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375团老张回忆对越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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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的是传统战争，军事价值不太大。教训了越南，自己的教训也很多。”

这也许是老张对自己所参加的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基本总结。

老张是老家的亲戚，50多岁了，在一公司当党委书记兼老总。春节回家曾和他及他的几个同事在他办公室谈及参战经历。现进行整理，根据情况且隐其名。
他1978年11月入伍到梧州，作为新兵补进42军125师，分在375团一营三连二排，2月间战争就开打了。反击战后抽到54254部队82分队，属边防一师建制，1981年参加法卡山防御作战。这是他较为得意的人生经历。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几杯浓茶，谈笑风生。问到参战情况时，老张猛吸了几口烟，接着几乎滔滔不绝。

“说实在的，自卫反击时我们这个师很多部队打得不太理想，有不少失利的战例，曾受到广州军区前指批评，许世友是发了脾气的，骂了娘。当然也有打得干脆利落的。”
“怎么回事？一个小小越南有多大本事。讲细一点。”我们没当过兵，尽管对战事的残酷性也有所了解，但还是对这位战事亲历者提出了要求。

看到大家对自卫还击战都有浓厚兴趣，又都不是外人，他便敞开了话闸：

“关于整个战场形势，包括我们师、团营的战斗，我在当时并不清楚，战后和战友谈论时才有所了解。隔了几年，在法卡山又读了相关战例，知道的就较全面了，当然也形成了自己的看法。从接兵到开战就4个月。我们新兵去部队的路上，一进柳州地界全部是军列和卡车，装的是坦克火炮，有的部队是步行开进，一队一队的，我们都伸出头来看，有人猜要打仗，大家都很兴奋，人人眼睛放光，个个精神抖擞，外国人说中国人“好战”，我看也是有道理的。我们部队其实不驻广西，为了保密，是以“拉练”为名来的，就是要提前适应边境的气候水土地理环境，报纸上讲的“我边防部队”，其实都是内地的精兵。我们到连队时已是一级战备了，人员全部紧急收拢，部队早已停止复员，已复员的也招回来了，班排连营全部得到一到两倍的人员加强，有的加强连扩编后相当于平时两个连。准备是有准备，但哪个都没想到春节刚过20天就打了，到广西才一个多月，枪都没摸熟。还好，过了元宵节。”

“这就是部队吃亏的原因？”一多嘴者问。

“没那么简单。等下我会给你们分析。”老张起身给杯子加了开水，走到墙上的中国地形图前，像电影中指挥官那样用手比划着，继续侃侃而谈：

“战争，和我们办企业一样，投入进去后，结果怎么样，除了自己的努力，还有客观因素，而客观的东西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第一，你们看，这是越南，北回归线以南，是热带了，这些你们初中都学过了的。他和我国交界的地方地图上都是红红的，全是山区，森林茂密，杂草丛生，乱石林立，岩洞到处都是，对防守十分有利。第二，当时部队平时普遍缺乏针对越军作战特点的研究和针对性的训练，加上仍沿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打法，使一些部队打得是一头雾水。第三，越南是连年战争，养成了他们把战争当家常便饭的心理素质，他的官兵，很有当年我军艰苦朴素、英勇顽强、小米加步枪的传统。他们毕竟是胡志明、黎德英、武元甲手下的兵，也不是吃干饭的，也打过奠边府战役、胡志明战役这样的漂亮仗，规模直逼沙家店、蟠龙、透水河这些战役。光是上面这三条，基本就决定了这场战争的残酷性。”

听到他用这么好的形容词来评价敌人，我们都瞪大了眼睛，听他继续说：

“我们的战术基本上就是战役上穿插包抄，战术上炮轰步兵冲，进攻时是一点两面，越军都一清二楚。55军的163师算是整个自卫还击打得最猛的，但打得也有问题。”
“啊？快讲！”我连忙递给他一支烟。

点了烟，老张继续演讲：“这原是四野的部队，林彪带出来的。”
听到这里，我心理顿时肃然起敬。

“163师作战目标是在其它部队配合下，一周内拿下谅山。从友谊关到谅山也就二三十公里，走路也不要一天吧，结果是从头打到尾20多天才攻下来。打法没有问题，就是战役上的穿插包抄，结果穿插和包抄的过程反成了这个师的主要战斗，主要就是在路上要层层突破，还要应付袭扰和反突击，时间就是这么一天天在路上消耗掉的。有的穿插方向突击受阻，强攻硬打还是没有完成穿插合围任务，只有在正面强攻的487团拿下同登后，才触及护卫谅山市的郊区高地防线。谅山到手，过了骑穷河，中央才宣布撤军，大家可以自己想一想这里面的原因。”

“41军和我们42军联手打高平，结果也是一样，一路血战，伤亡很重。当时增调了不少部队来打高平，到了高平反而无仗可打了，有的部队还扑了空，进攻的路上反而成了主要战场。”
“地形复杂。”一位聪明的人插了一句。

“没错，今天看来，越军的主要作战思路，就是充分利用地形地物抵抗我军拖延时间，回避主力决战，这与我军转战陕北有点相似。而我军仍以国内战争经验为指南，特别是设想通过大踏步前进，寻求像清风店战役、莱芜战役那样的神奇战机，或者通过大部队合围，出现像孟良崮战役那样的理想战果。作战决心基本是以长途奔袭为手段，从两翼突击穿插，从而一下扑到敌军面前，给敌有生力量予以重大歼灭。如果能这样打，当然是最理想的。自卫还击战的主要目的，就是对越南在边境地区的有生力量进行歼灭性打击，主要的并不是要攻克他的省府和城镇，那只是辅助性目标。这种打法，致命的缺陷是对全民参战这一敌国民情的忽视，对复杂地理条件的忽视。解放战争漂亮的仗都是在解放区打的，老百姓为你保密，为你引路。越南可不同，可以说麻烦不断，要靠就只能靠边境向导，这就使实际情况与作战决心产生了差距。真正的铜墙铁壁是群众，这个论断倒也可以用来形容越南方面。毛泽东军事思想他全学会了。”

