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军网作训参谋作战日记：我的越战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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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越战见闻 ——为纪念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30周年而作
作者：原第41军121师步兵第361团作训参谋吴子贤
一.序言
今年（2009年）3月16日，是我们步兵第361团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归国30年的纪念日，在老首长的号召下,我们这些从361团转业到桂林工作和生活的老兵以及谢文焕、胡三等广东来的战友，再度集结在著名的漓江大瀑布饭店，共同追思当年英勇牺牲了的首长和战友、回顾那段既艰险又辉煌的战斗历程、畅谈各自幸运的人生......
1979年，我刚满22岁，兵龄4年，党龄也是4年。是战前充实编制时才提干任团司令部作训股测绘员的。由于入伍后，多在机关帮助工作，既不懂多少军事技术，也不熟悉参谋业务，唯一擅长的就是当年与盖龙云【现任41集团军副军长】、李厚柏【现任41集团军后勤部长】、姜登科【原任驻港部队基地参谋长】等战友在湖南水口军区测绘大队学习的军事地形学。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战争锻练了我、成就了我。在短短28天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作战中，我因着对识图用图的特长,除能较好地完成本职工作任务外，还多次前出到尖兵班带路。特别是在我团北上安乐途中遇袭受阻时,我奉命与军务许正和参谋等5人机智穿越敌阵,到安乐找到了军前指报告情况。并于次日为师前送粮弹大队带路顺利到达305高地与团指会合，为及时沟通军前指与师基指的联络、恢复后勤保障作出了一定贡献。在1营攻打332号高地和2营攻打纳隆的战斗中，我都有幸参与在团指挥所的工作，并得到了首长们的信任和肯定。为此，我在战中就升任了团作训股参谋；战后被121师授予二等功臣；同年10月调师作训科任参谋,当时的科长是满元刚【原任广西军区少将副司令员】，副科长是宋才文【现任沈阳军区中将副司令员】。
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尤其是想到那些为了祖国的尊严，也是为了我们的生还而英勇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就当感到自身的卑微渺小，而更加珍惜和满足于平常心态与清静的生活。
然而30年来，不论是官方或是民间，对于我们所亲历的这场战争在认知上似乎都比较低调，乃使许多知情者或因顾忌或感无所谓而不愿意声言。相反,一些观战者、冒牌货却尤能吹会编。特别是随着网络的开放，各种秘闻艳遇竟也傍着这场战争的臂膀，纷纷闪亮登场并且炒得沸沸扬扬、面目全非，让人颇感不爽。此外，令人不安的是，在每次和谐的欢聚中几乎还伴有杂音。一是战友之间、上下级之间因不明当年就里，彼此间仍心存芥蒂；二是个别人凭着一己之私或一孔之见，将我团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不视为一种功绩，而是作为一种失败来看待。为此，我不得不改变初衷，要把我亲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见闻公之于众，以明心志！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了原广州军区参谋长周德礼将军所著【许世友的最后一战】和一些老首长、老战友对79年那场越战的纪实文章。尤其是胡平、陈远景等361团老战友的大作，更使我倍感亲切,让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激情又心存余悸的烽火年代。虽然各自都受到当时所处环境的局限，但仍能那么清晰地重拾那份远久的记忆，实是难能可贵，真不愧为有志者也。
我的见闻，得益于我当年28天的作战日记和战后对战评资料的收集整理。虽然当年的日记记叙简单有限,但它却如同一条锁链,能让我准确地摸索着找回尘封了30年的记忆。如今我仍以日记的形式表述我的见闻，旦愿本文所涉及当年的人物、事件、时间、地点、方位、距离等情况能引起共鸣，并达到抛砖引玉之效,共同把真相交给历史、告知后人！
二.备战【2月16日前】
众所周知,当年被黎笋集团把持下的越南,自恃打败了世界第一强国,统一了南方,就得意忘形了。他们无视我国长期以来所给予其坚定的政治支持和巨大的经济援助,竟作出了极端错误的政治选择：全身投靠苏联，拉拢老挝，侵占柬埔寨,企图拼凑“印支联邦”，称霸东南亚。更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无视我国政府的多次警告，大举迫害、驱赶华侨，并在中越边境上蓄意制造事端,经常开枪开炮残杀我边防军民，蚕食、侵占我国领土。其中最典型、最严重的挑畔事件就是以一个营的兵力武装占领了我国领土庭豪山。在以政治方式无法解决争端的情况下,我国政府被迫作出了要以武力手段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反骨仔”的决择！
1978年11月末,我们361团作为全军第一支开赴中越边防前线的部队，率先秘密开进至地处南疆边陲的德保县城及其周边地区驻训备战,伺机收复我被占领土---庭豪山。为此,团首长不但组织机关和营连干部到实地勘察了地形,还令各分队展开了针对性演练。然而不久,随着政治斗争的升级,军事斗争也由战术方案演变成了战役方案。
同年12月，我团又奉命调防靖西县一个叫荣劳的地方备战,司令部就开设在荣劳中学的一个院落里。在这里,根据团首长的指示,我绘制了一幅包括越南高平市在内的巨幅放大图和堆积一个教室宽的大沙盘。至此,我军的战略意图逐渐明朗---要包越南高平市的“饺子”。而且，我团要担任穿插作战主力。或许是几十年没有打过大仗，似乎都忘了兵家大忌；或许是距“文革”太近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那种浮躁思维仍相当浓厚。总之,从上到下都在纸上谈兵，都讲主观意志，全然不从天时、地利、人和等客观因素考量，把这场战争想象得如儿戏般简单，而且作战方案只有一个：第一天,长途奔袭、不恋战，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攻占敌纵深【平面距离近60公里】的809高地,断敌退路,对高平之敌形成“关门打狗”之势；第二天,在友邻部队的协同和当地游击队的配合下,围歼防守高平地区之敌;第三天,清剿残敌、打扫战场,班师回国。围绕这个战役目标,我团针对战区特点和作战要求广泛开展了适应性训练,机关则根据任务在巨幅地图和巨型沙盘前反复进行推演，没有任何人敢对这个速战速决、近似神话般的作战方案提出异议。
1979年2月13日12时,我团经过近两个月的作战准备,就奉命从荣劳驻地经三合街向念井地区的出发阵地秘密开拔了。此次开进，可以说是对部队实战体能的一次检验。从荣劳至三合街为徒步开进，约20公里的丘陵地形就走了近５个小时，其行进速度就远远达不到作战要求了。
2月14日，部队从三合街向念井地区摩托化开进，由于人车拥挤、交通阻塞，100余公里行程，就用了12小时以上。特别是从念井到那定出发阵地的10公里徒步开进，也因道路泞泥、人员拥挤，竟花了5个小时，1营还走错了1公里路 。尚未进入实战，各种弊端就不断显现，而下一步要用1:10万的地图，背负数十公斤的装备，深入敌情、民情、地形都毫无把握的敌国作战并以一天时间穿插近百公里,无疑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大环境下,谁敢多言冒犯？显然，各级军政首长都承受着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但一切又只能按部就班、听天由命。
2月15日,我团秘密进至了预定展开地域集结待机，同时也将田阳县组建的民兵营迅速配属到各营、连随队保障。当时我团的指挥序列是：师加强指挥的是彭富胜副师长和王士诚副政委；团长：时光银；政委：马安荣；副团长：李光新、孙华、杨长滩；副政委：郑赞正；参谋长：蔡义幸；政治处主任：张普直；副主任：刘粤凤、郑金芳；1营营长：黄友德、教导员:付冠礼；2营营长：陈乃富、教导员：陈本富；3营营长：陈钦庭、副教导员:王崇杰；团作训股：股长陈孝胜；参谋：吴伟忠、梁丁南、刘勇、王华里；测绘员：吴子贤。
即日黄昏，师作战命令下达，根据团首长指示，我领着两个通信兵循边境公路赶到驻念井的师指挥所，在恐怖的战争前夜往返20公里，最后在军务股梁炎参谋的接应下把作战命令安全地带回了团指挥所。
三.穿插【1979年2月16日至21日】
2月16日,团指迅速将作战命令下达至各营,还组织了连以上干部到突破口现场勘察地形、组织战斗。此外，还从附近农村买来了数十头小牛和矮马，作为踏竹签、踩地雷、开辟通路之用。正当我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123师【另说是122师】侦察大队在李副师长率领下悄然而至,并将于当日19时30分先我团从118号界碑出境。在协调中,或许是团首长以为该大队对敌情、地形熟悉,战斗力强,更易达成作战意图,遂向师首长建议更改方案。当晚便提前行动随该侦察大队后跟进穿插。
2月17日零时24分，我团3营报告该营已跟进至规练【39964】。时团长即向师3号首长【李德瑞副师长】报告并请示我团指出发时间。师3号首长答复：“再观察1个小时才讲”。1时36分,蔡义幸参谋长向师前指报告:“我3营已经过界,没有发现情况,主力是否出发”？前指3号首长复示：“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记得就在这焦躁的等待中,我躺在地上默默对天起誓：如果此去能复还,来日做牛都心甘！
至3时10分，接到3营报告，其先头已跟上了侦察大队，团指才开始出发。岂料123师侦察大队所走路线都是其原入境捕俘的崎岖小路，婉埏曲折，虽然十分隐蔽，也避开了正面战斗的伤亡，但延误了时间，贻误了战机！4点40分，我军总攻开始！边境线上万炮齐发，火光冲天，震耳欲聋！而我部此时正陷于崇山峻岭的攀爬之中......。
时至8时许，我团3营才到达庚雷这个距边境不过几公里的村寨。庚雷前方为一袋形峡谷，两侧石山高耸入云，地形非常险要，正面则是一个狭窄的山垭口，乃有一夫当关，万军莫行之势！由于天已大亮，战斗已经打响，秘密通过已无可能。123师侦察大队见势不妙，随即绕道而行了。而我3营先头则执意强攻，当全团被压迫在山谷中一条干涸的河沟里时，听见附近的越军大声呼嚎着赶来增援，情形十分危急。
战至11时，时团长急电报师：“敌人已控制庚雷山垭口，我三面受敌，道路狭窄，无法通行，请示改沿朗怀、浪漂上公路向则嘎穿插”。11时20分，师复电：“同意时报路线，快速前进”。当我部后卫改前卫撤出战斗后，我回头看到刚才呆过的河沟处，已满是枪炮掀起的尘烟。正值惊魂未定之时，我看见加强3营指挥的李光新副团长因扭伤了腰杆正被两名战士扶搀着跟了上来，身材高大的3营王副教导员因负了重伤也被担架抬着往后送。我团的摄影干事谢勇豪刚才还在庚雷拍了不少相片，转眼就没了人影。最近才知他在河安遇袭时牺牲了，所以战后基本上找不着反映我团战斗的图片。
当我们迂回到公路时，担任正面攻击的362团和363团及搭乘坦克的123师367团早已先我向纵深穿插而去了。当日，我团在362团之后仅深入25公里，只完成原穿插计划的三分之一行程。首次出境投入实战,一切都不同于原先所设想的状况,,加之出师失利，未达预期，我们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很大,精神都高度紧张,且不说敌人的子弹是否长眼,也怕上级一纸电报飘来,个人的命运就此改变。入夜后,部队在通往通农县城的公路上走走停停，有劲使不上,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在遇敌打冷枪时，大胆的1连排长蒙玉龙不但不躲避，还专门走到明显处用壮话向敌人劝降。蒙排长是我们广西人，当年我在团轮训队时，最喜欢看他指挥唱歌打拍子和单双杠表演，他那独特的夸张手法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可惜他后来牺牲了。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跋涉，我的身心已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但又不敢停歇，只好边走边睡竟还边做起了梦来。
2月18日拂晓，在友军攻克通农县城后，我团才得以加快穿插速度。经过通农时，我看到街区已是断垣残壁，狼籍一片。第一次亲临如此真实、残酷的战争场景，要说心里没有恐惧那是假的。通过通农后，我团本有一次可超越前出的机会，但因前卫1营在预定路线上又遭到了据守石山之敌的顽固阻击并久攻不下,心急如焚的首长们方才按“不恋战、抢时间、争速度”的要求决定绕道穿插。【从战前军区情报部门下发的一张《桂西南交通图》上看，由通农县的谢牢河左岸经宗梅、黄得至三龙明显地标示有一条新修简易公路。事前我们也曾慎重地询问过向导似有此路】经再次向上级请示同意后，遂又改后卫为前卫沿公路继续穿插。记得就在通农公路桥边，我见1营长黄友德带着通讯员陈光亮在该营最前面匆匆赶来，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的他，此时更显憔悴疲惫。他和2、3营营长以前都是我们作训股参谋，看到那种风风火火、勇往直前的作风在他身上仍未改变，我们既深感自豪也很为他担心，岂料这竟是永别！
由于当时主要是以向导带路，加之地图又相当简略，故当部队沿公路走了几公里后，才发现方向明显不对了，于是我们与跟随彭副师长的作训科李惠常参谋急忙对照地图，重新确定站立点。10时许，我团急电报师：“命令已接，我部路线走错，现位置在【18023】，拟改走良能、宗梅一线，部队不能按时到达”。10时20分，师复示：“加速前进，于18日15时前占领预定位置，迅速完成围歼班庄之敌部署”。待我团折回到宗梅时，又落到了362团、363团和师指挥所之后。由于数以千计的人马拥挤在一起并要依次通过吊桥，行动非常迟缓。好不容易等到黄昏，我们1营和团指才得以通过宗梅吊桥，看到被踩踏得破破烂烂的吊桥，我的心就顿时沉重了起来：天黑以后，不知后续的战友们怎么能走得过来？果然就是这个夜晚，我团的骡马梯队就在宗梅这个地方遭敌偷袭，损失惨重。郑副政委以下十数名官兵就英勇牺牲在这里。
入夜，我们沿黄得、三龙、天丰之线继续向809高地穿插。由于道路狭窄、敌扰不断，部队仍是走走停停。加之队伍中又掺杂着很多仓促上阵的民工，途中又给敌特工渗透破袭有了可乘之机。当时那种极度混乱状态真是难以形容，更不堪回首。好在我们处置得当，有效地将民工与团指做了区隔，故未造成大的麻烦。当进至天丰大山脚下时,362团正在前方与敌激战，我团只好停止等待。此时的身体已更加疲劳，我刚一坐下，竟在潮湿的田埂上昏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叫醒到前方探路,蒙胧中，听到除激烈的枪声外,还掺杂有军马的哀鸣声和人的惨叫声：“解放军同志呀！快来救救我呀!”这反复的呼嚎声,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我对照着地图沿路摸到了一个村寨口,从友军处打听到前路尚未打通,暂时还无法前行,于是我又沿路返回团指报告实情。直至天色放亮,我团方得前移，途中一幕幕凄惨的场景又现眼前:不少身着便服的人被打死在路边,有的还被赤身捆绑着丢在水田里打滚,是民工还是特工不得而知;但在半山腰处我看到一个腿部负了伤的人跪在路边，他说他是田阳县城里的一个民医，上有老下有小，苦苦哀求能救救他！虽然我内心很同情他，但因当时未能相助，良心却让我至今都无法释怀。后来得知，当日在通农被误导走错路的还有师预指、师后指，当晚他们走到一个叫魁剥的地方也遭到了敌特工袭击，伤亡更加惨重！这一夜真是一个恐怖之夜。据说，其实有些伤亡也不完全是敌人造成的，因各部队穿插时都有民工随行，由于是仓促上阵，彼此都不熟悉，尤其是民工的身心素质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艰险环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作战要求。故此两天下来，他们有的掉队了，有的失散了。本来广西人与越南人就没有什么差别，加上越南特工也会讲些普通话。因此，可能很多失散、掉队的民工被误认为是特工。不过，特工冒充民工混入队伍袭击我军的事情确实存在，教训太深刻了。
2月19日，经过数小时艰难地攀爬，我们团指率1营才得以翻越了天丰大山。记得有一段路竟还是十分陡峭的石缝，这样的道路状况是用指北针所绝对测量不到的！当时我就想，后续的重装备和军马就可能无法从这里通过了。接近午间，我们终于穿插到了预定位置---809高地的山脚下，并立即投入了战斗。
12时30分，我团接到师指挥所电令：“一、据通报：太原之敌尚未出动，我们应乘敌援兵未到，迅速围歼班庄之敌，尔后转为防御。二、361团迅速组织攻占并控制诸要点，尔后由东往西围歼班庄之敌；三、362团迅速进至那嘎、打沙，先对班庄之敌形成合围，然后由北向南攻击；四、363团应抢修工事，以少数兵力对外防御，大部兵力由西南向东北方向攻击；五、攻击前要查清当面敌人兵力、部署、工事；六、搞好协同，要防止自己打自己，特别要注意与124师、123师的协同，各单位可提出火力使用要求；七、16时开始，师炮群对班庄火力急袭15分钟；八、师指挥所转移至809高地。”
所谓的809高地，就是一座海拔809米高的山峰，此山峰在该地区居高临下，俯瞰四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此，我团在积极做好作战准备的同时，也如实报告了当时的处境：14时20分，加强我团指挥的彭副师长和王副政委联名致电郑文水师长和周开源政委：“361团现只有1营完整，参谋长已率其攻打809高地；2营尚未赶到；3营只到100多人；后勤也没到，今天的运动道路也难通行，现在又有些伤亡。”
