深沉有智计,家饶资财,
以客家,为土绅举监辈所嫉,郁郁乎思报,故结交上帝会以为援奥,至是,天兄
认为上帝第六子,盖笼络寄心腹,以抗衡洪、冯、达开辈而已。
十日,秀全自贵县返,道遇盗,幸得无恙,朝贵知而怒,托天兄口,责扈从
诸人以不从三更灯亮起身之命。
时上帝会势益大,会众固结不散,官府颟顸,以其自约束,无滋扰情事,易
之,而团首类皆乡绅,各忧身家田宅,视之往往若仇雠,睚眦械斗,往往因之。
八月,王为正、吉能胜为团练所捕,送贵县系狱,为正,秀全族侄,拜上帝久,
得众心,闻其下狱,秀全一下皆愤愤焉思有以报憾,秀清、朝贵以其时未至,恐
官府瞩目,忧之,托天父天兄口,诫以隐忍,命会众科炭敛钱以救之而已。
秀全既托天命,亟欲起事,颇燥急,九月,天兄下凡,诫以静处待时。
秀全既离赐谷,王氏诸人口虽不言,心颇泱泱,常潜与秀全言,劝其早登大
位,秀全口不言而心颇然之。廿七日,天兄召王玉琇,且勉且诫以静之。
秀清、朝贵挟天自重,铺排号令,臂指如使,莫敢谁何,秀全、云山潜藏既
久,罕接物情,虽不悦,无可如何矣。秀清等复以避吉由,托天父天兄口,命秀
全等四乡潜藏,不可出头。秀全时罹足疾,不良于行,乃命俟能辔辄登程而已。
是月,天地会李沅发攻湖南新宁县城,十三日,陷之,斩知县万鼎恩,粤西
全州灵川会众起兵应之,两省震动。
为正、能胜羁久不得释,四乡团练,逼迫益愈,会众受严诫,往往隐忍,而
潜怨鼎沸,十月廿三日,天兄再嘱以守分待时,切不可同人争架云。
秀全知秀全、朝贵权势已成,终不可撼,且利其才,十二月十九日,乃亲拜
天兄,祈以转禀天父,不许妖宿下凡帮妖,妖宿者,王二妹之徒也。复以会众既
多,勇怯不一,求天兄发威教导云。秀清、朝贵喜,与秀全更相得。
石达开信义著素,能得物情,复与赐谷王氏善,朝贵疾之,廿九日,托天兄
口,曰那帮有妖宿以儆;时六屈周凤鸣起团练欺凌上帝会众周凤善,达开与王玉
琇引众往援,胜之,天兄命韦昌辉转谕班师,达开、玉琇不肯,与争,天兄怒色
斥之。
朝贵自托天兄降附,秀全以下皆畏服,莫敢与校,达开竟与争稠人广众,故
愤怼也如此。然石氏族众,达开名显,朝贵虽不之悦,终欲羁縻之,未几复遣人
温言慰谕乃已。
是月,李沅发走入广西,清廷大惊,命所在厚集兵力,不分畛域,痛加剿办,
粤西势益糜烂。
时贵县来土不睦,土人多良田,来人迁客,处烟瘴,少田土,往往不聊生,
或与争,不利而遁,闻上帝会多客家,遂往投,思有以抱怨耳。秀全以此辈叵测,
颇以为嫌,有拒意。道光卅年庚戌正月初二日鸡鸣时,天兄下凡,勉秀全,嘱开
怀安抚,以壮上帝会声势。
云娇既称上帝第六女,颇骄恣,对朝贵有得色,朝贵性狭,颇不之堪,至是
乃藉天父口,命秀全教导之。
时各地首要,渐知举义之谋,胡以晄在平南,首倡毁家纾难,贱售田宅,尽
输诸会,秀全感其义,复患其不密,而重违其意。初四日,天兄下凡,嘉勉以晄
真草、忠草,信实天父,草者,心也,而殷殷诫以谨口,曰不是非轻。时天兄亲
谕谆谆,曰秀全处事得宜,且云山位次,尚在杨、萧前,然秀全已辄言天父天兄
在,小弟不敢大胆云。
十一日,往平在山张永绣家,从天兄命,所以藏沉避吉,养晦待时者也。
十四日,清宣宗殂,遗诏以皇四子奕詝为皇太子。
十五日,艇军罗亚旺平南攻永安州,劫长寿墟。亚旺后更名大纲,广东揭阳
人,矫健善战,清吏畏之侧目。
廿七日,清皇太子奕詝嗣,诏改来岁为咸丰元年。
二月十日,清廷以李沅发纵横湘桂,所在莫能御,革湖南提督英俊职,以四
川提督向荣代之,荣字欣然,四川大宁人,寄籍宁夏固原,宿将知兵,所向有功,
故任之。
前岁秀全自东返,尝于众大言,曰上帝有谕,人将瘟疫,宜信者得救,众且
信且疑而已;至是粤西疫果大作,紫荆山左右诸乡各水病亡相继,秀全略通医理,
与会众习医道者李俊昌、何潮元等悉心防诊,是故拜上帝会群居之田心、花雷二
水罹病者最少;韦昌辉妻亦有寂,秀全亲往诊之,一贴而愈,已是昌辉益感奋,
而四乡村民,无论拜上与否,咸大异之,以为能驱鬼逐怪,医瞽哑疯瘫诸般怪疾
也。秀全等因而潜布谣言隐语,曰“三八廿一,禾乃玉食,人坐一土,作尔民即”,
盖隐语,言秀全得天命也,自后信从者愈多。
时会众首要者知谋国事者,尝悉家财以献秀全,盖欲立效肇始,以立元勋之
效而已,秀全坦然纳之无忌。朝贵等以为不可,乃托天兄口,诫以酌情取受。
秀全自以天命所归,士众归心,有德色,颇忘顾忌,尝潜衣赭,炫于左右。
廿三日,天兄下凡,诫以谨密,不可命外小见,外小,天国所以言百姓未拜上者
也。
秀全性刚愎,厉声作色,群下股栗,往往不敢尽言。朝贵等欲其和以处众,
乃托天兄口诫之,曰牡丹虽好,也要绿叶扶持。
时各地会众首要者陈廷扬、黄成德、黄期升、石福隆、余廷璋、蒙上升等次
第应招赴平在,秀清、朝贵屡托天父天兄口,慰勉会众认实天父天兄与秀全,一
心扶主勤王,且严命秀全、云山四乡潜藏,托言避吉,实不欲其亲政务而已。
四月,秀清忽口哑耳聋,耳孔出脓,眼内流水,几成病废,秀全倚秀清为干
城,闻之大惊,仓惶不知所适,会中大柄,遂集诸朝贵一人,而以韦昌辉、石达
开及陈玉书、秦日纲等为臂助。玉书立国后无闻,辛酉壬戌岁,有庥天安陈玉书
者守平湖,然爵卑任闲,恐非一人也。
天地会与清军战益酣,会众中间有与天地会徒通者,亟欲兴兵,以乘其时,
秀全闻,颇颌之。朝贵不之然,而重违其意,廿二日,托天兄口,命会众坚忍待
时,以俟妖对妖相杀尽惫,方可举事。天地会山堂林立,堂辄设香堂,拜邪神,
又,部众多游民,尝滋扰,民颇不堪,故朝贵以妖目之。
秀全志大而才疏,好为大言,亟亟乎欲事功,而颇不谙实务,会众聪颖者口
虽不敢与校,心固不能无疑。六月十九日,天兄下凡于旧合,诫以做事须想长远,
莫顾眼前,又勉以增志气,顶起天父天兄纲常,以服众人之心。
时秀全后母李四妹、后妻赖莲英,兄仁发、仁达等皆自花县至。去岁十月初
九日,赖氏诞子于乡里,仁玕以箸拈阄,名之天贵,至是,襁褓携来,秀全乃见
及之。
秀全初不喜天贵之名,更其子名曰贵福,后复改天贵,迨立国天京,更其名
曰洪天贵福云。
朝贵不知书,虽与秀全、云山等同志,而心终嫉嫌芥蒂,每托天父下凡,厉
色以折辱之。秀全、云山以所图者大,益谦恭,不以为意。
秀全妻子等虽至,洪氏族众,多有留东未偕来者。五月,遣王盛爵、江隆昌、
侯昌伯等东往迎之。
秀全复造作预言,曰上帝将降大灾本岁,八月已,有田无人耕,有屋无人住,
惟拜上帝可免,号召各地会众团集自保,盖团营之萌也。
五月,向荣擒陈亚贵于湖南新宁金紫峰,槛送北京磔之,而湘、桂各属天地
会此伏彼起,声势益靡。六月,陈亚贵等入贵县、武宣,亚贵武宣人,尝从艇军
李观保、任文炳等,戊申岁舍舟就陆,善抚众,能驭下,剽悍善战,官兵当者披
靡。
七月,广东信宜大寮上帝会凌十八以团练之逼,集众至数百人,立营盘,造
兵器,乡团与相杀,死者数十人;同月,石达开散檄集众,十三日,道六乌山口,
进屯白沙墟,立辕门,开炉铸炮。上帝会之起兵聚众,实肇乎此也。
朝贵颇猜忌贵县会众,名之曰珠堂,言语往往侵之。十九日,托天兄口,诏
秀全、云山离贵县赐谷村,仍回金田韦昌辉寓。
凌十八以知县宫步霄纠众启衅,捕其弟凌廿四,命叶芸停、林大儒等晤秀全,
乞方略,秀全踌躇,问诸天兄,天兄仍以科炭为辞,盖不欲轻动兵戈,以策万全
耳。
天兄于言间颇侵秀全,斥以无用,秀全心虽不悦而情辞益卑逊。廿六日,赴
平南花洲,寓胡以晄家,行遇盗,幸得无恙,谓为天救之也。
廿九日,天兄复下凡洪山。
朝贵以傲视秀全,心不自安,故藉天兄口,问秀全以朝贵功过,且故作反语,
曰己及秀清不识字,无他能为云山、昌辉及珠堂方是帮手云。秀全揣知其意,答
以天下万郭皆靠二人,又曰二人分外晓得道理,他人学成炼成,秀清、朝贵乃天
生自然,以安其心。天兄初尚作色,言朝贵倘自恃功劳,当杖一百,未几辄开怀
自语,曰朝贵真正好人云耳。
时天兄言军师,只及秀清、朝贵,云山位次,自此乃在二人后。
秀全对天兄,言珠堂多人未醒,不尽从天兄反草之论,朝贵虽不悦,亦不敢
过为已甚,乃仍托天兄口,峻词训诫赖培英,以儆赐谷王氏,培英与秀全妻赖氏
同姓,认秀全为妹夫者也。未几,复命培英及张维昆偕赐谷信众三人游紫荆,以
慰安王氏诸人之心耳,自是珠堂之讥,乃不复有言云。
秀全等以时机渐迫,命韦昌辉开炉造械宅中,蓄鹅后池,以乱其声。又遣使
分谕各属聚会众,售田宅,造器械,赴金田聚义,号为团方,团方者,隐语,团
圆之意,所以言团营者也。
八月,贵县来土之争更剧。
夫来土两造,睚眦既久,屡械斗,官府谕之不能解。来人富者温姓强娶土人
女为妾,土人愤怒,是月,群纠往攻之,来人亦集众相抗衡,众寡不敌,败,投
上帝会者凡三千余人,盖上帝会多客家,思有以报憾也。
来土酣斗久,田庐村舍,往往为空,乡民忆及秀全寓言,益骇以为天意,愈
信从之,八月初一日,朝贵以傩术托天兄战妖以励众,初五日复谕“星云二弟胡
金沈放容吉”,星者三星,上帝会众所以喻秀全者,云者云山也,盖谕二人潜藏
宽怀,以待捷报而已。廿二日,复传天兄圣旨,曰“八方煷起,起不复熄”,命
韦昌辉转谕秀全等。煷者,火也。于是陆川赖九、博白黄文金、象州石龙村谭要
等次第聚众,且战且前,络绎而赴金田团营。
天国志之天王本纪(2)
九月十三日,清帝以广西会党鼎沸,起复前云贵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总
理广西剿抚事宜。时则徐在福建侯官祖居,疾亟,廿八日,接诏,力疾登辇。
廿五日,天兄下凡,命赖培英转谕秀全、云山慎密,无得枉举帜起兵,盖上
帝会众分部各府县,路途远近不一,恐仓猝举事,路远者不能至也。
陈亚贵在粤西,张顺天行道大旗,纵横村圩险要,兵来则去,兵去则来,避
实击虚,清吏大苦之,尝克荔浦、修仁二县,桂林震动。清帝严谕痛剿,调诸省
客兵数千,络绎入桂赴援,所在乡绅顾念田宅,亦遍起团练御之。亚贵众寡悬绝,
强敌环伺,腾挪逼仄,八月,猝遇向荣楚军于柳州府境,不利,溃遁象州、武宣
境,九月末,清浔州协副将李殿元邀之武宣三里圩,复大败之,亚贵左右丧亡略
尽,潜由勒马渡河,匿于罗渌洞,十月初,为团首黎建勋所获,送清营磔之。或
曰,亚贵与上帝会通声问,其入武宣,盖欲与金田合也。既亡,其弟陈世清将余
众入金田团营。亚贵于会党中号为能兵,约束尚严,虽不免于骚扰,而颇能禁遏
焚杀,世清骁勇,所将皆百战之余,上帝会得之,声势益壮。
清署广西巡抚劳崇光以亚贵虽灭,余众尚多,率散入紫荆诸山,悉金田下通
平南,恐其自下游窜越,乃命秦川巡检张镛设卡思旺墟,盘查往来出入,未几,
复调李殿元移营思旺以备缓急,时秀全、云山等匿花洲山人村胡以晄宅,适为阻
隔,与金田声问不通,而清人实不之知也。十月初一日,秀全等遣以晄督众往攻,
两相持,不得出。
是日,秀清疾忽瘳,耳聪目明,心灵性敏,号令响然,调动合宜,犹胜未病
之时。时金田会众大集,惊服赞叹,咸以为得天助也,遂各大奋,争欲赴思旺墟
救主出险。
十九日,林则徐道卒于广东潮州普宁。
是月,艇军大头羊张钊、大鲤鱼田芳等八人率其党投上帝会,许之。金田既
团营,会众聚集,油盐粮草,百物不充,故上帝会勒新圩开粜,互市如常,以易
有无。张钊等驻江口,诈充团练,屡启衅于新圩,十四日,秀清遣众分出,败诸
猪矢岭,乘胜入江口,焚杉皮屋数间而后去,张钊等大惧,遂遣使输诚。时会党
投者,尚有罗大纲、刘官芳、杨宜清等数辈,上帝会声威益震。
十一月初一日,清平南知县倪涛攻花洲,为秀全等所败。
秀全知金田遣蒙得天督大队来援,命以晄引众赴思旺墟,夹击大破之,殿元、
倪涛皆走,张镛死。廿五日,秀全、云山自思旺出,至金田,会众皆欢呼,以为
天助。后天国诏书,皆称此役曰迎主之战云。
十二日,清以前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办理广西剿捕事务,起复前漕
督周天爵署理广西巡抚。
廿八日,贵县来人数千与土人械斗不胜,势孤事迫,挈家走桂平,投入上帝
会。
廿九日,上帝会大破清贵州镇远镇总兵周凤歧等于桂平蔡江村,斩清江协副
将伊克坦布,清军大惧,自此不敢轻言战,而金田上帝会,亦始为清大吏所瞩目,
而侦探百计,皆不得其实,竟至不知秀全其人,而以韦昌辉、昌辉父元玠及胡以
晄为上帝会渠魁者。
十二月初十日,秀全诞辰也,正位于金田,立号真天命太平天国,改明年为
太平天国辛开元年。时天历尚未颁行,所沿犹清朔,惟讳干支数字,丑改好,卯
改荣,亥曰开而已;自称曰主,群下呼为太平王,封长子天贵福为幼主。故事,
君王冢嗣,称太子、太弟、太兄等,无称幼主者,惟嗣君冲幼即位,柄不由己者
乃或称之,亦非自称也,以幼主名嗣君,自秀全始。封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
韦昌辉、石达开为中、前、后、右、左五军主将。达开自此亦渐预上帝亲子数,
号曰天父第六子。
秀全从云山及卢贤拔之议,部分各县会众,分授五色旗帜,复以五色为判,
立中前后右左五军,军二千五百人,各有长,长有正副;军各辖五先锋,有长,
各管五百人;先锋管五百长,百长下分四营,营各廿五人,以营长统之,全军男
妇号称二万,而能战之众,实不过三千余人,号为天军,皆蓄发,人俗呼曰长毛,
后之治史者,多称曰太平军云。
天国既立,设圣库以蓄百物,人无私财,衣食皆仰圣库给之;分男行女行,
虽夫妇不得亲相见,曰天下太平,方许完聚。
营伍既肃,乃分众四出,掠富户浮财粮草皆入圣库,号曰打太平先锋,而于
贫者无所犯。据金田等十二村,旗帜联络,鼓角呼应廿余里,隔江窥浔州府城,
清人大震。
十二日,太平军结筏浮大黄江,水陆并进,克江口墟。民谚所谓“大黄江口
出大王”者也。
江口墟位浔江、大黄江交汇处,东距金田廿余里,北距浔州府城五十里,倚
山近江,商栈云集,百物充盈,太平军既至,掘濠设垒,布防周备,分遣小队,
据金田、花洲廿余村,纵横数十里,互为倚角救应,招罗大纲及张钊等,大纲悉
众来赴,钊等推诿不至。
自军兴,军令阙如,约束号令,咸本《十天条》而已,是月,秀全始颁号令
五款军中,一遵条命,二别男行女行,三秋毫无犯,四公心和傩,五同心合力,
不得临阵退缩,军律于是始备。时虽正位,未称天王,故尚为令而不为诏也。
是月中,张钊等复叛去,投劳崇光,从清候补知府刘继祖攻太平军,秀全等
合罗大纲与战,两相持,各有死伤。
辛开元年正月十八日,清广西提督向荣、云南临元镇总兵李能臣、署贵州镇
远镇总兵周凤歧三路攻大黄江牛排岭,刘继祖、张钊及署陆川知县张琳等以舟师
浮江呼应,秀全、秀清等分九路,伏地雷各隘口以迎拒,大破之,斩守备王崇山、
千总汤成光、把总李茂等,向荣自马鹿岭退屯官塘。
是役也,李星沅桂林切责在前,向荣浔州计议在后,筹谋布置数十日,一战
而败,诸军皆丧胆,未敢复战,星沅以府库阙如,改兵丁赏银三两为三钱,向荣
力争不得,啧有烦言。荣宿将,一省仰望,讳其败,严责张钊水勇失期,复咎滇、
黔客兵先败,视之蔑如,于是三大营各有隙,不能复出队矣。
秀全在江口墟,驻石头脚大屋,盛仪卫,厚奉养,俨然太平天子。其为教首
时,以纳多姬,至是乃增至十五人,盖皆村妍民女,粗朴可喜,而憨憨焉不知礼
数避忌,秀全浸不悦,而莫知所为。廿七日,天兄下凡,严命诸姬尊奉秀全,不
得违拗,否则云中雪飞,云中雪,隐语,刀也,盖云违命则诛之意耳,复命昌辉
监之。
秀全等虽立国,仓猝尚未遑远略,时清吏龃龉,久不出队,凌十八复自大寮
西上入桂,与金田、江口声势呼应,倘金田大军悉众出山,势成决渠,不可遏也。
而诸人计不出此,惟日深沟高垒,与清军两相坐望,皆安堵,不出战,虽复明攻
旧县圩江口,暗攻勒马,而一阻于张钊艇众,辄收队引归,终不能渡江,凌十八
势孤,未能至,秀全等地狭势逼,坐食仓粟,众口嗷嗷,渐至不给,惟日食两碗
稀粥而已,火药食盐,更形短缺。清人乘之,势复振。
二月初三日,秀全等佯攻屈甲洲,设伏以邀向荣,破之,斩云南武举李祥麟,
乘胜扑鱼鳞塘向荣大营,为炮火击却;初五日,部分三路,再往攻之,向荣先已
悉之,严备无隙,太平军至,不能入,各鸣炮,两无胜负而退,李星沅等遂以大
捷疏奏云。
初八日,秀全等以食尽,焚大黄江诸垒,退桂平新墟,次日,经古林墟入紫
荆,初十日,经大塘,入武宣东乡,天地会苏三娘等引众来投,三娘,灵山女儿,
素有骁勇之名,天国得之,声势复振。前锋至三里,据灵湖、台村,右路至西乡、
平田、贝贡,左路至北下、沙安、朋村,武宣县城防御未备,一县皆空,知县刘
作肃无计可施,惟备一绳,欲待成破自缢而已;署巡抚周天爵星夜驰援,众仅二
百,杯水车薪,凌十八复至陆川,桂林、柳州皆震。
十七日,秀全、秀清等部分三路,围向荣于武宣东岭,滇、黔诸营以速憾,
不肯力战,欲假长毛手以除之,周天爵督兵勇四百往救,皆裹足,虽以刀砧之,
不进,幸知府张敬修东勇敢进,救向荣以遁。天爵自此败,气为之夺,曰撼山易,
撼岳家军难,不意如此,廿一日,会衔星沅、向荣奏上,请调安徽、河南精兵,
特简总统将军,兼程来粤督剿。
是日,秀全即天王位于东乡,自是群下皆呼之曰万岁。二月廿一日,西历三
月廿三日也,秀全误为天兄复活节,故择此日登极以应天命,而实不知其应在西
历四月中也。
廿二日,清帝诏以广州副都统乌兰泰帮办广西军务。
廿九日,凌十八等自陆川入郁林州境,谋与天王众合。
三月初二日,清周天爵命向荣自南路督楚兵、东勇、闽勇及义勇壮勇凡六千
余人,三道攻武宣台村、东岭、三里墟,秦定三黔兵出北路、张敬修出沙安、明
村,以呼应之。天王、秀清觉之,先一日,已亲督生力自东乡移驻三里,及战,
张钊水勇先败,张敬修救之,亦不能解,并东勇、闽勇皆为所困,向荣意在直趋
三里,闻报,不得已而援之,而楚兵惮战,不欲前,相持半日,溃围还旧营;秦
定三黔兵二千蹒跚行至大林,甫遇伏,辄遁三里。是役也,天王以下,悉亲前敌,
将士感奋,视死如归,赤身赴敌,竟至受创不知在己,死而后已,故能以至弱胜
至强也。然兵力寡弱,能围敌而不能歼敌,能胜军而不能覆军,清师虽大奔,伤
亡殆百余人而已。
清吏自周天爵以下,本轻天国,以为土寇乌合,自此乃深惮之。天爵与友人
周二南书,深服太平军之团结勇决,进退分合,皆有步伍,而于清兵之怯懦,颇
有微辞焉。
天爵尝拣得《太平军目》一本,叙各军编制,以军号前各系“上上”字样,
以为天国从《禹贡》九级之制,自上上至下下,分九军,而实不知实仅五军,盖
惟用上上,上中以下,皆设而不置也。
时天国羽檄交纷,多署秀清、朝贵之名,而天王深自隐匿,知者寥寥,天爵
虽知其名,而不知其为天王,以为长毛大元帅,复以为西洋人云。
初八日,天王闻凌十八围郁林州,自东乡分兵攻旧县墟江口,谋渡河以为应,
清兵邀之,不得渡。
时广西军兴久,劳师糜饷,府库为虚,清帝大患之,初九日,命首席军机大
臣、大学士赛尚阿往湘桂督办防堵事宜,旋授军机大臣,命蒙古都统巴清德、满
洲副都统达洪阿从之,二人皆宿将,有威名,赛尚阿旋荐士魁、三寿、丁守存等
十余人入幕,皆一时之选,清帝悉从之,复调川、黔、鄂各省绿营及京营八旗六
千,拨国库、内盈及粤海关备银计三百六十万两,悉归遣用,赐遏必隆刀,饯而
遣之。朝野以赛尚阿德隆望重,兵多饷足,事权归一,皆以为献俘有日矣。
太平军虽胜,而众寡悬绝,军心不免浮动,秀全患之。十四日,秀清托天父
下凡,命各遵天命,真心扶主顾王;十七日,遣队潜袭勒马渡,谋渡江合凌十八
也,为张钊水勇所败,复不得渡,众心益惧,流言浮语,往往有之。次日,朝贵
假天兄口,痛惩陈来,以其私没罗大纲妻首饰,且谰言杨、萧“说话都不准”也,
且谕众小守条遵令,同心同力,同打江山。天王慰勉将士妇孺,逐日搬粮,聚于
罗渌洞,以为持久计,然敌援四集,敌垒四望,罗渌洞,陈亚贵坐擒地也,众皆
以为不吉,谋奋翼以出,别寻生路也。
向荣自三里之败,与秦定三睚眦不合,周天爵刚愎酷吏,复不能辑睦,以是
兵勇皆无斗志,李星沅患之,四月初一日,自柳州力疾赴武宣。
初三日,乌兰泰至武宣。乌兰泰年少气盛,善用火器,既至,清将吏差安之。
次日,星沅亦至。
初五日,凌十八解郁林州围,复东归信宜大寮,所部有徘徊不去者,后辗转
归于天王大队。
初十日,周天爵以数战不利,奏为坐战之法,谋坐困太平军于围内,徐以事
功。
十二日,李星沅病卒武宣。星沅宽厚,颇能和衷众人,既卒,军心殆愕,仓
猝不知所适。天王等乘之,十六日,自东乡经大林东北走,入象州庙旺,秦定三
自夕达旦,未发一卒,遂为逸去。
十九日,占象州寺村,廿一日,占中坪、百丈、新寨,廿三日,占大乐墟,
天王驻跸新寨,诸军分据险要,积粮秣,深沟高垒,一如在紫荆时,清师踵而不
敢深迫,遂环而垒,对峙于中坪、百丈。
中坪形势险峻,易守难攻,而地瘴人稀,粮秣益少,军裕尤乏,与清师炮战,
铅子不继,乃有用铜钱充炮火者,天王等深忧之。
五月九日,乌兰泰、向荣等移营进迫,天王等以向荣宿将久战,务为持重,
乌兰泰少年新进,不谙粤西事务,遂悉众战乌兰泰所部贵州三镇独鳌山、梁山村、
马鞍山,设伏壅流,佯败以诱之,乌兰泰不察,中伏而挫,独鳌山威宁镇兵千人
复为太平军七人所败,溃遁营中,太平军以清军弃炮轰击,乌兰泰前后受敌,手
足支绌,遂大奔,参将马善宝、游击博乐果布、刘定泰以下将弁二百人皆没。
当乌兰泰之用兵西北也,周天爵、向荣亦自东进兵迫都金岭,十二、十三日,
再战,小不利,闻乌兰泰败,乃亦引还。清帝以天爵年老,不能和众,旋召返北
京,诏以邹鸣鹤继为广西巡抚。
太平军连战虽捷,伤亡亦众,兼食盐渐近,将士颇有怯者。天王等察之,十
二日,使朝贵托天兄下凡中坪,谕众以尽忠报国,得到小天堂,自有大大封赏。
初,天王等传教也,惟以死后升天为荣,自是乃创小天堂之说,盖非官爵富贵,
子女玉帛,不足以饵人也。十六日,复以天兄命,遣朝贵降僮大战妖魔,云已斩
尚妖头,遍谕于军中以安众心,尚妖头,盖向荣之谓也。然军需渐尽,敌援大集,
究不可久困绝地,遂分遣哨探四处,以向、乌在北,周天爵在西,皆不能过,惟
东路一线,可通紫荆、金田故地,遂佯攻向营,潜作移师之备。
六月初四日,自中坪折返东乡,复返紫荆,天王、云山为前队,踞金田、紫
荆、茶地、大坪,秀清、朝贵、昌辉、以晄等为后队,趋新墟、莫村、思盘,天
王旋驻跸茶地。乌兰泰、向荣踵之,不敢迫。
是日,赛尚阿抵桂林。
十六日,天地会刘八被擒于合浦,余众三千来投。
天王等布大众于思盘、蔡村江两水间各村圩,营垒在望,声势相倚,一击俱
应,清人视为畏途;于紫荆之西,惟守双髻山、猪仔峡要隘,二隘两山并峙,中
通一线,向称天险,太平军复以巨石断路筑垒,立炮台,设木石以备之。
布置既定,以为高枕无忧,乃部分部伍,损益官制,为持久计。自军兴,转
战数地,所在召集会众,皆焚庐舍,举家相从,虽伤亡相继,至此能战者且及万
人,遂分五军为十军,从《周礼。司马法》故事,改军长为军帅,军帅辖五师帅,
师帅辖五旅帅,旅帅辖五卒长,卒长辖四两司马,两司马辖五伍,每伍伍长一人、
伍卒四人,全军凡万三千一百五十六人,而实未足数,是故《太平军目》言及一
军人数,初曰万三千二百七十,后改万三千一百廿五,而终不知其数之谬也。
未几,于各军军帅上设总制、监军,以五行干支数字贯于衔首而别之,各军
设典官,职同监军,而受总于总制。旋复封御林侍卫廿员,职同总制。
六、七月,清师得客兵生力,再攻新墟,天王等力战再却之,然新墟外属村
圩,半成齑粉,军实渐窘,而将士嗟怨仓皇,声色又起矣。天父、天兄屡下凡,
勉以勿烦愁胆怯,同心诛妖,立志顶天报国,众心稍定,而困窘之势也如故。
七月十五日,清向荣、巴清德、刘长清、松安等间道潜袭猪仔峡、双髻山,
下之,二隘天险,新墟倚为门户,一旦易手,敌垒直入腹中,众心大惧。
时天王等高卧花雷、茶地,以为天堑无虑,闻之大惊,以为要津皆失,麾下
多妇孺,敌朝发而夕至,仓猝无可备御也。而巴清德与向荣不协,创五不可追之
议以挠之,向荣不得已而止。
天王乘清师争议布置未定,十九日,于舟次亲诏全军,勉以努力护持,个个
保全,谕各“放胆欢喜踊跃,同顶天父天兄纲常,总不要慌”,部分诸将,命朝
贵、达开督戊一监军、前、左各军帅开通前路,秀清统土一总制、中军二军帅即
侍卫廿名护中,云山、昌辉领右、后各军帅押后,自紫荆山中诸圩络绎退新圩、
莫村,筑垒风门坳,立木砦,放水田中,以御追师。
天王以新败,军心惶惧,廿五日,命秀清、昌辉夜劫向荣营桂平新墟,擒游
击袁贵;次日,天父下凡,以“逆令双重,阵前两草退英雄”罪,诛逃将黄以镇
于莫村,众心由是差安。
廿八日,大破乌兰泰四千人于千村,达洪阿与不协,坐视不救故也。
天王等以屡胜,易之,复恃风门坳绝险,渐疏于备。八月初二日,向荣乘大
雾,夜半潜袭,守军仓猝装炮不及,大溃,向荣乘势扫荡坳后诸村,扎营平山,
太平军悉众三往争之,失地利,皆不能克。
捷报至京,清帝大悦,寄诗嘉奖,军中自赛尚阿以下皆以为功成在即,不复
以长毛为意。初三日,天王诏令各军各营众兵将,放胆欢喜踊跃,同力同向前,
万事皆有天父主张天兄担当,千祈莫慌,以岳飞五百破十万激励之,士众感奋,
皆有必死之志。
十六日夜,太平军焚新墟,乘夜冒雨突出,自大简翻山,东走平南、鹏化、
花洲,守隘口者滇、黔军素怯懦,不能御,向荣、巴清德等闻变仓猝逐之,为萧
朝贵、石达开、冯云山等大破于平南官村岭,锅帐俱失,不能复追,遁归平南,
自此洪杨等从容转进,一无所碍也。
天王旋分兵,自与秀清、云山引大众趋蒙江,朝贵、昌辉、达开等自路三里、
佛子村趋大旺圩、大黎里,天王之本意,盖初欲取舟浮江而东,进取粤东,为团
练所阻,不得过。分屯大黎里、太平圩、榕树江口。
罗大纲时在朝贵麾下,为左二军帅,于丁未岁,尝与胡有福、胡有禄等攻永
安州未下,谙熟路径,至是乃请于朝贵,轻骑潜师,间道往袭,又八月初一日,
克之,斩清署知州刘江、平乐协副将阿尔精阿。乌兰泰闻警,自夏宜口兼道赴援,
以山路崎岖,马足为裹,失期一日,不及。天国之克州县,自此始。
又八月初七日,天王盛仪卫,入于州城,是日,诏各军所获金宝绸帛等项不
得私藏,咸归圣库,逆者议罪。
永安州虽蕞尔小邑,僻在一隅,而天国将士多起自偏僻乡里,视之不啻通都
大邑,且转战久,皆疲惫,思得其所,天王亦委曲从之,有立都之意。旋遣众四
处,搬取粮草硝璜入城,于四关险要,掘堑立垒,树棚架炮,以备清师之攻城。
时军兴久,立功著劳者众,旧官爵不足以饵之,乃于总制上设将军,以五行
正副别之,共十员;指挥,自殿左一至殿右七十二止;检点,自殿左一至殿右卅
六止,然皆未足额也。
旋复立丞相额廿四员,分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及正、副、又正、又
副,盖本《周礼》:“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
冬官司空,是为六卿,各有徒属职分,用於百事”也,而前朝凡立六官,皆主六
部事,系衔丞相,自天国始。时朝臣未充,得封丞相者,天官正丞相秦日昌,春
官正丞相胡以晄二人而已。丞相以下,分从五主将将令,而取成于天王。
未几,复封秀清左辅正军师,朝贵右弼又正军师,云山前导副军师,昌辉后
护又副军师,与达开皆呼为王爷,自九千岁至五千岁不等。
廿五日,天王诏各两司马立簿记管下功过,自卒长至军师层层转奏至小天堂,
以定官职高低,此小天堂,天王朝堂之谓,故永安州署也。
天王在乡时,屡应试,皆不售,心颇恨之,及立国,至永安,乃行科举,命
官佐将士知书者皆入闱,榜下,以云山抡元矣。
时清赛尚阿以调度失宜,议以革职留任,方驻阳朔,向荣、巴清德革职带罪
自效,与乌兰泰分攻永安州城北、南两路,而向、乌不睦,翼长姚莹等复从而怂
恿之,益睚眦,彼曰攻,我辄曰守,故久盘桓,不能进。
自太平军兴,声威渐著,天地会好事者多假其名,谣言蜂起,以为天王实不
姓洪,为广东九头山朱九涛弟子行,清帝诏赛尚阿等访查,十月初五日,赛尚阿、
邹鸣鹤奏上,始知天王为太平王,亦不闻朱九涛事,而九头山朱九涛之讹,益遐
迩,不能遏,张德坚《贼情汇纂》,号为翔实,于此亦竟不能明辩矣。
十二日,天王诏将士阵亡者皆职同总制、将军、侍卫世袭有差,从征无官职
者皆赐两司马服色,且许以日后显封,“至小亦军帅职,累代世袭,龙袍角带在
天朝”也。全军皆官,官皆世袭,旷代无之,故后亦未尝尽遵,及至天京,粤西
故旧,乃皆进号“功勋”虚衔世袭而已。
廿五日,天王诏封五王,以秀清为东王,朝贵西王,云山南王,昌辉北王,
管制东、西、南、北各方各国,时天国所统,永安州城、旧县、水窦及东平一里,
计七十余村,方圆四百里而已。封达开翼王,羽翼天朝,西王以下,皆从东王节
制,自是一应军政大柄,渐集诸东殿,天王养尊处优,画喏取成而已。
天王复以惟天父可称上,称爷,诏禁呼己为上,及呼诸王曰王爷,自是臣下
朝觐,皆呼天王曰主,曰万岁。复诏后宫称娘娘,贵妃称王娘,时天王所在纳姬,
已有后宫卅六人云。
是岁,南王制天历成,东王率诸王联衔献于天王,诏颁行天下,天历大月卅
一日,小月卅日,每四十年一加,月卅三日,取真福无边,有加无已意。每七日
一礼拜,用日曜干支,而尽去吉凶休咎诸辞。
自天国兴,天条书、太平军目,皆有传抄,而仓猝未即梓行。既得城,始刻
板印诸书,号为诏书,天王旨准乃许颁行阅读,诏书外皆号为妖书,聚而焚之,
有私藏私读者以通妖论处。上帝会严禁偶像,故所至寺庙为墟,而初不尝罪及诗
书也,焚经史百家诸书,自永安始。辛开岁凡颁行诏书五种,曰《天条书》,曰
《太平军目》,曰《颁行历书》,曰《幼学诗》,天王亲撰,叙天父天兄天王诸
神异以训蒙者也,曰《太平礼制》,叙诸王各官及戚属称呼,各官妻子称呼多至
廿余种,而纷繁琐屑,人所不堪,故终天国之世,具文而已,实不能尽遵。
是岁,天地会招军堂号洪大全者来投。大全湖南兴宁人,本姓焦,名玉贵,
慕诸葛武侯为人,更名曰亮,起事于本乡,闻天王至永安州,遂舍众来从。大全
伟姿容,有仪度,献条陈,言时务,吐属不凡,闻者异之。天王得之,颇喜,然
终嫌其非类也,待以宾礼,备顾问,而实无所用事也。
廿九日,天父下凡,诛军帅周锡能等,以其在外暗降清军,入城谋为内应也,
并枷责知情不举者朱锡琨、黄文安,既诛,奏天王闻知而已。
清赛尚阿以攻城久不得手,从丁守存及郧阳镇总兵劭鹤龄请,十一月,复起
向荣总办永安北路军务,十七日,向荣移营龙眼潭,太平军争之,不胜,两垒对
峙,遥不过里许,永安城围始窘,幸乌兰泰与向荣不睦,与抗衡,不肯屈降,赛
尚阿重伤其意,委曲敷衍,是故城围尚未全合。
壬子二年,正月,始用天历。
天国男女隔绝既久,虽夫妇不得轻相见,将士渐不能堪,入永安,城居安逸,
私相聚者往往有之。廿七日,天王诏诸王及各军各头领,务宜时时严查,有犯第
七天条者,一经查出,即行斩首示众。第七天条,所谓禁奸邪淫乱者也,而夫妇
同寝,甚或父女兄妹私相授受,皆以此入罪,此人情之所不堪也。
永安久困,城中粮草硝璜日乏,惟倚乡民及壮勇私售,可通一线接济。清吏
觉,密哨卡,严盘查而禁遏之,由是城中益窘,初,每与清人战,辄鸣炮连环,
轰击不辍,至是以乏火药铅子,每战炮不过数声,虽营垒严整,将士奋勇,清人
百计攻围,终不能越雷池半步,而势终不能久持也明矣。未几,清人铸巨炮成,
环城滥轰,炮子洞天王、东王诸府壁,诸王遂决意突围,别作良图。天王之意,
欲东出昭平、平乐而入粤耳。
二月卅日,天王诏突围,命尽弃辎重财货,“男将女将尽持刀,现身着衣仅
替换”,欢喜踊跃,坚耐威武,放胆诛妖。三月初二日酉刻,罗大纲为先锋,乘
雨东出,破古苏冲清寿春兵垒,得火药十余担,夺路以出,诸王继之,遂溃围,
弃永安。
清吏闻之,皆大震,空营逐之。秦日纲引众为殿,行至仙回龙寮岭,以绝险,
大雨彻宵,易之,不为备,初四日拂晓,乌兰泰潜师自山梁绕出日纲后,与张敬
修夹击之,日纲仓猝不能成列,麾下多妇孺,不堪战,遂大败,男妇死者二千余
人。天国军兴以来,乌兰泰骤胜而骄,悉众穷追,向荣苦劝不听,不得已亦从之。
天王等以情势急迫,生死攸关,乃集众大誓,励以复仇。次日晨,遣轻骑诱敌大
峒村,伏兵山径以待之。时当大雾,咫尺不辨,清人果中计,入稾中,伏甲骤发,
杀声震山谷,山僻路窄,径仄地滑,清军拥挤踉跄,不复队列,枪炮无所施,太
平军赤脚短刀,前后围裹,肉搏酣战,清军入谷者五镇,长瑞、长寿、董光甲、