“那，你们的连队打得怎么样？”我大胆地问。
“我们师的任务是从东溪、复和一线北进，包抄高平东部的广渊，进而与友军合围歼灭高平346师，结果被打退了，窝囊啊。2月17号炮火急袭后，第一波突击部队跟随坦克1营从水口大桥杀了出去，我们团就紧跟着出发了。

3连夹在大队人马中分成两路行进。炮声中，“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在黎明时显得格外的响，跑了两公里，也不知出国了没有，开始落炮了，就有人负伤和累倒掉队了，向导也负伤了。现在想来，唯一后怕的是，当时我竟然没有想到回头看一看北方家乡的方向，遥对父母鞠最后一个躬。养我那么大，一旦牺牲永远不能敬孝了！”

“有公路，但挤满了坦克卡车，有的还在燃烧，有的被推下坎了。有些步兵部队也挤在一起动不了，团长大骂：“解放军什么时候离开公路就不能打仗了！给老子爬山！”为抢时间没办法，是要走山路，有的根本没有路，我们是连滚带爬地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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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向两边树林里张望，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战争！这是战争！’”

“天大亮后，过了那烂，到了班员附近，有的叫班然，部队距离拉开了，前面打得很激烈，枪声很急。到一个山口洼地，先头的七连冲过去了，我们三连接近山口时，子弹突然像狂风暴雨一样打来，很多战友就这样牺牲了。连队就地趴下应战，正要抢占有利地形时，一发试射炮落在队列右方百米远处，紧接着是效力射。连长大叫“分散躲炮！”大家一下不顾敌人机枪、冲锋枪的疯狂扫射，像一群老鼠一样钻的钻躲的躲。这时排炮打来，6发、7发急促射，是炮兵配合步兵对我们进行压制射击、歼灭射击。炮袭后，连长和指导员判断山上敌人不多，来不及统计伤亡情况，果断命令三排掩护一、二排发起攻击。副连长是郴州人，嘶哑着喊“冲啊！”那一声在枪炮声中十分清楚，也很凄厉，听得出他也是不要命了的。子弹打在土里、打在人身上发出极有穿透力的“出出出！”的声音，刚站起来冲几步，身边战友不断扑通扑通的倒下，全是英俊威武的17、18岁和20出头的小伙子，可惜啊。那些天我的大脑一直在想，一是人类永远不要再有战争，二是即使老子死了也要为他们报仇！“冲！不能给毛主席的家乡丢脸！”这是我当时真实的念头。班里知道我们是湖南兵，都说是毛主席家乡的战士。这时连里重机枪架好，轻重机枪爆豆一样打响了，也就是朝山上树林草丛乱打，部队开始放胆猛冲，一时间山上山下杀喊声响成一片。冲锋时，人很累也有点恍惚，我被刺丛绊了一下倒在刺丛中，脸上被茅草和刺尖划了一条血印，血和汗水把眼睛都迷糊住了，但这根本就顾不上了，站起来又冲！我们五班冲到山腰时，其他班已接近敌人，没几个人，他们像兔子一样早早地逃跑了。”

“游击队？”我问。
“可能是独立营，公安兵，反正是地方部队，越军在边境一线正规部队不多。事后分析，他们不打尖兵七连，一是因为尖刀部队警惕性高，不好打，不打，使跟进部队以为周围没有敌人。二是想截断后续部队与尖兵连的联系后，在前面有利地段伏击围歼七连。七连的遭遇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在通过一个无名高地时，连续受到平射高机和重机枪伏击，基本丧失了战斗力。我们全团在后来的战斗中就谨慎多了，这也造成了时间上的延误。我们的任务是要当天下午切实攻占并控制平江渡口及周边高地，为北进包抄高平打开通路。遇袭后继续向前开进，第二天在复和东部高地前进受阻，守敌有一个连，二营为打开通路，向敌连续发起10次冲锋，仍没打下来。一个团打不动一个连，这是无法想像的。19日凌晨，二营与一营偷袭转强攻，攻入复和。天一亮，由于无线电暴露目标，跟随一营的师前进指挥所在复和城郊遭越军重炮群及三面火力猛烈袭击，四面枪声不绝，部队损失很大，情况十分危急。师指一面向上报告受到了包围，一面调坦克支援，一面呼叫后方炮火对四周乱石山狂轰解围。11点，43军团一个坦克营连冲带撞赶来了，我们团才冲过了那片死亡地带。”

“越军是拼了老命的，精神和装备超过想象。论武器，他们有苏联的AK47冲锋枪，我们是56式半自动步枪。他们有打飞机用的高射机枪，用来平射，威力很大，我们没有这样的威慑性、压制性火力。山地丛林加上硝烟弥漫，视线不清，打枪基本是乱打，相同时间内，谁向对方倾泻的子弹多，谁就占主动。你刚摆好射击姿势，对方的弹雨就迎面而来。这是反击战我军各部队陷入被动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三天，战局发展已出乎前指意料，部署也作了调整。这也是敌变我变，没有什么说的。事实上整个战线包括云南方向都慢了下来，战局竟然一时胶着在边境线浅近地区。小说和电影《高山下的花环》如实反应了这一情况：穿插部队到位后，主力上不来。”

“后来，我们375团受命去守卫四号公路交通线，负责击退和清剿袭扰之敌。3营伤亡大，补充新兵200多人，放在中间，2营布设在复和至平江渡口，1营返回巴拖、195高地一带护路，补充新兵近300人。此时，越军通过对我护路部队不断进行反击袭扰和抵近侦察，从大批部队和车辆源源由4号公路向高平前进的迹象，准确判断出中国军队在复和地区只是护卫交通线，广渊方向暂无大事。2月23日清早，三营8连刚接防班占村附近的一座无名高地。早饭还没吃，一直隐蔽待机的越军就连续发动了6次进攻。团长火冒三丈，打了那么多天，从哪儿冒出那么多敌人，竟敢对我发起连续冲锋！”