或许是事发突然，越军万万没有想到我军会这么神速地在这里出现，以至其根本来不及部署兵力把守，即便原来集结有的一部分兵力，也被吓得作鸟兽散，按照他们的老传统分散游击去也。此次战斗进展非常顺利,看似扑了一个“空”，实是达成了“出敌不意，攻其不备”之效。当日18时，身心早已十分疲惫的我团1营2连1排轻取了809高地，实现了师赋予我团的作战意图，团指挥所也随后转移至该高地西侧的无名高地开设。连续3天3夜的穿插战斗,尽管我团在这个过程中走了一些弯路,多遭遇了一些挫折，但我们并未因此而屈服！相反，正是这些磨难折射出了我团官兵那种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和连续作战的勇气和能量！
当日，我团发往师部有两份电文：1、“连日来，道路难走，几仗打的不顺利，昨夜3营7、8连、团后勤、骡马分队均被敌袭击，三天来伤亡：重伤干部10人，战士53人，亡战士5人，下落不明230人。郑副政委在骡马分队遭袭击后负伤也未撤回来，对部队情绪有影响，如行动，伤员有困难”。2、“我部后勤机关、伤员、烈士、全部骡马及所带粮弹、100炮连于18日20时30分在宗梅过吊桥时被包围，全部损失，200余人未突出来，其中有郑赞正等6名团、营干部，突围时，部队英勇顽强。2营在途中毙敌20名。部队很疲劳，处境困难，弹药无法补充，缺医少药，望师解决”。
在达成了第一期作战目标后，我团理应得到片刻休整和适当补充。岂料次日军前指的一纸电令，让我团又踏上了更艰险、更惨烈的征途。
2月20日，我们虽然吃不上饭，但毕竟在无名高地茶树林的掩盖下沉沉地睡了一觉，后续部队也辗转陆续归建并占领了预定位置。但“好景”不长，一是团指挥所受到据守在南侧石山之敌的火力侧击，造成了人员伤亡，跟随彭副师长来的李参谋就在这里负了伤；蹲在堑壕里的政治处张普直主任和田应初股长也被打伤了。我在一次下山后返回时也遭到了敌狙击手的射杀，子弹擦过耳边那种爆裂的声音让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心存余悸。二是下午团指撤出险境后，又接到了军前指命令：“立即收拢部队，沿那吕、坡润之线向安乐开进，直接受军前指指挥，配合123师围歼敌346师师部。”
由于军情十万火急，我团根本无法顾及任何客观条件，甚至不待1、3营收拢，【注：当时1、3营已分别部署到了809高地以南两个靠近公路的要点展开防御，如在山高谷深林密的地形上，返回跟进无疑会消耗更多体力和时间，遂只好电令其就地收拢，抄近路开进至安乐汇合】即率2营先行开拔了。为了确保按路线尽快到达指定地点，我和梁丁南参谋被派到2营4连【即全国‘爱民模范连’，战后获‘穿插英雄连’称号】带路。客观地讲，在前段的穿插作战中，因有向导、翻译，后又多随友军跟进，我这个测绘员基本上还没派上用场。然而经3天3夜的超强奔袭，此时能跟上的民工已所剩无多，即便还有跟上的向导，在越南纵深近百公里的山地丛林中，他们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开始，我和梁参谋都跟在连部，由于太疲劳，攀爬809高地时，为减轻负重，我不得不丢掉了我身上最宝贵的一件雨衣。天黑后，我怕尖兵班走错路，就主动前出到该班的第５人位置。该班班长叫叶武，我让他走在我前面，我身后就是他们的排长郑健潮，再往后就是该连副连长温大龙【现任桂林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他当时正在该排加强指挥。这样的配置，既便于我的指引，又可增加我的安全系数。
我虽未经过多少步兵战术训练，但还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设想了应变措施：一旦与敌遭遇，一要靠边，二要卧倒。因到时双方肯定是枪乱扫，弹乱丢的。果不其然，当我们刚沿山脊走出丛林来到那吕村时，就迎面走来了一干越军，他们打着手电筒，依里瓦啦的不知喊些什么，不待其话音落下，叶班长等弟兄就立马用枪声作了回答！对方不知是被撂倒了还是跑掉了，反正我方未遭还击【事后听说，在这次遭遇战中，有一个被俘的123师干部获救了】。寂静了片刻后，我们又对照地图沿公路继续北行。当我们快走到北朗村时，又遇到不少越民往山上搬东西，开始我们未加理会，但后来遇到一个武装哨兵问话时，我知道要干起来了，便急闪路边，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骤然响起。原来是后面的轻机枪手开火了，这一下不但撂了敌哨兵，也打断了他们副班长廖勤生的脚，同时也惊动了藏匿在山上的越军。于是他们就猛烈地向我们和公路桥上疯狂射击，封锁了我后续部队的前进道路。由于敌情不明、地形不利，我们在多次组织压制无效的情况下奉命撤出战斗。【后从战例上得知，该地设有敌重兵把守，367团2营19日在向扣屯徒步穿插时经过此地，也遭敌顽强阻击，并将该团团长打伤了】。廖班副受伤后，一个劲地说口渴，向我要水喝，我很为他焦虑，也特别告诉转移时一定要把他背走。岂料后来忙中出乱，竟然没有把他带走。所幸我团此后也未走远，几天后他拖着伤腿顽强地爬到305高地找到了部队，战后还当了该连副指导员。
绕过封锁线回到队伍中时，我恰遇蔡参谋长前出督导，他让我跟随他走，此后一天我们都形影不离，并一起见证了可能是我团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2月21日凌晨，我凭着一路对照地图和摆沙盘时留下的印记，知晓在北行之路上要经过一条横向的谢牢河和一条简易公路，然后再继续往北走几公里就是安乐。当我随参谋长循路来到河边时，看到部队正在上下寻找桥梁过河，等待中我们又遇到了马安荣政委和梁丁南参谋。我跟他们汇报：我们现所处位置在坡润南侧的谢牢河边，右面是河安县城，敌346师师部就在那边；左面是山地，此地有一个数公里长的山洞，很可能是越军当年的后方基地，应有重兵把守；由于情况不明，我们两面都不能靠，只要过了河，取中线直走几公里就到达目的地安乐了。于是，马、蔡和2营主官决定先行涉水渡河，然后抢占坡润、确保团指过河安全。
2月的越北山区，春暖乍寒，但为了战争胜利，我们都义无反顾地跳入水深齐胸的河中。上岸后，2营主力一路北奔，马政委和蔡参谋长都被甩在后面，仅掌握着82无炮连杨义木连长【原任军务股参谋】带领的数十人一起走。部队虽然踏上了平川，但沿途都是竹林和甘蔗地，加之当天大雾弥漫，十米开外便看不见人影，于是2营先头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往右冲过平江吊桥上了公路并进至班晚；令其返回时又跑进了左侧山地的山垭口。情急之下，我建议用冲锋枪打点射声为信号联络，好不容易才将部队重新收拢并集结于坡润，等待团指跟进。
据说团指挥所是因为个别战士的疲劳昏睡，导致团指与2营脱节的，走前面的不知后面的没跟进，后面的以为前面的还没有走。特别是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也搞不清楚方位了，虽然前、后都有通讯联络，但因彼此通报的方位、坐标对不上号，不但无法靠拢，相互间为此还产生了疑虑。当团指也循路来到谢牢河边时，他们不但没有涉水过河，反而沿河右转朝河安县城方向走去，当走到河安对岸的栋替时，有的干部以为到达安乐，要准备与123师会师了。于是，不少官兵就放松了警惕，在团指紧张联络各营的时候，大部分人停留在一片开阔地上，有的在河床上整理行装，有的跑到河边漱洗，据说有的政工干部为了鼓舞士气，还组织指挥唱起了歌来。
大约10许，随着大雾的散去，我们突然听到河安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同时报话机也传来了团指遭伏击，要2营速到安乐对岸增援的指令。面对这一突变，马政委和蔡参谋长及2营主官来不及多商量，便分头拉起队伍朝着枪声激烈的方向驰援。我随蔡参谋长率领2营和82无炮连的部分官兵抄近路最先赶到现场，目睹了团指部分人员被对岸的越军火力居高临下，压制在一排竹丛后动弹不得的悲惨场景。由于我们的位置与团指和越军处在呈“丁”字形的河叉口上，河宽水深，彼此都无法靠拢。只好就近展开，架起枪炮还击，不但摧毁了几栋越军占据的民房、打掉了多个火力点，同时还吸引了大部敌兵力、火力。正当我们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也将被敌火力压制之际，我军炮兵如同有了前观指引一般神奇，非常精确地将炮弹倾泄到了敌方的阵地，将整个河安县城炸成火海、浓烟冲天，把刚刚还穷凶极恶的越军炸得鬼哭狼号、命归西天。与此同时，2营教导员陈本富所率4连一个排原路返回找到了团指，后在师王副政委指挥下顺势将已负重伤的彭副师长和已光荣牺牲的时团长、刘副主任等抬出了伏击圈并就近抢占305高地转入防御。撤出战斗后，马政委、蔡参谋长和2营陈营长也各自率部陆续回到坡润收拢集结，等待团指跟进后再北上安乐找军前指报到。
时光银团长壮烈牺牲时，刘勇参谋【现任深圳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及通信连班长李军土和报务员袁法起就在他身边。刘参谋后来跟我们说，遇袭时，他看到团长在敌人密集的火力压制下，试图起身指挥部队反击时，敌人的第一梭子弹打掉了他前襟的衣扣，第二梭子弹打中了他的眉心。彭副师长也身中数弹，情况十分危急......。
团指遇袭后，又与1、2、3营天各一方，其处境之危险不堪设想。虽然此时我不在团指，但有当时上报电文佐证：1、“我1营在‘06162’被围，情况复杂，伤员过多，突围有困难，望师设法解决”。2、“1营被围困，弹少粮尽，情况紧急，杨副团长请求速派部队解围。建议去几辆坦克、装甲车前去解围和接伤员”。3、约9时报军：“我团在那吕遇敌加强连伏击，冲击后部队分为三段，马政委和参谋长随2营主力，其余两段均合并，但判定不了站立点，正设法找马、蔡，合伙后调整组织，123师基指在何处？”。4、“彭副师长、时团长在今天战斗中负重伤，现正在组织部队抢救”。5、“我1、2营在河安参战中伤亡严重，其中彭副师长受重伤，时团长牺牲，团与3营失去联系，是否派部队去解1营之围，现情况如何？下一步如何收拢部队，在什么地方集结？”。6、“我部2连1排没有随营撤走”。
此外，由于连续转战、征途漫长、屡遭敌袭，部队情绪也出了波动，更有某某被俘叛变和某部覆没的流言传闻，曾一度引起了恐慌，也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防范和猜疑。当时帮我背地图的一个田阳县籍民工，就被一政工干部怀疑是特工，差点被拉去枪毙，全靠我反应快速，急忙为他申辩：他开战以来都是紧紧跟着我的，怎么会是特工呢？！为他免死无辜，我既在蔡参谋长面前为其作保，又嘱他千万不能远离我们熟悉他的人。回到国内后，我还在大道街驻地四处去寻找到他，这才放下心来，我们毕竟还同是广西人呀！
由于此地已有123师部队战斗过的迹象，我们上午还看见坡润左侧山岭上有不少身着绿装的军人在活动。于是，蔡参谋长就决定带我和其警卫员前往联络，当我们3人来到已远离部队1公里地的山垭口时，突然不远处跳出一个扛枪的人大声向我们喊话，一听话音不对劲，蔡参谋长本能地抓过警卫员的冲锋枪要打，此刻我也急中生智，阻止他不要开枪，并慢慢后退撤离山口。就在刚刚才退出山口时，我们左前方又迎面跑来了10余名越军，前后受敌、进退两难之际，我们只好就地唱起了“空城计”，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站着监视他们。当时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这股越军竟也没有任何动作，很知趣地绕过我们小跑远去。当我们返回到原地找到部队时，我感到全身都瘫软了，假如我们稍微冲动一点，不死也被俘虏了。转眼3０年，对这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我们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今日公之，权当笑谈了。还有马政委的鞋子过河时陷在了河里，因找不到合脚的鞋穿，警卫员只好用急救包帮他缠着脚走路，后来在一处民房里给他找到一只蓝色网球鞋凑合，马政委还特别强调要给“主人”留下些越币，务必不能违反战场纪律，也算是当时的滑稽一幕。
因团指挥所遇袭后伤亡严重，已无力再进，而军前指所令任务又尚未完成，马、蔡和陈营长都心急如焚。最后经研究决定，还是要不顾一切地连夜原路返回寻找团指，会合后再一同北上。可当我们再次淌河过岸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团指派来接应的人。为了防止背水遭敌攻击，又只好返回到坡润原地等候。这一天，我们三度淌河，衣裤湿了再湿，个个被冷得全身发抖，我和蔡参谋长只好相拥取暖在田坎下哆哆嗦嗦地熬过了又一惊魂之夜。
四.防御【2月22日至3月5日】
2月22日，天刚蒙蒙亮，心身备受煎熬的团首长们又迫不及待地联络了起来，决定2营再次返回会合团指，尔后伺机北上安乐。这一次师王副政委让陈孝胜股长和2营陈教导员一行来到河边接应。历尽苦难后会合的那种激动场面自不待言，正当我幸庆自己大难不死之时，首长们却作出了一个令我十分惊讶的决定：要我立即与军务许正和参谋及3个战士组成联络小组，由此北上安乐寻找军指挥所，当面呈报师王副政委的亲笔信和报告我团当前情况。许参谋是杨保密员的妹夫，我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哭了。是啊！大部队都没走到的地方，区区五人又怎么可能呢？很显然，这一去可能就是生死离别了啊！我知道蔡参谋长是很不情愿让我此时离开他去冒这个险的，但又能从那里找得到更合适、更可靠的人选呢？在这生死考验的关头，我默默地把身上不便携带的物品交给他，他也将其仅存的一点干粮塞了给我，然后含泪握别。
此次同行的还有通信连战士韦绍坤，他是广西柳江人，上次到念井拿作战命令时也是他跟随我，他的军事技能一般，但人非常忠实。我带着他在前面走，许参谋则带着另外两人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在后跟进。途中我还捡到了一枚手榴弹，我将它装在上衣袋里，把拉火环掏出来吊在左胸前，一旦发生意外，我绝不会当俘虏！当时的精神是高度地紧张，脑袋近似一片空白，只管向北一路小跑，恨不得一气逃离险境。真是老天有眼！此时此地的越军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我们5个人大白天的从其阵地穿越数公里，竟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遭遇到任何袭扰！
当走过一座桥梁时，凭着记忆，我估计离安乐很近了。就在我们接近一个村庄时，突然传来了一阵鸡飞狗叫声，吓得我们赶紧躲进甘蔗地里。但随后又仿佛听到有人讲普通话的声音，便悄悄地往前抵近观察，竟发现了有我们团的一个兵！因为我团战时所穿军装一律都是新试用的训练服，临战前曾调走一批补充123师。我赶紧出来跟他打招呼，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认得我和许参谋！说明来意后，他立马带着我们来到一处高地上找到他们的连长。连长说，此高地是昨晚才攻下来的，你们若早来就麻烦了。说话间，该连观察哨过来报告，他们发现右侧敌方有几个人向我方运动。不待其说完，我就告知是我们5人。当军首长得知有361团的人要来向军前指报告情况的消息后，便立即要前沿指挥员调来一辆坦克，将我们火速护送到军前指。
在坑道式的作战室里，张序登军长等军首长亲自接见了我们，我一见到张军长便激动得泪流不止，因为从他那里我们感受到了军首长对我361团官兵的焦虑和关爱。当然，我也晓得他曾是我们的老师长，他的长子张鲁汕原来就在我团2连当过指导员；次子张鲁江【现任珠海市警备区司令员】现还在师里当参谋，18日下午我还和他在宗梅对照地图确定过站立点呢。总之,张军长对我们特别亲切，他把警卫员为他们准备的饭菜让我们先吃，并鼓励我们要坚强，还要继续战斗，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随后，我和许参谋把6天来我团连续作战的艰险历程、团指挥所遇袭的情形和当前所在的位置作了报告。当时听汇报的首长们很多，除了军政委刘占荣,时任123师副师长的郭庆【战后历任121师师长、41军军长】在场，可能广州军区欧致富副司令员也在场。此外，我看到他们在传阅王副政委的亲笔信时，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我们的老军长张序登将军于2007年7月4日辞世了，此事我是去年才偶然从网上得知，在他的生平事迹介绍中，我看到有一段这样的记叙：“121师担任穿插任务。由于地势险恶，地形复杂，当该师主力已穿插到黄得地段时，师预备指挥所和后勤指挥所在魁剥地段遭敌伏击，361团团指和2营在栋替也遭敌伏击，师主力的后勤保障被切断，弹药粮食送不上去，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处境非常危险。接到报告后，张序登沉着冷静分析敌情，亲自乘坦克车率领军预备队疾驰增援，冲入重围，亲自指挥率领指战员英勇杀敌突围。当时被围困并作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打算的指战员都含着热泪高喊：‘张军长来了，我们有救了’！在张序登的指挥带领下，不但保全了力量，同时消灭了魁剥和栋替之敌，使战场上的局势反败为胜，令部队避免了重大伤亡，并打通了与主力部队汇合的前进道路。同时，他还派121师1名副师长率800多人将粮食、枪弹、药品等作战物资及时前送，恢复了穿插部队的后勤保障，稳定了战局，有力地保证了部队的连续作战，得到了许世友司令员的高度好评。”由此可见，当年我团北上安乐和我们呈报王副政委的信以及有关情况，是受到了军首长高度重视的，对于军前指调整作战部署、扭转战局也是起了重要作用的，在许司令员的“高度好评”中也应有我团的历史贡献！
完成了重要的史命后，我们5人被安排回到了由孙华副团长所率领的团后方指挥所归建，并准备于次日随于俊久副师长率领的师侦察大队一起向我团所在305号高地运送粮弹。
我的越战见闻 ——为纪念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30周年而作
作者：原第41军121师步兵第361团作训参谋吴子贤
一.序言
今年（2009年）3月16日，是我们步兵第361团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归国30年的纪念日，在老首长的号召下,我们这些从361团转业到桂林工作和生活的老兵以及谢文焕、胡三等广东来的战友，再度集结在著名的漓江大瀑布饭店，共同追思当年英勇牺牲了的首长和战友、回顾那段既艰险又辉煌的战斗历程、畅谈各自幸运的人生......