劭鹤龄皆战死,惟和春在后,为向荣督队舍死救出,是役也,向荣折兵八百,乌
兰泰军几覆,拥散卒数十,蔽匿深涧,仅以身免。由是不能复追。
初,洪大全在永安,天王等颇优礼之。然其屡谏天王以勿焚书,勿滥封,天
王以下浸不悦。天王等既入城,多纳姬妾,大全以为天下未定,不宜耽乎宫闱枕
席之欢,天王益不悦,乃疏之,大全素有异志,至是大失望,颇泱泱,潜逃出城,
为逻骑所获,执送天王。天王虽忿,仍惜其才,不肯杀,既突围,铁索锒铛,曳
之从行,龙寮岭之败,缧绁不便,为清将全玉贵所获。
赛尚阿既亡四镇,恐清帝见责,彷徨无策,得大全,大喜,乃诈以为天王谋
主天德王,命丁守存献俘阙下以塞责。清君臣虽渐知其诈,而窃患清师屡败,思
有以振作,遂以谋反首逆,磔之北京市。
太平军既战胜,东王乃变天王之计,绕自牛角瑶过荔浦马岭,出六塘墟、高
田,谋取桂林省城。十五日,至城下,冒向荣黑帜赚城,适向荣兼程来赴,已入
城,在城上,谋乃不成。
次日,乌兰泰轻骑来援,攻象鼻山,战于南门外将军桥,中炮重伤,未几卒,
清师在城外者闻之夺气,遂不敢迫。太平军虽胜,而久战疲敝,众不足二万,能
战者才数千人,萃于西南二门,夹漓而营,不能合围,患众寡,乃使妇女童子,
荷竹枪旗帜,登独秀峰,向城呐喊以助势,兼以辎重尽失,寡炮火,桂林城大而
坚,向荣老于戎机,守御皆合法度,故久攻,不能克。四月十五日夜五更,解围
去,从湖南人李能通之计,欲北入湘,取湖南为家也。清吏皆愕,不敢追。
十八日,克兴安,不守,水陆络绎,沿湘而北,廿日,至全州城下。
清知州曹燮培先已截江乘城,太平军至,不得过,悉众攻围,血战十一日,
穴地轰城克之,斩燮培。太平军之穴地攻城,自此始。
五月初一日,弃全州,沿湘北上,至蓑衣渡,清江忠源、和春截江邀之,太
平军失地利,战颇不利,南王于攻全州时被伤,至是,伤发而薨,一军夺气。乃
急变计,五月初三日,尽焚舟只,全军渡湘而东,道东水关,越黄华山隘,间道
奔永州。清师逐之,颇得辎重家口,而精锐失亡无多,清人弹冠相庆,乃以大捷
上达,江忠源自此名噪天下。然天国军势虽不甚挫折,而先机顿失,入湘之举,
主客势易也。
是日,自水西桥进取永州,时潇水大发,清湖南提督鲍起豹先至,撤浮桥舟
只,焚对岸民居,严阵以待之。太平军至,阻水不得过,李能通等导之,遂解围
向西南,克双牌,逼道州,初九日,进至庄水铺,距城四十里耳。
守道州者前湖南提督余万清,自全州移营至,麾下才五百人。闻警仓猝,知
不能敌,乃开西门遁江华,是日,道州克。
太平军自出永安州,久战疲敝,不得休息,至道州,不得食已三日。而湘南
素为天地会渊薮,四乡聚义者在在有之,闻天王大军至,皆大奋,初,天王、南
王立军制,杂诸县会众以为军旅卒伍,欲以习指麾,便号令者也,至是乃专设道
州大旗,以徕新附之众,惟不得拜邪神及违天条军令,余皆听自便,于是会党饥
民来投者如市,军势复振。
六月十三日,赛尚阿抵永州,诸镇清军,兼道来援,至城下者二万余,道州
东、南、北三道绝,惟西线可通。
大军离乡久,军中以前途为忧,颇有安土重迁,倡言欲由灌阳归粤西者。东
王奋然曰:“已骑虎背,岂容复有顾恋?”以湖南鱼米之乡,力主取而据之,以
图大计,天王颌之,自是归广西之议渐息。六月廿日,罗大纲轻骑克江华,廿五
日,克永明,分兵守之,以为道州倚角,得天地会周法贵、朱红等臂助也。
廿一日,清两广总督叶名琛陷罗定罗镜墟,凌十八战死。凌十八自郁林州败
回,复据罗镜墟死守,清人以大军围攻,久不能克,墟中余众不过百人,斗志愈
炽,诵经之声,闻于敌营,清吏相顾失色,至是终饥疲不能支,一军皆覆。
七月初六日,弃江华,永明,次日夜,全军弃道州,自四眼桥小径经水打铺
南折下灌,旋东向,初八日,克嘉禾县。清将和春受命堵截,不敢遏,与太平军
旌旗相去百十里,不敢行,行则尾之,是故天王大军从容转进,一无滞碍。
十一日,克桂阳州,清知州李启诏遁樟树圩,惊怖自溺。十四日,和春踵至,
东王逆战大破之,逐北廿余里。是日,克郴州,夜四更,弃桂阳州,全军入于郴。
郴州会党亦燔,行招军,众至五万余,能战者亦不下万人。
道、郴多矿徒,善掘地道,天王、东王乃立土营,矿徒应募者皆归之,设指
挥一员以统之,事后克武昌、金陵,威震东南,皆此辈功也。
西王闻长沙城虚,谋间道以轻兵潜袭取之,请于天王,从之。廿三日,会党
导之,督曾水源、林凤翔、李来方出郴州,是日,克永兴,斩知县温德宣,天王
自郴分兵守之。
廿八日,西王克安仁,卅日,克攸县,次日,弃安仁、攸县,进克茶陵州,
八月初八日,克醴陵,旋进长沙石马铺,败斩清援师陕西西安镇总兵福诚等,进
扑长沙南门、小西门不克,置炮妙高峰以攻城,清巡抚骆秉章等坚守不下,西王
督战南门,中炮重伤,曾水源等具禀郴州求援。
时天王等在郴、永,与和春等相持,得报大惊,廿二日,弃郴州,赴永兴,
廿四日,弃永兴,仍蹈西王故径,走安仁、茶陵州、攸县、醴陵,九月初二日,
抵长沙城下。
然清军已辐,城内两巡抚,一帮办,两提督,城外十总兵,兵勇三万余,未
几更增至五万人,而太平军众寡势单,惟据城南一隅,不能合围,且蔡公坟要地
复为江忠源抢据,争之,不得下。与战,复不能胜,形势渐窘,屡穴地攻城,凡
轰倒城垣四次,清军死拒,皆不得入,幸翼王西渡湘,据水陆洲、龙回潭,掠西
安秋粮以给军,立垒河西,以为倚角,大军乃得不困。
然仰攻坚城久,不能克,师老兵疲,势不能久持,且粮虽不乏,油盐为艰。
天王患之,十月廿五日,造作玉玺,诈为天授,示诸三军,皆踊跃欢呼万岁,复
编封有功,士心大振。天王乘之,廿七日,乘雨撤围,自龙回潭渡湘而西,拟自
宁乡、益阳沿洞庭趋常德,进取河南为业。
长沙之役,前后凡八十一日,斩清师总兵以下数千,功败垂成者四次,而终
不能克,越明年,曾国藩湘军起于湘乡,而左宗棠是时方为举人,赞巡抚张亮基
幕府,是时乃在围城中,此数人后皆天国劲敌,安庆天京之破,康王梁王之覆,
皆此辈力,长沙之不破,殆天意也。
城中清吏闻敌退,且愕且惧,无敢言贺,向荣惑于疑兵,饬东岸诸军尽赴湘
潭,以是太平军从容走宁乡,一无阻埂,廿八日,克之。
卅日未刻,进至益阳南岸,守卒皆溃,士民焚香执花,开城延入,清军踵至,
次日,东王分三路迎战于陆贾山,大破之,斩副将纪冠军。
时民舟数百,阻兵火,泊资江上,太平军至,皆为所得,东王以水路既通,
乃变天王计,全军出临资口,欲取岳州,顺流窥武昌省垣。
十一月初二日,弃益阳,初五日,至临资口,清湖北巡抚常大淳于湖底设桩
阻之,上帝会徒巴陵晏仲武应募渔勇,尽得其实,遣使告于东王,及至,募土民
数千帮拆河内卡桩,一日而通,遂长驱而向土星港,次日,克之,长驱而向岳州,
清师仓猝不为备,守卒裁八十余,提督博勒公武不战而遁,初十日,克岳州。
岳州水陆辐辏,素称富足,既克,募兵得数万人,获吴三桂窖藏炮火及得健
马无计,编立马队,传檄两省,军威大振。
太平军于岳州城下得船五千,悉编入营伍,以祁阳人唐正财为典水匠统之,
自是行军,老弱妇孺,辎重军需,悉在舟中,阵前皆战士,军锋愈不可当矣。
十四日,弃岳州,水陆入于鄂。
十六日,别部克蒲蕲,斩知县周和祥,水师抵汉阳城下。十九日,陆师偪武
昌东门。
十七日,检点黄玉琨、指挥李来方、林凤翔、罗大纲等克汉阳府,斩副将朱
翰、参将长庆、知府董振铎。
廿一日,清向荣援师至武昌城下,营于长虹桥;以翼王督精兵御之,复命唐
正财跨江构浮桥两座,以通南北联络,兼断武昌运道,城中望之,无不夺气。
廿六日,克汉口镇,天王、东王登岸,天王驻跸汉口关帝庙,旋铸金玺金龙
头,遍封文武有功者。
十二月初九日晨,以地雷轰塌文昌门城垣廿余丈,诸军踊跃以入,遂克武昌
府,斩清湖北巡抚常大淳、提督双福、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学政冯培元、
河北镇总兵常禄、郧阳镇总兵王锦绣以下文武百余人。天国之克省城,自武昌始。
既入城,命城民皆拜上帝,又令全城别男行女行,设女馆,立广西妇女为女
官以掌之,未几,复立老人馆以寓耆龄者,立能人馆以处残疾。设圣库于武昌长
街,凡公私金帛谷米,咸入圣库,每馆日发油一杯,人各谷米三合以为生。天国
之立圣库,严男女别,肇于金田团营,而用诸城民众庶,自此始。
十四日,天王入武昌,驻跸清湖北巡抚衙门。次日,诏立进贡公所,纳民间
进贡,贡者给以执照,许太平时议叙。
是岁,复撰《颁行诏书》,辑东王、西王三诰谕成帧也;《太平诏书》,系
天王三《原道》及《百正歌》合编;《天父下凡诏书》,录天父永安州审周锡能
事始末,及《太平诏书》,撰成,旨准颁行。
十七日,克黄州、武昌县;东王以入营者众,奏分十军为卅军,自中一军至
左六军止,复立水营五军,土营一军,诏从之;复患军裕不充,乃悉藩库及粮盐
诸道府库军需钱粮,及城中大小官绅私产,咸入圣库,分遣将士入富户之室大搜
金宝,号曰打太平先锋,非官绅之家者咸给借票一纸,谕以成功即还。
十九日,尽搬黄州、武昌县府库银钱谷米入武昌省垣,弃二城不守。
卅日,岁除,天王选妃于武昌阅马厂,入选者六十余,送天王寓目,或纳或
送还,自是后宫妃嫔,增至五十人。
癸好三年春,正月,初一日,朝会于武昌,集百官,仪仗受贺。
武昌居天下之中,四达之地,清君臣惶恐,皆不知长毛之所趋。而天国君臣,
亦议论不一,有欲溯峡江入蜀者,有将逆汉水取荆襄者,东王利江南财赋,欲浮
江顺流,东下取之,而天王以奉天诛妖,为天下主,不能舍僭号者不时讨,力疾
欲迳上河南,都洛、汴,以直窥燕京,重违东王之意,不欲显言,乃暗唆女将卞
三娘倡言之,与东王等争论久,不能决。东王不得已,乃托天父下凡,命全军东,
众人自天王以下皆唯唯,卞三娘愤懑,自引所部归粤西,不知所终。
初七日,东王率百官登天王第请行,诏从之,弃武昌、汉口、汉阳,悉驱市
人入营,城民奔避不及者皆踉跄随行,武昌遂为空城。
时胡以晄、林凤翔、李开方等将陆师,诸王及秦日纲、罗大纲、赖汉英等将
水师,天王御金龙大舟,列钲鼓,张黄帜,万舟拥护,水陆众号五十万,帆樯蔽
江而下,沿江郡县,望之无不夺气。
初九日,翼王克黄州;十一日,先锋春官正丞相胡以晄克蕲水,别部取黄石,
皆不守。清钦差大臣两江总督陆建瀛、江西巡抚张芾垒于老鼠峡以邀之。
十三日,大战于老鼠峡,清师大溃,恩长战死,浮尸下游,武穴等诸戍望之
夺气,皆无固志,望旗辄奔溃。十六日,克九江府,张芾自瑞昌走南昌,陆建瀛
东遁,过安庆,不敢登岸,函告巡抚蒋文庆,嘱坚守而已,归金陵,遣队戍东西
梁山,不敢复言攻战矣。向荣踵及天王大队,与战,败于官牌峡,亦畏势,不敢
逼。
十八日,弃九江府,过湖口;廿一日,克彭泽县,旋弃之。
廿二日,翼王克安庆,清巡抚蒋文庆自尽,总兵王鹏飞溃桐城。别部克望江
县,斩知县卫君选。是日,胡以晄陆师克蕲州,旋东与水师合。
廿三日,弃安庆而东,次日,翼王克池州府;廿六日,克铜陵县。
廿八日,天王诏内外臣工言别男女,外言不得入内宫,臣下不得称及后宫姓
名位次,不得窥后宫面,不得传后宫声,不得已而言及,惟许称娘娘二字而已。
自是天朝后妃名号多不录,开辟以来,未之有也。
卅日,翼王克芜湖,次日,弃芜湖,克东梁山,斩清福山镇总兵陈胜元。
二月初二日,克太平府,以府名太平,未之入;克和州。
二月初一日,克江宁镇,金陵东南门户,于是洞开矣;初二日,李开方陆师
进薄金陵聚宝门下,初七日,东王督大队皆至,水师自上河泊至下关七里洲,陆
师列阵亘数十里,军容整肃,城上望之,一片红头黄帜,无不气夺。
自武昌至金陵,千八百里,卅日而至,盖老弱妇孺,皆在舟中,陆行将士疲
者,亦轮替入舟小憩,故将士勇锐,所向无前,且天王、东王遍诏谕全军,曰取
金陵为小天堂,立万世基业,三军皆振奋,略城堡,舍要害,兵不留行,日行六
十里,以是迅捷乃至乎此。
十四日,城破,斩两江总督、钦差大臣陆建瀛,前广西巡抚邹鸣鹤、江南提
督福珠洪阿、代理布政使江南盐巡道涂文均、总兵程三光等。江宁将军祥厚督旗
营据满城不下,满城,故明宫城也。
十五日,满城下,清钦差大臣江宁将军祥厚、副都统霍隆武、协领增福、佐
领海明以下驻防八旗男妇壮弱二万余人死城中,几无幸免者。
太平军既入城,命逐户搜拿清朝兵将、八旗满人、在籍官绅及顶戴靴帽朝珠
印书等类,呼曰搜妖,余无所犯,号令整肃,兵将无令,不得擅入民宅,城民渐
安之,未几,命全城男女分馆,百工归行,立女馆、老人馆、诸匠营等统之,以
廿五人为一营,男曰新兄弟,女曰新姊妹,虽夫妇不得相见。
廿三日,东王入城,命李来方、林凤翔、罗大纲、曾立昌、吴如孝等二万余
人东略地。
廿四日,天王盛陈仪卫,入于金陵,自是迄于崩,未尝出此十三门焉。旋诏
改江宁府为天京,修清两将总督衙门为天朝宫殿,立为天朝都城,遣使四出,遍
告于中外。
既都金陵,遍封有功者,增将军额至百人,六官丞相及检点、指挥额缺者,
次第补授,废御林侍卫,改立节气、月将、月令诸侍卫,增陆师为九十五军,自
中一军至左十九军止,扩水营为九军,土营为二军,然当封者多,官额不足,乃
设恩赏虚衔,自丞相以下皆有恩名,而实无所用事,酬庸而已。复设职同官,以
充诸司百僚,自职同检点至职同两司马止,无职同丞相者。
廿六日,向荣踵至,扑紫金山不能克,营于城东孝陵卫,号江南大营,去城
不过廿余里,炮声鼓角相闻,东王本欲徇下江南,至是大惊,遂寝其谋,于紫金
山第三峰及富贵山下龙脖子分立天堡、地保二城以抗衡之。
是日,罗大纲、吴如孝克镇江府,清江苏巡抚杨文定走江阴,京口副都统文
艺走丹阳;李来方、林凤翔克仪征,次日,克扬州府,斩副将朱占鳌,漕督杨殿
邦、两淮盐运使刘良驹等遁高邮。诏以罗大纲守镇江,李来方、林凤翔守扬州,
黎振晖守瓜洲,黄德生守仪征,皆号钦差大臣,天国统兵佐将号钦差大臣始此。
未几,以吴如孝代黎振晖,黄德生谋叛,诛之。
是日,春官副丞相吉文元渡江克浦口,进迫六合;卅日,复为清直隶提督陈
金绶、候补四品京堂胜保所陷。
是月,清帝诏以琦善为钦差大臣,以陈金绶为帮办军务,并内阁学士胜保、
左副都御史雷以諴等,合马步军万七千余,营于扬州城外雷塘集、帽儿墩,号江
北大营。时强敌环伺,天国兵力不敷,复谋抽兵扫北,乃弃七桥瓮、紫金山诸垒,
筑土城于下关东、西,号三关,且于十三门外各筑高垒,以防冲突。
四月初八日,诏以天官副丞相林凤翔、地官正丞相李来方、春官副丞相吉文
元锐卒九军二万人扫北,谋直趋燕京,以覆清祚。复命殿左三检点朱锡琨、殿左
七指挥许宗扬、殿右十六指挥黄益芸等督左右五军为殿,发天京。
十一日,许宗扬、林绍璋等自六合败回。锡琨、益芸等渡江北进,失道走六
合,夜宿营城下,为清六合知县温绍原所乘,纵火焚其火药库,大败,益芸焚死,
锡琨引别部北走滁州,后与林、李、吉等合,余众遁归天京,遂不复北。
廿三日,英使文翰来聘,命舰长费士班缮书,叙约章,言中立,且询攻苏南、
上海之期也,翻译密迪乐携入城,以晤当道。天王、东王等咸不解其意,以西洋
人同道也,命北王、翼王与晤,旋赐诏抚慰之,文翰以诏书有来朝进贡等字样,
不纳,报以《南京条约》录副,复叙中立之意,天国遣检点赖姓与晤,以释其憾。
文翰本拟亲谒东王,以礼仪之嫌未果,致书婉谢而已。诏命东王复书,答以
天下一家,皆拜上帝,外人来华贸易,皆从自便,惟禁绝鸦片等害人之物云云,
意甚殷勤,属望西人念同教之谊为助而已。复赠以天国印书数卷。
天王虽敦睦好,而自以上帝次子,万邦万国之主,颇以藩属视西洋诸国,文
翰览之,不悦,已行,复驶还,贻书言及,语颇凌厉,至以道光岁兵轮炮火为胁。
时天京虽立,天王犹欲往河南,东王患之,而重违其意,未几,假天父下凡
阻之。东王恐天王不悦,朝臣异言,乃集朝中文臣黄再兴曾钊扬以下四十一人,
著《建天京于金陵论》,书成,奏天王旨准,颁行天下,由是迁都之议渐息,外
人不知者,或以为都江南,天王之意,实非也。
天京城民既皆入营,男妇隔绝,家室尽空,复以万物皆天父赐来,不用钱买,
谕百工归衙,禁绝贸易,久之,内外皆不以为便;天王复颁《待百姓条例》于城
中,曰不要钱粮,而天下万物,皆天王所有,每岁大口一石、小口五斗口粮外,
一切皆解圣库,百姓皆鼎沸,曰当我家资,离我骨肉,财务为之一空,妻孥忽然
尽散,莫此为甚。四月,东王、西王联衔诰谕于通衢,谕士农工商,各安其业,
渐开互市北门桥,旋移南门外等凡六处,号买卖街;而城中贸易禁绝也如故。
十一日,林、李、吉克滁州,十三日,克临淮关,廿三日,克凤阳府,与朱
锡琨合,廿八日,克怀远县,所下城池,皆弃而不留戍。
天王发自武昌也,尝命叶师帅赉书广州,邀罗孝全入朝,廿五日,书至,孝
全启程往天京,至上海,阻兵不得过,乃还。
时天京坐困,军裕浩繁,谋略地取粮于上游,廿九日,命春官正丞相胡以晄、
夏官副丞相赖汉英等,统舟千余、将卒数千人西征,旋下东西梁山、裕溪口,自
后凡西征所获郡县,皆立乡官,留兵守之。汉英,天王姐夫也。
是月,江淮数省地震,天王以为瑞,诏告天下,曰“地转实为新地兆,天旋
永立新天朝”,强敌近在肘腋,乃称一统太平。
天王以信实上帝,斥古今图书皆为妖言,得书悉焚以火,藏者读者皆抵罪,
由是大军过处,书籍几无孑遗。至天京,复删已作《原道觉世训》等引述经史古
人言语姓名几尽,《百正歌》至全篇删尽而后已,东王虽不学,幕中多读书人,
雅不以为然,常切谏之,天王不从,是月,托天父下凡,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
谓道,及事父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尚非妖言,未便一概全废,天王重伤其
意,乃诏立删书衙,曰删古书而后准读也。所删盖古今帝王尊号及鬼神祭祀之语,
复改诗经为诗韵,字典为字说,说文为其文,然天王虽诏立此衙,中心实不欲留
古书,东王虽奉诏,复不欲删书,是以衙虽立而事废,终天国之世,删书而后旨
准梓行者,《武略书》一卷而已。
五月初二日,林、李、吉、朱克蒙城县,斩清知县宋维屏。
初五日,胡以晄、赖汉英、曾天养等克池州,旋西上,围安庆,次日,克之。
以晄留皖略地,汉英、天养等西上。是日,扫北军克亳州,斩知州孙椿。
初九日,赖汉英、曾天养入赣,克彭泽县;扫北军入河南省,克归德府,次
日,败河南巡抚陆应谷于宋集,林、李、吉、朱等乘胜,十一日,克宁陵;次日,
克睢州。
约是月,天王子天曾诞,诏军民讳曾字,以是曾水源、曾锦发、曾天养等悉
易姓永氏;天曾旋夭折,废曾字不复讳,诸易姓者复姓曾氏。
十四日,赖汉英克湖口县。
是月,扫北军克杞县、陈留,围开封,不下,旋解围西上,将觅渡,过黄河。
十八日,南康府民人缚清知府恭安、知县罗云锦于赖汉英军前,遂克南康,
进围南昌省城。郡民缚献长吏,自此始。
十九日,扫北军克中牟、郑州县、荥阳,廿二日,克巩县,得洛河煤艇,次
日,渡河而北,廿六日,克汜水县,廿七日,克温县,六月初三日,围怀庆府。
以西征兵单,六月,诏以国宗石祥祯、韦俊、石镇仑等往援之,国宗者,天
王及诸王兄弟子侄行,昆仲曰国宗,侄辈曰国相,既领命出京,则悉号国宗云,
将兵者更加提督军务衔,余为闲散国宗,能军用事者如韦俊,其权与秦日纲、胡
以晄侔,余辈则或视丞相、或视检点比肩而不一。
时立国既久,官职粗备,而新官莅任,委状告身,一应俱无,惟榜列姓名,
悬诸朝门而已。六月,北王拟官凭式样成,呈东王,东王奏上,诏准,自是大小
官员皆有凭,号官执照,中钤东王印,骑缝钤北王印,半钤照上,半钤底簿。未
几,复奏行将凭之制,凡天国命将出师,领兵者皆号为佐将,颁东王将凭一张,
黄洋绉所制,上钤双印,佐将据此,可先斩后奏,若无此凭而擅杀人者抵罪。
是月,城中讹言有奸细混入,众心惶惶,谣言四起,北王与东王议,乃立门
牌之制,牌以白纸尺幅张门上,榜列阖家阖馆姓名年岁人数,虽贵至天官正丞相
秦日纲不免,无门牌及牌上无名者,一经查出,即行抵罪,此保甲遗制,所以严
门户,防奸回也,于是谣言渐息,此制行之有效,故终天国之世,在在奉行之,
复推求敷衍,而更有店牌、船牌等制。
时已有朝会之制,而天王自贵重,不欲见外臣,东王亦利自专,不欲令诸将
见之,乃诏曰垂拱而制,非大喜庆不朝,朝则自天官丞相以下咸俯首跪拜如仪,
礼成而退,无一言及于军政。军政要事,惟诸王乃能面奏之。诸王朝天王,东王
立陛下,称弟,北、翼二王跪陛下,亦称弟,他官偶有奏事得入陛见者,俯伏陛
下,称臣。一应章奏,惟请安、谢恩诸事,群臣可具本迳达,奏事须禀诸王代转,
否则天王不阅。天王深居简出,不喜见外臣,常曰“勤理天事,便是朝见”;诸
王奏事,辄朱批于奏尾,称御照,而寥寥无多言,每惟批“旨准”二字而已。
本月得冶师十二,封铸钱匠四人,职同指挥,使铸钱,号天国圣宝,而不谙
故事,所铸参差,有不辨肉好周郭者,迨计议渐精,乃鼓铸而遍行天下,其钱有
金、银、铜三等,文曰太平天国,或太平圣宝,或天国圣宝,国字从王不从或,
取人王中央之意也。其大小花钱,备极精制,至今宝之。
约是月,诸王献铜尺,以十六寸为尺,而长于清制七分,诏颁行境内。
是月,北王奏立门牌,诏从之,所以防奸回之窥伺也。门牌之制,牌以白纸
尺幅张门上,榜列阖家阖馆姓名年岁人数,虽贵至天官正丞相秦日纲不免,无门
牌及牌上无名者,一经查出,即行抵罪。此制行之有效,故终天国之世,在在奉
行之,复推求敷衍,而更有店牌、船牌等制云。
天王生长两粤,素疾鸦片之害,己酉岁,已赋诗殷殷,诫人勿吸洋烟,曰烟
枪即铳枪,自打自受伤,多少英雄汉,弹死在高床;既登极,至天京,复下诏劝
人戒烟,曰戒烟病死甚诛死,脱鬼成人到底高,而积弊已久,竟不能尽绝,遂峻
其法,吸食洋烟者概斩不留。
天王复恶烟酒诸项,诏黄烟水酒一概禁绝,违者斩首不留,而嗜者众,究不
能遍查,军中乃有造作隐语,呼烟筒曰长龙,旱烟曰红粉,酒曰潮水,以瞒上下
耳目者,东王及主刑名者黄玉琨等亦雅不以为然,凡获犯此禁者,酌情枷号杖责
有差而已,不尽依天王之法。
时军务倥偬,重军法而轻文吏,将兵在外者,虽卑至师旅帅,动辄榜谕通衢,
罗列条文,号为天法,诛求深刻,依者鲜不失入者。有识者患之,遂奏立刑名章
程,先命陈承镕主之,五月,复易以夏官正丞相黄玉琨,凡大辟以上,玉琨书禀
东王,东王偕北王、翼王奏上,天王御照可奏,乃交翼殿刑部施行。然天国刑律
苛严操切,无徒刑,有罪者非杖辄死,复有点天灯、煲糯米诸刑,军民泱泱,咸
以为不便;又,避讳烦苛,以王者当尊,命姓王者悉改黄姓,不则汪姓,虽赐谷
王盛均父子叔侄不能免,宗族外,禁洪姓,姓者悉改童氏,亘古以来,未之有也。
是岁,天王诏惟耶稣可称大哥,误呼长兄为大哥者,概斩不留,刑狱之滥,一至
于斯。
林凤翔等之北渡河也,后队四千余人为追师所及,不得渡,遂南归,初四日,
破新郑,弃而南,十一日,克遂平,旋入鄂,廿七日,合捻众,下黄安。
是月,清始行厘金,帮办江北军务雷以諴从幕客钱江议,奏试行于扬州仙女
庙大营也。厘金者,设卡抽捐行座商,以裕军需也,军兴以来,清人每患军费之
不充,至是大得周旋,然此举流毒商贾,肆毒市井,民间为之凋敝,且督抚大员,
自此皆握财权,制军经制,咸不仰于有司,近世军阀之兴,实滥觞乎此也。
七月初一日,曾天养克江西丰城,初三日,克瑞州府,斩知县胡光辅。
初六日,扫北南归之众自湖北罗田入于皖,克英山,次日,克太湖,与春官
正丞相胡以晄合。
十四日,曾天养克饶州府,斩知县沈延庆;廿四日,克乐平县,清知县李仁
元举家自焚。
东王渐专擅,天王雅不悦,是月,天父下凡,诏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
忠”,盖所以辑睦之耳。
是月,东王罹病,目疾甚。东王之病,百务操劳,事必躬亲,复不能戒声色
之好,枕席之欢,以至于此也,天王闻而忧,赋诗诫以节欲惜身,然终不能悛,
后一目竟眇。
林、李、吉、朱之围怀庆府也,内攻坚城,外御援敌,清钦差大臣、直隶总
督讷尔经额督诸省精锐二万余,与战久,不能胜,而怀庆知府余炳焘,河内县令
裘宝庸并为能吏,坚守不下,扫北军意在燕京,不欲久攻,睹清师大集,乃思变
计出困廿八日,解围去,越太行山小径而入于晋,清师数日乃知,畏其威势,不
敢逼。自围城至围解,凡五十五日。
卅一日,扫北军克山西垣曲,斩清河东道张锡藩,知县晏宗望。
八月初一日,小刀会周立春等克嘉定,初三日,刘丽川等克上海县,称义兴
公司,旋分兵略取青浦、南汇、川沙、宝山诸县厅,窥松江府、太仓州,小刀会,
天地会支派,萌自南洋者也。
初三日,扫北军克绛县,初四日,克曲沃县,初八日,克平阳府,次日,克
洪洞,山西大震。
初十日,东王寿诞,开东试,取进士及三鼎甲。时天王诏立天、东、北、翼
四试,皆于各王寿诞入闱,天王寿诞十二月初十日,翼王二月初一日,北王六月
廿日,皆不及,故首开东试。天试旋改十月初一日,以幼主生十月也。
十八日,曾天养克江西彭泽。
十九日,清以胜保代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御扫北军。是日,曾天养克安徽
东流。
赖汉英等围南昌九十三日不下,廿日,解围北去,是日,曾天养克安徽建德,
扫北军克山西潞城县。
廿一日,扫北军克潞城县,廿二日,克黎城,道太行山,复入武安、涉县以
窥直隶,廿五日,大破清已革钦差大臣讷尔经额于临洺关。是日,国宗石祥祯、
韦俊克九江府。
廿六日,扫北军克直隶沙河,斩知县玉衡;次日,克任县;是日,石祥祯、
韦俊克武穴,入于鄂;廿八日,扫北军克隆平,次日,克柏乡,卅日,克赵州。
秋,封天官正丞相秦日纲顶天侯,封侯始此。
九月初二日,扫北军克栾城,斩知县唐盛;次日,克藁城;是日,安徽守军
奏克巢县。
初四日,扫北军克晋州,斩知府杨云鳌;初五日,清帝诏以皇叔惠亲王绵愉
总理北京巡防事宜;初六日,克深州,斩知州陈希敬。
时讹言太平军游骑至定州之张登,燕京震恐,清帝于朝会对众痛哭,举子不
肯入闱,官绅往往告假而遁,市廛为之空,或云,咸丰欲北遁热河,业暗谕各省
输赋税于承德焉,史事微茫,不可详考也。初七日,清帝诏以绵愉为奉命大将军,
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分赐锐建刀,讷库尼素光刀,总统四将军,督
旗营察哈尔兵出屯京外,以备非常,次日,复命恭亲王奕訢参理京城巡防事务,
京城设巡防所,戒严。
捷报至天京,诏封李来方定胡侯,林凤翔靖胡侯,吉文元平胡侯,朱锡琨剿
胡侯,追封黄益芸灭胡侯。
天王以扫北军屡捷,以为清祚将尽,乃诏贬直隶省为罪隶省,曰俟天军克复,
方更名曰迁善省云。集朝内文臣著《贬妖穴为罪隶论》卅二篇,既成,旨准颁行。
复诏一切书籍盖玺乃许颁行阅读,非颁行诏书概称妖书,读者藏者皆抵罪,
命文臣撰《诏书盖玺颁行论》廿五篇,旨准颁行。
是岁,颁《天朝田亩制度》,云欲分天下田宅,免天下钱粮,无处不均匀,
无人不饱暖,而又谓万物皆上帝所有,每岁各户所得,除酌留口粮及五母鸡二母
猪外皆解圣库,婚丧嫁娶,官为操办,通天下皆一式云。
天王患宫室卑陋,屡欲经营,而土木百匠不充,不得逞其志,惟役诸匠营,
毁清康、乾二帝行宫及寺观,自清藩属至西华门,筑垣起栋,以为天朝宫殿而已。
天王本纪(3)
甲寅四年,春,正月,初一日,诏以夏官又正丞相曾立昌、冬官副丞相许宗
扬、夏官又副丞相陈仕保督十五军六、七千人北援林凤翔等。
初二日,林凤翔、李来方、吉文元、朱锡琨以孤军深入,众寡悬绝,且南人
不耐苦寒,弃静海、独流而南,次日,克河间府之东城,冰雪塞涂,泥泞满野,
僧格林沁等乘势追杀,死亡甚酷,是日,曾立昌等克桐城县,初五日,克舒城。
初九日,石祥祯、韦俊、曾天养等大破清湖广总督吴文镕于湖北堵城,文镕
赴水死;十一日,曾立昌等合溃勇李三闹克六安州。三闹本名凌云,故六安捻党,
应清廷招安,赴扬州军前效力,三汊河之败,江北大营诛汉将冯景尼以塞责,三
闹愤而哗变,引众归六安,复为捻,立昌等旋北去,三闹未之从,未几,为清吏
诱杀。
十三日,石祥祯、韦俊、曾天养等克汉阳府、汉口镇,旋分兵,曾天养北略
荆襄,石祥祯及春官又副丞相林绍璋督二万人入湖南,留韦俊围武昌;十五日,
曾立昌等克正阳关。
十七日,石祥祯、韦俊、曾天养等克金口,清湖北臬司唐树义坠江死;是日,
翼王分军自安庆渡江克祁门,斩知县唐治。
廿日,清在籍侍郎曾国藩于湖南衡州、湘潭造战船成,编立水师十营,陆师
五千人,悉仿前明戚继光成制,号为湘军,廿二日,国藩遍散《讨粤匪檄》,痛
诋天国“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农不能自耕以纳赋,商不能自给以取息,士
不能诵孔子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乃开辟以来
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泉”,号召士绅乡民悉为团练以讨之。羽
檄过处,势甚汹涌。
廿四日,石祥祯克湖南岳州府,是日,皖南奏克黟县,湖北克罗田县;廿六
日,曾立昌等进克蒙城,湖北奏克麻城廿七日,天父下凡,曰十三经阐发天情性
理者甚多,宣明齐家治国孝亲忠君之道,亦复不少,复言史书关乎人心世道,诏
皆不必废,盖以应曾国藩之肆谤也。而天王口虽惟惟,心实不然,故终天国之世,
言者自言,存者自存,废者自废而已。
廿九日,石祥祯、林绍璋克湖南湘阴,次日,湖北奏克孝感,斩知县李殿华,
曾立昌等进克河南永城。
卅一日,石祥祯克靖港,与湘军遇;扫北军以待援久不至,溃围而南,克献
县;是日,湖北奏克黄陂。
是月,东王偕北、翼王奏请议定职官及朝帽制度等项,诏悉从之。自此天朝
袍服制度乃定,天王每朝,辄冠角帽,纸骨裹金箔为之,号曰金冠,上缀双龙双
凤,帽额上绣满天星斗,下绣一统山河,中錾“天王”二字,衣黄缎袍,上绣九
团龙,书天王二字于胸前,下著九龙黄缎靴。东王以下至两司马,朝服以龙凤狮
虎多寡种类及黄、红诸色判尊卑阶级有差。其余称呼行文揖拜回避诸礼仪,悉载
《太平礼制》,而繁复琐屑,朝野未能尽遵,丞相以下,多有不能备朝服衣冠者。
是月命顶天侯秦日纲、检点张潮爵、梁立泰等节度皖省。先是,天朝宫殿甫
成而焚,天王颇泱泱,朝爵在皖,广募工匠解天京,东王等乃奏令伸后正侍卫张
维昆督以修造天朝宫殿及后林苑,诏从之,复增广其基,周遭扩至十余里,立数
丈黄墙二重,外曰太阳城,内曰金龙城,立金龙、真神诸殿,开天朝门于正南,
以黄绸十余丈悬书门墙曰“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准进,否则雪云中”
;前开御沟,飞三桥沟上,号曰五龙桥,盖以天王、幼主为二龙,合三桥共五也。
过桥一里立照壁,高阔各十余丈,中搭高台曰天父台,天王常偕东、北、翼三王
登台祭天,顶天侯秦日纲负幼主以从,每祭,归,必尽易新衣而焚其旧者。台两
侧立木牌楼二,左书天子万年,右书太平一统。宫殿初就,天王益深居简出,居
禁中,常易殿而寝处,虽至亲或莫测其所适也。
二月初三日,林凤翔、李来方、吉文元、朱锡琨克阜城,旋为僧格林沁、胜
保、崇恩等所围;是日,曾立昌等进至夏邑,次日,自丰工渡河而北。
初五日,石祥祯等克湖南宁乡,旋弃不守。
初十日,黄陂陷;次日,曾立昌等克江苏丰县;十三日,克山东金乡,僧格
林沁等分兵距之。
十五日,石祥祯、曾天养等弃岳州;次日,曾立昌等克巨野,斩知县朱运昌。
十七日,安徽奏克庐江县,曾立昌等克郓城县。次日,湖北奏克黄安县。
十八日,平胡侯吉文元阵亡于阜城城外;是日,湖北奏复麻城,斩清知县韩
宝昌。
廿一日,曾立昌等克阳谷县,次日,克莘县,廿三日,克冠县,斩知县傅士
珍;廿五日,围临清州,是日,清钦差大臣胜保自阜城南下距之。
是日,江西奏克武宁县,西贵舅吉志元复湖北孝感。
廿七日,湖北奏克监利;卅日,通城陷。
三月初一日,曾天养克湖北云梦;次日,合吉志元、张子朋等大破清署湖北
提督布克慎,克德安府;是日,石祥祯、林绍璋等复岳州。
初五日,右四军正典圣粮陈丕成自湖北云梦进克应城,丕成藤县人,年十九,
骁勇冠诸军;次日,木四将军李某克湖北应山县。
初七日,曾立昌等克临清州,是时也,林李在阜城,与临清南北不过二百许
