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中国人的「意大利制造」工厂，情况比想得还糟

我去过中国人的「意大利制造」工厂，情况比想得还糟
2016-07-01
来自：凤凰青年
http://young.ifeng.com/a/20160701/41632296_0.shtml

  我原来是学平面设计的，工作也是做这个的，工作两年半之后， 2011年年底辞职的，然后开始学意大利语，2012年来的马兰欧尼。来之前我对服装完全不了解，但就是想做服装设计嘛。申请马兰欧尼用的作品，我辞了职，泡了三个月浦东图书馆，按照书上的样子画效果图。

——Qing

在马兰欧尼的学习经历：

  来马兰欧尼上了一年压缩课程，压缩课程等于是把本科的四年的东西学一遍，这个课程是针对不懂的人设置，但还是很多懂的人去学；我们这一年做十几套衣服，实际上没有时间帮你抠细节，像我只能知道一个大概什么样，细节还是要自己去学，自己去领悟，我们进学校3个月以后就开始做西装了，这是最难做的。

  压缩课程没有分男女装，但我学的时候觉得，做女装还是要娘炮一点才可以。比如我们上课有画形体的阶段，手、脸，画到比基尼，男生女生的比基尼，画的时候我隐约觉得，我适合男装，gay可以画出比基尼的性感妖娆，我们画出来的女装就是高冷，unisex。我画的女生的腿还是不太女性化，适合穿套装，不太适合画迷你裙。所以后来master去了男装班。

  压缩课程20个人，我们男装班只有9个人，马兰欧尼的老师蛮好的，但又不得不承认，意大利的师资在退步。真正专业的人，其实是在8、90年代最好的时候积累了专业基础，像我们设计师就是。现在马兰欧尼的老师，很多3、40岁，有些做styling，有些做趋势，但是比较少在欧洲时尚行业兴盛时期在公司工作过。

毕业之后的工厂经历：

  我毕业了没有直接找工作，杰尼亚安排一对一的面试，我们老师很喜欢我，让我去，我说，我自己还需要学习，而且我觉得，杰尼亚没有真的要找一个员工，我们老师点点头。

  毕业的时候，我们老师拉着我——她以前是Prada的设计师，做女装设计，做了7、8年就到马兰欧尼来教书了，年纪也不大，40多岁，她说你没问题，你就是干这个的，但是很重要的是，你要一步一步学习，语言、文化，都要学，跟我们现在设计师跟我说的是一样的。

  我就是很想学学功底，我之前没有专业功底，你在马兰欧尼，老师喜欢你，分数很高，但是你没有几年的专业、工艺的磨砺，你心里还是没底的。

  我就直接就去了工厂，中国人开的工厂，我随便找了一个，米兰周边，围绕科莫湖，一圈面料工厂都是意大利人开的，裁剪的工厂——就是把面料根据版型裁成一片一片的，大部分是意大利人做的，裁片之后的缝制工作才是中国人做的，这样的中国工厂很多。

  我就两个要求，第一，我不做流水线，流水线就是只做一个流程，比方说只扣扣子，我要做整套的；第二，我只做意大利的货，只在意大利卖，给意大利人穿的，只做这个。

  在这里的工厂，工人做衣服的做法基本一样，中国的车工是用中国的方法车的，但是有一点不同，意大利客人，意大利老头儿看到衣服，就会指出觉得哪里不对，哪些地方要改，那些要求就跟中国的客户不同，他们对结构、对缝线的要求就是不一样。最后到贴标、送到商店的时候，意大利人的要求就跟中国人不一样。所以同样是「Made in Italy」，我说我要做只在意大利卖，给意大利人穿的货。

  一开始先学缝棉质睡裤，只要搭边，然后开始缝衬衫，最后做到小芭蕾裙。裤子比较难做，裤子工序比较多，尤其是男裤，你看意大利的男西裤，你看腰那边，里衬、贴边，你再看中国那些所谓「高级西装」，薄薄的，里面上个胶，你看意大利，就是有备用扣，还有调节腰围的，这些小细节真的很棒。我就是不理解中国的高价西裤为啥还做成那个样，也不是没有会手艺的工人。