1979年，我刚满22岁，兵龄4年，党龄也是4年。是战前充实编制时才提干任团司令部作训股测绘员的。由于入伍后，多在机关帮助工作，既不懂多少军事技术，也不熟悉参谋业务，唯一擅长的就是当年与盖龙云【现任41集团军副军长】、李厚柏【现任41集团军后勤部长】、姜登科【原任驻港部队基地参谋长】等战友在湖南水口军区测绘大队学习的军事地形学。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战争锻练了我、成就了我。在短短28天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作战中，我因着对识图用图的特长,除能较好地完成本职工作任务外，还多次前出到尖兵班带路。特别是在我团北上安乐途中遇袭受阻时,我奉命与军务许正和参谋等5人机智穿越敌阵,到安乐找到了军前指报告情况。并于次日为师前送粮弹大队带路顺利到达305高地与团指会合，为及时沟通军前指与师基指的联络、恢复后勤保障作出了一定贡献。在1营攻打332号高地和2营攻打纳隆的战斗中，我都有幸参与在团指挥所的工作，并得到了首长们的信任和肯定。为此，我在战中就升任了团作训股参谋；战后被121师授予二等功臣；同年10月调师作训科任参谋,当时的科长是满元刚【原任广西军区少将副司令员】，副科长是宋才文【现任沈阳军区中将副司令员】。
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尤其是想到那些为了祖国的尊严，也是为了我们的生还而英勇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就当感到自身的卑微渺小，而更加珍惜和满足于平常心态与清静的生活。
然而30年来，不论是官方或是民间，对于我们所亲历的这场战争在认知上似乎都比较低调，乃使许多知情者或因顾忌或感无所谓而不愿意声言。相反,一些观战者、冒牌货却尤能吹会编。特别是随着网络的开放，各种秘闻艳遇竟也傍着这场战争的臂膀，纷纷闪亮登场并且炒得沸沸扬扬、面目全非，让人颇感不爽。此外，令人不安的是，在每次和谐的欢聚中几乎还伴有杂音。一是战友之间、上下级之间因不明当年就里，彼此间仍心存芥蒂；二是个别人凭着一己之私或一孔之见，将我团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不视为一种功绩，而是作为一种失败来看待。为此，我不得不改变初衷，要把我亲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见闻公之于众，以明心志！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了原广州军区参谋长周德礼将军所著【许世友的最后一战】和一些老首长、老战友对79年那场越战的纪实文章。尤其是胡平、陈远景等361团老战友的大作，更使我倍感亲切,让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激情又心存余悸的烽火年代。虽然各自都受到当时所处环境的局限，但仍能那么清晰地重拾那份远久的记忆，实是难能可贵，真不愧为有志者也。
我的见闻，得益于我当年28天的作战日记和战后对战评资料的收集整理。虽然当年的日记记叙简单有限,但它却如同一条锁链,能让我准确地摸索着找回尘封了30年的记忆。如今我仍以日记的形式表述我的见闻，旦愿本文所涉及当年的人物、事件、时间、地点、方位、距离等情况能引起共鸣，并达到抛砖引玉之效,共同把真相交给历史、告知后人！
二.备战【2月16日前】
众所周知,当年被黎笋集团把持下的越南,自恃打败了世界第一强国,统一了南方,就得意忘形了。他们无视我国长期以来所给予其坚定的政治支持和巨大的经济援助,竟作出了极端错误的政治选择：全身投靠苏联，拉拢老挝，侵占柬埔寨,企图拼凑“印支联邦”，称霸东南亚。更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无视我国政府的多次警告，大举迫害、驱赶华侨，并在中越边境上蓄意制造事端,经常开枪开炮残杀我边防军民，蚕食、侵占我国领土。其中最典型、最严重的挑畔事件就是以一个营的兵力武装占领了我国领土庭豪山。在以政治方式无法解决争端的情况下,我国政府被迫作出了要以武力手段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反骨仔”的决择！
1978年11月末,我们361团作为全军第一支开赴中越边防前线的部队，率先秘密开进至地处南疆边陲的德保县城及其周边地区驻训备战,伺机收复我被占领土---庭豪山。为此,团首长不但组织机关和营连干部到实地勘察了地形,还令各分队展开了针对性演练。然而不久,随着政治斗争的升级,军事斗争也由战术方案演变成了战役方案。
同年12月，我团又奉命调防靖西县一个叫荣劳的地方备战,司令部就开设在荣劳中学的一个院落里。在这里,根据团首长的指示,我绘制了一幅包括越南高平市在内的巨幅放大图和堆积一个教室宽的大沙盘。至此,我军的战略意图逐渐明朗---要包越南高平市的“饺子”。而且，我团要担任穿插作战主力。或许是几十年没有打过大仗，似乎都忘了兵家大忌；或许是距“文革”太近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那种浮躁思维仍相当浓厚。总之,从上到下都在纸上谈兵，都讲主观意志，全然不从天时、地利、人和等客观因素考量，把这场战争想象得如儿戏般简单，而且作战方案只有一个：第一天,长途奔袭、不恋战，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攻占敌纵深【平面距离近60公里】的809高地,断敌退路,对高平之敌形成“关门打狗”之势；第二天,在友邻部队的协同和当地游击队的配合下,围歼防守高平地区之敌;第三天,清剿残敌、打扫战场,班师回国。围绕这个战役目标,我团针对战区特点和作战要求广泛开展了适应性训练,机关则根据任务在巨幅地图和巨型沙盘前反复进行推演，没有任何人敢对这个速战速决、近似神话般的作战方案提出异议。
1979年2月13日12时,我团经过近两个月的作战准备,就奉命从荣劳驻地经三合街向念井地区的出发阵地秘密开拔了。此次开进，可以说是对部队实战体能的一次检验。从荣劳至三合街为徒步开进，约20公里的丘陵地形就走了近５个小时，其行进速度就远远达不到作战要求了。
2月14日，部队从三合街向念井地区摩托化开进，由于人车拥挤、交通阻塞，100余公里行程，就用了12小时以上。特别是从念井到那定出发阵地的10公里徒步开进，也因道路泞泥、人员拥挤，竟花了5个小时，1营还走错了1公里路 。尚未进入实战，各种弊端就不断显现，而下一步要用1:10万的地图，背负数十公斤的装备，深入敌情、民情、地形都毫无把握的敌国作战并以一天时间穿插近百公里,无疑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大环境下,谁敢多言冒犯？显然，各级军政首长都承受着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但一切又只能按部就班、听天由命。
2月15日,我团秘密进至了预定展开地域集结待机，同时也将田阳县组建的民兵营迅速配属到各营、连随队保障。当时我团的指挥序列是：师加强指挥的是彭富胜副师长和王士诚副政委；团长：时光银；政委：马安荣；副团长：李光新、孙华、杨长滩；副政委：郑赞正；参谋长：蔡义幸；政治处主任：张普直；副主任：刘粤凤、郑金芳；1营营长：黄友德、教导员:付冠礼；2营营长：陈乃富、教导员：陈本富；3营营长：陈钦庭、副教导员:王崇杰；团作训股：股长陈孝胜；参谋：吴伟忠、梁丁南、刘勇、王华里；测绘员：吴子贤。
即日黄昏，师作战命令下达，根据团首长指示，我领着两个通信兵循边境公路赶到驻念井的师指挥所，在恐怖的战争前夜往返20公里，最后在军务股梁炎参谋的接应下把作战命令安全地带回了团指挥所。
三.穿插【1979年2月16日至21日】
2月16日,团指迅速将作战命令下达至各营,还组织了连以上干部到突破口现场勘察地形、组织战斗。此外，还从附近农村买来了数十头小牛和矮马，作为踏竹签、踩地雷、开辟通路之用。正当我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123师【另说是122师】侦察大队在李副师长率领下悄然而至,并将于当日19时30分先我团从118号界碑出境。在协调中,或许是团首长以为该大队对敌情、地形熟悉,战斗力强,更易达成作战意图,遂向师首长建议更改方案。当晚便提前行动随该侦察大队后跟进穿插。
2月17日零时24分，我团3营报告该营已跟进至规练【39964】。时团长即向师3号首长【李德瑞副师长】报告并请示我团指出发时间。师3号首长答复：“再观察1个小时才讲”。1时36分,蔡义幸参谋长向师前指报告:“我3营已经过界,没有发现情况,主力是否出发”？前指3号首长复示：“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记得就在这焦躁的等待中,我躺在地上默默对天起誓：如果此去能复还,来日做牛都心甘！
至3时10分，接到3营报告，其先头已跟上了侦察大队，团指才开始出发。岂料123师侦察大队所走路线都是其原入境捕俘的崎岖小路，婉埏曲折，虽然十分隐蔽，也避开了正面战斗的伤亡，但延误了时间，贻误了战机！4点40分，我军总攻开始！边境线上万炮齐发，火光冲天，震耳欲聋！而我部此时正陷于崇山峻岭的攀爬之中......。
时至8时许，我团3营才到达庚雷这个距边境不过几公里的村寨。庚雷前方为一袋形峡谷，两侧石山高耸入云，地形非常险要，正面则是一个狭窄的山垭口，乃有一夫当关，万军莫行之势！由于天已大亮，战斗已经打响，秘密通过已无可能。123师侦察大队见势不妙，随即绕道而行了。而我3营先头则执意强攻，当全团被压迫在山谷中一条干涸的河沟里时，听见附近的越军大声呼嚎着赶来增援，情形十分危急。
战至11时，时团长急电报师：“敌人已控制庚雷山垭口，我三面受敌，道路狭窄，无法通行，请示改沿朗怀、浪漂上公路向则嘎穿插”。11时20分，师复电：“同意时报路线，快速前进”。当我部后卫改前卫撤出战斗后，我回头看到刚才呆过的河沟处，已满是枪炮掀起的尘烟。正值惊魂未定之时，我看见加强3营指挥的李光新副团长因扭伤了腰杆正被两名战士扶搀着跟了上来，身材高大的3营王副教导员因负了重伤也被担架抬着往后送。我团的摄影干事谢勇豪刚才还在庚雷拍了不少相片，转眼就没了人影。最近才知他在河安遇袭时牺牲了，所以战后基本上找不着反映我团战斗的图片。
当我们迂回到公路时，担任正面攻击的362团和363团及搭乘坦克的123师367团早已先我向纵深穿插而去了。当日，我团在362团之后仅深入25公里，只完成原穿插计划的三分之一行程。首次出境投入实战,一切都不同于原先所设想的状况,,加之出师失利，未达预期，我们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很大,精神都高度紧张,且不说敌人的子弹是否长眼,也怕上级一纸电报飘来,个人的命运就此改变。入夜后,部队在通往通农县城的公路上走走停停，有劲使不上,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在遇敌打冷枪时，大胆的1连排长蒙玉龙不但不躲避，还专门走到明显处用壮话向敌人劝降。蒙排长是我们广西人，当年我在团轮训队时，最喜欢看他指挥唱歌打拍子和单双杠表演，他那独特的夸张手法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可惜他后来牺牲了。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跋涉，我的身心已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但又不敢停歇，只好边走边睡竟还边做起了梦来。
2月18日拂晓，在友军攻克通农县城后，我团才得以加快穿插速度。经过通农时，我看到街区已是断垣残壁，狼籍一片。第一次亲临如此真实、残酷的战争场景，要说心里没有恐惧那是假的。通过通农后，我团本有一次可超越前出的机会，但因前卫1营在预定路线上又遭到了据守石山之敌的顽固阻击并久攻不下,心急如焚的首长们方才按“不恋战、抢时间、争速度”的要求决定绕道穿插。【从战前军区情报部门下发的一张《桂西南交通图》上看，由通农县的谢牢河左岸经宗梅、黄得至三龙明显地标示有一条新修简易公路。事前我们也曾慎重地询问过向导似有此路】经再次向上级请示同意后，遂又改后卫为前卫沿公路继续穿插。记得就在通农公路桥边，我见1营长黄友德带着通讯员陈光亮在该营最前面匆匆赶来，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的他，此时更显憔悴疲惫。他和2、3营营长以前都是我们作训股参谋，看到那种风风火火、勇往直前的作风在他身上仍未改变，我们既深感自豪也很为他担心，岂料这竟是永别！
由于当时主要是以向导带路，加之地图又相当简略，故当部队沿公路走了几公里后，才发现方向明显不对了，于是我们与跟随彭副师长的作训科李惠常参谋急忙对照地图，重新确定站立点。10时许，我团急电报师：“命令已接，我部路线走错，现位置在【18023】，拟改走良能、宗梅一线，部队不能按时到达”。10时20分，师复示：“加速前进，于18日15时前占领预定位置，迅速完成围歼班庄之敌部署”。待我团折回到宗梅时，又落到了362团、363团和师指挥所之后。由于数以千计的人马拥挤在一起并要依次通过吊桥，行动非常迟缓。好不容易等到黄昏，我们1营和团指才得以通过宗梅吊桥，看到被踩踏得破破烂烂的吊桥，我的心就顿时沉重了起来：天黑以后，不知后续的战友们怎么能走得过来？果然就是这个夜晚，我团的骡马梯队就在宗梅这个地方遭敌偷袭，损失惨重。郑副政委以下十数名官兵就英勇牺牲在这里。
入夜，我们沿黄得、三龙、天丰之线继续向809高地穿插。由于道路狭窄、敌扰不断，部队仍是走走停停。加之队伍中又掺杂着很多仓促上阵的民工，途中又给敌特工渗透破袭有了可乘之机。当时那种极度混乱状态真是难以形容，更不堪回首。好在我们处置得当，有效地将民工与团指做了区隔，故未造成大的麻烦。当进至天丰大山脚下时,362团正在前方与敌激战，我团只好停止等待。此时的身体已更加疲劳，我刚一坐下，竟在潮湿的田埂上昏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叫醒到前方探路,蒙胧中，听到除激烈的枪声外,还掺杂有军马的哀鸣声和人的惨叫声：“解放军同志呀！快来救救我呀!”这反复的呼嚎声,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我对照着地图沿路摸到了一个村寨口,从友军处打听到前路尚未打通,暂时还无法前行,于是我又沿路返回团指报告实情。直至天色放亮,我团方得前移，途中一幕幕凄惨的场景又现眼前:不少身着便服的人被打死在路边,有的还被赤身捆绑着丢在水田里打滚,是民工还是特工不得而知;但在半山腰处我看到一个腿部负了伤的人跪在路边，他说他是田阳县城里的一个民医，上有老下有小，苦苦哀求能救救他！虽然我内心很同情他，但因当时未能相助，良心却让我至今都无法释怀。后来得知，当日在通农被误导走错路的还有师预指、师后指，当晚他们走到一个叫魁剥的地方也遭到了敌特工袭击，伤亡更加惨重！这一夜真是一个恐怖之夜。据说，其实有些伤亡也不完全是敌人造成的，因各部队穿插时都有民工随行，由于是仓促上阵，彼此都不熟悉，尤其是民工的身心素质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艰险环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作战要求。故此两天下来，他们有的掉队了，有的失散了。本来广西人与越南人就没有什么差别，加上越南特工也会讲些普通话。因此，可能很多失散、掉队的民工被误认为是特工。不过，特工冒充民工混入队伍袭击我军的事情确实存在，教训太深刻了。
2月19日，经过数小时艰难地攀爬，我们团指率1营才得以翻越了天丰大山。记得有一段路竟还是十分陡峭的石缝，这样的道路状况是用指北针所绝对测量不到的！当时我就想，后续的重装备和军马就可能无法从这里通过了。接近午间，我们终于穿插到了预定位置---809高地的山脚下，并立即投入了战斗。
12时30分，我团接到师指挥所电令：“一、据通报：太原之敌尚未出动，我们应乘敌援兵未到，迅速围歼班庄之敌，尔后转为防御。二、361团迅速组织攻占并控制诸要点，尔后由东往西围歼班庄之敌；三、362团迅速进至那嘎、打沙，先对班庄之敌形成合围，然后由北向南攻击；四、363团应抢修工事，以少数兵力对外防御，大部兵力由西南向东北方向攻击；五、攻击前要查清当面敌人兵力、部署、工事；六、搞好协同，要防止自己打自己，特别要注意与124师、123师的协同，各单位可提出火力使用要求；七、16时开始，师炮群对班庄火力急袭15分钟；八、师指挥所转移至809高地。”
所谓的809高地，就是一座海拔809米高的山峰，此山峰在该地区居高临下，俯瞰四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此，我团在积极做好作战准备的同时，也如实报告了当时的处境：14时20分，加强我团指挥的彭副师长和王副政委联名致电郑文水师长和周开源政委：“361团现只有1营完整，参谋长已率其攻打809高地；2营尚未赶到；3营只到100多人；后勤也没到，今天的运动道路也难通行，现在又有些伤亡。”
或许是事发突然，越军万万没有想到我军会这么神速地在这里出现，以至其根本来不及部署兵力把守，即便原来集结有的一部分兵力，也被吓得作鸟兽散，按照他们的老传统分散游击去也。此次战斗进展非常顺利,看似扑了一个“空”，实是达成了“出敌不意，攻其不备”之效。当日18时，身心早已十分疲惫的我团1营2连1排轻取了809高地，实现了师赋予我团的作战意图，团指挥所也随后转移至该高地西侧的无名高地开设。连续3天3夜的穿插战斗,尽管我团在这个过程中走了一些弯路,多遭遇了一些挫折，但我们并未因此而屈服！相反，正是这些磨难折射出了我团官兵那种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和连续作战的勇气和能量！
当日，我团发往师部有两份电文：1、“连日来，道路难走，几仗打的不顺利，昨夜3营7、8连、团后勤、骡马分队均被敌袭击，三天来伤亡：重伤干部10人，战士53人，亡战士5人，下落不明230人。郑副政委在骡马分队遭袭击后负伤也未撤回来，对部队情绪有影响，如行动，伤员有困难”。2、“我部后勤机关、伤员、烈士、全部骡马及所带粮弹、100炮连于18日20时30分在宗梅过吊桥时被包围，全部损失，200余人未突出来，其中有郑赞正等6名团、营干部，突围时，部队英勇顽强。2营在途中毙敌20名。部队很疲劳，处境困难，弹药无法补充，缺医少药，望师解决”。
在达成了第一期作战目标后，我团理应得到片刻休整和适当补充。岂料次日军前指的一纸电令，让我团又踏上了更艰险、更惨烈的征途。
2月20日，我们虽然吃不上饭，但毕竟在无名高地茶树林的掩盖下沉沉地睡了一觉，后续部队也辗转陆续归建并占领了预定位置。但“好景”不长，一是团指挥所受到据守在南侧石山之敌的火力侧击，造成了人员伤亡，跟随彭副师长来的李参谋就在这里负了伤；蹲在堑壕里的政治处张普直主任和田应初股长也被打伤了。我在一次下山后返回时也遭到了敌狙击手的射杀，子弹擦过耳边那种爆裂的声音让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心存余悸。二是下午团指撤出险境后，又接到了军前指命令：“立即收拢部队，沿那吕、坡润之线向安乐开进，直接受军前指指挥，配合123师围歼敌346师师部。”
由于军情十万火急，我团根本无法顾及任何客观条件，甚至不待1、3营收拢，【注：当时1、3营已分别部署到了809高地以南两个靠近公路的要点展开防御，如在山高谷深林密的地形上，返回跟进无疑会消耗更多体力和时间，遂只好电令其就地收拢，抄近路开进至安乐汇合】即率2营先行开拔了。为了确保按路线尽快到达指定地点，我和梁丁南参谋被派到2营4连【即全国‘爱民模范连’，战后获‘穿插英雄连’称号】带路。客观地讲，在前段的穿插作战中，因有向导、翻译，后又多随友军跟进，我这个测绘员基本上还没派上用场。然而经3天3夜的超强奔袭，此时能跟上的民工已所剩无多，即便还有跟上的向导，在越南纵深近百公里的山地丛林中，他们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开始，我和梁参谋都跟在连部，由于太疲劳，攀爬809高地时，为减轻负重，我不得不丢掉了我身上最宝贵的一件雨衣。天黑后，我怕尖兵班走错路，就主动前出到该班的第５人位置。该班班长叫叶武，我让他走在我前面，我身后就是他们的排长郑健潮，再往后就是该连副连长温大龙【现任桂林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他当时正在该排加强指挥。这样的配置，既便于我的指引，又可增加我的安全系数。
我虽未经过多少步兵战术训练，但还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设想了应变措施：一旦与敌遭遇，一要靠边，二要卧倒。因到时双方肯定是枪乱扫，弹乱丢的。果不其然，当我们刚沿山脊走出丛林来到那吕村时，就迎面走来了一干越军，他们打着手电筒，依里瓦啦的不知喊些什么，不待其话音落下，叶班长等弟兄就立马用枪声作了回答！对方不知是被撂倒了还是跑掉了，反正我方未遭还击【事后听说，在这次遭遇战中，有一个被俘的123师干部获救了】。寂静了片刻后，我们又对照地图沿公路继续北行。当我们快走到北朗村时，又遇到不少越民往山上搬东西，开始我们未加理会，但后来遇到一个武装哨兵问话时，我知道要干起来了，便急闪路边，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骤然响起。原来是后面的轻机枪手开火了，这一下不但撂了敌哨兵，也打断了他们副班长廖勤生的脚，同时也惊动了藏匿在山上的越军。于是他们就猛烈地向我们和公路桥上疯狂射击，封锁了我后续部队的前进道路。由于敌情不明、地形不利，我们在多次组织压制无效的情况下奉命撤出战斗。【后从战例上得知，该地设有敌重兵把守，367团2营19日在向扣屯徒步穿插时经过此地，也遭敌顽强阻击，并将该团团长打伤了】。廖班副受伤后，一个劲地说口渴，向我要水喝，我很为他焦虑，也特别告诉转移时一定要把他背走。岂料后来忙中出乱，竟然没有把他带走。所幸我团此后也未走远，几天后他拖着伤腿顽强地爬到305高地找到了部队，战后还当了该连副指导员。
绕过封锁线回到队伍中时，我恰遇蔡参谋长前出督导，他让我跟随他走，此后一天我们都形影不离，并一起见证了可能是我团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2月21日凌晨，我凭着一路对照地图和摆沙盘时留下的印记，知晓在北行之路上要经过一条横向的谢牢河和一条简易公路，然后再继续往北走几公里就是安乐。当我随参谋长循路来到河边时，看到部队正在上下寻找桥梁过河，等待中我们又遇到了马安荣政委和梁丁南参谋。我跟他们汇报：我们现所处位置在坡润南侧的谢牢河边，右面是河安县城，敌346师师部就在那边；左面是山地，此地有一个数公里长的山洞，很可能是越军当年的后方基地，应有重兵把守；由于情况不明，我们两面都不能靠，只要过了河，取中线直走几公里就到达目的地安乐了。于是，马、蔡和2营主官决定先行涉水渡河，然后抢占坡润、确保团指过河安全。
2月的越北山区，春暖乍寒，但为了战争胜利，我们都义无反顾地跳入水深齐胸的河中。上岸后，2营主力一路北奔，马政委和蔡参谋长都被甩在后面，仅掌握着82无炮连杨义木连长【原任军务股参谋】带领的数十人一起走。部队虽然踏上了平川，但沿途都是竹林和甘蔗地，加之当天大雾弥漫，十米开外便看不见人影，于是2营先头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往右冲过平江吊桥上了公路并进至班晚；令其返回时又跑进了左侧山地的山垭口。情急之下，我建议用冲锋枪打点射声为信号联络，好不容易才将部队重新收拢并集结于坡润，等待团指跟进。
