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by潇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8 22:40:46
引子
  
   张仪跑到楚国鬼混的时候,正是战国时代。
  
   最初,即公元前403年,赵、韩、魏三家瓜分了晋国,形成齐、楚、燕、韩、赵、魏、秦七雄并立局面,中国历史上独具魅力的战国时代开始了。
    
   战国的首强是魏国,可惜它没有笑到最后。那时庞涓和他的学弟孙膑都在魏国效力。但 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哥俩互相打起来了??庞涓怕孙膑抢自己的饭碗,所以给孙膑做了截肢手术,这就好比把大马骟了,使它失去狂躁的性格而专心提供畜力,用意是非常良好的。
    
   但是孙膑不能理解,他发誓要报仇,驾着双拐跑到了东方的齐国。在公元前354年,没脚先生孙膑,利用齐国力量,把庞涓的十万魏国大军打得尸横遍野。
    
   庞涓看见自己的士兵都躺在青草地上,回归大地老妈了,干脆也举剑自刎了。魏国从此渐渐失去战国首强地位,而齐国却在此役战胜后趁机强大起来。
    
   东方的齐、西方的秦、南方的楚,成了战国早期三足鼎立的三巨头。
    
   公元前330年左右,张仪就正泡在南方的强国——楚国,混生活。他租了个小屋子,待业,吃不起饭。好在当时有一些达官贵人喜欢养门客,张仪全靠着外出赴宴蹭饭,才摆脱了在家中被饿死的危险。
    
   有一次,他去楚国上柱国(相当于内阁总理)昭阳先生家蹭饭。张仪厕身宾客之中,跟大伙一起向昭阳先生敬酒。当大家吃到贼饱的时候,昭阳先生突然发现他的电脑不见了(对不起,是宝璧不见了,不是昭阳电脑)。
    
   帮闲的食客们都说:“没错,准是张仪偷的。张仪这家伙贫而无行。据说他念书的时候就缺乏自律,专爱偷别人的毛笔和衣裳----导致了同学们之间只好互相偷,才保证了有衣裳穿。一定是这个有盗窃癖的家伙盗了您的宝璧。”
    
   于是大家一起起哄,去抓张仪。张仪刚把肚子吃得极胀,以为大家要做游戏了呢,很高兴。当被按在砧板上,才知道是要挨打。张仪很后悔,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了。
    
   张仪被荆条打得体无完肤,浑身上下就像一条被人割成小菱形块的松鼠桂鱼,张着大嘴,疼得叫不出声来。
    
   张仪奄奄一息地被抬回租住的房子里,他媳妇看见门口抬进来一个胖大海,惊问:“哟,今天怎么吃这么多啊?比以往格外的胀啊。”
    
   “什么胀啊!这是胀起来的吗?我,我已经被打得----唉呦呀呀,快来扶----”
    
   “怎么被打了?你这么斯文的人,谁敢打呀----”
    
   张仪躺下以后,还不肯昏睡,硬撑起来问媳妇道:“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呐?”
    
   媳妇像牙科医生那样扒开看了:“还在呀,软软的还在。上边还有味蕾。怎么了?”
    
   张仪把宝贝舌头收回去放好,坏笑着说:“舌头在就足以了。以后全靠着它呢。”
    
   张仪随后去了秦国
    
   就像孔雀东南飞一样,当时的布衣都往秦国西边飞。秦国刚刚进行了商鞅变法,变法的核心是建立一套布衣政治体系。所谓布衣,就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当时除了秦国以外的战国六雄,都是贵族政治。所谓贵族----也就是王族的亲戚们,他们靠着血缘关系,填充了朝廷要职,世代垄断国家政府。比如楚国的昭阳先生,就是楚王族的分支昭氏,当了楚国的上国柱。这些人当官全凭着个人出身好,攥着印把子,实际低能糜烂,政治普遍黑暗。
    
   张仪之所以在楚国混不到官,就是因为楚国的贵族把持政治,机会轮不到像他这样血统低微的人。
    
   而秦国则不同。商鞅变法革除了秦国老贵族们的命,为布衣人才创造了进身空间,使秦国一举成为西方强国。秦国的布衣政治,是秦国最终战胜六国(六国实行贵族政治)的根本原因。
    
   张仪在秦国很快实现了一介布衣的最高理想,成了秦国的布衣相国。随后他准备向南方的楚国动手。
    
   张仪笑眯眯地对楚怀王说:“大王若能封锁住东方边境,和齐宣王绝交,我张仪愿意献上商於之地六百里。”
    
   当时的形式是秦在西方、齐在东方、楚在南方,三个强国呈三角形对立,而齐楚目前正在联合,对秦人构成了巨大的牵制和威胁。
    
   楚怀王是个大老粗,听信了张仪的诱惑,派了一个嘴巴特别脏的勇士跑到齐国骂街,宣布齐楚绝交。随后又派人跟着张仪去秦国接收六百里土地。
    
   不料张仪开始装糊涂,说:“我原本是个小人物,哪有六百里土地给别人呢?从某某到某某,六里土地,请你们去接收吧!”
    
   楚怀王大为震怒,动员大兵,从函谷关到武关一线,全面攻打秦国,时间是公元前313年。
    
   这次激烈大会战,关系到此后秦楚两国兴衰,秦国方面不敢轻视,动员了国内全部力量,大败楚国九个军团,斩楚国甲士八万,俘虏了楚九军总统帅屈丐并杀之。楚国还搭上了将军逢侯丑等有高级职位的七十多人的性命。
    
   楚怀王从此一蹶不振,随后他又被秦昭王骗到秦国来开会。到了咸阳以后,他立刻被当作“肉票”扣押起来,秦国要求用巫郡、黔中土地来赎人。
    
   楚怀王在秦国被软禁了两年,坐卧不宁,浑身搔痒,像一只被烘烤的鱼,梦着海洋。他干脆越狱逃离咸阳,却被尾随追来的大秦兵一把抓住,塞进战车里,很没面子地又押回了咸阳。
    
   楚怀王心理负担很重,再加上水土不服,终于在当年客死咸阳了,时间是公元前296年,楚国也就从此由强变弱,三巨头的局面,渐渐就剩东西两极了:天下惟独西方的秦和东方的齐,最大最强。
    
   而这时候,北方却有一个一向软弱的赵国,出人意料地开始崛起了。
  
:)引子
  
   张仪跑到楚国鬼混的时候,正是战国时代。
  
   最初,即公元前403年,赵、韩、魏三家瓜分了晋国,形成齐、楚、燕、韩、赵、魏、秦七雄并立局面,中国历史上独具魅力的战国时代开始了。
    
   战国的首强是魏国,可惜它没有笑到最后。那时庞涓和他的学弟孙膑都在魏国效力。但 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哥俩互相打起来了??庞涓怕孙膑抢自己的饭碗,所以给孙膑做了截肢手术,这就好比把大马骟了,使它失去狂躁的性格而专心提供畜力,用意是非常良好的。
    
   但是孙膑不能理解,他发誓要报仇,驾着双拐跑到了东方的齐国。在公元前354年,没脚先生孙膑,利用齐国力量,把庞涓的十万魏国大军打得尸横遍野。
    
   庞涓看见自己的士兵都躺在青草地上,回归大地老妈了,干脆也举剑自刎了。魏国从此渐渐失去战国首强地位,而齐国却在此役战胜后趁机强大起来。
    
   东方的齐、西方的秦、南方的楚,成了战国早期三足鼎立的三巨头。
    
   公元前330年左右,张仪就正泡在南方的强国——楚国,混生活。他租了个小屋子,待业,吃不起饭。好在当时有一些达官贵人喜欢养门客,张仪全靠着外出赴宴蹭饭,才摆脱了在家中被饿死的危险。
    
   有一次,他去楚国上柱国(相当于内阁总理)昭阳先生家蹭饭。张仪厕身宾客之中,跟大伙一起向昭阳先生敬酒。当大家吃到贼饱的时候,昭阳先生突然发现他的电脑不见了(对不起,是宝璧不见了,不是昭阳电脑)。
    
   帮闲的食客们都说:“没错,准是张仪偷的。张仪这家伙贫而无行。据说他念书的时候就缺乏自律,专爱偷别人的毛笔和衣裳----导致了同学们之间只好互相偷,才保证了有衣裳穿。一定是这个有盗窃癖的家伙盗了您的宝璧。”
    
   于是大家一起起哄,去抓张仪。张仪刚把肚子吃得极胀,以为大家要做游戏了呢,很高兴。当被按在砧板上,才知道是要挨打。张仪很后悔,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了。
    
   张仪被荆条打得体无完肤,浑身上下就像一条被人割成小菱形块的松鼠桂鱼,张着大嘴,疼得叫不出声来。
    
   张仪奄奄一息地被抬回租住的房子里,他媳妇看见门口抬进来一个胖大海,惊问:“哟,今天怎么吃这么多啊?比以往格外的胀啊。”
    
   “什么胀啊!这是胀起来的吗?我,我已经被打得----唉呦呀呀,快来扶----”
    
   “怎么被打了?你这么斯文的人,谁敢打呀----”
    
   张仪躺下以后,还不肯昏睡,硬撑起来问媳妇道:“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呐?”
    
   媳妇像牙科医生那样扒开看了:“还在呀,软软的还在。上边还有味蕾。怎么了?”
    
   张仪把宝贝舌头收回去放好,坏笑着说:“舌头在就足以了。以后全靠着它呢。”
    
   张仪随后去了秦国
    
   就像孔雀东南飞一样,当时的布衣都往秦国西边飞。秦国刚刚进行了商鞅变法,变法的核心是建立一套布衣政治体系。所谓布衣,就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当时除了秦国以外的战国六雄,都是贵族政治。所谓贵族----也就是王族的亲戚们,他们靠着血缘关系,填充了朝廷要职,世代垄断国家政府。比如楚国的昭阳先生,就是楚王族的分支昭氏,当了楚国的上国柱。这些人当官全凭着个人出身好,攥着印把子,实际低能糜烂,政治普遍黑暗。
    
   张仪之所以在楚国混不到官,就是因为楚国的贵族把持政治,机会轮不到像他这样血统低微的人。
    
   而秦国则不同。商鞅变法革除了秦国老贵族们的命,为布衣人才创造了进身空间,使秦国一举成为西方强国。秦国的布衣政治,是秦国最终战胜六国(六国实行贵族政治)的根本原因。
    
   张仪在秦国很快实现了一介布衣的最高理想,成了秦国的布衣相国。随后他准备向南方的楚国动手。
    
   张仪笑眯眯地对楚怀王说:“大王若能封锁住东方边境,和齐宣王绝交,我张仪愿意献上商於之地六百里。”
    
   当时的形式是秦在西方、齐在东方、楚在南方,三个强国呈三角形对立,而齐楚目前正在联合,对秦人构成了巨大的牵制和威胁。
    
   楚怀王是个大老粗,听信了张仪的诱惑,派了一个嘴巴特别脏的勇士跑到齐国骂街,宣布齐楚绝交。随后又派人跟着张仪去秦国接收六百里土地。
    
   不料张仪开始装糊涂,说:“我原本是个小人物,哪有六百里土地给别人呢?从某某到某某,六里土地,请你们去接收吧!”
    
   楚怀王大为震怒,动员大兵,从函谷关到武关一线,全面攻打秦国,时间是公元前313年。
    
   这次激烈大会战,关系到此后秦楚两国兴衰,秦国方面不敢轻视,动员了国内全部力量,大败楚国九个军团,斩楚国甲士八万,俘虏了楚九军总统帅屈丐并杀之。楚国还搭上了将军逢侯丑等有高级职位的七十多人的性命。
    
   楚怀王从此一蹶不振,随后他又被秦昭王骗到秦国来开会。到了咸阳以后,他立刻被当作“肉票”扣押起来,秦国要求用巫郡、黔中土地来赎人。
    
   楚怀王在秦国被软禁了两年,坐卧不宁,浑身搔痒,像一只被烘烤的鱼,梦着海洋。他干脆越狱逃离咸阳,却被尾随追来的大秦兵一把抓住,塞进战车里,很没面子地又押回了咸阳。
    
   楚怀王心理负担很重,再加上水土不服,终于在当年客死咸阳了,时间是公元前296年,楚国也就从此由强变弱,三巨头的局面,渐渐就剩东西两极了:天下惟独西方的秦和东方的齐,最大最强。
    
   而这时候,北方却有一个一向软弱的赵国,出人意料地开始崛起了。
  
:)
第一章 胡服骑射
  
   一
  
   距今2300年前的赵国人——可苦了。
  
   当他们出远门,向北方出行,就有可能遇上游牧部族,于是他们必须按政府提醒走Z字形路线,尽可能保持移动的状态,因为移动的目标较少会遭到冷箭。如果他非得在一个危险区域停留,赵国人都知道选择最黑的地方,并且尽可能站在两样物体之间,比如,如果需要给马匹喂料,那么最好站在马车与喂马设备之间,并弯腰曲膝以降低身体高度。如果赵国人在一个空旷的地区遭到了游牧人的射击,他们都会倦缩身子以滚动的姿式离开,然后以最快速度的Z字形小跑,躲到附近藏起来,以求游牧部族的马队找不到他。
  
   这些可恼的让人防不能防的游牧民族,大号“林胡、楼烦”,还有“东胡”,合称三胡。
  
   三胡物质文明不够发达,特点是做饭没有锅(因为缺少金属),于是就拿大树皮折成船形,注满水,把肉和野菜放进去。再在一旁的火堆上烤石子,石子热了,扔进这船水里,慢慢把水烫热。这叫做“石煮法”。石煮法适合做鱼和虾,鱼虾比较爱熟。现在饭馆里的“桑拿虾”就是这种作法(桑那虾是一道很有古风的菜啊,却起了洋名)。
  
   有时候三胡还用动物的胃装水,把热石子扔进胃里,把水烫开了,涮着羊肉吃,这是“兽胃石煮法”。都战国时代了,还有人这么吃饭,真是“千里不同雷,百里不同风”啊,真有神农氏的遗风啊。
  三胡因为没有锅,所以经常纵骑南下,对赵国进行抢掠。每当三胡骑士像一条断断续续被风吹皱的线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移动(前来抢锅)时,纵然号称“勇武任侠、放荡冶游”的赵人也硬是望草兴叹,因为三胡身着短衣、长裤,精于骑射,进退神速。而赵人的作战服装则是:宽领口、肥腰、大下摆、大袖子,外面罩上结扎繁琐的笨重盔甲,基本上像个臃肿的圣诞老人,何谈追蹈冲刺、游戏漠北呢。
潇水是搞笑白话历史第一人,顶啊
楼主此贴我发过了!;P
真的吗?没有看到啊,那楼上还更新吗?如果没有,我就一直发下去了,不好意思哈
自由如风搬了这么多好文,真是佩服,我找了十几页,懒得翻了,本着好文要多看多复习的原则,我就再搬一次,大家再看一次,温故而知新嘛,会有新收获的,呵呵。

  
   战国时代的中原人爱美,最流行穿“深衣”。
  
   深衣是什么样子呢?你可以想象一块三角形的大布,披在身后,顶点与脖子等高,左右两个下角,与人的脚踝等高。好,现在开始穿:把大布的右下角绕过双腿前侧,包到身子左侧去,再把左下角同样绕过双腿前侧,裹到身子右侧后方去。再用腰带束住。人被卷在这样的圆筒里,就像一个蛋卷冰淇淋,甭想走路了。不过线条倒是很美的。这就是深衣了。走起路来,偏偏生风,再挥舞起大袖子,好似一个花蝴蝶。(注意,包冰淇淋的时候,顺序千万不能搞反,一定是左侧的布后卷到右侧去,使领口开在右侧,这叫右衽。包反了的话,就是死人和夷狄的装束啦。)
  
   这样的蛋卷冰淇淋服装,行动吃力,迈不开步子,但是战国人很聪明,做了改进:把大三角布,改成扇形的,也就是左右两个下角呈上翘的曲线形,同时把横的幅度加长,同样,按上面的包法再包起来以后,下摆的布幅前后掩映,随着迈步可宽可松,行动自由多了——这叫做“曲裾”——当然,穿着这样的东西,你休想跨在马背上去驰骋——除非是像新媳妇那样侧骑着驴去打仗。
  
   深衣外面,束着腰带。这个腰带可是个宝,上边可以挂着各种小零碎:有擦器具用的抹布(叫做“纷”),擦手和脸的手巾(叫做“兑”),削东西的小刀子,磨小刀的小石头(叫做“砺”),用以在太阳中取火的“燧”(可能是一种类似聚光镜的金属器物),锥形的解开钮结的小锥子(当时没有扣子,都是疙瘩纽),钻火器(晴天取火用金燧,阴天取火用木燧,需要钻),还有香囊,缝衣服的针线包,装着毛笔的小笔筒,还有玉佩,等等。所以当时的人出门相当于背着自己的家。这是因为深衣没有口袋,所以好东西都展览在外面。
  
   穿这样的深衣,还有一个缺点,就是下摆里面是空的,夏天还好,冬天冷空气进去肆虐,腿子都冻青了。所以,小腿表面要包一个套,叫做胫衣——胫衣只罩小腿,是从远古时代的绑腿发展过来的,也叫做“绔”。这个东西因为穿在深衣或者下裳的里面,不露在外面,所以不需要用高级布料制作,除非这家人特有钱,丝绸多的用不了,也会用细绢作“绔”,于是就是“纨绔子弟”了。
  
   赵武灵王要做的,就是把包在小腿上的胫衣(“绔”)向上伸展,包住大腿成为裤子,以便像三胡那样骑马了。
  
   当然,下裳改为裤子以后,上衣还是类似袍子,下摆很长,罩盖住下面的裤子,后来的中国人都是这么穿衣的。

  
   公元前307年,赵武灵王三十来岁,雄姿比较英发,他在邯郸以外七十里一个度假会议中心“信宫”,召开全国地郡县级以上领导干部会议,济济一堂,与议天下。据史书记载,这个会议一连开了五天。
   大臣们都穿着拖泥带水的深衣,进殿来了。这帮人进殿走路有讲究,要求足不离地,如车轮不离地,衣裳下边要像水流一样,那只好足尖举起,脚后跟在地面上蹭着走,还要快,表现出急欲奔赴到国君面前的样子,但又要战战兢兢,那就得快着蹭,步伐碎小,身体小晃,基本跟企鹅差不多——这种复杂的走法就叫做徐趋,事先要在家里练的。
  
   大臣们像一群奔向赵武灵王的企鹅,然后纷纷立定了,黑呀呀地一片,手里都拿着笏,身上还挂着一个领带。当时的领带跟现在不一样,不是系在脖子上的,而是系在肚子上的,叫“蔽膝”。你去看秦始皇的画像,他的肥肚子上就系了这么一条,这是当时当官者的标志,凡人不能有的。这个伟大的领带来路崇高,是远古时代人们腹下那条遮羞布的遗迹。
  
   大臣们立在国君之前,必须前倾,使“领带”下垂。如果他们捧着东西的话,凡是国君给他的器物,器物虽轻,而表情好像很重,不能胜任的样子。国君给的东西,捧得必须与心胸相平,自己的东西,低于心胸。总之当官必须会表演。
  
   赵武灵王看着这班懦懦古板、半死不活的僵尸般的干部,苦笑了一下,开口讲话。大臣们赶紧记笔记。
  
   赵武灵王讲的,都是关于穿衣服的事。
  
   大臣们的笔记就记在笏上。
  
   笏其实是个笔记本,臣子在国君面前指画陈说前,事先把该说的话用毛笔写在笏上,走近国君,照着上边念。等赵武灵王发言的时候,大臣们则赶紧像现在干部一样,立刻捏起笔来作笔记,都记在笏上。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凡都记上了。赵武灵王在上边谈着国际形式,下边就真积极假积极地作笔记。不过,笏板儿面积不大,记不太多,好在当时写字也慢,一个字要画半天,不用担心开会没事干。
  如果有幸考古挖掘出当时大臣们记的东西,应该是这样写的:“赵武灵王说:我们赵国,东北有燕国、东胡,人多势众;西北有林胡、楼烦,精于骑射;正西有强秦,虎狼之国;东边有中山,国富兵悍。如此强邻环伺,我们是首选的俎上之物。可我们却没有强兵以自救,社稷危亡,朝夕之间啊。”(看!动员下属变革的话,第一步是要吓唬他们,就是使下属产生urgence——危急感)。
  
   众臣听了,危急倒是危急了,但都心怀鬼胎,皆不作响。
  
   赵武灵王吐出石破天惊的一语:“强兵是当务之急,寡人——要——胡服!”
  