里,军行数日可至,清人大恐,以为祸在旦夕而已。
初八日,应山县陷;次日,湖南奏克华容县。
初十日,曾天养克湖北随州;十四日,再复应山县。
曾立昌在临清州,众虽号七万,而南来老卒,不过五六千,新附之众,素无
纪律,非狡黠即犷悍,众十倍于旧部,旗色纷乱,器械杂陈,立昌等患之而无可
如何也。破城之后,新附者意在掳掠,而积功已尽焚府库,粮草器械,金宝火药,
一无所获,既不得志于囊中,复不满望于口腹,遂相率大哗,逾城而奔,立昌等
力微势单,不能约束,不得已,踉跄而从之,十七日,弃临清而南。胜保觉而逐
之,立昌与战胜,勉将士乘胜逐北,与林凤翔等合,众皆大哗不肯从,竟溃奔而
南。
十九日,林绍璋克湘潭,进据株洲逯口,窥长沙省城;次日,曾天养克湖北
安陆府。
廿二日,林绍璋水师败于湘潭,自是湘军遂为劲敌。
廿三日,石祥祯大破曾国藩水师于靖港,国藩赴水不死,战船被焚者三分一,
而同日林绍璋湘潭又大败,湘军乃复振。廿六日,湘潭陷,林绍璋遁靖港,走江
西;次日,曾天养进克荆门州。
卅日,扫北军弃阜城,东走东光之东西连镇,僧格林沁踵至,不得出,乃跨
运河为浮梁,筑垒守之。
《天朝田亩制度》虽颁行境内,而实不能行,天京米粮不继,众口嗷嗷,屡
颁吃粥之令,东王大患之,乃与北、翼二王登殿,谏暂废此法,于安徽、江西诸
省照旧交粮纳税,诏从之,自是粮荒稍解,交粮纳税之章,自此乃为天朝则例。
四月初一日,殿前丞相右十四检点魏超成自湖北崇阳通城进克江西武宁,斩
知府刘炽昌,超成上帝会耆宿,尝随凌十八攻郁林州者。次日,安徽含山县为清
安徽巡抚福济所陷。
初九日,黄安县为乡勇所陷,守将李三元死之。十二日,曾天养自湖北当阳
进克宜昌府,窥荆、襄、峡江;十八日,湖北监利陷。是日,皖南奏克太平府,
擒清安徽学政前兵部侍郎孙铭恩,槛送天京。
是月下浣,北援之冬官又副丞相许宗扬败归六安,曾立昌、陈仕保皆已战死,
士卒丧亡略尽,东王怒,奏收宗扬入东牢。
天王、东王患林凤翔等孤悬无援,是月,天王诏封秦日纲燕王,爵千岁,加
号霜师,称高天忠人,命将本部兵出皖北,复封胡以晄豫王,加号露师,称高天
直人,引部众继出豫南,为燕王声援。燕王至舒城杨家店,清福建提督秦定三邀
之,兵单不得过,复惮其行,乃奏称北路官兵甚多,不克前往,豫王守庐州诸属,
清兵勇及团练攻扰,日夜不休,布防不暇,竟未及出师,天王、东王不得已乃已,
自是扫北援绝。
廿一日,花旗国公使麦莲等来聘,欲觐东王,以争礼仪未果。是日,宜昌府
陷,曾天养东南走,旋克宜都、枝江等县。
廿二日,定胡侯李来方闻援师将至,选精骑六百三十余人溃围出,谋合援众
北救连镇。是日,湖北石首陷,湖南奏再克华容,斩知县宋昌期。
李来方自连镇出,走陵县,破恩县,始知曾立昌等之败,不得已,廿四日,
克高唐州守之,遣使往连镇告林凤翔,嘱突围,汇合南走,使皆不能至,二处悬
绝,以至于军覆。
廿六日,花旗国公使麦莲自天京西上至芜湖,旋东返上海。是日,陈丕成弃
湖北应城。
五月初三日,湖南奏克龙阳,初六日,曾天养克湖南澧州、安福,别部自龙
阳克常德府,斩知府景星、副将富勒敦。
是日,清六安知州茅念劬、举人李元华督团练陷州城,东王以豫王胡以晄督
节制之师坐守庐州,乃竟不能御乌合,怒,奏革以晄王爵,旋封护天豫,位在诸
侯上,豫爵始此。
初八日,湖南奏克桃源县;初十日,湖北京山县陷。
廿日,湖北安陆府陷。
廿一日,韦俊等克武昌城,斩湖北布政使岳兴阿、按察使曹懋坚、粮道李卿
谷等。东王调韦俊、石祥祯回天京,留国宗石凤魁守之,地官副丞相黄再兴为之
副。武昌之克也,陈丕成身率锐卒五百,绕梁子湖至城东,缒城而上,遍竖黄帜,
守卒惊溃,遂夺其门,东王以其为首功,奏天王,超擢十八指挥,未几复升三十
检点,天王亦嘉其奋勇,赐名曰玉成,自是渐膺寄任。
时军务浩繁,乃命翼王兼管西征军务,而总其成于东王。
廿二日,湘军道员胡林翼、游击周凤山等陷湖南桃源,常德等处守军皆逾洞
庭东走;次日,武宁亦陷。
廿四日,曾天养以桃源等地皆陷,已军孤悬无所依,乃禀翼王,自常德退集
岳州;次日,湖北潜江陷。
五月,英使麦华佗至天京,上东王三十问,询以基督教义及军情,复以火轮
煤炭为请,东王命翼王、黄玉琨闭户三日为答,廿五日,以书答之,且报以五十
问,曰天王天父次子,万国万方之主,命各国进贡,复询以天父须色衣装及天兄
子女等项,英使嗔目,不知所谓,复睹文中不允煤炭,乃悻然东。
卅日,广东天地会陈开克佛山,竖旗起事,何六、李文茂、周春、陈显良等
皆起响应,围广东省城,应者皆张红帜,号红军,称天德,倡反清复明之说,亦
引天京洪、杨为同志,移文羽檄,尝假天国名号以自雄。
六月初一日,天父下凡,诏新旧遗诏多有错记,不用出先,时旧遗诏已全刻,
新遗诏甫刻及半,以是悉停。
清人陷武宁而未守,太平军复据之,初七日,复陷;十二日,麻城陷,次日,
沔阳州陷。
约是月,以湖南军情急迫,命翼王往安庆督之,复命燕王踏看上游河道。
十八日,曾天养等弃岳州府,退守城陵矶。廿日,部分三路,水陆反攻,为
清将褚汝航、塔齐布等所败,退守临湘。
廿七日,安徽霍山、湖北孝感陷。
时天京分兵四出,精锐悉在上游,下游惟镇江、瓜洲而已,江南大营横陈其
间,号为长城,梗阻不通路径,所恃惟舟只往来。甲是月,清游击吴全美将广东
红单船五十只至焦山,红单船本商船,往来广东贸易,领以红单,故名之,船大
首坚,安炮二三十门,三面施放,天国水师多民舟,当者辄碎,燕王、北王等与
战,皆不利,红单船驶过天京,直上东、西梁山,天京粮道,为之梗阻。东王命
于夹江造大木簰,上列木柜为墙,内实以棉,前后用牛挽水轮运动以拒之,且调
善水战者罗大纲等来赴,全美不敢深入而反,东王复设拦江索于浦口、下关间以
备之,天京粮路复通,而镇江犹困,乃复造木簰,列楼橹城堞,排布枪炮,号为
龟船,载粮鞴往济之,往往为红单船所焚劫。天王、东王以冬官正丞相罗大纲宿
将,善水战,有威名,诏以大纲及地官又副丞相刘承芳屯芜湖、东西梁山以遏之。
是月,天京粮米将竭,诏计口取给,男日给半斤,女六两;复严肉禁,天王
日给肉十斤,东王至总制递减有差,总制一下惟赴先锋营充先锋者方得荤食也。
七月初四日,曾天养大破湘军水师于象骨港,斩湘军总兵陈辉龙、游击沙振
邦、水师总统褚汝航、同知夏銮,乘胜反攻岳州,初六日,猝遇清湖南提督塔齐
布湘军于城陵矶,天养当先冲阵,马蹶而陨,天养号飞将军,年逾六旬,善战得
士心,既亡,一军为之茹素六日,皆气夺,不敢战,国宗韦俊等激励将士,苦相
持十余日,不支而退湖北,自是不能复与湘军争湖南也。
初五日,魏超成及将军陈文金等再克江西武宁。
初十日,湖北天门厅陷,同日,江南高淳县陷;次日,湖北黄陂陷。
冬官正丞相罗大纲、天官正丞相曾水源自芜湖、天京复克高淳,破清师于东
坝,十六日,与江南大营翼长福兴战于毛公铺,不利,高淳复陷。
廿一日,清钦差大臣琦善卒于军中,廿八日,以前江宁将军托明阿代之督办
扬州、江北军务。卅日,湖北嘉鱼陷。
八月初一日,安徽太平府陷。
十九日,湖北罗田陷,次日,湖北崇阳为湘军塔齐布、罗泽南等陷;廿五日,
咸宁陷。
廿七日,原崇阳守将总制廖敬顺再克崇阳,斩知县吴振镛、钮芳津,守备黄
鹏程,次日,芜湖为清已革江南提督邓绍良所陷。
是月朔,湘军已辐武昌城下,而省中仍开乡试不辍,赴者千余,而以兴郭一
州为最多。
是月,以京粮更乏,诏放妇女无用者出城就食。
是月廿四日,天父下凡,诏许夫妇团聚,以群怨鼎沸不堪故也,未几,天王
诏设天朝婚娶官以主之,然王侯大员,辄挟权渔色,下陈姬妾以百计,末秩微员,
则发妻原配,或不可保,主婚娶者复恣性指配,至少夫老妇,老夫少妻者,不胜
枚举,皆托言天作,强以合之。
九月初三日,湘军曾国藩与提督塔齐布,知府罗泽南会商于金口,旋合荆州
军水陆迫武汉,三镇合围,守军拒战,多不利。
初九日,武汉三镇陷。先是,地官副丞相黄再兴以国宗石凤魁防务疏忽,屡
谏不从,飞书天京,请以殿左四十九指挥陈桂堂代之,未至,而城已不守,遂溃
围,再兴等退蕲、黄、田家镇、半壁山,东王亟命燕王主湖北军务,自九江疾趋
田家镇、半壁山防堵,伺隙规复武昌。调凤魁、再兴回京,诛之。是日,皖南建
德县为清道员徐荣、知县夏燮所陷。
初十日,国宗韦德玲再克芜湖。
十六日,安徽庐江县为清贡生吴廷香、吴长庆父子练勇所陷,监军任大纲被
擒。长庆,后与李鸿章起淮军者也。
廿日,陈玉成等东退,黄州府陷。次日,武昌县亦不守。
廿二日,江西武宁陷。
廿四日,天王第十九姬吴氏诞四子天明,先数月,第十二姬某诞三子天光,
诏中外皆具本称贺,称天光、天明王三殿下、王四殿下,渐长,封天光光王、天
明明王,皆呼曰永岁。
十月初六日,湘军罗泽南陷湖北兴郭州,育才官胡万智被执不屈死。育才官,
天王选天试进士为之,以训蒙诸王侯子弟之总角者也。
初十日,冬官正丞相罗大纲,殿左三十三指挥赖桂英,恩赏丞相罗琼树等自
安庆渡江再克建德县,斩知县王开贻;十二日,殿右三十二指挥孟文建收复庐江,
斩团首吴廷香,皆奉安庆翼王将令也。
十九日,燕王秦日纲、国宗韦俊、石镇仑、韦以德等与湘军三路大战于田家
镇、半壁山,大败,镇仑、以德及殿左四十九指挥黄凤歧、北殿承宣吉志元、将
军梁修仁、陈文金、陆练福等皆战死;廿三日,罗大纲克饶州府。
廿七日,燕王秦日纲等复与湘军水师参将杨载福、同知彭玉麟等大战于半壁
山,再败,拦江铁索悉为所断,狼狈东下黄梅。自武昌至田家镇,天朝水师舟只
被焚万计,以其多民船,大小参差,主者复不娴水战诸务故也,自是天国水营浸
衰。廿九日晨三更,殿右三十检点陈玉成、殿左卅一检点曾凤传等以田家镇失守,
弃蕲州,东退广济。
十一月初三日,太湖县陷;是日,湘军水师前队同知彭玉麟等进至九江,守
将殿右十二检点林启荣坚守,不能下。
初七日,殿左廿一检点覃炳贤、军帅张冠鼎复太湖县。冠鼎,太湖文生投军
自效者也。
十二日,陈玉成等弃广济,退黄梅,与燕王合。
十九日,黄梅为湘军所陷,燕王等退宿松、太湖。旋召燕王反,革爵入天牢,
命翼王代掌三江两湖军务,镇九江。
廿四日,安徽英山县为团练所陷;廿六日,覃炳贤自太湖复英山。
是月,清钦差大臣督办直隶军务胜保奏请将厘捐办法推行各省。自是厘金陋
政,流毒全国数十载,至乎民国兴而流毒未央也。
廿七日,罗大纲等与湘军战不利,弃新城县,退湖口,新城县即小池口,天
国所新设之县志也。次日,湘军曾国藩进驻九江城外。
十二月,翼王亲督诸将,大战湘军曾国藩等与九江、湖口,廿四日,翼王、
冬官正丞相罗大纲、黄文金、林启荣等计诱湘军舢板入鄱阳湖,设卡湖口,断其
出路,湘军长龙、快蟹隔绝外江,皆不能战,舢板困于内湖,宿营无着,乃大窘。
甲寅岁复刻颁诏书多帧,曰《天理要论》,英吉利传教士麦都思所撰,天国
截取其前八章以为诏书,颁行境内;曰《天情道理书》,东王命侯、相等撰,以
慰勉将士军民认实天情立志顶天报国者也;曰《御制千字诏》,天王亲撰,仿《
千字文》体制,叙天父天兄神迹及金田起义以来事迹以训蒙者。复改《太平诏书
》所录《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歌训字皆为诏。
廿八日,安徽含山为清编修李鸿章团练所陷,总制罗绣新死之。
廿九日,韦俊、陈玉成等复黄梅县。
乙荣五年,春,正月,初一日,翼王自户口分兵克江西都昌。
正月初七日,翼王、大纲等复乘月黑弥漫,袭攻湘军外江大舟,焚战船百余,
夺曾国藩座舟及清帝所颁玉扳指,文案册牍,为之一空,国藩愤懑投水,为人所
救,轻舟避入罗泽南陆营,外江水师,自是瓦解,江右战局,乃为一新。
十三日,陈玉成复蕲州,败清湖广总督杨霈。
是日,清江苏巡抚吉尔杭阿得法兰西兵之助,陷小刀会上海县城,大明国统
理政教招讨大元帅刘丽川溃围至城东漕河泾,呼渡猝遇伏,力战而陨,部将李仙
云、徐耀、周秀英等皆死,副元帅陈阿林走南洋,将军潘起亮走镇江,投天国。
刘丽川之克上海也,分兵取松江诸属县,进窥苏州,旋败,周立春战死,乃奉表
天京称臣,改国号曰大明太平天国,属所善洋商赉表及宝剑一口乘火轮船赴天京,
复遣细作奉表陆行,二表皆为清人所截,不能至。有李闻风者,天京遣之沪上,
以为耳目者也,间道奏闻,而曰小刀会诸首要皆嗜鸦片,复不能信实上帝,故天
王以下皆不以为纯臣。清军合西洋人围上海,攻围十余月,丽川屡求救,皆不应。
镇江守将罗大纲,故三合会众,以同志之义,慨然造皮蓬小艇数百,将浮江下驶
以赴之,未及行,芜湖告急,东王调其西上,上海自是援绝,会内复分闽、广二
党,不相下,闽人副元帅林阿福等乘海舟遁去,丽川等势益窘,然仍坚守县垣不
下,清人及法兰西军屡为所败,至是势不能支,头目粤人李绍熙等内应,城遂陷。
是日,西连镇陷,靖胡侯林凤翔退守东连镇,部众犹二千余。
十七日,夏官又副丞相曾锦谦、三十检点陈玉成复湖北黄州府,清湖广总督
杨霈退屯汉口。是日,曾国藩水师战船遇风大损,不得已退武汉,九江解围。
十九日,曾锦谦、陈玉成复汉阳府。曾国藩调胡林翼等援武昌。
卅一日,东连镇为清参赞大臣僧格林沁所陷,林凤翔被俘,槛送北京,凌迟
处死。是日,湖北蕲水陷。
清钦差大臣胜保以大军围李来方数百人于高唐州,久不下,屡为所败辱,二
月初四日,僧格林沁移营高唐州城外,奉清帝诏拿问胜保解京议罪,代掌其兵柄
以攻高唐。李来方睹僧王旗号,知连镇已陷,始谋突围南返。
初七日,国宗韦俊克湖北崇阳。
初十日,李来方弃高唐州,溃围出,僧格林沁逐之不舍,来方奔至高唐南四
十五里之茌平冯官屯,不得脱,据屯坚守以相拒。
十四日,东殿左五承宣胡鼎文、殿右八检点白晖怀复江西饶州府。鼎文广西
人,每出师,辄张冬官正丞相罗大纲旗号以助势。次日,湖北奏克天门县,旋弃
不守。
十六日,范汝杰克皖南休宁,斩督办团练鸿胪寺少卿孙日萱,汝杰于乙荣、
丙辰岁间威名著于皖南诸属,而官爵不著于史册,或曰,为殿右廿六检点也。
十九日,镇江守将殿左五检点吴如孝进克高资。是日,诏许前曾犯罪蒙赦者
一体夫妇团聚。
廿二日,胡鼎文克江西德兴。次日,范汝杰克皖南徽州府,次日,湖北奏克
汉川县。廿六日,陈玉成复应城。
廿七日,韦俊、陈玉成等复武昌府,斩清湖北巡抚陶恩培、武昌知府多山、
游击陶德寿,天国凡三克武昌,韦俊皆与役,鄂人呼曰“韦国宗三打武昌城”云,
旋与国宗洪仁政、丞相钟廷生、指挥古隆贤等留守,仁政,天王族兄也。是日,
复大冶。
廿九日,高资陷,吴如孝退守镇江。
卅日,陈玉成复湖北德安府,次日,复云梦厅。
三月初三日,清浙江兵犯徽州府,守将范汝杰与战不利,弃城走,次日,再
弃休宁县,入于赣东北,初十日,克婺源,窥光信府。
十二日,清以胡林翼署湖北巡抚,湘军大员为封疆大吏自林翼始。次日,范
汝杰克江西弋阳。
十八日,德安府陷;廿三日,秋官副丞相钟廷生复湖北通城,次日,婺源陷,
范汝杰走德兴,廿九日,克江西兴安。
卅日,湘军罗泽南、林福祥、李续宾等陷江西弋阳,次日,复陷兴安,守军
分走广信、德兴。
四月初五日,罗泽南陷江西广信府,守军弃城走,旋克玉山守之。是日,饶
州府陷,陈玉成复湖北德安府。
初六日,玉山守军弃城,走浙江常山,初八日,克开化县城,初十日,克遂
安,旋复退入皖南。太平军之入浙,自此始。
廿四日,冯官屯陷,李来方自投清营被擒,槛送北京,凌迟处死,扫北军覆,
自是天国不复能与清争河北,天王虽辄有扫北意,惟力不逮,扼腕长喟而已。是
日,陈玉成克随州,斩清西安将军扎拉芬于平林市。
廿五日,范汝杰自江西德兴复返皖南,次日,克祁门,廿八日,克休宁。是
日,湘军陷江西都昌,内湖水师粮道复通。
五月初五日,清帝褫湖广总督杨霈职,以官文代之,复命察哈尔都统西凌阿
督办荆襄防剿事宜。
初七日,陈玉成弃湖北随州,走保德安府。十五日,皖南范汝杰弃黟县,入
休宁。次日,江西奏克义宁州,斩知府叶济英、候选知州阳秉镛、州同蒋启华等。
十九日,蕲水守军进克安徽英山,清道员何桂珍及部将李兆受等皆溃,兆受
一作昭寿,诨名李秃子,河南固始人,素业捻而受抚者也。
廿二日,安徽休宁为清江南提督邓绍良所陷。次日,清胡林翼进据纸坊,武
昌复告警。诏翼王筹策救之。
五月、六月,天父下凡者再,赦逃人李得金、余世明等,复赦吸洋烟者林来
发,奴落监牢。时天王与东王嫌隙颇露,天王曰赦,东王往往杀之,曰杀,往往
赦之,乃至有东王登殿奏斩,天王旨准后复托天父口命赦之事。天王居禁中,于
庶务素不屑留意,日以批阅新旧遗诏为乐,又,性高简,不欲人睹天子之面,虽
立国久,希有朝会觐见之礼,国事悉委诸东王,以其卧病再,曰代世人赎病,加
号禾乃师赎病主,自是东王全衔为“劝慰师圣神风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
九千岁”,至死不改,中外瞠目以为东王僭妄,而不知实天王之加封者也。向荣
近在孝陵卫,自粤西至江南,与天国无日不战,竟彷徨不知洪秀全之有无。然天
王性烈,视庶务如无物,而素以君位为禁脔,其撰《幼学诗》,有生杀由天子,
诸人不得违之语,睹东王日跋扈,口虽惟惟,心浸忌之。
东王自恃功高,威福渐著,尝有燕第牧马人遇东王同庚叔府前,失不起立,
同庚叔怒,鞭之二百,送日纲,复送主刑名者卫国侯黄玉琨衙,求玉琨杖之,玉
琨以既鞭二百,于法已足,婉言劝免之,同庚叔大怒,立推倒玉琨几案,诉于东
王,东王命翼王执玉琨,玉琨愤懑辞职,日纲及朝内官领袖兴国侯陈承镕闻之,
亦俱辞职以相抗,东王益怒,杖日纲一百,承镕二百,玉琨三百,革玉琨侯爵,
降伍卒,玉琨投水自杀,遇救仅免,处牧马人五马分尸刑。然徐亦知诸人实无罪,
未几复奏封玉琨参天侯。其所以慑人者,非惟权势,实倚天父下凡,生杀予夺,
在乎一人之口,且烛人阴私,如在目前,故王侯以下皆股栗,所假借者,窥伺告
密之辈而已。时曾水源因事革职,司东王府笔札,与东殿吏部一尚书李寿春坐衙
口,有女官过而哂之曰:“东王若升天,尔们为官的都难了。”二人错愕不对,
亦不禀,东王知而不悦,六月廿八日夜,托天父下凡,锁二人下狱,卅日,罪以
逆天欺禾不禀,诛之。有参护黄仕珍,萧志胜者,失未速传国宗献金丹于东王,
亦坐诛。东王威福如此,天王以下皆浸畏而远之,厌而恨之,惟北王善韬晦,每
曰小弟肚肠嫩,求三兄教导,翼王诚悫敢言,不亲不疏,故二人独得信用。天王
知诸官怨东王,常潜加抚慰,冀收众心以为用。
是岁春,清六品衔湖北即补府经历县丞张德坚主撰《贼情汇纂》成,献诸曾
国藩。此书多采撷天国诏谕、文书、印书,采访逃人、获俘,于天国典章制度、
人物事迹,剖分缕细,颇称翔实,然叙天王事迹,犹以为广西桂平县思旺墟人,
复以为广东九头山朱九涛弟子,往来两粤贩易鸦片者也,后人不察,以讹传讹浸
久,纵《清史稿》亦从焉。迨民国王重民、刘半农、程演生、简又文诸先生游泰
西,发掘天国遗简,方得正本清源,距此已数十载矣。
六月初二日,清何桂珍再陷安徽英山县,赖李兆受众之力也。
初九日,清红单船吴全美等陷太平府,逼东梁山,诏冬官正丞相罗大纲,地
官又副丞相刘承芳等御之。十五日,湖北云梦厅陷,次日,应城陷。
是月,清与天国大战于芜湖,凡数易手,天国名将罗大纲、刘承芳等悉战死,
清军亦力竭引去,天京粮道,乃得畅通无阻。
皖北之蒙、亳,河南之固始、光山,地瘠多水旱灾,民风犷悍,有司素詈为
盗贼渊薮,盐枭、白棍,代代有之。道光岁,渐有村人聚众打降,号曰结捻,取
灯捻聚而不散义也,从出则为捻,居则为民,凡出,为首者分旗帜各圩,号曰大
趟主,从者领其帜,自备器械粮秣,号为装旗,呼啸数府县,勒赎府库,取给富
室,既归,按出力多寡分之,复为齐民也如故,清吏患之,或剿或抚,争议不绝,
诸捻亦叛降无定。癸好岁,天国定鼎天京,遣军扫北,捻众大盛,在在响应之,
皖北捻圩如林,然捻众志在剽掠,汲汲无大志,曾立昌临清之溃,皆由此辈饱掠
思归所致也。然捻势虽盛,类多乌合,不能抗大军,捻中有心计者咸忧之。缙绅
附从者复为之谋,六月,皖北诸捻大会于蒙、亳间之雉河集,推蒙城张老家人张
乐行为大汉盟主,分诸捻为黄、红、白、黑、蓝五大旗,以乐行及侯世维、龚得
树、苏天福、韩老万为大旗主,余捻或从诸大旗,或分立杂色杂花各旗而无统属,
自是捻势更盛,然诸旗自行其事也如故,乐行虽主盟,各趟主遇之,拱手而已,
号令不能行。故清与天国初皆易之。
扫北军之覆也,僧格林沁收编降众,号曰义勇,冯官屯既克,五月,多从钦
差大臣西凌阿赴湖北。义勇中类多长发老卒,不得已降之,而中心耿耿,日夜以
归国为念。七月,初八日,德安府太平军攻随州,义勇千总邢舆未、把总周春和
乘间悉引所部六百人献平林市来归。
十九日夜,天父下凡,三更,舆往天王宫殿,阃者惶惑,未亟启扉,天王出
迎稍缓,天父震怒,骂曰:“口甘久还不开朝门,真是该打。”天王觳觫,跪求
乃已,而天父实无要务,惟传又正月宫赖氏,嘱以选妃诸事而已。天王益不忿,
而待东王益加礼,侯相以下,颇多不平者。
廿日,湖北汉川陷,次日,武汉三镇守军与湘军彭玉麟等战,大败,汉口镇
陷,旋复之,战船将士,失亡甚多。
廿二日,江西义宁州为清宁绍台道罗泽南、南赣镇总兵刘开泰所陷。
清湖南提督塔齐布受命攻九江久,守将林启荣娴于防务,攻守自裕,清师师
老兵疲,久无寸功,塔齐布愤懑呕血,廿三日,暴病卒于九江城下。曾国藩旋以
广东罗定协副将周凤山代统其众,凤山谨厚因循,不善搏战,未几,水师宿将萧
捷三复战死湖口,江西湘军闻之气夺,自是九江晏安数载。天王诏以九江为江西
省治,升湖口县为九江郡。
八月初一日,回首杜文秀以清吏袒汉抑回,欺凌不堪,起兵克大理州,称总
统兵马大元帅,遥奉天国正朔,蓄发,开府置文武百官,檄文四境,所在响应,
威震迤南。文秀本姓杨,字云焕,号石香,从母姓杜氏,永昌府保山县板桥村回
民,本监生也。
初三日,湘军王錱、刘长佑等陷湖南东安,破朱洪英、胡有禄。朱、胡皆三
合会,素与罗大纲有旧,壬子八月起于南宁,后转战湘桂之交。二月,大纲致书
二人招之,二人喜,遂命所部皆蓄发,号昇平天国,洪英称镇南王,有禄称定南
王,分立五营,众至数万,四月,克东安守之,湘军攻围凡三月乃克,二人分走
全州、新宁,有禄旋被俘,送桂林,磔于市,洪英潜匿山林数十载,至同治年间
方为清吏俘杀,或曰,丙辰六月死永明,恐非其实。
是月初,湖北诸军屡胜湘军,胡林翼饷绌兵单,关防俱失,几大溃,部将都
司鲍超死战,乃得不全败。鲍超字春霆,四川奉节人,素寒微,目不识丁,湘军
大员多本籍,惟超乃得以外省寒士侧其间,自此役始也,旋受委募勇三千别为一
旅,号霆军。
八月初,清师陷铜陵,十四日,复之。次日,克繁昌。
十七日,除秦日纲名,带罪理事。未几,赐爵顶天燕,燕爵始此。时豫王胡
以晄亦以在庐州屡败,削去王爵,降封护天豫,从翼王西上督师,豫爵始此。
广东红兵屡攻省城不下,分途散去,陈荣、周春等入于湘,复入于赣;陈开、
李文茂、梁培友等入于桂,廿一日,克浔州府,旋改浔州府曰秀京,国号曰大成,
年号曰洪德,陈开自称镇南王,旋改平浔王,以李文茂为平靖王,梁培友为东平
王,蓄发易服,设局征粮,柳州、梧州诸属次第为所据,贵县黄鼎凤、容县范阿
音、永安张高友、黄金亮、桂平姚新昌、苍梧罗观华等蜂起响应,皆受秀京公侯
之封,胜兵号廿万,锋芒及乎桂东卅余县。陈开,佛山人,故佣作航船;文茂番
禺县人,粤剧名伶,工技击,任侠好勇,人多亲附之。
廿五日,汉阳守军进克汉川,旋弃不守。
天王重门禁内外之防,虽内戚妇女不苟,媳某觐姑于后宫,天王见而不悦,
诏曰:“天朝严肃地,速来速去”,或有告于东王者,廿七日,天父下凡,以百
善孝为先,斥天王以不逊,且曰:“凡是尔若想不到,宜与而清弟商酌为可。”
天王口虽惟惟,心益不平。同日,天父复传北王、顶天燕及侯相等到东府,录出
圣旨曰:“今有无好耳,边大知瘟脱归灵,小小口曰光,众耳精,师由外出苦难
清”,众皆嗔目不解,天父乃厉色责众人以怠慢圣旨,至金锣金鼓齐鸣而不闻,
众惶惑谢罪,而潜多泱泱不服者。
九月初一日,清罗泽南、李续宾、彭三元等五千人自江西义宁州杭口西援武
昌,胡林翼势复振。诏以翼王督师往援,未几,翼王督护天豫胡以晄、参天侯黄
玉琨、卫天侯曾锦谦、春官正丞相张遂谋、检点赖裕新、傅忠信等发安庆。
时庐州围亦急,初七日,诏抽天京守军数队赴和州,谋进援,以兵单不果行。
初十日,清罗泽南、李续宾等陷湖北通城;十八日,复以火攻陷崇阳县,守
将殿左廿五指挥杨逢春、殿右五十二指挥雷春万皆死之。
九月下浣,翼王至湖北,旋自咸宁攻崇阳,谋与武昌韦俊合,破斩清参将彭
三元于崇阳壕头堡,罗泽南及知县蒋益澧退守县城。
清钦差大臣西凌阿、帮办军务荆州将军绵洵等攻湖北德安等处,皆为守军所
败,廿九日,清帝诏革职,以湖广总督官文为钦差大臣,督办湖北军务,是日,
江西永新陷。
卅日,翼王克崇阳,罗泽南退羊楼峒,合李续宾固守,韦俊自蒲圻攻之,不
下。卅一日,汉阳守军进复汉川,十月初三日,复沔阳州。
十月初三日,安徽庐州府为清江南提督和春、安徽巡抚福济所陷,伶人周得
桂、道士罗金桂,卖解田士文等内应导之也,守将夏官又正丞相周盛坤弃城走。
初五日,翼王约合韦俊夹攻羊楼峒,不利,次日,德安府陷,总制陆长年、
监军马超群内应所至也。同日,沔阳州亦复陷。十七日,汉川陷。
翼王西援武昌,虽屡胜,而湘军死守羊楼峒不退,势盛垒坚,兵多饷足,不
可猝拔,而睹江西地广兵单,湘军饷援所系,复侦知红兵周春、陈寿等数万人已
由湘入赣,屡破清师,赣中震动,谋舍坚蹈隙,十八日,留四千人援武昌,自督
护天豫胡以晄、参天侯黄玉琨等自通城入赣,破斩清赣南镇总兵刘开泰父子于义
宁州马坳。
廿四日,蒲圻陷,韦俊苦战不胜,退武昌,国宗洪仁政退咸宁。
约是月,检点万象汾于湖北黄冈县叛降于清钦差大臣官文,官文奏赐四品顶
戴,命随营效力。象汾本名范潮兰,尝官冬官副丞相,以过降职。丞、检大员倒
戈相向,自此始。
十一月初二日,翼王克新昌县,与红军陈寿、葛耀明、周春等合,奏禀天京,
尽收编其众数万人,封诸人指挥之职,授旗帜,杂色镶之,故时人皆呼曰花旗云。
旋部分三路,以徇全赣。是日,克上高县。
李兆受忽降忽叛,旋移驻英山县,依清道员何桂珍而居。清大吏皆患之,密
函桂珍相图。桂珍奇其骁勇而不忍,复以兵单,不敢发。而英山小邑,四属多入
天国版图,城中失守州县侨令廿余人,并土团防兵数千,嗷嗷待哺,兆受复将饥
卒数千,皆故打家劫舍之众,不耐劳苦,日夜鼎沸,桂珍、兆受皆不能止。未几,
兆受部将马超江为仇人所害,兆受诉诸桂珍,桂珍不能究治,兆受大忿,然犹不
忍图桂珍,有顷,复得清大吏致桂珍密函,启之,乃使图己也,意乃决,初五日,
斩桂珍及知县苏秀槐等,献英山县来降。
十二日,翼王部将检点赖裕新合花旗克复江西瑞州府,斩湘军营官知县李锟、
刘希洛等,同日,部将胡其相自上高进克新喻。
是日,英山陷,李兆受来奔。
十三日,护天豫胡以晄、春官正丞相张遂谋合花旗克江西临江府。是日,湖
北咸宁陷,次日,金口陷。
十七日,胡其相克江西峡江,同日,花旗克泰和县。
廿日,将军杨如松、总制陈绰克江西万载,翼王善抚循,轻财好士,所过设
乡官、禁滋扰,轻徭薄赋,礼延乡里有声望者,或劝其赴试,或荐为守土官,所
在安之,至乎渐忘兵革之世,而乐为天朝良民也。
廿七日,卫天侯曾锦谦、春官正丞相张遂谋克江西新淦,卅日,将军黄新楼、
监军汪庚永、花旗指挥周春自瑞州郡进克奉新县。
上海既陷,清帝诏吉尔杭阿移师攻镇江,江北托明阿等亦围瓜洲,吴如孝兵
单,告急于天京,京内兵少,不能救,乃谋调外兵往赴,是月,东王檄陈玉成、
李秀成、陈仕章、涂振兴、周盛坤五丞相集皖北诸郡县将士号数万人,皆赴天京
听调。
卅一日,参天侯黄玉琨、护天豫胡以晄克分宜,以监军曹本立守之;十二月
初二日,克袁州府,名春分副侍卫李能通等守之,是日,曾锦谦、张遂谋合花旗
克吉水,围吉安。
初七日,翼王克永丰县;次日,胡以晄命朱衣点自袁州进克萍乡,衣点湖北
人,或曰,明故靖江王之胤,翼试进士,时以功封将军也。
十一日,弃新淦不守;十八日,湖北守军进克江西德安。
廿日,以援镇兵力不敷,复次第调芜湖、东西梁山、金柱关、庐州三河等地
守军,分三路回天京。至,则命陈玉成、李秀成、陈仕章、周盛坤、涂振兴五丞
相统之而西,清将余万清等据垒阻之,不得过。
是岁诏书旨准颁行者除新历外,惟《行军总要》一卷,秦日纲及侯相等综录
东王素日行军号令以成帧者也。
丙辰六年春,正月,十二日,江西德安陷;十五日,皖北舒城陷。
是月,以清湖南巡抚骆秉章命刘长佑等二路援赣,十七日胡以晄进克萍乡,
据而邀之;十九日,花旗周春、邓象克安义县,斩知县周祖诰。
廿一日,清以陕西提督邓绍良总统镇江诸军。
吉安府久围不克,翼王亲临督战,廿五日,以品字地雷破城,斩江西臬司周
玉衡父子、知府陈宗元、参将柏英等。二月初四日,监军柯景春克永新,初七日,
刘宗魁、叶至华等克武宁。
十一日,湘军刘长佑陷萍乡,护天豫胡以晄败走,旗帜为清人所得。十三日,
余子安、余添用自吉安郡进克乐安县。
十七日,翼王大破湘军周凤山等于樟树镇,南昌震动。时翼王略下江西八府
四十二州县,众号十万,曾国藩屡战屡败,株守南昌,粮罄饷绌,信使不通,困
窘百至。先是,天京以五丞相援镇江不能至,起复秦日纲为顶天燕以统之,燕爵
始此,十一日,合镇江吴如孝等大破清江苏巡抚吉尔杭阿于仓头岔河,镇江围解。
东王复思乘胜摧破江南、江北两大营,患兵力不充,谕翼王自江西继援,翼王不
得已,付赣事于胡以晄、黄玉琨、林启荣等,十九日,将三万人自樟树发,道皖
南,赴天京。曾国藩本成坐困,以此仅免,收合余烬,死灰复燃,此东王之失计
者也。
是日,翼王别部克江西丰城,次日,余子安等克抚州府,别部克进贤、金溪。
初,洪大全之受戮也,其弟焦三、妻许月桂、焦三妻许香桂等起兵兴宁,月
桂称兵马大元帅,焦三称三省义军军师,红旗缟素,大书为夫报仇,尝据江华,
窥衡州,湘南震动。是月,军覆,军覆,玉晶、月桂自投清营就戮;香桂变姓名
走宁远,事泄被执而死。
廿二日,江西奏克东乡,廿五日,奏克安仁。
秦日纲等既解镇江围,留周盛坤守仓头,廿六日夜,全师渡江至瓜洲,廿七
日拂晓,大破清江北大营于三汊河,清托明阿、陈金绶、雷以諴皆遁,江北大营
成军三年,拥兵数万人,立垒大小百二十余座,靡费粮饷无计,至是倾覆一朝间
耳。清帝诏革三人职,擢副都统德兴阿为钦差大臣,少詹事翁同书帮办军务,以
新败余烬,不敢出队,闭垒固守而已。
廿九日,日纲等克扬州府,擒清知府世焜,谋搬粮渡江返镇江,而先一日仓
头已为清张国梁所陷,周盛坤战死,不得渡,遂西上两浦。
翼王自江西三道入于皖南,谋取宁国府,以援天京,三月初二日,克祁门;
次日,监军吴添福克江西宜黄,初四日,监军陈宝林克万安。
初五日,天父下凡,诫众以虔诚尊敬,以北王未出令传齐子女听讲,责杖四
十,先是,天父命北王免响金锣金鼓,谕以恩怜众小之意,至是乃反以罪状之,
实欲借此立威而已,北王俯首受杖,安之若素,而心实愤恨,未几,密启天王,
请旨诛除东王,天王虽恨东王之跋扈,然素厌万机,恬于悠游,复以东王无觊觎
大宝意,犹豫不许,温言抚慰而已。
清布政使衔宁绍台道罗泽南督湘军屡攻武汉,韦俊等百计坚守,泽南身自先
登,炮伤左额,初六日,卒于武昌洪山营中,胡林翼奏以记名道安庆知府李续宾
代领其众。
东王闻江北大营已破,初八日,命国宗杨某等渡江,克浦口,谋迎日纲等还
京。初十日,江西进贤陷。次日,翼王克皖南休宁、屯溪。
十六日,清张国梁渡江陷浦口,杨国宗走,尚书雷天佑等被俘死,日纲等时
在江浦,睹京路已绝,乃复西趋瓜洲,蹈原路,返镇江。
十七日,清帝诏以邓绍良帮办德兴阿军务。次日,江西东乡陷。
翼王合三路军于皖南,廿日,克太平府;次日,江浦县陷,江西建昌陷。
廿二日,顶天燕秦日纲等克仪征,谋自原路返瓜洲。
廿三日,翼王克泾县,同日,江西花旗奏克龙泉县。
廿六日,翼王克皖南宁国府,进向秣陵关,同日,江西新城陷。
廿八日,秦日纲等弃仪征而东;卅一日,清胡林翼遣同知曾国华等四千一百
人援赣,国华,国藩三弟者也。
四月初五日,江西金溪为上饶团绅郭守谦所陷。初九日,上犹亦为团勇所破。
十六日,江西丰城陷。
廿日,秦日纲等自瓜洲渡江至金山,攻清吉尔杭阿、刘存厚大营,廿四日,
大破吉尔杭阿于烟墩山,吉尔杭阿引枪自戕。日纲等乘胜而东,破清营八十余座,
进屯燕子矶,与城中旌旗相望,将士皆以出师久,思还京少憩也。