据说团指挥所是因为个别战士的疲劳昏睡，导致团指与2营脱节的，走前面的不知后面的没跟进，后面的以为前面的还没有走。特别是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也搞不清楚方位了，虽然前、后都有通讯联络，但因彼此通报的方位、坐标对不上号，不但无法靠拢，相互间为此还产生了疑虑。当团指也循路来到谢牢河边时，他们不但没有涉水过河，反而沿河右转朝河安县城方向走去，当走到河安对岸的栋替时，有的干部以为到达安乐，要准备与123师会师了。于是，不少官兵就放松了警惕，在团指紧张联络各营的时候，大部分人停留在一片开阔地上，有的在河床上整理行装，有的跑到河边漱洗，据说有的政工干部为了鼓舞士气，还组织指挥唱起了歌来。
大约10许，随着大雾的散去，我们突然听到河安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同时报话机也传来了团指遭伏击，要2营速到安乐对岸增援的指令。面对这一突变，马政委和蔡参谋长及2营主官来不及多商量，便分头拉起队伍朝着枪声激烈的方向驰援。我随蔡参谋长率领2营和82无炮连的部分官兵抄近路最先赶到现场，目睹了团指部分人员被对岸的越军火力居高临下，压制在一排竹丛后动弹不得的悲惨场景。由于我们的位置与团指和越军处在呈“丁”字形的河叉口上，河宽水深，彼此都无法靠拢。只好就近展开，架起枪炮还击，不但摧毁了几栋越军占据的民房、打掉了多个火力点，同时还吸引了大部敌兵力、火力。正当我们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也将被敌火力压制之际，我军炮兵如同有了前观指引一般神奇，非常精确地将炮弹倾泄到了敌方的阵地，将整个河安县城炸成火海、浓烟冲天，把刚刚还穷凶极恶的越军炸得鬼哭狼号、命归西天。与此同时，2营教导员陈本富所率4连一个排原路返回找到了团指，后在师王副政委指挥下顺势将已负重伤的彭副师长和已光荣牺牲的时团长、刘副主任等抬出了伏击圈并就近抢占305高地转入防御。撤出战斗后，马政委、蔡参谋长和2营陈营长也各自率部陆续回到坡润收拢集结，等待团指跟进后再北上安乐找军前指报到。
时光银团长壮烈牺牲时，刘勇参谋【现任深圳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及通信连班长李军土和报务员袁法起就在他身边。刘参谋后来跟我们说，遇袭时，他看到团长在敌人密集的火力压制下，试图起身指挥部队反击时，敌人的第一梭子弹打掉了他前襟的衣扣，第二梭子弹打中了他的眉心。彭副师长也身中数弹，情况十分危急......。
团指遇袭后，又与1、2、3营天各一方，其处境之危险不堪设想。虽然此时我不在团指，但有当时上报电文佐证：1、“我1营在‘06162’被围，情况复杂，伤员过多，突围有困难，望师设法解决”。2、“1营被围困，弹少粮尽，情况紧急，杨副团长请求速派部队解围。建议去几辆坦克、装甲车前去解围和接伤员”。3、约9时报军：“我团在那吕遇敌加强连伏击，冲击后部队分为三段，马政委和参谋长随2营主力，其余两段均合并，但判定不了站立点，正设法找马、蔡，合伙后调整组织，123师基指在何处？”。4、“彭副师长、时团长在今天战斗中负重伤，现正在组织部队抢救”。5、“我1、2营在河安参战中伤亡严重，其中彭副师长受重伤，时团长牺牲，团与3营失去联系，是否派部队去解1营之围，现情况如何？下一步如何收拢部队，在什么地方集结？”。6、“我部2连1排没有随营撤走”。
此外，由于连续转战、征途漫长、屡遭敌袭，部队情绪也出了波动，更有某某被俘叛变和某部覆没的流言传闻，曾一度引起了恐慌，也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防范和猜疑。当时帮我背地图的一个田阳县籍民工，就被一政工干部怀疑是特工，差点被拉去枪毙，全靠我反应快速，急忙为他申辩：他开战以来都是紧紧跟着我的，怎么会是特工呢？！为他免死无辜，我既在蔡参谋长面前为其作保，又嘱他千万不能远离我们熟悉他的人。回到国内后，我还在大道街驻地四处去寻找到他，这才放下心来，我们毕竟还同是广西人呀！
由于此地已有123师部队战斗过的迹象，我们上午还看见坡润左侧山岭上有不少身着绿装的军人在活动。于是，蔡参谋长就决定带我和其警卫员前往联络，当我们3人来到已远离部队1公里地的山垭口时，突然不远处跳出一个扛枪的人大声向我们喊话，一听话音不对劲，蔡参谋长本能地抓过警卫员的冲锋枪要打，此刻我也急中生智，阻止他不要开枪，并慢慢后退撤离山口。就在刚刚才退出山口时，我们左前方又迎面跑来了10余名越军，前后受敌、进退两难之际，我们只好就地唱起了“空城计”，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站着监视他们。当时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这股越军竟也没有任何动作，很知趣地绕过我们小跑远去。当我们返回到原地找到部队时，我感到全身都瘫软了，假如我们稍微冲动一点，不死也被俘虏了。转眼3０年，对这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我们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今日公之，权当笑谈了。还有马政委的鞋子过河时陷在了河里，因找不到合脚的鞋穿，警卫员只好用急救包帮他缠着脚走路，后来在一处民房里给他找到一只蓝色网球鞋凑合，马政委还特别强调要给“主人”留下些越币，务必不能违反战场纪律，也算是当时的滑稽一幕。
因团指挥所遇袭后伤亡严重，已无力再进，而军前指所令任务又尚未完成，马、蔡和陈营长都心急如焚。最后经研究决定，还是要不顾一切地连夜原路返回寻找团指，会合后再一同北上。可当我们再次淌河过岸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团指派来接应的人。为了防止背水遭敌攻击，又只好返回到坡润原地等候。这一天，我们三度淌河，衣裤湿了再湿，个个被冷得全身发抖，我和蔡参谋长只好相拥取暖在田坎下哆哆嗦嗦地熬过了又一惊魂之夜。
四.防御【2月22日至3月5日】
2月22日，天刚蒙蒙亮，心身备受煎熬的团首长们又迫不及待地联络了起来，决定2营再次返回会合团指，尔后伺机北上安乐。这一次师王副政委让陈孝胜股长和2营陈教导员一行来到河边接应。历尽苦难后会合的那种激动场面自不待言，正当我幸庆自己大难不死之时，首长们却作出了一个令我十分惊讶的决定：要我立即与军务许正和参谋及3个战士组成联络小组，由此北上安乐寻找军指挥所，当面呈报师王副政委的亲笔信和报告我团当前情况。许参谋是杨保密员的妹夫，我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哭了。是啊！大部队都没走到的地方，区区五人又怎么可能呢？很显然，这一去可能就是生死离别了啊！我知道蔡参谋长是很不情愿让我此时离开他去冒这个险的，但又能从那里找得到更合适、更可靠的人选呢？在这生死考验的关头，我默默地把身上不便携带的物品交给他，他也将其仅存的一点干粮塞了给我，然后含泪握别。
此次同行的还有通信连战士韦绍坤，他是广西柳江人，上次到念井拿作战命令时也是他跟随我，他的军事技能一般，但人非常忠实。我带着他在前面走，许参谋则带着另外两人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在后跟进。途中我还捡到了一枚手榴弹，我将它装在上衣袋里，把拉火环掏出来吊在左胸前，一旦发生意外，我绝不会当俘虏！当时的精神是高度地紧张，脑袋近似一片空白，只管向北一路小跑，恨不得一气逃离险境。真是老天有眼！此时此地的越军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我们5个人大白天的从其阵地穿越数公里，竟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遭遇到任何袭扰！
当走过一座桥梁时，凭着记忆，我估计离安乐很近了。就在我们接近一个村庄时，突然传来了一阵鸡飞狗叫声，吓得我们赶紧躲进甘蔗地里。但随后又仿佛听到有人讲普通话的声音，便悄悄地往前抵近观察，竟发现了有我们团的一个兵！因为我团战时所穿军装一律都是新试用的训练服，临战前曾调走一批补充123师。我赶紧出来跟他打招呼，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认得我和许参谋！说明来意后，他立马带着我们来到一处高地上找到他们的连长。连长说，此高地是昨晚才攻下来的，你们若早来就麻烦了。说话间，该连观察哨过来报告，他们发现右侧敌方有几个人向我方运动。不待其说完，我就告知是我们5人。当军首长得知有361团的人要来向军前指报告情况的消息后，便立即要前沿指挥员调来一辆坦克，将我们火速护送到军前指。
在坑道式的作战室里，张序登军长等军首长亲自接见了我们，我一见到张军长便激动得泪流不止，因为从他那里我们感受到了军首长对我361团官兵的焦虑和关爱。当然，我也晓得他曾是我们的老师长，他的长子张鲁汕原来就在我团2连当过指导员；次子张鲁江【现任珠海市警备区司令员】现还在师里当参谋，18日下午我还和他在宗梅对照地图确定过站立点呢。总之,张军长对我们特别亲切，他把警卫员为他们准备的饭菜让我们先吃，并鼓励我们要坚强，还要继续战斗，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随后，我和许参谋把6天来我团连续作战的艰险历程、团指挥所遇袭的情形和当前所在的位置作了报告。当时听汇报的首长们很多，除了军政委刘占荣,时任123师副师长的郭庆【战后历任121师师长、41军军长】在场，可能广州军区欧致富副司令员也在场。此外，我看到他们在传阅王副政委的亲笔信时，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我们的老军长张序登将军于2007年7月4日辞世了，此事我是去年才偶然从网上得知，在他的生平事迹介绍中，我看到有一段这样的记叙：“121师担任穿插任务。由于地势险恶，地形复杂，当该师主力已穿插到黄得地段时，师预备指挥所和后勤指挥所在魁剥地段遭敌伏击，361团团指和2营在栋替也遭敌伏击，师主力的后勤保障被切断，弹药粮食送不上去，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处境非常危险。接到报告后，张序登沉着冷静分析敌情，亲自乘坦克车率领军预备队疾驰增援，冲入重围，亲自指挥率领指战员英勇杀敌突围。当时被围困并作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打算的指战员都含着热泪高喊：‘张军长来了，我们有救了’！在张序登的指挥带领下，不但保全了力量，同时消灭了魁剥和栋替之敌，使战场上的局势反败为胜，令部队避免了重大伤亡，并打通了与主力部队汇合的前进道路。同时，他还派121师1名副师长率800多人将粮食、枪弹、药品等作战物资及时前送，恢复了穿插部队的后勤保障，稳定了战局，有力地保证了部队的连续作战，得到了许世友司令员的高度好评。”由此可见，当年我团北上安乐和我们呈报王副政委的信以及有关情况，是受到了军首长高度重视的，对于军前指调整作战部署、扭转战局也是起了重要作用的，在许司令员的“高度好评”中也应有我团的历史贡献！
完成了重要的史命后，我们5人被安排回到了由孙华副团长所率领的团后方指挥所归建，并准备于次日随于俊久副师长率领的师侦察大队一起向我团所在305号高地运送粮弹。
作者：原第41军121师步兵第361团作训参谋吴子贤
一.序言
今年（2009年）3月16日，是我们步兵第361团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归国30年的纪念日，在老首长的号召下,我们这些从361团转业到桂林工作和生活的老兵以及谢文焕、胡三等广东来的战友，再度集结在著名的漓江大瀑布饭店，共同追思当年英勇牺牲了的首长和战友、回顾那段既艰险又辉煌的战斗历程、畅谈各自幸运的人生......
1979年，我刚满22岁，兵龄4年，党龄也是4年。是战前充实编制时才提干任团司令部作训股测绘员的。由于入伍后，多在机关帮助工作，既不懂多少军事技术，也不熟悉参谋业务，唯一擅长的就是当年与盖龙云【现任41集团军副军长】、李厚柏【现任41集团军后勤部长】、姜登科【原任驻港部队基地参谋长】等战友在湖南水口军区测绘大队学习的军事地形学。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战争锻练了我、成就了我。在短短28天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作战中，我因着对识图用图的特长,除能较好地完成本职工作任务外，还多次前出到尖兵班带路。特别是在我团北上安乐途中遇袭受阻时,我奉命与军务许正和参谋等5人机智穿越敌阵,到安乐找到了军前指报告情况。并于次日为师前送粮弹大队带路顺利到达305高地与团指会合，为及时沟通军前指与师基指的联络、恢复后勤保障作出了一定贡献。在1营攻打332号高地和2营攻打纳隆的战斗中，我都有幸参与在团指挥所的工作，并得到了首长们的信任和肯定。为此，我在战中就升任了团作训股参谋；战后被121师授予二等功臣；同年10月调师作训科任参谋,当时的科长是满元刚【原任广西军区少将副司令员】，副科长是宋才文【现任沈阳军区中将副司令员】。
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尤其是想到那些为了祖国的尊严，也是为了我们的生还而英勇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就当感到自身的卑微渺小，而更加珍惜和满足于平常心态与清静的生活。
然而30年来，不论是官方或是民间，对于我们所亲历的这场战争在认知上似乎都比较低调，乃使许多知情者或因顾忌或感无所谓而不愿意声言。相反,一些观战者、冒牌货却尤能吹会编。特别是随着网络的开放，各种秘闻艳遇竟也傍着这场战争的臂膀，纷纷闪亮登场并且炒得沸沸扬扬、面目全非，让人颇感不爽。此外，令人不安的是，在每次和谐的欢聚中几乎还伴有杂音。一是战友之间、上下级之间因不明当年就里，彼此间仍心存芥蒂；二是个别人凭着一己之私或一孔之见，将我团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不视为一种功绩，而是作为一种失败来看待。为此，我不得不改变初衷，要把我亲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见闻公之于众，以明心志！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了原广州军区参谋长周德礼将军所著【许世友的最后一战】和一些老首长、老战友对79年那场越战的纪实文章。尤其是胡平、陈远景等361团老战友的大作，更使我倍感亲切,让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激情又心存余悸的烽火年代。虽然各自都受到当时所处环境的局限，但仍能那么清晰地重拾那份远久的记忆，实是难能可贵，真不愧为有志者也。
我的见闻，得益于我当年28天的作战日记和战后对战评资料的收集整理。虽然当年的日记记叙简单有限,但它却如同一条锁链,能让我准确地摸索着找回尘封了30年的记忆。如今我仍以日记的形式表述我的见闻，旦愿本文所涉及当年的人物、事件、时间、地点、方位、距离等情况能引起共鸣，并达到抛砖引玉之效,共同把真相交给历史、告知后人！
二.备战【2月16日前】
众所周知,当年被黎笋集团把持下的越南,自恃打败了世界第一强国,统一了南方,就得意忘形了。他们无视我国长期以来所给予其坚定的政治支持和巨大的经济援助,竟作出了极端错误的政治选择：全身投靠苏联，拉拢老挝，侵占柬埔寨,企图拼凑“印支联邦”，称霸东南亚。更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无视我国政府的多次警告，大举迫害、驱赶华侨，并在中越边境上蓄意制造事端,经常开枪开炮残杀我边防军民，蚕食、侵占我国领土。其中最典型、最严重的挑畔事件就是以一个营的兵力武装占领了我国领土庭豪山。在以政治方式无法解决争端的情况下,我国政府被迫作出了要以武力手段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反骨仔”的决择！
1978年11月末,我们361团作为全军第一支开赴中越边防前线的部队，率先秘密开进至地处南疆边陲的德保县城及其周边地区驻训备战,伺机收复我被占领土---庭豪山。为此,团首长不但组织机关和营连干部到实地勘察了地形,还令各分队展开了针对性演练。然而不久,随着政治斗争的升级,军事斗争也由战术方案演变成了战役方案。
同年12月，我团又奉命调防靖西县一个叫荣劳的地方备战,司令部就开设在荣劳中学的一个院落里。在这里,根据团首长的指示,我绘制了一幅包括越南高平市在内的巨幅放大图和堆积一个教室宽的大沙盘。至此,我军的战略意图逐渐明朗---要包越南高平市的“饺子”。而且，我团要担任穿插作战主力。或许是几十年没有打过大仗，似乎都忘了兵家大忌；或许是距“文革”太近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那种浮躁思维仍相当浓厚。总之,从上到下都在纸上谈兵，都讲主观意志，全然不从天时、地利、人和等客观因素考量，把这场战争想象得如儿戏般简单，而且作战方案只有一个：第一天,长途奔袭、不恋战，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攻占敌纵深【平面距离近60公里】的809高地,断敌退路,对高平之敌形成“关门打狗”之势；第二天,在友邻部队的协同和当地游击队的配合下,围歼防守高平地区之敌;第三天,清剿残敌、打扫战场,班师回国。围绕这个战役目标,我团针对战区特点和作战要求广泛开展了适应性训练,机关则根据任务在巨幅地图和巨型沙盘前反复进行推演，没有任何人敢对这个速战速决、近似神话般的作战方案提出异议。
1979年2月13日12时,我团经过近两个月的作战准备,就奉命从荣劳驻地经三合街向念井地区的出发阵地秘密开拔了。此次开进，可以说是对部队实战体能的一次检验。从荣劳至三合街为徒步开进，约20公里的丘陵地形就走了近５个小时，其行进速度就远远达不到作战要求了。
2月14日，部队从三合街向念井地区摩托化开进，由于人车拥挤、交通阻塞，100余公里行程，就用了12小时以上。特别是从念井到那定出发阵地的10公里徒步开进，也因道路泞泥、人员拥挤，竟花了5个小时，1营还走错了1公里路 。尚未进入实战，各种弊端就不断显现，而下一步要用1:10万的地图，背负数十公斤的装备，深入敌情、民情、地形都毫无把握的敌国作战并以一天时间穿插近百公里,无疑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大环境下,谁敢多言冒犯？显然，各级军政首长都承受着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但一切又只能按部就班、听天由命。
2月15日,我团秘密进至了预定展开地域集结待机，同时也将田阳县组建的民兵营迅速配属到各营、连随队保障。当时我团的指挥序列是：师加强指挥的是彭富胜副师长和王士诚副政委；团长：时光银；政委：马安荣；副团长：李光新、孙华、杨长滩；副政委：郑赞正；参谋长：蔡义幸；政治处主任：张普直；副主任：刘粤凤、郑金芳；1营营长：黄友德、教导员:付冠礼；2营营长：陈乃富、教导员：陈本富；3营营长：陈钦庭、副教导员:王崇杰；团作训股：股长陈孝胜；参谋：吴伟忠、梁丁南、刘勇、王华里；测绘员：吴子贤。
即日黄昏，师作战命令下达，根据团首长指示，我领着两个通信兵循边境公路赶到驻念井的师指挥所，在恐怖的战争前夜往返20公里，最后在军务股梁炎参谋的接应下把作战命令安全地带回了团指挥所。
三.穿插【1979年2月16日至21日】
2月16日,团指迅速将作战命令下达至各营,还组织了连以上干部到突破口现场勘察地形、组织战斗。此外，还从附近农村买来了数十头小牛和矮马，作为踏竹签、踩地雷、开辟通路之用。正当我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123师【另说是122师】侦察大队在李副师长率领下悄然而至,并将于当日19时30分先我团从118号界碑出境。在协调中,或许是团首长以为该大队对敌情、地形熟悉,战斗力强,更易达成作战意图,遂向师首长建议更改方案。当晚便提前行动随该侦察大队后跟进穿插。
2月17日零时24分，我团3营报告该营已跟进至规练【39964】。时团长即向师3号首长【李德瑞副师长】报告并请示我团指出发时间。师3号首长答复：“再观察1个小时才讲”。1时36分,蔡义幸参谋长向师前指报告:“我3营已经过界,没有发现情况,主力是否出发”？前指3号首长复示：“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记得就在这焦躁的等待中,我躺在地上默默对天起誓：如果此去能复还,来日做牛都心甘！
至3时10分，接到3营报告，其先头已跟上了侦察大队，团指才开始出发。岂料123师侦察大队所走路线都是其原入境捕俘的崎岖小路，婉埏曲折，虽然十分隐蔽，也避开了正面战斗的伤亡，但延误了时间，贻误了战机！4点40分，我军总攻开始！边境线上万炮齐发，火光冲天，震耳欲聋！而我部此时正陷于崇山峻岭的攀爬之中......。
时至8时许，我团3营才到达庚雷这个距边境不过几公里的村寨。庚雷前方为一袋形峡谷，两侧石山高耸入云，地形非常险要，正面则是一个狭窄的山垭口，乃有一夫当关，万军莫行之势！由于天已大亮，战斗已经打响，秘密通过已无可能。123师侦察大队见势不妙，随即绕道而行了。而我3营先头则执意强攻，当全团被压迫在山谷中一条干涸的河沟里时，听见附近的越军大声呼嚎着赶来增援，情形十分危急。
战至11时，时团长急电报师：“敌人已控制庚雷山垭口，我三面受敌，道路狭窄，无法通行，请示改沿朗怀、浪漂上公路向则嘎穿插”。11时20分，师复电：“同意时报路线，快速前进”。当我部后卫改前卫撤出战斗后，我回头看到刚才呆过的河沟处，已满是枪炮掀起的尘烟。正值惊魂未定之时，我看见加强3营指挥的李光新副团长因扭伤了腰杆正被两名战士扶搀着跟了上来，身材高大的3营王副教导员因负了重伤也被担架抬着往后送。我团的摄影干事谢勇豪刚才还在庚雷拍了不少相片，转眼就没了人影。最近才知他在河安遇袭时牺牲了，所以战后基本上找不着反映我团战斗的图片。
当我们迂回到公路时，担任正面攻击的362团和363团及搭乘坦克的123师367团早已先我向纵深穿插而去了。当日，我团在362团之后仅深入25公里，只完成原穿插计划的三分之一行程。首次出境投入实战,一切都不同于原先所设想的状况,,加之出师失利，未达预期，我们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很大,精神都高度紧张,且不说敌人的子弹是否长眼,也怕上级一纸电报飘来,个人的命运就此改变。入夜后,部队在通往通农县城的公路上走走停停，有劲使不上,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在遇敌打冷枪时，大胆的1连排长蒙玉龙不但不躲避，还专门走到明显处用壮话向敌人劝降。蒙排长是我们广西人，当年我在团轮训队时，最喜欢看他指挥唱歌打拍子和单双杠表演，他那独特的夸张手法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可惜他后来牺牲了。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跋涉，我的身心已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但又不敢停歇，只好边走边睡竟还边做起了梦来。