  我们的工厂在一个小城市，坐落在一个小丘陵上，在一个仓库里，那个仓库依山傍水，还有马场。每天上班我会走半个小时到那里，还挺开心的。

  我在工厂待了大半年，我学的很快，对机器慢慢有了感觉，我从刚开始摸家用缝纫机，要咯吱咯吱慢慢踩，到半年之后，踩工业机都可以闭着眼睛踩，缝的也快。我可以了解真正的工艺是什么了。

  其实这个东西不难，只要你做手工有一定基础，这个事情不费脑子，你做的时间越长，做得越好，你做个10年，衣服上缝线差1毫米你也能发现。

  现在意大利的中国工厂缺人，现在没有年轻人做这个，都是老头儿，赌钱的，生活不太幸福的。我那个工厂的工友，就是不吸毒，但是生活习惯不好，生活压力很大。

  我在里面都属于游手好闲的，一天都要工作10-12个小时。我是唯一住在外面的人，按理说，工人都住在工厂，跟老板住在一起，怎么工作呢？早上9点起床，吃早饭，然后进去开始车，到下午1点，吃午饭，一个小时，然后继续车，到晚饭时间，吃好晚饭继续车，车到12点，12点之后吃夜宵，第二天继续车……

  因为小工厂都是计件制的，里面的熟练工，一个月，差不多的话，一个月可以挣2000多欧（相当于人民币15000多块），但他们生活压力很大，他们全是黑工，没有居留，也没有护照，被查到就逃，跟老板一起逃。

  工人们赚了钱，就是过了年的时候去赌场，这里离瑞士近嘛。你会发现，老板、工人之间的界线很模糊，老板干得不好，2-3年之后就变成工人。

  我当时的老板整天连轴转，我发现他需要跟工人建立一个比较稳定的关系，老板怎么做呢？他自己不赌钱，但是会开车带工人去赌钱，用不良的生活嗜好建立联系，就算一个月挣2000多欧，有时候还是把钱堵光了，就问老板借，这样就意味着，这些工人就算干得不开心，还是要干。

  这些老板、工人大部分是温州人，温州人中，很多人有个致命的弱点，不尊重知识，你得承认，温州人是最辛勤的，非常吃苦耐劳，365天都在工作，每天就用白酒麻痹一下神经，没有了。

  但是他们不怎么关心小孩的学习，不尊重知识，他们觉得没用，觉得打打工，一个月也有2000-3000欧，但这过的是人的生活吗？这也是为什么意大利人对中国人有刻板印象。

  现在已经是不好赚钱的时候，当年红红火火的时候，据说，有些就一对夫妻，在普拉托（那里有很多中国工厂），男的用一块大石头压在缝纫机脚踏板上，这样让脚踏板就不停地动，抽根烟，女的在旁边给男的捏腰，而且为了调高效率，女的把布拉好，递给男的，因为他们的收入是计件制的。

  就这样子，然后有些工人太累太苦了，老板就给你发大麻、冰毒，海洛因什么的，麻醉你，让你一直不停工作。

  他们没有知识和逻辑去思考世界和生活是怎么样的，他们有时候就像是动物一样，一代代繁衍，他们的家族感也很强，都在很传统的中国家庭，但是他们没有在进步。

  所以你看国外的华人，100多年来了，优秀的华人也只是把餐馆开的好一点了，个别的下一代人学习好了，变成意大利人和美国人了。中国人始终没有渗透到其他行业中，只有餐饮、服装。他们这种挣钱、生财的方式，还停留在资本主义早期阶段。

  我待了大半年，觉得自己有底气，可以到米兰来找一个设计师助理的活儿了。当然我还是要不断现在，我到现在还是要学工艺，现在女头儿说做给我个工业机让我缝个东西，我已经心里很有底了，这个非常非常重要。或者说我现在很从容，要设计个东西，我找个地方，我把版型研究一下，也可以自己缝个东西出来。我去过中国人的「意大利制造」工厂，情况比想得还糟
2016-07-01
来自：凤凰青年
http://young.ifeng.com/a/20160701/41632296_0.shtml