东王遣使封十三门,不许外兵入城,命日纲等往破孝陵卫江南大营,乃许还
朝,日纲集四丞相议之,皆以劳师五月,将士疲弊,向荣屯久,垒坚兵固,急切
难下,宜先入城,徐图之。日纲书禀东王,东王怒,严谕切责之。众人不得已,
乃集众大誓,期以死战。
廿七日,翼王大队自安徽太平府小丹阳进至江宁大胜关,五月初七日,克溧
水县,旋进屯姚坊门、仙鹤观、黄马群,与秦日纲声势相通,江南大营大窘。
十四日,翼王、日纲等合东王所遣城兵,大破清江南大营于孝陵卫,向荣、
张国梁等溃走淳化镇。同日,江西雩都县陷,寻复之。
十五日,向荣、张国梁溃走句容,复退屯丹阳,副将巴图战死,江南大营全
溃,天京围解。东王谕日纲将本部兵逐之。未几,命翼王将三万人自湖口再援武
汉,北王赴江西督师。
东王以外患既除,益跋扈,莫可谁何,天王积怨久,患不能制,复倦于朝会
对接,利其才器,故委曲涵容之。至是睹北、翼二王及顶天燕秦日纲、佐天侯陈
承镕等皆为所辱,有怨声,乃潜相抚慰,稍吐腹心,北王复请诛东王,天王心然
之而口中不肯,患事不成反为相啮也,东王颇觉之,故遣北王出京,以为无忧。
陈承镕朝官领袖,主内外章奏,尝辱于东王杖下,含忍不发,折节屈己事之,乃
至以侯爵之尊,奉东王二幼子于私邸,东王易之,不之察,于是天王诏命,往来
京外,一无窒碍。
廿一日,顶天燕秦日纲等追向荣、张国梁,进克句容县。同日,检点黄三渡
江克江浦县,斩知县曾勉礼,黄三,翼王部将也。
清帝闻江南大营摧破,大惊惧,廿三日,诏各省实行团练,任官督率。廿六
日,革向荣湖北提督职,仍以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是日,秦日纲等大败向荣
部将虎嵩林、李志和于白兔镇,进围丹阳,向荣、张国梁死守,不能克。
廿九日,武昌县为湘军同知蒋益澧所陷,检点古隆贤退汉口。
卅日,北王韦昌辉、东殿左五承宣胡鼎文、左卅一承宣黄文金等五路攻江西
饶州府,大破清江西布政使耆龄,同日,东王复遣国宗杨辅清、杨宜清等万余人
自天京浮舟来援,辅清、宜清,皆以同姓而与东王连宗者也。
六月,翼王至江西湖口,初七日,督三万人上援武汉,参天侯黄玉琨自临江
奉檄,引军出义宁,以分鄂敌之势。
初九日,天父下凡,以细故锁洪仁达、刘海珊入东牢,仁达,天王次兄,愚
而有宠,既下狱,天王益切齿。
十二日,湘军援赣者曾国华等陷江西新昌县。次日,湘军水师彭玉麟等袭陷
南康府,毁硝厂、船厂,旋复之。
十六日,饶州府陷。同日,太平府守军奏克江苏高淳县。
十八日,曾国华等陷上高县;廿二日,雩都陷。
是月,护天豫胡以晄病卒于江西临江。
清向荣自以宿将,久战无功,丧师失律,名望殆尽,愤懑罹病,年老体衰,
七月初三日,卒丹阳城中,或曰,自缢死也。秦日纲等乘丧屡扑城,互胜负,不
能下。
初六日,江西乐安陷。初七日,秦日纲等以丹阳城坚难拔,移师攻金坛。
十四日,国宗杨柳青自江西宁都州进克广昌县。
向荣死讯至天京,东王麾下闻之,皆踊跃呼万岁,天王愈怒,而北王等悉将
兵在外,京内十三门守将皆东王腹心,遂忍辱不发,而中心益怒。
东王睹天王不应,以为惧,大喜,复以向荣已死,围师已摧,外无可患,十
六日,托天父下凡,召天王至府,逼封其父子及世代皆万岁,天王虽不乐庶务,
惟名与器,不肯稍弃,闻之大惊怒,顾睹东王势盛,无以挠之,乃阳许之,约以
八月十七日行封礼,东王寿诞者也。
天王贷此一月期,实谋缓兵寻隙以图之,东王以为天王无能为也,己权倾朝
野,莫可为害,弗之察,许之,安坐府中,以待尊号之至。
天王潜缮密诏,命北、翼王及日纲等回京勤王,北王、日纲皆喏,翼王未之
答,或曰,图东之事,惟天王与北王及秦、陈辈为之,翼王未之知也。陈承镕司
京内外文书出入,与天王同志,故东王党羽虽众,竟无所察。
十八日,杨柳青合边钱会克江西新城,边钱会起于宁都县,以钱涂朱,描金
为字,佩以为信物,吉安、建昌两府浸多,太平军入赣,多聚兵从之,奉其号令。
十九日,新昌县复陷;廿一日,杨柳青弃新城,走泸溪。
廿二日,翼王督众援武昌,大战湘军胡林翼等于鲁家巷、塘角、青山,不能
过。是日,江西上高陷,次日,杨柳青克泸溪。
廿五日,皖南奏克太平县,旋弃不守。
廿五日,日纲自丹阳返;次日,北王将心腹三千人归自瑞州,承镕主城门锁
钥,延之入城,东王竟不之觉。廿七日拂晓,天王命天二驸马钟万信持诏潜至北
王府,密诏北王各属“同心同力同向前”,合日纲、承镕等掩袭汉西门东府,图
东王。北殿承宣许宗扬,前随曾立昌援北败还,革职入东牢,恨东王入肺腑,亲
帅死士为前驱,蹂身缘柱,入于东殿,日纲等执刃随之,东王阖府安寝,弗为备,
遂并家口亲随悉为所杀,天王乃下诏,曰东王僭窃神器,已遭天殪,贬其号为东
孽,枭首朝门示众,余者不问。越半月,北王等大搜全城,东殿官署及素所信用
者补天侯李俊良、助天侯刘绍廷、翊天侯吉成子、扶天侯傅学贤等二万余人皆死,
长发黄袍,结连捆缚,浮江而下,清观音门水师望而骇异,飞章奏上,清人丧败
之余,本已落胆,忽闻此讯,莫不弹冠相庆,以为天助之。
天王虽下诏勤王,所欲诛除者,东王一人,国宗杨辅清、杨原清二人而已,
睹阖城屠戮如此,颇不悦,曰尔我非东王不至此,不得已诛之可也,毋更多杀,
以负我天父上主皇上帝好生之德也,北王已握大柄,闻而不顾,快意恩仇,僭妄
跋扈,乃过乎东王,天王大悔之,乃恩结秦日纲、陈承镕,严兵卫以自保,复诏
翼王于湖北。
八月初二日,杨柳青克江西铅山。是月,安徽三河围急,守将蓝成春飞章求
救于天京,诏以地官副丞相李秀成统兵往援之。
同日,清帝诏以江南提督和春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是日,皖南太平
县陷,范汝杰西走羊栈岭。初五日,江西靖安陷。
初六日,皖南奏克祁门县,斩知县匡森;次日,安徽来安土人葛高培以县城
来献;初八日,江西安义陷。
三河当皖北要津,蓝成春筑砖城守之,清和春、麟瑞等围攻十余月,成春坚
守不下,屡告急于天京,适逢乱作,救兵久不至,初九日,陷,李秀成兼程赴之,
不及。同日,皖南祁门陷。
十一日,安徽庐江陷,为天国守已两年矣,自后皖北郡县次第沦丧,以天京
乱起,救援无所至故也。
十五日,江苏高淳县陷。十七日,国宗杨辅清等自德兴走皖南婺源克之,时
辅清等已知天京之变,不敢返朝,徘徊皖赣诸属,时天京屠戮既久,恐人心不安,
乃诏东殿官署在外者悉宥之,改官号为殿前诸字样。
廿二日,杨柳青等克休宁,趋徽州府;次日,翼王部花旗克乐平,旋弃不守。
廿四日,安徽无为州陷。
翼王命参天侯黄玉琨代将其众,身率曾锦谦、张遂谋等数人兼程返天京,先
朝天王于殿上,求赦东殿官署,天王面许之,复轻身往晤北王,责以负约滥杀,
引天王诏,劝其改过,北王颇惭,然已蹈虎背,势不能下,复忌其得朝野将士心,
竟阴图害之,翼王与张遂谋等缒城走,阖家在京师者,率为北王所害。
天王本意,欲令翼王劝北王从诏,不则激令图之,北王之屠,翼王之遁,悉
出不意,益大恐。北王登朝,胁天王降诏,诬翼王庇东王,有反顾偏草之罪,悬
赏境内,有得翼王者,官丞相,金六百两。复命顶天燕秦日纲引军逐之。
廿七日,国宗杨柳清战死徽州城下,城围解;九月初一日,江西崇仁陷。
初二日,广州亚罗号事起,英吉利与清复构衅。
初十日,江西上高收复,斩清知县傅自铭,守备詹荣清;十九日,克新淦。
自花旗之降,郡县之定,江西士众大盛,虽翼王东出,精锐悉从,江西攻守自裕,
皆此之力也。
廿日,清总兵音德布陷安徽和州,次日,安徽巡抚福济、总兵郑魁士等陷巢
县,巢县粮谷丰裕,呃上下江之吭,既陷,天京始复窘。
廿一日,复黟县;廿四日,安徽无为州陷,次日,清帝诏署和春江宁将军。
廿六日,安徽休宁陷,同日,江西上高复陷,廿八日,黟县复陷。廿九日,
江西奏复崇仁,次日,复宜黄,卅一日,克金溪。
翼王自天京缒城出,狼狈走安庆,旋布檄讨北王,以为东王复仇为名,调援
鄂诸军东返,十月初二日,渡江至池州、青阳、太平,誓师东下,羽檄过处,郡
县守军,纷纷影从如市。北王大恐,胁天王下诏,命秦日纲督师往讨,日纲至东
梁山,睹翼王得众心,恐事不济,乃移师攻清军以媚翼王。
清帝闻天京事变,大喜,初三日,切旨严谕官文、胡林翼等乘此良机,讯克
武汉,移师东下,次日,湖北通城为清道员王錱、同知曾国华所陷,金十二副将
军张庸中战死。将军本分五行,自正一至副十止,共一百员,立功者既多,乃增
设员额以满其望,未几,检点、指挥亦效其尤,官爵始滥矣。
地官副丞相李秀成受诏援桐城,与清福建提督秦定三大战十余日,兵单不能
胜,部将李兆受与捻首张乐行、龚得树有旧,乃命往招之,乐行等复书从命,遥
受天朝官爵以为呼应。天王闻奏喜,升秀成地官正丞相,封兆受殿右十文将帅,
将帅新职,分文武,号为一省长吏,而实无职守也。秀成本名以文,后改寿成,
天王喜其才,赐名秀成,天国严避讳,天王姓名,敬避尤甚,非天王亲戚,纵洪
姓亦改姓童氏,不避者惟东王一人而已,至是竟赐偏讳于秀成,其怜才之意,一
望可知也。
初十日,翼王克安徽泾县,斩知县崔琳、都司梁宏元、马兴国,清大吏福济、
李元度等闻天京事变,皆致书翼王劝降,翼王悉不顾,将引兵东下,适宁郭郡被
围急,守将朱凤魁求救,乃旋师往援之,且招成天侯陈玉成同往,内外将兵,益
钦服其能顾大局,天王迫于北王之威,虽不敢言,亦潜遣使布腹心翼王,复广联
朝臣以为奥援。
十三日,江西新淦为清水师刘于浔等所陷;十五日,湘军道员刘长佑陷分宜,
围袁州。次日,湘军同知曾国荃二千人自长沙往援江西,国荃,国藩亲弟,军中
号为九帅云。
廿三日,春分副侍卫李能通降于刘长佑,袁州陷。能通郴州人,故天地会众,
壬子岁随刘代伟起兵乡里,败,入桂投于天国,太平军之由桂入湘也,为向导,
颇著功绩,积功封侍卫,守袁州。至是闻天京变起,彷徨不知所从,竟献城约降。
天国郡县佐将献城降敌,自能通始。袁州之陷,同守者殿右四十二检点黄毓生等
皆死之,毓生等率皆花旗,天国旧将佐以其新进,复滋扰无纪律,往往轻之,至
是花旗皆死国,而李能通黄旗多叛降,各郡县花旗闻之,皆反唇相讥,江西守军,
战志始瓦解矣。同日,湖北光化县为土团所陷。卅日,江西建昌陷。
天王之与翼王通使也,北王渐知之,有不逊语,两造嫌隙益甚。一日,北王
过听翼王在天王处,围而索之,天王率妇女拒战,北王不能逞。相持半日,天王
忽张翼帜,北王部众以为翼王大军至,惧而惊散,北王变服潜逃,擒于街棚,处
以五马分尸,脔其肉二寸方,悬天京各门各棚示众,曰北奸肉,只准看,不准取,
除爵,函首送翼王军前。北王父元玠亦死,天王下诏,罪惟北奸一家,余无所问,
旋诏收灭前赏格,遣使持北王首级至宁国,诏翼王回京辅政,事皆在本月。
十一月,翼王回京。诏封通军主将,先是,天王命秦日纲撰赞美,自称红日,
号东王圣神风,西王雨师,南王云师,北王雷师,翼王电师,日纲、以晄封王后,
旋加号霜师、露师,未几,燕、豫二王革爵,霜师、露师赞美亦削去,诏自西王
以下,赞美皆加圣字,翼王进号圣神电,自此翼王全衔曰太平天国圣神电通军主
将翼王五千岁,至死不改。
天王惩东、北王专权之害,虽招翼王辅政,心浸忌之,不欲授诸大柄,虽加
美号,顾不肯封为军师,复抚慰秦日纲、陈承镕,冀收其用以抗衡之,朝野大哗,
翼王亦不悦,不得已,诏斩二人,除爵,而赦其家。
初三日,清潮州镇总兵寿山,赣州镇总兵阿隆阿陷江西崇义;次日,曾国荃
合副将周凤山陷安福,同日,江西奏复乐安,斩知县高学易。
武汉三镇被围久,韦俊坚守不下,湘军屡劝降,皆不应,至是援绝粮尽,复
知父兄遇害,心不自安,无复固志,十三日,与国宗洪仁政弃武昌,溃围走江西,
汉阳守将秋官副丞相钟廷生、汉口守将检点古隆贤等亦于同日弃城下走,武汉三
镇陷,检点古又新、赖集兴,指挥周宏元,将军陈得高、邓世俊、黄开发等死之。
翼王以韦俊与北王不通谋,援绝始弃城,非战之过,奏天王赦之,诏可其奏,然
韦俊惶恐,终不敢入朝,往往依陈玉成,敛众自保而已。洪仁政还朝,天王欲诛
之,翼王亦奏免其罪。
十四日,安徽潜山陷。
湘军胡林翼等乘武汉之胜,部分三路东追,十五日,追及钟廷生等于武昌县,
廷生等仓猝应战,败,与殿右廿检点新成金、指挥李积芳、范胜、潘金水、胡新
法等皆被俘杀,次日,黄州府为清湖北提督杨载福、江宁将军都兴阿所陷,十七
日,蕲州、蕲水、大冶亦陷。
十九日,太平军水师与湘军杨载福等大战于广济龙坪,败,水陆络绎,夹岸
退江西。是日,清帝酬庸,补授胡林翼湖北巡抚,湘军首要之为封疆大吏,自此
始。
廿日,清道员李续宾、王錱陷湖北兴郭州,次日,杨载福水师进泊九江城外。
宁郭郡被围久,守将朱凤魁婴城固守,屡挫清师,至是援绝不能复守,溃围
出,清浙江提督邓绍良等陷之,妄奏阵斩凤魁以邀功。同日,湖北广济陷,至此
天国湖北疆土尽失,惟黄梅一邑尚为天王守。
廿三日,安徽潜山为清知府李元华所陷,坚守已四载矣;同日,江西建昌陷。
廿五日,江西瑞昌陷,天试探花舒三崎为清李续宾所俘,次日,德安、崇义陷,
廿八日,新喻陷。清水陆诸军辐九江城下。同日,清江宁将军都兴阿等陷湖北黄
梅县,湖北失。
卅日,清知府李元华陷安徽太湖县。
天王以李秀成兵单,援皖北久无功,是月,诏成天侯陈玉成往援之。
十二月初一日,江西永宁、上高同日陷,次日,李续宾等始攻九江。
初二日,复祁门,旋再失守;次日,新淦复陷。
秀成、玉成会议于枞阳镇,谋出奇兵制胜,奏上,诏可其议,命迓天侯陈仕
章自天京往赴之。初五日,玉成自枞阳进克无为州,下汤头、运漕,仕章克巢县,
两军合势,大破清总兵札隆武于东关,此役也,秀成主谋,绘进攻图式,诸军进
取,咸依其式,自后玉成之善攻,秀成之能谋,渐遐迩乎中外,天京倚之如干城。
李续宾、杨载福水陆环攻九江六昼夜,林启荣百计坚守,清人死伤枕藉而退,
自是不敢轻言攻取。天王诏封启荣贞天侯,命诸军往援之。
初八日,江西永新县、莲花厅皆为湘军所陷,次日,曾国藩亲至九江城下。
初十日,安徽奏复潜山,十二日,江西上犹陷。
廿三日,杨辅清等败湘军于景德镇,擒猛将都司毕金科斩之。辅清、宜清等
自天京之变,不敢回朝,转战赣东南以自保。次日,江西奉新陷。
陈玉成、陈仕章等乘胜而西,廿五日,复庐江,旋引兵上渒河,攻大关,包
过桐城之后,谋断清人粮道,合李秀成迫桐城。
是岁剧变相继,朝野纲纪大紊,自天国克永安州始,每岁皆有新印书付梓,
此岁独无。
丁巳七年,春,正月,十二日,清帝易胜保帮办剿捻事宜,代西凌阿;是月,
清江南、江北两大营复攻句容、溧水、瓜洲、镇江。
十四日,江西弋阳陷;十六日,皖南奏克祁门,旋弃不守。
十九日,陈玉成、李秀成、陈仕章合安庆援众,大破清福建提督秦定三、寿
春镇总兵郑魁士、副都统麟瑞于桐城,定三等溃六安、庐州,玉成、秀成部分三
路追之。廿一日,江西奏克铅山。
廿二日,陈玉成、李秀成克安徽舒城,斩清候补道恩锡;廿四日,阵斩清陕
安镇总兵郝光甲于舒城,廿六日,李秀成、李兆受克六安州,斩知州尹尧唐。自
天京变起,天国菁英凋零,版图日蹙百里,军声久不振,玉成、秀成等独以奇兵
大捷于皖北,朝野为之张目,皖北久被天国声教,既复,六安、舒城各属投军者
如市,秀成复遣使修好于捻众张乐行等,乐行命白旗龚得树、黑旗苏天福等报聘,
旌旗相望数百里,皖北大震。天王诏升玉成豫爵,封秀成爵合天侯。
二月初三日,陈玉成、李秀成合捻众克安徽正阳关,旋交捻众守之。初四日,
杨辅清等自景德镇进克安徽婺源,斩清参将师长镳。次日,陈玉成合捻众围寿州,
清署庐凤道金光筋善守,不能克。
湘军曾国藩父麟书卒,初八日,国藩兄弟自江西瑞州回湘乡故里,遵制丁忧。
初十日,李秀成、李兆受合捻众龚得树、苏天福等克安徽霍邱县,旋交与得
树等为家。得树蒙城宫吉寺人,本名龚得,双目迥异,昼不能见车马,而夜可辨
毫厘,乡里号曰龚瞎子,深沉多智略,为白旗总趟主,捻众推为智囊。同日,江
西乐安、永丰守军奏克宁都州;峡江陷。同日,皖南克石埭。
陈玉成等久围寿州不下,十三日,解围去。
十六日,弃安徽婺源县。
十七日,国宗石某自江西宁溪铁牛关进克福建光泽县,斩知县蒋仁瑞,太平
军入闽始乎此。
十八日,清以署湖北提督杨载福代统曾国藩水师,道员彭玉麟副之。
廿一日,复弋阳;次日,皖南奏复含山。
天京变后,杨辅清、杨宜清等徘徊赣东,廿三日,辅清、宜清及祷天侯胡寿
阶等自江西泸溪道云际关,克福建邵武府,斩粮道王讯芳、知府娄浩、同知王健、
知县孙翘江,辅清于诸国宗中初不见著,至是始著闻乎天下。
廿五日,皖南石埭为清总兵周天受所陷。
三月初一日,石国宗自光泽克泰宁,旋移师入赣,交城守于杨宜清;初四日,
杨辅清连克崇安、建阳,八闽震动。
十七日,祷天侯胡寿阶自邵武进克宁化,寿阶金田耆宿,勇略冠乎辅清一军。
廿日,成天豫陈玉成克安徽英山,进窥湖北,谋窥鄂以援九江者也;廿三日,
胡寿阶合当地会党号千刀会者克福建汀州府,斩知府延英,同知朱式璟. 廿五日,
江西吉水陷,次日,李秀成等攻颖上不克,退返六安州。皖北捷后,陈、李分三
路进取寿、庐、和诸州,兵单势分,皆不克。
陈玉成之进窥鄂东也,与清兵战蕲水,屡胜,廿七日,清安徽藩司李孟群等
袭陷六安州,玉成根本骤失,势顿挫,旋檄捻众各旗来援,所部众号八万,然多
饥民新附,轻脆不耐久战,清胡林翼等亦以兵单饷绌,不能进取,故两下相持,
互有胜负,九江之围,为之稍缓。
廿八日,清以何桂清署两江总督;卅日,汀州陷。
四月初二日,福建清流陷,次日,江西永丰陷;初七日,皖南奏复铜陵。
初八日,胡寿阶克福建炼成,旋弃不守。
十八日,江西宁都州陷。
翼王之辅政也,承丧亡之绪,拨乱反正,渐复疮痍,朝野安之。天王惩东王、
北王擅权之祸,口虽不言,心浸不安,谋有以制衡之,然自丙辰祸后,疑忌异姓,
专倚宗室,是岁春,托“天翼安福”之意,封王长兄洪仁发安王,王次兄洪仁达
福王,均爵千岁,以分翼王之权。二人鄙无见识,不为百僚所齿,而翼王声望日
隆,每论事,环者如堵,安、福王论事,几无听者,二人大惭怒,謲于天王,天
王益惑之,翼王觉天王之忌,惧祸及身,复不忍同室构衅,廿五日,藉口讲道理,
出天京南门,至雨花台,讲道理毕,与左右西走东梁山,自是不复返京。
廿七日,胡寿阶克福建武平,斩知县陈应登;次日,福建光泽陷,卅日,福
建安阳陷。
五月,杨辅清等在闽转战清流、归化、连城,旋克旋失。
翼王自天京出走,道无为州,五月初二日,入安庆。沿途布散谆谕,告军民
以君臣疑忌不安,惧祸出师表真之意,劝郡县将兵各安本职,不则随其立功,于
是天国境内大哗,将士素仰慕翼王者争追随之,有司不能禁止,翼王来者不拒,
不来者亦不强,屯军安庆、彭泽,以江西临江郡为湘军王錱久困,守将程瀛迭飞
章告急,谋亲引众援之。
自天王封安、福二王,朝臣已泱泱不服,翼王既出京不返,益大哗,咸归怨
天王,天王不得已,诏降安王信天安,福王勇天福,安爵、福爵始此,先是,翼
王入京辅政,群臣推为义王,谦而不受,至是天王乃镌刻义王金牌一道,并合城
官员求救表章,遣使送安庆,请翼王返京。翼王知天王迫朝议而已,中心实疑忌
益深,乃复章辞入朝,复疏奏条陈,请诏皖北李秀成、鄂豫皖陈玉成、韦俊上援
天京,自将本部合杨辅清及花旗林彩新等援赣,进图浙、闽。天王虽遣使赉诏,
勉从朝议而已,中心实不欲翼王之返,得其奏,口虽称憾,而心窃喜之,乃诏封
赞天侯蒙得恩朝长,旋升督率赞天豫,复避天兄基督讳,改正掌率,封文衡总裁,
赐爵赞天燕,封锺芳礼副掌率,赐爵顺天燕,同秉朝政。得恩,天王宠臣,本掌
女营事务;芳礼,天王姐夫,素掌诸匠营,以亲贵柔顺,无将兵部众,故天王不
疑而擢用之,然二人名望素轻,骤登台阁,朝官疆臣,率皆嗔目不服,兼且天王
素不亲理庶务,万机综理,皆倚东、北、翼三王六部,丙辰变后,或死或走,付
诸一矩,既亲征,措手不知所为,郡县疆臣,益泱泱不服,拥众自固,莫可谁何,
天国之初兴也,东王号令于中,佐将悦服凛从于外,臂指如使,虽千里之外,侯
相之尊,万人之将,诰谕所至,莫敢不从,至是乃视诏旨如粪土,望天京若邻国,
攻守不禀,刑赏自由,国势益不可为也。
天王本纪(4)
初,天王不亲庶政,是以不设六部,六官丞相或居京中辅政,或出外将兵,
或佐理各王府事务,执掌无定数,至是乃立天朝六部,设长吏,自吏部正天官起
至工部又正冬官止,凡廿四员。
清张国梁、傅振邦等围溧水久,守将告急于京师,天王诏副掌率顺天燕锺芳
礼督迓天侯陈仕章,春官正丞相涂振兴往援,芳礼素不谙军务,仕章、镇兴虽宿
将,悉听调遣,指挥调度,皆无章法,既出,连败于邬山、汤村、博望,仕章被
俘死,初七日,溧水陷,芳礼、镇兴退屯湖墅、龙都镇、秣陵关。
初九日,江西万安陷,监军陈宝林弃城走。十二日,福建归化陷;十六日,
安徽含山为总兵音德布所陷。
廿一日,七国宗杨辅清、老国宗杨宜清等弃福建邵武府,走江西境,应傅忠
信之求救,将援吉安府也;廿四日,为王錱邀败于沙溪,先锋祷天侯胡寿阶战死。
廿九、卅日,湖墅、龙都次第陷,涂振兴奋身苦战,力竭而死,芳礼退遁淳
化,未几卒,句容后路自此绝,和春调诸镇悉集以困围之。
六月初五日,杨辅清部众弃福建泰宁。
初八日,清张国梁、傅振邦陷句容,周胜富溃围走天京。溧水、句容之失也,
守卒闻翼王远征,去留各半,人心惶惶,锺芳礼以外戚掌节钺,调度乖方,殒名
将,败大局,所以致此。自是和春等自淳化镇进迫天京,天京复困。
同日,江西龙泉陷,守将林预言及乡官钟起凤、张谦等悉被湘军训导胡兼善
诱擒,张谦,本清举人有名望者。次日,清福建提督钟宝三陷建宁。
陈玉成以兵单粮乏,初十日,率军民数十万分道自皖北入于鄂东,大破清师
于蕲州望天畈,清胡林翼狼狈赴黄州援之。
廿四日,江西乐平陷;廿九日,乐安陷。
七月初一日,清曾国藩开缺守制。
天王居禁中颇节俭,虽盛仪卫,饮食钟鼓不绝,然常御浣濯之衣,后宫虽众,
平居与言,未尝不敛容,讹传其骄奢淫逸,皆不实之词也。然性苛严暴虐,宫人
小过,轻则禁饮食,重则非刑即杀,至有点天灯、煲米饭诸非刑。复严内外别,
宫中位次,外人虽至亲不得轻议,自撰《天父诗》五百首,率皆俚俗不文,盖立
条范以教后宫者也,有所谓十该打,四该救等语,琐屑苛烦,常情所不能堪也,
所叙后宫位次,有又正月宫、副月宫、两十宫即理靴、提教诸名色,天国后宫制
度,仅见乎此。自丙辰变后,变故纷起,宿旧凋零,疆土日蹙,国势日衰,诏书
久不梓行,朝野忧国事者企首盼纶音,如久旱之望甘霖,见天王旨准颁行,乃以
《天父诗》为首,大失望。
初八日,福建宁化陷。
十三日,陈玉成与清副都统多隆阿等大战于鄂东黄腊山,大败,走黄州巴河。
玉成善战,当者多披靡,惟遇多隆阿常奔北,闻者无不奇之。
十五日,江西南丰陷。十八日,国宗洪春元大败清游击杨金榜于婺源,斩知
府毕大钰。春元天王族侄,洪姓子弟,惟春元以善战闻。是日,军略余子安自抚
州克进贤。子安,翼王部将,军略官职始见乎此,或曰翼王自设,或曰,本天王
所设,以饵花旗之来归者也。
廿二日,霍邱陷,捻张乐行等走正阳关。
廿五日,江西进贤陷,次日,瑞州府陷,守将检点赖裕新溃围走新淦。
八月初六日,皖南奏复南陵;初八日,江西奏复南丰,斩知县孙效曾。
十四日,清王錱病卒,所部老湘营由同知张运兰、知县王开化分领;廿四日,
南陵复为清总兵周天受所陷。
翼王以江西郡县次第沦陷,廿八日,率所部发安庆,道建德入于赣,会诸将
于景德镇,谋援赣南,旋分道而南,克乐平、万年,檄杨辅清、杨宜清诸部,以
为奥援。
清胜保围攻捻张乐行等于正阳关,水陆困实,关内多饥馑疾疫,死亡枕藉。
九月初六日,蓝旗捻首刘永敬倾众来援,乐行等乘之,溃围出,正阳关陷。永敬
诨名刘饿狼,骁勇剽悍,冠乎捻众各旗。
十四日,翼王克江西安仁。
自乙荣正月湖口之役,湘军水师判为内湖、外江两枝,清人屡争湖口、梅家
洲,守将永忠侯黄文金等坚守不下,与抗衡,凡三载,至是援绝力竭,十九日,
皆陷,守军分走湖北、皖南。
本月,天王以锺芳礼已殒,朝中辅政乏人,诏封陈玉成又正掌率,赐爵成天
福,李秀成副掌率,赐爵合天福,蒙得恩为正掌率如故,赐爵赞天福。复擢李世
贤为将,赐爵侍天福,世贤,秀成堂弟,以善战闻。
江西彭泽为天国守已五载,至是力竭,十月初一日,为湘军李续宾所陷,守
将赖桂英溃围走。
自句容、溧水之陷,瓜洲、镇江与天京悬绝,清人水陆攻围不辍,吴如孝告
急于朝,本月,诏王长兄洪仁发督精兵往援之
初二日,湘军杨载福、李成谋水师陷安徽望江;次日,陷东流,旋冲过安庆,
初六日,陷大通,初七日,陷铜陵,初九日,陷无为泥汊,以陆师未至,回船西
返。
初十日,杨辅清克安徽祁门,旋弃不守;十二日,翼王弃江西安仁而南,破
湘军副将周凤山于东乡。
十四日,江西浮梁陷。
王长兄洪仁发素无将略,失将士心,逡巡龙潭、下蜀,为和春所围,进退失
据,告急于天王,诏李秀成、李世贤等道昭关、和州下救之,十六日,秀成等发
庐州。同日,参天侯黄玉琨战死江西吉安。
廿二日,李秀成克安徽和州,大破清总兵音德布。廿七日,江西吉水陷。
江西临江郡被围久,外援隔绝,守将殿左五十五检点程瀛潜通款湘军道员刘
长佑,事为同守者殿右四十二检点张发纪、指挥聂才坚、将军易自能等侦知,廿
八日,发纪等斩程瀛及其党,备文告急于翼王,皆不至。翼王旋至丰城,遍檄各
郡县,谋集众援临江。
李秀成等且战且前,先拔洪仁发众于龙潭,清人恐,益兵急攻镇江,城垂陷,
吴如孝集众大誓,曰吃水亦要吃两礼拜,等天京兄弟来救,廿日,秀成等进至镇
江城下,拔瓜洲覃熙章、镇江吴如孝守军出,全师返天京,瓜洲、镇江陷,自是
下江清舰,得直泊天京江面矣。天王诏升陈玉成、李秀成皆安爵,留秀成于朝中
辅政。
是月,陈玉成合捻众与清安徽藩司李孟群等争霍山,城旋得旋失。
自丙辰天京变后,人心冷淡,俗谚有“天父杀天兄,江山打不通”之云,盖
天国君臣素奉天父天兄圣旨如神圣,一旦托天父言者东王被戮,众心无不惶惑,
莫之可适,叛降、逃往,在在有之,天王大患之,谋昭雪东王,以安内外之心。
是月,颁来岁新历,书首诸王献历奏,全列东王爵衔,且进号曰“传天父上主皇
上帝真神真圣旨”,然诛之罪之者天王,雪之褒之者亦天王,其言也絮絮,众听
也藐藐,士心不振如故。
天王迫朝论,贬安福二王,口不敢言翼王之非,而心实不能平,献历奏上,
依违书义王、通军主将爵衔,而暗降其圣神电号曰电师以贬之,未几,更讳其翼
王及通军主将不称,以义王号设义爵,班在王下安上,六爵自此悉备。
献历奏上,无北王名字,盖削爵也,丁巳、戊午岁,官书语及北王,皆贬曰
背土,盖叛逆之意耳。
十二月初一日,清钦差大臣和春立中军大营天京东沧波、高桥两门间,提督
张国梁、总兵李若珠进扎高桥门,副将张玉良屯紫金山龙脖子下,总兵傅振邦、
虎嵩林进逼秣陵关,旋掘长濠,北自观音门而东,越钟山西岭,过上方桥,循雨
花台而南,复西折至于江,周长百卅、四十里,号曰万里长濠,连营逶迤百三十
余座,天京复大困。
十五日,临江郡陷,张发纪、聂才坚等皆走,旋次第被俘杀。
天王以天京围急,睹外将惟陈玉成众盛可恃,急诏勤王。玉成患兵单不能解
围,十八日,弃霍山,合韦俊及捻众北上河南,围固始,盖谋募兵回救也。时天
王封韦俊定天燕,然中心猜忌也如故,韦俊亦自危,常依玉成、秀成,谋立功阃
外以自明,不敢遽入朝。
是岁诏书旨准颁行者,新历而外,惟《天父诗》一种而已。
翼王睹江西郡县次第沦丧,势弱不能救,戊午八年,春,正月廿六日,自江
西抚州、进贤、东乡道广信,谋入浙。时天王叠诏告急,翼王复奏,以江南大营
垒坚,主客势易,不宜迳攻,谋移军入浙,断围师饷援,以解京围,奏上,天王
大不悦,自是君臣声问渐稀,翼王虽奉天王正朔,至死不改,而军中职守号令皆
自专,天王亦留翼王爵衔如故,讳其出走之原,不得已语及,必曰远征云。
李秀成自外将入妇,睹强敌四合,政乱时艰,军势日衰,疆土日蹙,感天王
寄任之重,心颇忧之,是岁春,书奏天王,极言谏以择才而用,定制恤民,申严
法令,肃正朝纲,明正赏罚,依古制而惠四方,礼而恤下,宽刑以待万方,轻世
人粮税,仍重用于翼王,不用安、福王。天国无徒刑,犯罪者非杖即死,有司患
失出,是以刑罚多枉滥苛严,复有点天灯、五马分尸诸非刑,且自诸王至乎卒长,
动辄榜示通衢,纵意刑杀,号曰天法杀人,所罪自谋反大逆至误呼长兄为大哥,
皆论以死,军民多不堪,清人亦往往以此间之,秀成疾之甚,是以言及;天王虽
亲政,实不谙朝务,不喜朝会,懒阅军报,诏旨洋洋,多以天话饵人塞责,每曰
认实天情,自然江山一统,秀成雅不以为然;自翼王之处,天王虽贬安福二王爵,
信用如故,诸洪、诸驸马,或弱冠乳臭,或鄙陋贪鄙,貂禅溢溢,朱紫满朝,近
臣蒙得恩、李春发、莫世睽等用事,慑于主威,嗫喏不敢极谏,以匡朝政之失,
秀成以为忧,故切谏之。
天王惩丙辰之诫,于外姓疆臣终不能开怀抚纳,唯恐复踵东、北二王前鉴,
天言之滥,诸洪之贵,莫不由乎此,翼王之远征不肯复还,亦以固知天王之终不
能悛也。秀成奏上,天王览之大怒,诏黜革其爵。秀成退,复具本,恳词叠章切
谏,奏入,朝臣传见,莫不赏叹,遂联袂登殿泣谏,天王颇感悟,诏复秀成职爵,
虽未肯显言奏可,而颇潜嘉纳其言,自是内外辑睦振作,国势渐复疮痍。
秀成荐韦俊之能,劝天王捐弃前嫌,坦怀用之,天王以为然,诏升俊定天福,
渐委任之,复遣使诏谕杨辅清、杨宜清兄弟,二杨复奏尽礼,自是信使往来不绝。
秀成复以已革丞相金官副将军林绍璋忠恳勤勉,荐之于朝,诏起复为地官又副丞
相,与蒙得恩、李春发等同理朝务。此数人也,或罹过犯,或蒙嫌隙,秀成荐之
不疑,天王用之不旋踵,朝野为之振奋。
秀成累谏天王重用于翼王,天王心虽不肯,重违群臣之意,乃诏封翼王开国
军师,是岁初,重印《太平军目》,于军制旗制今昔变易者一仍其旧不改,而特
铲版更翼王爵衔,书此军师名号于其间。然君臣之间,终不能释然,天王虽升其
号,而潜削其通军主将衔,复为左军,翼王之天王迫朝论而已,实不可恃,谦辞
军师不受,天王自是亦讳言之,开国军师之号,仅见诸《太平军目》及《醒世文
》而已。
二月初四日,江西新淦陷,次日,天京守军枪毙清通永镇总兵虎坤元于江宁
秣陵关;初六日,翼王克江西潜山,走清西安将军福兴,旋弃城,过玉山而东,
入于浙。
十九日,秣陵关陷,同日,江西乐安陷。
廿三日。安徽英山陷,廿六日,杨辅清、杨宜清再入闽,克建浦,斩知县韩
湛、刘芳云。次日,江宁三山板桥为清江南大营总兵李若珠所陷。
陈玉成、韦俊围河南固始二月不下,廿八日,解围去,秀成、韦俊走湖北,
捻韩老万等走六安,所部丧亡甚多。
三月初一日,江宁大胜关陷。
时天京东北皆困,惟南门一线可通,秣陵关又失,旦夕合围,天王惟望外救,
久而不至,李秀成忧之,与朝臣计议,欲出京调兵赴援,众臣素倚秀成为干城,
苦留不舍,秀成详为剖析,良久乃已。秀成遂登殿辞上,天王大惊,诏不许,秀
成退,越数日,鸣钟鼓,集众臣,朝天王于金龙殿,切辞恳求,天王寤,勉而遣
之,约三月初,发天京南门,旋至芜湖,与李世贤晤,斟酌以世贤敌南岸,秀成
敌北岸,共解京围。秀成旋以五千人渡江,屯含山。
初七日,翼王自江西广昌进克浙江江山,围衢州;同日,江西雩都陷,次日,
安徽和州陷,初九日,江西宜黄陷;十一日,南丰、崇仁陷。
十四日,翼王克浙江常山;十六日,成天安陈玉成、定天福韦俊克湖北麻城。
廿日,翼王克浙江开化,全浙震动,江南大营分兵往援,以护饷源,天京之
围为之稍缓。
廿四日,安徽铜陵为清水师总兵李德麟所陷;廿六日,国宗石镇吉克浙江遂
昌,廿八日,克松阳,斩知县张士超。镇吉,翼王族弟,有勇略,而与翼王颇不
叶,常自领一队,与翼王大队时分时合。同日,有太平军自赣张黑帜越泸溪铁外
关,进克福建光泽。
卅日,合天安李秀成破清副将云翳、惠成,同日,清道员吴棠等陷捻五河,
捻首张龙、任乾走;卅一日,江西新城陷。
四月初一日,石镇吉克浙江处州府,同日,杨辅清自光泽克福建邵武府。李
秀成进克安徽全椒,次日,克滁州。
初三日,清江北大营翼长、道员温绍原,总兵安勇等陷江浦县,国宗洪仁昌
战死,仁昌,天王宗兄,军中号为洪麻子。
初四日,李秀成克安徽来安。
贞天侯林启荣守九江郡四年余,坚忍不拔,屡挫强敌,敌帅曾国藩等咸叹服
其能,围既久,外援不至,粮尽力竭,初十日,清浙江布政司李续宾穴地轰城,
破东南城墙百余丈,湘军蜂拥入城,启荣及花旗元戎李兴隆以下万七千人巷战死,
部将魏超成等凫水走皖北,城陷。自是李续宾威名大震,官文、胡林翼奏命续宾