2月18日拂晓，在友军攻克通农县城后，我团才得以加快穿插速度。经过通农时，我看到街区已是断垣残壁，狼籍一片。第一次亲临如此真实、残酷的战争场景，要说心里没有恐惧那是假的。通过通农后，我团本有一次可超越前出的机会，但因前卫1营在预定路线上又遭到了据守石山之敌的顽固阻击并久攻不下,心急如焚的首长们方才按“不恋战、抢时间、争速度”的要求决定绕道穿插。【从战前军区情报部门下发的一张《桂西南交通图》上看，由通农县的谢牢河左岸经宗梅、黄得至三龙明显地标示有一条新修简易公路。事前我们也曾慎重地询问过向导似有此路】经再次向上级请示同意后，遂又改后卫为前卫沿公路继续穿插。记得就在通农公路桥边，我见1营长黄友德带着通讯员陈光亮在该营最前面匆匆赶来，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的他，此时更显憔悴疲惫。他和2、3营营长以前都是我们作训股参谋，看到那种风风火火、勇往直前的作风在他身上仍未改变，我们既深感自豪也很为他担心，岂料这竟是永别！
由于当时主要是以向导带路，加之地图又相当简略，故当部队沿公路走了几公里后，才发现方向明显不对了，于是我们与跟随彭副师长的作训科李惠常参谋急忙对照地图，重新确定站立点。10时许，我团急电报师：“命令已接，我部路线走错，现位置在【18023】，拟改走良能、宗梅一线，部队不能按时到达”。10时20分，师复示：“加速前进，于18日15时前占领预定位置，迅速完成围歼班庄之敌部署”。待我团折回到宗梅时，又落到了362团、363团和师指挥所之后。由于数以千计的人马拥挤在一起并要依次通过吊桥，行动非常迟缓。好不容易等到黄昏，我们1营和团指才得以通过宗梅吊桥，看到被踩踏得破破烂烂的吊桥，我的心就顿时沉重了起来：天黑以后，不知后续的战友们怎么能走得过来？果然就是这个夜晚，我团的骡马梯队就在宗梅这个地方遭敌偷袭，损失惨重。郑副政委以下十数名官兵就英勇牺牲在这里。
入夜，我们沿黄得、三龙、天丰之线继续向809高地穿插。由于道路狭窄、敌扰不断，部队仍是走走停停。加之队伍中又掺杂着很多仓促上阵的民工，途中又给敌特工渗透破袭有了可乘之机。当时那种极度混乱状态真是难以形容，更不堪回首。好在我们处置得当，有效地将民工与团指做了区隔，故未造成大的麻烦。当进至天丰大山脚下时,362团正在前方与敌激战，我团只好停止等待。此时的身体已更加疲劳，我刚一坐下，竟在潮湿的田埂上昏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叫醒到前方探路,蒙胧中，听到除激烈的枪声外,还掺杂有军马的哀鸣声和人的惨叫声：“解放军同志呀！快来救救我呀!”这反复的呼嚎声,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我对照着地图沿路摸到了一个村寨口,从友军处打听到前路尚未打通,暂时还无法前行,于是我又沿路返回团指报告实情。直至天色放亮,我团方得前移，途中一幕幕凄惨的场景又现眼前:不少身着便服的人被打死在路边,有的还被赤身捆绑着丢在水田里打滚,是民工还是特工不得而知;但在半山腰处我看到一个腿部负了伤的人跪在路边，他说他是田阳县城里的一个民医，上有老下有小，苦苦哀求能救救他！虽然我内心很同情他，但因当时未能相助，良心却让我至今都无法释怀。后来得知，当日在通农被误导走错路的还有师预指、师后指，当晚他们走到一个叫魁剥的地方也遭到了敌特工袭击，伤亡更加惨重！这一夜真是一个恐怖之夜。据说，其实有些伤亡也不完全是敌人造成的，因各部队穿插时都有民工随行，由于是仓促上阵，彼此都不熟悉，尤其是民工的身心素质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艰险环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作战要求。故此两天下来，他们有的掉队了，有的失散了。本来广西人与越南人就没有什么差别，加上越南特工也会讲些普通话。因此，可能很多失散、掉队的民工被误认为是特工。不过，特工冒充民工混入队伍袭击我军的事情确实存在，教训太深刻了。
2月19日，经过数小时艰难地攀爬，我们团指率1营才得以翻越了天丰大山。记得有一段路竟还是十分陡峭的石缝，这样的道路状况是用指北针所绝对测量不到的！当时我就想，后续的重装备和军马就可能无法从这里通过了。接近午间，我们终于穿插到了预定位置---809高地的山脚下，并立即投入了战斗。
12时30分，我团接到师指挥所电令：“一、据通报：太原之敌尚未出动，我们应乘敌援兵未到，迅速围歼班庄之敌，尔后转为防御。二、361团迅速组织攻占并控制诸要点，尔后由东往西围歼班庄之敌；三、362团迅速进至那嘎、打沙，先对班庄之敌形成合围，然后由北向南攻击；四、363团应抢修工事，以少数兵力对外防御，大部兵力由西南向东北方向攻击；五、攻击前要查清当面敌人兵力、部署、工事；六、搞好协同，要防止自己打自己，特别要注意与124师、123师的协同，各单位可提出火力使用要求；七、16时开始，师炮群对班庄火力急袭15分钟；八、师指挥所转移至809高地。”
所谓的809高地，就是一座海拔809米高的山峰，此山峰在该地区居高临下，俯瞰四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此，我团在积极做好作战准备的同时，也如实报告了当时的处境：14时20分，加强我团指挥的彭副师长和王副政委联名致电郑文水师长和周开源政委：“361团现只有1营完整，参谋长已率其攻打809高地；2营尚未赶到；3营只到100多人；后勤也没到，今天的运动道路也难通行，现在又有些伤亡。”
或许是事发突然，越军万万没有想到我军会这么神速地在这里出现，以至其根本来不及部署兵力把守，即便原来集结有的一部分兵力，也被吓得作鸟兽散，按照他们的老传统分散游击去也。此次战斗进展非常顺利,看似扑了一个“空”，实是达成了“出敌不意，攻其不备”之效。当日18时，身心早已十分疲惫的我团1营2连1排轻取了809高地，实现了师赋予我团的作战意图，团指挥所也随后转移至该高地西侧的无名高地开设。连续3天3夜的穿插战斗,尽管我团在这个过程中走了一些弯路,多遭遇了一些挫折，但我们并未因此而屈服！相反，正是这些磨难折射出了我团官兵那种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和连续作战的勇气和能量！
当日，我团发往师部有两份电文：1、“连日来，道路难走，几仗打的不顺利，昨夜3营7、8连、团后勤、骡马分队均被敌袭击，三天来伤亡：重伤干部10人，战士53人，亡战士5人，下落不明230人。郑副政委在骡马分队遭袭击后负伤也未撤回来，对部队情绪有影响，如行动，伤员有困难”。2、“我部后勤机关、伤员、烈士、全部骡马及所带粮弹、100炮连于18日20时30分在宗梅过吊桥时被包围，全部损失，200余人未突出来，其中有郑赞正等6名团、营干部，突围时，部队英勇顽强。2营在途中毙敌20名。部队很疲劳，处境困难，弹药无法补充，缺医少药，望师解决”。
在达成了第一期作战目标后，我团理应得到片刻休整和适当补充。岂料次日军前指的一纸电令，让我团又踏上了更艰险、更惨烈的征途。
2月20日，我们虽然吃不上饭，但毕竟在无名高地茶树林的掩盖下沉沉地睡了一觉，后续部队也辗转陆续归建并占领了预定位置。但“好景”不长，一是团指挥所受到据守在南侧石山之敌的火力侧击，造成了人员伤亡，跟随彭副师长来的李参谋就在这里负了伤；蹲在堑壕里的政治处张普直主任和田应初股长也被打伤了。我在一次下山后返回时也遭到了敌狙击手的射杀，子弹擦过耳边那种爆裂的声音让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心存余悸。二是下午团指撤出险境后，又接到了军前指命令：“立即收拢部队，沿那吕、坡润之线向安乐开进，直接受军前指指挥，配合123师围歼敌346师师部。”
由于军情十万火急，我团根本无法顾及任何客观条件，甚至不待1、3营收拢，【注：当时1、3营已分别部署到了809高地以南两个靠近公路的要点展开防御，如在山高谷深林密的地形上，返回跟进无疑会消耗更多体力和时间，遂只好电令其就地收拢，抄近路开进至安乐汇合】即率2营先行开拔了。为了确保按路线尽快到达指定地点，我和梁丁南参谋被派到2营4连【即全国‘爱民模范连’，战后获‘穿插英雄连’称号】带路。客观地讲，在前段的穿插作战中，因有向导、翻译，后又多随友军跟进，我这个测绘员基本上还没派上用场。然而经3天3夜的超强奔袭，此时能跟上的民工已所剩无多，即便还有跟上的向导，在越南纵深近百公里的山地丛林中，他们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开始，我和梁参谋都跟在连部，由于太疲劳，攀爬809高地时，为减轻负重，我不得不丢掉了我身上最宝贵的一件雨衣。天黑后，我怕尖兵班走错路，就主动前出到该班的第５人位置。该班班长叫叶武，我让他走在我前面，我身后就是他们的排长郑健潮，再往后就是该连副连长温大龙【现任桂林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他当时正在该排加强指挥。这样的配置，既便于我的指引，又可增加我的安全系数。
我虽未经过多少步兵战术训练，但还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设想了应变措施：一旦与敌遭遇，一要靠边，二要卧倒。因到时双方肯定是枪乱扫，弹乱丢的。果不其然，当我们刚沿山脊走出丛林来到那吕村时，就迎面走来了一干越军，他们打着手电筒，依里瓦啦的不知喊些什么，不待其话音落下，叶班长等弟兄就立马用枪声作了回答！对方不知是被撂倒了还是跑掉了，反正我方未遭还击【事后听说，在这次遭遇战中，有一个被俘的123师干部获救了】。寂静了片刻后，我们又对照地图沿公路继续北行。当我们快走到北朗村时，又遇到不少越民往山上搬东西，开始我们未加理会，但后来遇到一个武装哨兵问话时，我知道要干起来了，便急闪路边，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骤然响起。原来是后面的轻机枪手开火了，这一下不但撂了敌哨兵，也打断了他们副班长廖勤生的脚，同时也惊动了藏匿在山上的越军。于是他们就猛烈地向我们和公路桥上疯狂射击，封锁了我后续部队的前进道路。由于敌情不明、地形不利，我们在多次组织压制无效的情况下奉命撤出战斗。【后从战例上得知，该地设有敌重兵把守，367团2营19日在向扣屯徒步穿插时经过此地，也遭敌顽强阻击，并将该团团长打伤了】。廖班副受伤后，一个劲地说口渴，向我要水喝，我很为他焦虑，也特别告诉转移时一定要把他背走。岂料后来忙中出乱，竟然没有把他带走。所幸我团此后也未走远，几天后他拖着伤腿顽强地爬到305高地找到了部队，战后还当了该连副指导员。
绕过封锁线回到队伍中时，我恰遇蔡参谋长前出督导，他让我跟随他走，此后一天我们都形影不离，并一起见证了可能是我团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2月21日凌晨，我凭着一路对照地图和摆沙盘时留下的印记，知晓在北行之路上要经过一条横向的谢牢河和一条简易公路，然后再继续往北走几公里就是安乐。当我随参谋长循路来到河边时，看到部队正在上下寻找桥梁过河，等待中我们又遇到了马安荣政委和梁丁南参谋。我跟他们汇报：我们现所处位置在坡润南侧的谢牢河边，右面是河安县城，敌346师师部就在那边；左面是山地，此地有一个数公里长的山洞，很可能是越军当年的后方基地，应有重兵把守；由于情况不明，我们两面都不能靠，只要过了河，取中线直走几公里就到达目的地安乐了。于是，马、蔡和2营主官决定先行涉水渡河，然后抢占坡润、确保团指过河安全。
2月的越北山区，春暖乍寒，但为了战争胜利，我们都义无反顾地跳入水深齐胸的河中。上岸后，2营主力一路北奔，马政委和蔡参谋长都被甩在后面，仅掌握着82无炮连杨义木连长【原任军务股参谋】带领的数十人一起走。部队虽然踏上了平川，但沿途都是竹林和甘蔗地，加之当天大雾弥漫，十米开外便看不见人影，于是2营先头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往右冲过平江吊桥上了公路并进至班晚；令其返回时又跑进了左侧山地的山垭口。情急之下，我建议用冲锋枪打点射声为信号联络，好不容易才将部队重新收拢并集结于坡润，等待团指跟进。
据说团指挥所是因为个别战士的疲劳昏睡，导致团指与2营脱节的，走前面的不知后面的没跟进，后面的以为前面的还没有走。特别是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也搞不清楚方位了，虽然前、后都有通讯联络，但因彼此通报的方位、坐标对不上号，不但无法靠拢，相互间为此还产生了疑虑。当团指也循路来到谢牢河边时，他们不但没有涉水过河，反而沿河右转朝河安县城方向走去，当走到河安对岸的栋替时，有的干部以为到达安乐，要准备与123师会师了。于是，不少官兵就放松了警惕，在团指紧张联络各营的时候，大部分人停留在一片开阔地上，有的在河床上整理行装，有的跑到河边漱洗，据说有的政工干部为了鼓舞士气，还组织指挥唱起了歌来。
大约10许，随着大雾的散去，我们突然听到河安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同时报话机也传来了团指遭伏击，要2营速到安乐对岸增援的指令。面对这一突变，马政委和蔡参谋长及2营主官来不及多商量，便分头拉起队伍朝着枪声激烈的方向驰援。我随蔡参谋长率领2营和82无炮连的部分官兵抄近路最先赶到现场，目睹了团指部分人员被对岸的越军火力居高临下，压制在一排竹丛后动弹不得的悲惨场景。由于我们的位置与团指和越军处在呈“丁”字形的河叉口上，河宽水深，彼此都无法靠拢。只好就近展开，架起枪炮还击，不但摧毁了几栋越军占据的民房、打掉了多个火力点，同时还吸引了大部敌兵力、火力。正当我们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也将被敌火力压制之际，我军炮兵如同有了前观指引一般神奇，非常精确地将炮弹倾泄到了敌方的阵地，将整个河安县城炸成火海、浓烟冲天，把刚刚还穷凶极恶的越军炸得鬼哭狼号、命归西天。与此同时，2营教导员陈本富所率4连一个排原路返回找到了团指，后在师王副政委指挥下顺势将已负重伤的彭副师长和已光荣牺牲的时团长、刘副主任等抬出了伏击圈并就近抢占305高地转入防御。撤出战斗后，马政委、蔡参谋长和2营陈营长也各自率部陆续回到坡润收拢集结，等待团指跟进后再北上安乐找军前指报到。
时光银团长壮烈牺牲时，刘勇参谋【现任深圳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及通信连班长李军土和报务员袁法起就在他身边。刘参谋后来跟我们说，遇袭时，他看到团长在敌人密集的火力压制下，试图起身指挥部队反击时，敌人的第一梭子弹打掉了他前襟的衣扣，第二梭子弹打中了他的眉心。彭副师长也身中数弹，情况十分危急......。
团指遇袭后，又与1、2、3营天各一方，其处境之危险不堪设想。虽然此时我不在团指，但有当时上报电文佐证：1、“我1营在‘06162’被围，情况复杂，伤员过多，突围有困难，望师设法解决”。2、“1营被围困，弹少粮尽，情况紧急，杨副团长请求速派部队解围。建议去几辆坦克、装甲车前去解围和接伤员”。3、约9时报军：“我团在那吕遇敌加强连伏击，冲击后部队分为三段，马政委和参谋长随2营主力，其余两段均合并，但判定不了站立点，正设法找马、蔡，合伙后调整组织，123师基指在何处？”。4、“彭副师长、时团长在今天战斗中负重伤，现正在组织部队抢救”。5、“我1、2营在河安参战中伤亡严重，其中彭副师长受重伤，时团长牺牲，团与3营失去联系，是否派部队去解1营之围，现情况如何？下一步如何收拢部队，在什么地方集结？”。6、“我部2连1排没有随营撤走”。
此外，由于连续转战、征途漫长、屡遭敌袭，部队情绪也出了波动，更有某某被俘叛变和某部覆没的流言传闻，曾一度引起了恐慌，也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防范和猜疑。当时帮我背地图的一个田阳县籍民工，就被一政工干部怀疑是特工，差点被拉去枪毙，全靠我反应快速，急忙为他申辩：他开战以来都是紧紧跟着我的，怎么会是特工呢？！为他免死无辜，我既在蔡参谋长面前为其作保，又嘱他千万不能远离我们熟悉他的人。回到国内后，我还在大道街驻地四处去寻找到他，这才放下心来，我们毕竟还同是广西人呀！
由于此地已有123师部队战斗过的迹象，我们上午还看见坡润左侧山岭上有不少身着绿装的军人在活动。于是，蔡参谋长就决定带我和其警卫员前往联络，当我们3人来到已远离部队1公里地的山垭口时，突然不远处跳出一个扛枪的人大声向我们喊话，一听话音不对劲，蔡参谋长本能地抓过警卫员的冲锋枪要打，此刻我也急中生智，阻止他不要开枪，并慢慢后退撤离山口。就在刚刚才退出山口时，我们左前方又迎面跑来了10余名越军，前后受敌、进退两难之际，我们只好就地唱起了“空城计”，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站着监视他们。当时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这股越军竟也没有任何动作，很知趣地绕过我们小跑远去。当我们返回到原地找到部队时，我感到全身都瘫软了，假如我们稍微冲动一点，不死也被俘虏了。转眼3０年，对这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我们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今日公之，权当笑谈了。还有马政委的鞋子过河时陷在了河里，因找不到合脚的鞋穿，警卫员只好用急救包帮他缠着脚走路，后来在一处民房里给他找到一只蓝色网球鞋凑合，马政委还特别强调要给“主人”留下些越币，务必不能违反战场纪律，也算是当时的滑稽一幕。
因团指挥所遇袭后伤亡严重，已无力再进，而军前指所令任务又尚未完成，马、蔡和陈营长都心急如焚。最后经研究决定，还是要不顾一切地连夜原路返回寻找团指，会合后再一同北上。可当我们再次淌河过岸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团指派来接应的人。为了防止背水遭敌攻击，又只好返回到坡润原地等候。这一天，我们三度淌河，衣裤湿了再湿，个个被冷得全身发抖，我和蔡参谋长只好相拥取暖在田坎下哆哆嗦嗦地熬过了又一惊魂之夜。
四.防御【2月22日至3月5日】
2月22日，天刚蒙蒙亮，心身备受煎熬的团首长们又迫不及待地联络了起来，决定2营再次返回会合团指，尔后伺机北上安乐。这一次师王副政委让陈孝胜股长和2营陈教导员一行来到河边接应。历尽苦难后会合的那种激动场面自不待言，正当我幸庆自己大难不死之时，首长们却作出了一个令我十分惊讶的决定：要我立即与军务许正和参谋及3个战士组成联络小组，由此北上安乐寻找军指挥所，当面呈报师王副政委的亲笔信和报告我团当前情况。许参谋是杨保密员的妹夫，我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哭了。是啊！大部队都没走到的地方，区区五人又怎么可能呢？很显然，这一去可能就是生死离别了啊！我知道蔡参谋长是很不情愿让我此时离开他去冒这个险的，但又能从那里找得到更合适、更可靠的人选呢？在这生死考验的关头，我默默地把身上不便携带的物品交给他，他也将其仅存的一点干粮塞了给我，然后含泪握别。
此次同行的还有通信连战士韦绍坤，他是广西柳江人，上次到念井拿作战命令时也是他跟随我，他的军事技能一般，但人非常忠实。我带着他在前面走，许参谋则带着另外两人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在后跟进。途中我还捡到了一枚手榴弹，我将它装在上衣袋里，把拉火环掏出来吊在左胸前，一旦发生意外，我绝不会当俘虏！当时的精神是高度地紧张，脑袋近似一片空白，只管向北一路小跑，恨不得一气逃离险境。真是老天有眼！此时此地的越军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我们5个人大白天的从其阵地穿越数公里，竟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遭遇到任何袭扰！
当走过一座桥梁时，凭着记忆，我估计离安乐很近了。就在我们接近一个村庄时，突然传来了一阵鸡飞狗叫声，吓得我们赶紧躲进甘蔗地里。但随后又仿佛听到有人讲普通话的声音，便悄悄地往前抵近观察，竟发现了有我们团的一个兵！因为我团战时所穿军装一律都是新试用的训练服，临战前曾调走一批补充123师。我赶紧出来跟他打招呼，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认得我和许参谋！说明来意后，他立马带着我们来到一处高地上找到他们的连长。连长说，此高地是昨晚才攻下来的，你们若早来就麻烦了。说话间，该连观察哨过来报告，他们发现右侧敌方有几个人向我方运动。不待其说完，我就告知是我们5人。当军首长得知有361团的人要来向军前指报告情况的消息后，便立即要前沿指挥员调来一辆坦克，将我们火速护送到军前指。
在坑道式的作战室里，张序登军长等军首长亲自接见了我们，我一见到张军长便激动得泪流不止，因为从他那里我们感受到了军首长对我361团官兵的焦虑和关爱。当然，我也晓得他曾是我们的老师长，他的长子张鲁汕原来就在我团2连当过指导员；次子张鲁江【现任珠海市警备区司令员】现还在师里当参谋，18日下午我还和他在宗梅对照地图确定过站立点呢。总之,张军长对我们特别亲切，他把警卫员为他们准备的饭菜让我们先吃，并鼓励我们要坚强，还要继续战斗，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随后，我和许参谋把6天来我团连续作战的艰险历程、团指挥所遇袭的情形和当前所在的位置作了报告。当时听汇报的首长们很多，除了军政委刘占荣,时任123师副师长的郭庆【战后历任121师师长、41军军长】在场，可能广州军区欧致富副司令员也在场。此外，我看到他们在传阅王副政委的亲笔信时，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我们的老军长张序登将军于2007年7月4日辞世了，此事我是去年才偶然从网上得知，在他的生平事迹介绍中，我看到有一段这样的记叙：“121师担任穿插任务。由于地势险恶，地形复杂，当该师主力已穿插到黄得地段时，师预备指挥所和后勤指挥所在魁剥地段遭敌伏击，361团团指和2营在栋替也遭敌伏击，师主力的后勤保障被切断，弹药粮食送不上去，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处境非常危险。接到报告后，张序登沉着冷静分析敌情，亲自乘坦克车率领军预备队疾驰增援，冲入重围，亲自指挥率领指战员英勇杀敌突围。当时被围困并作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打算的指战员都含着热泪高喊：‘张军长来了，我们有救了’！在张序登的指挥带领下，不但保全了力量，同时消灭了魁剥和栋替之敌，使战场上的局势反败为胜，令部队避免了重大伤亡，并打通了与主力部队汇合的前进道路。同时，他还派121师1名副师长率800多人将粮食、枪弹、药品等作战物资及时前送，恢复了穿插部队的后勤保障，稳定了战局，有力地保证了部队的连续作战，得到了许世友司令员的高度好评。”由此可见，当年我团北上安乐和我们呈报王副政委的信以及有关情况，是受到了军首长高度重视的，对于军前指调整作战部署、扭转战局也是起了重要作用的，在许司令员的“高度好评”中也应有我团的历史贡献！
完成了重要的史命后，我们5人被安排回到了由孙华副团长所率领的团后方指挥所归建，并准备于次日随于俊久副师长率领的师侦察大队一起向我团所在305号高地运送粮弹。
我的越战见闻 ——为纪念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30周年而作
作者：原第41军121师步兵第361团作训参谋吴子贤
一.序言
今年（2009年）3月16日，是我们步兵第361团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归国30年的纪念日，在老首长的号召下,我们这些从361团转业到桂林工作和生活的老兵以及谢文焕、胡三等广东来的战友，再度集结在著名的漓江大瀑布饭店，共同追思当年英勇牺牲了的首长和战友、回顾那段既艰险又辉煌的战斗历程、畅谈各自幸运的人生......