“经过分析，越军是从班占西侧的长形高地下来的，前面的部队打了两次，第一次被敌打跨，第二次485团在火炮掩护下强攻，也只是占了部分表面阵地，大部敌军是躲在坑道内的，一天两夜没有被发现。因此，把我们1营调来担任主攻，3营的7连配合作战，决心彻底歼灭高地敌军，切实夺取长形高地。”

“这可是硬仗了！”一位兄弟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啊，脑袋还在，完全是运气！”老张拍了拍脑袋，继续讲述：
“接到命令后，各连的班长以上人员立即进至3营8连据守的阵地前沿，抵近侦察地形敌情。最后决定，由3营7连从二营8连的阵地出发，从正面牵制性攻击1、2号高地，1营迂回偷袭或强攻3、4号高地侧后，同时以5连攻占3号高地，由北往南打。我所在的3连的任务是从4号高地南边迂回到3、4号高地之间，断敌联系，阻敌增援。”

“2月25日晚上检查装备，补充弹药。说来好笑，我怕打起来后子弹不够，裤兜和衬衣口袋里全部装满了子弹，想到明天就要冲杀了，也许是生命中最后一晚了，一晚上没睡好。唉，不少战友真的是最后一晚。12点一过，连队就出发了，下雨了，队伍静悄悄的，速度很慢，走着走着又停下来观察——偷袭嘛。”

“快到6点时，我们连插到了3、4号高地西面洼地，是最深入最危险的连队，到位后立即展开倒三角战斗队形。我们2排在1排和3排中间向4号高地敌人隐蔽接近，进至距敌人第一道堑壕只有6米时，一名带头的副排长踩响地雷，越军哨兵立即打枪报警，几乎是同一瞬间，连长大喊一声“杀呀－！”全连随即像风一样扑向战壕。战斗就这样打响了。”
“这时，一连距敌30米，一阵猛冲拿下了第一道战壕。二连离3号高地距敌堑壕还有20米，坡陡，爬坡速度不快，遭到3号、4号高地越军平射高机和重机枪俯射侧射，一时死伤惨重，事后战评时有人说我们三连过早打响导致二连伤亡，其实这不能怪我们三连，战前部署就说过一被发现就立即转为强攻，这是军事常识。我跳进战壕后，跟在战友后面，对慌忙应战的敌人连连开枪。这时掩蔽部里的机枪响了，我们班停下来，朝敌人连续打了三排手榴弹，把机枪炸哑了。轻取第一道堑壕，击毁敌掩蔽部后，正向第二道堑壕发起冲击时，师、团炮榴弹炮都打来了，对越军纵深和公路两边一切可能有越军的地域实施压制射击。一时间整个长形高地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我们打第二道堑壕就没那么顺利了。这时各阵地的越军已完全反应过来了，山顶上的六0炮和3、4号高地山顶高射机枪、轻机枪像暴雨一样打来，各班各排很快出现了伤亡，我们趴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一下，在三连指挥的1营营长头部也负了伤。我们是新兵，班长命令我们趴在战壕边进行火力支援。一名无后坐力炮手是广东人，胆大出奇，在仔细观察后，竟然不顾危险，在草丛中用跪姿发射了两发炮弹，打哑了一挺轻机枪。班长又组织3支56式半自动对准越军高射机枪手连连齐射将其击毙。火箭筒也连发压制了山顶敌军。由于一连在另一面的攻击动作迅猛，敌人就忙于应付了。战机终于出现逆转，我们乘敌火力削弱的当口，发起连续冲锋，在7点多拿下了第二道堑壕。”

“没有任何停顿，三连立即按预案向4号高地南侧和东侧迂回，一连立即发起正面进攻。我们迂回到位后，重机枪出了故障，排长命令我和两名战士抬到溪边清洗零部件，顺便带水壶打水上来。我很奇怪，山上打得昏天黑地，山脚的水还是清幽幽的。打水时被山上的越军发现，一排冲锋枪子弹扫来，一名战士当即倒地牺牲，我右臂也中了一枪，血流如注。我们刚回到队里，东面有30多个越军企图向山顶增援，和正守在路边的三班遭遇，连长迅即组织火力一顿迎面猛打，敌人未料及这个纵深地方会有我军出现，被打得死的死跑的跑。这时，一连的进攻遭敌猛烈反扑，战士们在山腰与山顶之敌发生手榴弹近战。连长及时在第二道堑壕以2挺重机枪、6挺轻机枪进行猛烈压制射击，击退敌反扑后，同时掩护无后坐立炮、火箭筒、火焰喷射器逐个摧毁山顶的越军火力点，步兵乘势席卷而上。越军终于顶不住了。三连长见势，命令一、二排向山顶出击，协同一连追歼残敌。7点半，占领了4号高地。”

“占领4号阵地后，连长立即组织火力对1、3号高地进行支援射击，同时命令我所在的二排向3号高地发展进攻，从南面打乱敌人防御，策应二连战斗。我们前进到山腰时，遭到越军一处高射机枪阻击，当即伤亡7人。迂回中，5班一名壮族战士与3名敌人遭遇，毅然用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这是我们部队少见的壮举。此后，7连在炮兵掩护下反复攻击前进，顺着电话线将2号高地上的越军连部摧毁，残余越军失去指挥，终于失去斗志，放弃1、2号高地，转身向3号高地逃窜，又被3号高地南侧的2连火力阻击打散，只好在炮火掩护下，向东向4号公路逃去。敌炮击结束后，我们从战壕和掩蔽部中钻出来，开始以手榴弹、火焰喷射器为主，逐洞搜剿残敌，俘敌6名，除1名20多岁为年纪较大外，其它都是16岁左右的小孩。下午5时，随着打洞战斗结束，复和的长形高地之战以我军完胜结束。”
“这一仗，终于为375团，也为125师挽回了一点面子。若不是有30多名越军漏网，都可报全歼了，那可是广西方向的第一个全歼战例，这是相当可惜的。当时越军炮火已经开始进行报复性轰击，追歼逃敌已无可能。”

“后来呢？”

