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之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10:22:43
(一)

那只鹦鹉青色的羽毛,住的银笼子,每天都在廊下对我高唱着:
“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
在天京的时候,每晚我都要听着它的歌唱,才能入睡。
可如今,这只能是一场好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已经头更了罢,帐篷外面,只听得秋虫的啾啾。

营外一片寂静,营内也一片寂静。
“陛下放心,清妖昨日已败,今夜断不敢来了!”
干王、恤王他们昨晚都这样说,虽然我总觉得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但却说不出是为什么,毕竟,自己还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
那一夜,在天京金龙城的高楼上,我也曾这样心惊肉跳过,那一夜,鹦鹉在笼子里不安地躁动。
那一夜,至少还有两个弟弟相信我,他们一直相信我的。可如今,鹦鹉在哪里,弟弟们又在哪里呢?
记得议事时,黄小老虎坐在帐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在笑什么?我想问,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更渐渐地深了,不知哪里,猫头鹰咻咻地叫了两三声。

“咚!”
炮声,地动山摇,营里营外,登时火光冲天,营中男女妇孺,哭声喊声,乱作一团。
那一日的天京,也是这样的炮声,也是这样的火光,也是这样的哭喊罢。。。。。。
一只手从背后突地扯住我的衣袖:
“清妖劫营,陛下快走!”
那是干王罢?他的帽子靴子,都不知哪里去了。
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背,在惊惶的人群中践踏着,挤撞着。
这匹马,还是清凉山下,忠王亲手交给我的,如果忠王还在。。。。。。那一天的血光刀兵,那一路的石人石马啊。。。。。。

四周的喊杀声渐渐地围拢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隐约中听得干王声嘶力竭地招呼着自家兵将,隐约中看见佑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狼奔豕突的溃众,为我挤开一条去路。
那一天,从龙脖子到广德州,是养王招呼兵将,尊王开路罢?
“陛下莫慌,只管跟着臣的白带走。”
那天尊王的长须在夜色中飘拂,他白马长枪,枪尖上长长的白带从湖熟一直飘到四安。
养王的独子就战死在湖熟的桥头罢?可养王双手洋枪,左右冲突,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到了广德大营,才放声痛哭,三十多岁的汉子,却嚎啕得让人心酸。
夜还是这样的可怕,路还是这样的难走,可养王在哪里?尊王又在哪里?

前面是一条河,河上横着一座木桥,桥上桥下,伏尸遍地,男女老幼,乱作一团。
“砰砰~~~”
几声枪响,桥头又是数人倒地。
坐骑忽然一声长啸,人立起来。它难道预感到了什么?
“让主先行,让主先行~~~”
干王的呼喝声渐渐被乱兵乱民的躁动声所吞没,我回头看去,却只看见攒动纷纷的人头。
佑王一把把我抱下马:
“陛下,跟着臣,我们一定要冲过去!”
他飞身跳上我的战马,劈手抢过一面大旗,拂晓的微光下,金黄色的大旗闪着灿烂的光华。
周围的败卒不由地发出一阵欢呼:
“冲过去!天父看顾!”

桥头,弹雨如瀑,血雨如瀑。
我的腿在发抖,我的心也在发抖。在我的身前,佑王挺立马上,高擎大旗,他的肩膀后背,宽阔得像一道坚实的山岭。
“陛下不要怕,有臣一口气在,必能保陛下过桥!”
几个兵士挟着我,踏着尸首和垂死的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桥面。枪声越响越紧了,身边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
我失神地抬起头来,身前,佑王的人和马宽阔得像一道坚实的山岭,金黄色的大旗飘拂着,闪着灿烂的光华。
终于冲过来了,眼前眼后,已是一片树林。
“扑通!”
佑王的人和马,突然一齐栽倒在地,我惊呼一声,扑过去看时,人,马,旗,都已是弹痕遍体,血迹斑斑。
我居然哭了起来,我一向很少哭的,老子死的那天,我都没有哭。
那天我甚至感到有些轻松,以后,再也不用读那些怪书,也再没人管自己喝酒吃猪肉,拦着自己不让看姐姐娘亲了。
可今天。。。。。。
忠王的战马,身体已经僵硬,眼角兀自汨汨流着泪水;佑王吃力地张开眼睛:
“老四,你、你一定要保、保。。。。。。”
佑王的话没有说完,永远也没有。
那个叫老四的汉子抹了一把眼睛,一把揽住我:
“弟兄们,护驾,去瑞金找侍王千岁去!”
身边,十几个人高高低低地呼应着。树林的外面,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妈呀!”
“天父天兄,救救我吧。。。。。。”
不知从哪里,挤进来一群又一群的老弱妇孺,散兵游勇,有的断肢残腿,有的满面鲜血。
老四促声招呼着,十几条汉子围成一圈,护着我向山林深处退去。
树林的边缘,已传来砍杀和惨呼的声音。
天大约快亮了吧?