1979年，我刚满22岁，兵龄4年，党龄也是4年。是战前充实编制时才提干任团司令部作训股测绘员的。由于入伍后，多在机关帮助工作，既不懂多少军事技术，也不熟悉参谋业务，唯一擅长的就是当年与盖龙云【现任41集团军副军长】、李厚柏【现任41集团军后勤部长】、姜登科【原任驻港部队基地参谋长】等战友在湖南水口军区测绘大队学习的军事地形学。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战争锻练了我、成就了我。在短短28天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作战中，我因着对识图用图的特长,除能较好地完成本职工作任务外，还多次前出到尖兵班带路。特别是在我团北上安乐途中遇袭受阻时,我奉命与军务许正和参谋等5人机智穿越敌阵,到安乐找到了军前指报告情况。并于次日为师前送粮弹大队带路顺利到达305高地与团指会合，为及时沟通军前指与师基指的联络、恢复后勤保障作出了一定贡献。在1营攻打332号高地和2营攻打纳隆的战斗中，我都有幸参与在团指挥所的工作，并得到了首长们的信任和肯定。为此，我在战中就升任了团作训股参谋；战后被121师授予二等功臣；同年10月调师作训科任参谋,当时的科长是满元刚【原任广西军区少将副司令员】，副科长是宋才文【现任沈阳军区中将副司令员】。
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尤其是想到那些为了祖国的尊严，也是为了我们的生还而英勇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就当感到自身的卑微渺小，而更加珍惜和满足于平常心态与清静的生活。
然而30年来，不论是官方或是民间，对于我们所亲历的这场战争在认知上似乎都比较低调，乃使许多知情者或因顾忌或感无所谓而不愿意声言。相反,一些观战者、冒牌货却尤能吹会编。特别是随着网络的开放，各种秘闻艳遇竟也傍着这场战争的臂膀，纷纷闪亮登场并且炒得沸沸扬扬、面目全非，让人颇感不爽。此外，令人不安的是，在每次和谐的欢聚中几乎还伴有杂音。一是战友之间、上下级之间因不明当年就里，彼此间仍心存芥蒂；二是个别人凭着一己之私或一孔之见，将我团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不视为一种功绩，而是作为一种失败来看待。为此，我不得不改变初衷，要把我亲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见闻公之于众，以明心志！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了原广州军区参谋长周德礼将军所著【许世友的最后一战】和一些老首长、老战友对79年那场越战的纪实文章。尤其是胡平、陈远景等361团老战友的大作，更使我倍感亲切,让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激情又心存余悸的烽火年代。虽然各自都受到当时所处环境的局限，但仍能那么清晰地重拾那份远久的记忆，实是难能可贵，真不愧为有志者也。
我的见闻，得益于我当年28天的作战日记和战后对战评资料的收集整理。虽然当年的日记记叙简单有限,但它却如同一条锁链,能让我准确地摸索着找回尘封了30年的记忆。如今我仍以日记的形式表述我的见闻，旦愿本文所涉及当年的人物、事件、时间、地点、方位、距离等情况能引起共鸣，并达到抛砖引玉之效,共同把真相交给历史、告知后人！
二.备战【2月16日前】
众所周知,当年被黎笋集团把持下的越南,自恃打败了世界第一强国,统一了南方,就得意忘形了。他们无视我国长期以来所给予其坚定的政治支持和巨大的经济援助,竟作出了极端错误的政治选择：全身投靠苏联，拉拢老挝，侵占柬埔寨,企图拼凑“印支联邦”，称霸东南亚。更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无视我国政府的多次警告，大举迫害、驱赶华侨，并在中越边境上蓄意制造事端,经常开枪开炮残杀我边防军民，蚕食、侵占我国领土。其中最典型、最严重的挑畔事件就是以一个营的兵力武装占领了我国领土庭豪山。在以政治方式无法解决争端的情况下,我国政府被迫作出了要以武力手段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反骨仔”的决择！
1978年11月末,我们361团作为全军第一支开赴中越边防前线的部队，率先秘密开进至地处南疆边陲的德保县城及其周边地区驻训备战,伺机收复我被占领土---庭豪山。为此,团首长不但组织机关和营连干部到实地勘察了地形,还令各分队展开了针对性演练。然而不久,随着政治斗争的升级,军事斗争也由战术方案演变成了战役方案。
同年12月，我团又奉命调防靖西县一个叫荣劳的地方备战,司令部就开设在荣劳中学的一个院落里。在这里,根据团首长的指示,我绘制了一幅包括越南高平市在内的巨幅放大图和堆积一个教室宽的大沙盘。至此,我军的战略意图逐渐明朗---要包越南高平市的“饺子”。而且，我团要担任穿插作战主力。或许是几十年没有打过大仗，似乎都忘了兵家大忌；或许是距“文革”太近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那种浮躁思维仍相当浓厚。总之,从上到下都在纸上谈兵，都讲主观意志，全然不从天时、地利、人和等客观因素考量，把这场战争想象得如儿戏般简单，而且作战方案只有一个：第一天,长途奔袭、不恋战，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攻占敌纵深【平面距离近60公里】的809高地,断敌退路,对高平之敌形成“关门打狗”之势；第二天,在友邻部队的协同和当地游击队的配合下,围歼防守高平地区之敌;第三天,清剿残敌、打扫战场,班师回国。围绕这个战役目标,我团针对战区特点和作战要求广泛开展了适应性训练,机关则根据任务在巨幅地图和巨型沙盘前反复进行推演，没有任何人敢对这个速战速决、近似神话般的作战方案提出异议。
1979年2月13日12时,我团经过近两个月的作战准备,就奉命从荣劳驻地经三合街向念井地区的出发阵地秘密开拔了。此次开进，可以说是对部队实战体能的一次检验。从荣劳至三合街为徒步开进，约20公里的丘陵地形就走了近５个小时，其行进速度就远远达不到作战要求了。
2月14日，部队从三合街向念井地区摩托化开进，由于人车拥挤、交通阻塞，100余公里行程，就用了12小时以上。特别是从念井到那定出发阵地的10公里徒步开进，也因道路泞泥、人员拥挤，竟花了5个小时，1营还走错了1公里路 。尚未进入实战，各种弊端就不断显现，而下一步要用1:10万的地图，背负数十公斤的装备，深入敌情、民情、地形都毫无把握的敌国作战并以一天时间穿插近百公里,无疑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大环境下,谁敢多言冒犯？显然，各级军政首长都承受着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但一切又只能按部就班、听天由命。
2月15日,我团秘密进至了预定展开地域集结待机，同时也将田阳县组建的民兵营迅速配属到各营、连随队保障。当时我团的指挥序列是：师加强指挥的是彭富胜副师长和王士诚副政委；团长：时光银；政委：马安荣；副团长：李光新、孙华、杨长滩；副政委：郑赞正；参谋长：蔡义幸；政治处主任：张普直；副主任：刘粤凤、郑金芳；1营营长：黄友德、教导员:付冠礼；2营营长：陈乃富、教导员：陈本富；3营营长：陈钦庭、副教导员:王崇杰；团作训股：股长陈孝胜；参谋：吴伟忠、梁丁南、刘勇、王华里；测绘员：吴子贤。
即日黄昏，师作战命令下达，根据团首长指示，我领着两个通信兵循边境公路赶到驻念井的师指挥所，在恐怖的战争前夜往返20公里，最后在军务股梁炎参谋的接应下把作战命令安全地带回了团指挥所。
三.穿插【1979年2月16日至21日】
2月16日,团指迅速将作战命令下达至各营,还组织了连以上干部到突破口现场勘察地形、组织战斗。此外，还从附近农村买来了数十头小牛和矮马，作为踏竹签、踩地雷、开辟通路之用。正当我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123师【另说是122师】侦察大队在李副师长率领下悄然而至,并将于当日19时30分先我团从118号界碑出境。在协调中,或许是团首长以为该大队对敌情、地形熟悉,战斗力强,更易达成作战意图,遂向师首长建议更改方案。当晚便提前行动随该侦察大队后跟进穿插。
2月17日零时24分，我团3营报告该营已跟进至规练【39964】。时团长即向师3号首长【李德瑞副师长】报告并请示我团指出发时间。师3号首长答复：“再观察1个小时才讲”。1时36分,蔡义幸参谋长向师前指报告:“我3营已经过界,没有发现情况,主力是否出发”？前指3号首长复示：“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记得就在这焦躁的等待中,我躺在地上默默对天起誓：如果此去能复还,来日做牛都心甘！
至3时10分，接到3营报告，其先头已跟上了侦察大队，团指才开始出发。岂料123师侦察大队所走路线都是其原入境捕俘的崎岖小路，婉埏曲折，虽然十分隐蔽，也避开了正面战斗的伤亡，但延误了时间，贻误了战机！4点40分，我军总攻开始！边境线上万炮齐发，火光冲天，震耳欲聋！而我部此时正陷于崇山峻岭的攀爬之中......。
时至8时许，我团3营才到达庚雷这个距边境不过几公里的村寨。庚雷前方为一袋形峡谷，两侧石山高耸入云，地形非常险要，正面则是一个狭窄的山垭口，乃有一夫当关，万军莫行之势！由于天已大亮，战斗已经打响，秘密通过已无可能。123师侦察大队见势不妙，随即绕道而行了。而我3营先头则执意强攻，当全团被压迫在山谷中一条干涸的河沟里时，听见附近的越军大声呼嚎着赶来增援，情形十分危急。
战至11时，时团长急电报师：“敌人已控制庚雷山垭口，我三面受敌，道路狭窄，无法通行，请示改沿朗怀、浪漂上公路向则嘎穿插”。11时20分，师复电：“同意时报路线，快速前进”。当我部后卫改前卫撤出战斗后，我回头看到刚才呆过的河沟处，已满是枪炮掀起的尘烟。正值惊魂未定之时，我看见加强3营指挥的李光新副团长因扭伤了腰杆正被两名战士扶搀着跟了上来，身材高大的3营王副教导员因负了重伤也被担架抬着往后送。我团的摄影干事谢勇豪刚才还在庚雷拍了不少相片，转眼就没了人影。最近才知他在河安遇袭时牺牲了，所以战后基本上找不着反映我团战斗的图片。
当我们迂回到公路时，担任正面攻击的362团和363团及搭乘坦克的123师367团早已先我向纵深穿插而去了。当日，我团在362团之后仅深入25公里，只完成原穿插计划的三分之一行程。首次出境投入实战,一切都不同于原先所设想的状况,,加之出师失利，未达预期，我们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很大,精神都高度紧张,且不说敌人的子弹是否长眼,也怕上级一纸电报飘来,个人的命运就此改变。入夜后,部队在通往通农县城的公路上走走停停，有劲使不上,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在遇敌打冷枪时，大胆的1连排长蒙玉龙不但不躲避，还专门走到明显处用壮话向敌人劝降。蒙排长是我们广西人，当年我在团轮训队时，最喜欢看他指挥唱歌打拍子和单双杠表演，他那独特的夸张手法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可惜他后来牺牲了。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跋涉，我的身心已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但又不敢停歇，只好边走边睡竟还边做起了梦来。
2月18日拂晓，在友军攻克通农县城后，我团才得以加快穿插速度。经过通农时，我看到街区已是断垣残壁，狼籍一片。第一次亲临如此真实、残酷的战争场景，要说心里没有恐惧那是假的。通过通农后，我团本有一次可超越前出的机会，但因前卫1营在预定路线上又遭到了据守石山之敌的顽固阻击并久攻不下,心急如焚的首长们方才按“不恋战、抢时间、争速度”的要求决定绕道穿插。【从战前军区情报部门下发的一张《桂西南交通图》上看，由通农县的谢牢河左岸经宗梅、黄得至三龙明显地标示有一条新修简易公路。事前我们也曾慎重地询问过向导似有此路】经再次向上级请示同意后，遂又改后卫为前卫沿公路继续穿插。记得就在通农公路桥边，我见1营长黄友德带着通讯员陈光亮在该营最前面匆匆赶来，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的他，此时更显憔悴疲惫。他和2、3营营长以前都是我们作训股参谋，看到那种风风火火、勇往直前的作风在他身上仍未改变，我们既深感自豪也很为他担心，岂料这竟是永别！
由于当时主要是以向导带路，加之地图又相当简略，故当部队沿公路走了几公里后，才发现方向明显不对了，于是我们与跟随彭副师长的作训科李惠常参谋急忙对照地图，重新确定站立点。10时许，我团急电报师：“命令已接，我部路线走错，现位置在【18023】，拟改走良能、宗梅一线，部队不能按时到达”。10时20分，师复示：“加速前进，于18日15时前占领预定位置，迅速完成围歼班庄之敌部署”。待我团折回到宗梅时，又落到了362团、363团和师指挥所之后。由于数以千计的人马拥挤在一起并要依次通过吊桥，行动非常迟缓。好不容易等到黄昏，我们1营和团指才得以通过宗梅吊桥，看到被踩踏得破破烂烂的吊桥，我的心就顿时沉重了起来：天黑以后，不知后续的战友们怎么能走得过来？果然就是这个夜晚，我团的骡马梯队就在宗梅这个地方遭敌偷袭，损失惨重。郑副政委以下十数名官兵就英勇牺牲在这里。
入夜，我们沿黄得、三龙、天丰之线继续向809高地穿插。由于道路狭窄、敌扰不断，部队仍是走走停停。加之队伍中又掺杂着很多仓促上阵的民工，途中又给敌特工渗透破袭有了可乘之机。当时那种极度混乱状态真是难以形容，更不堪回首。好在我们处置得当，有效地将民工与团指做了区隔，故未造成大的麻烦。当进至天丰大山脚下时,362团正在前方与敌激战，我团只好停止等待。此时的身体已更加疲劳，我刚一坐下，竟在潮湿的田埂上昏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叫醒到前方探路,蒙胧中，听到除激烈的枪声外,还掺杂有军马的哀鸣声和人的惨叫声：“解放军同志呀！快来救救我呀!”这反复的呼嚎声,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我对照着地图沿路摸到了一个村寨口,从友军处打听到前路尚未打通,暂时还无法前行,于是我又沿路返回团指报告实情。直至天色放亮,我团方得前移，途中一幕幕凄惨的场景又现眼前:不少身着便服的人被打死在路边,有的还被赤身捆绑着丢在水田里打滚,是民工还是特工不得而知;但在半山腰处我看到一个腿部负了伤的人跪在路边，他说他是田阳县城里的一个民医，上有老下有小，苦苦哀求能救救他！虽然我内心很同情他，但因当时未能相助，良心却让我至今都无法释怀。后来得知，当日在通农被误导走错路的还有师预指、师后指，当晚他们走到一个叫魁剥的地方也遭到了敌特工袭击，伤亡更加惨重！这一夜真是一个恐怖之夜。据说，其实有些伤亡也不完全是敌人造成的，因各部队穿插时都有民工随行，由于是仓促上阵，彼此都不熟悉，尤其是民工的身心素质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艰险环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作战要求。故此两天下来，他们有的掉队了，有的失散了。本来广西人与越南人就没有什么差别，加上越南特工也会讲些普通话。因此，可能很多失散、掉队的民工被误认为是特工。不过，特工冒充民工混入队伍袭击我军的事情确实存在，教训太深刻了。
2月19日，经过数小时艰难地攀爬，我们团指率1营才得以翻越了天丰大山。记得有一段路竟还是十分陡峭的石缝，这样的道路状况是用指北针所绝对测量不到的！当时我就想，后续的重装备和军马就可能无法从这里通过了。接近午间，我们终于穿插到了预定位置---809高地的山脚下，并立即投入了战斗。
12时30分，我团接到师指挥所电令：“一、据通报：太原之敌尚未出动，我们应乘敌援兵未到，迅速围歼班庄之敌，尔后转为防御。二、361团迅速组织攻占并控制诸要点，尔后由东往西围歼班庄之敌；三、362团迅速进至那嘎、打沙，先对班庄之敌形成合围，然后由北向南攻击；四、363团应抢修工事，以少数兵力对外防御，大部兵力由西南向东北方向攻击；五、攻击前要查清当面敌人兵力、部署、工事；六、搞好协同，要防止自己打自己，特别要注意与124师、123师的协同，各单位可提出火力使用要求；七、16时开始，师炮群对班庄火力急袭15分钟；八、师指挥所转移至809高地。”
所谓的809高地，就是一座海拔809米高的山峰，此山峰在该地区居高临下，俯瞰四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此，我团在积极做好作战准备的同时，也如实报告了当时的处境：14时20分，加强我团指挥的彭副师长和王副政委联名致电郑文水师长和周开源政委：“361团现只有1营完整，参谋长已率其攻打809高地；2营尚未赶到；3营只到100多人；后勤也没到，今天的运动道路也难通行，现在又有些伤亡。”
或许是事发突然，越军万万没有想到我军会这么神速地在这里出现，以至其根本来不及部署兵力把守，即便原来集结有的一部分兵力，也被吓得作鸟兽散，按照他们的老传统分散游击去也。此次战斗进展非常顺利,看似扑了一个“空”，实是达成了“出敌不意，攻其不备”之效。当日18时，身心早已十分疲惫的我团1营2连1排轻取了809高地，实现了师赋予我团的作战意图，团指挥所也随后转移至该高地西侧的无名高地开设。连续3天3夜的穿插战斗,尽管我团在这个过程中走了一些弯路,多遭遇了一些挫折，但我们并未因此而屈服！相反，正是这些磨难折射出了我团官兵那种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和连续作战的勇气和能量！