“打完这一仗，我们一营休整了三天，接到命令到高平、广渊之间拉网搜山，清剿分散于各山头、村庄中的346师残敌。346师是高平地区越军主力，在我南、北、西三面合击下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在高、广一线与我军周旋，忽分忽集，伺机反扑，威胁较大。搜剿战斗一直持续到战争尾声。”

“我们一般是白天合围，分片包干搜索，晚上为安全起见，大部撤回，留少量兵力在各路口、水源、要隘处设伏把守。这一妙招所歼这之敌，往往比白天大规模搜山战果还大。我班曾用喷火器对一山洞威胁喊话，捉得4名武装人员、10多个不拿枪的老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我和战友都围着他们，递烟给水。说他们是武装人员，就是说搞不清是兵是民，他不穿军装，看不出是士兵，只能从年纪上判断。对确认是老百姓的，包扎了伤口，由翻译讲了我军的政策和意图，大意就是我们惩罚越南，只打军队，不打百姓，让他们不要害怕，不要上黎笋集团的当。有从金龙、硕龙来的前民兵赶上来，说自己家就是边境线上的，是亲戚，乡里相亲的，打什么。边民被感动了，有个领头的就叫大家把藏在山上的枪支都找了出来交给了我们。大家看那些武器都吃了一惊，除半自动步枪外，居然还有迫击炮、火箭筒，大概是越军撤退时留下让他们保管的。那时，只要是老百姓，不管他们拿不拿枪，打不打我们，抓到后经简短教育后都立即就地释放了。当然，在其它作战地区，特别是作战后期，由于这场惩罚性战争的极端残酷性，主要由于敌国全民皆兵这一作战式样对我军的巨大伤害，处理方式就有所不同了，这也是一些传言的由来。”

“听说越南特工很厉害，你碰到特工没有？”一位大哥问。

“特工，他不说自己是，你就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般独立作战、搞渗透、偷袭的，基本就是特工。开始，我们不少部队和支前民兵没注意，吃了特工的亏。有的化装成我军袭击后方车队、野战医院，有的混入支前民工队伍，突然投弹扫射。靖西支前民兵就曾遭到偷袭，后来搞了个人认人的办法，就是在进行中对新收容的人员与大家混合编组监视，还让大家注意在队伍中各人身边有没有不认识的人。一次与我们会合后，清点人员时，居然发现三名陌生人，一问，说是”那坡的”。那坡有那坡县、那坡公社、那坡大队。他这么一说用语习惯和当地人的不符，就暴露了，立即被控制起来。我们人多，他们也不敢动了，就老实承认是346师派出的特工。捉到的这些越南人，长得很像广西、广东人，眼窝深，高颧骨，瘦猴似的，样子也可怜兮兮的，容易让人想起村里的兄弟姐妹，很让人同情。但一想到他们一打起来全是亡命徒，得势时往往十分凶残，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觉。”

“看得出，这场战争，我们是胜利了，代价也很大啊。”有人感慨。

“准确地讲，是惨胜。越南也说他们胜利了。是胜是负，关键是怎么看。解放战争时，粟裕在苏中打了个“七战七捷”，是从歼敌效果上说的；可李默庵也说他胜利了，他认为抢占了大片解放区和多座城市。胡宗南占领延安，国军中没人说他不是胜利，我军没损失一兵一卒，也是胜利。自卫还击作战，政治上是教训了越南，打击了他的气焰，让他和他的后台老板领教了中国的厉害和脾气；军事上是歼灭了2万多越南武装力量，攻占了20多座城镇，当然也付出了牺牲2万多人的代价。而那些所谓的城镇，除了行政级别相称外，大小也就相当于我们的村罢了，意义不是很大，单一的攻城掠地，不是我军的风格，也不是反击战主要战斗目标。我看主要效果还是打掉了他在边境地区抗衡中国的有生力量和军事系统。越南方面吹牛说中国没有成建制地消灭他任何一个营，没有拿下谅山市南区，只是尖兵攻入而不是占领，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当然我们是打掉了三师12团，打散了346师，云南方向打掉了316A师增援老街的部队，但你们查一查战例，“营长到伙夫一个也没跑掉”的全歼战果还是没有出现。龙帮地区有一个排的越军一直以游击战法在边境线上与我军周旋，到撤军时也没有被全歼。边境线上背海的芒街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打击，等等，这些不能不说是我军一个遗憾。当然，就战略上说，越南的方针是”死守一线，确保谅山，稳定河内”，前两条是基本被我军击破了，河内也出现了动荡迹象，从这一点上讲，我军还是得了分的。就这次作战经验教训来讲，我军暴露了一线精锐部队战力不足，装备与训练不适应边境冲突，作战思想陈旧，建制臃肿等问题。这些，军委是十分清醒的。1980年3月，邓小平在军委会议上就提出军队要“消肿”、建立军官服役、退役制度的设想，迅速打开了中国军队军事变革的闸门。到81年法卡山、扣林山战斗时，我军已显示了与79之战截然不同的战斗风貌。此后军队素质一路爬坡，全军早已脱胎换骨了。
”
“如果让你指挥重打一次，这场自卫还击战怎么打才有利？”我又问。
“有意思，可历史没有如果和假设。不过，用美军打伊拉克、阿富汗的战法，应该理想一些。用老山长期牵制的战法也不错，越南这个地方，这个民族，打常规战争，除非打全面战争，就是从它的中部切断，就是经老挝或经海上登陆，分而歼之，否则拿不下。它几十年的战争证明了这一点。”

“我一直信奉邓小平主席实事求是的品格和无所畏惧的精神。没有实事求是，改革开放搞不下；没有无所畏惧精神，自卫还击打不响。当年我国结束文革，正要转入经济建设轨道，苏联怕中国发展，怂恿越南挑事，小平断然应战，打出了宽松的国际环境。今天，中国要和平崛起，美国也怕中国冲击它的地位，也怂恿日本为首的小国挑事，等着吧，总有打的一天。历史上没有哪一个大国的崛起，不是从炮火硝烟中冲杀出来的。”

说完，老张推开窗户，双手叉腰，眺望南方的远山。我看到了他右臂上鲜红的疤痕，那不也是一个民族崛起的代价吗？

文章来源http://bbs.tiexue.net/post_6133450_1.html

打的是传统战争，军事价值不太大。教训了越南，自己的教训也很多。”