及杨载福等水陆攻皖北,以窥天京。
十一日,石镇吉克浙江缙云。
十二日,清帮办江北军务、侍郎翁同书、副都统富明阿、穆克登阿等战李秀
成于安徽来安,秀成以兵单不支,弃城退滁州;同日,江西南丰陷。
十四日,福建光泽陷,次日,石镇吉克浙江永康。
十六日,清胜保、袁甲三等陷捻六安州,张乐行、龚得树等北走正阳关;次
日,陈玉成分兵间道克黄安,同日,石镇吉克浙江武义。
十八日,安徽和州、乌江为清镇江副都统海全、总兵英贵所陷。
廿三日,江西抚州郡为湘军道员萧启江、刘于浔、知府刘坤一所陷;次日,
捻张乐行、龚得树、张龙等克安徽怀远,天王诏封乐行沃天福,得树盖天侯,黑
旗刘二老渊殿前指挥,然捻众素散漫,虽听封,朝贺有时,而实不能从调遣也。
廿六日,石镇吉克浙江云和。同日,江西东乡陷。次日,江西守军走入闽,
克建宁县。
廿七日,湘军张运兰、王开化等陷江西建昌郡,守将丞相胡玉堂、指挥胡双
海等被俘杀。
廿八日,李秀成与清钦差大臣德行阿等战于江浦大刘村,不利,退汤泉、全
椒,旋行文各郡县守将,皆至枞阳镇会议。
卅日,军略余子安弃浙江金溪;五月初四日,湖北黄安为清李续宾、舒保所
陷。初六日,陈玉成、韦俊弃麻城而东,受李秀成檄,谋下解京围者也。
初七日,捻首张龙克安徽凤阳府县二城,奉表天京,诏升张龙钟天福,赐银
印,张龙旋更名元隆。
十一日,福建建阳陷,次日,安徽东流为清杨载福所陷;十五日,翼王克浙
江寿昌,石镇吉克宣平,次日,杨辅清克福建泰宁。
清以亚罗号及马神甫事件交恶于英、法,二国谋藉机构衅,以舰队耀武于渤
海,克大沽口,清帝惧,十八日,诏许修约,允于长江酌开三埠以通商,英、法
以长江诸口,半在天国版图,遂复有入江照会之议。
初,天国之兴也,西人以其同教,大喜,香港维多利亚大主教至有藉弥撒为
天国祈福之举,是故癸好、甲寅诸岁,西人来聘相继,然天王所奉,实与西人迥
异,天父天兄之降,天妈天嫂之说,西人咸嗔目不知所云,而以藩属视诸国,斥
满人以魔鬼,号天王为上帝亲子,名东王曰圣神风,西人朝野大哗,咸以为异端
邪说云,甲寅岁后,公私来访者几稀。至是以上游之重,乃复萌交聘之念云。
天王自东王薨后,威福自专,动曰升天,兴废任意,号为天父所教,朝野不
敢异言。天王自以为得计,是岁,尊耶稣号曰太兄,过继幼主为太兄子,双祧耶
稣及天王,以为自今及后,代代幼主皆上帝子,天国社稷,谓为神授而不移也,
自后一切诏旨,皆全列父子公孙,天王诏首,每曰爷哥朕幼,改诏尾钦此为钦哉
;命幼主练习朝政,一应封赏,皆以幼主宣诏行之,诏首每曰爷爹爹朕,即天父、
天兄、天王、幼主也,然幼主年甫九岁,懵懂不解人事,一应诏旨,皆天王自作,
命抄录誊发而已。朝中有识者,咸不以为然云。
天王苛男女之别,是岁,赐幼主妻四人,命自后不得与母、姊相见,幼主辄
于天王朝会,潜往见之。天王自神圣,不许幼主阅古今书史,惟许阅天国诏书,
幼主或偷阅数卷,断编残简,往往不能通读。驸马钟万信骄很,天王不之喜,托
幼主口,书《十救诗》以斥之,诏刻颁天下,所言皆男女隔绝诸事,苛严琐屑,
至有孙大九岁不得见其祖母之语,观者侧目,而实不能行也。
清帝以翼王威震全浙,廿三日,诏曾国藩办理浙江军务。廿七日,江西守军
入闽者克宁化;廿九日,杨辅清再克建阳,斩参将黄秀。
卅日,浙江寿昌陷。
翼王以敌援大至,衢州久攻不克,六月初五日,解围南走,旋弃常山、江山、
武义、永康、缙云、宣平、松阳诸县及处州府,谋入闽,合杨辅清,而辅清方受
天王诏,欲弃闽入赣,自是杨、石盟解,而天王、翼王君臣嫌隙更甚。
是月,李秀成、陈玉成、李世贤、黄文金、韦俊等大会于枞阳镇,誓众结盟,
订约会战,谋合力解京围,议成,上进攻图式于天京,天王览之大喜,诏重立五
主将,以陈玉成为前军主将,李秀成后军主将,李世贤左军主将,韦俊右军主将,
复以蒙得恩为中军主将兼正掌率,留京辅政,各主将皆升义爵。自此一应诏旨,
皆不书翼王通军主将衔,而翼王号令麾下,署衔也如故,翼殿军政建置自专,遥
奉天王正朔而已,天王亦自疏之,不以纯臣相待,惟畏朝野物议,不敢显以叛逆
命翼王而已。此后翼殿事迹,悉在翼王世家。
廿五日,检点张忠泰献安徽建德,降于杨载福,忠泰,湖北黄陂人,本翼王
部将也。
卅日,福建松溪陷,七月初一日,政和陷,杨辅清谋入赣,自弃之也。
初三日,陈玉成、李世贤自三河进迫庐州府;初六日,福建宁化陷。
初七日,杨辅清、杨宜清自福建浦城走江西,与翼王绝,将自皖南入援天京。
纵天义吴如孝自浦口西上,合陈玉成、李世贤攻庐州,十五日,克之,斩清
总兵萧开甲、游击黄国尧、知府伍成功,藩司李孟群溃走六安州;次日,吴如孝
北进店埠、梁园,李秀成自全椒进乌衣、东葛,皖北大震,清巡抚翁同书溃走安
远。
天王本纪(5)
十九日,清湖北巡抚胡林翼丁母忧,清帝以湖广总督官文摄抚篆;廿三日,以蒙古都统胜保为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
        杨辅清兄弟自贰于翼王,悉众入赣,奉表天京,天王亦加意羁縻之,信使往来不绝,八月初四日,辅清自江西德兴进克安徽婺源,谋入援天京也;初七日,杨在田克江西金溪,在田湖北人,天试翰林,原为翼殿尚书,翼王之入闽,在田以大军略自领一队,旋与辅清等合,称国宗提掌军务;次日,吉安守将傅忠信分兵克崇仁。
        十一日,杨在田进克安仁,曾国藩以后路被窥告急,自河口镇退守弋阳。
        十三日,湘军曾国荃等陷江西吉安府,坚守已年余矣,守将傅忠信等溃围走,与翼王合,先锋李雅凤、副将军吴大发等被俘杀;次日,清李续宾、都兴阿、多隆阿、鲍超等陷安徽太湖,守将叶芸来走安庆。
        十七日,江西安仁陷,杨在田走皖南;同日,花旗林彩新、周春、谭星等自福建邵武走江西新城,此后徘徊赣粤诸属,与翼王时分时合,亦遥奉天京正朔。
        十八日,江西奏克宜黄,斩知县傅培峰。
        同日,前军主将陈玉成、后军主将李秀成大破清钦差大臣德兴阿、胜保安徽滁州乌衣,逐北至小店,破自江南渡江来援者总兵冯子才,十九日,乘胜克浦口,斩总兵安勇、副将陈升、副都统乌尔恭额、台斐音保、知府孔继鎔、宣维祁,清钦差大臣德兴阿登师船踉跄溃扬州,江北大营摧破,天京北路复通,此李秀成所谓二解京围者也。同日,安徽潜山为李续宾所陷。
        廿一日,陈玉成克江浦,次日,李秀成合薛之元克天长,薛之元诨名薛小,本李兆受之党也。
        廿三日,清多隆阿、鲍超陷安徽石牌,进至安庆城下。时官文部分多、鲍趋安庆,李续宾、曾国华进取庐州。
        廿六日,李秀成、薛之元克仪征,九月初一日,克扬州府,清钦差德兴阿溃走邵伯。
        初五日,李续宾陷安徽桐城;初七日,多隆阿、鲍超陷集贤关,韦俊渡江来援,复为所败,枞阳镇陷,安庆告急。
        十二日,李秀成弃扬州西走,秀成之陷扬州,意在窥里下河粮区,清副都统麟瑞扼三河集、蒋坝,不能过,兵单不敷守御,遂弃之。
        六合县与天京隔江对望,知县温绍原坚守五年半,太平军累攻不能克,以功累擢至江南大营翼长、道员衔,十六日,终为陈玉成所克,绍原及宣化镇总兵罗玉斌、知县李守诚、都司夏定邦等皆死。同日,左军主将李世贤自太平郡进克江苏溧水,斩知县周砚铭,进迫秣陵关;同日,李续宾陷安徽舒城,皖北守将叠文告急于陈玉成,玉成急奏天王,请令李秀成合兵西援,诏许之,遂与秀成及吴如孝、捻龚得树等皆西上。
        李续宾出兵卅二日,深入四五百里,迭克名城,骄慢不可一世,或有忧孤军深入,请合多隆阿攻安庆者,续宾不从,分兵守桐城,自引精锐五千人趋三河,遣使求援官文,官文庸惰,以为续宾军威已振,何所不克,无所用援,遂不发。
        清胜保不谙军务,专以招抚为能事,李兆受部众滋扰,与陈玉成及郡县守将皆不睦,其母复陷清营,胜保以书招之,廿二日,兆受潜为内应,引胜保陷天长;廿四日,兆受献滁州、来安降,清帝赐名世忠,封参将,所部编为豫胜营,受胜保节制。
        李续宾攻三河,守将吴定规誓众死拒,砖垒九道皆破,而城终不能拔,廿九日,玉成、吴如孝、捻龚得树等至,断续宾接济。十月初七日,大战续宾于金牛镇,李秀成亦引军夹攻之,续宾先胜后败,与曾国华等皆战死,初十日,营溃,所部五千余人几尽。续宾所部皆百战精锐,湘军兵锋之冠,既覆,湘乡村村举哀,湘军士气为不振者数载。
        英吉利自天津条约成后,屡谋入江踏看商埠,十月,乘舰自上海西上,十二日,至天京,与浦口炮台互击一日,英军死伤者三人,太平军死伤者廿三人。英舰旋溯江而西。
        天王忧江北防务,约是月,诏设天浦省于江浦县,辖江浦、六合二县及浦口,以黄连生为将帅,且调六合守将答天豫薛之元守之,之元,兆受之党,天王奇其骁勇,又过听秀成之荐,不疑而用之,之元至省,遂与清人通款不辍。
        十六日,陈玉成、李秀成复桐城,斩总兵赵克彰,分兵南趋,都兴阿以军心摇动,不可复攻,撤安庆围,自石牌退宿松太湖,复退湖北,潜山、太湖,次第收复。
        廿五日,杨辅清克江西景德镇,捷报天京以效忠,天王大喜,诏以辅清为中军主将木天义,代蒙得恩。
        额尔金自天京西上太平、芜湖,与守将晤,言辞倨傲,至安庆,复与炮台互击,函有司,以浦口炮击咎天国,天王以强敌环伺,不欲更树外敌,十一月,亲诏额尔金致歉,叙同教之意以羁縻之,且询罗孝全之讯,命林绍璋赉至芜湖递交之。是诏意在笼络,然自居天下共主、耶稣亲弟也如故,复言天父下凡、幼主兼祧耶稣诸怪诞,陈玉成、李秀成自太湖西上,谋进规湖北,初三日,与清多隆阿、鲍超大战于太湖二郞河,败,复回太湖,由是两军皆固守,西陲为之稍息。
        李世贤在皖南屡窥宁国府,清提督邓绍良与战辄不利,困守湾沚,和春遣通永镇总兵戴文英来援,初六日,大为世贤所破,文英战死;次日,破湾沚,斩邓绍良,皖南震动。
        初八日,清胡林翼起复,以李续宾陨命,清帝屡诏催之故也。
        英额尔金至汉口而还,十九日,至芜湖,始接天王御诏及工部又正冬官十七日照会,额尔金览诏,不悦;廿一日,至天京,遣威妥玛、李泰国等登岸求见,诏益天福李春发晤之,约定自后英船驶过天京,应先照会有司,以免误会。额尔金旋返沪。是行也,于天国印象殊恶,既归,唱言于众,辄曰天国乌合,且为清人所灭云。
        卅一日,李世贤克皖南泾县,次日,弃之。
        十二月,杨辅清与湘军张运兰、王文瑞等屡战于景德镇,互有胜负。
        十八日,浙江余姚黄来昌、黄春生等聚众抗租,号十八局,旋遥与天京通款。
        清帝以袁甲三与胜保不睦,与捻战,屡不利,廿九日,诏免其督办三省剿匪事宜,以徐州镇总兵傅振邦代之。
        是岁诏书旨准颁行者,曰《醒世文》;曰《钦定制度则例集编》,天国印书见诸《书目》凡廿九部,惟此部全佚;曰《武略书》,系集编《孙子》、《吴子》、《司马法》,天王亲加删削增损而旨准颁行者也,天国设删书衙删书,迄于国亡,所成惟此一帧而已。天王所删削者,前后不下百余处,大抵涂削古人前贤事迹以自圣而已,至可异者,删《孙子》九变为八变,去“君命有所不受”语;又以官爵人事多所变更,诏重修《太平礼制》。是岁也,天王诏铲改旧诏书,删古人事迹及经史语录,崇隆父子公孙,以自神圣也。
        天王素疾鸦片之害,未登大宝之先,已累文劝世人戒绝,既正位,切诏严谕,吸洋烟者概斩不留,是故天国上下,初无鸦片之害。丙辰变后,人心冷淡,偷吸食者,在在有之,天王虽专权,固不屑乎庶务,作奸犯科者以此得乘其隙,是岁洋人过天京者,目所及见,瘾者几至三分其一。
        己未九年,春,正月,十九日,左军主将李世贤与清提督郑魁士战于湾沚,败,弃垒走,以是不能克宁国府城。
        廿一日,清曾国藩奏上清帝,拟三路分兵,夹江水陆东犯,以都兴阿、李续宜、鲍超三万人犯江北,自与张运兰、萧启江二万人犯江南,杨载福、彭玉麟水师万人浮江而东,复请添练马队。
        答天豫薛之元睹李兆受降清受封厚,早萌反志,是岁初,潜遣使分通款德兴阿、张国梁、胜保,三人皆派员招之,以攘抚纳之功,张国梁先至,廿一日,亲渡江而北,晤薛之元于沙洲,受其降,薛之元献江浦县,受清四品顶戴,改名曰成良。胜保欲争其功,急遣兆受往,先陷全牴岭,廿二日,陷天浦省,李秀成兼程来救,已不及。张国梁旋调六千人渡江,拟自江浦之口以至九袱洲,一律筑垒开濠,天京复困。
        廿六日,安徽婺源陷,中军主将杨辅清退江西;廿八日,陈玉成复六安州,进迫庐州官亭清安徽藩司李孟群营。
        和春、张国梁与德兴阿不睦,累章抵牾之,廿九日,清帝诏革德兴阿钦差大臣,江北军务,悉由和春节制,江北大营从此废。
        李秀成招李世贤皖南,二月初五日,六路攻两浦,清张国梁等拒之,不克,固天福洪方、立天豫莫与等被俘杀,秀成旋急求救于陈玉成。
        初九日,陈玉成大破李孟群于官亭,斩参将潘罗成,知县高堃卫等,孟群闭垒死守;同日,老国宗杨宜清自婺源进克安徽建德。
        初十日,官亭垒破,李孟群为陈玉成生得,孟群于天国军兴,即为桂平知县,与天王拒战阅十载,至是被擒,天国朝野大称贺。玉成劝孟群降,不从,久之,斩于庐州,年仅三十耳。玉成旋移师而东,应秀成请下救两浦也,十九日,自梁园进护城,大破胜保,斩已革总兵柏山。胜保收余众还屯,廿六日,再战,复大败,护城垒陷,知府颜怀忠战死,玉成长驱而东,三月初六日,合李秀成攻两浦,屡胜而不能骤克。
        初八日,六安州陷,守将黄英兆走死。
        洪仁玕自太平军兴,屡来投,皆阻道路,不能至,淹留香港数载,寄寓西洋人教塾,为传教士,去岁八月,离港来赴,辗转数省,是月,得至安徽辰塘河,守将赐福侯黄玉成护送之,十三日,抵京,入觐于天王。
        时诸王或死或奔,王长兄、次兄复不为朝论所附,天王心颇泱泱,见仁玕至,大喜,以其同宗亲近,且书生,无复专擅之嫌也,赐爵干天福。
        廿四日,李永和、蓝朝柱、蓝朝鼎起兵云南昭通府大关厅,永和断发辫为记,人皆呼曰李短搭搭,朝柱、朝鼎,诨名大顺、二顺,所部骁勇,转战西南诸省,所向摧破。
        廿九日,天王升仁玕义爵,设护京主将,以仁玕任之。
        四月初一日,天王下龙凤章诏,以仁玕志同南王,历久弥坚,封开朝精忠军师干王,军政之事,一以委之,天国自天京变后,元气大伤,徒以内外众臣勤勉,粗可自立,而干王骤至,无尺寸之功,徒以洪氏宗亲,不一月而封王禀政,朝野将臣,自五主将以下,无不怨嗟。
        干王不安于位,奏辞王爵,天王谕以“风波暂腾久自息”,诏不许。
        陈玉成累攻两浦不下,移师扬州,谋分张国梁之势,复不克,初三日,克安徽天长,斩湖北提督德安,李兆受败走,两淮大振。
        干王以诸将不服,不安于位,奏保陈玉成王爵,是月,诏封玉成英王,复榜谕国中,内事不决问于干王,外事不决问于英王,内外不决取成于天王。初,翼王远征后,天王迫于朝议,诏“主是朕做,军师亦是朕做”,公诏天下,将永不封王及军师,自是自食其言,内外有功者皆滋王侯之念,官爵始滥觞,天国吏治之大坏,由此始也。天王旋诏改前后左右中五军为殿前、殿后诸军号,加干王号殿右军,改翼王号殿左军,加公忠军师衔,改五千岁为喜千岁,班在干王之后,英王之前。干王、英王既封王,诏封李春发护京主将、吴如孝前军主将以代之。
        英王攻六合、仪征皆不克,合右军主将韦俊攻盱眙,五月十六日,克之,斩知县许垣,胜保大败而遁。
        杨辅清与湘军曾国荃屡战不利,六月初三日,弃景德镇,走浮梁;次日,弃浮梁,走皖南祁门,与杨宜清等合。
        初七日,吴如孝合捻龚得树、苏天福克安徽定远,斩前淮扬道郭沛霖、知县周佩濂。天福黑旗旗主,号苏老天,天王封为立天侯。
        干王居香港久,与洋人相熟,知西法之善,欲行新政以复天国之盛,乃著《资政新篇》,分法法类、用人查失类、风风类、刑刑类四编,曰事有常变,理有穷通,要在因时制宜,审势而行,当变通为律,谏天王以法西洋之善法,效其制度技艺,变风气法度,兴贸易制造以自强;兴学校,启民智,废避讳以自智;禁鸦片,兴外交,废蛮夷轻污文字以自雄,天王多嘉许之。
        天朝法令甚酷,动曰天法,废徒刑,审处草率任性,犯者非杖即杀,朝野苦之,李秀成等尝切谏,天王不听。《资政新篇》亦以善待轻犯,设徒刑,重廉耻教化谏之,天王许而心未然之,且曰天法杀人不能免,后果寝而不行。
        自东王亡故,翼王他走,天京威令不肃,郡县守将多拥兵自雄,挟势求封,乃至自署官职。英王患而驰书干王,上《功劳部章程》,欲以法度裁制之。干王载诸《资政新篇》,未几复颁《立法制喧谕》,殷殷谕众以集权,曰国家机要,惟在铨选,若不加裁抑,不出一年,爵禄滥觞,将无以为政。且诫以胜则卒伍之职,亦足荣及祖父,败则王侯之位,适足祸及宗族。天王甚嘉此政,颁而行之,自是封赏悉集朝廷。然天王、干王所思者,集大柄于洪氏而已,方镇滥封虽息,而天京封赏之滥,乃变本加厉,人心为之益散。
        干王以西洋言论畅达,颇利政务,于书中唱兴新闻之意,天王恐清人借机造谣生惑,答以缓行。
        《资政新篇》书成,天王亲为批答,旨准颁行,然不列书目,亦不预诏书,以干王人臣,非关父子公孙也,自后干王所著付梓者皆准此。
干王与西洋传教士游历久,以为天王拜上帝诸说颇多舛误,居香港时,与洋人友善者言及,每以匡正天国教义为己任,既贵,草《天妈天嫂辨正》上天王,天王不悦,置之不答,诏书言天妈天嫂也如故,干王素怯,且心亦以神圣天王父子为己任,自后乃不复言。
        时翼王转战赣、湘,有入川之意,清帝诏曾国藩入川赴援,国藩意在督抚,不之得,不肯就,托以兵单,旋诏改援安徽,暂助湖口。湘军之兴也,清君臣在朝者多忌之,故虽所向有功,终以客军寄寓,不能得督抚之寄任也。
        八月初二日,英王克安徽霍山县;初五日,吴如孝、龚得树克盱眙明光,初十日,克盱眙县,旋弃不守。
        十五日,多隆阿陷石牌,复窥安庆。
        约是月,封蒙得恩赞王。
        九月初七日,曾国藩奏分四路犯皖北,一由宿松石牌窥安庆,一由太湖潜山犯桐城,一由英山、霍山逼舒城,一由商城、六安规庐州,以几及多、鲍、胡、李分任,安徽局面始忧。
        初九日,复开天试,诏以干王、英王、赞王分任钦命文衡正、又正、副总裁,李春发、黄期升分任正副总阅官。
        韦俊自北王之诛,武昌之陷,心不自安,虽屡立功,终自嫌,不敢入朝,常依陈玉成以自保,玉成初以同病之怜,与韦俊颇辑睦,自封王开印,乃睚眦成仇,韦俊不得已而偏安皖南,不意杨辅清兄弟复自江西至,与志俊旌旗相望,分地参差如犬牙。诸杨以东王之怨,不能释怀,视志俊如寇仇,志俊患之,屈意相奉,每其有警,辄倾力往援,而诸杨不以为感,反睚眦为报,志俊积不能堪,己未九年,谋渡江,投李秀成于滁州,而英王尽封舟只,陈兵江北,志俊不得渡,进退失据,不知所为,清人乘隙间之,遂为所惑,九月十三日,献池州,与侄以琳降于湘军杨载福。
十七日,安徽霍山陷。
        廿一日,清钦差大臣胜保丁忧,清帝诏以署漕运总督袁甲三代之。
        韦俊遣部将刘官芳、古隆贤、赖文鸿、黄文金攻芜湖,四将皆反正,招杨辅清还攻池州,官芳故平南天地会首要,金田团营即来投,与黄文金皆天朝耆宿,故有是举。诏封官芳右军主将,以代韦俊。李世贤旋自两浦渡江来赴。
        时天历颁行以久,因不用闰法,朔望渐乖,至有将兵恨中秋月不圆,引弓射之者,兼不便农时,民人苦之,仁玕损益旧章,改四十年一加为四十年一减,患天王讳言减字,乃曰四十年一斡旋,天王从之,十月初七日,诏于庚申十年新历中始行。天王复以正月十三为太兄升天节,二月初二为报爷节,二月廿一为太兄暨天王登极节,三月初三为爷降节,七月廿七为东王升天节,九月初九为哥降节,诏告天下,命中外悉从之。
        十二日,英王、李秀成克浦口,破走清署湖北提督周天培、总兵张玉良,天京北路围解,旋以皖北告急,扯军西上,秀成留守浦口,清兵复逼围之。
        李秀成困守浦口,自以功高不封,心颇怨愤,天王知而忌之,待秀成殊薄。。李兆受素与秀成交厚,闻之不平,遣使劝降,为天王侍卫所知,诏尽封中关舟只,不许秀成一人一骑入京,秀成一军皆惊惧。然秀成虽怨,实无反意,复书兆受痛诋之,恐天王猜忌,命先递京内乃复投滁州李兆受营,天王颇感悟,且以韦俊之叛,深恐秀成踵之,乃黄缎亲书“万古忠义”,遣使颁赐秀成,封为忠王。
        天历六节既颁,中外咸不解,十四日,天王复下诏解释之。
        天王复封李世贤侍王、杨辅清辅王,诏以陈坤书、黄呈忠、林绍璋为后、右、中军主将以代忠、侍、辅三王。
        十一月十一日,辅王、刘官芳、古隆贤、赖文鸿、黄文金等破叛将韦俊及清总兵李成谋,十五日,复池州郡,韦俊溃泥湾,旋为杨载福收编,更名志俊。
        十二月初一日,安徽临淮关陷;同日,太湖县陷。英王与清军连战与太湖小池驿,虽屡胜,终不能破之。
        约是月,诏封靖东、平西、定南、征北四方主将,以刘瑲琳、吴定彩、黄文金、张乐行分任之,瑲琳英王悍将,勇猛为天国诸军之冠,湘军深畏之,曾国藩、胡林翼等语及,往往呼曰瑲翁而不名。
        忠王患江南大营之困久,谋出京,合诸将之力以解之,奏上,诏可,十二月十九日,渡江,至芜湖,会侍王、辅王、刘官芳、黄文金、古隆贤、赖文鸿等计议,拟虚攻杭城,以分江南大营之势,奏上,天王许之,干王恐兵力不敷,复奏调英王来援,诏可其议,而忠王等皆不之知。
        廿三日,清张国梁、王浚、张玉良、冯子材陷九袱洲。九袱洲在长江中,当天京南北往来水陆要隘,既陷,天京水陆皆困,内外不通,自定鼎于兹,未尝有如此之困也。天王大惧,切诏上游诸军勤王。
        约是岁,封二幼子天光光王、天明明王,此后王长、次兄诸子,次第封王,复以西王长子萧有和袭封幼西王,以己之幼子洪天佑袭封幼东王,改姓杨氏,称天佑子侄。天佑,天王亲子;有和,天王外甥,故二人虽或甫离襁褓,或年未弱冠,班竟在诸朝臣宿将之上,军政要务,渐以委之,开辟以来,虽昏暴之朝,未之有也。朝政由是益紊。
        是岁虽刊刻《资政新篇》诸卷,皆不在诏书书目内,然前岁所颁诸书,颇多改刻者,号曰己未遵改,所改者,无非删削经史字句及古人名目,或北王爵衔等类而已,前岁削北王爵号,称为背土而不名,背土,两粤乡谈,叛逆之意也,此后乃直呼昌辉而已。复以诸王次第开印,改刻《太平礼制》以应仪制之变。
        庚申十年春,正月,忠王发芜湖,初二日,至南陵;是日,清实授袁甲三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
        初五日,捻张龙为清总兵张得胜诱擒,凤阳府陷。张龙白旗头目,天王封为钟天福,赐名元隆,据凤阳府县二城期年,忽降忽叛。次日,安徽建德陷。
        初九日,英王合捻众大战清多隆阿、鲍超于安徽太湖小池驿,不利。次日整众再战,又败,弃太湖县。是日,凤阳县陷,以张龙被擒杀,城中无主故也。
        十二日,清多隆阿、蒋凝学等陷潜山县。
        侍王合刘官芳从忠王计,络绎而南,十三日,克旌德、石埭。
        十四日,捻孙葵文、张敏行等克江苏清江浦,河督庚长走淮安府,淮海道吴葆晋等死。自李兆受之降,张元隆之死,捻势不振久矣,至是,张乐行献捷天王,声势复大振。
        十五日,侍王克宁国县,别部克绩溪;十七日,忠王克广德州,分兵守之,自因轻骑入浙,谋分江南大营之势以解京围。
        自九袱洲之陷,天国江中各洲皆不自安,七里洲守将谢茂廷先降,是日,七里洲、宝塔桥、上关、下关皆陷,败报至朝中,天王神色不动,及朝会,选阅各省提考,命干王主之,复命李春发、黄期升等撰文劝诫士子,勉以修好炼正,同顶天父天兄纲常,朝野睹天王镇静一如平日,为之差安。次日,江宁上河陷,天京更殆。
        廿二日,忠王、侍王克浙江安吉,廿五日,克四安镇,廿六日,克长兴,旋留侍王围湖州,忠王兼程而东,是日,绩溪陷。
        廿七日,捻弃清江浦而西,次日,英王自安庆至滁州,围城,奉干王檄来解京围者也。
        卅日,忠王别部弃安吉,克孝丰,次日,忠王克武康,逼杭州,浙江告警,和春急分张玉良、郑魁士往援,始入忠王稾中。
        二月初一日,忠王至杭州城外,分攻武林钱塘诸门。
        初五日,安徽全椒为李世忠所陷。
        初九日,忠王克杭州外城,斩清浙江巡抚罗遵殿、署藩司王友端、盐运使缪梓、杭嘉湖道叶堃、宁绍台道仲孙懋、杭州知府马昴霄及在籍兵部侍郎戴熙等,清杭州将军瑞昌等守满城不下。时辅王已自池州进逼宁国,营天义李远继亦至南陵,皆应檄图江南大营者也,清势渐分,而天国诸军势渐合也。
        十四日,张玉良援兵至杭,忠王见计已成,遍插旗帜城上为疑兵,弃杭城而走,玉良一日一夜乃敢入城,大掠民间,私获充积,而无追敌之意,忠王遂得从容逸去。先是,翼王入浙,江南大营震恐,天国君臣始有谋浙之意,潜命细作扮作士子,自宜兴、湖州入杭乡试,由是知天目山中间道,忠王之退兵,即循此道,清人皆错愕不识,由是大得军机之先。
        廿三日,清以和春兼办浙江军务,张玉良总统援浙各军,署江苏布政使王有龄浙抚,而犹不知忠王之谋。
        廿五日,忠王弃孝丰,入广德,廿九日,克建平,召诸王诸将大会,部分五路以解京围,东路自溧阳,分左右翼而北,分以忠、侍二王当之;中路出高淳,亦分左右两翼,左翼以福王、黄文金当之,右翼以陈坤书、刘官芳当之,以英王当西路。次日,辅王克高淳;廿七日,侍王、刘官芳克溧阳,斩知县尚纳布,都司徐龙彪。
        三月初九日,辅王、黄文金克溧水县,斩总兵鲁占鳌、知县张毓林,是日,广德州陷。十一日,浙江奏克遂安。
        英王累攻全椒不下,十二日,解围而南,谋迳援天京。
        侍王虚攻金坛,转攻句容,和春遣副将梁克勋御之,克勋新败,兵不满千,十四日,弃句容而自溃,江南大营后路始绝;同日,辅王、黄文金克秣陵关,同日,遂安守军克昌化,十八日,又克分水。
        太平军诸路悉集京下,合围江南大营,众号十万,清人始大惧,十九日,忠王、侍王、平西主将吴定彩大破张国梁,克淳化镇,次日,英王渡江,合诸路进围清诸营,城中亦分出上方、安德诸门夹攻,清军左右支绌,势益窘。
        廿三日,太平军部分十路进击,和春、张国梁及翼长湖北提督王浚分督诸营御之,而军中欠饷久,无斗志,王浚贪鄙刻薄,复为将兵所恨,和张复有隙,战益不利。
        廿四日,皖南太平、旌德,浙江分水陷。
        廿六日,英王、辅王、刘瑲琳、吴如孝、刘官芳、黄文金冒大风雨,合势破天京西南长围,斩总兵黄靖、副将马登富、守备吴天爵,张国梁断上方桥,谋死守东北半壁;分水之陷,守军弃城走,是日克淳安。
        廿七日,江南大营全溃,和春、许乃钊、王浚退镇江,京围立解。
        四月初一日,诸王登朝贺,请大集功臣以酬庸,天王不许。及议进取,英王忧安庆,侍王谋闽浙,忠王请取苏常,天王、干王皆属意江南财赋,遂从忠王之议,命诸军皆发,限以一月之期。忠王、侍王、辅王、黄文金、刘瑲琳遂东下,刘官芳回师皖南,英王渡江而北,谋取扬州。
        初二日,安徽泾县陷。
        江南大营之溃也,张国梁为殿,战不利,退守丹阳,忠王、侍王、辅王、黄文金、刘瑲琳踵至,大破之,国梁及王浚、总兵熊天喜、副将蔡其荣等皆死,遂克丹阳,和春、许乃钊以十二骑遁常州,清两江总督何桂清大恐,自常州私遁苏州,绅民遮道请留,亲兵纵击,伤十一人乃已,张玉良受命守城,大焚附郭民宅,民间泱泱,皆恨长毛之不早至也。
        十三日,清江苏布政使薛焕以太平军将至,请英、法诸国领事协防上海。
        十六日,忠王、辅王、侍王克扬州府,清钦差大臣和春愤懑,暴卒无锡浒墅关,忠王旋引众东趋,辅王率本部南略地,英王亦自江北三道攻扬州、瓜洲、邵伯,东南大震。
        英、法诸国预中国内变,初皆以中立自守,至是睹太平军势盛,恐上海商埠为之动摇,损及本国财利,是日,英使普鲁斯、法使布尔布隆联衔布告,曰将实力保护上海商业,二国旋布防上海四郊。时二国与清不睦,累战于直隶诸口,而于东南乃助清吏为守,惟利是视,乃至于是也。
        十七日,隆天福赖文鸿复皖南建平,旋弃之,自后文鸿及刘官芳、古隆贤常转战皖南、浙北、赣边诸属。
        廿日,忠王克无锡县;同日,刘官芳再复建平,五路攻宁国府。次日,英王以累攻扬州不下,解围而西。
        是月,天王命国宗洪仁政、杰天义赖文光复天浦省城,诏以障天义陈士承为天浦省文将帅,秦日富为武将帅,与庇天义李长春共守之,文光,文鸿之弟,向为文臣,自此始将兵出战;日富,故燕王秦日纲兄弟行也,天王虽诛日纲、承镕,迫朝议而已,二姓子弟,信用如故,亦卒能得其用。
        廿二日,辅王克宜兴。
        廿三日,忠王、侍王克苏州府,清江苏巡抚徐有壬、代理臬司朱钧皆死,降者数万人。江南大营之溃也,败卒沿途滋扰,民间大愤,辄奋梃纵击以报憾,或迳遣使贡于忠王军前,候补道李文炳,故小刀会降将,睹势危,与候补知府何信义,营弁周五等款于忠王为内应,是以城陷如此之速也。忠王布告安民,解府库积存献于天京,诏以苏州郡为苏福省,封文炳江南文将帅。
        苏州既陷,上海震动,候选道杨坊,甬人,本沪上巨贾,四明公所董事,睹事亟,谋于苏松太道吴煦,募洋人居沪上无赖者百人,给军需以成行伍,得美国人华尔、白齐文、法尔思德为将以统之,屯松江广富林,所部皆裹绿巾,号洋枪队,又号绿头军。
        廿七日,清帝诏荆州将军都兴阿督办江北军务,复命籍隶江浙皖豫等省官员统筹办理团练方法。
        廿九日,辅王自宜兴进复浙江长兴;是日,兵部郎中左宗棠别曾国藩幕下,回原籍募勇,号为楚军。
        卅日,清帝革何桂清职,以曾国藩署理两江总督,命即道宁国、广德以赴东南之急。清朝制度,将兵不牧民,牧民不将兵,以免武臣跋扈,尾大难制,是故国藩久泱泱,累表自陈,终不得督抚之任,清帝本意,欲湘军殚其力,僧格林沁及江南大营竟其功,至是僧王迫英法之逼,戍京畿不得出,和春军覆,江南摧破,不得已乃任之。国藩以苏常已陷,救之无益,天国要害,乃在安庆,竟不奉诏,命曾国荃督十三营精锐悉入集贤关以逼安省。
        五月初一日,清署广西提督张玉良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署魁玉江宁将军;次日,浙江淳安陷。
        初四日,侍王克吴江,次日,克平望。同日,辅王弃长兴。
        初六日,侍王及陈坤书、陈炳文克浙江嘉兴府,坤书、炳文,皆忠王部将也。同日,忠王分兵克昆山、阳新;初八日,克太仓州。
        自天京围解,天王命英王转战江北扬州、全椒诸属,盖睹清帝与英法构衅,谋趁危扫北也,既久无功,乃诏其还京。
        初九日,清帝始知苏州不守,革张玉良职,以瑞昌总统江南军务,江苏布政使薛焕继任江苏巡抚,暂署两江总督。
        十一日,清杨载福等与降将韦志俊陷安徽枞阳,连天福万宗胜战死。时英王徘徊京畿,无所用事,而皖北根本孤弱,遂为湘军所乘,此天王之失计也。
        清帝闻国藩不肯东下,大怒,累诏切责之,国藩不得已,留诸军围安庆,自渡江,移节皖南以塞责。
        十三日,忠王别部克嘉定;次日,辅王复广德州。
        天王以和春强寇,围城数载,一旦摧破,益以为天佑神助,更自矜大,不亲庶务,一应章诏,皆假幼主名目颁行,旦夕惟教臣下认实天情,自有升平之局。十三日,以梦中毙四虎二犬,以为祥瑞,遍诏中外,曰“朕睡稳都做得王,做得江山”,次日,复称东、西、南王尝于梦中奏往攻苏州,以苏福省克复功归乎三人,忠王以下,曝寒暑,冒生死,对强寇,攻坚垒,苦战经年,乃仅克之,一旦闻功归乎亡者,且惊且怒,中外寒心。