   胡服?你是说穿上细脚零丁的裤子,脑袋上插两个又粗又长的白貂大尾巴,毛茸茸,长乎乎,披在后背?鬼啊——! 太不合传统了吧!
  
   群臣们毛骨悚然,瞪着大眼,闭着嘴巴,捏着毛笔,不知该不该把这条记下去。
  
   群臣们全部shut up,用沉默对抗着离经叛道的主子,表现出了严重的不同意!只有“楼缓”一个人站出来称“善”。但是他的“善”声很快被群臣们的白眼儿打得七零八落。
  
   赵武灵王泄气了,看着他面前这班头脑僵化的干部,他苦笑着心想:如果白痴会飞,那赵国的朝堂简直就是个飞机场。
  
   回到邯郸以后,赵武灵王变得唉声叹气。他向前自己信任的朝贵臣“肥义”抱怨:“见解独到的人,总是被白痴嘲笑,被世俗议论。老肥啊,你说,在咱们赵国,怎么办点事这么难!”
  
   肥义给赵武灵王打气说:“只要您觉着对国家有利,何必怕天下讥笑?从前大舜也做过这样被嘲笑的事啊:为了笼络三苗,朝堂上他竟大跳苗人的野性桑巴舞。大禹治水到达裸国,为了让裸人配合治水,他也脱光了前去谈判。大禹脱光了不是为了好玩儿或者扮酷,而是成就治水的大功。古话说,‘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愚蠢的人啊,人家都大功告成了,他还搞不懂为什么告成。聪明的人呢,事态未萌发之前,就想好解决对策啦。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所以您没必要跟他们讨论。我看您就立刻下令吧!”
  
   于是,赵武灵王硬着头皮,在群臣的普遍抗拒中,颁布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胡服令”:要求政府机关干部全体、功臣贵戚、全军指挥员、战斗员(但不包括老百姓)像胡人同志学习,穿胡人的衣裳。
  
   轰轰烈烈、惊世骇俗的胡服运动展开了。
  
   上衣都改短,下身则是“中原博雅君子所一贯看不起的、胡人的、现代化的裤子”(这种裤子根据出土物照片看,下边细,上边肥,大裆,窄脚,有点类似九十年代的老板裤,当时老板爱穿,后改在民工圈内流行。)
  
   脑袋上也要改,赵武灵王以身作则,把胡王的王冠扣在自己脑袋上了:顶上装饰了黄金的小蝉,两条貂鼠尾从冠的两耳垂下直达胸前。这是最尊贵的胡冠,蝉是胡人的吉祥物,内蒙古常出土金蝉、玉蝉。因为有金蝉和貂尾,所以叫“貂蝉冠”,基本上就是戏台上“韩昌韩延寿”(即粘罕)的帽子。
  
   赵武灵王戴着粘罕的帽子出来,简直就是“赵狼主”了。
  
   赵狼主登上朝堂,往下一看,大臣们也都换了,武官的冠最是漂亮:冠上有一圈缨子举着,颌下用青丝绳勒住,冠上左右插着两根野鸡翎子。不能用随便的什么野鸡,必须用“鹖”。
  
   鹖这种野鸡我最佩服了:它尾翎鲜艳赤红,专产于山西上党,勇猛好斗,“每所攫取,应爪摧碎”。如果两只放在一起,一定要斗到死掉一只为止。用它的尾羽插在武冠上,用来象征武士的勇敢精神,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可苦恼了鹖鸟,猛烈的本性给它们招来杀身大祸,胡人和赵国武官的“鹖冠”上全是这东西。汉朝以后的骑士冠上也是这个。这么滥用下去,还不给捕杀光了。到了清代,六品以下的顶戴,仍然是这种鹖尾,叫做蓝翎。可见大清朝时还没有灭绝,真能挺啊。但我估计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普通士兵脑袋上也换了,戴上了胡人的帽子。帽子不同于中原士人一贯的冠。冠这东西,没有什么实用,就是一个圈儿或者棍儿,弄在脑袋上,类似孙悟的紧箍圈,或者选美小姐代的水晶冠,只表示身份,空圈或细棍,不能保暖。但是胡人的帽子是暖额的、防风沙,其“爪牙帽子”是用动物皮革做的,像爪牙一样紧紧扣在头上。赵武灵王改成黑色绫绢做,给士兵戴在头上,类似现代的护士帽。老百姓也喜欢把这帽子戴给胎毛稀疏的小孩子。但是老百姓中的大人不戴,大人还是戴块抹布在头顶,包住发髻球,叫做巾帻。
  
   士兵的脚上也要改,就是靴子,这也是胡人的专利。中原人不穿靴子,穿履,履的面料是麻的、布的,有钱人穿丝面料的。由于深衣都是垂到脚面的,所以履的鞋帮很低,低到露出大半个脚面的地步,轻盈倒是轻盈,但是跑起来不跟脚。路上土多,泥土常把这美丽的履给弄脏巴了。战场上更是泥泞,猛跑几下,鞋帮和鞋底全揉烂了——因为鞋底也是布作的(纳着密密的针脚),倘跑在石子上,还要硌脚。总之,履适合民间不适合战场。
  
   如果在履的鞋底下再加一层木底,倒是可以防范泥巴,也不硌脚了,那就是屐(日本人现在还在穿木屐)。木屐虽不怕泥路,但这样的硬底不能弯折,穿上后只能像日本美女那样摇着屁股走,在公子哥家的花园里固然是好看,但是战场上这么走就保不住命了,还不被胡人追上一把戳死。
  
   胡人穿的则是皮靴,软硬合适,防泥善跑,鞋帮又高,高成了靴筒,一直到膝盖下面,可以护腿,也适合骑马。靴筒表面还装饰着几十个、上百个青铜泡,晶莹闪亮,威武夺目,好像磷光闪闪的大马哈鱼。
  
   经过赵武灵王改革,靴子也慢慢走入中原,广泛流传,男女都有穿。宋明以后,官员们更必须穿靴,叫做皂靴,皂靴好处大,踢老百姓屁股的时候,比较给劲。
  
   总之,帽子、靴子、裤子,现在我们穿的,原都是骑马民族的专利。公元前307年,赵国的士兵们都穿上了胡人的漂亮靴子,头上戴爪牙帽子,上身短衣,下摆及腰,外披轻甲,腿穿现代化的裤子,手持长戟,丰姿飒爽,游击嬉戏,奔驰沙场,实在是酷呆啦!
  
   但是,这么好的东西,也有人反对。赵武灵王的叔叔——公子成,就是个老脑筋的反对派兼贵族。他故意在家中装死,不肯上朝,嘴上还振振有词,大意是:中国是世界的中心,我们不求别人,都是别人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取经。我们却舍此高级文明不用,而因袭远方野蛮之服,更易古人的教导,背离中国的传统,总之,不可以!宁可在家装死。
  
   赵武灵王闻言,亲自跑到公子成家里,对这个朝中显贵做了大量细致耐心的说服工作。赵武灵王说:“显贵啊!啊不,叔父啊,衣服,是为了方便穿的的;礼仪,是为了利国而设的。胡服骑射能够利国,有什么不好呢?我们的开国先人赵简子修建晋阳,为的就是向北开拓胡地;他的儿子赵无恤立马常山,兼并诸戎盘踞的代国,他们二人的大愿,就是开辟北疆千里,以胡人之地为我用哦。可惜后来者没有继承,裹足不前,寸土未增,也没发展出一套北向作战的利器,导致中山狄人依仗齐国大兵,侵掠我们边邑,水灌我们鄗城,烧杀我们边民,仇怨至今未报,先主在天之灵,今犹忿之。现在,我们胡服骑射,远可以备三胡,近可以报中山之怨,上可以雪先王之耻。您作为亲贵老臣,不能体会开国先主的苦心,却顺应中国之陋俗,违逆先主北向驱胡的大愿,忘记国家之大耻,这不是寡人所期望于您的呀!”
  一席动情的话,说得公子成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惭愧之极,再三拜道:“老臣愚蠢,不能通达先主之意,妄出世俗浅言,干扰新政。从今以后,简主、襄主(赵国的开国先君)之遗志,老臣不敢不听命!!”说完泣下。观者无不感慨。赵武灵王赶紧拿出一套现代化裤子给他穿上。
  
   跟老家伙讲道理,一般的手段都压服不了他,就得用先主之遗愿来抓他的心底!改革家赵武灵王也是个good communicator啊。
  
   不过,公子成毕竟愚顽不化,后来赵武灵王的致死,也是他的主谋。公子成,代表着贵族政治的封闭和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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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作证,自由如风MM是个历史区的狂发贴者.只是该MM不肯自己动手写一部小说来让我们瞧瞧.:D
湘中王平大声对CD所有观众说道:
“自由如风君是个好同志,我们要表扬他.年底评先进大家记得都投他的票哦~”;P ;P :P
湘中王平接着又小声对CD所有观众说道:
“该同志就是对发帖过于狂热,害我经常性滴眼黑黑、头晕晕再加消化不良.”
;P ;P :P :victory: :handshake
呵呵,自由是个热心的MM啊,你贴的三部是前三部?我贴的这个是青铜系列的最后一部,多看看,挺好玩的

  
   如果你想参加赵武灵王的骑兵,可以去访问他的网页。他在河北北部的原阳,设有“骑邑”。报名条件是:年龄在四十以下,身长在七尺五寸以上(1.68米),体魄健壮,矫捷灵便,要敢于“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总之要是个捣蛋鬼才行。
  
   入伍以后,先要把屁股准备好,因为当时的马鞍还处于雏形:只是一块皮面的布垫,搭在马脊梁上。马在启动和刹车的时候,就靠这块垫子提供人动力和摩擦力,实在是折磨基层的屁股,还把人弄的前仰后合。未来升级版的马鞍,中间低凹,前后隆起,多角度提供前进、制动力,就好多了。
  
   打仗的时候注意,每打一会就要收紧马肚带——因为马这大家伙一肚子都是草,它跑一会儿,肚子就瘪下去一号,所以要及时勒紧肚带,不然你就掉下去了。尽管如此,你也容易掉下去,因为战国时代的马鞍只有肚带,但尚无盘绕马胸的胸带与鞍连结,鞍子易于向后滑动。骑快了,人就坐到马腚上去了。
  
   能在奔驰的战马上坐稳,接下来是练习射击。马上射击难度大,马乱颠乱晃,命中率差,不如从战车上发射得准,所以你得认真苦练。而且请记住,当敌人在你的射程中时,你也在敌人射程中,所以你最好侧着身子“偏坐”,中箭面窄。好在你的马乱颠乱晃,敌人不容易射中你。如果换在移动沉缓的战车上立着,那被射中的机会就大了。不过,战车兵的甲胄精致,牛皮质地(楚国人甚至是犀牛皮、鳄鱼皮的),挡箭效果好,挨上几箭也可以接着打斗。骑兵却是轻甲,只覆盖上身,甚至没有甲——像关公老爷那样只有战袍,吃上一枚,入肉三寸,拔下来,带肉二两。
  
   现在说说赵武灵王的马。
  
   中国土产的马匹,一向比较差。
  
   马大约从尧帝起,就开始给中国人民拉车,一拉就是两千年。它们爬在地上,作出使劲的样子,吃苦耐劳但是速度缓慢——这是农业社会用马的特点。长期套车,牵引重物,使马的品格退化,DNA有向牛变异的趋势,终于不会奔跑了。它们赖叽叽地爬在地上只会拉车,个子矮,骨架细,没有爆发力,瘦单单的,更像驴。
  
   因此,当时的马儿非要打仗的话,也是四匹捆在一起拉战车,而不适合骑乘作战(否则就成骑驴打仗了)。
  
   不过,赵武灵王发现赵国北部的代郡却有良马,叫做“代马”。代地原是狄人盘踞的地盘,后来被赵国的开国之君赵无恤夺去了。
  代马是闻名诸侯的优质战马。“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这是唐人的诗句,就是歌颂代马的。
  
   赵武灵王花了前后十年时间,彻底打垮了三胡(楼烦、林胡、东胡),夺得北方逾千里的土地。
   这就奇怪了,赵武灵王刚刚学会骑马,学生就能打败老师?
  
   史书上对此没有解释。
  
   我们只能根据古代兵书的描述,推论赵武灵王的车骑与胡人对垒时的情形。
  
   当策马狂奔的胡人冒出地平线,奔腾杀来时,赵武灵王立刻布阵迎敌:以骑兵在前,阻挡敌人,给自己战车创造充裕的时间构成战斗队形,一般做成圆阵固守。当胡马蜂拥逼近,赵氏骑兵就退入战车阵内,用战车车体及车上竖起的盾牌为掩护,联结成原野上的临时城墙,从“城墙”后面,用远程武器(也就是箭)成丛发射,大量杀伤胡人。中原人所擅长的弩,射程远,穿透力超强,从盾牌后弹出,给胡人大吃苦头。
  
   当胡人无法攻穿赵国车阵,马噎人伤,士气顿挫之际,赵武灵王的骑兵与战车立刻展成攻击队列,实行反击,猛冲敌群,直至敌方溃散,并且由骑兵完成深度追击。步、骑、战车三种兵种的密切配合,使赵武灵王的军队展现出所向无敌的战斗力。胡人射技虽佳,但兵种单一,并且各自为战,缺乏有效组织配合,败率多于胜算。
  
   于是赵武灵王刮擦三胡,拓疆千里,在原三胡之地设置了云中、雁门、代郡三个郡,从而整体上囊括了山西中部北部、河北北部南部、陕西北角。赵武灵王壮志得酬,在北方边境大筑长城,长城最北一线已经修到了内蒙古境内,大青山以南。至今内蒙古地区仍有赵长城遗迹存在,长约1300余里。

  
   战国时期的中华大地上,也有一个“以色列”,那就是赵国东边的中山国,河北平原上。
  
    中山国的文明并不落后,它是一支有志气的狄人——白狄,在春秋时代从陕北老家举着白旗(所以号称白狄),一路游牧过来的。他们越过太行山,入居河北平原,在石家庄、保定一代,圈了一块地,建国,是为中山。然后,就忘了本,“汉化”得很厉害。他们大量使用铁质农具,农牧兼行,还善于酿酒,《搜神记》里说中山国的酒好,喝了就死,埋地里三年,挖出来一看,人还在呼呼大睡,这酒号称“千日醉”。
  
    中山人喝完了酒以后,热血狂躁,就向东北去打燕国人,侵占燕地“数百里,列城数十”;向南则殴打老赵,即赵武灵王耿耿于怀的“中山负齐之强兵(中山的背后还有大齐在撑腰),侵暴吾地,系累吾民(抓了我们的小老百姓),引水围鄗(夺了我们的鄗邑,河北高邑)”。中山兵锋南距赵国邯郸仅一百公里,“如果不是祖宗保佑,社稷几于不守”。中山国像一匹猛烈的山猫,咄咄逼人,令赵人忧惧。
  
    中山的地理位置更让赵人难受,它“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腰”。所谓“控太行之险”就是太行山呈南北走向,像一个隆起的屋脊,把山西、河北两省左右分开。赵国要从山西进入河北,必须跃过太行山,怎么跃呢?太行山麓只有一些东西走向的谷道可以穿越,而中山国正控制了谷道口险要处。所谓“绝河北之腰”,中山割断了赵国在河北北端的代郡与南端的邯郸,上下分离,把代郡这个重要军事基地,阻断在北,不与南部邯郸相接,自然让赵国不爽。赵国必须打通邯郸与代郡间的大道。
  
    胡服骑射后第三年,公元前305年,赵军分两路大举进攻中山。南路军由赵武灵王总领,十六岁的大儿子公子章随军实习为副,从邯郸一路北上。北路军以新训练的骑兵和战车为主,牛翦、赵希为统帅,从北部代郡南下。两路军形成南北夹击中山之势。
  中山人不敢怠慢,前去迎敌。中山人都驾驶着华丽考究的战车,看见敌人们却穿着古怪的裤子,脑袋上插着野鸡尾巴(好像远道跑来演杂耍的),心说这帮人比我们狄人还狄人呐!
  