这也许是老张对自己所参加的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基本总结。

老张是老家的亲戚，50多岁了，在一公司当党委书记兼老总。春节回家曾和他及他的几个同事在他办公室谈及参战经历。现进行整理，根据情况且隐其名。
他1978年11月入伍到梧州，作为新兵补进42军125师，分在375团一营三连二排，2月间战争就开打了。反击战后抽到54254部队82分队，属边防一师建制，1981年参加法卡山防御作战。这是他较为得意的人生经历。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几杯浓茶，谈笑风生。问到参战情况时，老张猛吸了几口烟，接着几乎滔滔不绝。

“说实在的，自卫反击时我们这个师很多部队打得不太理想，有不少失利的战例，曾受到广州军区前指批评，许世友是发了脾气的，骂了娘。当然也有打得干脆利落的。”
“怎么回事？一个小小越南有多大本事。讲细一点。”我们没当过兵，尽管对战事的残酷性也有所了解，但还是对这位战事亲历者提出了要求。

看到大家对自卫还击战都有浓厚兴趣，又都不是外人，他便敞开了话闸：

“关于整个战场形势，包括我们师、团营的战斗，我在当时并不清楚，战后和战友谈论时才有所了解。隔了几年，在法卡山又读了相关战例，知道的就较全面了，当然也形成了自己的看法。从接兵到开战就4个月。我们新兵去部队的路上，一进柳州地界全部是军列和卡车，装的是坦克火炮，有的部队是步行开进，一队一队的，我们都伸出头来看，有人猜要打仗，大家都很兴奋，人人眼睛放光，个个精神抖擞，外国人说中国人“好战”，我看也是有道理的。我们部队其实不驻广西，为了保密，是以“拉练”为名来的，就是要提前适应边境的气候水土地理环境，报纸上讲的“我边防部队”，其实都是内地的精兵。我们到连队时已是一级战备了，人员全部紧急收拢，部队早已停止复员，已复员的也招回来了，班排连营全部得到一到两倍的人员加强，有的加强连扩编后相当于平时两个连。准备是有准备，但哪个都没想到春节刚过20天就打了，到广西才一个多月，枪都没摸熟。还好，过了元宵节。”

“这就是部队吃亏的原因？”一多嘴者问。

“没那么简单。等下我会给你们分析。”老张起身给杯子加了开水，走到墙上的中国地形图前，像电影中指挥官那样用手比划着，继续侃侃而谈：

“战争，和我们办企业一样，投入进去后，结果怎么样，除了自己的努力，还有客观因素，而客观的东西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第一，你们看，这是越南，北回归线以南，是热带了，这些你们初中都学过了的。他和我国交界的地方地图上都是红红的，全是山区，森林茂密，杂草丛生，乱石林立，岩洞到处都是，对防守十分有利。第二，当时部队平时普遍缺乏针对越军作战特点的研究和针对性的训练，加上仍沿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打法，使一些部队打得是一头雾水。第三，越南是连年战争，养成了他们把战争当家常便饭的心理素质，他的官兵，很有当年我军艰苦朴素、英勇顽强、小米加步枪的传统。他们毕竟是胡志明、黎德英、武元甲手下的兵，也不是吃干饭的，也打过奠边府战役、胡志明战役这样的漂亮仗，规模直逼沙家店、蟠龙、透水河这些战役。光是上面这三条，基本就决定了这场战争的残酷性。”

听到他用这么好的形容词来评价敌人，我们都瞪大了眼睛，听他继续说：

“我们的战术基本上就是战役上穿插包抄，战术上炮轰步兵冲，进攻时是一点两面，越军都一清二楚。55军的163师算是整个自卫还击打得最猛的，但打得也有问题。”
“啊？快讲！”我连忙递给他一支烟。

点了烟，老张继续演讲：“这原是四野的部队，林彪带出来的。”
听到这里，我心理顿时肃然起敬。

“163师作战目标是在其它部队配合下，一周内拿下谅山。从友谊关到谅山也就二三十公里，走路也不要一天吧，结果是从头打到尾20多天才攻下来。打法没有问题，就是战役上的穿插包抄，结果穿插和包抄的过程反成了这个师的主要战斗，主要就是在路上要层层突破，还要应付袭扰和反突击，时间就是这么一天天在路上消耗掉的。有的穿插方向突击受阻，强攻硬打还是没有完成穿插合围任务，只有在正面强攻的487团拿下同登后，才触及护卫谅山市的郊区高地防线。谅山到手，过了骑穷河，中央才宣布撤军，大家可以自己想一想这里面的原因。”

“41军和我们42军联手打高平，结果也是一样，一路血战，伤亡很重。当时增调了不少部队来打高平，到了高平反而无仗可打了，有的部队还扑了空，进攻的路上反而成了主要战场。”
“地形复杂。”一位聪明的人插了一句。

“没错，今天看来，越军的主要作战思路，就是充分利用地形地物抵抗我军拖延时间，回避主力决战，这与我军转战陕北有点相似。而我军仍以国内战争经验为指南，特别是设想通过大踏步前进，寻求像清风店战役、莱芜战役那样的神奇战机，或者通过大部队合围，出现像孟良崮战役那样的理想战果。作战决心基本是以长途奔袭为手段，从两翼突击穿插，从而一下扑到敌军面前，给敌有生力量予以重大歼灭。如果能这样打，当然是最理想的。自卫还击战的主要目的，就是对越南在边境地区的有生力量进行歼灭性打击，主要的并不是要攻克他的省府和城镇，那只是辅助性目标。这种打法，致命的缺陷是对全民参战这一敌国民情的忽视，对复杂地理条件的忽视。解放战争漂亮的仗都是在解放区打的，老百姓为你保密，为你引路。越南可不同，可以说麻烦不断，要靠就只能靠边境向导，这就使实际情况与作战决心产生了差距。真正的铜墙铁壁是群众，这个论断倒也可以用来形容越南方面。毛泽东军事思想他全学会了。”