“哗啦!”
脚下忽然一松,十几个人纷纷坠下。
天在哪儿,地又在哪儿?
身下,是哪位兄弟的身躯?
头顶的一方晨空,是哪颗星星在闪烁?
“日头王,照万方;日头王,照万方。。。。。。”
老子和干王不是总说,我是太阳么?可这天空怎么还不亮起来?
天空刷地一下亮起来,环坑,数不清的松明火把,红旗,蓝旗,黑旗;白顶子,蓝顶子,红顶子:
“坑下长毛贼匪,死到临头,还不弃械就缚?”
坑下的汉子们纷纷爬起来,一面咒骂,一面摸索着刀枪。坑上,一排排乌黑的枪口。
老四突然向大家一拱手,神色甚是肃然。
汉子们一下安静下来,脸上个个露出悲壮之色。
他们要干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啊?
老四转眼望向我,眼神中满含着恳切和悲凉。
他提气大叫,声音在空坑中回响着:
“事已至此,我们认命了,拉我们上去就是。”
“算你们识相,我们放绳子,你们一个个爬上来,不许耍诡计!”
汉子们一个个徒手攀爬上去,任凭坑上的清军把他们绳捆索绑:
“坑下还有余党么,从实招来!”
“我们一心求死,还隐瞒什么,底下一个人也没有了。”
几根火把掷下,坑下忽地亮了起来,几个清军探前一步,砰砰地朝坑下放了几枪。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热辣辣地灼痛。
我想哭,想逃,却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出。
“底下没人,收队,把这些贼党押回去!”

坑上的动静渐渐地远了,远处的枪炮声,紧一阵,慢一阵。
坑底火把点燃的山草,火势一点点地蔓延着,渐渐地吞噬着我的藏身之所。
“妈呀!”
我失声哭喊着,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天空中,陡地响起一声霹雷,风若席卷,雨若倾盆。
火苗忽闪着,跳荡着,很快熄灭了。
我的全身很快湿透,颤抖着蜷缩在茅草丛中。
雨渐渐小,天一点点地亮了。
我依旧蜷缩着,全身早已麻木地失去了直觉,浑忘了饥渴,忘了害怕。
这里是什么地方?山野,天京,还是爷爹爹朕的天堂?
恍惚中,阳光洒在银笼子上,在我的眼前,鹦鹉扑闪着青青的羽翅,宛转着悦耳的歌喉。(一)

那只鹦鹉青色的羽毛,住的银笼子,每天都在廊下对我高唱着:
“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
在天京的时候,每晚我都要听着它的歌唱,才能入睡。
可如今,这只能是一场好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已经头更了罢,帐篷外面,只听得秋虫的啾啾。

营外一片寂静,营内也一片寂静。
“陛下放心,清妖昨日已败,今夜断不敢来了!”
干王、恤王他们昨晚都这样说,虽然我总觉得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但却说不出是为什么,毕竟,自己还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
那一夜,在天京金龙城的高楼上,我也曾这样心惊肉跳过,那一夜,鹦鹉在笼子里不安地躁动。
那一夜,至少还有两个弟弟相信我,他们一直相信我的。可如今,鹦鹉在哪里,弟弟们又在哪里呢?
记得议事时,黄小老虎坐在帐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在笑什么?我想问,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更渐渐地深了,不知哪里,猫头鹰咻咻地叫了两三声。

“咚!”
炮声,地动山摇,营里营外,登时火光冲天,营中男女妇孺,哭声喊声,乱作一团。
那一日的天京,也是这样的炮声,也是这样的火光,也是这样的哭喊罢。。。。。。
一只手从背后突地扯住我的衣袖:
“清妖劫营,陛下快走!”
那是干王罢?他的帽子靴子,都不知哪里去了。
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背,在惊惶的人群中践踏着,挤撞着。
这匹马,还是清凉山下,忠王亲手交给我的,如果忠王还在。。。。。。那一天的血光刀兵,那一路的石人石马啊。。。。。。

四周的喊杀声渐渐地围拢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隐约中听得干王声嘶力竭地招呼着自家兵将,隐约中看见佑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狼奔豕突的溃众,为我挤开一条去路。
那一天,从龙脖子到广德州,是养王招呼兵将,尊王开路罢?
“陛下莫慌,只管跟着臣的白带走。”
那天尊王的长须在夜色中飘拂,他白马长枪,枪尖上长长的白带从湖熟一直飘到四安。
养王的独子就战死在湖熟的桥头罢?可养王双手洋枪,左右冲突,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到了广德大营,才放声痛哭,三十多岁的汉子,却嚎啕得让人心酸。
夜还是这样的可怕,路还是这样的难走,可养王在哪里?尊王又在哪里?

前面是一条河,河上横着一座木桥,桥上桥下,伏尸遍地,男女老幼,乱作一团。
“砰砰~~~”
几声枪响,桥头又是数人倒地。
坐骑忽然一声长啸,人立起来。它难道预感到了什么?
“让主先行,让主先行~~~”
干王的呼喝声渐渐被乱兵乱民的躁动声所吞没,我回头看去,却只看见攒动纷纷的人头。
佑王一把把我抱下马:
“陛下,跟着臣,我们一定要冲过去!”
他飞身跳上我的战马,劈手抢过一面大旗,拂晓的微光下,金黄色的大旗闪着灿烂的光华。
周围的败卒不由地发出一阵欢呼:
“冲过去!天父看顾!”