  我原来是学平面设计的，工作也是做这个的，工作两年半之后， 2011年年底辞职的，然后开始学意大利语，2012年来的马兰欧尼。来之前我对服装完全不了解，但就是想做服装设计嘛。申请马兰欧尼用的作品，我辞了职，泡了三个月浦东图书馆，按照书上的样子画效果图。

——Qing

在马兰欧尼的学习经历：

  来马兰欧尼上了一年压缩课程，压缩课程等于是把本科的四年的东西学一遍，这个课程是针对不懂的人设置，但还是很多懂的人去学；我们这一年做十几套衣服，实际上没有时间帮你抠细节，像我只能知道一个大概什么样，细节还是要自己去学，自己去领悟，我们进学校3个月以后就开始做西装了，这是最难做的。

  压缩课程没有分男女装，但我学的时候觉得，做女装还是要娘炮一点才可以。比如我们上课有画形体的阶段，手、脸，画到比基尼，男生女生的比基尼，画的时候我隐约觉得，我适合男装，gay可以画出比基尼的性感妖娆，我们画出来的女装就是高冷，unisex。我画的女生的腿还是不太女性化，适合穿套装，不太适合画迷你裙。所以后来master去了男装班。

  压缩课程20个人，我们男装班只有9个人，马兰欧尼的老师蛮好的，但又不得不承认，意大利的师资在退步。真正专业的人，其实是在8、90年代最好的时候积累了专业基础，像我们设计师就是。现在马兰欧尼的老师，很多3、40岁，有些做styling，有些做趋势，但是比较少在欧洲时尚行业兴盛时期在公司工作过。

毕业之后的工厂经历：

  我毕业了没有直接找工作，杰尼亚安排一对一的面试，我们老师很喜欢我，让我去，我说，我自己还需要学习，而且我觉得，杰尼亚没有真的要找一个员工，我们老师点点头。

  毕业的时候，我们老师拉着我——她以前是Prada的设计师，做女装设计，做了7、8年就到马兰欧尼来教书了，年纪也不大，40多岁，她说你没问题，你就是干这个的，但是很重要的是，你要一步一步学习，语言、文化，都要学，跟我们现在设计师跟我说的是一样的。

  我就是很想学学功底，我之前没有专业功底，你在马兰欧尼，老师喜欢你，分数很高，但是你没有几年的专业、工艺的磨砺，你心里还是没底的。

  我就直接就去了工厂，中国人开的工厂，我随便找了一个，米兰周边，围绕科莫湖，一圈面料工厂都是意大利人开的，裁剪的工厂——就是把面料根据版型裁成一片一片的，大部分是意大利人做的，裁片之后的缝制工作才是中国人做的，这样的中国工厂很多。

  我就两个要求，第一，我不做流水线，流水线就是只做一个流程，比方说只扣扣子，我要做整套的；第二，我只做意大利的货，只在意大利卖，给意大利人穿的，只做这个。

  在这里的工厂，工人做衣服的做法基本一样，中国的车工是用中国的方法车的，但是有一点不同，意大利客人，意大利老头儿看到衣服，就会指出觉得哪里不对，哪些地方要改，那些要求就跟中国的客户不同，他们对结构、对缝线的要求就是不一样。最后到贴标、送到商店的时候，意大利人的要求就跟中国人不一样。所以同样是「Made in Italy」，我说我要做只在意大利卖，给意大利人穿的货。

  一开始先学缝棉质睡裤，只要搭边，然后开始缝衬衫，最后做到小芭蕾裙。裤子比较难做，裤子工序比较多，尤其是男裤，你看意大利的男西裤，你看腰那边，里衬、贴边，你再看中国那些所谓「高级西装」，薄薄的，里面上个胶，你看意大利，就是有备用扣，还有调节腰围的，这些小细节真的很棒。我就是不理解中国的高价西裤为啥还做成那个样，也不是没有会手艺的工人。