“那，你们的连队打得怎么样？”我大胆地问。
“我们师的任务是从东溪、复和一线北进，包抄高平东部的广渊，进而与友军合围歼灭高平346师，结果被打退了，窝囊啊。2月17号炮火急袭后，第一波突击部队跟随坦克1营从水口大桥杀了出去，我们团就紧跟着出发了。

3连夹在大队人马中分成两路行进。炮声中，“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在黎明时显得格外的响，跑了两公里，也不知出国了没有，开始落炮了，就有人负伤和累倒掉队了，向导也负伤了。现在想来，唯一后怕的是，当时我竟然没有想到回头看一看北方家乡的方向，遥对父母鞠最后一个躬。养我那么大，一旦牺牲永远不能敬孝了！”

“有公路，但挤满了坦克卡车，有的还在燃烧，有的被推下坎了。有些步兵部队也挤在一起动不了，团长大骂：“解放军什么时候离开公路就不能打仗了！给老子爬山！”为抢时间没办法，是要走山路，有的根本没有路，我们是连滚带爬地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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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向两边树林里张望，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战争！这是战争！’”

“天大亮后，过了那烂，到了班员附近，有的叫班然，部队距离拉开了，前面打得很激烈，枪声很急。到一个山口洼地，先头的七连冲过去了，我们三连接近山口时，子弹突然像狂风暴雨一样打来，很多战友就这样牺牲了。连队就地趴下应战，正要抢占有利地形时，一发试射炮落在队列右方百米远处，紧接着是效力射。连长大叫“分散躲炮！”大家一下不顾敌人机枪、冲锋枪的疯狂扫射，像一群老鼠一样钻的钻躲的躲。这时排炮打来，6发、7发急促射，是炮兵配合步兵对我们进行压制射击、歼灭射击。炮袭后，连长和指导员判断山上敌人不多，来不及统计伤亡情况，果断命令三排掩护一、二排发起攻击。副连长是郴州人，嘶哑着喊“冲啊！”那一声在枪炮声中十分清楚，也很凄厉，听得出他也是不要命了的。子弹打在土里、打在人身上发出极有穿透力的“出出出！”的声音，刚站起来冲几步，身边战友不断扑通扑通的倒下，全是英俊威武的17、18岁和20出头的小伙子，可惜啊。那些天我的大脑一直在想，一是人类永远不要再有战争，二是即使老子死了也要为他们报仇！“冲！不能给毛主席的家乡丢脸！”这是我当时真实的念头。班里知道我们是湖南兵，都说是毛主席家乡的战士。这时连里重机枪架好，轻重机枪爆豆一样打响了，也就是朝山上树林草丛乱打，部队开始放胆猛冲，一时间山上山下杀喊声响成一片。冲锋时，人很累也有点恍惚，我被刺丛绊了一下倒在刺丛中，脸上被茅草和刺尖划了一条血印，血和汗水把眼睛都迷糊住了，但这根本就顾不上了，站起来又冲！我们五班冲到山腰时，其他班已接近敌人，没几个人，他们像兔子一样早早地逃跑了。”

“游击队？”我问。
“可能是独立营，公安兵，反正是地方部队，越军在边境一线正规部队不多。事后分析，他们不打尖兵七连，一是因为尖刀部队警惕性高，不好打，不打，使跟进部队以为周围没有敌人。二是想截断后续部队与尖兵连的联系后，在前面有利地段伏击围歼七连。七连的遭遇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在通过一个无名高地时，连续受到平射高机和重机枪伏击，基本丧失了战斗力。我们全团在后来的战斗中就谨慎多了，这也造成了时间上的延误。我们的任务是要当天下午切实攻占并控制平江渡口及周边高地，为北进包抄高平打开通路。遇袭后继续向前开进，第二天在复和东部高地前进受阻，守敌有一个连，二营为打开通路，向敌连续发起10次冲锋，仍没打下来。一个团打不动一个连，这是无法想像的。19日凌晨，二营与一营偷袭转强攻，攻入复和。天一亮，由于无线电暴露目标，跟随一营的师前进指挥所在复和城郊遭越军重炮群及三面火力猛烈袭击，四面枪声不绝，部队损失很大，情况十分危急。师指一面向上报告受到了包围，一面调坦克支援，一面呼叫后方炮火对四周乱石山狂轰解围。11点，43军团一个坦克营连冲带撞赶来了，我们团才冲过了那片死亡地带。”

“越军是拼了老命的，精神和装备超过想象。论武器，他们有苏联的AK47冲锋枪，我们是56式半自动步枪。他们有打飞机用的高射机枪，用来平射，威力很大，我们没有这样的威慑性、压制性火力。山地丛林加上硝烟弥漫，视线不清，打枪基本是乱打，相同时间内，谁向对方倾泻的子弹多，谁就占主动。你刚摆好射击姿势，对方的弹雨就迎面而来。这是反击战我军各部队陷入被动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三天，战局发展已出乎前指意料，部署也作了调整。这也是敌变我变，没有什么说的。事实上整个战线包括云南方向都慢了下来，战局竟然一时胶着在边境线浅近地区。小说和电影《高山下的花环》如实反应了这一情况：穿插部队到位后，主力上不来。”

“后来，我们375团受命去守卫四号公路交通线，负责击退和清剿袭扰之敌。3营伤亡大，补充新兵200多人，放在中间，2营布设在复和至平江渡口，1营返回巴拖、195高地一带护路，补充新兵近300人。此时，越军通过对我护路部队不断进行反击袭扰和抵近侦察，从大批部队和车辆源源由4号公路向高平前进的迹象，准确判断出中国军队在复和地区只是护卫交通线，广渊方向暂无大事。2月23日清早，三营8连刚接防班占村附近的一座无名高地。早饭还没吃，一直隐蔽待机的越军就连续发动了6次进攻。团长火冒三丈，打了那么多天，从哪儿冒出那么多敌人，竟敢对我发起连续冲锋！”