   两军对垒,旗鼓相当,该怎么打呢?常规的打法是:利用马拉战车的巨大冲击力,组成密集车队,对敌人军阵发动迅猛攻击,使敌军前沿波动,然后用步兵跟进,对陷于混乱状态的敌阵进行冲杀,直至其溃败。但是,这种打法越来越不奏效了。战国时期广泛使用的弩,往往压制了战车的冲击。
    
   当敌人战车蜂拥而至,我方以两、三排弩手站立阵前迎击,他们轮番上弦,擎弩,以单腿跪姿瞄准,扣扳机。每只弩箭射程达到300米,有效杀伤距离150米(跟手枪差不多)。而且第一排射击的时候,后两排可以拉弦搭箭,前后轮番射击。如此密集的弩箭,而且只只疾劲有力,对战车构成极大威胁。战车被箭雨攒射,一旦有一匹马倒下,整个车体就跑偏,甚至倾覆,后边的车更乱套了。本来想冲乱对方,结果自己却先乱了,战车像一堆垃圾,全在弩箭的劝说下,卸载在敌阵前的空地了——当然这是极端情形。但是,锋利疾劲、密集的弩箭,必然使战车的破袭力大打折扣,却是真的。
    
   弩,黯淡了战车的前途,却仍然留了机会给骑兵。骑兵可以利用速度优势,快速出击,在敌人组织起足够的弓弩手抵御力量前,冲溃敌阵。这就是孙膑所说的“掩其不备,击其未整旅。”骑兵的另一个致胜之道是,冲击方向灵活。发挥骑兵善于快速迂回的特长,兜到敌阵后方进行突击,就是孙膑所说的“迎敌击后,使敌奔走”。如果敌人还不奔走,那么,从敌阵侧翼弩手配置虚弱的位置寻找机会,“乘虚捣敌”,也可以。这些机动打法,都是战车作不来的。
  
  
    即使必须从正面突击,战马的冲击速度也比战车快,它进入敌人射程以后,穿越这一射程(假定弩箭150米)的时间,是战车的一半甚至更少,从而减少了伤亡损失,有余绪力量继续冲陷敌阵(将敌阵冲乱,从而为后面的步兵打开缺口)。换句话讲,由于骑兵速度快,在单位时间内涌入敌人弩箭射程内的骑兵数量多(比战车多),使得弓弩手穷于应付,手忙脚乱,不遑阻截——我们知道,“蹶张弩”必须用两脚蹬住弓体,弯腰,双手握弦,借助腰膝力量像提举杠铃那样,把弓弦提至胸前,才能把箭搭在弩臂上,然后走至前排单腿跪下瞄准,发射,整个过程耗时费力。一旦骑兵蜂拥而至,破阵必矣。骑兵的速度优势,可以克服弩的疾劲力道。
  
   不管怎么样,公元前305年,中山人与赵军的激战的过程与细节,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我们可以推知,中山人遭遇了向所未有的奇异攻击。
  
   急骤的蹄声,蔽日的尘雾,萧萧的马嘶。在平旷的原野上,赵国骑兵像一团乌黑的云,移动过来,云团中抛出了阵阵箭雨。大地在马蹄敲击下颤抖、倾斜,两旁景物飞快地向马蹄后泻去。这样的阵势把中山弓弩手惊得目瞪口呆,赶紧端起弩机仓惶发射,但是并不能阻滞死神黑色的翅膀。骑兵们玩了命地迎着箭雨扑来——特别赵军有一些是三胡骑士,与豺狼虎豹为邻的生活塑造了他们的勇敢无畏——以一部分牺牲为代价,使大队骑兵迅速推进。骑兵迅驰的机动性和猛烈的冲击力量,出乎中山人的所料。当他们还在脚蹬手拉、上弦射击,忙的不可开交时,奔腾纵跃的战马,转瞬已到近前。
  
   马蹄践踏着弓弩手,赵人踏入阵来,后面的赵国战车也接踵杀至,把中山兵冲的七零八乱。赵人纵马挥剑,白刃拼杀,一路直插中央。有的则坐在马上,凭高视下,瞄准中山将官射击。并且,这些骑兵是在移动中,快速地改换着射角,兜着圈子连续射。那敌将抱头乱躲,好像绯闻被曝光的艳星,招架着来自各个方向记者们咔嚓咔嚓的闪光灯。要么中箭,要么顾命不暇,对自己统领的小队没空指挥。阵内各小队你推我挤,无从配合,听凭赵国后续大队步兵行列的掩杀。赵国骑兵成功地实现了突破敌阵前沿弩手以及乱其阵列的作用(所谓“乱大众”)。
   
   “追击逃跑的敌人不要超过一百步距离”,这是大周朝从前“为战以礼”时的规定(战车确实也追不远),现在是根本没人听了。久经沙场的战马,对溃逃的中山兵像苜蓿草一样恋恋不舍,瞬息之间追至,由后而前,一矛搠死。
   
   但是中山人也不是白被叫做“以色列”的,他们血统生猛(白狄)而又掌握高科技。其中“吾丘鸩”就是个高科技武装起来的大力士,这家伙“衣铁甲,操铁杖”(这两样是战场上少见的),挥舞着他沉重的铁杖,“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把赵国士兵打得直翻白眼儿。吾丘鸩斗到畅快的时候,干脆“以车投车,以人投人”——星宿老怪的打法啊!
  
   “吾丘鸩”的铁杖给赵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甚至专门把他纪录在史书里。当时赵军都是青铜武器,而吾丘鸩是铁制甲衣,明显高出一格,铁的甲页上面还装饰着闪烁发亮的金银泡,至今闪烁在我们的字里行间,也足见得中山国冶铁文明的发达。
  
   从中山国到邯郸,河北省南部这一带铁矿丰富,出土了大量铁铲、铁斧、铁锛、铁攫等农具,说明铁器广泛进入了战国人民生活。司马相如的岳父卓王孙,就是在邯郸冶铁爆发的。不过,铁兵器却绝少出土。在秦兵马俑发现的4万件兵器里,铁兵器只有四件。这是因为生铁虽然坚硬,但性脆,做农具合适,做武器却不好,做成铁剑,被敌人使劲一砸就碎,拿着它上战场,跟拿着砂锅去差不多。
  
   生铁不好,那么熟铁呢,熟铁的韧性倒是好了,但太软,拿它上沙场上打仗,不如抡一把扫帚。
  
   所以必须把铁变成钢。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把生铁的含碳量降下去,采取“炒钢法”(但汉朝人才会这个,战国人还不会);另一个办法是把熟铁的含碳量加上去,办法是煅打(可以理解成敲打),一边敲打一边回炉加热,把炉子里的炭粉敲进去,提高碳度,称做“渗碳法”——同样也是可惜,这个技术到了战国后期才成熟。
  
    所以,青铜武器的鸣响仍然是战国大地上最动听的打击乐。
  正是因为铁不能成钢,所以我们看到中山国个别使用的铁杖、铁锤、铁铠甲,也都是钝器,不是利器。利器而见诸史料的实在凤毛麟角:楚国的宛城(河南南阳)是冶铁名都,它做成了铁矛,刺人“惨如蜂蜇”;韩国是战国时代的武器制造专业国,有铁剑、铁戟,大约也不错。但是,这都是零星特例,未见推广,也未见带来多大好处:楚国自怀王以来还是堕落了,韩国则一直堕落着。看来,“唯武器论”是不行的。中山人的铁棒子,也没有挽救它的国运。

  
    我们不禁要问,赵武灵王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地进攻三胡和中山呢,是不是有侵掠病啊?
  
    首先,扩张领土可以直接增加诸侯王族征收赋税劳役的地面,增加了王族的财富,也就是强化了国家的物力,从而支持进一步的扩张或者国家防御。
  
    一个诸侯王国总是要尽可能扩张,直到它达到统治能力的极限,古今都是如此。
  
    其次,进攻也是为了国家防御,不论是迫使别国当自己的小弟还是直接占领,都可以扩大自己的战略缓冲区域,以保证不受国际上其他大国或霸主的威胁。
  
    不管怎么样,公元前305年,赵武灵王对中山国发起第一波进攻,但是战果却比预期的要小,北路军夺得了两个城邑,南路军获得了四个城邑,仅此而已。这种城邑,边长不过一公里左右。当时的中国,应该有千余多这样的城邑。
  
    两年后,赵国又攻中山,这次则连战果记录都没有,大约很不得手。这是因为中山本身力量不弱,并且东有邻境的齐国支持。齐国是背负东海的泱泱大国,它和中山结为同盟,准确的说,中山是他的小弟,它不能允许别的国际势力卷走这片地盘。
  
    于是接下来的四年间,赵武灵王迫于齐国威慑,停攻中山。但是,狼如果把头伸进了羊圈,就决不会再把身子留在圈外。赵武灵王等待着发起最后攻击的良机。
  
    有能力的人自己创造机会。赵武灵武想,如果我向西结好秦国,再促成秦国和东方的齐国互斗,齐国就没有力量保护他的中山小弟了,我就可以趁机把中山这个油瓶拖来了!
  
    于是,公元前298年,对中山发起总攻之前,赵主父打算做一次冒险旅行:亲自到秦国去,洽谈结秦的事宜。亲自到秦国去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可以勘察地形,为未来攻击秦国,收集第一手准备材料。
  于是赵武灵王化名赵招,乔装以使臣身份入秦,身边只带几名保镖,轻装入秦。沿途他观察了解秦国风土民情,对山川形势,尤其留心。从中原向西,沿豫西走廊,两侧渐渐是黄土高原与低缓丘陵,急行军可以沿走廊穿插西去。但是到了逼近关中地区的时候,却陡然耸起连绵高山。秦人在这里依险峻而设要塞,国防坚固,正是赫赫有名的函谷关,很难打通。
  
    赵武灵王经函谷关进入关中平原后,看见渭水两岸土地肥沃,林川优美,气候合宜。进了咸阳,咸阳道宽阔笔直,两侧高墙大瓦,飞檐斗拱。赵主父被引向馆驿,城中一路走去,对商鞅变法以来秦国政治、生活的变化,有了一些感性认识,颇有耳目一新之感。
  
    只见秦国老百姓神色淳朴,着装稳重,走在路上熙熙攘攘,甚是规矩。军人受到了普遍的尊重,而做买卖的则抬不起头来。路上有乘车的,有坐轿的,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甚至连抬轿子的也颇显轻松,嘻嘻地笑。大家都很高兴,人生都已被政府安排得井井有条。——秦国自从商鞅变法以来,贵族子弟被断了活路,该扫大街扫大街,自谋出路,愿意当官得先去立功,于是为职业官僚的聘用扫清了道路。法家先贤遂建立起了一个通过法令约束来运行的高效的职业官僚政府体系。而在山东六国,分封制的余绪根深难撼。那些贵族子弟,都进了政府,全凭着有个好爸爸。职业官僚体系,没有建立起来。
  
    赵武灵王住进宾馆,在等候安排会见秦昭王的短暂时间内,他微服筒从,在咸阳城中走街串巷。他看见咸阳政府职能高效运转,这从咸阳城优异的卫生条件也可以看得出。(假如一个城市的政府渎职,你只要一看它乱七八糟的市面就知道了。收了税,却不干活。)
  
    赵武灵王到处观察,深有感触,都认真详细做了笔记,交给身边的秘书处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秦国自秦孝公、商鞅内立法度,教民耕战,随后,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三代固守,割据要害,鞭策巴楚,并取汉中,收地千里,有发愤东向之势,成为列国最凶恶的对手。秦国的崛起,不是偶然和不可理解的,也不单是靠人民胳膊粗力气大,而是政治的领先和清明。
    
    几天之后,秦昭王接见并宴请赵国来使。秦昭王正处于青壮之年,气宇轩昂。他看赵国使者也是中年,身材魁梧,神采奕奕。席间,“赵使”一方面代表新立的赵王向秦昭王致意,同时也转达了“主父”——赵武灵王的问候。这自然引起秦昭王极大兴趣,问他:“为什么赵主父尚健在而将王位禅让给太子。”
  
    我们说,赵武灵武常有心血来潮的标新立异之举,他在同一年,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小儿子,然后自称“主父”,这在诸侯世界中似乎没有先例。
    “赵使”在回答解释中,大大宣扬“主父”超凡出俗的考虑,对下一任国家领导人传、帮、带的深谋远虑。“赵使”并为从前公孙衍组合五国合纵攻秦的事辩解,说明主其事的并非赵国,赵国主力也没有参加,希望与秦国保持和加强双边合作,维护秦昭王继位以来的两国邦交良好氛围。“赵使”还巧妙地从秦昭王口中了解到,秦国近期内的主攻方向是魏韩,因为韩魏近年来一直受齐国笼络,随齐人出兵征战(比如攻楚怀王),齐、韩、魏走到了同一各战线,对秦国构成了威胁。秦昭王要把韩魏打回来,瓦解对方联盟。“赵使”提着的心放立刻下了,不打我们就好,我们可以放心继续东攻中山了。
    
    “赵使”请求秦赵两国正式结盟。
  
    秦昭王接受“赵使”的请求,宣布秦赵结盟。
  
    秦昭王之所以愿意与赵国建立结盟关系,是因为齐国已经笼络了韩魏,秦必须笼络上赵国,才免得自己身单力孤。一旦秦人与齐、韩、魏三国联盟对抗的时候,赵武灵王不会从北方抚秦国项背,乘机殴打秦国,所以这里要秦、赵结好。至于齐国怎么笼络到了韩魏,那也不奇怪,就是因为在秦武王时期,秦国违背张仪的连横韩魏政策,贪图眼前利益,频频对韩魏用兵,这俩被打急眼了,所以投靠东边的齐国去了,建立齐、韩、魏阵线,刚刚还帮着齐国去打了楚国。
  
    宴罢,“赵使”离身回国,秦昭王也回去休息。他躺在床上,越睡却睡不好,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对不起,那时候还没有)回想起白天的“赵使”形象来,以及他的音容笑貌。“赵使”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非同常人的电磁波,深深刺激着年轻的秦昭王——这个人好像比我还像王。
    “我感觉他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秦昭王自己对自己说。他翻来覆去想着白天的对话,直到糊里糊涂睡去。几天之后,秦昭王越想越不放心,传令追“赵使”回来。
  
    哪里去追啊,赵主父已经圆满执行了窥秦计划,脱身离开秦境,从函谷关回国了。秦昭王事后通过多种渠道了解到,所谓“赵使”,其实就是赵武灵王自己!秦昭王闻讯,无限嗟讶。
  赵主父回来之后,齐国发起的齐、韩、魏与秦国的三年战争正式爆发(详见下节)。赵国信守结秦承诺,没有帮着合纵的齐、韩、魏三国打秦国,秦国应该很感谢他。赵秦关系继续保持良好,并且赵主父利用齐、秦俩大阵营对抗的时机,对中山发起“终结”性总攻,并在齐、韩、魏与秦国的三年战争末尾,攻灭中山。
  
    赵武灵武不愧为深谋远虑之人,他利用齐人与秦人对抗的宝贵时机,灭掉了煊赫一时的中山,尽得河北省中部的大片土地,时间是公元前296年,访秦后得第二年。而“中山”,这,这个代表着戎狄最高成就、闪烁着文明之光的国家,从战国的版图上被抹去了,只剩下它的夯土城墙,残垣断壑,至今还耸立在河北大地的什么麦田里。
  
    赵武灵王如何对待他所俘虏的中山王呢,出于善意,赵武灵王替他选了一个艰苦卓绝的地方去养老——贫困的陕北榆林地区,那里用“诗人”的话描述就是“三边没有树石头少,庄户人的日子过不了”(这是诗人吗?)。当然,“诗人”描述的是现代的陕北,当初还是有一点林子的(所以时称“榆中”,有榆树林),不过,因为缺水,只有一些狄人和三胡在此游荡,地贫只适合游牧。
  
    中山人对陕北不陌生,他们就是从陕北出来的是狄人,在花花世界闯了一圈之后,又被打了回来。终点又回到了起点,被遣送回原籍时才发现。中山王呆在陕北小木屋,望着明净的、蔚蓝的、清新的但是无利可图的大天空,不知作何感想。风云不与,徒求无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无奈啊。
  
    我想,中山王的后半生应该过得很有意义,一心投入到开发民智和扶助当地文教事业上,这也是赵武灵王弄他回来定居的原因——支边,因为他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人,适合来此传播文化。当初,赵武灵王曾经派侦察官去中山刺探,回来后这样描述中山王:“中山王喜欢跟知识分子交朋友,见到读书人就平等抗礼、称兄道弟。他经常送温暖下乡,坐着带有华盖的车子,到穷巷陋房里拜访离退休的‘老教授’,问寒问暖。至于那些找不到工作的‘岩穴之士’(就是隐士啦),那就奉为上宾,他简直就向侍奉爹一样侍奉他们。”
  
    赵武灵王一听,大惊:“完啦,这不是贤君吗,这样的贤君,我肯定打不过他了。”
  
    “不然。以我之见,中山王喜欢把‘岩穴之士’召到朝堂上奉为显贵,那么将士们就没有激情在外作业务(——就是杀敌啊)。他上尊学者,那么农夫就不肯老老实实修地球,都想着酸文假醋地闭眼念经,农田于是荒怠了,国家就贫穷了。耕者懒惰,而战士怠懦。这样的国家,不亡国才怪呢。您赶紧打它吧。”
  
    事实确实如此,中山国出土的青铜器铭文里,用它的鸟篆文字,大讲“天命、忠、孝、仁、礼、慈爱”之类不合时宜的东西。大约他也是孟子“仁者无敌”歪理邪说的受害者。在列强纷争的时代里,放着好好的狄人不当,偏去学当圣人之徒,扮成博雅君子;不学法家的赏罚、强兵、富国之术,而听圣人之徒胡扯,真是取死有道,不亡待何。
  
    潇水曰:倘若你去河北省石家庄地区的平山县,可以看见中山国都的遗迹。那里出土的逾万件精美文物,证实着中山国往昔的辉煌,也证实着中山人确实“汉化”得很厉害:“四鹿、四龙、四凰”十二只禽兽托着几案让你吃饭,“铜身银首宝石镶睛”的举着灯的佣人,宽袍大袖,还有中国最早的碑刻,世界最早的地图,甚至两壶老酒,清澈透明,放在青铜壶里,开盖后,还冒着2300年前的浓香,共计十多斤,也是中国最老的酒。不过,据说河南挖出过商朝的酒,那就更老了。
  
    如今,石家庄市内主街,叫做中山路,东西贯穿很长。但我们宁可认为这个“中山路”,不是纪念孙中山的,而是追想这一带的中山国的。

  
   据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女性,甚至两个。现在我们把视角,转移到赵武灵王的私生活上吧。
  
   赵武灵王少年即位,在位第五年的时候就去韩国娶夫人,娶来了韩宣惠王的女儿。当时的诸侯婚礼叫做“聘”,据说是人皇爷爷和人祖奶奶——伏曦、女娲老两口制定的,罗里罗嗦,一共分六部分。
  
   第一是,纳采。就是诸侯国君派大夫去别的国家求婚。不能空手去,带着各种好东西,里边必须有一只大雁。大雁这种鸟最喜欢两只鸟一起过了,中间死掉一个,另一个终身不再成双。雁可以象征忠贞。
  
   第二步是问名,问一下许配过来的是哪位姑娘。原来,女家准备嫁出哪一个妹妹,由他们自行决定啊。夫家只能听天由命看运气。Faint!
  