        十七日,弃太仓、嘉定;廿日,辅王弃广德州,合赖文鸿、古隆贤等围宁国府。
        廿一日,杰天义赖文光、绫天豫周文嘉克青浦县。文嘉忠王部将,一目眇,军中号为独眼龙,以智勇闻。
        廿二日,忠王部将认天安陆顺德克松江府,斩娄县知县卞乃譝。
        廿四日,清曾国藩自宿松赴皖南祁门,以曾国荃主安庆军务。
        卅一日,复安徽含山县。
        六月初六日,洋枪队合清候补道张景渠等陷松江郡,始预中国军事。
        天王以前诏攘忠王功归乎天,中伤其意,初九日,假幼主诏抚慰之。复以英国传教士艾约瑟、杨笃信等至苏州,诏干王往晤之,时天王、忠王以下皆误传教士为西洋文官,谋与之议军政诸事,干王虽知其非,恐天王不悦,不敢以实告。
        英王睹忠王、侍王颇得东南财赋之利,心艳羡之,表于天王,自引兵东下,十八日,克浙江於潜,旋弃不守。故史每谓天王于解围后即有西征救安庆之谋,恐非其实。
        英人以太平军屡逼上海,遮断长江,妨其商务自专之利,虽口唱中立,实每左袒清人,公使普鲁斯尤甚,严谕在华国人及传教士艾约瑟等,不许接阅天国文书,复致书国中外相,于天国肆言丑诋,目太平军为贼寇云。
        华尔洋枪队自松江之捷,自谓无敌,进围青浦,守将周文嘉告急于苏州,忠王亲引大军赴之,廿三日,大破华尔及清参将李恒嵩,解青浦围,华尔狼狈遁,所部丧亡三分一。
        同日,英王克浙江临安,进迫余杭、富阳。廿六日,克余杭,进至杭州城外卖鱼桥,杭州震动。英王旋以孤军深入无继,且罹病,引还。
        普鲁斯虽屡毁天国,而其国中以同教之重,颇不以其言为然,艾约瑟等与干王会于苏州,晤谈甚洽,以为天王上帝教虽多舛误,僻处粤西蛮荒,于新旧遗诏不甚了了之失而已,干王居香港久,习教义期年,必能匡正天王,归乎真道。诸人归,语于沪上诸教堂、报馆,诸西洋人多颌之,是故庚申岁虽与英、法构衅,而尚未失西洋人之和也。
        卅日,英王弃余杭。同日,忠王再败洋枪队于青浦,洋枪队丧亡殆百人,几不能复振,自后乃不敢专用西洋人,募华勇,以西人统带教练之,华勇之习西洋操练,自此始。
        七月初一日,清帝实授曾国藩两江总督、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诏大江南北水陆各军悉归节制。
初三日,忠王复松江府,逼上海县,以过听西洋商人之约,复恃内应之招也,初七日,至泗泾,英使普鲁斯致书忠王,以兵相胁,忠王置不复;是日,浙江临安陷,英王先一日以病北返故也。
        忠王轻骑至上海城外徐家汇,洋人枪炮拒之,猝不意,面颊中伤,内应复为清人所戮,遂退不攻,致书英、法领事,痛诋洋人负约,殊不知约者泰西商而已。
        十一日,英王克广德州,斩游击黄占超、江国霖,旋弃走常州郡。
        英法虽助清守上海,盖出乎利己之心而已,于京畿则攻掠如故,先陷大沽,十四日,陷天津。
        十九日,忠王部将陶金会克浙江嘉善;廿一日,广德州陷。次日,忠王克浙江平湖。
        自艾约瑟等谒苏州,泰西传教士美利坚人赫尔墨斯等络绎来聘,诏以干王、赞王、幼西王、赞嗣君及王长次兄等主外务。初,干王上《资政新篇》,倡中西平等之议,天王口颌之而心实不然,赐各国传教士诏,犹以天父亲子、天兄胞弟、天下万国共主自居,以藩属视诸国也如故,众洋人皆嗟怨不已。
        廿三日,侍王部将值天义盛明文、遡天义黎立新克江苏金坛,斩参将周天孚、艾得胜;廿五日,忠王弃浙江平湖;廿九日,弃嘉善。
        天王自京围之解,益以为天助,安居禁中,不乐朝会,日惟笔耕书诏不辍,所言皆天话,无一语及人事,无非天父天兄带朕暨幼主下凡为天下主之类,每日午后鸣炮三声,悬诸朝门,令军民聚观,复令诏书衙刻板刷印,遍颁中外。王长兄洪仁发、王次兄洪仁达揣其心意,卅一日,奏上《王长次兄亲耳亲目共证福音书》,言之凿凿,曰亲见天酉岁天王升天,歌《十全大吉诗》,有“皇天上帝朕亲爷”、“堂堂天母朕亲妈”、“耶稣救主朕胞兄”等句,而天王始知有上帝,乃在此数岁后,其悖谬可想,且二兄鄙陋粗俗,所作诗句,率扦格不通,识者哂之。
        同日,侍王克浙江石门,斩知县李宗谟。八月初二日,克桐乡。初七日,黄文金、李远继克常熟、昭文;初九日,克福山;次日,陈坤书、陈炳文复浙江平湖。
        英法联军攻北京,破清师于通州八里桥,清帝留恭亲王弈訢等守北京,与各国议和约事,自率行在狩于热河。诏诸军北上勤王。
        天王闻清帝北走,大喜,以为洋人终以同教助己,诏中外称贺,呼曰杀尽妖魔,复诏英王、忠王移师扫北,干王怂恿之也,二王皆不之从。
        辅王及古隆贤、赖文鸿等围安徽宁国府久,清已革提督周天受坚守不下,辅王等复召侍王夹攻,十七日,克之,天受及皖南道福咸、知府颜培文、知县王乃晋等皆死。十九日,仁天安蔡元隆克江苏太仓州、镇洋县,元隆,忠王婿也。
        英王忧安庆之围,累表求自往救之,诏可,廿一日,发天京,渡江至仪征。
        廿五日,浙江平湖陷;廿七日,侍王克安徽绩溪;廿九日,合辅王部主将杨雄清克徽州府;九月初三日,克休宁县。
        英法联军自清帝北狩,益猖獗,焚掠圆明园为瓦砾场,初四日,入北京城。
        罗孝全自以天王业师,居香港,每以匡天王教义之谬,归正真道为己任,累谋北赴,辄为有司及国中领事所阻,乃道上海,间道赴苏州,忠王遣兵护送,是月,抵于天京。天王大喜,亲召见之,孝全自以尊长,未肯屈膝,天王乃书天父名讳座上,使孝全拜,孝全不得已乃拜之。既拜,晤接甚殷勤,诏封通事官领袖、外务丞相,赐爵接天义,使居干王府六部楼上。
        初八日,江阴陷,丞相李添寿被擒。是日,左宗棠楚军成军,自南昌东出,始为天国劲敌。
        十一日,侍王克浙江严州府,斩副将封九贡;十三日,赖文鸿克安徽旌德,命其弟鸿和守之,辅王怒,遣人逐鸿和,自分兵据之。时天王惰于牧民,凡克复郡县,辄赐诸王诸将为分地,贡赋解京外,一切军政自专,自是外将皆睚眦争利,不相辑睦,乃至乎刀兵相见。
        天王累诏告中外,以克复苏福省功归乎天,忠王自入苏州,贡赋殷勤,累累不绝于道,天王复下诏,自叙异梦,曰珍宝皆天兵天将所贡,命史官载记,以为信史,忠王等皆大不悦。
        同日,命幼主下诏,遍封金田勋宿义爵,死国事者追封之,以子孙袭爵。
        十四日,命幼主诏设统管,位主将上,以李春发为京畿统管,莫世睽为番镇统管;复诏立大学士,以相天义黄期升为真神殿大学士。
        十五、十六日,英、法与清立北京和约成。
        天王以忠王不肯扫北,累诏促之,忠王接江西、湖北举事者求救函,欲往援之,天王怒不许,忠王不肯奉诏,自将本部兵发天京,道皖南以向赣鄂,天王无可如何。
        忠王将行,嘱朝臣多买米两,以备湘军来困,众臣从之,而天王以王长兄、王次兄、诸侄及驸马黄栋梁、黄文胜等佐证,诸人或庸鄙贪婪,或乳臭无智识,竟榜示城中,自作洪氏粮票,昂其值而售之,无票不得买粮,以是众臣皆不肯复购粮入京,湘军之困,京粮之窘,天京之陷,祸肇乎此也。
        廿四日,亲诏苏福省及所属郡县四民,以清廷捐税苛重,厚敛重征,竭尽民脂民膏,庶民得薄一分赋税,即宽出无限生机,谕酌减诸郡县应征钱漕若干,天王晚造好言天事,惟此诏大得物情,忠王亦好抚循,复奉行不悖,是故迄于国亡,苏南之民尚有感天国之德者。
        卅一日,命幼主下诏,赐幼东王正九重天廷。
        同日,英传教士杨笃信、艾约瑟复来觐。
        二人自上海入觐,道苏福省诸郡县城乡,睹四民安居乐业,兵将秋毫无犯,递文沪上报馆,于天国颇多赞誉。然二人于天王教义,雅不以为然,将有以说之,约是月,罗孝全先奏上,天王优诏报之,不答其教义,言语殷殷,乃反欲孝全从天父天兄天妈天嫂之教,认识天王父子为上帝亲子,天下共主,孝全大窘;十月,艾约瑟、杨笃信至天京,谋于孝全,艾约瑟旋撰《上帝有形为喻无形乃实论》献上,以基督教三位一体之说,论上帝之无形,上帝耶稣之实为一体,盖上帝无形则无妻子,暗讽天王之不得为上帝亲子也。天王览之不悦,御笔大加删削,改其题为《上帝圣颜体神不得见论》,曰世人凡胎,固不得见上帝,己为上帝亲子,是以亲见之,艾约瑟等咸瞠目无以对。
        初二日,侍王大破清已革提督张玉良,克寿昌、桐庐,旋弃之。初七日,克新城。次日,赖文鸿克南陵。
        十一日,浙江严州府陷;次日,侍王克临安,攻富阳,斩副将刘芳贵。十三日,克富阳,斩候补提督通永镇总兵刘季三,旋进克余杭。十五日,弃富阳不守。
        侍王攻杭州不下,旋解围去,十九日,弃余杭,攻湖州,旋解围入皖、赣。是月,英王大合捻众,进援安庆,与湘军相持于桐城挂车河上下。
        忠王之出京也,道皖南,趋赣鄂,廿二日,克黟县,次日,与清总兵鲍超战,不利,弃城走。再战,复败,旋道屯溪,折向婺源。忠王以善谋著,所部罕搏战而器械精新,与清人战,往往大得其利,惟战鲍超多败。
        杨笃信奏上天王,请允自由传教境内,廿五日,托幼主旨,诏许之。
        翼王自远征,转战湘桂,羽檄布告,皆奉天国正朔,而部将多惮险阻,复不满从龙之望,多有委去者,花旗李鸿藻、周春、陈寿、林彩新等本不甚相附,多未从入桂,转战粤赣,一无统属,及入桂,黄旗各队脱走者相望,或降或北归,傅忠信、李寿晖等固天朝勋宿,先归天京;左旗汪海洋、后旗谭体元等辗转湘赣,迨忠王、侍王入赣东、皖南,二人乃分投之。
        十一月初六日,辅王合黄文金克安徽建德,时曾国藩驻节祁门,声问为之断绝,势成困兽,辅王等乃竟不之察。
        约是月,诏封林绍璋章王,佐干王理朝务;追复胡以晄豫王,以其子万胜袭爵,班列诸王之末,复以赞王多病,诏赞嗣君蒙时雍代行其职。
        是月,诏设天将职,位王下一等,以忠诚及数字冠衔首,初获封者非近亲及显贵,如洪仁政、李春发、黄得用、莫世睽之属,后渐滥觞,乃有忠裨天将、总统天将诸名目;未几,复设朝将、神将、神使,位天将下,主将上,盖天王睹人心不以父子公孙诸说为然,谋遍以爵赏饵之以满望,复睹外将多自专,恐其跋扈不能驱使,谋广封群从以分其势,自是十羊九牧,号令不行,丞相、检点,乃至乎执旗拉马贱役,官爵之滥,自此益甚,天国之政大衰。
        初十日,托幼主诏,加封王长、次兄及驸马爵同西王,十三日,复封东王伯父庆善、西王父蒋万兴皆爵同南王,追封韦元玠爵同南王。自此洪氏诸戚率皆显贵,朱紫黼祓,罗列朝堂,而或童騃,或昏愚,朝政日非。
        同日,李远继克江西浮梁,祁门曾国藩饷路为之绝。次日,彭泽陷。
        十五日,杨笃信等返上海,天王命幼主下诏,谕诸王各将善遇西洋教士。
        黄文金、李远继攻湖口不下,十六日,分克都昌、饶州。次日,弃都昌。
        十九日,刘官芳、古隆贤、赖文鸿破黟县羊栈岭,合侍王逼祁门,时曾国藩株守祁门老营,北有刘官芳,东有李世贤,西有黄文金,几成孤注,而诸将皆不知国藩所在,竟失之交臂,建德旋陷,诸将次第引去。
        廿三日,忠王克江西德兴,卅一日,弃之。
        十二月初五日,侍王分兵入浙,克桐庐、富阳。初七日,忠王克江山。
        初十日,英额尔金自香港训令参赞巴夏礼,申严中立之令。
        廿六日,浙江江山陷,廿九日,桐庐陷。
        干王虽以同姓之重,蒙天王寄任,而于天主教义每相抵牾,天王浸不悦,而不欲显言,是日,命幼主下诏,添设正副赉奏官,一切章奏,皆先次遞诸王府,盖会同公议印,复交赉奏官加印,捧送幼东王府,幼东王盖印奏上,无赉奏、幼东王印信,概不准奏事,次日,复诏封幼西王萧有和赉奏官,谕自此一切中外表章盖免盖干王及诸王印,单许盖幼东王印,藉口恐人起意踵东王,实利幼东亲子、幼西亲甥,皆骨肉亲,可以寄心腹,而分干王之权也。然幼西王年甫十二三,幼东特不过四、五龄幼童而已,一旦居辅弼之要,朝臣之首,群臣错愕,皆泱泱不服,朝政益紊矣。
        天王前诏掌率职同主将,未几,以天将某为掌率,诏掌率职同天将,旋复以章王为掌率,竟诏掌率职同章,自开辟以来,从无职同某爵某人之例,纲纪之不肃,可见一斑。
        天王以封赏过滥,廿七日,命幼主下诏,暂免保封文武属员,阅二日,乃自食言,升封朱兆英等文武数十人爵衔,由是诸臣视宫中章诏政令也藐藐。
        卅日,英国传教士卢威廉来聘,诏干王晤之。
        天王以与西洋诸教士争天父天兄有形,引《马可福音》:“耶稣升天,坐于天父之右”以为证,天国素尚左,而此岁天王制金玺,乃刻“天兄耶稣”四字于右以应之。旋诏改《新遗诏全书》为《钦定前遗诏全书》,以《天父下凡诏书》、《天命诏旨书》等为真遗诏,呼曰真约,盖言西洋所得福音已旧,己所得方为新诏,以为父子公孙神圣诸说张目而已。是岁,诏重印《钦定旧遗诏全书》、《钦定新遗诏全书》,亲批书眉七十九款,长者至五百言,所言无非己乃上帝亲子、己及耶稣、东王皆同一天妈所生云云,复附会《创始纪》所载耶路撒冷王麦基洗德为己,自称太阳,号其妻曰太阴,天兵天将曰天星,有韵神羔之妻即天嫂,呼天王为叔,力乱怪神,絮絮不已,以为得计,而中外览者,或骇以为异端邪说,或鄙以为无稽之谈,皆置之,不屑置辩。
        是岁末,诏文武各以官爵定妻妾员数,幼东、幼西各十一人,幼南至幼豫各六人,高官三人,次官二人,微员及军民人等各许一人,各赐龙凤合挥以为凭据,复诏前以多娶者不复追,谕各依本分聘娶勿妒云。
        是岁诏书旨准颁行者,惟《王长次兄亲耳亲目共证福音书》一册,然是岁刻《天父圣旨》,叙东王假天父下凡事,诏代书目所列之《天父诗》为诏书,盖《天父诗》乃天王撰以教后宫者也,复以《钦定旧遗诏圣书》、《钦定前遗诏圣书》代故《旧遗诏圣书》、《新遗诏圣书》,自此诏书旨准颁行书目凡廿九部,此后书目制度废,所刻诏书,咸不列上。
        是岁天国刻书,尚有《天兄圣旨》二卷,叙西王代天兄下凡事;《开朝精忠军师干王洪宝制》,所载皆干王手撰论议;《太平天国己未九年会试题》,乃干王以己未天试题自撰八股时文,颁行天下,以为士子垂范者也,以上诸书,皆不预书目之列。是岁,重印《天朝田亩制度》,以官制更张,变易诸守土官名目,而于分田圣库诸迂阔不可行之法,乃竟一无所改。
        辛酉十一年,春,正月,初一日,颁《万象皆新诏》,唱言爷哥带朕幼、父子公孙同作主,爷哥妈嫂同下凡,太平天日照万方云云,诏万象更新,时天王自矜神圣,鄙薄前圣,贬抑历代帝王,干王亦好更张,自是典章制度,日有变易,自以为得计,而度支不堪,纲纪益紊。
        同日,英吉利水师提督何伯督五舰溯江西上,本去岁与清人所立合约,勘察长江开埠事宜也。未几,参赞巴夏礼自广州北上,谋与之合。
        初四日,浙江常山陷,忠王先已入赣也。初六日,长兴为道员赵景贤所陷,景贤浙江归安人,已革举人,癸好三年举团练于湖州,累官至记名道,常截杀往来太平军,忠王、侍王攻之,皆不能遽下。
        初九日,浙江富阳陷;次日,新城陷。
        刘官芳、黄文金等与湘军累战,多不利,遂引去,祁门解围。
        英吉利上海领事密迪乐素与天国友善,累上言为辨,尝拆阅干王、忠王文书,普鲁斯等咸不喜之,未几,调牛庄。
        十二日,何伯来聘,至天京。
        十三日,颁《长谢爷哥福久长诏》,曰爷哥朕幼永作主,诏中外信实爷哥,长谢爷哥。同日,浙江分水、临安陷。
        十五日,托幼主诏,追封功臣曾天养等义爵,次日,复诏封黄得用忠诚四天将兼殿前赉奏,先是,天王诏以幼西王为赉奏,幼西王年幼,不堪朝务,群言谤谤,天王不得已乃改任得用,仍诏俟幼西王读书成复归之。同日,浙江奏克遂安。
        是日,巴夏礼至天京。
        十九日,浙江淳安奏复。
        天王闻英吉利使及舰队至,命赞王、章王等晤之,照会以英人凡欲登岸者,应由天海关着人引导。
        天王患诸王众将兵多,谋分其势以制之,廿日,托幼主诏,命抽诸王众将麾下之留京者,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编为御林军,交由诸洪子侄统带,众臣不敢不从,而心实不忿。
        廿一日,巴夏礼、何伯命深淘号舰长雅龄照会有司,录北京条约之副,复请以深淘号驻泊下关以给往来英船护照,江上船只悬英吉利旗者天国皆不得开炮,得自由航行长江,天国攻九江、汉口、镇江时不得侵及英人生命财产及领事裁判等凡八款,诏赞嗣君、章王与议,皆许之。何伯、巴夏礼遂西,留深淘号及雅龄泊下关。
        英王救安庆,屡战不利,飞章天京,请诏南北诸军会攻武昌,谋蹈庚申故智,围魏救赵以解围,诏许之,旋谕诸王皆西上,干王亦自统兵出京,遥为声援。廿三日,英王自桐城趋霍山,间道入鄂。
        廿六日,天王诏改太平天国为上帝天国,不廿日,复改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盖以为父子公孙,赫赫罗列国号上,将令内外臣民益崇信之而已,而诸王将兵在外者以为此无非欲夺己权柄,攘人事为天功,自英王、忠王、侍王以下皆不服,天王历谕之,忠王重违其意,勉强从之,英王、侍王犹不肯从,天王方倚重英王,不敢深校,惟诏革侍王职衔,然侍王署衔理事也如故,天王知而不问,自是诸王率视誊黄如无物,而两番改号,徒累典镌刻者数倍,朝夕汲汲刻印换发不已耳。
        廿七日,黄文金大战鲍超于江西彭泽黄麦铺,败,安徽建德陷。是日,天王诏定敬天尽职条令六款。
        廿八日,侍王自休宁进克婺源;卅日,英王克皖北霍山,同日,水师大捷于太湖,斩总兵王之敬。
        天王患人才之急,尝诏自本年正月始增立两、卒、旅师文、武学试,干王等知不便而不敢争,乃奏恐士子温习无期,请移乡试七月,改省、京试俱三年一期,复请每岁二月自军帅考起,不复考师旅卒两,诏从之。时天王迷执父子公孙之说益坚,贬斥历代王侯圣贤益烈,每岁试士子题,辄本遗诏书、天命诏旨书及天父天兄下凡诸语,惟八股文、试贴诗之体相沿不改,士子多哗然不肯相就,虽乡官厚资以送之,郡县白刃以趋之,而应者终寥寥也。
        干王素好变易章程以矜己智,未几,复奏改秀才为秀士,补廪为俊士,拔贡为杰士,举人为博士,进士为达士,改武秀才等曰英士、猛士、壮士、威士,诏可,未几,复诏改秀士为莠士,避天王讳也,改博士为约士。
        二月初二日,诏外国人犯罪境内,悉由罗孝全与各国领事协同办理,复以又正月宫赖氏奏梦天父下凡,诏自后天王不复亲理庶政。
        初三日,英王克英山,是日,白旗捻首盖天义龚得树战死罗田松子关。捻众乌合,无纪律,天国将帅往往轻之,曰听封不听调,惟得树事天王谨,得令辄行,既陨,天王深惜之,赐诏抚慰赏赉甚厚,得树乡里,至今传唱“云南王子来吊孝,死后官上又加官”云。
        初六日,英王克湖北蕲水,次日,克黄州府。时英王军行甚速,而江南忠王、侍王诸部徘徊皖赣久,不肯西上。
        英吉利以所国兵亡入天国者甚多,命雅龄照会有司索之,是日,诏与之。
        初十日,侍王入赣,安徽休宁陷。
        十一日,巴夏礼晤英王于黄州府,劝勿攻汉阳、汉口,以沮两国之好,复告以天王将下诏阻之,英王信而从之,引军西北趋麻城、德安。时侍王方破左宗棠部王开琳等于婺源甲路,忠王撤建昌府围,进取抚州,旋进宜黄、崇仁。
        十二日,克太湖东洞庭山,斩福山镇总兵王之敬。
        十七日,天王颁《太平天日今日是》诏,曰“爷哥在天朕真日,同创太平万万年”,归荣一切于天父天兄。同日,主将马融和、偏天义范立川克黄安,二人皆英王部将也。
        十八日,然天义陈时永克湖北德安府,别部克孝感、黄陂,时永,英王叔父。
        同日,颁《爷哥今来无爽约诏》,言曰“哥朕由爷一体出”、“爷生哥朕实同胞”。“天王有真爷生定,父子公孙同当担”。
        十九日,颁《欲求永福进窄门诏》,天王深疾西洋传教士三位一体之说,盖上帝无形,则无妻子,天王上帝次子之说,不攻自破也,故繁文累牍,欲世人信实上帝自上帝,耶稣自耶稣,天妈天嫂诚有,天王父子实天下万国真主而已。
        先是,诸王衔称,皆系军号,虚衔而已,而天王犹以为此割据之萌,谋有以除之,廿一日,诏东、西王以下至幼豫王,印衔皆去军号,加“顶天扶朝纲”五字,托言交权诸王,以管万邦,实欲削其实柄而已。然各王军政财赋皆自专,虽多奉诏,拥众株守也如故,天王无如何,惟累镌刻衙经营耳。复诏赐英王旌旗八方,总京外诸军事,亦惟虚名,实不能行号令之实也。
        廿二日,马融和、范立川克随州,次日,英王别部克云梦。
        英人上月之约,大得其利,犹不满望,是月,何伯复至天京,命雅龄照会有司,请以勿攻上海吴淞百里内,即保护吴淞福山航路水标等,且胁以兵,天王方用兵上游,不欲复结仇西洋,复惑同教同仇之便,诏赞嗣君等五人与巴夏礼、雅龄等晤,凡三往还,廿三日,许以年内不攻上海、吴淞百里之地,次日,遍谕南北诸军,诫以“中西永远和约章”云云,且唱言“同天同日享永活”,遍诏天下。
        是日,忠王克江西新淦;浙江遂安陷。
        自天京之立,商贾绝踪,久乃复有经营者,天王恶之,是月,诏天京神圣地,不允商贾叫卖,禁一切城内商务,旋立买卖街十三条太平、汉西、聚宝诸门外。
        廿四日,颁《同天同日享永活诏》,遍诏中外,谕以信实父子公孙,自享永活之乐云。
        廿五日,忠王克樟树镇,将西渡赣江,阻水不果,是日,英王克湖北应城。
        廿六日,朗天安陈炳文合枪船潘顺天等克浙江海盐,诏封顺天浊天侯。
        廿九日,侍王大破清左宗棠楚军,斩皖南镇总兵陈大富、参将田应科、游击萧传科、胡占鳌等,克江西景德镇,进迫祁门,曾国藩复大窘。次日,浙江海盐陷。
        三月初一日,忠王弃新淦而南。次日,曾国藩以景德镇失守,粮道断绝,自祁门移屯休宁。
        初四日,雅龄谒天海关正佐将敛天安梁凤超,请借地三尺盖屋贮煤,复请朝觐,凤超不敢自专,报赞嗣君转载上,天王以御照赐赞嗣君,许借地,复命传旨慰勉。初,天王御照皆自批答奏章后,不另具文,后乃以黄绫缮写如诏旨,此亦准此。天国懵懂于外务,赞嗣君巴夏礼之约,轻以通航及治外法权许人,丧权失利,莫此为甚,而朝野忻忻,咸以为辑睦洋兄弟,皆以善抚循外邦目之,天王亦喜,自是洋人入京,辄命赞嗣君与干王洪仁玕、章王林绍璋及忠诚二天将李春发等迎讶。
        初六日,湖北云梦、黄陂、黄安陷,时英王留军守湖北郡县,自引大军东救安庆谒;次日,陈炳文部将葵天豫复浙江海盐。初八日,克乍浦、平湖,占乍浦副都统锡龄阿。同日,湖北孝感陷。
        初十日,忠王克江西吉安;同日,花旗谭星、周春、陈荣、林彩新、李鸿藻等自福建武平入赣,合于侍王。
        是日,华尔聘西洋人八十二人为统带,募华人为兵勇,复立洋枪队。
        英王自黄州而东,十一日,克广济、黄梅,次日,入安徽太湖,传檄京内,谋径解安庆之围。次日,忠王弃吉安而北。
        英王别部唐胡子、刘维祯等克蕲州、武穴,寻弃走黄州。
        侍王分兵逼休宁,自引大队围江西乐平,十三日,与左宗棠战,大败,解围走入浙,不复西进。是日,英王间道复回集贤关内,求救于天京,诏干王、章王等出京,合吴如孝等援之,清多隆阿等拒之,干王等累战皆不利。
        天王既逐城中商贾,天京物价腾昂,军民皆不便之,诏立天买办,主司内外采买,兼理总圣粮事务;约是月,英吉利翻译官富礼赐来聘。
        侍王既自赣入浙,道白沙关,廿四日,克常山;是日,天王复诏黄文金七千人自芜湖往援安庆。
  廿五日,宝天义黄呈忠、进天义范汝增、轮天义练业坤克浙江江山,三人皆侍王部将也。是日,美利坚水师提督司百龄来聘,引最惠国条款,求许本国船只及他国船只悬其船旗护照者自由航行长江,诏许之。
        英王与湘军累战于菱湖,湘军悉力赴之,英王颇不利,干王等诸部复叠受挫新安渡,挂车河,不能与英王合营,安庆益危殆。
        廿九日,侍王克浙江淳安。
        卅一日,忠王部将谭绍光、陆顺德、蔡元隆、郜永宽等大破清副将李金旸临江阴岗岭,擒之。次日,殷天义徐朗克浙江寿昌,徐朗,驸马而最不为天王所喜者,常使从侍王远征,不令还京。
        四月初二日,辅王部将蓝以道克浙江长兴;次日,忠王克江西奉新;初四日,克瑞州府,合本处举义者,众号数十万。
        英王以援军久不至,初八日,留靖东主将刘瑲琳、傅天安李四福、垂天义朱孔堂精锐四千人守集贤关内外十七垒,自趋桐城合干王。瑲琳等皆百战之余,军锋之冠,湘军深惮之,英王竟自置诸绝地,曾国荃等皆大喜,筑长垒以围之。
        是日,英何伯捕华尔送美利坚领事馆,以其私募西洋逃兵助清廷拒战,干犯中立之约也。旋以其已入华籍而释之。
        十二日,仁天安蔡元隆克江西武宁;是日前后,英王合干王、章王及黄文金等累战多隆阿等于桐城,皆不利。
        十三日,营天义李远继、羡天义胡鼎文自池州进克建德;十五日,侍王克浙江龙游,斩知县龙森。是日,清帝诏左宗棠帮办曾国藩军务。
        英何伯命舰长铥德乐克自日本长崎西驶,胁天国不得攻宁波,十四日,至青浦,投书岸上,守军不纳,以炮相轰击。
        十六日,侍王克汤溪,次日,克金华府。
        十九日,忠王弃江西新昌,北克义宁州;廿日,克靖安;同日,花旗谭星克浙江兰溪,别部克武义。
        天王累以爵赏饵清川北道苗沛霖,沛霖仇于寿州练总徐立壮、孙家泰,谋倚天国势以报憾,遂受其诏,移所部苗练围寿州。
        廿三日,铥德乐克以青浦事照会天京抗议之。
        廿七日,颁《眼见天日主乾坤》诏,诏天王为上帝亲子,父兄君王同世一家,残妖易灭,功勋易成云云。先是,天王亲批《旧遗诏全书》,附会犹太王麦基洗德为己,至是乃诏告中外使信从之。同日,铥德乐克复照会乍浦,胁勿攻宁波。
        集贤关内外及赤岗岭诸垒被围久,粮弹俱尽,不可复守,廿八日,朱孔堂、李四福及届天豫贾仁富等降于鲍超、成大吉,悉被屠戮。瑲琳誓死不降,次日,弃所守垒,督七百余人西走,鲍超追破之于河滩,瑲琳重伤被执,不屈,肢解军门。英王所部,惟此诸军最号善战,瑲琳更为清人所最惮,一旦覆没,自此率不复振也。
        是日,忠王部分两路入于鄂,克通城;卅日,克通山,进至崇阳白霓桥,而英王大队已东返,军机俱失矣。
        是月,赞王蒙得恩病卒,诏以赞嗣君时雍嗣,称幼赞王,辅政。
        五月初一日,铥德乐克再致书乍浦,以兵轮胁不得攻宁波;同日,忠王克湖北兴国州;次日,蔡元隆克大冶县。初三日,黄呈忠、范汝增、练业坤克浙江遂昌。
        初五日,蔡元隆及忠王侄李容椿克武昌县,迫湖北省城,湖北震动,忠王旋谆谕江北黄州英王所留守将杰天义赖文光等,询江北军情。
        初六日,浙江长兴陷;初八日,黄呈忠克浙江松阳。
        初九日,以降员熊万荃献鹦鹉,颁《坚耐踊跃同顶纲常同手足诏》,赐鹦鹉名瑞鸟,诏告天下。万荃清吏子弟,后仍降清;鹦鹉能言“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故天王父子皆喜而宝之;迨天王崩,天京破,幼天王走广德州,鹦鹉失落宫中,后幼天王被俘江西石城,囹圄画供,犹念念不忘云。
        初十日,弃安徽徽州郡。次日,黄呈忠克浙江宣平。
        十三日,黄呈忠、范汝增、练业坤克浙江处州府;次日,蔡元隆弃武昌县。忠王旋托英吉利汉口领事金执尔投书江北兴郭州赖文光,询以英王进止,金执尔匿而不投,以是两岸声问悬绝,忠王旋谋取杭州,引军东还。辛酉西征之意,诸王皆恋栈分地,不肯远征,英人复从中梗阻,且曾、胡识破其谋,留屯安庆,置湖北于不顾,以至英王仓猝回救,主客易势,此皖北所以失机也。
        十五日,黄呈忠弃浙江处州郡;次日,李仁寿克永康,侍王侄也。
        十六日,颁《万国来朝及敬避字样诏》,云十一日五更天王梦中亲觐上帝,十五日四更梦中亲征,杀妖灭鬼,五更又正月宫赖氏复梦天上言曰“天下太平漫漫来”,时西征颇不利,群臣惶惧,故天王谋托天口抚安之,而群臣久厌天言,言者谆谆,听着藐藐而已。复准干王奏,钦定颁行敬避字样,自君王父、光明二王至于军师、中华诸字皆须避讳,违者轻则议罪,重则斩首不留,烦琐苛严,亘古未有,初,干王以避讳为陋,奏请去之,天王不答,至是干王竟身率而颁行之,中外失望。
        十八日,浙江松溪、宣平陷;次日,安徽建德陷。
        廿五日,浙江永康陷;次日,侍王部将抚天福杨金正克义乌,旋弃不守。
        廿九日,忠王弃湖北咸宁,收军东还,是日,江北亦弃德安府;次日,忠王部将黄天福伍贵文等弃湖北通城;六月初二日,忠王弃湖北崇阳,会诸军于江西义宁;次日,忠王别部弃大冶、兴国,皆入于赣,初十日,弃义宁州。
        十一日,英普鲁斯训令上海领事麦华佗,严禁英船接济天国。普鲁斯素疾天国,履上书国中,谋合清人协守上海、宁波,何伯以为非,上书争之,英外相罗塞尔旋训令普鲁斯,从何伯之议,命各口英军严守中立,非关本国民人生命财产,不得用武于天国。
        十四日,忠王克江西新昌;次日,克上高、万载;同日,侍王克浙江严州府,浙南郡县,半入天国版图。
        十六日,忠王弃武宁;十八日,侍王部将裨天义李尚扬复浙江龙游。时天王复诏辅王渡江援安庆,合英王等诸部累与湘军战,皆无功。
        廿八日,罗塞尔再训令普鲁斯,切诫以严守中立;
        同日,托幼主诏,附会《旧遗诏全书》诺亚洪水彩虹之约,唱言“父子公孙永作主,认禾救饥就太平”,时战场万里,军务倥偬,朝政夷情,错综纷繁,而天王不屑朝务,复不肯披阅军报,日惟汲汲乎笔耕不已,遍颁诏旨,絮絮焉令中外认实天情,认实己父子君位之天定。自天京之变,东王之死,朝野以天父下凡降附者亦不免,于天父天兄诸说,本已渐生疑隙,及天王荒怠朝务,日惟以天话塞责,中外益不以为然,虽诏谕煌煌,言者谆谆,而听者终藐藐也。
        廿九日,忠王弃靖安;七月初二日,弃新昌;同日,英王部弃湖北云梦。
        初三日,忠王弃奉新、上高,次日,弃瑞州,趋临江;初六日,湖北德安郡陷。
        英吉利翻译官富礼赐邀干王过船饮宴,复请售米粮,报以礼制不便,米粮无乏,皆拒之。时天京数载经营,仓廪充实,故天王君臣皆不以米粮为忧,有识者以皖北粮源沦陷略尽,恐强敌奄至,坐食略尽,请竭财购之,不许。
        自粤东红兵败,陈开、李文茂等西克广西浔州府,号为秀京,建国号曰大成,年号曰洪德,版图亘粤西卅余县,开自号平浔王。是岁,清以刘坤一湘军来犯,十一日,秀京陷,陈开被执死,余部悉归翼王。
        清文宗以圆明园之焚,热河之狩,内外交迫,惭愤不能兴,十二日,咯血卒。子载淳嗣,诏改明岁年号曰祺祥。
        时天国与西洋虽约不相犯,然江上土匪,往往窃冒长毛衣冠,劫掠往来洋船,郡县守将,亦有利洋船财货私劫之者,天王不能制,洋人颇怨怼,普鲁斯辈复思藉口要挟,以利本国,是以移文往来,絮絮不已,干王本援安庆,以萧家港洋船被劫,洋人照会天京,不得已,受诏返,遣员案覆之。