桥头,弹雨如瀑,血雨如瀑。
我的腿在发抖,我的心也在发抖。在我的身前,佑王挺立马上,高擎大旗,他的肩膀后背,宽阔得像一道坚实的山岭。
“陛下不要怕,有臣一口气在,必能保陛下过桥!”
几个兵士挟着我,踏着尸首和垂死的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桥面。枪声越响越紧了,身边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
我失神地抬起头来,身前,佑王的人和马宽阔得像一道坚实的山岭,金黄色的大旗飘拂着,闪着灿烂的光华。
终于冲过来了,眼前眼后,已是一片树林。
“扑通!”
佑王的人和马,突然一齐栽倒在地,我惊呼一声,扑过去看时,人,马,旗,都已是弹痕遍体,血迹斑斑。
我居然哭了起来,我一向很少哭的,老子死的那天,我都没有哭。
那天我甚至感到有些轻松,以后,再也不用读那些怪书,也再没人管自己喝酒吃猪肉,拦着自己不让看姐姐娘亲了。
可今天。。。。。。
忠王的战马,身体已经僵硬,眼角兀自汨汨流着泪水;佑王吃力地张开眼睛:
“老四,你、你一定要保、保。。。。。。”
佑王的话没有说完,永远也没有。
那个叫老四的汉子抹了一把眼睛,一把揽住我:
“弟兄们,护驾,去瑞金找侍王千岁去!”
身边,十几个人高高低低地呼应着。树林的外面,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妈呀!”
“天父天兄,救救我吧。。。。。。”
不知从哪里,挤进来一群又一群的老弱妇孺,散兵游勇,有的断肢残腿,有的满面鲜血。
老四促声招呼着,十几条汉子围成一圈,护着我向山林深处退去。
树林的边缘,已传来砍杀和惨呼的声音。
天大约快亮了吧?

“哗啦!”
脚下忽然一松,十几个人纷纷坠下。
天在哪儿,地又在哪儿?
身下,是哪位兄弟的身躯?
头顶的一方晨空,是哪颗星星在闪烁?
“日头王,照万方;日头王,照万方。。。。。。”
老子和干王不是总说,我是太阳么?可这天空怎么还不亮起来?
天空刷地一下亮起来,环坑,数不清的松明火把,红旗,蓝旗,黑旗;白顶子,蓝顶子,红顶子:
“坑下长毛贼匪,死到临头,还不弃械就缚?”
坑下的汉子们纷纷爬起来,一面咒骂,一面摸索着刀枪。坑上,一排排乌黑的枪口。
老四突然向大家一拱手,神色甚是肃然。
汉子们一下安静下来,脸上个个露出悲壮之色。
他们要干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啊?
老四转眼望向我,眼神中满含着恳切和悲凉。
他提气大叫,声音在空坑中回响着:
“事已至此,我们认命了,拉我们上去就是。”
“算你们识相,我们放绳子,你们一个个爬上来,不许耍诡计!”
汉子们一个个徒手攀爬上去,任凭坑上的清军把他们绳捆索绑:
“坑下还有余党么,从实招来!”
“我们一心求死,还隐瞒什么,底下一个人也没有了。”
几根火把掷下,坑下忽地亮了起来,几个清军探前一步,砰砰地朝坑下放了几枪。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热辣辣地灼痛。
我想哭,想逃,却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出。
“底下没人,收队,把这些贼党押回去!”

坑上的动静渐渐地远了,远处的枪炮声,紧一阵,慢一阵。
坑底火把点燃的山草,火势一点点地蔓延着,渐渐地吞噬着我的藏身之所。
“妈呀!”
我失声哭喊着,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天空中,陡地响起一声霹雷,风若席卷,雨若倾盆。
火苗忽闪着,跳荡着,很快熄灭了。
我的全身很快湿透,颤抖着蜷缩在茅草丛中。
雨渐渐小,天一点点地亮了。
我依旧蜷缩着,全身早已麻木地失去了直觉,浑忘了饥渴,忘了害怕。
这里是什么地方?山野,天京,还是爷爹爹朕的天堂?
恍惚中,阳光洒在银笼子上,在我的眼前,鹦鹉扑闪着青青的羽翅,宛转着悦耳的歌喉。
二)

我这是到了哪儿?

我没有出过宫门,什么路也不认识。
“儿莫怕,万事俱有天父天兄暨朕替尔担当。”
这不是老子的声音么?他的金须在阳光里飘扬。他不是升天了么?
老子自打进了天京后也没出过宫门,他也不认识路罢,也许,天爷天爹能认识路吧?
…….