   第三步是纳吉。到祖庙里算一算“八字”是否合适,看谁会不会克谁。老祖宗的在天之灵会通过一定的方式,在祖庙里表达自己的看法。
  
   第四步,送彩礼。赵武灵王这样的国君,送的是什么高档彩礼,自然不是我们草民可以过问的了。
  
   第五步,请期,就是定日子,是“五一节”还是“国庆节”,什么时候办事啊。按规矩,这个日期应该由男方决定,但是他们很虚伪,一定要女方定。女方不肯定,他们就再三去“请期”,最后,男方才把早就考虑好的日期通知女方,就完了。
  
   第六步,亲迎。新郎带着一只大雁,坐着马车到女方家来了,新郎提着大雁进去,然后还要拜一下大雁。这时候他的老丈人带着女儿出来,把女儿交给他之前劝女儿:“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意思是,要听老公的话)。她妈妈也要嘱咐她:“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夜里也要听他的阿)。然后新郎亲自为老婆驾车,车轮三转以后他下车,把车钥匙交给“伴郎”,让“伴郎”开车带着媳妇和他回去。
  
   赵武灵王去韩国娶媳妇(韩国不是朝鲜南边的那个,是在中原新郑),多半不会亲迎,请一个高级官僚去迎接就行了。赵武灵王则呆在邯郸,暗暗祷告:“希望是个好看的!希望是个好看的!” ——他非但不能决定老韩会嫁他哪个女儿,连这女儿长什么样,也从无知道。在当时,娶夫人是政治任务,为了加强韩、赵关系的,感情和相貌都在其次,好在未来还可以娶几个妾来弥补夫人在感情和相貌上的不足。
  
   韩宣惠王的女儿嫁过来了,一看,还可以,面色白皙,挺文静,就是有点胖,不爱说话,齐耳短发还戴着个眼镜,总之有点像小学老师,不好不坏(我瞎猜的)。小两口先结婚,后恋爱,互相尊敬,争做一对模范夫妻,当赵国上下的家庭表率。他们还联合生下了一个儿子,叫做“公子章”,因为是老大,记做“公子章(big)”。
  
   等公子章(big)到了十岁左右的时候,赵武灵王三十来岁,夫人却不注意保养,随着岁月流逝,越来越胖了。从前不爱说话的她,把储存起来的话都用在了婚后,变本加厉地说个没完。“老公啊,我的腿是多做些日光浴,晒黑点好看呢,还是保持白皙比较好看?”她撒娇道。
  
   赵武灵王冷冷地说:“我个人认为腿还是细一点比较好。”
  
   “啊~~~!气死我啦!!!!”夫人气得张牙舞爪,直拿脑袋撞地。
  
   由于老婆越来越老,赵武灵王感情上单调苦闷,就开始经常做梦梦见美女。当时梦中情景十分朦胧,还带着一点羞涩。先是出现一个玲珑的高台楼阁,梦中楼阁笼罩着缥缈的夜色,楼台栏干里边出现一个神仙姐姐,腮上妆成一抹淡淡的薄媚,离合中的神光中透出楼下的漴漴水声。
  
   神仙姐姐走下楼来,步入青青的溪水。流波掀扯着她轻纱的长裙。随着腰间纨带在她的一双素手中解开,她扬起轻绡的广袖,揭开柔腻的衣波,带着如花的笑意,勾引着我们的赵武灵王。赵武灵王极力想象着这神女子的胴体,就像互联网上打开一个写真美女的画片。赵武灵王焦急地盼着屏幕上的美女一行行地被扫描打开,火辣辣的身材,凹凸有质的美体,火样的呜咽的温煦的短柳的腰肢,在他的视野中一行行绽放:月华包裹着她的秀骨,火焰舞蹈着她的盛年。她正俯下身,弯腰撩起水波,一刹那形成奇美的温顺的曲线,抖落开的青春似水流畅,光滑的皮肤外表给人无比柔美的体验,正在无比欣悦忘我之际,这台机器死机了!
  
   该死的!赵武灵王叫苦连天,一屁股坐起来,发现美女正在淡出隐约的河面,在微薄的残影之外越来越远,他看见的只有旁边自己的老婆。赵武灵王立刻趴在床上想重续旧梦,可是死掉的机器再也连不上网了。那屏幕上原本打开的一半弯腰的美体,由于他胡乱的几次刷新,索性变成了页面无法显示的噩耗。赵武灵王气急败坏,一宿翻来覆去,思绪沸腾,拼命追忆,惨淡无眠。次日,他鼻子上堵着破布(阻止鼻血),叫人来解梦。
  
   御医们听了他描述的梦中传奇,就查了专门的著作,说道:“这样的梦,表示了您性意识的成熟和觉醒,一旦开始了,以后还要做很多神仙姐姐的梦哩。”
  
   赵武灵王急骂道:“胡说,我都有一个孩子了,还什么性成熟哩!觉醒哩!”
  
   还是史学家比较有学问,史学家听了这个香脂柔纱的梦,特别翻阅了古籍,然后发誓道:“这个神仙妹妹和您的梦中相会,早已被前人预言并记录在史籍啦:开国之主赵简子时代的占星家预言说,赵简子的后代里边,会有人梦见大舜的后代美眉,并且与之结为伉俪!那岂不就是说您啊!”
  
   赵武灵王听后浑身打摆子。
  
   史学家说:“能不能请大王描述一下那个梦中美眉的样子。”
  
   赵武灵王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
  
   大臣吴广听毕,分开人群,上前说道:“大王,众所周知我是大舜的后代。我家里就有一女儿,长相即与大王刚才描述的梦中美女一模一样,名叫孟姚。”
  
   是吗?赶快请来一看。
  
   于是孟姚妹妹来了,正是梦中那个版本的美女耶,这位大舜的后代美眉,性格活泼,天色绝伦,然而在赵武灵王面前却有意含羞,那红红的双颊和粉颈,随着紧张的心跳注满了无限的含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仙花不胜三级风的娇羞。赵武灵王一见倾心,爱的死去活来,当即宣布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于是,俩人结婚了,从此刻骨相爱,朝夕斯守,史书上说,赵武灵王为之数年不远出巡行(司马迁说的)。这是在古代比较有名的一个缘分天定的美丽爱情故事。
  
   赵武灵王把孟姚小姐爱称为“吴娃”,因为她爸爸姓吴,而“娃”字在当时就是PLMM的意思,美女的意思,是当时的方言。从前吴王夫差有“馆娃宫”,是修给美女妹妹西施住的,娃就是美女,“馆娃宫”就是PLMM Dormitray(美女集中营)的意思。
  
   漂亮妹妹吴娃,不久为赵武灵王同志生下了一个小儿子,小家伙很可爱,诞生在胡服骑射之初,取名公子何,我们把他记做“公子何(small)”。为什么这么记呢,是为了跟原配夫人生下的公子章(big)相区分开。而我们可怜的原配夫人(来自韩国的),则寿数不长,大约由于越来越胖吧,呼吸道和循环系统都不太好,终于在吴娃入宫之前或者之后(史书记载不详)死掉了,香魂袅袅了。
  
   于是,赵武灵王把心爱的吴娃立为正夫人,吴娃的可爱孩子“公子何(small)”,也顺理成章成了太子,国家继承人。这看上去似乎是个无懈可击的美好家庭,谁能想到灾难正在暗自酝酿,原配韩国夫人的儿子“公子章(big)”,将要惹出一场血溅沙丘的宫廷惊变。
一看就知道潇水的典型风格。
继续阿:D
哈哈,又有人来捧场了,感动中~~~
潇水的文风的确自成一家,很难模仿,一看就看出来了~

  
   公子章(big)失去了太子位,满腹烦忧,有时他在半夜的院子里,像狼一样对着月亮叹道:“老爹啊,你就这样把我废了吗。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废长立幼啊?我的命好苦啊。青春的景象,像两小句歌词,动一动它的嘴唇,你就结束了。人生啊,便这样一日一日在矛盾中消灭掉了吗?”
  
   由于长期得不到人生的答案和心理医生的治疗,公子章(big)迅速变态,二十出头就显示出了更年期的征兆:经常和一些虐待狂混在一起,做些残暴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我也不能杜撰,大约是肢解动物什么的吧,甚至也包括人)。
  
   赵武灵王也觉得这个孩子挺可怜,就给了他一个诸侯国内的最高待遇——封君,把他封到河北省北部军事重地代郡,作“安阳君”。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在攻打中山的战役中,公子章(big)曾经统领中军参加战斗,但有没有功劳史书上就没有提及。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的,实在连疲劳都没有,至少有牢骚。爸爸为了安抚他的牢骚,就让他当了“安阳君”。
  
    “安阳君”这种封君制度,是从前春秋时代分封卿大夫的传统余绪,如今战国时代普遍强化了王权,分封制度容易导致为霸一方,所以被各国法家改革者不同程度地抑制了,但是王族亲贵凭着裙带关系当上封君的例子还是很多。公子章(big)被封为“安阳君”就是一例。封君对封地拥有行政上的治理权和征税权,还可以有武装部队。
  不过,发兵的权力掌握在中央而不在他手里,这是为了避免封君作乱的。为了更好地防止封君造反,上干王权,中央还要派一个“相”到他的封地上担任行政长官工作。这个“相”就像象棋里边老帅旁边的那个“相”,貌似保护着老帅,其实保持一定距离,只能绕着田字格走,不能跟老帅粘乎到一起。它还要管着老帅不许它出格。总之,“相”等于是中央派来的监督员。赵主父封公子章(big)到代郡为安阳君以后,派“残忍好杀”的田不礼前去当相。事实证明,这就等于把小红帽交给狼外婆去照管。
  
   这回好了,牢骚满腹的公子章(big)和他的狗头大“相”田不礼,呆在天高皇帝远的代郡,能干出什么好事来。田不礼这名字和田伯光差不多,如果是这样,他们在代地也没少调戏霸占妇女。霸占妇女倒没关系,倒霉的是,作为“相”,“田不礼”根本不走他的“田”字格,而是钻到格里,跟公子章(big)粘乎得亲密无间,俩人整天关屋里密谋。他俩凭借代地人力武力,私下组织党羽,积蓄实力,暗中磨剑,以求一逞,想对自己的弟弟下毒手。他俩像电子和质子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无独有偶,邯郸城里也有一对儿质子电子,心怀叵测。这俩人就是老脑筋锈豆了的、死活不肯穿胡服的、赵武灵王的叔叔公子成,以及他的电子李兑。公子成每天对着现代化的裤子咬牙切齿,虽然赵武灵王的说服迫使他套上了裤子,但裤子里边仍然是喇叭裙子。冰与炭怎能同炉,老脑筋怎能与改革者合拍。他恨不得扒掉裤子出去裸奔。跟他合拍的只有他的电子李兑。
  
   李兑是个野心家,这一天撺掇说:“公子成,您知道吗?人民都盼着您上岗呢!国家政事不能掌握在那些头脑发热者的手里,新新人类早晚毁了祖宗的基业。大家都等着您掌权为相呢!”
  
    “是吗?可是现在,政事都掌握在肥义手里,这老家伙是前朝老臣,脾气倔,坚定不移地执行赵主父的错误的修正主义路线,把老祖宗的规矩都给修正啦!”
  
   “凭我地三寸之舌当空舞动,我几句话就能说他下野,换上您当相国!您瞧我的吧。”
  
   于是,李兑去找肥义运动口舌:“老肥啊,您现在发现了没有,从前的太子公子章(big),失去了王位继承权以后,更年期就提前来到了,变得骄横傲慢,对王位耿耿于怀。如今他去了代郡,更是党羽众多,渊深难管。田不礼跟他呆在一起,俩人都是狠人,狠人加狠人,必有阴谋贼起。未来朝堂上,难免有血光之灾啊。您作为老一辈国家干部,朝堂上的珍宝,地位最高,责任最大,一旦他们向幼太子发难,势必先从您身上下手,因为您是幼太子的庇护人耶。作为一个君子,您更是个明白人,何必成为灾祸爬升的梯子,仇怨集中的靶子呢。您何不传相位给公子成,然后自称有病,回家养老,远灾避祸,安全下桩,善始善终呢?”
  
   肥义不傻,公子成、李兑的安全下桩说,是想抢相位,破坏改革。于是断然回绝道:“大王披坚执锐,日理万机,外面很多战斗等着他去打,所以把辅佐年幼太子的任务委托给了我,要我坚守一心,誓死不移。我把这话都郑重地写在竹简上了。如今公子章(big)妄图谋害他的弟弟,我却畏惧避让,那对得起竹简吗?我只要求实践我的诺言,并不要求保全我的性命。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请你不要再说了。”
  
   肥义还引用了“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这句名言强调自己的立场,意思是,接受了死者生前的委托,一定就要履行诺言,即使死者复生,见到我询问,我也能当面无愧。“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这话是从前晋献公时代的老荀息说的,老荀息受命辅佐晋献公与骊姬的儿子奚齐,最后把孩子辅佐死了,自己也以身殉主,是晋国的一段慷慨往事,谁都知道。肥义引用荀息的话,仿佛把一种不详的预言,撒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赵国上空。公元前三世纪初赵国天空的色泽,正一刻不停地暗淡下来。
  
   李兑碰了一鼻子灰,说:“诺,子勉之矣!”就走掉了。意思是,OK,那您好自为之吧。
  
   接下来,李兑与公子成沆瀣一气,像质子跟电子抱成团,并且通过化学键不断联络其他各家贵族势力,滚成一党,准备废掉赵武灵王,换成别人当主子,并且由着他俩专权揽政。不提。
  
   肥义这里,虽然看出公子成、李兑有不臣之心,但是也没法把他俩就抓起来,特别公子成是赵主父的叔叔,地位崇高。对于赵无灵王的大儿子公子章(big)的谋害异母弟弟之意,他也没法向赵主父揭发,因为首先没有证据,二是赵主父老牛舔犊子,还是很疼爱公子章(big)的(所以才封他为君)。肥义只能自作准备,一旦事发,拼死保护幼主公子何(small)而已。
  
   总之,公子成、公子章,他都惹不起。是凡“公子什么”,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国君亲族,特权阶级,不受外人制约。肥义这个外人,能拿他们怎么样呢?只能等着激变的那一天到了,自己拼上老命,有死而已,尽进人臣的道义罢了。这就是传统的贵族政治下,贵族干政的后果啊。秦国就比较好,秦国聘用职业官僚来管理国家,贵族参政少。这些职业官僚,就好控制的多,谁不老实,交付法官处理,轻的革职为民,重的农贸市场问斩,说解决就解决了,轻松优美。
  
   (顺便说一句,现在看电视剧,一个古装美女,对着一个落魄书生,或者一个有钱地主的儿子,一口一个地喊他公子:“公子——!您忘了雨伞了耶~。”其实,公子哪能这样滥叫呢,一定是公——即国君(比如晋文公)的儿子,才能叫公子。)

  
   赵武灵王如果在现代企业上班,一定不被人事部喜欢,因为不安分,是个Job Hopper(频繁跳槽者)。公元前298年,他连大王的位置都坐得厌了,就别出心裁地把大臣们都叫到太子居住的东宫里,宣布说:“寡人准备把王位传给太子,以后你们尊敬他就像尊敬我。而我呢,我以后的主要职业就是出去作业务,骑着马抢地盘。以后你们就叫我主父好了。”
  
   人家都是死了才传位,他活着就传位。
  
   在群臣错愕的目光中,十四岁的公子何——吴娃的儿子,因为小于原配韩国夫人的儿子公子章(big)所以记作公子何(small)——从太子提前转正为国家领导人。八九点钟的太阳(公子何small)和晌午偏西的太阳(赵主父),一起照耀着赵国大地。说起太阳,我们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太子要住在东宫。这是按八卦来的,风水先生都知道:八卦其中的“震卦”象征着春雷、春分、东方、新的草树、阳气以及第一个儿子等等互通的意象,代表新生事务,所以太子作为第一个儿子住在东边是符合卦象的,和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世界是他们的。西边则是兑卦,象征着秋分、西方、阴气、收获,所以王母娘娘和慈禧老太后都住在西边。
  
   公子章(big)原先也是在东宫里住过的,也是曾经阔过爽过的,但是没妈的孩子像个草,自从母亲韩国夫人去世后,爸爸喜欢上了接班夫人美女吴娃,他就给吴娃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异母弟弟公子何(small)腾出了地方。他像一个夭折了的太阳,离开东宫,从此开始和秋分、西方、阴气这类字眼为伍。春风等闲度过的惶恐与夹道丛生的怅然,相伴着他。他颓然若失,时而怒火灼灼。
  
   赵主父令公子何,开始听政。群臣一齐给年约14岁、称王听政的公子何(small)拜舞施礼。
  
   群臣依班次高低,顺序下拜。下拜的姿势是这样的:跪姿,撅着屁股,两手相叠落地,脑门缓缓下降,触在双手前方的地上(这叫做稽首);抬头,再重复一遍,二次以头触地(这就叫再拜稽首,是礼仪中的最高级)。随着再拜稽首,口中称道:“下臣某某,拜见大王!”
  
   公子何(small)在上边,则以揖手礼相答。揖手,俗称作揖,它跟武林大侠的抱拳、拱手近似但不一样。抱拳或者拱手,那是古代军礼的遗迹,双手相拱,内收近胸。而作揖,是文士的礼仪,双手相拱,外推,小臂与前胸成45度,好像烧香拜佛爷的样子。必要的话,还可以前后摇晃小臂,配合着嘴里面念念有词的寒暄。
  
   公子何(small)正是半熟少年,位居朝堂中央,他表情僵硬,举起手来,局促不安地答应着群臣,好像是在数钞票,而且是替别人数,边数边望一眼旁边的赵主父:下一步该干吗了呀,放进保险柜里吗?——要不您再点点?
  