        忠王部分三路扑南昌,鲍超拒之,不能克,解围走抚州;英王、辅王、章王等竭众屡扑安庆城外湘军濠垒,不能过,安庆危殆。
        廿六日,湘军曾国荃陷安庆,守将叶芸来及平西主将吴定彩以下万六千人与城同殉,安徽省文将帅张潮爵乘小舟突走。英王、辅王、章王及黄文金诸军闻之,皆退出集贤关外。
        廿八日,桐城陷。时英王与辅王不睦,辅王自引本部渡江归皖南,英王以所部精锐丧亡略尽,引军西走太湖、宿松,谋赴德安、襄阳等处,招兵以复上游。
        卅日,皖南池州陷,同日,陈炳文部将庥天安陈玉书等克江苏金山卫,当吴淞江之口也。八月初一日,安徽舒城陷。
        英吉利水师将致书干王,告以咸丰之卒,天国君臣始知之,天王谋乘丧扫北,命干王撰檄文,时安庆新丧,内外仓皇,实不遑远略,惟张声讨,以冀口舌利而已。干王复以来书称呼不逊,怒责之。未几,复致书富礼赐,曰萧家港之劫,与天国无与。
        英王部众以新败无战心,皆惮西行,英王号令不能止,不得已,随众道英山、六安退庐州。八月初二日,安徽宿松、湖北黄梅、蕲州次第陷;初五日,广济陷。
        翼王部将右一旗大军略扩天燕彭大顺、观天燕童容海、吉庆元、精忠大柱国孝天豫朱衣点等于广西离翼王大队,辗转数省,彭大顺战死于道,容海、庆元、衣点等数省花旗,众号廿万,络绎北上,初六日,合先自北上之内五旗总领汪海洋,投入忠王军中,忠王奏封容海主将,庆元大佐将,衣点及黄五馥、黄祥胜等皆升福爵。
        同日,皖南铜陵为湘军水师总兵王明山、黄翼升所陷。
        干王出征虽所向辄败,而素喜吟咏,于途次所得诗文,集为一卷献天王,请旨准刻板付梓,诏许之,名曰《钦定军次实录》。
        十二日,忠王分兵克兴安、广丰,攻广信不下,移师入浙,十五日,克常山;同日,浙江昌化陷,次日,於潜陷。
        十七日,清鲍超陷江西铅山,同日,驸马殷天义徐朗克浙江浦江;十八日,湖北黄州郡陷。
        廿日,清湖北巡抚胡林翼卒。
        曾国荃自得安庆,气焰大张,谋乘胜顺流直取天京,国藩每诫以持重,不肯听,廿五日,水师发安庆。卅日,英王自庐州进屯三河以御之。
        忠王入浙,围衢州不下,九月初一日,弃常山,进汤溪,旋入严州境。
        初四日,侍王合花旗李鸿藻等克浙江遂昌、松阳;同日,忠王克新城;初七日,克临安;初十日,围杭州府。同日,练业坤、黄呈忠、范汝增克严州府。花旗克处州府。
        十三日,曾国荃等陷安徽无为州,守将马玉堂降,故忠王部将也;顶王萧朝富、朱王某东走,朝富西王兄,向无尺寸功,时天王以皖北沦丧,朝中惶恐,谋遍爵赏以励众,故骤封王爵多人,然所封者滥,复多徇私,亲近咸登高位而功勋沉沦下曹,众心益离散不附。
        忠王围杭州久不下,谋剪省城枝叶,乃命南破忾军主将认天义陆顺德自富阳渡钱塘,十七日,克萧山;同日,刘官芳复长兴,克宜兴不守,官芳、隆贤、文鸿辈旋亦皆封王。是日,浙江夹浦陷。
        十九日,范汝增克诸暨,土人莲蓬党首何文庆父子导之也,诏封文庆志天燕。
        苗沛霖围寿州久,廿日,克之,屠仇者孙家泰等阖家,俘安徽巡抚翁同书,弗杀,礼送出境。
        忠王复遣吉庆元、忠二殿下李容发、王相李容椿助陆顺德,廿二日,克绍兴府,斩知府廖宗元,浙中府县,泰半为忠王、侍王所得。时天王虽多封王爵,而实忌异姓,诏东、西王以外,诸王嗣君改成嗣钧,以避君王之讳,诸王次子以下无衔号,容发独以善战有功,吏部奏保,特旨封为忠二殿下。
        廿四日,清副都统舒保、道员刘岳昭、降将都司刘维桢等诱陷湖北随州,守将马清太死之。
        廿九日,清杀、贬顾命大臣载垣、端华、肃顺等八人,旋以两宫太后垂帘听政,恭亲王奕訢等辅政,诏改明岁年号曰同治。
        卅日,范汝增、黄呈忠、何文庆等克嵊县。十一月初二日,汝增、文庆及绳天福蒋九文克新昌。
        初八日,清江苏巡抚薛焕遣户部主事钱鼎铭等自沪上赴安庆,乞师于曾国藩。
        初十日,清以曾国藩统辖苏、浙、皖、赣四省军务,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同日,浙南金钱会赵启等乞师于侍王,合并克福建福鼎。
        十三日,黄呈忠、何文庆及赓天义阮士珍克上虞;次日,合土人十八局黄来昌等克余姚。十五日,何文庆子松泉、蒋九文等克天台;十六日,范汝增及那天义吕林德克奉化。
        十八日,何文庆等克慈溪;英、美、法诸国领事以浙东郡县次第为天国所据,宁波危殆,遣英国领事翻译有雅芝往余姚晤黄呈忠等,谋劝阻攻宁波。同日,侍王克仙居。
        廿日,安徽来安陷。
        有雅芝至余姚,晤呈忠,复至奉化,晤范汝增,二人复以保护外人生命财产,然不允弃攻,有雅芝不得已,请缓七日限,以便西洋人离城,许之。
        廿二日,侍王克浙江台州府,斩知府龚振麟、副将奎成。廿七日,何文庆及部将范维邦绕过宁波府城,进克镇海,同日,侍王部将瑲天福李建时等克黄岩,次日,育天义吕育焰克浙江太平。
        廿九日,殿左军主将宝天义黄呈忠,讨逆主将进天义范汝增克宁波。天国立国十一载,自此乃得一窥东海,诏设天宁关于宁波郡,以司口上关税,命衡天安潘起亮主之,起亮,故小刀会刘丽川部将也,开埠交易,洋船辐辏,大得货殖枪炮之利,各国领事百计沮之,不能遏。同日,耿天义潘飞熊克宁海。
        时天王刑赏任意,人莫测其祸福。有歙县道士沈桂者,号沈真人,以伎术干天王,天王惑而宠任之,渐预朝政,信用权势,乃过乎诸王,一时炙手可热,幸进者纷集其门。
        天国以上帝教立国,天父天兄之言,人所习知,僧道巫蛊,咸目为生妖,沈桂一旦以黄冠厕诸朱紫,昂昂乎黼黻,洋洋乎庙堂,朝野有识者无不骇异,以为国之妖也。英王陈玉成忧国势之衰,尤疾之,飞章诤谏,语颇激切;桂且惧且恨,目英王如梗在喉,日钻营王次兄洪仁达门下,百计謲之,天王亦怒安庆之败,责干王以无能,干王诿过英王、章王,适英王以耘天燕细故诋天王,乃藉机黜英王节度京外诸军,解章王朝务,复封英王部将陈仕荣、蓝成春、赖文光、梁成富、陈德才等皆为王爵,命敬王林大居、畏王秦日南捧旗诏往庐州宣达,由是英王与麾下爵位相抗衡,号令益不肃,英王愤懑无计,坐收庐州,计惟欲愚忠于国而后已。时吴如孝、李春发等次第封王,爵秩更滥矣。
        西洋诸国领事以宁波克复,十一月初二日,推英吉利宁波领事夏福礼谒黄呈忠、范汝增,请保护外侨,二人优词许之。
        初四日,丞相朱奋彪等克浙江玉环厅,越二日,陷,奋彪等死。初六日,黄呈忠分兵克象山;初八日,侍王复黄岩。
        十五日,安徽定远守将吴殿元、吴永壁降于清编修袁保恒,城陷。
        十七日,英吉利舰长宾汉、参赞巴夏礼照会天京有司,责以赔偿英人于天国境内遭劫之损失、悬英帜船只得自由航行天国境内各河流、不得侵入上海、吴淞、汉口、九江周遭百里,及不得扰及镇江英领事所驻银岛四项,诏幼赞王蒙时雍与晤之。
        忠王围杭州久,周遭百里,郡县皆入天国版图,城内粮弹殆尽,望援如渴,而援师屡战皆不利,提督张玉良等骁将次第战死,十九日,忠王克杭州外城,巡抚王有龄自缢,署藩司麟趾、臬司宁曾纶、学正张锡庚、提督绕廷选、总兵文端、副将继兴、盐运使庄焕文、粮道暹福、候补道胡元博、朱琦、彭斯举、仁和知县吴保丰、郎中吴懿辰等皆死,藩司林福祥、已革总兵米兴朝、织造恒起、杭嘉湖道刘齐昂等被擒,钱塘知县袁忠清等降,杭州将军瑞昌守满城不下,先是,外城未破,忠王已飞奏天京,请赦瑞昌以下满人,纵归其国,诏许之,而瑞昌不之答。
        廿一日,满城克,瑞昌及副都统杰纯、关福自尽,八旗死者万人。
        廿二日,幼赞王、章王、顺王函复宾汉,拒所请四项。时天王怒干王奏对不实,复以外交不力咎之,诏革其文衡正总裁、开国军师,遥授忠王护国军师,开复章王原职,命与幼赞王、顺王同辅政,复召不许王长兄、王次兄预国事。未几,更封东王、西王、南王等为钦命文衡正、副总裁,而诸王早薨,嗣王复幼,实无能为也。
        廿四日,上海中外会防公所立,西洋人与清势益合。
        廿六日,主将蔡元隆克浙江海宁周;次日,侍王部克平阳。
        英王愤主信不专,患分地之失,谋北图中原,乃遣天将泳天义马融和、倪隆怀等北趋颖上,复遣琳天安余安定往合苗沛霖,彦天安程某往联张乐行等。
        廿八日,忠王大军发杭州,直趋上海。英、法乃毁中立之诺,与清师会防。
        十二月初四日,马融和等合捻众苗练围颖州府,英王奏保苗沛霖王爵,诏封沛霖殿前北方电察天军奏王和千岁,赐美女数名以为王娘。约是时,天王以诏赐清江南提督李世忠,以王爵诱其降,世忠不答。
        初七日,宿卫天军主将健天义谭绍光克江苏奉贤;次日,克南汇,洋枪队华尔不能御,请援于英海军提督何伯。初八日,谭绍光克川沙厅,旋合大佐将简天义郜永宽、忠二殿下李容发等进屯高桥,迫吴淞、上海,法兰西人以兵轮轰击阻之,不果。
        罗孝全在天京,屡与天王争天父天兄之真道,丁酉异梦及天父下凡之真伪等,互不相下,,泱泱不得志,复与干王抵牾,十一日,潜出干王府,私走下关英吉利兵轮,旋致书《北华捷报》,诋天王为狂,斥其自神圣,比肩耶稣,妄诞不宜君邦国云。孝全天王业师,为天国鼓吹近十载,一旦睚眦相仇,中外大哗,不得不谓为信然,自后天国声望益大衰。然孝全与天王于教义虽判若秦楚,于私交则恋恋如初,孝全后归美利坚乡里,私携天王亲笔诏旨珍藏焉,且传诸子侄,以为永志。
        十三日,六合守将黄雅冬、黄贤庆父子降于李世忠,六合陷,卫天福林郭安、攀天侯魏正福、达天侯赵时祥等被擒。
        十四日,清授左宗棠浙江巡抚,李续宜安徽巡抚;次日,安徽天长守将陈仕明、黄登寿、龚玉成、余瑞隆、吴添才等降于李世忠,天长陷。
        廿二日,浙江平阳陷;次日,天浦省为清提督李世忠、总兵王茂先所陷,守将刘元章、单玉功等内应之也,天浦省武将帅报王秦日源、王宗操天福李长旺战死,日源,故燕王秦日纲兄弟行也。次日,浦口陷,效天安林瑞文被擒。
        天王睹忠王众盛地广,患不能制,谋分其势以抗衡之,是月,托幼主诏,赐童容海、吉庆元一军号扶朝天军,封容海保王,庆元扶朝天军主将,朱衣点、黄五馥、黄祥胜等皆升安爵,调其军西上皖南,隶王次兄洪仁达节制。
        卅日,浙江天台为团练所陷。
        约是月,天王诏设六官六部僚,自吏部正天僚至工部又副冬僚止,以为酬庸虚衔,原六官六部官如故,复立总鉴、总开矿及各军号以饵所设诸王,实无所任事,诸王诸亲物故及襁褓者,往往亦膺此衔,纲纪至此,益不可问矣。
        杭州之克,天王诏忠王献杂书万余卷,朝余时披阅之,阅毕,辄付诸一矩,盖恐幼主及他人阅经史,知兴替,则不复信实己说也,幼主尝乘间偷阅卅余册,断简残编,无补乎学,是故幼主虽自幼颇聪颖,年甫弱冠,而懵懂木讷,出门不能辨东西,属文言语,亦率鄙陋无足观也。
        是岁书目制已废,印书旨准颁行者,曰《钦定士阶条例》,载所变易诸文武士子名目等;曰《钦定军次实录》,;曰《诛妖檄文》,载干王拟扫北及劝谕清朝兵勇弃暗投明檄文;曰《钦定敬避字样》,载诸避讳字样,此书刻本已佚,惟余吴县汪克昌抄本;曰《钦命记题记》,干王所撰,清人赵烈文尝亲见之,而书全佚,未知所载何事也。
天将陈坤书为忠王守将,倍蒙寄任,忠王攻上海,命坤书留守苏福省,永昌徐少遽,乡绅大姓,以身家计,降于忠王,受封抚天侯,而潜蓄异志;水师主将钱桂仁,绿营降弁;巍天豫熊万荃,官绅世族,皆有降清之心;文炳号为苏福省牧,郁郁不得志,坤书常轻贱之,颇有睚眦之心,诸人同志,谋倒戈以求富贵,坤书察之,严为备,诸人不得逞,乃反诬坤书扰民,忠王遣人察之,坤书驭下宽,所部在在滋扰,事颇有验,忠王怒,将罪之,坤书坤书大惧,遁常州郡,依其兄谒天安陈志书,驰奏天王,委婉求哀。天王方患忠王拥众数十万,号令遍江浙,尾大难治,得奏大喜,敕封坤书护王,旋复加号殿前礼部副春僚,割常郡以居之,不复受忠王节制,所谓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计也。忠王以坤书王爵贿得,又愤其擅命,嫌隙更甚。
        英王复令扶王陈德才、遵王赖文光、祜王蓝成春、启王梁成富督众北上,为马融和后继,表张乐行沃王,以收捻众之用,壬戌十二年春,正月,初二日,以颖州久围不克,复令扶王等北上关中,谋招兵以回顾皖北耳。
        英法各国领事、提督以忠王大军渐逼,初四日,议分兵守租界及助守县城内外。
        天王虑京中粮乏,诏英王及扶王陈德才进兵取粮,初七日,英王接诏,分谕扶王等回师正阳关接应,书为清人所截,不能至。是日,奏王苗沛霖移师围蒙城,苗、张有宿怨,不能协力,时相仇杀,是故颖州不能下。
        初九日,清左宗棠陷浙江开化,守将大佐将理天义蓝以道死之。是日,侍王部花旗合土著金钱会白承恩克青田。
        初十日,清多隆阿、雷正绾自舒城进屯三十里铺、中、上派河,逼庐州。
        谭绍光、郜永宽、吉庆元、李容发等数战英、法军及洋枪队于浦东高桥,颇不利,告急于忠王。
        上海之乞师安庆也,曾国藩初意遣国荃往,国荃意在竟陷天京之功,不肯,乃改令延邵建道李鸿章募勇代之,鸿章乃招兵皖北,合庐州团练张树声、张树珊、潘鼎新、吴长庆、刘铭传、张遇春等为五营,悉仿湘军成制。
        英王以庐州告急,十四日,分谕沃王、扶王及马融和等回救,清营四合,皆不能至。英王意在北顾以广分地,足兵食,精锐悉出而根本空虚,是以一旦强敌奄至,乃窘迫至乎此也。
        清恭亲王从西洋人之议,以鸦片关税为质,求购英吉利炮舰,命英人李泰国代办。
        天王、干王皆患皖寇之深,屡诏谕忠王扯兵上救,忠王不肯从,无如何,复叠促保王童容海等西上。是月,吉庆元、朱衣点、黄五馥、黄祥胜等六十七人奏上天王,以保王残暴,惧为所害为辞,请仍居宿卫军原职,不隶保王,天王无辞以对,复诏,不从其辞职之请,仍留东,毋庸从保王西上皖南,保王自引本部西屯芜湖、宣城境,受王次兄洪仁达节制,自此扶朝天军乃判为两枝。天王以护王、保王事为得计,未几,忠、侍、辅诸王大将及黄文金辈次第封王,各王开府相望,各拥兵自守分地,钱粮自专,败不相救,诸帅号令不能行,天国之军令始衰。
        廿三日,淮勇成军,号淮军,曾国藩旋拨湘军程学启等四营归其节制,学启皖人,故英王降将,于湘军中郁郁不得志,是以归鸿章。
        廿八日,左宗棠陷遂安,守将完天安卢有成、恭天义赖连绣等死之;
        卅日,英外相罗塞尔咨请海军大臣,训令何伯力保各商埠及长江英船,自是中立之约尽废无遗也。
        二月初二日,忠孝朝将陈炳文克江苏金山,进取松江。
        初四日,清江苏巡抚薛焕奏改洋枪队号常胜军,以苏松太道吴煦独带,记名道杨坊会同华尔管带。
        侍王以左宗棠楚军入浙,自引大队趋衢州,谋与宗棠决战。
        初九日,清钱鼎铭复至安庆,告以已筹银十八万两,雇洋船七艘,可载三千人,分三起,以两月限载淮军赴上海。
        奏王苗沛霖睹天国势衰,庐州危殆,十一日,复降于清钦差大臣胜保。
        十二日,曾国荃发安庆,沿江北东下,谋直趋天京。
        天王诏护王陈坤书、对王洪春元等四王自下关渡江,谋西援庐州,不能达。英王累书各路友邻告急,皆不至。
        廿日,沃王及马融和等解颖州围,西入豫。
        廿四日,李鸿章淮军二千人自安庆乘洋轮东下,过九袱洲、下关,扬旗鼓噪,守卒虽愤懑,以天王诏不得击轮船之悬西洋旗帜者,无如何,任其迳赴上海。廿六日,至。
        廿九日,英普鲁斯复函罗塞尔,劝以助清。
        三月初一日,曾国藩前锋同知曾贞干、总兵李朝斌水师陷繁昌旧县、荻港、三山,堵王黄文金、匡王赖文鸿等败走。贞干本名国葆,国藩季弟也。
        初三日,清浙江提督鲍超陷皖南青阳,守将游天义周得顺、审天义金阮明、顺天安陈宗保、匡天福朱文兴、佐天侯马新凯等死之。
        护王等援庐州,阻兵不得过,还攻扬州,斩清京口副都统海全,攻城不克,旋复返常州。对王等亦回天京。
        初四日,浙江新昌陷。初七日,曾国荃陷安徽巢县、含山,守将顾王吴如孝、封天义徐同江等势孤而退。;次日,匡王及佐将林有志弃繁昌,走南陵,奉王古隆贤弃石埭,走太平。
        初九日,太平为鲍超所陷,奉王走黄华岭外,守将主将徐国华、安天义萧福胜、顶天福刘世民、中天安何芸隆、望天侯徐应超等皆被俘杀。同日,曾国藩陷和州,次日,陷裕溪口。
        英、法水陆提督会议,谋助清犯宁波、嘉定、青浦、松江等处。十一日,曾国荃陷西梁山。
        扶王、启王等自颖州北上,围新蔡不克,旋入陕,谋合李短鞑余部蓝大顺、蓝二顺等,是日,克山阳。
        十四日,清以李鸿章为江苏巡抚。同日,芜湖鲁港陷,堵王黄文金败走。
        十五日,鲍超陷皖南泾县,奉王古隆贤再败。十七日,清曾贞干陷南陵。时曾国藩部分十路,以国荃趋天京,左宗棠犯浙,李鸿章自上海犯苏南,余皆为牵制之师也。
        十九日,扶王等克陕西镇安。
        天王封王既多,郡县守将爵位往往相抗衡,无复上下之制,羽檄号令,往往不能达,天王患之,乃分王为特爵、列爵二等,复封干王精忠又副军师,改忠王号真忠军师,封英王勇忠军师、侍王正忠军师、辅王悫忠军师,与幼东、幼西、幼南及翼王等皆为特爵,余王概为列爵。未几,命章王出京催粮,授干王钦命文衡副总裁,代理朝务。
        时国势虽衰,天王犹迷执天父天兄之说不已,是岁,刻颁《朝天朝主图》,王长次兄、诸侄、驸马等,咸据各功臣宿将之上。未几,复封王长兄信王,王次兄勇王,诸驸马除徐朗素不为所喜外,黄栋梁、黄文胜、钟万信亦次第封凯王、捷王、金王。
        廿日,英、法军、常胜军助清人陷嘉定,西洋国兵助清攻天国郡县,自此始;是日,浙江仙居、太平陷,延天义李元徕被俘杀。
        廿五日,扶王等克陕西孝义厅。
        廿六日,浙江镇海陷,守将范维邦降于清已革宁绍台道张景渠;同日,台州郡陷,王宗李遇茂、花旗李鸿藻死之。次日,浙南黄岩、太平、缙云皆不守。
        英、法屡挟诈胁宁波守将黄呈忠、范汝增弃城,二人据理拒之,廿九日,二国以兵舰水师助清师来犯,黄呈忠、范汝增力战久,阵毙法兰西水师统领耿呢,以炮火不支,久乃引去,宁波郡陷;卅一日,英、法军复合清军、常胜军陷江苏青浦。是日,弃浙江奉化。
        英王坐困庐州,粮尽援绝,势不能支,将溃围,耻归天京。苗沛霖之复叛也,英王未之知,至是,绐云欲助兵四旗,旗卅万,合势进取中原,英王大喜,四月初一日,将精锐四千人北走寿州依之,左右以沛霖叵测,切谏之,英王皆不听。是日,庐州郡陷,椹天义陈潮旺被擒。同日,浙江象山、宁海陷;次日,慈溪陷。
        忠王闻上海周遭郡县次第失守,急自天京亲督大队往援,是月,至太仓州。
        初三日,英王至寿州,沛霖赚入城,摒其部众而擒之,并擒导王陈仕荣,从王陈得隆、统天义陈聚成、虔天义陈安成、祷天义梁显新、主将向仕才等,执送胜保大营。胜保斩仕荣、得隆等,而私放英王幼弟二人,或云,即聚成、安成也。槛送英王赴北京。
        初六日,曾国荃、彭玉麟陷太平府,旋进陷金柱关、东梁山,守将爱王黄崇发败遁。次日,曾贞干以内应陷芜湖,堵王黄文金败走。
        初八日,江苏奉贤陷。
        初十日,扶王等克陕西渭南,斩知县曹士鹤。十三日,克华州,东走华阴,谋回救皖北。
        忠王与英、法军、常胜军及清军屡战辄胜,法兰西海军提督卜罗德等皆死,十四日,复嘉定、南翔。
        十六日,什天安吴建瀛、琳天福刘玉林、方有才等与忠二殿下不睦,献南汇降于刘铭传。同日,曾国荃陷秣陵关;次日,进陷大胜关、三汊河。
        十八日,清曾国荃、彭玉麟、曾国藩等水陆并进,陷天京头关、江心洲、蒲包洲,水师进泊天京护城河口,陆师逼雨花台立营。时英王精锐悉北,庐州空虚,皖南诸王,分地参差,屡战不利,是以曾国荃以一旅孤军行天国境内,二月而至天京城下,天王自谓天命之归,庚申江南大营之役后,天京周遭,久无敌踪,一旦强寇至,君臣大震,仓惶莫知所谓,旋分诏忠王、侍王等还救。
        同日,慕王谭绍光克湖州,擒清道员赵景贤,斩知府瑞春、知县许承岳,副将鄂尔霍巴、陈永春,千总熊得胜降,诏封检点。
        扶王等围潼关不下,解围东,廿日,克河南宁乡,斩知县王其昌。同日,江苏川沙厅陷。
        廿一日,英外相罗塞尔训令普鲁斯,允对天国取攻势。
        廿二日,忠王复奉贤,斩知县陈化鲲。
        廿三日,英王槛车至延津,清帝诏就地凌迟处死,遂死延津校场。自英王之陨,皖北之丧,天京上游屏藩略尽。
        廿八日,听王陈炳文、慕王谭绍光克江苏青浦,擒常胜军副统领英吉利人法尔思德,上海大震。时天王一日三诏,促忠王回救,忠王以主客事易,主坚守以避其锋,持久以挫之,天王怒,叠诏促之。是日,浙江青田陷,守军走克景宁、云和,旋复弃之。
        五月初一日,清以荆州将军多隆阿督办陕西军务。
        忠王与西洋人与清人战,累胜,然迫天王严诏,不得已,初八日,解围西去。时侍王亦接勤王之诏,且严命先退左宗棠衢州之师。
        十一日,忠王大会诸王于苏州,议援京。
        廿一日,英上议院论辩中国内战事,外相罗塞尔肆诋天国之不国,与西洋人结仇,力主益兵干涉之。
        廿六日,奉贤陷。
        廿八日,英海军大臣从李泰国请,允大佐阿思本暂统清所购兵轮,而清有司皆不之知也。
        卅日,清鲍超陷安徽宁郭郡,辅王杨辅清溃走广德州;当城之未陷也,保王童容海近在孙家埠,辅王屡求救,不顾。
        卅一日,天王合诸郡勤王之师及京中精锐四万,命对王洪春元将之出城,攻雨花台外湘军诸垒,不克而反。春元,天王族侄,于诸洪中最号善战云。
        六月初四日,保王童容海袭夺广德州,戮守将阀天义马桂功,举所部六万人,献城降于清浙江提督鲍超。容海本姓洪,天王严避讳之制,宗族外禁洪姓,故改童氏,既降清,复洪姓。同日,侍王部将主将谭体元等弃浙江松阳。
        初五日,金山卫陷。
        侍王与左宗棠久相持衢州,不能破,初六日,回金花郡,聚诸军金花、兰溪、龙游、武义以固守,是日,谭体元等奉檄弃宣平。
        初八日,天王复诏干王、辅王二万人攻曾国荃大营,又败。
        扶王等与马融和军合,十五日,围河南南阳府。同日,梯王练业坤破浙江诸暨包村,斩团首包立身。立身农夫,以神佛聚众,累扰天国浙东郡县,来王、梯王等数万众环而攻之八阅月乃破,而诸郡县空虚,大为清人洋兵所乘,浙东之失机,颇咎乎此。
        廿二日,英、法军及常胜、常捷军合清人陷余姚。时常胜军守上海颇得力,浙江清吏艳羡之,乃请募洋人教习,雇华勇,授以西洋成法,号曰常捷、常安、定胜三军。同日,清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袁甲三以病免,安徽巡抚李续宜代之。
        廿五日,忠王复集辅王、堵王、襄王、奉王、来王、护王等会于苏州,斟酌勤王行止,刻颁《会议辑略》,申严“如欲奋一战而胜万战,必须联万心以为一心”,然诸王恋栈分地,爵位复相若,口虽喏喏,实皆不乐行也,忠王号令不能遍行,叹息而已。
        廿九日,常胜军、淮军陷青浦。
        扶王等攻南阳府久不克,七月初一日,解围去
        初三日,浙江处州郡陷,守将侍王部花旗曾亨桂、陈观祥、吴得昌等走缙云。
        忠王以将入京勤王,忧东路洋兵及淮军为后患,命慕王等急攻青浦,常胜军、淮军御之,不能克。
        初六日,缙云陷。
        初九日,清帝诏僧格林沁统辖山东河南军务,节制直隶、山西、蒙、亳、徐、宿诸军;以胜保督办陕西军务。
        十二日,慕王等大破清军北新泾,斩降将刘玉林,进屯法华镇、静安寺,迫上海县城十里,英、法军助清军、常胜军悉力御之,慕王等进战不利,解围去,自是不复能窥上海矣。
        洪容海之降也,麾下多不服,张得胜、陶子高二万余人先投辅王,未几,部将东方扶朝天军破忾主将朱大椒、征讨主将黄三元等二万余人誓师反正,逐容海,复广德州,容海合残众万人走宁国府,投鲍超,曾国藩旋编其众为五营,命与韦志俊合队守宁国县。
        苗沛霖自胜保之西,复叛清,欲自竖一帜,清道员蒋凝学等兴兵讨之。沛霖忽降忽叛,故态尽萌。
        侍王将入京,命戴王黄呈忠、首王范汝增等反攻浙东,遴天义陈廷香等反攻浙南,谋先肃根本也。
        八月初三日,忠王发苏福省,道宜兴、溧阳,入赴天京之援。同日,清蒋凝学破寿州,苗沛霖败走。
        初七日,戴王、首王复浙江慈溪,李鸿章急遣华尔、法尔思德督常胜军千人往援之。初九日,梯王练业坤复奉化,斩知县屈永清。
        初十日,华尔合英海军犯慈溪,戴王、首王力战良久乃退,走余姚,慈溪陷,华尔中枪,次日陨。清以白聚文代统常胜军。
        廿四日,侍王复浙江新昌;次日,寿昌陷;廿六日,扶王等克湖北京山。
        廿九日,梯王弃奉化;次日,扶王等克湖北应城。
        侍王屡攻左宗棠及浙东不下,受诏急,卅日,合诸军精锐北赴京援,留忠裨天将李尚扬等分守金花、龙游、汤溪各郡县,嘱以坚守四十日即回。
        忠王督各路勤王师,号十四王十万人复天京,营于城东方山、板桥间,九月初二日,合城中守军夹攻曾国荃大营,鏖战良久乃收队,斩副将朱林桂。曾国藩以江南疾疫大作,诸军病亡相继,且曾国荃孤军悬坚城下,忠王众盛,患不万全,劝其撤军,国荃意在破城全功,坚执不退。
        初四日,忠王两路攻曾国荃、曾贞干,战于洲上,斩副将左传贵;同日,李短鞑等被擒,余众北上,合蓝大顺、蓝二顺入关中,后与扶王等合。
        初五日,忠王攻江宁湖桥,不克。同日,湖北应城陷。
        初七日,忠王与湘军彭毓橘、张诗日、熊登武等战,败于板桥;同日,湖北京山陷。
        初八日,忠王列阵亘十余里,洋枪洋炮,开放如雨,间以地道,猛攻曾国荃于方山;十一日,薄营濠外,束草填濠,蜂拥而上,国荃遣中军急往援之,良久乃退,骁将倪桂战死,军中为之心悸。
        十二日,侍王军至,合忠王攻曾国荃,国荃力不支,乃檄曾贞干入援。
        十三日,英、法军,常胜军合淮军陷江苏嘉定,守将徽天安田邦哲降。
        十五日,忠王、侍王悉众大出,以板片覆地道上,辅以洋炮火蛋,继以死士舁箱筐实土,排砌濠边,猛扑曾国荃大营,国荃左右支绌,将不支,谋缩营,而忠王等连日苦战,伤亡亦烈,旋收队,功败垂成。
        是日,英、法诸军自嘉定归上海,自是不复出队,惟以军火助常胜军及淮军而已。
        十六日,曾国荃三路反扑西路,毁垒十二座,天王急诏护王陈坤书自皖南回救,屯龙山桥。
        忠王、侍王以众散势分,未能合力,十七日,萃诸路精锐,合于东路,直趋雨花台南曾国荃老营,同日,护王攻金柱关,斩副将郭明鳌,曾国荃复大窘急;是日,辅王、堵王及孝王胡鼎文复皖南宁国县,守将降将韦志俊、洪容海皆遁走。
        廿二日,忠王、侍王以地雷轰塌国荃嘉字、吉后、副后三营垒墙,攻入外濠,国荃悉力死战,良久乃退。是役也,湘军骁将陈得月、陈敬廷、张邵武、侯永清、张玉藻等阵毙,忠王、侍王等伤亡亦酷,自后惟恃地道,不敢轻言攻扑矣。护王久攻金柱关不下,亦退。
        忠王等以攻垒久不克,谋决江水,断湘军饷路,而湘军水师众盛,曾贞干等扼三汊河形势之地,忠王等不能近。
        慕王谭绍光、听王陈炳文、潮王黄子隆等自忠王之西,复攻上海,谋牵制淮军西上,十月初二日,与淮军、常胜军大战于青浦白鹤港,败,丧亡二千余人,淮军自军兴,战绩凡劣,至此乃首获大捷,恃洋械力也。
  初七日,浙江余姚陷;初九日,护王大败于芜湖、金柱关间;十二日,浙江上虞陷。浙东郡县之陷,多咎常捷、常安、定胜三军之西洋炮火也。
        忠王等攻湘军曾国荃大营四十六日不下,十五日,解围去。国荃悬军远出,众不过三万,器械炮火,亦非精利,然恃水师障翼,粮饷火药,源源有济,且忠王所部王爵滥觞,众心不壹,忠王长于谋略,短于搏战,麾下惟恃炮火,不愿力攻,且相持既久,粮秣弹药皆竭,水路悉为清人所扼,惟倚陆运,杯水车薪,复无冬衣,以是三倍之众,竟不能克。然国荃所部,伤亡亦以万计,疲惫交迫,不能复战,国藩函劝退兵,不从。
        天王以忠王攻湘军久不下,诏令渡江,道皖北入于鄂,以分湘军之势,号为进北攻南,忠王以皖北残破,兵粮不继,湘军力竭,功败垂成,累谏天王,不欲北行,天王大怒,以为畔己。先是,天王累诏忠王援京,忠王报以俟湘军疲敝,已生疑忌之心,遣使降诏,责以不忠,有自图心,群臣苦谏乃已,忠王至以母妻为质,至此乃复咎前过,诏革其爵,旋复之。
        是日,浙江嵊县弃;次日,新昌陷。
        忠王迫天王之诏,廿日,先遣纳王、忠二殿下合章王、对王自下关渡江至九袱洲,廿七日,攻浦口。廿九、卅日,连破清李世忠于浦口、九袱洲间,斩总兵程自有,副将汪德喜、知县胡学诗。
        十一月初一日,启王梁成富克湖北房山;次日,弃房山,克竹山。
        初四日,对王、纳王等以久攻浦口不下,乘雪绕过江浦,络绎西上。
        初七日,对王克安徽含山;次日,克巢县;初十日,克和州,忠二殿下等亦次第北进。
        十一日,皖南绩溪陷;次日,襄王刘官芳、奉王古隆贤、匡王赖文鸿复太平县;十六日,复祁门。
        十九日,祁门陷,襄王、奉王、匡王走克石埭。
        廿一日,浙江严州郡陷,守将花旗忠劬朝将谭富败遁。
        廿二日,清钦差大臣胜保革职逮问,以荆州将军多隆阿代之。胜保骄恣欺罔,纳贿渔色,讳败为胜,屡为地方所参,清慈禧太后以其有佐命功,常优容之,而胜保不悛,其为将也,不乐攻战,战辄败,天国上下,谑呼其曰胜小孩,又,喜抚循,每以招抚为能事,所抚降员苗沛霖、宋景诗等乘之,胜来则降,胜去则叛,所在苦之,故得罪。
        常胜军统领白聚文素桀骜,有异志,谋自立一国于东方,既代华尔,与左右法尔思德等皆不协;李鸿章前请于英提督士迪佛立,聘奥伦为常胜军参谋长,白聚文不悦,与淮军上下亦复睚眦,鸿章恐不能为用,欲遣其上援曾国荃,国藩、国荃皆不悦,峻拒之。常胜军军饷仰于候补道杨坊,坊,宁波豪商,四明公所理事,华尔入赘焉,与其情好甚笃,是以饷需不绌,白聚文骄恣,视坊如无物,坊恨之,供应稍不裕,辄持械汹涌索之,廿三日,白聚文索饷不遂,痛殴坊,劫夺洋银四万余圆归松江,鸿章大怒,革其职,悬赏五万两购捕之。
        廿四日,浙江浦江弃。卅一日,忠王自天京归苏福省,受诏调部众进北攻南也。
        清李鸿章以常胜军难制,初四日,与士迪佛立商定会同管带常胜军条约十六款,任奥伦为统领,李恒嵩为帮统,军饷改为官办,编其众为三千人。未几,复以戈登代奥伦。戈登,英吉利军官,娴于筑垒、测量、炮兵诸术。
        常熟、昭文守将受天天军主将钱桂仁睹天国势衰,早萌降意,潜通款淮军。是月,忠王自天京返苏州,桂仁受召往谒之,部将骆国忠、董正勤等谋攘其功,初五日,刺杀听天福高凤子、凭天安钱嘉仁、逮天福姚得时,举城降于淮军知州李鹤章。嘉仁,桂仁弟也。