“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
这不是金龙城吗?银笼子里,那青青羽毛的鹦鹉;三层楼上,我那四个年龄相仿的娘娘。
唉,老子说我是天才,干王也说我是天才,人人都说我是天才,是真命天子。
可真命天子就是这样的吗?写不完的天话,发不完的诏旨,读不完的天父诗,读了什么,写了什么,我都不懂,反正每次都是老子写好,叫我抄一遍罢了。
记得那次,是写了十救诗罢,去看母亲,被老子知道了痛打一番:
“尔自己写了‘妈别崽,崽别妈,别上天,无别邪’,如何不知自重,打尔这无记心的物事!”
老子的靴尖好重,我好疼。
可这十救诗,明明是老子写的,我哪里懂得是什么意思啊。

轰!轰!
是天上的雷,还是那天太平门垅口的霹雳?
“陛下,陛下,不要丢下我们!”
我告诉娘娘们去去就来,但我根本没打算回来,也不可能再回来。
朝门外横刀立马的,不是忠王吗?
他满脸倦容,眼睛里布满血丝:
“陛下勿慌,臣愿保驾脱险!”
我骑上忠王的战马,在大家簇拥下往南门跑去时,却看见顾王领着百余个浑身是血的兵将,匆匆进了金龙城。
“顾叔快随朕走吧!”
我连声高叫着,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回头。

南门外,一片茫茫大水,尸首旗帜,飘满水面,望也望不到边。
大伯父突然嚎啕着跳下马来,一头扎下水去。
“大家不要乱,保驾上清凉山暂避!”
忠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让每个人的心中为之一定。

清凉山上望去,满城冲天的火光。
那熊熊燃烧的,是我的金龙城罢?我的兄弟,我的娘娘们,我那银笼子里的鹦鹉,我那偷偷藏在楼板下的古书啊。。。。。。
火光跳动着,越来越炽烈,半个天空都被照得通红,火光中夹杂着爆炸声,哭喊声。
“顾王千岁点燃了红粉桶,唉。。。。。。”
黑暗中,不知什么王在叹息着。
“不是作叹的时候!敌从何处来,我便从何处去,众王兄王弟,保驾奔龙脖子出城!”

“殿下,据说侍王康王都已离开瑞金东去汀州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兜转回来,清妖必已知此,此处防备,必然松懈,我们。。。。。。”
这是哪儿?我怎么听见黄小老虎的声音?
“黄表救我!”
我的声音怎么这样嘶哑而微弱?

“殿下,好像有动静!”
坑顶,黄头巾,黄旗黄袄,这不是黄小老虎的尉差们吗?
我挣扎着,正要爬出来。
“有妖!”
坑顶的人影一幌而逝,接着是几声枪响,和一叠声的兵器撞击之声。
“妖崽子们,爷爷黄小老虎等着你们!”
马蹄声,呼喝声,渐渐远去,瞬息不闻。

天已经大亮。
衣服渐渐开始干了,肚子却也渐渐开始饿了。
“来人啊~”
没有呼应,只有山谷间,自己声音久久的回响。

“尔我同吃甜露,可以养生。”
不,不,我不要吃甜露,老子就是吃甜露吃死的。再说,洒扫太阳城的黄妈偷偷告诉我,那甜露,其实应该叫做野草团的。

“吃了它罢,吃了它就不会饿了!”
白衣白发白须,这是哪里来的老者?
他手里的饼子,真的是给我的吗?
我不再饿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饥渴。可那白须老人也茫无踪影。
他是天爷天爹派来救我的吗?为什么不把我带到天堂去,我不是天孙下凡吗?这世道太苦,我不喜欢,我要回天堂去。
至少,也该把我带出这个该死的坑吧?
太阳慢慢地看不见了,尽管天空还是这么明亮。
……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呆在坑里?”
我醒来时,正躺在一间破草屋里,嘴边,一碗菜汤正冒着热气,一个30多岁的汉子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我,我。。。。。。”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你、你是长毛崽吧,快,快把头发剃了,快剃了!”

“广西在西南边,你最好先到赣州。”
“如果官兵盘问,就说是难民,住在赣州的客家,姓钟,正要回乡去的,千万别说错了!”

又饿了,那位老表给的几个饼,一个吃了,剩下的被人抢了去。
难民真多,官兵的卡子也着实不少,我居然混过了好几道。
“你这小崽子,不是长毛罢!”
胡思乱想间,背上忽被重重拍了一记。背后马上,一个蓝翎子的清朝官儿正怒目相视。
我不觉一哆嗦:
“我。。。。。。我是赣州的客家,正要。。。。。。正要。。。。。。”
蓝翎子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
“老爷没功夫听你絮叨,官军正缺人挑担呢,你算一个!”

挑子里,都是绸缎金银,财宝首饰。
金条脱,黄绫子,都是从我们的人那里劫来的罢?

路边茶摊上,三个斗笠汉子正坐着歇脚,看见我,陡地一震。
他们是谁?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大家歇歇,这么热的鬼天!”
蓝翎子一边擦汗,一边大踏步地走向茶摊。
那三个斗笠汉子眼神相交,互相点了点头,大约正要做些什么。
正此时,后面忽然马蹄声大作,旌旗刀枪,瞬息卷到面前。
一个红脸膛红顶子的清朝将军圈马立定在我面前,用马鞭指向我的脸,我急忙低下头去,余光却扫及红顶子身后遮遮掩掩的一张脸,这张脸,我似乎见过的。
“就、就是他。。。。。。”
人后,怯生生的声音。
我的手腕突然一紧,颈上已被套上粗糙的麻绳。
“你就是幼逆洪福王真?”
这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从很远处传来,我的脑袋轰地一声,霎时什么也想不起来。
“妈呀~~~”我突然不能自制,大哭起来。几个兵勇推搡着,把我押进了队伍。
“且慢!”
那个为首的斗笠人突然长身走近,抛去斗笠,露出一头长发:
“我乃天朝昭王黄文英,主辱臣死,愿与幼主同难。”
兵勇一愣之下,随即七手八脚,把昭王绑住:
“你的两个同党呢?”
红顶子突然发现另两个斗笠人已踪迹不见。
昭王笑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尔等捉我君臣,功劳已足,何苦多增杀业?”
不知怎地,看见昭王的笑脸,我突然不想哭,也不那么怕了。
“走!”
背后,有人狠狠推搡了一把。
我一趔趄,随即使劲挺了挺胸膛。
(三)