   这个可怜的孩子,如此不堪!他的美女妈妈吴娃,红颜天妒,在六年前去世了,留下这个六神无主的孩子。赵主父从这六神无主的孩子脸上,联想起木鸡俩个字。他立刻为自己的这个联想自责,觉得对不起孩子死去的妈妈。不过,吴娃死后,赵主父对这孩子的爱,无论如何是松弛了,就像一颗美丽的苹果树,遭虫子蛀死了,树梢上剩余的一颗苹果,也缺了光泽,失了可爱。赵主父直想把他摘了扔掉(当然,这可能是我估计得过于严重)。
  
   这时候,另一个大苹果,来自代地的封君公子章big(大儿子),也到窗口来交费了,我意思说,也顺次来给小王——公子何(small)施礼下拜了。他俯首贴耳趴在地上,灰头丧脸,耸肩称臣,一副可怜相,不禁心生怜惜。老大这孩子,本来是太子来的,现在却向自己的小弟弟匍匐施礼,唉,都是因为他妈妈(韩国夫人)死的更早,现在弄的这样落魄颓然。当然,也怪他妈不漂亮,要是有吴娃那么漂亮,就••••••至少她话少一点也行啊。唉,吴娃虽美,不也死了吗,皓齿红颜也好,雀斑陨石坑颜也好,不都是如烟的过往了吗。只是,弄得这孩子,凭空丢掉了太子的位置,成全了上边的小“木鸡”。这孩子以前,有很多年,都是作为中军将,跟随着自己南北征战,父子之间,是有情谊的。赵主父犹豫着,要不要把老大也升为王呀:让公子章(big)和公子何(small)都当王,一国两治。赵主父对自己的大胆设想表现出震惊——他这一辈子,净是稀奇古怪的想法了。
  
   但分国而治,会不会削弱国力呢,赵主父手持两端,犹豫不绝。
  赵主父还在犹豫,但会议已经结束了。
  
   就像现代企业开完会要出去“拓展”一样,赵主父这里开完会,也要玩。他不顾会议疲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传统,与部分与会人员驱车到邯郸郊外一处历史名胜——沙丘,度假疗养。
  
   沙丘这里,是从前纣王命男女裸奔其中的地方,到处都是纣王留下的废池乔木,是一处古代的“圆明园”。我去年还开车去看过,只有漠漠黄土面和淡淡的麦苗。
  
   赵主父在这个古代圆明园住下。晚间,趁热退的时候,赵主父从住宫里出来,在外边走走。夏日的步子还不算匆促逼人,但花朵已不像春天那么多,郊外这样冷僻的地方,只有绿色是放心地汪洋着,占尽优势。绿,可以不做提防地平安地绿下去,一时不会有寻衅的人要干涉它。但是,却有寻衅的人要干涉人。公子章big,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干掉公子何small!
  
   公子章big和他的狗头电子田不礼,从封地代郡带来了很多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我们的恐怖份子有很多擅长杀小孩的,结果了公子何(small),赵国未来就是您的了!”田不礼说。
  
    公子章big这时候二十六岁左右,担心道:“但是,主父能不能答应啊?”
  
    “我们不承认是我们杀的就是了,说是山贼杀的,(是拉登杀的)。您快决定吧,今天不动手,以后我们回了代郡,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那我们怎么动手?”
  
    “我们诈用主父的名义,召公子何(small)出来。他一出来,就咔嚓!把他咔嚓掉!”说完,田不礼拿起个大斧子。
  
  
   当时正是黄昏,公子何(small)正在自己的住宫里看着宫人一盏一盏地点灯。暮色仿佛沉烟。因为是油灯,“瓦数”小,没有几十盏,照不亮一间大房子。忽然侍者禀报:“主父身体不适,请您过去探看,车子就在外面。”
  
   油灯里散发出奇谲的味道,那是灯油中的香料在燃烧。公子何(small)振衣欲起,御前武警总干事“高信”拦住:“且慢,相国肥义从前布置过,大王您不能草率外出,按照他给我们订的防恐程序,相国肥义会先行一步(去蹚地雷)。”
  
    于是,肥义被请来了,听完情况后面色冷峻,坐上车直奔主父的方向,相陪于他的只有一两个侍从和五六颗夏日夜晚的萤火虫。萤火虫好奇地飞着。暗淡的远天尽头,依稀可以分辨出炉膛里的灰烬一样的,是天堂远处日落后的遗景。
  
   渐渐走近了主父的离宫,肥义突然有了夜投荒村的感慨,脑子里像被洗过一样,人生恍如寄旅,政治上的斗争,都当不起青郊夜色的凉风啊。肥义刚要大彻大悟,来自代郡的十几名黑衣恐怖分子,像一群蝙蝠从草丛里联翩窜出。肥义看见月光,月光正附着在青幽的大戟主刺上直插过来,噗哧一声,月光消失在肥老相国的身体里。来不及叫痛,戟尖带着血快速地抽出,再一转手,戟的小横枝拦腰一钩,硬生生把肥义钩下车来。另一个恐怖分子手中的大斧子在月光下扬起,吭的一声,一声,又一声,他把很多月光剁进了肥义的脖子里。飞舞的萤火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长着复眼,却仍然对人间的厮杀大惑不解。
  
   老相国肥义惨死在沙丘野道,实现了他“死者复生,生者不愧”护卫少主的千金一诺。
  
   恐怖份子抱起肥义的头颅给小队长田不礼验看。咦,怪了,下巴怎么长出胡子啦?还是大胡子,白的,咦?这不是老肥吗!不是小王(公子何small)呀!

  
   公子何(small)正呆在离宫里等消息,肥义老师怎么还不回来呀?身边都是焦急的空气。突然,宫院的大门给出响亮的回答,田不礼带着恐怖分子和一群看热闹的萤火虫从外面猛攻宫门,烧门的火光和萤火虫一起烂漫摇摆。
  
   公子何(small)赶紧派御前武警总干事高信同志带着人冲出去搏斗,两部杀人机器硬碰硬撞击在一起。剑戟的拼杀声和惨叫声让双方都不寒而栗。田不礼之徒已经冲进燃烧的大门,向高信发动全力进攻,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果对手。然而他过低估计了武警部队的反击能力,反恐练习是肥义从前一再叮嘱的重点工作。高信一边指挥抵抗,一边迅速用车子塞住殿门,挥人固守在夯土的台子上,凭借台子高度优势向下射击。
  
   由于高信拼死抵抗,田不礼之徒暂时退出燃烧的院子,在外面修整之后再次进攻。公子何(small)的宫门被越来越多的死尸所装饰。
   史书上没有记载赵主父对战斗的进程是否知晓,很可能他是呆在远处自己的宫院里呼呼大睡,只在梦中看见一点火光。到底是不是这样,史书上没有给出答案。好在答案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史书上接下来谈到了公子成、李兑一伙。俩人一直在监视着公子章big的行动,预见他迟早会向弟弟发难,所以早有准备,联络了附近四个城邑士兵,整装待发。只要赵氏家族内部发生惊变,他们就前来干涉,浑水摸鱼,杀死他们所讨厌的赵武灵王,以报当年强迫他们穿裤子之仇。
   这四个城邑的士兵,都是职业军人,他们开到沙丘,先是救出瑟瑟发抖的小王公子何small,然后猛攻公子章big。公子章big的恐怖分子区区数十名而已,哪里是职业军人的对手,顷刻被打得死光光。田不礼一见事急,逃得比较慢,被追军杀死。公子章big的脚力比较快,方向感也比较强,拼命往赵主父离宫那边跑。后面一大堆军人追他。
   公子章big一头冲在赵主父宫门上,发出一声猪嚎:“快开门啊,快开门啊,要杀人啦——!”
  
   他的哭嚎实在太大声了,导致一些狗都从宫墙洞里爬出来看着他。
  
   赵主父赶紧打开门看,是自己蓬头垢面的大儿子,鞋子和几颗牙齿已经跑丢了,外边的战车带着兵也撞上来了。好在车子有刹车装置,砰地一声勉强刹住在门槛上,卷起一团古代尘土。
  
   “怎么会酱紫(赵主父太急了,把‘这样子’说成了‘酱紫’)!”他望着自己三分似鬼的大儿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要造反吗???!!!”
  
   “主父!——”李兑站在车上解释,“公子章发动恐怖袭击,要残害小王公子何。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来,小王已经丧命了。我们已经救出小王,快请主父交出公子章,以正刑法。”说完,在车上拱手。
  
   如果你是赵主父,你会怎么办呢?赵主父把公子章(big)先放进院内,然后轰走外面的兵车,关上宫门,他就是这么做的——总的先把孩子叫进去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吧。但是公子成、李兑的不臣之心已经逐渐展露,他们居然并不退走,而是用大兵把赵主父的离宫团团围住,扯着嗓子,敲着鼓喊:“公子章!——公子章!——公子章!——公!——子!——章!!!”
  (好像歌迷们在演唱会上一起喊着歌星的名字让他出场一样。)
  
  不 提这些急着要见“歌星”的士兵,赵主父把公子章(big)接进院子,然后怎么样了呢?有三种可能:
   1、赵主父命令公子章(big)自杀,以正其谋弑小王公子何(small)之罪。公子章(big)没话说了,只好自杀,找宫人用绳把自己在院子里勒死了。
  
   2、赵主父交出公子章(big),后者被外面的大兵不经审判,立刻杀死,没有使用绳子(这比较体面),而是用大斧子(这比较爽)。
  
   3、不交出公子章(big),于是外面的大兵一拥而入,像抓小鸡子似的,揪住满院子飞跑的公子章(big),就地正法,然后大兵退出院子继续围困。
  
   史书上没有给出正确选项,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得知故事的正确答案:公子章(big)死掉了,怎么死的不知道。外面的大兵并没有因此而解围。公子成、李兑反倒继续包围宫墙,并且宣布:“宫里的人等都给我听着,马上给我出来,我们马上就要封门啦!谁不出来,夷灭三族!”
  
   宫里边的勤杂保卫人员一听,妈呀,快跑吧!他们扔了扫帚、菜刀,抱着脑袋,像躲地震一样,全冲出去了。
  
   公子成、李兑一伙的叛乱行径已经昭然。他们是借平定公子章(big)、公子何(small)之间的火并为借口,拥兵政变,试图害死特立独行的赵武灵王。但他们并不敢直接冲进来杀赵主父,遂决定把他活活困死。
  
   赵主父很快,就清晰自己已入绝境。他所拿不准的是围宫者的决心有多大。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围宫者的决心动摇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到了当天日落,夜深了,月亮出来了,蟋蟀唱起歌来了,好事之徒萤火虫们又瞪着不解人事的复眼看热闹来了,围宫者的决心仍然没有动摇。而赵主父的肚子,则开始咕咕叫。
  
   次日,赵主父从寝室里起来,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吃的。厨房里奇形怪状的砧板和灶具迎接了这个没有任何烹饪知识的国家领导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到厨房来。
  
   厨房里有没有食物呢?我们回答是有的。否则赵主父无法按史书记载继续又活了三个月(当今世界绝食的最高记录是44天)。
  
   厨房除了有米以外,赵主父还欣慰地看到,地板上还有一只小鸡,一条腿被绳子绑着,正用敬仰的目光仰望着这个视察厨房的大人物。
  
   善于学习的赵主父决定自己做饭丰衣足食。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大厨帽,戴在头上,每天照着“排餐表”在厨房里大动锅勺,忙进忙出,跑得不亦乐乎。一个月过后,他的厨艺已经接近了一级厨师水平。那只小鸡也成了他饲养的优美宠物。小鸡也没有辜负他,每天给他生出新鲜的红皮儿鸡蛋一枚。赵主父把鸡蛋腌在盆子里,等冬天鸡宠物工作减产的时候再摸出来吃。总之,可口的饮食使赵主父营养状况非常之好,以至于每天需要在院子里做做减肥运动,打打太极拳,跑跑步,体会着平民生活的乐趣。他每天运动完了以后热汗淋漓、油光满面的兴奋样子,让墙外晒得黝黑的大兵们十分生气:“照这样下去,赵主父要返老还童了。”
十一
  
   六十天过去了。六十天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美好田园生活,陶冶着赵主父。
  
   围宫的大兵们终于不能忍受赵主父这么潇洒了。他们冲进来,把厨房里的给养席卷一空而去,哪怕一片菜叶也不留,连赵主父排的“排餐表”也没幸免,看你还怎么活!
  
   赵主父是个刚强的人,没有一句哀求的话,他用豁达平静的面孔看着对食物施暴的大兵哥。你们小小的诡计,公子成,就要得逞了。赵主父无限轻蔑地想。
  
   为什么没有援兵呢?事实上,以公子成这样有资格的老贵族兼主父亲叔叔的身份来造反,会有哪个朝臣站出来对抗他呢?
  
   《战国策》中记载了很多赵国贵族反对胡服改革的言论,说明他们愿意看见赵武灵王被废。公子成的造反行为其实代表着整个贵族群体。赵武灵王又不注意加强王权(反倒主动放弃权柄,让位给年幼的儿子),终于导致公子成、李兑这些守旧贵族与野心家,结起党来,最终威胁了他。这是赵主父从前的失算啊。“霸业已随流水去,古愁犹带夕阳来。”——当年齐桓公在最后的日子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时,“咯咯~嘎~~~”拼命的一串尖叫声打断了赵主父的思路。是那群大兵哥,在席卷了厨房里的所有粮食以后,发现了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的这只鸡宠物,于是一个大兵乐了,一手端着大戟,一手撒开来,满院子追拿这只连扑腾再窜的小母鸡。赵主父连忙跑出去,断喝道:“Leave it alone!——”(赵主父一激动,把英文喊出来了。)
  
   那个大兵被震得如触电一般,大戟砰地掉在地上,半天动不开身子。赵主父抱起这只惊惶失措的可爱的小母鸡,对反叛分子们一眼也不看地,转身踱回屋里去。大兵哥被嚇得几乎半身不遂,在战友的搀扶下,裤子上带着尿,才勉强挪了出去。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厨房里空无一物,就剩赵主父和这只小母鸡呆在空旷的宫院里了。
  
   赵主父决定即便饿死也不吃这个鸡宠物。他给这个小母鸡起了个时尚的名字,叫“星期五”,用以纪念绝食日开始的这黑色的一天。
  又是十天过去了,赵主父开始变得消瘦。从宫墙上头,他可以眺望见外边自由的夏天。夏天的大队人马已经开始离去,偶然的黄叶从墙上抖擞着飘下,标志着秋意的潜生。但是夏天布置在人间的大队车马仍然坚守在墙外。墙头边的树叶相互簇拥着,叶片斑杂,泼溅出耀眼阳光,仿佛水一样流溢回旋。
  
   绝食二十天以后,现年40岁左右的赵主父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鼻子不断地流血,并且大声叫喊着需要食物。他跑到厨房里疯狂地用力敲打着炉灶,四肢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冲着外边大喊大叫:“我想要吃煎鸡蛋、西红柿、土豆罐头、咖啡、麦片粥和烤面包!”(对不起,这不是赵主父,这是美国那个创下绝食世界记录的志愿者在熬得受不了的时候喊的。赵主父应该这么喊——我要吃烤羊羔肉、炸天鹅、烹野鸡、烧雁、捣珍和鱼肉酱——!)
  
   又五天以后,赵主父开始出现幻觉,他感到四面的墙壁在用力地挤压着他,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四面的墙壁紧紧地禁锢着他,好像挤进了他的大脑,像老虎钳一样死死地拧着他的脑袋。然而那只无忧无虑的小母鸡——“星期五”,则愉快地在院子里踱步,偶尔吃一下泥土里扒出来的小虫。
  
   随后的日子里,“星期五”发现,赵主父变得异常平静,他卧在冰凉的床上一声不响。从前的事情,堆堆叠叠地塞在赵主父的意识里,使他变得越来越平静。赵主父他累了,像一匹马在月光里卸下疲倦,卧倒在地,想起往事、劳累和幸福,聆听着宫墙外的声响,直到几乎忘记自己的耳朵。
  
   而宫院的树杈上,有一家勤勉的雀夫妇搭了个小窝,常常叽叽地叫。在一个风雨之夜,摇撼的枝条把一只小雏鸟抛到地面上。次日清晨,“星期五”兴冲冲地跑进来报告这个好消息。赵主父这时情绪比较稳定,他拖着虚弱的身子,跟着鸡宠物出去,蹒跚着走到院子里,看见那只绝望的小雏鸟,已经只剩半条命了,蚂蚁们开始围攻它稀疏僵湿的翅膀。
  
   赵主父找来一些干柴,用古代打火机——有两种,燧石或者燧木,前者靠敲击,后者靠钻磨——赵主父和“星期五”一起努力,把火打着,烤了小雏鸟吃了。刚下咽的时候,很久没有吃东西的赵主父感觉好像一块铁进了食道,跟杨利伟刚从太空下来进食时一样。
  
   凭着树杈上的这三五只小雏鸟——赵主父想办法把它们逐个够了下来——赵主父又维持了二十来天生命。终于,到被围困的一百余天头上,曾经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赵主父,曾经敢于作为、年富力强、破旧图新,在磨难中成长为一位富有经验、胸有谋略的君主,正欲大有作为的他,在守旧的贵族势力的联合反扑下,活活饿死了。
  
   秋风摇摇,滤走了夏日里的繁华和人声浮响,赵主父带走了中原人民的骄傲与雄心。赵国人们双眼迷朦,他与黄河上下的涛声,一起寂静无语。在死者的瞳孔里,缓缓熄灭的是一小团怒火。陪着这个孤独的、须发灰长、消瘦枯干的逝者的,是院子里金黄阳光下,来回踱着步,偶尔轻轻叫一叫的,那只幸福的鸡宠物。
  
   赵主父死后被谥为“灵”——不走正路,灵动乖张的意思,是贬称。这是保守的赵国贵族对于改革者的评价。不过,赵武灵王以身殉了自己的个性和理想,求灵得灵,又何憾哉。
  
   他虽已化为尘土和叹息,裤子却永久地保留了下来,直到今天。
  
  
   潇水曰:
  
   赵武灵王特立独行,他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而他所饿死的“沙丘”,也是个风景旖旎的了不起的地方,现在邯郸东北的广宗县境内,至今仍有一些遗迹,露着几片废铜断瓦。但当年的沙丘比这绚丽百倍:距今3000年前,商朝最末一代帝王商纣王的都城,就在沙丘以南150公里的河南安阳(现称殷墟)。
   商纣王跑到沙丘去,在沙丘大兴土木,造了一个很大的古代苑圃(动植物园),饲养珍禽异兽,培植奇花异木,并建立了“酒池、肉林”两个著名景点,使男女群众演员裸奔其中,追逐游戏,狂歌滥饮,提前进入大同社会,这是我们熟悉并且向往的。其实这不是纣王荒淫,说纣王荒淫是不懂历史,当时结婚成家还不流行,一半以上的人打着一辈子的光棍(证据是未见其夫妻合葬)。纣王等国家领导人需要考虑弱势阶层的疾苦,穷人花不起结婚和建家传嗣的钱,于是命穷的光棍男女们在此裸奔,用意是非常良好的。即便后代的大周朝也规定在仲春时节“奔者不禁”。
   纣王的沙丘,和大周朝的齐国桑林、郑国洧水河边等地一样,正是光棍男女们的欢乐谷,士与女“赠之以芍药”,然后就“且乐”去了。所以,没有证据现实商纣王是个暴虐荒淫的家伙,他不过是个末代帝王,和其他末代帝王一样的普通的失败者罢了,然而中国人似乎非常喜欢对失败者泼得满身脏水。
   不管怎么样,沙丘自古是个娱乐产业发达的地区。到了赵武灵王时代,仍然有纣王的苑台废墟存在。赵武灵王舍不得让它荒弃,于是翻修了这一历史景点,又曾建了楼堂馆所,流水花园,作为干部开会、疗养和接受历史传统教育的基地,并且死在这里。他的这些离宫与周边园林加上纣王的废池乔木,应该颇为别致壮观,以至于一百年后秦始皇巡游天下时也特意停驻于此。老秦也很喜欢这个兼有圆明园的残废和颐和园的时尚的沙丘,干脆住下就不想走了,驾崩于沙丘。
  所以沙丘实在是值得一去看的地方,至今在广宗县平台村南,有一个百米见方的大沙丘,那就是宫殿的基础,纣王的美女曾经裸奔于其上,老秦始皇的body也曾在那里散发着幽香和冰块、鲍鱼一起装车运走。
   历史啊,真是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啊。
一高兴就一口气贴四帖,第一章 "胡服骑射"完了,明天开始连载第二章 "鸡鸣狗盗"。
第二章 鸡鸣狗盗(299B.C.—293B.C.)
  