“经过分析，越军是从班占西侧的长形高地下来的，前面的部队打了两次，第一次被敌打跨，第二次485团在火炮掩护下强攻，也只是占了部分表面阵地，大部敌军是躲在坑道内的，一天两夜没有被发现。因此，把我们1营调来担任主攻，3营的7连配合作战，决心彻底歼灭高地敌军，切实夺取长形高地。”

“这可是硬仗了！”一位兄弟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啊，脑袋还在，完全是运气！”老张拍了拍脑袋，继续讲述：
“接到命令后，各连的班长以上人员立即进至3营8连据守的阵地前沿，抵近侦察地形敌情。最后决定，由3营7连从二营8连的阵地出发，从正面牵制性攻击1、2号高地，1营迂回偷袭或强攻3、4号高地侧后，同时以5连攻占3号高地，由北往南打。我所在的3连的任务是从4号高地南边迂回到3、4号高地之间，断敌联系，阻敌增援。”

“2月25日晚上检查装备，补充弹药。说来好笑，我怕打起来后子弹不够，裤兜和衬衣口袋里全部装满了子弹，想到明天就要冲杀了，也许是生命中最后一晚了，一晚上没睡好。唉，不少战友真的是最后一晚。12点一过，连队就出发了，下雨了，队伍静悄悄的，速度很慢，走着走着又停下来观察——偷袭嘛。”

“快到6点时，我们连插到了3、4号高地西面洼地，是最深入最危险的连队，到位后立即展开倒三角战斗队形。我们2排在1排和3排中间向4号高地敌人隐蔽接近，进至距敌人第一道堑壕只有6米时，一名带头的副排长踩响地雷，越军哨兵立即打枪报警，几乎是同一瞬间，连长大喊一声“杀呀－！”全连随即像风一样扑向战壕。战斗就这样打响了。”
“这时，一连距敌30米，一阵猛冲拿下了第一道战壕。二连离3号高地距敌堑壕还有20米，坡陡，爬坡速度不快，遭到3号、4号高地越军平射高机和重机枪俯射侧射，一时死伤惨重，事后战评时有人说我们三连过早打响导致二连伤亡，其实这不能怪我们三连，战前部署就说过一被发现就立即转为强攻，这是军事常识。我跳进战壕后，跟在战友后面，对慌忙应战的敌人连连开枪。这时掩蔽部里的机枪响了，我们班停下来，朝敌人连续打了三排手榴弹，把机枪炸哑了。轻取第一道堑壕，击毁敌掩蔽部后，正向第二道堑壕发起冲击时，师、团炮榴弹炮都打来了，对越军纵深和公路两边一切可能有越军的地域实施压制射击。一时间整个长形高地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我们打第二道堑壕就没那么顺利了。这时各阵地的越军已完全反应过来了，山顶上的六0炮和3、4号高地山顶高射机枪、轻机枪像暴雨一样打来，各班各排很快出现了伤亡，我们趴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一下，在三连指挥的1营营长头部也负了伤。我们是新兵，班长命令我们趴在战壕边进行火力支援。一名无后坐力炮手是广东人，胆大出奇，在仔细观察后，竟然不顾危险，在草丛中用跪姿发射了两发炮弹，打哑了一挺轻机枪。班长又组织3支56式半自动对准越军高射机枪手连连齐射将其击毙。火箭筒也连发压制了山顶敌军。由于一连在另一面的攻击动作迅猛，敌人就忙于应付了。战机终于出现逆转，我们乘敌火力削弱的当口，发起连续冲锋，在7点多拿下了第二道堑壕。”

“没有任何停顿，三连立即按预案向4号高地南侧和东侧迂回，一连立即发起正面进攻。我们迂回到位后，重机枪出了故障，排长命令我和两名战士抬到溪边清洗零部件，顺便带水壶打水上来。我很奇怪，山上打得昏天黑地，山脚的水还是清幽幽的。打水时被山上的越军发现，一排冲锋枪子弹扫来，一名战士当即倒地牺牲，我右臂也中了一枪，血流如注。我们刚回到队里，东面有30多个越军企图向山顶增援，和正守在路边的三班遭遇，连长迅即组织火力一顿迎面猛打，敌人未料及这个纵深地方会有我军出现，被打得死的死跑的跑。这时，一连的进攻遭敌猛烈反扑，战士们在山腰与山顶之敌发生手榴弹近战。连长及时在第二道堑壕以2挺重机枪、6挺轻机枪进行猛烈压制射击，击退敌反扑后，同时掩护无后坐立炮、火箭筒、火焰喷射器逐个摧毁山顶的越军火力点，步兵乘势席卷而上。越军终于顶不住了。三连长见势，命令一、二排向山顶出击，协同一连追歼残敌。7点半，占领了4号高地。”

“占领4号阵地后，连长立即组织火力对1、3号高地进行支援射击，同时命令我所在的二排向3号高地发展进攻，从南面打乱敌人防御，策应二连战斗。我们前进到山腰时，遭到越军一处高射机枪阻击，当即伤亡7人。迂回中，5班一名壮族战士与3名敌人遭遇，毅然用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这是我们部队少见的壮举。此后，7连在炮兵掩护下反复攻击前进，顺着电话线将2号高地上的越军连部摧毁，残余越军失去指挥，终于失去斗志，放弃1、2号高地，转身向3号高地逃窜，又被3号高地南侧的2连火力阻击打散，只好在炮火掩护下，向东向4号公路逃去。敌炮击结束后，我们从战壕和掩蔽部中钻出来，开始以手榴弹、火焰喷射器为主，逐洞搜剿残敌，俘敌6名，除1名20多岁为年纪较大外，其它都是16岁左右的小孩。下午5时，随着打洞战斗结束，复和的长形高地之战以我军完胜结束。”
“这一仗，终于为375团，也为125师挽回了一点面子。若不是有30多名越军漏网，都可报全歼了，那可是广西方向的第一个全歼战例，这是相当可惜的。当时越军炮火已经开始进行报复性轰击，追歼逃敌已无可能。”

“后来呢？”