这里就是妖窟、不,清营吧?
辕门外,一地的乱发,几张破烂的免死票在风中飞舞;稍远处的旷地,阵阵血腥,扑鼻而来。
昭王眉头一瞬,重重的哼了一声。我不觉一凛,急忙移开眼神,却看见辕门另一头,堆满的长发头颅。
他们有的已经干枯,有的血污尚未凝结,眼睛或开或闭,却仿佛个个都凝望着我。
老四的头颅,是否也在其中?我还不知道,他究竟姓什么叫什么。
清营深处,隐隐传来几声哭号,几声惨呼。
我浑忘了害怕,甚至忘了一切。
“快走!小兔崽子。”

“洪福王真!既已就擒,还不老实招供!说,是哪里人!”
我很老实,跪在那里已经两个多时辰,连一动都没有动。
“我、我真的不叫洪福王真。。。。。。。”
对面案后的红顶子忽地站了起来,眼神煞是可怕——当年我偷看妖书被发现时,老子的眼神也没这么可怕吧?
“你这孽种,顽皮赖骨,不打谅不肯招,来人那。。。。。。”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我不要挨打,我不要挨打。
爹爹在后林苑打娘娘们时,她们的哀鸣惨呼,经常让我从梦中惊醒;他们打我,想必要重得多吧?
我招,我一定招。。。。。。可是我招什么啊,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没出过宫门的。
两个大汉已经抄了过来,手里拎着可怕的大棍。
“妈呀。。。。。。”

“大人息怒,这幼逆。。。。。。不可。。。。。。”
一个30多岁的白面书生凑到红顶子身边,低低说着什么,红顶子连连点头,脸色平和了许多。
怎么又是什么幼逆,我不叫幼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
但“不可”我却听懂了,大约是不打了吧。这书生浓浓的眉毛,看上去很文秀和蔼的样子。
“先带下去吧,反正问不问都差不多。”

“幼主诞时,屋上发红圆光一道,远见者疑为焚烧,近者见渐高而散,一连两日如是。。。。。。”
这不是干王的声音么?他这是在说我吗?
一顶大帐篷里,坐着个花翎子的清朝官儿,干王鞋帽俱无,却盘腿坐在对面,神色自若,侃侃而谈,陡地见到我,脸上竟刷地一下,变得全无血色。
我却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不由大喊起来:
“我能招了,我能招了!干王是哪县人,我就是哪县人。”
当我被拉扯着转回很远,却听得大帐篷里,干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玉玺上明明刻了洪福王真,为何自称洪天贵福?”
红顶子的神色和蔼了些许,那白面书生侧坐在案子的一角,正摊开纸笔,写着什么。
我的脑筋突然好使起来,大约大伯父二伯父他们说得不错,我确是天生聪明罢:
“我原本叫洪天贵的,老子改了叫做洪天贵福,那个玉玺,刻的本来是真王两个字,被外人不知,合着念做王真了。”
旁边站着坐着的人突然一齐大笑起来,有的还对我指指点点。
有什么好笑?我本来就叫洪天贵福嘛。
红顶子摆摆手,让笑声止住:
“洪天贵福,我现在要让唐老爷护送你去省城见沈大人,你可要听唐老爷的话。”
唐老爷,就是那个白面书生。
我连连点头:不再问我,不再打我,什么都好商量。
在天京时,我也是最怕老子问,最怕老子打的。
被推搡着走到帐口,却听得红顶子在背后说道:
“给他解开罢,不必绑了,这个兔崽子,也未免太。。。。。。唉!”

唐老爷的帐篷很小,里面堆满了书。
听兵勇们说,唐老爷叫唐家桐,是什么府的训导,训导是干什么的?
他不让我跪,让我坐下:
“唉,这里不是公堂,你。。。。。。你读过书么?”
书,我读过的,全是老子编的那些书,读不懂。
古书,我偷偷看过几本,学却没有学过。
“路途遥远,我教你读几本书,也好排解烦恼。你既已识字却没念过圣贤书,便先看看这《三字经》和《千字文》罢。”
千字文,好耳熟的名字,记不分明了;三字经我却是读过的。
唐老爷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哦,背来听听。”
这个容易,老子早让我背熟了,不背要打的。
“皇上帝,海底量,魔害人,不成样,上帝怒,遣己子,命下凡,先读史。。。。。。”
“住口!”
唐老爷的善眉忽地一瞬,我吓得一哆嗦。
他随即和霁下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这个。。。。。。这个背不得的,我这三字经,是前贤训蒙之作,朝闻道,夕。。。。。。唉,总之,你念一念,总有好处的。”