  
  
   一
  
   随着赵武灵王的死去,赵国失去了深化改革的机会,国力一直不能甚强。所以当时“世界”上的大国,仍然是秦和齐。
  
   齐与秦这两大强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它们必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是互相对峙战斗,还是握手言和。
  
   这就好比八十年代的美国和苏联之间,是选择冷战还是和平。
  
   秦国的领导人秦昭王选择了和平。这倒不是因为他想得诺贝尔奖金,而是时势使然。秦国的兼并扩张,必须从周边开启,也就是蚕食中原。但是东方的齐人是不会听凭秦攻中原而自壮的,那将使得秦的势力一直向东推到齐国边境,最终威胁齐国安全。所以齐人必干涉秦国的军事扩张行动,就像美国入侵朝鲜半岛,苏联必来干涉一样。
  
   因此,结好和笼络齐人,是秦人在周边地区顺利扩张的前提。这就是所谓远交近攻吧。
  
   于是,秦人主动向齐国伸出示好的双手,秦昭王把自己的弟弟派到齐国当人质,并且希望齐国也派个大臣到秦国工作,以加强齐秦两国合作。
  
   齐国是什么反应呢?齐湣王(念“敏”)也志向远大,也打算向周边扩张,目标就是吞并中原东部的宋国。但他也怕秦国人前来干涉自己的扩张行为,因此乐得和秦国结好。
  这样,两强选择了互相握手,东西遥遥,伸出手来握住,齐秦结好,以便各自一东一西地在自己的周边开疆拓土。这是两强互相妥协的结果,对各自都有利。当然这么做,夹在中间的列弱就要倒霉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后面再说。
  
   齐湣王派自己的相国孟尝君——我们本章的主角,前往秦国工作,担任秦国相国,时间正是公元前299年。
  
   孟尝君作为堂堂齐国相国,怎么能去秦国当相呢?这事现在看来匪夷所思,但战国时代却司空见惯。在战国时代,一国派自己信用的重臣去另一国工作,担任其要职——两国之间互相交换高级官员,这是两国结盟的表现,以确保两国关系和睦,对外政策上协同一致,这就像恋人之间,互相拿着筷子往对方嘴里喂饭——我在上清华的时候就很流行这个,不知现在怎样了。
  
   但孟尝君并不愿意去秦国,这实在是个危险的差使,就像美国副总统切尼,不愿意去伊朗上班一样,哪天还不被极端宗教分子把他爆破了?孟尝君的门客们,也都劝他不要去。
   但是没办法,齐湣王从大局考虑,非让他去不可。
  
   孟尝君到了秦国,战战兢兢,满脸堆笑,先孝敬给秦昭王了一件“狐白裘”当见面礼。
   (在当时,水獭、旱獭、毛丝鼠、猸子、银鼠、飞鼠、竹鼠、树鼠、獾,这些啮齿类小动物,生来就是被人剥皮的,做成皮裘。当时还没有棉花,所以冬天的时候,有钱人就穿这皮裘。大周朝有专门负责制皮裘的“裘官”,因官职而得姓,就形成了裘姓(裘姓现在还有,比如裘千仞)。有钱的人穿皮裘,没钱的人,只能穿短褐,短褐是兽毛纺的——都比现在穿得好。)
  
   孟尝君的这条狐白裘,最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是纯白色的。白色狐狸中国罕见,只有北极才有,路太远,一般溜达不到中国来。中国的狐狸虽然不白,但狐狸的两个胳膊窝下面(所谓狐腋),却各有一小块儿白色毛皮。
  
   孟尝君的这件狐白裘,可是造孽了,它是截取数百只狐狸的腋下白皮,才拼制而成这么一件大衣,所谓“集腋成裘”嘛。因为取材艰难(一只狐狸只有两小块儿狐腋啊),故相当昂贵,几乎算是价值连村,按道理只有周天子才能穿狐白裘。不过现在礼崩乐坏了,周朝的等级制度,早就被随意出入了,所以有钱的人,也能穿狐白裘。就好比现在有钱人结婚,也租用国宾车队。
  
   孟尝君在秦国工作了一整个冬天,到了次年,有人开始变得不爽了。这人就是赵武灵王。
  
   当时正是公元前298年,赵武灵王还没有死,正忙着胡服骑射,攻打中山国呢。当时的中山,是小国,但是小国也有自我保全之术,办法是跟在一个大国后面当小弟,以获得大国的庇护。这就好比捷克、波兰惹不起希特勒,于是它们跟定英法当靠山。
  
   中山跟定的就是东边的大齐国。齐国之所以肯庇护干涉,会阻止赵人的攻中山行动,不是因为它喜欢中山人,而是它不愿意看见赵国吞并中山而壮大。赵国一旦壮大,就会直接威胁东边的齐国本土安全了。
  
   所以,赵武灵王在公元前305年首次攻打中山取胜之后,迫于中山背后的齐国的威慑,不敢再行进攻,而是收兵敛迹,回避齐国。
  不久,形势变得更坏,齐秦宣布合作,齐秦各自得暇,两国为了遏止赵国的发展,从两个方向把赵武灵王看的死死的,他更没机会灭中山了。
  
   赵武灵王认为,必须促使齐秦之间互相打起来,打起来以后,齐秦两国疲于对峙战斗,齐国就无暇救自己的中山小弟了。秦国也胶着在战场上,来不及干预和扼制赵国的扩张,赵武灵王这时候就可以从容地灭中山了。
  
   然而眼下齐、秦合作,高层互访,齐秦之间不会打架了,赵国悍然吞中山的机会也就没有了。赵武灵王必须拆散齐秦合作。
  于是赵武灵王派出说客,到秦国游说,让秦昭王放弃和齐的打算。这个游说成功了,秦昭王决定断绝与齐国刚刚建立的友好关系,并把孟尝君退回齐国去。
  
   但是,孟尝君满脑子带着秦国政府机密,回齐国去,对秦人不利。于是干脆要割掉孟尝君的脑袋算了。脑袋以外其它部分可以回国!
  
   潇水曰:我们说,战国七雄之间都很注意互相实力的消长,当一国迅速开拓疆土的时候,常常引起他国的干涉。赵武灵王深深知道,他要想吞并中山,齐国会干预的——因为赵国壮大了,就会危险齐国的东极强国地位。这就像假如欧盟发展了,就会威胁美国的地位,所以美国绝不愿意欧盟发展。
  
   所以说,任何双边战争都不是局部地区的小范围的事情。你想欺负自己的邻居吗?你想要在周边地区挑起战火以扩充自身土地财富吗?先得想想,远在几千里外的其它大国(美、俄什么的)是否能答应。它们是不是愿意你在扩张中获得发展呢。获得它们的默许乃至支持,是发动周边战争胜利的前提,否则,即使你入侵邻居成功了,也无法保持战胜成果。
  
   同样,希特勒入侵波兰,英法大国也不会坐而不干预的。如果德国一再扩张,势必威胁整个欧洲乃至最终英法的安全,所以英法必然干预。于是希特勒必须采取闪击战迅速行动,并且同时把主力后备军放在西线,以防御英法。
  
   再举个例子。日本当年想霸占东北三省,但日本若占了东三省,日本将变得更加强大,直接威胁到苏联的国土安全。所以,苏联很可能会干涉日本进攻东三省。日本在出兵东三省前,必须确定苏联会不会出来干涉。在知悉了苏联保持中立态度之后,日本人才敢用兵。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把大量日本兵布置在苏联边境,随时预备和前来干预的苏联人战斗。总之,任何地区冲突,都将受到国际上更广泛的关注甚至干预。
  
   所以,赵武灵王想攻灭中山,必然会受到齐秦的干预,所以他只好挑拨齐秦关系,促使秦昭王退回孟尝君,促使齐秦互斗,自己再趁机伐灭中山。截断齐秦邦交而创造灭中山时机,这是赵武灵王的一次重大外交胜利。

  
    孟尝君听说,秦昭王打算让自己下岗,脑袋也要下岗。
  
    孟尝君害怕了,赶紧派人向秦昭王的幸姬献上两对玉璧,请她帮忙说好话,放自己一条活路。“幸姬”就是受宠幸的姬妾的意思,在古代,“幸”差不多就是love的意思,尤其侧重肉体(make love)的说。
  
    秦昭王的幸姬答应帮忙,但她跟现在的局长夫人比较像,帮忙不白帮,得有好处费。她的条件是要一件狐白裘。
    
    “可惜我只有一件狐白裘,早已经送给秦王了,怎么办啊?”孟尝君问自己的门客说。
  
    孟尝君喜欢收养门客,诸侯闻名,但是学历素质都不高,其中有一个叫狗剩,举手说:“主君,我有办法,我会学狗叫,把偷狐白裘出来不就得了。”
  
    当晚,咸阳城顶的月亮,一片惨白。狗剩化装成狗,四条腿爬着,从狗洞钻进国家仓库,一路学着狗叫,窃走了秦昭王的狐白裘。
  幸姬得了狐白裘,大喜,打扮好了——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然后跑去向秦昭王放电。秦昭王晕菜了,上去就要“幸”(就是求欢的意思)。幸姬说:“不嘛~~,你先要答应人家一件事嘛。”
  
    “什么事啊,我答应!快点啊!”
  
    “孟尝君这样的贤人,要是被您诛杀了,天下贤士岂不寒心,就都裹足不来啦。秦国落后挨打,我们的幸福生活就屈指可数啦?”
  
    当时的秦昭王还比较年轻,重色指数超过智商指数,他觉得,如果孟尝君的脑袋可以换来君王的一宵浪漫,那就随他去吧。于是,从床上发了一道指令:“孟尝君一行可以离秦,发给封传。”封传就是一块刻有旅行者合法旅行身份的通行证,盖着大章,类似现在去深圳的边防证。孟尝君立刻起程(生怕秦王变卦),带领门客跑了一天一夜,伴着星星赶到东方两百公里处的函谷关。出了关就是中原啦。
  四野一片空漠,天上繁星闪烁,几辆马车在星光下止住。夜风冷冷,回望咸阳,只剩下一片昏暗的影子。这个时候正是半夜三点到五点,
  人们最怕老虎出来,所以叫寅时。寅是虎。
  
    寅时的函谷关一片漆黑,关门深锁,关城巍然屹立,有如铜墙铁壁。
  
    按照秦国“关法”规定,天亮鸡叫,才准开关放人。孟尝君披着军大衣,跺着脚,焦急万分。旁边一个门客名叫鸡婆,举手道:“主君,我叫鸡婆,我有办法,我会学鸡叫,我一叫,他就得开关。”
  然后这个门客捏着脖子,咯咯答咯咯答地叫开了。旁边狗剩给他一巴掌:“你这是母鸡!”
  
    “噢!咯咯喔——咯咯喔——咯咯喔——喽!”
  
    一听鸡婆叫,附近公鸡全部鬼使神差地跟着打起鸣来,好些山上的野鸡也跑过来跟着起哄。顿时函谷关下鸡声鼎沸。秦兵守关者,嘟囔着嘴,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抱起门拴开关。查验了孟尝君的封传,放这一行人出去。
  
    按照生物规律,不久,秦昭王“幸”完后,就后悔了。他派出追兵气喘吁吁地一路追来,大喊:“门军,门军,孟尝君来了吗?拦住了吗?大王要他的命!”
  
    孟尝君早已出关多时,朝着东方的阳光,绝尘而去。
  
  
    潇水曰:孟尝君逃出函古关以后,一路向东,跑到河北省,在赵国邯郸休憩。
  
    赵国的“平原君”赵胜,也是个食客豢养专业户,也号称门下食客三千,可以与孟尝君的门客数量相比美,准确的说,相比丑,因为这些门客实在也是良莠不齐,素质很差。
  
    “平原君”赵胜的门客,从堂下望见孟尝君,发现孟尝君其实个子矮小,于是掩口囫囵而笑:“我以为孟尝君魁然丈夫也,天下想慕,今天一看,渺小丈夫也,袖珍丈夫也,哈哈哈哈!”
  
    孟尝君的门客大怒,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笑话主人,我们这些狗能答应吗?于是撸起了袖子,攘臂而下,跟平原君的门客在堂上大打起来了,揪头发扣眼睛,当场打死好几百口子。孟尝君也被气得不行,大怒而去。
  
    从这件事上,确实可以看出孟尝君的门客,素质确实很差,跟黑社会差不多(当然,对方平原君的门客,也好不到哪去)。这帮人,多是列国通缉的亡命之徒,孟尝君收养他们,跟水浒的柴大官人差不多。
  
    后来,宋朝的善于抬杠的“拗相公”王安石,曾讥笑孟尝君,说孟尝君手下门客虽然号称数千,实际素质真差,都是吃白饭的,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罢了。孟尝君不过是一帮鸡鸣狗盗的老大!——“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王安石还说:当初孟尝君入秦,旦有一个聪明睿智点儿的门客能劝阻他,别去秦国,何必最后如丧家之犬一样辱身于函谷关下呢。这些人徒能鸡鸣狗盗于事后,帮着孟尝君逃脱回国而已。
  
    王安石得到的结论是正确的,他认为这帮门客都是鸡鸣狗盗之徒而非真正大才,这也许不错,但他得到此结论的理由却未必正确。他认为这些门客愚蠢的理由是,这些人不知道提前劝阻孟尝君入秦为相。
  
    其实,孟尝君入秦为相,某一国人而去别国作相国,这是先秦时代的特殊现象,是两国结好的表现,就像从前秦国派张仪去魏国为相三年,促使魏人与秦结好一样,未必对于被派遣者是什么“必须劝阻之”的危险。事实上,他一个人受两国看重,在两国朝中的地位更加坚牢,从巩固他私人地位来讲是很好的。后来秦改与赵结好,就请赵国楼缓入秦为相国,楼缓一直混的不错,成了秦赵两国都尊重给面子的、国际政坛的大人物。
  
    王安石生在太平一统的大宋帝国,不懂先秦这种诸侯国际的关系,非死乞白咧地要孟尝君的门客阻止他入秦,是兀自替古人瞎担忧。
  
    说到宋朝,就想起秦桧。其实秦桧作为大金的臣子,入大宋工作,可能也是在两国高层首脑之间心知肚明但不挑明的事情,是为了确保两国讲和结好的。犹如孟尝君之入秦,以确保齐秦国家政策协调同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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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所谓的“战国四君子”——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多是专权误国之人,盛名之下,其实不符。譬如这个“战国四君子”之首的孟尝君。
  
    孟尝君获得江湖美名,不是因为他本人聪明厉害,而是因为他有钱。他花钱收养了三千门客,这帮人到处帮他宣传炒作,他就有名了。而孟尝君为什么有钱呢?因为他是贵族出身,他从他爹那里继承了钱来的。
  
    我们先说说孟尝君的爹——田婴。孟尝君的爹田婴是齐威王的小儿子——所以他们都算是贵族——当年“齐威王”还活着的时候,田婴就假装提合理化建议说:“对官员们的考核,必须加强啊,您得查他们的帐本啊!”于是,齐威王就每天审查一位大官的工作日志,主要是帐表,连审了五天,一天一人,就累坏了,也厌烦了,于是叫来田婴说:“官员的日常考核,以后你来作吧。”
  
    田婴从此掌上了官员日常考核的权柄,任意挥舞,操纵朝廷,人们都巴结他。但也有人看不惯,就提醒齐威王说:“年底的上计(考核),至关重要,您必须亲自看,否则就不知道官员们的奸佞得失。”
  
    所谓上计,这是战国时代君王对地方官的绩效考核,据商鞅说一共要考核十三个数,比如辖区内的人口、牛马、饲料、粮食等等,非常量化,其实还不止这些,又有工业生产、商业贸易、土地垦辟等等,都是上计的内容,细致量化不必现代差。在年初,各地区和中央各部门的考核目标都列出来,写在木板上,由君王拿一份,臣子拿一份。
  
    于是齐威王拿着自己手上这份考核指标,亲自听官员们的年底述职。田婴故意使坏,让手下人专拣琐碎小帐汇报。齐威王从早上听到晚上,饭都来不及吃,听得脑袋都大了。好不容易完事,准备明天继续听。田婴故意修改程序,要他连夜听:“大王,您加加班,给群臣做个表率,起到劝勉作用啊。”
  
    齐威王被他忽悠着,就连夜继续听汇报,终于把自己听得睡着了。田婴赶紧吩咐手下人,偷出齐威王手上的木板,拿古代橡皮修改上边的数据。古代没有橡皮,就是刀子,直接在木板上把毛笔字迹刮掉重写就是了(所以,文吏又称“刀笔吏”)。那些愿意跟田婴拉帮结派的大臣和地方官们,田婴就把他的考核指标修改得与年底结算相符,而忤逆田婴的大臣们,自然就等着考核不及格了。
  
    田婴通过忽悠齐威王,骗得总揽朝纲的权柄。他上逼国君,下敛私财,成为齐国一大蛀虫。
  
    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个人生活及其腐化),其中孟尝君级别不高,按理说轮不到接班。孟尝君生日是五月五日,按照当时的命理学原理,五月五号生的男孩会克爹,女孩会克妈。孟尝君就是五月五日生下来的男孩,偷着被妈妈养大,长大以后来参见爹爹。爹爹田婴大怒:“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妈不要生下你。怎么你还是出来了!”
  