        初七日,淮军游击胡兴隆等合骆国忠降众攻福山,守将胡经元、江胜海与国忠等通,刺杀主将侯得隆、近天福谢有成,出城降。忠王惊悉常熟之叛,急亲统大军往讨之,屡胜,斩叛将董正勤,攻城,不能克。
        十二日,襄王、匡王、奉王复皖南青阳。
        清本以蔡国祥都统西洋所购兵轮,而总税务司英人李泰国谋利本邦,私许阿思本十三款,命其全权统带所购兵轮七艘,期以四年,中国人不得与。
        廿八日,扶王、祜王、遵王克陕西兴安府。
        忠王之东去也,留十一垒于天京城外谷里村、朱门、六郎桥,以障翼京防,廿九日,皆为湘军所陷。时对王洪春元受命守两皖沿江,为湘军水师彭玉麟等所迫,屡战皆败,运漕镇、岷山岗、铜城闸次第陷。
        卅日,皖南青阳弃。
        是岁国势已蹙,天京复被兵,而天王犹执迷天情不悟。干王撰《天启履历》,敷衍天王丁酉异梦及两粤传教布道诸神异,叙事至丁未岁止,书成,献上,旨准铜版刷印,旋赐名曰《太平天日》,自后天国印书,不复传于世也。
        癸开十三年,春,正月,初二日,皖南旌德陷。
        初三日,清以李鸿章署办理通商事务钦差大臣。
        是月,会王蔡元隆败常胜军太仓州,宁王周文嘉、志天义何文庆拜常捷、常安、定胜军绍兴郡,斩常捷军统领达耳第福、英吉利参将定龄,自此常安、定胜二军专守宁波,不复出战。
        十七日,启王梁成富克陕西紫阳。
        忠王猛攻常熟,虽屡胜,急切不下,天王叠诏促其北行,不得已,十八日,偕护王陈坤书、顾王吴如孝、爱王黄崇发等自九袱洲渡江。
        同日,朝将彭禹兰诱执忠裨天将李尚扬、瀛天义张公庆、喻天义刘明荣、慈天义李加斌等八人于汤溪城外,降于清藩司蒋益澧,次日,汤溪陷。是日,法兰西以德克碑接统常捷军,代达耳第福。
        尚扬受委总统侍王浙南留师,全军寄望,一旦被执,郡县错愕不知号令所从,浙南大局遂不可复振矣。廿日,龙游、兰溪陷,廿一日,金花郡陷,金花,浙南守郡,侍王府所在,不战而溃,于是武义、永康、东阳同日陷,守军溃走浙北。
        廿四日,复东阳,旋又不守;次日,义乌弃;廿六日,浦江弃;卅日,诸暨陷。二月初二日,绍兴郡陷;初五日,桐庐陷,清人逼萧山、富阳、杭州。
        初七日,萧山陷;同日,清僧格林沁陷雉河集,沃王张乐行老营也。
        初八日,遵王、祜王克陕西沔县;次日,顾王吴如孝、爱王黄崇发复浦口。
        雉河集之陷也,沃王父子以数骑遁,走妹夫李家英捻圩,家英先已降清,遂诱执之,送僧格林沁大营,未几,不屈死,余众归其兄敏行父子及其侄张宗禹统领。宗禹号小洋娃、小阎王,沉静有机谋,爵石天燕;敏行旋病废,其子张五孩代将其众,天王旋诏五孩嗣为幼沃王,赐名禹爵,或曰,禹爵幼沃王乃自号,非天王所封也。
        十一日,清以戈登统带常胜军。戈登善炮术及筑垒,临阵攻城,常以洋炮毁垒,复以开花弹尽逐守军而后陷之,太平军洋炮乏,复多土硝,射程不能及,徒呼奈何,往往为所制;又善于水网际以浅水轮船夹击,江南水乡,天国水师寡弱,益不能支,苏南局势渐窘。
        同日,浙江新城陷。
        忠王之北渡也,过含山,和州,巢县,沿途乡镇,率为苗、捻及李世忠等兵焚蹂躏殆尽,室如悬罄,天复大雪,将士忍饥寒,踏泥泞,跋涉而行,冻饿死僵者相望。曾国藩以江北赤地千里,惟巢湖、里下河尚属完善,乃部分各属死守两地,闭垒不战,以待忠王之疲敝。忠王知之而无可如何也。
        廿一日,顾王、爱王复江浦县。是月,天王封王已逾九十,个争雄长,苦乐不均,败不相救。
        廿三日,常胜军陷苏南福山。
        三月初一日,奉王古隆贤,匡王赖文鸿复皖南黟县。
        初七日,忠王自巢县进无为州,清人坚壁以待之,忠王累索战,不能得。
        戈登自福山乘胜攻太仓,守将会王蔡元隆以炮火不敌,诈降设伏败之,戈登愤懑,合淮军李鹤章、程学启复至,会王不能敌,廿日,溃围走,太仓州陷。
        会王之溃围也,不近就昆山、苏州,而远下浙北海宁,以海宁己分地也,自天王众封诸侯,诸将各汲汲分地,不顾大局,往往如此。
        是日,苗沛霖复反清,袭据怀远、凤台。
        忠王猛攻无为石涧埠,垒坚不能克,援敌复大至,麾下无粮,天雨雪,饥寒交迫,不能胜兵,初九日,解去。同日,皖南黟县复陷。
        初十日,清以左宗棠为闽浙总督,曾国荃浙江巡抚。
        忠王自解无为围,趣庐江、舒城,攻六安州,谋由舒、六道英、霍出黄州,合扶王等众,而沿途青黄不接,强敌环伺,军士疲敝不能战,不得已,四月初六日,解六安围,走寿州。
        十九日,常胜军、淮军陷江苏昆山、阳新。
        忠王在寿州、天长境,行筹粮,以苗练暴敛,无所得。
        廿六日,巢县陷,守将对王洪春元遁和州;廿七日,皖南建德陷。
        廿八日,天王诏忠王返京;同日,安徽含山陷。
        廿九日,和州陷,对王溃遁雨花台。
        翼王自离京远征,跋涉数省,锐意开疆于蜀中,是月,进至大渡河,山水骤发,不得渡,清师及土司夹攻之,进退无据,粮弹俱罄,翼王不得已,致书清川督骆秉章,愿一人而易三军之命,五月初一日,自投洗马姑清营。十三日,极刑死成都市。
        同日,湘军提督萧孚泗、道员陈湜、总兵李臣典等袭陷天京城南雨花台要隘,进陷淮南诸垒,逼长干桥下,守将对王洪春元遁入天京,天王大怒,斩之。
        忠王受诏,解天长、来安诸围,道江浦桥林小店,经九袱洲渡江,适江水大涨,道路断绝,累日不能尽。
        十三日,清杨岳斌、彭玉麟、李朝斌水师陷江浦、浦口,击忠王半渡,时九袱洲复被水没,将士栖身无所,煮食无柴,死亡枕藉。十六日,鲍超陷七里洲,十八日,彭玉麟陷九袱洲,守将贡王梁凤超以下二万人皆没,自此天国江北版图尽失,忠王部众战死及冻饿水没,失亡数万,兵锋尽失,自是天国诸军悉不振。岳斌即杨载福,以避清穆宗载淳讳改也。
        廿一日,曾国荃陷长干桥,进迫聚宝门,鲍超渡江屯神策门北。
        天京城中粮草,本恃水运,有外江、内河两途,外江自巢县过九袱洲至下关,内江自高淳经胭脂河至聚宝门,至是皆断,城中军民以十万计,惟恃陆运,杯水车薪,无补饥馑,乃以厚利啖洋轮及红单船,使载粮至中关售卖。曾国藩知而患之,卅日,奏请照会诸国,于金陵未克前,不得于城下泊船,以断城中接济;国藩复命各营昂价抢购洋船所载粮食,天京城中遂无所得,益大饥。
        六月初四日,天京城东钟山各垒陷,旋复之。
        十六日,常胜军、淮军陷吴江、震泽,守将扬王李明成败走,扬王,忠王母弟也。
        白聚文自失职怨望,累谋起复,皆不果,悒郁愤懑,廿日,以西洋人五十、部众数百及高桥号轮船来降。诏苏州慕王谭绍光善遇之。白聚文骄恣,意在割据,每出战,辄索值如贩沽,实不能为用也。时有西洋人来觐,说天王以共灭清朝,平分疆土,天王峻拒之曰,我争中国,欲想全图,事成平定,天下失笑,不成之后,引鬼入邦,西洋人胁以器械之利,洋兵之状,百计陈辞,天王坚执不肯。忠王于天王晚造之政,颇多腹诽,惟于此节倾心赞之。或曰,此西洋人即白聚文,史事微茫,不可考也。
        忠王还京,天王责以失利,命亟出队,廿四日,出仪凤、太平二门,攻城东鲍超、刘连捷营,不克而还;七月初二日,复以洋炮猛攻连捷垒,炮伤连捷及水师总兵李成谋,而终不能破其营。
初五日,各国公使照复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允严禁本国商人接济金陵,自是天京城中粮秣军火益乏。
        堵王黄文金、爱王黄崇发、佑王李远继、感王陈荣等受诏图赣北,清江西臬司刘典及席保田、江忠义等拒之,堵王等屡战不利,是月,次第退皖南。
        初八日,天京东南印子山陷,守将佩王冯真林战死,真林,广西人,或曰南王疏属也。
        忠王以印子山扼句容、溧水粮、援来路,初十日,亲督大队争之,不利,梯王练业坤重伤,回城而殒。是日,淮军水师陷太湖洞庭东山各垒,苏州告警。
        时天京粮荒益甚,城中齐民,尚七万余口,嗷嗷不得食,诉诸有司,忠王怜之,奏请放出就食,天王怒而不许;忠王不得已,归,令有力者自往城外宝堰搬粮,苏福省解来济京者也。
        上方桥扼天京东南来路,天王等屯重兵,立坚垒以守之,曾国荃亲督萧庆衍、萧孚泗等悉力攻围十日,卅一日,陷之。
        八月初一日,淮军李鹤章、刘铭传、郭松林等陷江苏江阴,守将广王李恺顺走常州。
        清浙江布政使蒋益澧合常捷军围浙江富阳凡五月,守将朝将汪海洋等坚守不下,终以援竭不能支,初八日,陷,清师进薄杭州、余杭。
        翼王之入川也,先分赖裕新等数路前驱,以分清人之势,迨翼王军覆,所余各路或东入黔,或北趋关中,初九日,中旗郑永和及固天豫唐日荣等克陕西略阳,通使于扶王、启王等,达于天京,后诏封日荣德王,渐与扶王等合队。
        淮军、常胜军之迫苏福省也,慕王等日日求救于天京忠王,忠王请于天王,天王君臣方倚忠王如长城,坚执不肯,忠王苦求不已,天王乃诏忠王助饷银十万,约以四十日还京而遣之,留其母子为质。
        十二日,天京西南江东桥陷,自此西门为湘军所扼,不能通行。
        是月,阿思本督兵轮至上海,不肯受蔡国祥节制,不欲从清朝号令,清君臣皆患之。
        扶王、启王围陕西汉中府久,廿日,克之,斩署总兵陈天柱、知县周蕃寿,廿四日,扶王、遵王进克城固,关中大震。
        忠王自归苏福省,与淮军、常胜军屡战,互有胜负,然终不能解围,屡诏常州护王、无锡潮王等来赴,皆推诿不时发;白聚文在天国既不满所望,居常泱泱,所部马敦等先叛去,九月初六日,称病求退,慕王纵之出,旋还上海,苏州之围益急。
        天京虽被围,天王狃于前鉴,不以为意,以宗族留粤东者尚多,遣曾超、李四、黄亚二等往迎之,族弟洪仁尚等九人从至上海,潜越海沙、英洲,为清红单船吴全美盘获。曾超,故粤东红兵,自称副元帅者也。
        十九日,湘军总兵朱洪章、朱南桂、武明良陷天京西南博望镇。
        同日,奉王古隆贤献皖南石埭、太平、旌德三县,降于清总兵朱品隆。诏改封赖世就奏王,黄十四奉王。
        廿一日,浙江昌化陷。
        廿二日,清提督萧庆衍、道员彭毓橘、总兵萧孚泗等大举攻天京东南诸垒,辅王杨辅清拒战大败,遁走东坝,上方门、高桥门、双桥门各垒皆陷,同日,清总兵熊登武、陈寿武陷方山、土山;廿四日,七桥瓮陷;次日,秣陵关、中和桥陷,自后钟山西南无天国营垒矣。
        廿七日,湘军进至孝陵卫,城中出朝阳、太平二门争之,不利;
        卅一日,高淳守将杨友清献城降于清侍郎彭玉麟,城陷;十月初一日,匡王赖文鸿弃皖南宁国县。
        古隆贤之叛也,部将江会义、申法喜不从而走,初二日,乘肩复广德州。
        清以李泰国洋轮不能为用,初三日,斥逐李泰国、阿思本,以英人赫德继任总税务司,尽售卖洋船,以为西洋水手遣散之资。清耗资累万,耗时期年,造此兵轮,乃竟不能得一日之用,西洋哂之。
        初四日,湘军连陷淳化、解溪、隆都、湖熟、三岔镇,自此天京东、西、南三面险要尽失,城外惟钟山第二峰之天堡城、富贵山龙脖子之地保城及中关各垒犹为天王守,城北神策、太平二门尚未合围。
        次日,清彭玉麟、杨岳斌、鲍超陷高淳东坝,随王杨柳谷,遡天义黎立新降,辅王遁走溧阳。
        十三日,清曾国荃移老营于孝陵卫,逼天京城东。
        忠王累战淮军、洋枪队不利,部将纳王郜永宽等皆有异心,忠王不能制,谋于慕王,欲弃城走,慕王坚执不肯,忠王不得已,十八日,出苏福省,督万人屯无锡东茅塘桥;廿二日,纳王郜永宽、比王伍贵文、宁王周文嘉、康王汪安钧、天将范起发、汪有为、汪怀武、张大洲,刺杀慕王于府中,献城降于清总兵程学启,苏福省陷。李鸿章、程学启等以八人势窘乃降,患其众盛难制,廿四日,设诈,一旦悉屠戮之,时苏南郡县守将以国破在即,多有通款淮军者,自纳王等降而不免,乃各设誓死战,鲜复降于鸿章者。天王旋封汪海洋康王、张学明宁王,钱桂仁比王。
        苗沛霖之复叛也,围蒙城,而捻、幅及天国皆衰,复皆鄙薄其反复,不之援,僧格林沁、国瑞等以马步大队临之,廿四日,沛霖众溃,走死蒙城濠中,或曰,为英王旧部所杀,以报英王之憾也。
        卅日,无锡陷,守将潮王黄子隆父子被俘死。
        十一月初三日,湘军以地道放倒天京神策门城墙十余丈,蜂拥抢登,为守军舍死堵回,死者三百许。
        初五日,浙江平湖守将陈殿选、陈殿魁、黄应海、钱玉兴、朱六玉等献城降于清道员潘鼎新等,城陷,洗天安陶云从、硎天安沈本立、翼天福江之源、蓬天福胡金锵等死之。
        苏州、无锡既陷,忠王退丹阳,将返天京,侍王劝阻之,不从,初八日,还自太平门入城。
        忠王以湘军围城,粮援无望,城中老弱妇孺参差,战兵无多,知城破在即,入朝,奏于天王,乞让城别走,合侍王、听王、扶王诸部,别作复兴之望,天王以城围数合,皆恃外救而解,自居宫中久,惮于戎马播迁,复执迷天父天兄之说,坚执不允,诏忠王分调扶王等悉来勤王,忠王再争,天王怒曰:“朕奉上帝暨天兄耶稣圣旨下凡,作天下万国独一真主,何惧之有?不用尔奏,政事不用尔理,尔欲出外去,欲在京,任由于尔,朕铁桶江山,尔不扶,有人扶,尔说无兵,朕之天兵多过于水,何惧曾妖者乎?尔怕死,便是会死,政事不与尔干,王次兄勇王执掌,幼西王出令,有不遵幼西王令者合朝诛之。”忠王流涕,乞赐死,以免日后俘囚之戮,天王复不肯,叱之出。
        天王虽怒忠王之犯颜,亦诚知其忠,恐其不安,越一日,乃赐龙袍以抚慰之。
        初十日,乍浦守将忠谨朝将熊建勋、次日,海盐守将李文楚献城降于潘鼎新,城陷。建勋,即献鹦鹉之熊万荃也。
        十六日,天王召干王,面诏之曰:“朕爱弟文才,博览各邦,通达天文风土,弟当注述六部则例及各事有益者,后当尽心辅助幼主,无望朕命,钦此”,遣偕恤王洪仁政、誉王李瑞生、赖王赖桂芳出京催兵解围,干王等泣败而去。时国势虽窘,天王、干王犹不以为将亡,故君臣所对,皆朝廷不急之务。又,其时天王已罹病,故所诏殷殷,有托孤意也。
        廿六日,淮军程学启、杨鼎勋、刘秉璋、吴毓棻等陷浙江嘉善,守将陈占榜、余嘉鳌降。
        曾国藩、李鸿章皆羡西洋船坚炮利,分于安庆、上海设厂,延西洋技人造枪炮,十六日,徐寿、华蘅芳造“黄鹄”号火轮船于安庆成,献诸国藩,中国之自造轮船,自此始。
        纳王等八人之降,戈登为中保,继而鸿章戮八人,戈登惭怒,且欲乘间利其本国,乃率部走昆山不肯复战,欲勒鸿章去职,否则以兵复夺所陷郡县,还诸天国而后已,赫德等周旋之,十八日,复出队。
        十二月十八日,会王蔡元隆献浙江海宁降于左宗棠、蒋益澧。元隆尝诈降淮军,守太仓州,屡挫李鸿章,又忠王爱婿,宗棠惜其才气而受之,更名曰元吉,鸿章闻之切齿。
        陕南扶王等累接天京勤王之诏,廿九日,部分三路回援,众号廿万,约会于南阳、襄阳。
        自苏福省郡县次第沦陷,高淳、东坝复失,京粮已竭,众乞食于忠王,忠王亦无粮,且惧诸洪市恩私惠之馋,不敢复救,请于天王,先数岁,天王已谕城中每户各呈缴野草十担,收贮库中,至是乃诏军民皆食之,号为甜露,曰可以养生。甜露,语出《旧遗诏圣书》之出埃及记,天父以犹太人甫出无生业,降天粮以食之者也。忠王知不可行,率群臣泣谏之,天王乃身率取食,为军民唱首,群臣遂不敢复言。天王又诏王次兄、诸侄、驸马辈悉索民间仓存,,欲出城者亦不得携米粮,悉收入圣库以备不虞,诸人贪鄙,借端勒索鱼肉以渔私利,城中人心益惶惶。
        是岁,天王申严诏令,谕国、京、军、官、民等悉加天字于前,曰天军、天官等,有疑之者,辄叱曰有奸心之意,众不敢言而多嗟怨之,中外君臣之嫌隙益甚。
        甲子十四年,春,正月,初一日,忠王以天京势不可守,屡谏天王不纳,谋自将本部出城。天王闻之大惊,耻于自屈,乃令群臣挈眷属泣留之,忠王不忍独去,乃不复言。
        时湘军围城愈迫,城内盗贼蜂起,逢夜炮声不绝,械劫杀人,在在有之,人心惶惶,有司不能禁。
        初二日,侍王部将李世光、李元茂克皖南绩溪;初四日,浙江省文将帅忠莱朝将何信义献浙江桐乡降于蒋益澧,更名培章,桐乡陷,蔡元吉诱之也。次日,绩溪复陷。
        初七日,陕西汉中陷;十四日,城固陷。
        天王既不肯出京,忠王、干王累谕郡县勤王,而京畿数载兵焚,赤地千里,是岁复大饥,乡野无粮,郡县诸王皆惮行,不肯赴,乃转令次第赴江西就粮,俟京郊秋熟回救,以八月为期,十五日,花旗沛王谭星,天将林正扬及王宗李仁寿等先自浙江开化入江西玉山境,谋趋广信。
        十六日,忠二殿下李容发以数千人出自太平门,至句容护粮返,湘军总兵朱洪章设伏邀之,容发弃粮走,自是城中粮道尽绝。
        十七日,忠王出队攻钟山之南,猛扑湘军大营,不克,朱洪章、武明良自后夹击,乘势陷天堡城,忠王再战不利,退返城中,自此湘军架炮第二峰上,炮子火箭,纷飞入城中如雨,城中益危急。
        十八日,陕西洋县陷。
        廿日,曾国荃进屯太平、神策门外,扼神策门出京大路,天京自此困实,水泻不能通矣。
        次日,陕西西乡陷。
        廿六日,溧阳守将佐将吴人杰闭门拒纳侍王入城,举城降于常胜军戈登,城陷,侍王母妻皆为清人所得。
        干王屡催苏南各郡县勤王,皆不能赴,惟丹阳守将然王陈时永等建议反攻江阴、无锡,以分清人之势,干王不得已从之。
        天王封王益多,各不相下,号令为之滞,天王患之,乃分王爵为数等,以幼东、幼西、幼南、干王等主朝政者为第一等,忠、辅、侍等诸军师当方面者为第二等,听王、堵王、扶王、顾王等将兵者为第三等,以上三等王,王印皆刻双龙双凤,昭王黄文英、恤王洪仁政、誉王李瑞生等无兵柄者为第四等,王印惟刻双龙,复立第五等王,皆号列王,自是封赏益滥,黄享乾,侍卫也,封视王;董金泉,天王宫殿外守宫门老卒,封梦王,不数月,王爵竟至二千七百余,典镌刻刻印换发不及,昭王黄文英去岁七月卅日获封,本年正月十八日始受印。天王睹列王亦滥,不得已,复于列王下设第六等王,创新字,于王头上加三点,读曰小王,群臣嗔目不服,事遂寝。王爵既滥,天将、六爵,益无坐处,百人队中,丞相或多至十六人,赐爵者多,无字可排,乃竟有三百零八天安黄、一四六七天福邹、一四六九天豫龙有田之封,铨叙之滥,古今无匹。
        二月初一日,沛王等克江西金溪。是日,湘军梯城攻天京,忠王等击却之。
        然王陈时永等既东,连攻江阴、常熟,皆不克,初五日,移师福山克之,苏南大震。是日,金溪复陷。
        淮军以然王等为苏、昆后患,厚集众兵赴之,十一日,然王等败于常熟,东返。
        淮军围嘉兴郡久,守将荣王廖发寿、挺王刘得功坚守不屈,清人屡攻不能下,湖州辅王、堵王、长兴襄王等屡遣兵来援,皆不能达,十二日,城陷,挺王手击程学启中脑,力竭,战死城头,荣王被俘,不屈死,程学启未几亦殒。
        十三日,沛王克江西南丰。
        扶王等既受诏勤王,所合川滇蓝大顺、蓝二顺诸部不肯从,留陕南,清西安将军多隆阿乘虚攻之,大顺等殊死战,十七日,重伤多隆阿于盩厔,未几殒。大顺等孤立无援,次第亦败亡。
        十八日,浙江杭州郡陷,听王陈炳文走德清,比王钱桂仁降;同日,余杭亦陷,守将康王汪海洋弃城遁。
        廿五日,沛王等克江西新城;廿七日,浙江武康陷;次日,德清陷,听王、康王、侍王、辅王、来王、首王、戴王等走湖州、广德;归王邓光明于杭州鏖战伤臂,不能复战,不得已,是日亦陷石门降,石门陷。
        卅日,清鲍超等陷江苏句容,守将翰王项大英、列王方成宗被俘死。
        然王等转战无锡、江阴、常熟间,屡破常胜军,终以兵力寡弱,敌军四集,是日,撤返丹阳。
        三月初三日,江西新城陷。
        天王以城围四合,外援不至,口不肯屈,心实忧之,性本燥急,至是犹愈。以城中人心彷徨,诏私拆清人文书者族之,告发者赏以王爵,知情不告,与奸同罪,处以椿砂剔皮之刑。而群臣知国将覆,谋苟活者冒严刑,仍潜通乎城外,吏部正天官慰王朱兆英及忠王妻舅宋永琪通于曾国荃,松王陈德风私款于东门外提督萧孚泗,复谋劝忠王降,忠王虽于天王啧有烦言,然素以忠义自许,不肯从,天王等亦浸知诸人之谋,命刑部正秋官补王莫世睽收德风、永琪诸人下狱,世睽索贿忠王,既得,乃舍之,天王亦不复问,惟潜遣人旦夕伺忠王之异耳。
        天王既不得志于外,居宫中,喜怒益不可测,一日,忽命幼主及左右皆剪发,否则笞,众人不知所由,彷徨从之;食甜露久,体益弱,复嗜生冷,喜以油煎蜈蚣食之,以是常罹病,至是益甚,群臣进医药,天王知国势不久,峻拒之,不肯服。
        沛王等屡败于江西,移师向闽中,初七日,克建宁、将乐。
        金坛守将值天义盛明文以国亡在即,无复守志,献城降于鲍超,鲍超遣霆军一营先入城,入者自倨傲,索贿百计,明文以下皆不能堪,十三日,闭城反正,尽斩霆军之入城者,悉众击鲍超,败,弃城遁,金坛遂陷。
        听王陈炳文、康王汪海洋、宁王张学明、奖王陶金会及花旗翟天凤等自浙北退守,转战浙皖间,是日,亦从忠王计,自婺源入赣,走德兴、海口以就粮;同日,天将林正扬克福建宁化,旋弃不守。
        十七日,侍王李世贤、来王陆顺德、戴王黄呈忠等自浙江开化华埠入赣。廿五日,凛王刘肇均、利王朱兴隆、烈王林彩新、列王黄宗保等亦道皖南入于赣。
        廿七日,听王、康王克江西弋阳;次日,王宗李元茂再复福建建宁,旋仍弃之。
        廿九日,常州郡陷,守将护王陈坤书、佐王黄和锦等皆死之;卅一日,丹阳陷,然王战死,赖王赖桂芳、梁王凌郭钧、邹王周林保、广王李恺顺、列王金有顺等被俘死。干王及守王方海宗、显王袁得厚等合余众走高淳东坝,旋下湖州、广德,自此京外江浙郡县几全陷,为天国守者,湖州郡、广德州数县而已。
        四月初六日,天将林正扬再复福建宁化,旋仍不守。
        清以天京久不陷,谋调李鸿章合攻,曾国荃知之,恐分其功,围攻益急。天王忧急交迫,初十日,朝会群臣,归,病笃,自此不复朝。
        十八日,常胜军解散;是日,侍王克江西崇仁。
        天王知必不免,诏大众安心,曰朕即上天堂,向天父天兄领到天兵,保固天京。廿日晨四更,病崩。或曰,服毒而崩也。年五十一。
        天王既崩,廿四日,群臣奉幼主天贵福嗣,称幼天王,旋诏女官葬天王宫内前后林苑,遵上帝教制度,不用棺椁,惟以黄绫遍裹其身耳。
        六月六日,天京陷,幼天王走广德州,湘军焚城屠戮,遍搜天王葬处,天王后宫道州黄氏指示之,十八日,得诸故后林苑地下,曾国藩戮天王尸,举火焚之,骨殖无所存。
        天王生六子六女,长子早夭,次子即幼天王天贵福,传在《幼主本纪》;三子天曾,生天京,未几夭;四子天光、五子天明,即光王、明王,有《世家》;六子天佑,兼祧东王,改姓杨氏,封幼东王九千岁,天王晚岁诏旨,幼东王咸列群臣之首,呼曰天佑子侄,城破不知存亡;长女天姣,长幼主十岁,许天二驸马金王钟万信,未成礼,天姣居宫中,为幼主训蒙;次女亦长于幼主,配列王徐朗;余四女皆幼,许天四驸马凯王黄栋梁,天西驸马捷王黄文胜及天东驸马、天八驸马,城破,皆没乱兵中。
        洪氏宗族在天京遁出及留花县未从军者尚燔,光绪廿八年举事之洪全福,即天王从侄也。清亡,民国兴,孙逸仙素以洪秀全第二自许,命有司存问天国遗族,诸洪惶惑不敢自售,但修族谱,列天王及洪氏诸王谱中,而叙事多讹,以典籍俱为清人所焚,道听途说,未免似是而非也。越数载,有日本人矢野兴,广州日本领事署随员也,抵花县官禄埗,谒洪族尊长,自云天王宗族,天京陷后遁日本而入其籍者,指乡中私塾门下所埋二石狮为证,诸洪掘之果然,将信将疑,矢野自是常来访,且许以自花县同乐筑公路至官禄埗,以九一八东北军兴不果,罗香林氏以为盖日人有心者委托耳。民国廿八年,日军陷广州,别部毁洪氏宗祠,不数日,有军官矢崎氏至,曰受托访天王苗裔,立约不相犯,付资使葺宗祠,且借洪氏族谱名《万派朝宗》者去,数月乃还,诸洪以为录副而无如何;越四年,学者增井经夫、和田清见诸日本南方军总司令官处,抄录以存之,战后,小岛孝治携抄本,还中华,小岛,增井弟子也。
        赞曰: (雍容撰)
        呜呼,秀全尊号“天王”,天国之兴,微其之功;天国之亡,真其之罪。虽援例为立
        本纪,能毋讥乎?
        渠本一乡间塾师,累试不能登庠序者。识鉴本低,干谋复寡。半生抑郁,潜滋腾渊之想,一梦荒唐,漫兴逐鹿之思。四乡辏辐渐成,小子慎焉;天下苦秦久已,吾子勉之。观历代开基之君,碌碌如是者固鲜;然天朝忠勇谋国之士,如云如雨,渠若修身俟命,犹不失因人成事,为一太平之主也。

        无如渠根薄而性嚣,岂能救乎!那邦村中,袍服赫赫;石头脚上,后房嘤嘤。政事已托天父,家务每劳天兄。逮及定鼎,基业稍拓,鸟喙早突于长颈;清妖未紾,狼步终随乎鹰瞻。东殿之死,翼殿之去,固有其所自;虎兕出于柙,又谁之罪欤?遂令金陵城内,血沁街巷;大渡河边,魂化鹤猿。人心离散,天数可知。灭国之祸,虽后此数年;败亡之征,实已兆当日。

        盛业之衰颓,诚难推渠一身;朝堂之乱命,莫不经此一人。诗矜圣明,先王之失德有说;法号平等,后宫之受辱何词?隔绝怨旷,民能安堵?燔焚诗书,士可归心?天位独尊一脉,滥封如此;王爵殆满三千,亘古不侔。扶弱枝作根本,视股肱如寇仇。明珠投雀,真怜六安之败?蹇驴寄重,肯悔雨花之失!有此一端,足令倾覆,况周备乎。纵英王有勇,忠王足谋,又乌能救其弊哉。围城九重,犹唱天神兵将;危垄四陷,仍夸铁桶江山。其昏也至此,悲夫!

        噫!甜露可食,能堪九肠辗转?天父可恃,何为一病膏肓!虽然,身死危城,真侥幸也。城破之日,复不知何丑态向人。彼巍巍踞金龙殿者,实贻天国百代之羞也。

        然闭门揖鬼,宁失国而不失笑;当众咽糠,虽欺人而未欺心。纵身死国灭,尸骨为灰,有此一善,亦不能不存之也。
天王本纪完,下来还有诸王世家、太平天国诸将列传等。:D
本书为业余历史爱好者所著,采用了廿四史的著述方法,对了解“邪教国”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P
洪天贵福者,秀全长子,谱名天贵,一名贵福,道光廿九年十月生于花县官禄埗,母赖莲英,秀全后妻也。
        道光卅年五月,秀全遣人回乡取眷,天贵与母、仁发、仁达等至紫荆。是年底,太平军兴,次年二月,秀全称天王于东乡,封天贵为幼主,一作真王,后改名曰天贵福。
        癸好三年,天王入金陵,号为天京,筑金龙城以居之。
        幼主颇聪慧,然年幼少约束,不免游惰废学。十二月,东王偕北王、翼王登朝,谏天王以教子宜严,不可任其心性。
        丁巳七年,天王为幼主娶妻四人,一侯氏,安庆人;一张氏,湖北人;两黄氏,俱广西人,号为幼娘娘。复颁《十救诗》,叙男女隔绝之理,语颇苛刻琐屑,托为幼主手撰,以教训长婿钟万信者,实天王自作也;自此,隔绝幼主,不得复与母、姊等谋面,然幼主每俟天王上朝,仍时或潜往谒母,且受蒙于姊洪辛英也。
        庚申十年,天王复下诏,过继幼主为耶稣子,“双承哥朕”,爷哥朕幼、父子公孙之制,自此而成。且教以下诏批答,以娴政务,凡军务、安民、封爵、设职等,无不及之,然幼主年稚,凡一切章诏,率皆天王书成,幼主画诺拱手而已。
        辛酉十一年,天王新制金玺,自此天国下诏,皆全列父子公孙。
        幼主居宫中,天王严制不得出,复不得接对外臣,光明二王、驸马、妻子外,且不得接对宫眷亲属,天国印书外不得阅古今中外书籍。幼主乘间偷阅三十余册,然残缺零散,终无补于学。
        甲子十四年四月廿日晨四更,天王崩于金龙殿,群臣奉幼主继位,称幼天王,用信王洪仁发、勇王洪仁达、幼西王萧有和及道士歙县人沈桂主朝政,从沈桂议,立六主帅以主军,大主帅忠王李秀成,副主帅纪王黄金爱,东方主帅顾王吴如孝,西方主帅戴王黄呈忠,南方主帅刘逢亮,北方主帅养王吉庆元,然城已重围,纲纪复紊,大局已不可为也、五月,地堡城失,六月六日,天京城破。幼天王时在楼上,见清军入城,弃妻子兄弟,步至朝门,忠王与侍卫视王黄享乾等拥护,次第奔太平聚宝诸门,不得出,退上清凉山,次日头更,冒清兵号衣,由太平门垅口出,勇王未几被擒,忠王让马与幼天王,自骑劣马,不能驰骤,失散方山被执。尊王刘庆汉以长枪系白带引路,与养王吉庆元、藩王黄万兴、扬王李明成、式王萧三发、助王黄期升等千余人奔湖州,行湖熟河上,遇清兵,尊王、养王与战破之,养王子连旺战死。至广德,余数百人,昭王黄文英、干王洪仁玕等迎之入湖州。
        幼主下诏,以干王为军师,尊王为副军师,奉王黄明厚继任南方主帅,与堵王黄文金、养王吉庆元等主军,移檄侍王,以为呼应。
        时左宗棠合洋兵逼湖州、广德,攻围甚紧,太平军兵单不能支,乃于七月十六、十七日弃二城,谋至抚州合侍王李世贤等,同赴鄂会翼王、扶王大队,时尚有七、八万人也。
        既出湖州,列王黄宗保为先锋,养王、堵王、昭王分三路并行。至昌化,堵王中炮,未几伤发,卒于白牛岭,兵威大挫。幼天王从干王计,合三路军为一路,遍封群下以激励之,然军心益涣散不可收拾矣。
        至黟县威坪,军败,首王范汝增与众相失,只身北投捻众,偕王谭体元部众尽降,剃发携金宝而遁;此后降散相继,复大败于湖坊,誉王李瑞生等被擒,幼天王欲自尽,为佑王李远继等所救,乃命花旗开道,谋至瑞金合康王汪海洋,倘不获已,拟往投粤东天地会。
        八月二十七日,至石城,所余不过万人。清军来扰,奉王击却之。
        时康王军在宁都,相距不足百里。干王以为无忧,乃夜宿于杨家牌,幼主虑敌夜袭,言于干王,不听。夜三更,清军劫营,军溃,佑王战死,干王、昭王、尊王、恤王等次第被擒,幼天王失足落深坑,清军奄至,尽缚从者而不之察,独徘徊山岭凡六日,下山,遇民人唐姓为剃发,居数日,冒瑞金客家而南。九月十三日至白水高田,为清军盘获,缚送席宝田军营,未几,清训导唐家桐护解入南昌焉。
        幼天王处囚中,于天国之事,吐供不讳,且屡作诗文,图媚清吏以求苟活。然既称尊号,势无生理,十月初六日,为沈葆祯凌迟处死于南昌市,时年十六。
        赞曰:阅此能无失笑乎?
        十六孩童,足不出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二三之亲,渲乎祥瑞;百万之众,捐此残生。至城破而不识途,身缚而不知死。夫亡国之君,何代无之?屈辱至此,岂不令人齿冷!
        然东王先殒,约束无人;诗书已焚,教训无本。目所染殿前殿后,耳所濡天父天兄。九岁娶妻,焉知人伦之道?十龄宣旨,真解治世之机!无狩无郊,刑前惟不忘鹦鹉;无朋无友,梦后已兼祧耶稣。石城之败,洪都之辱,其言行也可鄙,其音容也可怜。噫,非教养之过欤?
        历代嗣君,类多中人,守成继业而已,可以为善,可以为恶,要在教训不失其法。而殿上天王,惟有天言相责;营中干邸,复以天命相慰。所闻所处,非妇孺皆童騃;所见所及,非宫门即石舫,纵天生麒麟儿,如此焉愚妄不免,况一竖子!呜呼,二世而亡,殷鉴未远,吾子其深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