一路上,很多的木笼,很多披枷戴锁,绳捆索绑的人。
我没有住笼子,没有锁,也没有再绑。
我和唐老爷坐在同一辆车里,读三字经,读千字文。
不过两天时间,三字经我已经读完了,千字文也读了一半。
“干。。。。。。洪先生说你聪明绝顶,他念一句,你能念十句,果然不假,唉。。。。。。若非。。。。。。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进学当秀才了呢,唉!”
唐老爷捻着胡子,望着我不住叹息。我已经知道,训导是劝小孩子读书学好的官儿。
他对我很好,他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只有当我读书不解的时候,他才会发上几句脾气,但随即便又和颜悦色起来。
但这是他第一次夸赞我。
夸赞,我不希罕的。
在天京,在湖州,甚至在往江西的路上,我每天都听到许多的夸赞,从早上到晚上,在这越来越响亮的夸赞声中,我们的地盘越来越小,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少。
老子打我骂我,却很少教训我,他更喜欢教训他那八十八个娘娘罢。
教训过我的人,除了眼前的唐老爷,就只有东王了罢?
“幼主虽然天生智慧,却还是小孩子,如不加管束教导,任其性子乱为,将来难当大任!”
东王说话时连老子都汗流浃背,对我也常常虎着脸吹胡子瞪眼睛,但不知怎地,我却并不怕他。
常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官,长得好美,懂得好多啊。
可后来他们都不来了,老子说,东王升天享福去了。
他就这么忍心丢下我们,自己享福去了?东王在的时候,我们从没吃过甜露的。

我已经开始读论语了,这些句子,我好像在老子的书里看见过的。
唐老爷摇摇头,苦笑着:
“这个。。。。。。你们那里的书,我没读过的。”
唐老爷还有没读过的书?他那么大的学问。
可惜我不做长毛头了,不然,可以送他两本的。
我不要做长毛了,做长毛东奔西跑,又没有书念,有什么好。
“我要做唐老爷的弟弟,跟着老爷读书,将来考秀才去。”
听唐老爷说,他的老家湖南湘乡,很美的山,很清的水。
唐老爷的神色很古怪,我看不懂:
“唉。。。。。。可惜了,可惜了。。。。。。”
我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昨晚,唐老爷睡着后,我摸黑偷偷写的。
“老爷见识高,世世辅清朝;文臣兼武将,英雄盖世豪。”
唐老爷,不,唐哥哥念到这里,不觉失声笑了起来。
他大约是认为我写得不错罢,我也这么想呢,至少,不比老子那500多首天父诗更差劲罢?
他的脸色随即沉重下来,又长长叹了口气:
“这里是向塘汛,前面就是南昌省城,我们就要分手了,你,你,唉,你好自为之罢!”
(四)

唐哥哥走了,留下了几本书和几个夹肉的烧饼,我在背后高声叫他,他却叹着气,总也不肯回头。
烧饼夹的是猪肉,真好吃,以前老子不让我吃猪肉,后来老子死了,连烧饼也吃不上,更不用说肉了。
唐哥哥真好,我不当长毛了,我要跟唐哥哥回家念书去。

我现在住的铁笼子,笼子里铺满了稻草。
看笼子的大哥对我还算和气,他说,唐老爷关照过的。
可我呆在笼子里一点也不舒服,有时真的想寻死。
现在想起来,鹦鹉住在笼子里,大概也不快活罢?虽然它住的银笼子。
我真的要死么?我什么也没做过,那些文章都是老子写好了让我抄的呀。

“小的是帮老天王管衣服帐本的,打江山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道,你们问干王他们好了,求老爷们恩典免讯。这样刑夹,小的若真知道,还能不招么?”
我被带到廊下的时候,恤王正拖着两条伤腿哼哼着。
“真熊!”
管押我的狱卒涨红着脸,重重啐了一口。

“七麻子虽然不中用,毕竟姓一个洪字啊!”
大伯父和二伯父总在老子耳边这么说着,摇晃着肥胖的大脑袋。
是啊,恤王姓洪,是我的堂哥么。
两位伯父的儿子们大的十二三,小的才一两岁,不也个个当了我们天朝的大官?他们如果跪在这里,该会是怎样的呢?。。。。。。
“提洪天贵福!”

“洪天贵福!你父如何为逆,同党尚有何人漏网在外,从实招来!”
唉,又问这些,这是第几次了?
老子的事情,我哪里懂?他们起事的时候,我才四岁么,你们真以为干王说得那些能当真啊!
谁漏网了,我也不知道,我若知道,还不跟他们一起跑了?要不。。。。。。你们给我纸笔,让我自己写写看好了。
虽然趴在地上,我的字写得还挺工整,唐哥哥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那不是干王么?
他正坐在一个大笼子里奋笔疾书,连头也不抬。
“洪仁玕正在签驳李秀成的供词呢,沈大人把李秀成临死前的供单给他看了。”
唉,干叔总是这样,和忠王、章王笔来墨往斗了多年,都进了笼子,还不肯停下来么?
忠王,忠王死了么?
“唉,李忠王真是个人物,三伏天气,带着一身伤坐在笼子里,写了七万多字,死的时候神态自若,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听说曾帅、左帅和沈大人,对他都叹服不已呢!”
狱卒对干王他们都是直呼其名,此刻却脱口叫出忠王二字来。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干王听得动静,望见是我,急忙掷笔在地,连连拜倒。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眼前的一切,仿佛一下变得那么遥远。