    “为什么不叫生?”
  
    “五月五号的孩子,长到门楣一样高的时候,就要克爹!你知道吗!”他比量着孟尝君的身材,“都超过门楣啦!Oh, my God!我没几天活头啦!”
  
    “人生受命于天地,还是受命于门楣?如果受命于天地,那自有天意决定,您老有什么担心呢?如果受命于门楣,那就把门楣增高行了嘛!”几句话说得对比铺排、纵横有理,这孩子口才不错啊,田婴大奇。于是让孟尝君招待宾客。
  
    孟尝君还真能跟人沟通,答应使者,飘逸自如,广罗宾客,名噪一时,诸侯闻之,都夸奖之。田婴也乐了,破格把孟尝君定为家族继承人。田婴作为专权者,有一个封邑教薛城。他在封邑里收租子,积累了很多财富。既然家里有钱,孟尝君就用这些钱养出一帮门客。这三千人帮他满世界炒作邀名。
  
    管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晕轮效应”,就是人的某一方面好,于是觉得他处处好。孟尝君固然辞令不错,交接宾客很有风度,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有治理国家的才智。但孟尝君养的三千人整天帮他吆喝,他遂蜚声国际国内,让当时的齐宣王(齐威王的儿子)觉得他不错,况且他爹田婴也是一贯当相国专权的,于是让他接班也当相国,没的说了。总之,靠着上辈有权,家里有钱,硬把他堆起来,就当了相国。
  孟尝君在齐国“为相数十年”,打仗很愚蠢不算,还跟他爹一样专权,“荀子”先生曾把赵国的李兑(饿杀赵主父的)和齐国的孟尝君相提并论,皆叱为“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的“篡臣”,并指出,“用篡臣者危”。孟尝君父子两代人,成为齐国的专权专业户。
  
    潇水曰:有人说,专权也是好事啊,让权臣管着国家好了,谁管——国君管不也是一样?
  
    其实非也,权臣的素质往往不高。他们作决策时,往往只为谋求个人家族私己利益最大化,浑不管这么做对国家有多大好处抑或坏处。国家是他国君老儿的,好了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太在乎国家的利益,甚至损害国家利益以挖取个人好处。比如孟尝君的爹田婴,在齐国专权时期,搞出来的“业绩”就是“齐不加广而田婴私家富累万金”。而孟尝君发出齐兵打秦国三年,是借用公家军力以报私怨。他与秦昭王的私怨虽然报了,但“一战而六不讨好”,搞得齐国大受损失,上文已经说了。
  
    同期,赵国的权臣李兑、秦国的权臣魏冉,也是一样,净牺牲国家的利益,谋他自己家族的私。总之,权臣多数不是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而是把私己利益放在第一位。历史上能够克己奉公的权臣,真是少之又少,诸葛亮也许算是罕见的一个。
  
    权臣还有个特点,喜欢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以巩固自己的权臣地位。秦桧、严嵩就是这样的极端典型。朝里有能人,但是不肯跟他结好或者跟他观点不一样,他就利用职权打击迫害,比如秦桧之杀掉岳飞。还有一些朝臣呢,即便跟他无仇,但是能力强,功劳大,威胁到他的权位,他也会迫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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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尝君接了老爸的班以后,就开始花钱了。他在临淄城里大兴土木,修房盖屋,把老爹和他两代人存的钱,都用于招待各路英雄好汉。有些杀人避仇、奔命江湖者流,也都来投奔他。这些人和其他投靠者一样,被美其名曰“宾客”。
  
  这些人一登门,孟尝君陪着议论,屏风后面就有速记员,把宾客的姓名、地址、亲戚、居处,都记下来。宾客离去,不等到家,孟尝君的使人已经带着细软礼品,馈赠到他家里和亲戚人了。这些人感激涕零,都以孟尝君为最爱。
  
  从前我有一种误解,以为孟尝君的这种养食客,就是白养,几乎等于开粥棚,搞社会救济。其实非也,这些人入选是有条件的,来了以后是要帮主子做事的。吕不韦的门客,就花很大力气,写了《吕氏春秋》;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写有兵书《魏公子兵法》;赵惠文王的门客,则全是玩命的剑客!总之,他们并不养吃白饭的人。而且这些门客还要经常替主子出使诸侯,运筹帷幄。所以,或者识文断字,或者能说会道,或者孔武有力,至少鸡鸣狗盗,总得一把刷子才行,能帮得上忙才行。老的弱的他们不养,要养就养精品的。譬如,孟尝君就曾经亲自拒绝了一个没用的老大爷。
  
  当时,这个老头子七十多岁了,夹着纸壳板儿,从睡觉的大街上披了块皮裘,也来见孟尝君了,路都走不快了。孟尝君不想接纳,他说:“先生老矣,春秋高矣,您就算了吧。您来的话,又能教我些什么呢?”(老的不要!)
  
  老先生大怒:“噫!我老吗?如果让我去追车赶马,投石跳远,逐鹿搏虎,那我是老。要是让我给您出些馊主意,帮你深计远谋,那我还年轻得很呐!”孟尝君逡巡避席,面有愧色。
  
  孟尝君与这老先生的一段对白,把孟尝君招养门客的标准和意图,暴露无遗了。
  
  实际情况是,孟尝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招致天下任侠、奸人盖六万余家”,总之“招致”的都是些砍砍杀杀的马崽,或者是这老头一类的“军师”。
  
  所谓“招致”,相当于现在的recuiting——招聘。现代企业招人,还要看看人品。然而孟尝君主要看本事,至于人品恶劣,倒没关系。比如他门客中就有一个好色之徒,居然跟孟尝君的正媳妇云雨开了。其他门客劝他杀了这个奸夫。孟尝君觉得这人有本事,就打马虎眼说:“目睹美貌之人而心里相悦,是人之常情,您就别管了。让他们俩好吧。”
  
  后来这位“云雨先生”果然在外交上替孟尝君出了力。
  
  孟尝君为了招致精品门客,把老婆都豁出去了。消息传到国际,孟尝君的名气更大了。
  
  终于,孟尝君家里的各路恐怖任侠分子、文武歪才和精品流浪汉,多达三千多人,天天跟着他一起吃饭,吃喝穿戴,跟孟尝君一模一样,完全打成一片。平日里他们帮孟尝君奔走经营谋划,开饭时就在“聚义厅”里跟孟尝君一起大碗喝酒,均秤吃肉。
  
  有一天晚饭开饭,点着蜡烛,屋子里全是肥猪咀嚼泔水的吭吭声。孟尝君一边吃,一边还用手遮住火光,怕风吹坏了烛火。于是呢,他旁边一个食客就愤怒了,误以为孟尝君吃的更好,于是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为什么让我们吃差的?还遮着怕人看见。”说罢把筷子一扔,愤然离席而去(讨饭还挑肥拣瘦哩)。
  
  孟尝君忙追上去,端着自己的饭菜跟他比:“你看看我吃的饭菜吧!”果然吃的是一样的。这老兄一看,觉得很失面子:“孟尝君真心实意待我,我却要起疑心,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哟?” 非常惭愧,他自觉没法再在江湖上混了,干脆拔出剑,抹脖子了。这事又被他的门客们到处贴帖子嚷嚷出去以后,孟尝君从此更是名声在外,终于被誉为战国四君子之首。
  
  这件事情说明:第一,炒作是必要的。炒作需要自己造出些“料”,还得有一帮人给你传这些“料”。
  
  第二,当时的中国饮食习惯,是分餐制,即把锅里的分到个人盘子里,个人吃个人的,每人一套餐具(盘、筷子、匙),跟现在的美国人一样。这更符合饮食卫生。而且吃多少盛多少,不浪费。
  
  至于现代中国人的全家围坐一团吃几盘菜的所谓“伙食”,是后来宋朝时候才形成的习惯。宋朝的大儒们心眼很坏,鼓励中国人多过大家庭生活,家族聚得越大越好,内部互相牵绊,就没法犯上造反了。对家族尊长的敬畏,养成了对权威者和尊长者的敬畏,进而养成了对君父的敬畏,没有犯上反皇帝之心了。但后遗症是,大家族生活使得其中的个体没有了privacy,个人生活纳入家庭规范,人们没了个性,
  没了创造力,一切新东西、新想法都泯灭于对家庭规范和长辈传统的尊重之中。可恶的理学家!

  
  门客多了,业绩有高有低。孟尝君根据他们的能耐和对自己的价值,分之为三等:头等门客吃鱼吃肉,出门有车马,住高级间;二等门客也吃鱼和肉,但出门没车马,住标准间;三等门客吃粗茶淡饭,只管吃饱,住宿舍。(孟尝君让本事不一样的人,待遇也不一样,待遇和本事成正比。这比齐宣王的滥竽充数强——都拿一个待遇。)
  
  一天,有个身材清瘦、衣衫不整、脚穿草鞋的中年人,自称冯谖,远道而来,想投奔孟尝君。
  
  孟尝君对他进行了面试。——一般企业遇上这么一个打扮像叫花子的应聘者,估计就把他轰了出去就行了。但知名外企不会这样的,会非常善意客气地跟他谈。这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市场上的“良好雇主形象”的。孟尝君也是如此,他也很在乎自己在国际间的“好士”的名声,所以提问时很客气,也很有文采,他问道:“这位先生,远道辱临,不知道能教我什么?”(翻译过来,就是外企常问的:What kind of viale can you add to us?)
  
  这句话虽然问的委婉,也很抬尊对方,但意思却是赤裸裸的,即你有什么本事啊,能给我增加什么Value(价值)啊?没有value的话,就不让你来!
  
  孟尝君问完以后,不料,这个衣冠不整的穷汉,冯谖,瞪着大眼,冷冷地说:“我没有什么本事。我穷得没饭吃,就到你这儿来了。”
  
  孟尝君奇怪了,怎么会没本事呢?他又绕了个圈子,重复提问:“客何好?”——有什么喜好和擅长的东西吗?
  
  冯谖说:“没有!”
  
  “客何能?”你有什么本事啊?(这回也不委婉了!)
  
  冯谖说:“没本事!”
  
  孟尝君晕菜了。你到底是说说啊,你有什么本事啊?
  
  冯谖就是不说,只说自己穷,所以来了,而且还将了孟尝君一军,说:“我听说你喜欢招致士人,是这样吧?所以我就来了。”
  
  孟尝君被噎得没话说了,只好闭了嘴不再提问。
  
  冯谖也闭了嘴巴,再不一言。
  
  孟尝君心想:“一般人应聘,都是往好里说自己。他却偏说自己无能无好。看来,这家伙是有点本事的,否则不敢这么傲。所谓恃才傲物嘛,有才的人都傲,傲的人都有才!嘿嘿,我还是收留他吧。”(——以后你去应聘,就拼命说自己不好,就能中!)
  
  “而且,”孟尝君心想,“这人是远道而来,我也只能先接待下来,否则,传出去,怕对我的名声不好。”于是,吩咐人,接待他住下。但是,由于没搞清这人到底有没有本事,所以先让他住最低级的宿舍,待遇是睡草垫子。孟尝君心想,等摸清他有没有本事了,再晋升或者调整,或者,辞退! (从孟尝君和冯谖的对话中,可以看的出来,“穷”不是能入选当门客的条件,有“能”才是条件。所以,养门客,确实不是开施舍棚,搞社会救济。)
  
  过了十天,孟尝君急啊,这人有没有本事啊?别老在这里吃白饭啊!于是就急不可待地向宿舍长打听这人有没有本事:“他整天都干些什么啊?他有没有写兵书或者练剑术什么的?”
  
  宿舍长说:“我奉命观察了他。这位冯先生穷得要命,身无别物。宝剑他倒是有一把,但连个鞘都没有,于是就拿一个绳子挂着剑柄,拴在腰里了。每回吃完了饭,他就把剑拿出来······”
  
  “是要练剑吗?”
  
  “就算是吧,但主要是练嗓子。他坐在地上,倚着柱子,弹其剑而歌,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吃饭没有鱼啊,不爽啊,宝剑啊,咱们回去吧!”
  
  孟尝君明白了。这家伙是跟我要条件呢,条件不够高他就不露本事。
  于是笑道:“嫌吃的简单了。升他到标准间里,吃鱼去!”
  
  吃了五天鱼,就听老冯大哥又唱起来了:“宝剑啊,咱还是回去吧,出门没车啊。”孟尝君闻讯,大喜,这家伙一定是厉害角色,否则不敢横气,不敢又跟我要条件。好!住进高级间,配一辆普桑。
  
  可气的是,冯谖住进高级间,又坐了几天桑塔纳,之后依然一点本事露不出来,既写不出兵书也练不了剑,只会继续弹着宝剑嚷嚷:“长铗归来乎,没有老婆啊,没有家啊!”这回把孟尝君气坏了。这个填不饱的饿鬼,是不是来蒙事的啊。孟尝君不悦了。
  
  不久,孟尝君需要找人帮他收债。
  
  要说孟尝君养着这些门客,住在生活费用昂贵的临淄,人数又多,费用不菲。好在孟尝君的爹给他留了一块封地,叫薛邑,有一万户居民,从那里可以收取农业者的租子,以及工业者和商人的税。靠租税养活食客,还是不够——那些桑塔纳每天的油钱也不少啊。于是孟尝君又在薛邑放高利贷,通过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赚钱养活这帮大侠们。当然这些大侠们也不白拿工资,他们也出去作政治业务。(注:史书上说薛邑的人,连利息都还不上,可见这是一种很高利率的高利贷。)
  
  孟尝君问:“我在薛邑放的高利贷,谁能收上来?你们谁懂会计,会计算利滚利的帐。”
  
  其实光懂会计还不够,凡是放过高利贷的人都知道,欠债的人越欠越有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所以你必须带着刀去讨债,不还就废了他!特别薛邑这个地方的人,都是霸王脾气,据司马迁说“其闾里率多暴桀子弟”,就是有很多像桀纣那样的坏人,凶恶刚猛。(这个薛邑现在也很有名,它位于山东济南以南200公里,是著名的铁道游击队的故乡,扒火车,炸桥梁,游击日本人,弹着琵琶唱“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是他们的著名事迹。看来,一直到近代,这里的人们都是强悍任侠的。而且最近看电视上说,他们还在为争夺湖田的事,年年械斗,年年有打死人。)
  
  总之,谁都不敢去薛邑讨债,怕挨揍。
  
  有个坏心眼的人就推荐冯谖,说:“住在高级间的冯先生,看样子嘴皮子很厉害,骨头硬,脾气横,估计他要债,行!”
  
  冯谖觉得自己天天吃大鱼大肉,坐桑塔纳,不干点活不好,于是说:“我懂会计,我去收债吧。”说完,拎着没有鞘的宝剑,坐着桑塔纳就出发了。临行,孟尝君嘱咐他:“冯先生啊,你和所有这些门客,全靠我放高利贷养活着。但是借债的人长期拖欠,真头疼啊。凡是赖
  帐不还的人,您到了薛邑,好好骂骂他们吧。您不是用宝剑吗,该用的时候也可以用啊!”
  
  冯谖漫应了一声,到了薛邑,看见很多穷棒子怒目横眉地来迎接他。妈呀,谁敢骂他们啊,我这宝剑只能当乐器用啊。冯谖勉强找到些脾气好的债务人,哀求着收上来了十万钱,大约只够买两辆车的,其它烂帐,就再也收不上来了。
  
  于是冯谖把穷棒子们召集在一起,供应酒食,酒足饭饱之后,叫人拿火来,把债券堆成一堆,一把火给烧了。(其实这些也不都是穷棒子,有些就是有钱也不还,估计!)
  
  冯谖对众人说:“孟尝君借钱给你们,是怕你们没本钱做买卖,不是为了收利息。现在一把火烧了干净!”
  
  当时的债券,不是纸的(当时还没有纸),而是用毛笔把借贷合同写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中间一分两半,债权人和债务人各持一份。这些债券放在火上一烧,劈劈啪啪,很火爆,好像过年放鞭炮一样。薛邑人高兴得像过年一样,非常感谢孟尝君。他们映着火光,一起高呼:“万岁!”
  
  这是中国最早出现万岁两字,意思是希望孟尝君能一直活到公元9700年。
  
  冯谖咧着嘴哀叹:“你们高兴了,我等着回去被剥皮吧。”
  
  回到临淄,孟尝君果然大怒:“钱呢?哪去了?”
  
  冯谖战战兢兢掏出来。
  
  “怎么才十万,就这么点儿?!”
  
  “其他一大半,都被我烧了!他们蛮感谢您的!”
  
  “啊?!”孟尝君大呼上当,你这老家伙把债券都烧了。如果换了比尔·盖茨,一定会这样骂:“That’s the stupidest thing I’ve ever heard! ”这是我听到的最愚蠢的事!骂“You piss me off.”也不错,意思是你尿着我了!你气死我了。
  
  冯谖赶紧解释:“您的收入是损失了,可是我给您换回来了您最缺的东西。众所周知,您的家中是‘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栋’(好大的奢侈!),什么都不缺。您家所缺的,就是义!我给您买来了义啊。”
  
  冯谖的意思是:人的收入可以分为“现金收入”和“非现金收入”。讨债失败,是您的现金收入减少了,但是您的非现金收入却增加了——您在薛邑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无限崇高起来,老百姓都猛呼您万岁,这都是非现金收入啊。(这就好比雷锋同志捐钱给了丢失火车票的大嫂,雷锋现金收入少了,但是声誉却有了,非现金收入增加了。雷锋的现金加非现金的总收入总量,还是成百倍增加了!连雷锋自己在日记中都说:“有人说我是傻子,可我宁愿作这样现金收入+非现金今收入几百倍增加的傻子啊!”)
  