“打完这一仗，我们一营休整了三天，接到命令到高平、广渊之间拉网搜山，清剿分散于各山头、村庄中的346师残敌。346师是高平地区越军主力，在我南、北、西三面合击下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在高、广一线与我军周旋，忽分忽集，伺机反扑，威胁较大。搜剿战斗一直持续到战争尾声。”

“我们一般是白天合围，分片包干搜索，晚上为安全起见，大部撤回，留少量兵力在各路口、水源、要隘处设伏把守。这一妙招所歼这之敌，往往比白天大规模搜山战果还大。我班曾用喷火器对一山洞威胁喊话，捉得4名武装人员、10多个不拿枪的老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我和战友都围着他们，递烟给水。说他们是武装人员，就是说搞不清是兵是民，他不穿军装，看不出是士兵，只能从年纪上判断。对确认是老百姓的，包扎了伤口，由翻译讲了我军的政策和意图，大意就是我们惩罚越南，只打军队，不打百姓，让他们不要害怕，不要上黎笋集团的当。有从金龙、硕龙来的前民兵赶上来，说自己家就是边境线上的，是亲戚，乡里相亲的，打什么。边民被感动了，有个领头的就叫大家把藏在山上的枪支都找了出来交给了我们。大家看那些武器都吃了一惊，除半自动步枪外，居然还有迫击炮、火箭筒，大概是越军撤退时留下让他们保管的。那时，只要是老百姓，不管他们拿不拿枪，打不打我们，抓到后经简短教育后都立即就地释放了。当然，在其它作战地区，特别是作战后期，由于这场惩罚性战争的极端残酷性，主要由于敌国全民皆兵这一作战式样对我军的巨大伤害，处理方式就有所不同了，这也是一些传言的由来。”

“听说越南特工很厉害，你碰到特工没有？”一位大哥问。

“特工，他不说自己是，你就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般独立作战、搞渗透、偷袭的，基本就是特工。开始，我们不少部队和支前民兵没注意，吃了特工的亏。有的化装成我军袭击后方车队、野战医院，有的混入支前民工队伍，突然投弹扫射。靖西支前民兵就曾遭到偷袭，后来搞了个人认人的办法，就是在进行中对新收容的人员与大家混合编组监视，还让大家注意在队伍中各人身边有没有不认识的人。一次与我们会合后，清点人员时，居然发现三名陌生人，一问，说是”那坡的”。那坡有那坡县、那坡公社、那坡大队。他这么一说用语习惯和当地人的不符，就暴露了，立即被控制起来。我们人多，他们也不敢动了，就老实承认是346师派出的特工。捉到的这些越南人，长得很像广西、广东人，眼窝深，高颧骨，瘦猴似的，样子也可怜兮兮的，容易让人想起村里的兄弟姐妹，很让人同情。但一想到他们一打起来全是亡命徒，得势时往往十分凶残，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觉。”

“看得出，这场战争，我们是胜利了，代价也很大啊。”有人感慨。

“准确地讲，是惨胜。越南也说他们胜利了。是胜是负，关键是怎么看。解放战争时，粟裕在苏中打了个“七战七捷”，是从歼敌效果上说的；可李默庵也说他胜利了，他认为抢占了大片解放区和多座城市。胡宗南占领延安，国军中没人说他不是胜利，我军没损失一兵一卒，也是胜利。自卫还击作战，政治上是教训了越南，打击了他的气焰，让他和他的后台老板领教了中国的厉害和脾气；军事上是歼灭了2万多越南武装力量，攻占了20多座城镇，当然也付出了牺牲2万多人的代价。而那些所谓的城镇，除了行政级别相称外，大小也就相当于我们的村罢了，意义不是很大，单一的攻城掠地，不是我军的风格，也不是反击战主要战斗目标。我看主要效果还是打掉了他在边境地区抗衡中国的有生力量和军事系统。越南方面吹牛说中国没有成建制地消灭他任何一个营，没有拿下谅山市南区，只是尖兵攻入而不是占领，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当然我们是打掉了三师12团，打散了346师，云南方向打掉了316A师增援老街的部队，但你们查一查战例，“营长到伙夫一个也没跑掉”的全歼战果还是没有出现。龙帮地区有一个排的越军一直以游击战法在边境线上与我军周旋，到撤军时也没有被全歼。边境线上背海的芒街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打击，等等，这些不能不说是我军一个遗憾。当然，就战略上说，越南的方针是”死守一线，确保谅山，稳定河内”，前两条是基本被我军击破了，河内也出现了动荡迹象，从这一点上讲，我军还是得了分的。就这次作战经验教训来讲，我军暴露了一线精锐部队战力不足，装备与训练不适应边境冲突，作战思想陈旧，建制臃肿等问题。这些，军委是十分清醒的。1980年3月，邓小平在军委会议上就提出军队要“消肿”、建立军官服役、退役制度的设想，迅速打开了中国军队军事变革的闸门。到81年法卡山、扣林山战斗时，我军已显示了与79之战截然不同的战斗风貌。此后军队素质一路爬坡，全军早已脱胎换骨了。
”
“如果让你指挥重打一次，这场自卫还击战怎么打才有利？”我又问。
“有意思，可历史没有如果和假设。不过，用美军打伊拉克、阿富汗的战法，应该理想一些。用老山长期牵制的战法也不错，越南这个地方，这个民族，打常规战争，除非打全面战争，就是从它的中部切断，就是经老挝或经海上登陆，分而歼之，否则拿不下。它几十年的战争证明了这一点。”

“我一直信奉邓小平主席实事求是的品格和无所畏惧的精神。没有实事求是，改革开放搞不下；没有无所畏惧精神，自卫还击打不响。当年我国结束文革，正要转入经济建设轨道，苏联怕中国发展，怂恿越南挑事，小平断然应战，打出了宽松的国际环境。今天，中国要和平崛起，美国也怕中国冲击它的地位，也怂恿日本为首的小国挑事，等着吧，总有打的一天。历史上没有哪一个大国的崛起，不是从炮火硝烟中冲杀出来的。”

说完，老张推开窗户，双手叉腰，眺望南方的远山。我看到了他右臂上鲜红的疤痕，那不也是一个民族崛起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