这是第几天了?
笼子里看不见天日,但天气却渐渐有点凉了。
唐哥哥偷偷托狱卒带来两件衣服,还有几块夹肉的烧饼。
我想我该还唐哥哥一个人情的,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送他几首诗罢,供词写得多,我的字越练越好了呢。

“跟到长毛心难开,东飞西跑多险危;如今跟哥归家日,回去读书考秀才。
如今我不做长毛,一心一德辅清朝;清朝皇帝万万岁,乱臣贼子总难跑。
如今跟到唐哥哥,唯有尽弟道恭和;多感哥哥厚恩德,喜谢哥恩再三多。”

狱卒对着松明子念完,噗哧一声笑了,旋即又不笑了:
“娃崽,你说你有四个老婆,知道在哪儿么?想她们么?”
“钟氏、汪氏、黄氏。。。。。。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也不想她们,我现在不要老婆了,二十岁再要。”
狱卒直瞪瞪地望着我的脸,半晌,重重地摇了摇头。

过堂,又过堂。
天天问这些,我不是都说了,都写了么?
不过回到笼子里,却发现今天的饭食真不错,有猪肉,居然还有酒。
“娃崽,喝过酒吗?”
酒,老子不让喝的。
老子总说,纵如好酒也非正,成家宜戒败家汤,他自己不喝,也不让别人喝。
可干王是好喝酒的,没酒吃不下饭;据说天京内外,很多王、很多将,都是要喝酒的。
老子死后,我也偷偷喝过几口,辣辣的味道,没什么好的。
“喝罢,喝几口也好。。。。。。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狱卒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神色语气,好像跟平日不同。
我怎么又想唐哥哥了?好想跟他写几句话。
对着纸笔想写几句诗,却什么也写不出,干脆,把上次那三首再抄一遍罢。
“提洪天贵福!”

走到大门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狱卒。
他举着纸,朝我点了点头,还笑了笑。
可这笑,怎么比哭都难看?

“姓名!年龄!籍隶何省何府何县。。。。。。”
怎么还问,这个你们不都知道了么?
我跪在那里,一问一答地嘟囔着,只想早些结束,好回到笼子里去。
那三首诗,还是重新写了的好吧?

好不容易问完,却见堂上的什么臬台一拍堂木:
“验明正身,绑了!”
为什么绑,难道。。。。。。
可我不想做长毛了,我要去读书考秀才的呀。。。。。。

太阳,很多天没见到的太阳。
“日头王,照万方,日头王,照万方。。。。。。”
我被绑在一辆大车上,背后插着个牌牌,街道两边,数不清的人。
我迷着被阳光灼痛的眼睛,嘴里念叨着那几句话。我总算明白了,我不是太阳。

“小伙子,唱一个罢!”
我也想唱的,可老子从小只让我读那些天话,不让我唱的;他自己不看戏,也不让我们看戏,看戏要打,
演戏要砍的啊。

那不是唐哥哥么?他的蓝翎子,换成花的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我突然大声喊起来,三字经我已经会背了。
唐哥哥眼圈红红的,偷偷举起手来,向我挥了挥。
大车轱辘辘地前进,车后,拥满了呐喊欢呼奔跑的人群。

“首逆一名洪天贵福,窃称伪号。。。。。。。着即恭请王命,凌迟处死。。。。。。”
死,我真的要死了么?
这时我反倒不怕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穿红衣服的大汉们把我绑在木架上,往我的嘴里灌酒,我木木地任凭他们所为,仿佛身躯已浑不存在。

第一刀,是割向眼皮的,我的眼前登时一片雾红。
疼,疼啊,疼让我一下又回到了人间,尽管我马上又要走了。
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疼。
天父,天兄,老子,你们在哪儿?你们不是说,你们的天兵天将多过于水?你们不是说,这江山世世代
代都是我和你们的?

刀停了,已经过了多少时辰?
红衣服们好像在台边喝酒休息罢?红雾中,身边聚拢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那不是唐哥哥么?他在喝粥罢?
“唐哥哥,我饿,给我喝一口罢!”
朦胧中只见唐哥哥摇着头,声音颤抖着:
“唉,你。。。。。。你喝了粥就死得慢了,那刀。。。。。。你、你就好生去罢。。。。。。”

是鹦鹉么,是我的鹦鹉么?青青的羽毛,扑闪的翅膀。
一双粗糙的大手打开银笼子,把鹦鹉高高抛上天空。
那不是东王吗?
“娃崽,莫怕,有我,有我。”

“我们弟妹果然忠,不让常山赵子龙,冲锋陷阵扶真主,直上天京最英雄。。。。。。”
我突然嘶哑着嗓子高唱起来。
这是东王写的罢?
老子写的,我不懂;东王写的,我懂。

阳光下,鹦鹉来回盘旋着,青青的羽毛,扑闪的翅膀。
那阳光里伸开双臂迎向我的,不是那个白须白发白衣的老人么?
“来吧,快来吧。”
那里是地狱,是天堂?还是又一个人间?