当日，我团发往师部有两份电文：1、“连日来，道路难走，几仗打的不顺利，昨夜3营7、8连、团后勤、骡马分队均被敌袭击，三天来伤亡：重伤干部10人，战士53人，亡战士5人，下落不明230人。郑副政委在骡马分队遭袭击后负伤也未撤回来，对部队情绪有影响，如行动，伤员有困难”。2、“我部后勤机关、伤员、烈士、全部骡马及所带粮弹、100炮连于18日20时30分在宗梅过吊桥时被包围，全部损失，200余人未突出来，其中有郑赞正等6名团、营干部，突围时，部队英勇顽强。2营在途中毙敌20名。部队很疲劳，处境困难，弹药无法补充，缺医少药，望师解决”。
在达成了第一期作战目标后，我团理应得到片刻休整和适当补充。岂料次日军前指的一纸电令，让我团又踏上了更艰险、更惨烈的征途。
2月20日，我们虽然吃不上饭，但毕竟在无名高地茶树林的掩盖下沉沉地睡了一觉，后续部队也辗转陆续归建并占领了预定位置。但“好景”不长，一是团指挥所受到据守在南侧石山之敌的火力侧击，造成了人员伤亡，跟随彭副师长来的李参谋就在这里负了伤；蹲在堑壕里的政治处张普直主任和田应初股长也被打伤了。我在一次下山后返回时也遭到了敌狙击手的射杀，子弹擦过耳边那种爆裂的声音让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心存余悸。二是下午团指撤出险境后，又接到了军前指命令：“立即收拢部队，沿那吕、坡润之线向安乐开进，直接受军前指指挥，配合123师围歼敌346师师部。”
由于军情十万火急，我团根本无法顾及任何客观条件，甚至不待1、3营收拢，【注：当时1、3营已分别部署到了809高地以南两个靠近公路的要点展开防御，如在山高谷深林密的地形上，返回跟进无疑会消耗更多体力和时间，遂只好电令其就地收拢，抄近路开进至安乐汇合】即率2营先行开拔了。为了确保按路线尽快到达指定地点，我和梁丁南参谋被派到2营4连【即全国‘爱民模范连’，战后获‘穿插英雄连’称号】带路。客观地讲，在前段的穿插作战中，因有向导、翻译，后又多随友军跟进，我这个测绘员基本上还没派上用场。然而经3天3夜的超强奔袭，此时能跟上的民工已所剩无多，即便还有跟上的向导，在越南纵深近百公里的山地丛林中，他们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开始，我和梁参谋都跟在连部，由于太疲劳，攀爬809高地时，为减轻负重，我不得不丢掉了我身上最宝贵的一件雨衣。天黑后，我怕尖兵班走错路，就主动前出到该班的第５人位置。该班班长叫叶武，我让他走在我前面，我身后就是他们的排长郑健潮，再往后就是该连副连长温大龙【现任桂林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他当时正在该排加强指挥。这样的配置，既便于我的指引，又可增加我的安全系数。
我虽未经过多少步兵战术训练，但还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设想了应变措施：一旦与敌遭遇，一要靠边，二要卧倒。因到时双方肯定是枪乱扫，弹乱丢的。果不其然，当我们刚沿山脊走出丛林来到那吕村时，就迎面走来了一干越军，他们打着手电筒，依里瓦啦的不知喊些什么，不待其话音落下，叶班长等弟兄就立马用枪声作了回答！对方不知是被撂倒了还是跑掉了，反正我方未遭还击【事后听说，在这次遭遇战中，有一个被俘的123师干部获救了】。寂静了片刻后，我们又对照地图沿公路继续北行。当我们快走到北朗村时，又遇到不少越民往山上搬东西，开始我们未加理会，但后来遇到一个武装哨兵问话时，我知道要干起来了，便急闪路边，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骤然响起。原来是后面的轻机枪手开火了，这一下不但撂了敌哨兵，也打断了他们副班长廖勤生的脚，同时也惊动了藏匿在山上的越军。于是他们就猛烈地向我们和公路桥上疯狂射击，封锁了我后续部队的前进道路。由于敌情不明、地形不利，我们在多次组织压制无效的情况下奉命撤出战斗。【后从战例上得知，该地设有敌重兵把守，367团2营19日在向扣屯徒步穿插时经过此地，也遭敌顽强阻击，并将该团团长打伤了】。廖班副受伤后，一个劲地说口渴，向我要水喝，我很为他焦虑，也特别告诉转移时一定要把他背走。岂料后来忙中出乱，竟然没有把他带走。所幸我团此后也未走远，几天后他拖着伤腿顽强地爬到305高地找到了部队，战后还当了该连副指导员。
绕过封锁线回到队伍中时，我恰遇蔡参谋长前出督导，他让我跟随他走，此后一天我们都形影不离，并一起见证了可能是我团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2月21日凌晨，我凭着一路对照地图和摆沙盘时留下的印记，知晓在北行之路上要经过一条横向的谢牢河和一条简易公路，然后再继续往北走几公里就是安乐。当我随参谋长循路来到河边时，看到部队正在上下寻找桥梁过河，等待中我们又遇到了马安荣政委和梁丁南参谋。我跟他们汇报：我们现所处位置在坡润南侧的谢牢河边，右面是河安县城，敌346师师部就在那边；左面是山地，此地有一个数公里长的山洞，很可能是越军当年的后方基地，应有重兵把守；由于情况不明，我们两面都不能靠，只要过了河，取中线直走几公里就到达目的地安乐了。于是，马、蔡和2营主官决定先行涉水渡河，然后抢占坡润、确保团指过河安全。
2月的越北山区，春暖乍寒，但为了战争胜利，我们都义无反顾地跳入水深齐胸的河中。上岸后，2营主力一路北奔，马政委和蔡参谋长都被甩在后面，仅掌握着82无炮连杨义木连长【原任军务股参谋】带领的数十人一起走。部队虽然踏上了平川，但沿途都是竹林和甘蔗地，加之当天大雾弥漫，十米开外便看不见人影，于是2营先头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往右冲过平江吊桥上了公路并进至班晚；令其返回时又跑进了左侧山地的山垭口。情急之下，我建议用冲锋枪打点射声为信号联络，好不容易才将部队重新收拢并集结于坡润，等待团指跟进。
据说团指挥所是因为个别战士的疲劳昏睡，导致团指与2营脱节的，走前面的不知后面的没跟进，后面的以为前面的还没有走。特别是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也搞不清楚方位了，虽然前、后都有通讯联络，但因彼此通报的方位、坐标对不上号，不但无法靠拢，相互间为此还产生了疑虑。当团指也循路来到谢牢河边时，他们不但没有涉水过河，反而沿河右转朝河安县城方向走去，当走到河安对岸的栋替时，有的干部以为到达安乐，要准备与123师会师了。于是，不少官兵就放松了警惕，在团指紧张联络各营的时候，大部分人停留在一片开阔地上，有的在河床上整理行装，有的跑到河边漱洗，据说有的政工干部为了鼓舞士气，还组织指挥唱起了歌来。
大约10许，随着大雾的散去，我们突然听到河安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同时报话机也传来了团指遭伏击，要2营速到安乐对岸增援的指令。面对这一突变，马政委和蔡参谋长及2营主官来不及多商量，便分头拉起队伍朝着枪声激烈的方向驰援。我随蔡参谋长率领2营和82无炮连的部分官兵抄近路最先赶到现场，目睹了团指部分人员被对岸的越军火力居高临下，压制在一排竹丛后动弹不得的悲惨场景。由于我们的位置与团指和越军处在呈“丁”字形的河叉口上，河宽水深，彼此都无法靠拢。只好就近展开，架起枪炮还击，不但摧毁了几栋越军占据的民房、打掉了多个火力点，同时还吸引了大部敌兵力、火力。正当我们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也将被敌火力压制之际，我军炮兵如同有了前观指引一般神奇，非常精确地将炮弹倾泄到了敌方的阵地，将整个河安县城炸成火海、浓烟冲天，把刚刚还穷凶极恶的越军炸得鬼哭狼号、命归西天。与此同时，2营教导员陈本富所率4连一个排原路返回找到了团指，后在师王副政委指挥下顺势将已负重伤的彭副师长和已光荣牺牲的时团长、刘副主任等抬出了伏击圈并就近抢占305高地转入防御。撤出战斗后，马政委、蔡参谋长和2营陈营长也各自率部陆续回到坡润收拢集结，等待团指跟进后再北上安乐找军前指报到。
时光银团长壮烈牺牲时，刘勇参谋【现任深圳市委常委、警备区司令员】及通信连班长李军土和报务员袁法起就在他身边。刘参谋后来跟我们说，遇袭时，他看到团长在敌人密集的火力压制下，试图起身指挥部队反击时，敌人的第一梭子弹打掉了他前襟的衣扣，第二梭子弹打中了他的眉心。彭副师长也身中数弹，情况十分危急......。
团指遇袭后，又与1、2、3营天各一方，其处境之危险不堪设想。虽然此时我不在团指，但有当时上报电文佐证：1、“我1营在‘06162’被围，情况复杂，伤员过多，突围有困难，望师设法解决”。2、“1营被围困，弹少粮尽，情况紧急，杨副团长请求速派部队解围。建议去几辆坦克、装甲车前去解围和接伤员”。3、约9时报军：“我团在那吕遇敌加强连伏击，冲击后部队分为三段，马政委和参谋长随2营主力，其余两段均合并，但判定不了站立点，正设法找马、蔡，合伙后调整组织，123师基指在何处？”。4、“彭副师长、时团长在今天战斗中负重伤，现正在组织部队抢救”。5、“我1、2营在河安参战中伤亡严重，其中彭副师长受重伤，时团长牺牲，团与3营失去联系，是否派部队去解1营之围，现情况如何？下一步如何收拢部队，在什么地方集结？”。6、“我部2连1排没有随营撤走”。
此外，由于连续转战、征途漫长、屡遭敌袭，部队情绪也出了波动，更有某某被俘叛变和某部覆没的流言传闻，曾一度引起了恐慌，也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防范和猜疑。当时帮我背地图的一个田阳县籍民工，就被一政工干部怀疑是特工，差点被拉去枪毙，全靠我反应快速，急忙为他申辩：他开战以来都是紧紧跟着我的，怎么会是特工呢？！为他免死无辜，我既在蔡参谋长面前为其作保，又嘱他千万不能远离我们熟悉他的人。回到国内后，我还在大道街驻地四处去寻找到他，这才放下心来，我们毕竟还同是广西人呀！
由于此地已有123师部队战斗过的迹象，我们上午还看见坡润左侧山岭上有不少身着绿装的军人在活动。于是，蔡参谋长就决定带我和其警卫员前往联络，当我们3人来到已远离部队1公里地的山垭口时，突然不远处跳出一个扛枪的人大声向我们喊话，一听话音不对劲，蔡参谋长本能地抓过警卫员的冲锋枪要打，此刻我也急中生智，阻止他不要开枪，并慢慢后退撤离山口。就在刚刚才退出山口时，我们左前方又迎面跑来了10余名越军，前后受敌、进退两难之际，我们只好就地唱起了“空城计”，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站着监视他们。当时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这股越军竟也没有任何动作，很知趣地绕过我们小跑远去。当我们返回到原地找到部队时，我感到全身都瘫软了，假如我们稍微冲动一点，不死也被俘虏了。转眼3０年，对这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我们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今日公之，权当笑谈了。还有马政委的鞋子过河时陷在了河里，因找不到合脚的鞋穿，警卫员只好用急救包帮他缠着脚走路，后来在一处民房里给他找到一只蓝色网球鞋凑合，马政委还特别强调要给“主人”留下些越币，务必不能违反战场纪律，也算是当时的滑稽一幕。
因团指挥所遇袭后伤亡严重，已无力再进，而军前指所令任务又尚未完成，马、蔡和陈营长都心急如焚。最后经研究决定，还是要不顾一切地连夜原路返回寻找团指，会合后再一同北上。可当我们再次淌河过岸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团指派来接应的人。为了防止背水遭敌攻击，又只好返回到坡润原地等候。这一天，我们三度淌河，衣裤湿了再湿，个个被冷得全身发抖，我和蔡参谋长只好相拥取暖在田坎下哆哆嗦嗦地熬过了又一惊魂之夜。
四.防御【2月22日至3月5日】
2月22日，天刚蒙蒙亮，心身备受煎熬的团首长们又迫不及待地联络了起来，决定2营再次返回会合团指，尔后伺机北上安乐。这一次师王副政委让陈孝胜股长和2营陈教导员一行来到河边接应。历尽苦难后会合的那种激动场面自不待言，正当我幸庆自己大难不死之时，首长们却作出了一个令我十分惊讶的决定：要我立即与军务许正和参谋及3个战士组成联络小组，由此北上安乐寻找军指挥所，当面呈报师王副政委的亲笔信和报告我团当前情况。许参谋是杨保密员的妹夫，我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哭了。是啊！大部队都没走到的地方，区区五人又怎么可能呢？很显然，这一去可能就是生死离别了啊！我知道蔡参谋长是很不情愿让我此时离开他去冒这个险的，但又能从那里找得到更合适、更可靠的人选呢？在这生死考验的关头，我默默地把身上不便携带的物品交给他，他也将其仅存的一点干粮塞了给我，然后含泪握别。
此次同行的还有通信连战士韦绍坤，他是广西柳江人，上次到念井拿作战命令时也是他跟随我，他的军事技能一般，但人非常忠实。我带着他在前面走，许参谋则带着另外两人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在后跟进。途中我还捡到了一枚手榴弹，我将它装在上衣袋里，把拉火环掏出来吊在左胸前，一旦发生意外，我绝不会当俘虏！当时的精神是高度地紧张，脑袋近似一片空白，只管向北一路小跑，恨不得一气逃离险境。真是老天有眼！此时此地的越军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我们5个人大白天的从其阵地穿越数公里，竟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遭遇到任何袭扰！
当走过一座桥梁时，凭着记忆，我估计离安乐很近了。就在我们接近一个村庄时，突然传来了一阵鸡飞狗叫声，吓得我们赶紧躲进甘蔗地里。但随后又仿佛听到有人讲普通话的声音，便悄悄地往前抵近观察，竟发现了有我们团的一个兵！因为我团战时所穿军装一律都是新试用的训练服，临战前曾调走一批补充123师。我赶紧出来跟他打招呼，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认得我和许参谋！说明来意后，他立马带着我们来到一处高地上找到他们的连长。连长说，此高地是昨晚才攻下来的，你们若早来就麻烦了。说话间，该连观察哨过来报告，他们发现右侧敌方有几个人向我方运动。不待其说完，我就告知是我们5人。当军首长得知有361团的人要来向军前指报告情况的消息后，便立即要前沿指挥员调来一辆坦克，将我们火速护送到军前指。
在坑道式的作战室里，张序登军长等军首长亲自接见了我们，我一见到张军长便激动得泪流不止，因为从他那里我们感受到了军首长对我361团官兵的焦虑和关爱。当然，我也晓得他曾是我们的老师长，他的长子张鲁汕原来就在我团2连当过指导员；次子张鲁江【现任珠海市警备区司令员】现还在师里当参谋，18日下午我还和他在宗梅对照地图确定过站立点呢。总之,张军长对我们特别亲切，他把警卫员为他们准备的饭菜让我们先吃，并鼓励我们要坚强，还要继续战斗，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随后，我和许参谋把6天来我团连续作战的艰险历程、团指挥所遇袭的情形和当前所在的位置作了报告。当时听汇报的首长们很多，除了军政委刘占荣,时任123师副师长的郭庆【战后历任121师师长、41军军长】在场，可能广州军区欧致富副司令员也在场。此外，我看到他们在传阅王副政委的亲笔信时，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我们的老军长张序登将军于2007年7月4日辞世了，此事我是去年才偶然从网上得知，在他的生平事迹介绍中，我看到有一段这样的记叙：“121师担任穿插任务。由于地势险恶，地形复杂，当该师主力已穿插到黄得地段时，师预备指挥所和后勤指挥所在魁剥地段遭敌伏击，361团团指和2营在栋替也遭敌伏击，师主力的后勤保障被切断，弹药粮食送不上去，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处境非常危险。接到报告后，张序登沉着冷静分析敌情，亲自乘坦克车率领军预备队疾驰增援，冲入重围，亲自指挥率领指战员英勇杀敌突围。当时被围困并作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打算的指战员都含着热泪高喊：‘张军长来了，我们有救了’！在张序登的指挥带领下，不但保全了力量，同时消灭了魁剥和栋替之敌，使战场上的局势反败为胜，令部队避免了重大伤亡，并打通了与主力部队汇合的前进道路。同时，他还派121师1名副师长率800多人将粮食、枪弹、药品等作战物资及时前送，恢复了穿插部队的后勤保障，稳定了战局，有力地保证了部队的连续作战，得到了许世友司令员的高度好评。”由此可见，当年我团北上安乐和我们呈报王副政委的信以及有关情况，是受到了军首长高度重视的，对于军前指调整作战部署、扭转战局也是起了重要作用的，在许司令员的“高度好评”中也应有我团的历史贡献！
完成了重要的史命后，我们5人被安排回到了由孙华副团长所率领的团后方指挥所归建，并准备于次日随于俊久副师长率领的师侦察大队一起向我团所在305号高地运送粮弹。
且说22日晨，团指与2营会合之后，在浓雾中忽然发现由杨长滩副团长所率领的1营正朝河安县城方向缓缓走去，其前卫有的已走过吊桥进入河安之敌控制区了。在这危急关头，经过紧急联络，方才将该营大部人马收拢并一起撤至305高地固守待援。此时，我虽未置身其中，但从师、团往返的电文中，可见当时处境之惊险：