  但是孟尝君不懂经济学。通过冯谖的反复解释,终于使得他和大家有了更模糊的理解。孟尝君皱着眉头,恨恨地说:“诺,先生休矣!”
  意思是,You make me sick! 你真让我恶心!快下去吧,回宿舍!
  
  潇水曰:所谓“弹剑而歌”,除了冯谖弹其剑而歌,子路也曾经这样
  “弹剑而歌”过的。在周游列国的时候,孔子被匡地的恐怖分子包围了。子路遂弹剑而歌,孔子和之而唱,一连唱了三个曲子,匡人脑瓜仁儿受不了了,解围而去。
  
  所谓弹剑,到底是怎么弹呢?恐怕不是用手指弹剑,那大约不会有什么声响。但到底是怎么弹,鄙人还没有研究出来。
  
  后来,“弹铗”这个词,就表示有求于人的意思。可以这样造句:萨达姆被美国打得受不了了,就向普京弹铗求助,说:“你们俄罗斯不是很恨美国吗,能不能帮帮我啊。”普京说:“帮你?You make me sick! 你真让我恶心!快下去吧!”
  
  又及:最近有个网友给自己起名“弹剑而歌”,看上去好像很酷,其实他是把自己比喻成要饭的了。

  
    冯谖,苦心积虑为孟尝君私家利益和私人名誉奔走,真像是孟尝君雇来的忠心耿耿的小弟。
  
    以冯谖为典型代表,孟尝君收养的这帮门客大侠,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只效命于主子孟尝君,而不是效命于国君!(——因为是孟尝君私人掏钱豢养了他们。)他们聚集在临淄的孟尝君府上,多达三千多人,帮助孟尝君吆喝,成了临淄城里一股不可小觑的的政治势力,武装起来足可控制全城。他们为孟尝君实现专权充当鹰犬,对上威逼国君(齐湣王),对下膨胀孟尝君家势力。
  
    靠这三千效忠于自己的门客为自己奔走,以及身后的封地薛邑作为根据地,再加上对上边忽悠,对周边结党(这几句概括了当权臣的基本条件),孟尝君终于独揽了齐国大权,把持齐国朝政达三十年之久,以致“闻齐之有田文,不闻齐有王也。” ——在齐国,他比王还大。(《史记》范雎语)。
  
    《战国策》上也体现了这一点,别国使者到齐国来办事,直接找孟尝君,游说了孟尝君就行了,不用找齐王。孟尝君一手主办的“五年伐楚、三年攻秦”,都是蠢事,把齐国消耗得够戗,却没有捞到什么实际好处,属于典型的“远攻近交”错误策略。至于孟尝君私人财富丰厚,‘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栋’(冯谖语),还有狐白裘,就都不奇怪了!
  
    权臣当久了,就要造反了。公元前294年,孟尝君准备对齐湣王下毒手,他策划了“田甲暴力劫王”事件。孟尝君指使同族的恐怖分子“田甲”,拿着武器暴力绑架了齐湣王。齐湣王身子胖大,功夫不弱,一运气,硬是挣开绳子,勉强得以脱逃,随后立刻追查恐怖活动幕后指使人。孟尝君仓惶失措,被迫辞掉相位,逃往封邑薛邑。
  一路上,孟尝君的鸡鸣狗盗之徒,纷纷走散,他们脚底抹油,开着桑塔纳,抛弃孟尝君而去。到了邻近薛邑一百里的地方,门客越来越少,孟尝君的肚子也越来越瘪,他对天愁叹:Everybody is a jerk! ——这帮门客真混球啊!
  
    (这些“门客”和“主人”之间,完全是一种利益买卖关系,好比企业倒闭,员工也就散伙,原也无可厚非。)
  
    作为食肉阶级的一员,孟尝君从来没有这么饿过。突然,薛邑老百姓冒出了地平线,他们扶老携幼,手里端着饭碗和烧鸡,相迎于道中。孟尝君大喜,终于看见自己的“非现金收入”了,回头顾谓冯谖:“冯先生所为我买来的义,乃今日见之!”
  
    冯谖说:“客气、客气。狡兔有三窟,现在薛邑就是您避难的一窟啊。”(成语“狡兔三窟”出处)。
  
    不久,孟尝君觉得薛邑也呆不得,干脆在冯谖的安排下离开薛邑,跑去魏国去当相国了——背离了自己的祖国。凭着自己在天下混得的虚名和巨大的面子,孟尝君当上了魏国的相国,并且继续走他专权的老路(这家伙真是个专权专业户)。
  
    孟尝君又怎么在魏国专权,也很值得一说。
  
    据《韩非子》记载,当时魏国有一对儿孪生子,“于王甚重,而不为孟尝君”。意思是:这俩人跟魏昭王是一派的,不买孟尝君的帐,只跟魏昭王一个心眼。孟尝君很生气,于是演出了一场杀鸡骇猴的戏。
  
    他请这哥俩来赌钱玩,都是百两黄金作注。(有钱啊!)
  
    正赌着呢,孟尝君的传达室干部进来报告:“报告,张老四(张季)的儿子‘张小四’,在门口求见。”
  
    孟尝君故意怫然大怒:“张老四一直跟我作对,你出去给我杀了他儿子。”说完,抽出兵器交给传达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都不要司法审判了,直接搞黑社会暗杀。)
  
    旁边的孪生哥俩看了,吓得直吐舌头。
  旁边一个门客赶紧假装拦住,说:“不然。我听说张老四心底里其实是特忠于您的,真的是的,有什么什么事例为证。”
  
    孟尝君一听,“好!既然张老四真把我当大哥,大哥我也亏待不了他。来人,拿我的条子,去仓库领出一千石小米,再去财务部要五百斤黄金,再叫后勤送良马固车一辆,再加一辆,两辆吧,都给张老四送去。还有,再找二十个宫中美女,一起给他。”
  
    忠于魏昭王的那哥俩闻言直冒冷汗,回去私下对言:“我们还是不要跟孟尝君作对了吧,效忠他必有富贵,违逆他脑袋搬家,我们还是改跟着他当小弟吧。”于是都背叛魏昭王,改效忠孟尝君了。
  
    孟尝君夺国君的权,立自己的势,手段常如此。他财大、势大、气大、胆子大、手段辣,手法俨然跟江湖老大、流氓大亨差不多。就这样,孟尝君成为魏国说一不二的权臣,后来魏国的对外军事行动方向,都是他说了算。而且看得出来,他要求大家(譬如这对孪生子)忠于他而不是忠于国君,说明他是把自己的利益与国君的利益直接对立起来的。
  
    不但对魏国利益不负责,孟尝君也恨透了自己的父母之邦——齐国。后来,怒气冲冲的孟尝君为了杀回齐国去重新当权,就怂恿并参与了“五国诸侯联兵”攻打齐国的军事行动。齐湣王被杀,七十余城尽失,齐国几乎亡国,从此在战国历史舞台上一蹶不振,遂方便了秦人吞并六合。
  
    不难看出,孟尝君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和威严,可以不择手段,直至对齐国反眼不识。作为历史人物的孟尝君,虽然在豢养门客上有些现代企业家可以学习的高明手段,但其为人和历史角色是不足取的。惜乎司马迁不查,而为之树传扬名。
  
    另外,据司马迁目击报告——司马迁曾到孟尝君的封邑薛邑观察,看见“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和附近邹、鲁的文质彬彬大不相同。问其原因,是由于“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六万多家”——把六万多家坏蛋们都搬到薛邑,拼命发展黑恶势力,使这里成为黑社会的天堂。司马迁看罢,挖苦孟尝君说:“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传啊。”
  
  
    潇水曰:上文曾说到过,孟尝君“对上边会忽悠,对周边会结党”,于是就当上了齐国的权臣。我们讲个《韩非子》里记录的故事,看孟尝君是怎么对上边会忽悠的。
  
    当时齐威王的夫人死了,在他的十个二等夫人里面,需要提拔一个当正夫人的。这事情比较重大,会咨询到相国孟尝君的头上。这是个很费脑筋的事情,如果他建议错了,齐威王就会拒绝掉他的建议,乃至有点讨厌他,在众臣面前他也丧失威信,而且最主要的,那个最终被提拔的夫人也会憎恨他。所以,怎么办呢?孟尝君打造了十个玉耳环,献给齐威王。其中有一个耳环,是高级进口货。过了几天,他进宫的时候,看哪个“二等夫人”戴上了那枚高级耳环了,孟尝君就推荐说扶正谁。这样准正点。
  
    于是,这么一办之后,终于推荐得正合齐威王之意,大讨了齐威王和新夫人的欢喜。
  
    哈哈。这就是对上边会忽悠。
  
    上边人被忽悠得好了,自然乐意把越来越多的大权授放给他。
  
  
    一边在忽悠上边,一边还在拼命结党养门客,以削弱上边。当然,这是暗中进行的。譬如类似“孪子”这件事情。用恐吓和拉拢,营建自己的私人班底。顺我的大臣得生,逆我的大臣得死。最后,所有主要大臣都顺服他了。这就是“对周边会结党”。
  
    一方面向上忽悠君王,骗得信任,另一方面向横里拉拢同僚,结成私党,打击异己。然后还有一帮门客帮他们吆喝,打造名誉和声势,自然权大位高且牢了,孟尝君于是专了国家大权。上边信任他,大臣们怕他,由着他作福作威去了!
  
    而后代魏忠贤、秦桧、高俅、严嵩这些权臣,大约也是深谙此道:首先特别会忽悠君王,骗得信任,比如严嵩会写青词,讨皇帝老爷喜欢;高俅、蔡京之徒弄花石纲,给他们的艺术家皇帝喜欢。于是,皇帝们就把国家大权授予他们了。他们就开始专权了。同时又善于排挤异己,营私结党,于是权位更牢了。
  
    企业里边也有“大权臣”,其成功之道,盖言也不外乎这两条。
原帖由 youloveiloveyou 于 2007-1-14 19:08 发表
http://xiaoshui.gkong.com/ 到这里看就行了:victory: :L

汗,我也知道这里,不过我贴的这一版是修改版的,和潇水主页里的不太一样,我也是从别的地方转来,他每天都在更新,这里的速度还差不少,大家要是急着看就去http://cache.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05/1/54872.shtml,我接着贴了~~

  
    当初,孟尝君还在齐国为相的时候,为了报复他自己被扣押于秦国的私愤,就错误地以齐国军队联合韩、魏两军,攻打秦国。(之所以说他错误,因为属于“远攻近交”,齐国没捞到好处。)事后,孟尝君在齐国又策划劫持了齐湣王,事败不成,被齐湣王驱逐,罢相,终于离开了齐国。
  
    孟尝君自己闪了,但是中原的韩魏却不得不为他买单,跟着倒霉。秦国人大举对韩魏实施军事报复,时间就在孟尝君罢相的次年,公元前293年,报复韩魏两国上次追随孟尝君伐秦三年的那件事。遂爆发了著名的“伊阙大战”。
  
    按理说,这时候齐国人不能袖手旁观,应该积极支持韩魏。但是,由于上一轮孟尝君为报私仇而组织齐、韩、魏远征军,错误地行“远攻近交”之策,攻打秦国,三年鏖战,齐国损耗太大,齐国“人民憔悴,士卒疲敝”,于是竟无力出兵救援韩魏,遂使秦人从容对韩魏用兵,在齐国无力干预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韩魏倒了大霉,二十四万将士被斩首,并丢了六百里土地。这血沃山河的二十四万人头落地,不知道该不该找孟尝君报销医药费。孟尝君对于中原韩魏的削弱,不得不任其咎。
  
    这次伊阙大战,还成就了秦国一名将星——白起。白起号称白疯子,善于用兵,每次杀人以十万计。在“伊阙大战”一战成名。
  
    伊阙位于秦人东出函谷关160公里处,这里山河壮丽,风景优美,现有著名的龙门石窟(有武则天照着自己的模样凿的卢舍那大佛,我大学的时候去看过),位于洛阳以南,古称“伊阙”。公元前293年,白起就在这里与韩、魏联军会战。
  
    韩卒武器精良,“被坚甲,操劲弩,带利剑”,可以“一人当百”。在当时,韩国是诸侯中的武器专业生产国。韩国位于中原偏西,其都城“新郑”等地出产邓师、宛冯、龙渊、太阿,都是名剑,能够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就像现在世界上的上等弓箭都出产于Korea,战国时代的最好的硬弩也都出产于韩国。
  
    一般的弩箭都是这样发射的:由于弩的弓干粗壮,需要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踏住弓干,再弯腰,双手握弦把弓弦提至胸前,借助腰膝力量像提举杠铃那样,把弦搭在弩臂上。发出去以后,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是弓箭的两倍。而韩国弩则不同,是“超足而发”。所谓“超足而发”,张艺谋的《英雄》影片里有表演:由于韩国弩的倔强系数非常大,需要让军士们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两脚,蹬住弩机,好像坐在地上穿裤子那样,然后拉弦上箭。这种不甚雅观的姿态效果不凡,韩国的弩弹射力道极大,皆射六百步之外,可以穿甲之后再射透人的心脏,是列国最厉害的远程武器。
  
    六百步这已经是射击的极限了。现在的子弹,射程也不过六百步。再远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人眼的分辨能力也就是三百步,更远就是盲目射击了。
  
    所以,六百步的强弩,其目的不在于射击精确,只在于群发,在战斗开始时压制敌人。
  
    韩军不但弩强,其坚甲、美盾、青铜头盔、铁幕,也都是国际一流。所谓铁幕就是用铁做的护臂,避免被自己的弓弦弹伤,所以一般放在左臂上。韩卒还有“扳指”,方便他们拉动强弓硬弩,避免因疼痛而降低弓弦拉满的程度,也避免割伤手指。总之,韩军的“劳保”用品非常齐全,惟一缺少的就是作战的勇气了。他们都穿着高质量的重甲,每人像一个碉堡一样。魏军也是如此:上身有皮甲,下身有甲裙,腿上有胫甲,好似单人坦克。
  
    而白起的秦国步兵则只有前胸、后背披甲,属于轻甲,最多在肩膀多一个披膊,骑兵则干脆没有披膊。这虽然不利于防护,但使得秦人更加轻捷善斗,甚至一些不要命的干脆脱了头盔,撇了衣甲,赤膊去打,露出农民下地干活时的习性。
    
    据史料记载,白起的秦军人数不足韩魏联军的一半儿,如何指挥自己的机动性很强但是兵力少的士兵呢?
  
    如何才能以少胜多呢?
  
    白起站在伊阙的缓山坡上,眺望韩魏两军。他们蝗虫一样布置在地平线上:韩军属于主场作战(洛阳外围属于韩国的地盘),韩军居前,其友军魏军的位置比韩军略错后,处于韩军侧面略后。但韩国人指望身后赶来的魏国盟军先打先锋,去跟秦人斗上一场。魏军主将是公孙喜,这家伙曾经追随孟尝君南攻楚怀王,西伐函谷关,是个老兵油子,他想把韩军推到前面为前锋。他说:“韩军虽然战力不甚强,但武器精良,应该上去。”
  
    于是,两军互相推诿,谁都不想先与秦军交战,都想保存实力。
  (注:在冷兵器时代,打仗全靠体力。打仗打头阵,是消耗敌人和自己。等敌人体力消耗差不多了,后续部队再冲上去打,就有利可图。所以打头阵,就像往炉膛里添柴禾,添进去的全烧掉了,吃亏、白送死,完全是用血肉和生命去消耗敌人的战斗力,又得不到战利品和功劳,故都不愿意去。)
  
    韩魏都不想先打头阵,迟疑观望,这就给了军力单薄的白起以机会。白起决定先设疑兵同韩军对阵,摆出要进攻韩军的架势,其实却是抽调自己精锐主力,集中优势突然向准备不足的魏军发起攻击,以求突然出奇,击溃数量庞大的魏军。
  
    白起按照自己的设想,挥动“疑兵”去挑逗韩国人的大阵。所谓疑兵,就是堆出无数旌旗和飘带拥在阵前,敲鼓呐喊,令敌人眼花缭乱,误以为这是主力进攻方向。韩国人看着花花绿绿的旗子不知虚实,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开始放出六百步的弩箭。侧后方的魏国人则变得悠闲起来,以为老韩已经打起来了,有老韩在前边顶着,自己先打个盹吧。正在这时候,就像山崩海啸一样,白起的主力各队,直奔魏军,急趋鼓噪压来,猛陷魏军阵列。魏人被杀得措手不及,纷纭各自为战。那些精锐的秦军,号称“奋击”,斗志昂扬,蹈死不顾。魏人来不及统一调度指挥,或奔或斗,终于阵势大崩。。
  
    韩人却未能援之以手,他们受眼前疑兵困扰,以为秦兵主力在前,遂不敢贸然移军救魏(一动的话,秦军从后面掩杀,那自己就被动了。因为去救魏军的话,自己就要运动,而一般来讲,军队的屁股是最不容易保持行列和秩序的,而且自己这屁股是在运动中,那就更情等着从后面挨打了),于是韩人终于固立不动,干等着魏军被秦人屠杀。等到魏人已经尸横狼藉,血流成渠,被歼殆尽时,韩军方才知道自己势力已孤。秦人杀完魏师以后,拎着滴答着鲜血的兵器和人头,移师而至,来砍韩国人的脑袋了。韩人估量了一下,觉得没了魏人,光凭自己是打不过的,干脆不战自溃。秦军大获全胜。
  
    伊阙大战,韩魏联军共二十四万人被歼,创中国有战争史以来受杀戮之冠。魏主将“公孙喜”战死(一说被俘虏)。如果用马车来装这二十四万人头,车队会排出四十公里。如果你家就住在洛阳“龙门石窟”附近的大道边上,那么公元前293年这支血淋淋运送红西瓜回秦国请功的长长车队,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从你家门前通过完毕。
  
    白起用兵高妙,以少胜多。看来,战争靠的不仅仅是单兵技术,而是主帅的高超调度啊。
  
    白起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连续拔韩国五座城池。同年白起北渡黄河,攻取韩魏在山西的部分地区。韩魏为了缓解秦人攻势,不得不交出山西土地共六百里求和。白起功大,受封升为秦国“大良造”(商鞅曾任此爵,在秦的二十等爵中列第十六级)。
OK,今天告一段落,累死了~~~
在北京的时候遇上他送书哦 免费的
我要了2本
原帖由 没有蛀牙 于 2007-1-15 07:44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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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等好事,怎么我总是碰不到,好容易在西单图书大厦碰上签售的,刚下楼人家就结束了,无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