“这小子,至死唱个不绝,倒也不熊。”
当我的魂灵随着鹦鹉之翼盘旋缥缈之际,遥远的角落里,隐约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完)

以下的介绍是写给不熟悉这段历史的朋友们的,行家们莫笑为荷:
洪秀全:不用多说了罢,太平天国天王;
洪天贵福:即小说中的“我”,天王的儿子,一个有四个老婆,被过继给耶稣当儿子的“幼主”,天王死后继位,数十天后天京陷,逃至湖州,辗转浙赣,在江西石城被俘,死于南昌,年16;
干王:洪仁玕,早期拜上帝教信徒,洪秀全起事后逃香港,1859年赴天京,封精忠军师干王,天京陷时正在湖州催粮,拥幼主奔浙赣,疏于防范,致使兵败石城,自己被俘死于南昌;
忠王:李秀成;东王,杨秀清,这个也不用多说的;
堵王:黄文金,守湖州的大将,号黄老虎,英勇善战,因伤重病死于浙江昌化白牛岭,其突然病故,使太平军军心大乱,终于覆灭;
昭王:黄文英,黄文金族弟,封昭王,守四安,堵王死后代领其众,兵败后只剩3人,他安排两人逃生后自己下山找清兵寻死,被杀于南昌;
恤王:洪仁政,洪秀全族侄,诨名洪七麻子。先后为国宗和忠诚一天将,后封王,曾镇守武昌,兵败后一直管天王帐房衣服,被俘死于南昌;
尊王:刘庆汉,早年随林凤翔李开芳北伐,孤身逃回,后任侍卫,曾捧诏出使天浦省,封爵讙天福,进封尊王。天京陷落后以长枪白带指引幼天王逃至四安,得封副军师,江西铅山一役重伤被俘死;
养王:吉庆元,初随翼王西征,后随彭大顺等回朝,封破忾军大佐将、扶朝天军主将,养王兼北方主帅,天京城破后力保幼主突围至湖州,独子战死,撤出湖州后领偏师作牵制,军溃后不知所踪;
佑王:李远继,忠王部将,长期转战江浙,沈葆祯私信中曾言其投降,但幼主供词及其它清将奏稿文书中都说其战死或被俘死,也有记载其脱险逃到侍王李世贤部的;
侍王:李世贤,李秀成堂弟,天京事变后封侍天福,后升左军主将侍天义,稍迟于忠王封王,后加军师号,是天京湖州陷落后职务最高的太平军将领。幼主死后占漳州及福建大片疆土,谋复国,兵败后被康王汪海洋刺杀;
康王:汪海洋,安徽人,投石达开部,随军西征后万里回朝,汪安钧叛死后继封康王,以善战称,性多疑,曾诬杀纪王黄金爱、王宗李元茂、主帅李世贤,据广东嘉应州与左宗棠军大战,中枪回城后身死;
王长兄洪仁发,王次兄洪仁达:洪秀全同父异母兄,鄙陋无识,洪秀全为牵制翼王封二人安王福王,导致朝政大乱,翼王出走,降封天安天福,但仍受信用,后改封信王勇王,结党营私,排斥异姓,贪恋货财,为群臣所深恨。天京城陷,洪仁发投秦淮河死,洪仁达被俘死,至死高呼天父天兄不绝;
顾王:吴如孝,金田宿将,初为洋行会计,早年入郭士立汉会学基督教,定都天京后佐罗大纲守镇江,罗西调后独守镇江瓜洲达4年之久;后转战安徽江苏,参加破江北大营、三河大战等重要战役,封前军主将,后升顾王,先后转战苏南和天京,末期封东方主帅,天京城破之日,幼主犹见其与清兵苦战不退,后事不明;
黄小老虎:黄明厚,又称黄十四,黄文金侄,素来打仗奋勇,古隆贤叛后封奉王,在湖州至江西途中表现活跃,继刘明亮为南方主帅,地位甚是显赫,幼主被俘后突围至福建合侍王,侍王被康王刺杀后心怀不满,遂于康王死后、余部撤出嘉应州时只身投降左宗棠,后卒于家;
章王:林绍璋,初封炎四总制,六合一役全军而还,升丞相,领兵西征,大败于湘潭,被革职闲居,后起复,先后任将军、丞相,己未九年末封章王,理政务,曾主管外交事,辛酉十一年西援安庆,失约挂车河,回天京后被派往苏浙催粮,天京失陷后逃到湖州,后不知所踪,旧说死于湖熟,不确。

曾帅:曾国藩;
九帅:曾国荃;
左帅:左宗棠;
沈大人:清江西巡抚沈葆祯;
唐哥哥:清江西上饶府训导唐家桐。

此外,俘干王幼天王的清方主将为道员席宝田,跟在东王后面的是女簿书伏善祥,幼主的弟弟、娘娘,都是实有其人,其他人物,则多属虚构。

陶短房注于阿尔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