  我们的工厂在一个小城市，坐落在一个小丘陵上，在一个仓库里，那个仓库依山傍水，还有马场。每天上班我会走半个小时到那里，还挺开心的。

  我在工厂待了大半年，我学的很快，对机器慢慢有了感觉，我从刚开始摸家用缝纫机，要咯吱咯吱慢慢踩，到半年之后，踩工业机都可以闭着眼睛踩，缝的也快。我可以了解真正的工艺是什么了。

  其实这个东西不难，只要你做手工有一定基础，这个事情不费脑子，你做的时间越长，做得越好，你做个10年，衣服上缝线差1毫米你也能发现。

  现在意大利的中国工厂缺人，现在没有年轻人做这个，都是老头儿，赌钱的，生活不太幸福的。我那个工厂的工友，就是不吸毒，但是生活习惯不好，生活压力很大。

  我在里面都属于游手好闲的，一天都要工作10-12个小时。我是唯一住在外面的人，按理说，工人都住在工厂，跟老板住在一起，怎么工作呢？早上9点起床，吃早饭，然后进去开始车，到下午1点，吃午饭，一个小时，然后继续车，到晚饭时间，吃好晚饭继续车，车到12点，12点之后吃夜宵，第二天继续车……

  因为小工厂都是计件制的，里面的熟练工，一个月，差不多的话，一个月可以挣2000多欧（相当于人民币15000多块），但他们生活压力很大，他们全是黑工，没有居留，也没有护照，被查到就逃，跟老板一起逃。

  工人们赚了钱，就是过了年的时候去赌场，这里离瑞士近嘛。你会发现，老板、工人之间的界线很模糊，老板干得不好，2-3年之后就变成工人。

  我当时的老板整天连轴转，我发现他需要跟工人建立一个比较稳定的关系，老板怎么做呢？他自己不赌钱，但是会开车带工人去赌钱，用不良的生活嗜好建立联系，就算一个月挣2000多欧，有时候还是把钱堵光了，就问老板借，这样就意味着，这些工人就算干得不开心，还是要干。

  这些老板、工人大部分是温州人，温州人中，很多人有个致命的弱点，不尊重知识，你得承认，温州人是最辛勤的，非常吃苦耐劳，365天都在工作，每天就用白酒麻痹一下神经，没有了。

  但是他们不怎么关心小孩的学习，不尊重知识，他们觉得没用，觉得打打工，一个月也有2000-3000欧，但这过的是人的生活吗？这也是为什么意大利人对中国人有刻板印象。

  现在已经是不好赚钱的时候，当年红红火火的时候，据说，有些就一对夫妻，在普拉托（那里有很多中国工厂），男的用一块大石头压在缝纫机脚踏板上，这样让脚踏板就不停地动，抽根烟，女的在旁边给男的捏腰，而且为了调高效率，女的把布拉好，递给男的，因为他们的收入是计件制的。

  就这样子，然后有些工人太累太苦了，老板就给你发大麻、冰毒，海洛因什么的，麻醉你，让你一直不停工作。

  他们没有知识和逻辑去思考世界和生活是怎么样的，他们有时候就像是动物一样，一代代繁衍，他们的家族感也很强，都在很传统的中国家庭，但是他们没有在进步。

  所以你看国外的华人，100多年来了，优秀的华人也只是把餐馆开的好一点了，个别的下一代人学习好了，变成意大利人和美国人了。中国人始终没有渗透到其他行业中，只有餐饮、服装。他们这种挣钱、生财的方式，还停留在资本主义早期阶段。

  我待了大半年，觉得自己有底气，可以到米兰来找一个设计师助理的活儿了。当然我还是要不断现在，我到现在还是要学工艺，现在女头儿说做给我个工业机让我缝个东西，我已经心里很有底了，这个非常非常重要。或者说我现在很从容，要设计个东西，我找个地方，我把版型研究一下，也可以自己缝个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