1、4点50分，师发我团：“你团何时到安乐？开进情况如何？现驻那里？与123师联系了没有？1营被围知道否？速告！”。2、我团报师：“团指率2营于21日7时30分到达海诺，途中在那吕、海诺地区遭敌约一个连的阻击，队伍被割断。进至海诺后，团指遭伏击，伤亡30余人。我部正在北郎东侧无名高地【12181】组织防御，与123师尚未正式接上关系，已派人去123师报到”。3、9时40分师发我团：“各级应收拢稳定部队，由李光新代团长，调整组织、充实骨干。在注意政策的情况下，着眼就地解决给养，保证部队吃饭”。4、我团报师：“1营己全部突围，3连、机枪连、炮连已到，营部、1、2连正在设法收拢。军指示我部在补充粮弹后向123师靠拢，现伤员转移困难，军给我补充的粮弹还未接到。我3营情况如何？彭副师长受伤，望派车接应”。5、14时30分师发我团：“部队连续作战有些伤亡，不要急躁，各级领导在比较困难的情况下，头脑要清醒，要挺住腰杆，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把后阶段的仗打好。原守809高地的你部2连那个排是否撤走？”
2月23日早，前线又传来捷报：123师部队昨夜已攻克了河安县城。原定运送粮弹路线改走河安、坡润之线。我于是再度奉命带路，领着由于副师长所率师侦察大队和孙副团长所率团后指及3营部分官兵组成的800人运送粮弹队伍，抄近路再次淌过谢牢河直奔305高地，我这是第6次淌河了。由于沿途没有受到任何袭扰，因此我们也非常快速地到达了305高地并与团指相会合。我团已经连续七天七夜苦战，终于首次得到兵力增援和粮弹补充，那激动场面真是浓墨难描，我只记得师王副政委动情地对我说：小吴，你为361团立了大功，我们要给你记大功！
由于战局瞬时起了戏剧性的变化，友邻123师一路推进至河安县城以南，并与我团形成了犄角之势，故当初受命北上协同攻打敌346师师部计划随之变更。根据军前指指示，我团在305高地就地构筑工事转入防御，扼守我军从安乐至扣屯之间前送后运通路，一方面保障伤病员后送和粮弹补给安全,彭副师长和123师李副师长及367团团长等一批重伤员因此得到了及时救治。我们时团长的遗体也于当日运回了国内;另一方面收拢失散人员，休整部队。
团指按军前指指示完成部署后，即给师指电报：“时团长已于21日牺牲，李光新副团长于17日行军中摔坏了腰已后送。我们意见由杨副团长代团长。彭副师长于今日13时转送后方。809高地的那个排按师指示当时没有撤出，至今未到，我已接军指示，在北朗立即转入防御”。
2月24日，我团在305号高地上继续构筑工事、收拢部队、调整部署，各单位开始带着越币下山去自筹给养。蔡参谋长看到我能平安归来，他的心情也很是激动，趁着视察防务之机，我们俩来到了305高地主峰。他说那天我们分手后,在我远去方向曾传来过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他以为我们回不来了。经过这几天惊心动魄的战斗考验，他感觉我成熟了、更可信了。我在向他汇报了此去安乐找到军前指的经过后，也分析了当时战局变化的原因：自2月16日晚出境穿插以来，由于种种原因，我团虽然走了不少弯路，遭受了很多挫折，经受了很多磨难，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毕竟还是打出新局面了。先是我团从侧后杀出河安，给越军以兵临城下、腹背受敌之感，打乱了越军在河安地区的防御部署；后是河安一役既予敌以重创，又给敌以震憾，遂迫使其弃守溃逃。回想21日傍晚，十几个越军绕过我们3人落荒而逃；22日上午，我们5人穿越敌军阵地数公里未受阻击；23日，我前送粮弹、后送伤员队伍亦也未受袭扰，可见越军已对我军产生了“恐惧症”，被彻底制服了。
对我团的这一特殊作用，军首长们的心里是最有数的。因此，我团在受军直接指挥期间，所获关爱有加，更不容轻易调动。如师指24日致电361团王、马：“明天派两个连至班晚北侧，为前面部队运送枪弹、炮弹到你阵地，尔后前送办法另告”。师预指即复电称：“昨电所示已办，但军令361团不能派人去送，只能派人来取”
在完成防御部署后，我团对前期作战进行了小结并报师指：“我部参战以来，共战斗15次。据不完全统计，1、2营共毙敌221人；摧毁火力点17个，炸毁敌重机枪1挺，汽车两辆，缴获枪支33支。我部伤195人，亡93人，失去联系‘主要是3营’507人，亡马6匹，伤5匹。”
2月25日，我团继续构筑防御工事，收拢部队，掩护粮弹前运和伤病员后送。为报一箭之仇，我军炮兵对藏匿北朗地区之敌进行了猛烈打击。记得上级还专门派来了一位专家，试图搜寻并摧毁当年援越时修筑的巨型坑道，后因年代远久记忆模糊而无功而返。
对于3营的下落事后得知：20日那天,1、3营接到团指命令后,即分别从各自阵地上出发,抄近路直奔安乐。3营在陈钦庭营长的率领下左冲右突,于21日夜间经305高地从栋替过吊桥上了公路，然后一路北奔,其前卫超过了安乐我军阵地竟全然不知。据我时任9连班长的老乡谢进贤后来讲,在遇敌阻击时,他看到营长操起冲锋枪边冲边跳地向敌扫射,掩护部队通过封锁线,而他自己却中弹壮烈牺牲了。冲了过去的部队后来找到了友邻122师。动作迟缓的后续部队则于天亮后在安乐附近被367团收容,并很快又随孙副团长回到了305高地归建。战后，我到兴安县的野战医院探望袁绍全副参谋长时,遇到了9连一个合浦籍的战士,他的生殖器官全被打掉了,他说他是受伤后滚到公路上被367团救出的。
另外，据说1营也是接到命令后就紧急收拢向安乐急进，途中在吞片、纳嫩地区遭敌伏击，身先士卒的黄友德营长在组织指挥部队突围时光荣牺牲。其副营长周子贵和政治处郑副主任随尖兵排于22日凌晨走过河安城南的栋替吊桥,然后不知所终。而因掩埋黄营长掉队的1连排长杨金明则率该排一个班昼伏夜行,一路冲杀回到了国内，途中还解救出了在通农附近受伤而被俘的82无炮连排长吴世邦,随后又很快返回到扣屯归建。
2月26日中午，我团奉命以一部兵力攻占河安县城以南的330、331、332号高地，然后扼守该要点，保障通往高平市区道路的左翼安全。这次由师预指和团指联合组织的战斗，是我第一次参与的具有营级规模的正规进攻战斗，我的任务主要是为师、团首长们判定敌我的方位目标提供保障，以便搞好步、炮协同，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战斗胜利。此时我团1营刚刚收拢休整没几天，该营营长和教导员牺牲后，其军政主官由1连连长毛晓东和指导员孙寿洪接任。两位新官受命后，遂率部于15时40分从305号高地出发，沿无扣、武柳向寿强发起进攻。我炮兵于16时55分开始向330号高地实施炮火准备，历时5分钟，炮火接近尾声，部队随即发起攻击，于17时30分就攻占了该高地。1营攻占330号高地后，以一部兵力扼守设防，主力继续向332号高地发起进攻。上级炮兵于18时10分开始炮火准备5分钟，步兵从330号高地东北山凹一线展开，18时16分开始向332号高地主峰发起进攻，并按上级要求在黄昏前解决了战斗。由于此次战斗是师、团指挥员在指挥所可以目视的情形下进行的，方位判定准确，步炮协同紧密，战士们甚至可在炮火延伸时就随之发起攻击，故在越军尚未反应过来时，我军就出现在了主峰。小越南鬼子被打得抱头鼠窜，跑不掉的也就乖乖束手就擒，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当日，师预指在我团给师基指发过两份电文：1、“361团归军直接指挥，已受领新任务，预指也随361团行动，因此再无力前送，军指示由你们去361团现防地搬运物资”。2、“接军指示，我们于昨17时已到361团，组织向331、332、333号进攻，现该团1营已占领330、332号，军明确该团归军直接指挥，我接师基指令后，即请示军，待答复后即组织行动”。
2月27日零时，我团接师指来电：“军区电令你团调防扣屯，除留1营原地等待预指，随预指一起进至扣屯外，团主力今天从现驻地出发，经波列【10185】于当日16时前到班俊【06183】至351号地区之间集结。望严密组织，防敌袭击”。11时师指又来电：“军前指指示：你团今日12时归师建制，除留少数兵力控制305、306号地区外，团主力进至扣屯地区，具体行动请李、丁安排，姜留后指”。
接师指命令后，我团指率2营和3营一部即向扣屯转移。为防止再走错路线和遭敌袭击，王副政委与团领导对此次开进计划进行了仔细研究和精心策划，一是采取交替掩护、搜索前进部署；二是派我和梁参谋轮流前出到尖兵连带路。我先带4连顺利到达波列后，王副政委又一次高兴地说要给我记功！梁参谋接替我带6连继续搜索前进时，果然与一股袭扰之敌遭遇，该连虽迅速将敌歼灭，但仍有6人负伤。途经312高地附近时，123师的弟兄们都站出来激动地跟我们打招呼。黄昏前，我团安全到达扣屯地区并接替了防务，指挥所在309号高地开设。
扣屯，位于高平市以西约6公里，虽是一个小小的村寨，但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是高平经纳隆至太原市和高平经班庄至原平市的必经之地，抢占了这个公路交岔口，就截断了高平地区之敌的退路。本来123师367团主力加强数十辆坦克就是要快速穿插到这里阻击敌人的，无奈因在河安地区受敌重重阻击，加之通讯不畅、错判方位，步、坦协调不当，后方保障不继，以至于18日14时在已有7辆坦克穿插到距扣屯不到5公里的情况下又被迫返回。19日2时，军前指又令该师3位师首长率一个加强营改为徒步从安乐经那念、坡润、郭来、波列向扣屯穿插，但该部也至20日凌晨才占领距扣屯2公里的312高地，未能有效阻击从高平市经纳隆向其纵深逃亡之敌。真乃功亏一篑，令人扼腕！
2月28日，我团分别接防友邻362团和367团移交的阵地，担任师预备队，做好增援纵深阻击来犯之敌。根据师的指示，我团的部署是：1营[除3连]在312高地、2营在扣屯、团指在309号高地开设,3营负责团指挥所警戒。随着越军有生力量的锐减和我军战斗力的增强，战局也朝我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一度失散的部队又得以重新收拢，1、3营也逐步恢复了原建制，而且仍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
当日19时30分，我团又接到师指来电：“经研究，师后负责打扫宗梅地区战场，主要清理361团骡马梯队遭敌伏击牺牲的烈士遗体；孙华负责组织361团后指清理班晚地区361团牺牲同志的遗体。要设法将郑赞正、刘粤凤同志遗体找到并送回，如已腐烂则单独火化运回，其余火化带回骨灰即可。要求将我军、民工、伤员、烈士以及装备、器材、物资一律运回国内，务于3月2日24时前完成。打扫战场时，要组织不少于一个步兵连，加强高机、重机的掩护部队，白天进行，防敌袭击”。
3月1日，阴霾的天下着小雨，像在305高地一样，我在指挥所附近为自己挖出了一个猫耳洞栖身。我团按师指示开始组织一部兵力前往栋替打扫战场去了，想到英勇牺牲的老首长、老战友，不禁悲从中来。
时光银团长曾担任过师侦察科长，精明强干，机智勇敢，我75年入伍时， 他就与王士诚政委搭挡主持军政，我们这次参战骨干可以说都是经他们之手培养多年出来的。
郑赞正副政委是临战前才从桂林营区赶来的，到后他经常去看我摆沙盘，熟悉地形，他曾用潮汕普通话对我说：“肖巫啊！瓦这出来，衣丁要楼他衣搜！意为：小吴啊！我这次来，一定要露他一手”想不到他入境的第二天，就在宗梅被敌特工暗害了。
还有我的前任陈明杰参谋，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非常精明的才子，在跟随他的几年中，经他言传身教，让我受益菲浅，76年春节我和他从贵县到桂林出差,他还到过我老家过年呐。战前，我特意去看望过他，就感到他的顾虑蛮多，很牵挂妻女,还事先做了打算，以防不测。记得我当时还天真地给他做工作，说在后勤应该比在前方保险系数大，不应担忧过多。他说，小吴你还有所不知，部队打穿插，在以时间论成败，以先到位置论英雄的思维指导下，有战斗力的部队能躲就躲、能避就避，都只顾自己往前冲，到时缺乏战斗力的后勤和骡马分队走在后面就要吃亏了。殊不知战争的残酷性早已被他所料到，而常在前方开路的我，虽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生命危险，竟然皮毛无损。
此外，在栋替牺牲的好兄弟还有管理排长黄祖启，博白县人，长相敦实，年近30尚未婚，他一直是很关照我的，战前我也曾托过在桂林的亲友帮他介绍对象。另一位就是号长宁桂春，玉林县人，与我同年兵，77年就提了干。可惜他们都没能享受到更多一些的人生，他们牺牲后，被战友们安葬在305高地上，分别陪护在时团长和刘副主任两旁，后来两位首长转送归国，可能他俩就相伴长眠异国他乡了。
还值一提的是，我的老朋友李春莲，他当时是团修理所技工，临桂县人。穿插时我们都跟着团指，在河安遇袭时，他的腮部被子弹贯穿，满脸是血，但他竟凭着自己的机智逃过了越军的扫荡，凭着顽强的毅力坚持了8天，后等到部队来打扫战场时才获救，这样的生命奇迹真是罕见！战后他也提了干，并于1986年和我一起转业到桂林市工商局工作。
3月2日，这天由阴转晴，似乎与往日也无所不同，但对我和相关人员来说，却是难忘的一天。团指正式下达命令，对我营、连干部进行了大幅充实调整：原1连连长毛晓东、指导员孙寿洪双双跃升1营营长和教导员；原4连连长李群柱跃升3营营长，该连长职位由副连长温大龙继任；此时，我股吴伟忠参谋调任1营副营长，王华里参谋调任3营副营长，我和杨金明再次同一命令被委任参谋；测绘员后由4连文书胡平接任。人员调整到位后，我爬出了自己挖的那个猫耳洞，进入了比较宽大的坑道式指挥所里，更直接地参与了团指挥所的工作。
当日，据上级通报，敌有一架大型飞机可能在高平空投物资和转移头目，地面之敌可能里应外合实施突围。据此，我团遂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团指和各分队人员都进入了阵地，做好增援和打击逃窜之敌的准备。杨团长和蔡参谋长不断向各营下达指令，督促部队作好作战准备。经过前段的实战锻练和考验，通过休整、调整，我团的组织指挥和战斗能力己非昔日可比了。
3月3日，经过一夜的折腾，结果还是虚惊一场，越军此时已成惊弓之鸟，那里还敢轻举妄动。故当日战局相对稳定，天气又晴朗。我团各分队除继续加紧调整部署，构筑加固工事外，同时继续补充干粮和弹药。团指挥所人员则抓紧交接工作，熟悉当面敌情和地形，有的也被派到营连一级督察防务。自从2月14日从驻地开拔以来，我们就没有住过一天房子，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没有吃过一餐饱饭，就连洗澡刮脸这样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小事更是成了一种奢望。难得碰得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们几个年青一些的参谋干事早已忍受不了那一身的累赘和臭味，便以看地形之名斗胆摸到阵地山脚下的一条小溪洗将起来。虽然也只是脱得了一身溜光地在溪水里泡了一泡，但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是爽极了。当我们一身轻松地回到团指时，就听见视察防务回来的人说，他们发现小溪上游漂浮着好多具尸体，我身上顿时又起了鸡皮疙瘩。
3月4日，我团在扣屯的防御已进入第5天，由于我团已转为了师预备队，军事上的压力相对缓和了些，后方的给养也正源源不断地送上了阵地。特别是上级传来了中央军委即将要下达撤军命令的消息，使大家都有种快要熬到头了的感觉。这一天，我们几个参谋干事陪同师王副政委来到3营防御阵地视察防务，看到阵地上收容了一些附近村屯的村民。这些村民显得十分憔悴，呆呆地坐在一处。其中有两个男孩长得非常可爱，显然不象是农家小孩。身为人父的首长此时仍割舍不掉那种慈爱之心，立马要我们拿来干粮来分给他们吃，还通过翻译跟他们讲话，问他们是否愿意跟我们到中国去，他们那摇头晃脑、天真无邪的神态，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使那严酷无情的野战阵地上生出了好些生机。
五.清剿【3月6日至3月1２日】
3月6日，根据上级指示，团指决定由我随蔡参谋长率1个加强排，徒步从扣屯到高平市找480团联络接洽防务。刚上路不久，我们就遇到友军150师摩托化开来我团防区，看见他们满面红光、身披大衣、脚踏皮鞋，跟在国内野营拉练几无区别，我的心里就很是忧虑。
为确保这次开进安全，我仍将队伍分成前卫、本队、后卫一路开进,虽然途中的班姆地区敌情、地形都比较复杂【友军不久前曾在此地遭受过敌特工伏击,伤亡惨重】。但由于我们组织严密，敌人亦不敢轻举妄动，故未受到任何骚扰。当我们快到市区时，在该地担任护路的我团8连连长请我们到其驻地作短暂停留。在连部，我们看到有两个越南女青年被收容在那里，其中一个姑娘从装束上看很象是华侨，眉清目秀、体态匀称;另一个却是典型的越南妞，长相粗黑，短小的对襟衫被丰满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或许是慈悲心肠作崇，我们当时谁也不去想象她们是否是越军，是否杀害过我们的战友，反而都不忍心她们遭受伤害。蔡参谋长临走前，特意交待连长两条：一是绝对不能加害于她们；二是待我们撤离后一定要放走她们。进入市区后，我们看到沿街的一些民房贴有中文春联，有的家里还贴有毛主席的画像。但城市中心则已是一片废墟。
当时所谓的高平省会，实际上就象我国现在的一个乡镇，面积不大，人口也不会多，就座落于小河环绕的盆地上。南北各一座铁桥，西面的平江上则是一座水泥桥。我们在北铁桥头遇见了王凤春副师长，他当时披着一件棉衣，那一副静定自若的神态，给我们增强了胆量和信心。我们终于在一栋完好的三层楼房里与480团的首长开了一个协调会，彼此没有过多的客套，各自将情况介绍完后，我们就赶紧打道回府，因为越晚危险性越大。
从6日起，我军不但没有撤军的迹象。相反，还利用昼间开始对周边山地和村寨进行了拉网式搜剿，1营和侦察排到我军屡受袭扰的波列地区搜剿;6连则涉水过平江到无扣，搜缴到一批120迫击炮弹和苏制冰雹式导弹。
3月7日，4连的拉网式清剿又传战报，他们搜缴到24枚苏制冰雹式导弹;3营来喜报:他们在高平市以西2公里处的班姆搜到一个粮库，要团指派车去拉。团首长一听乐了，马上指派我带一个步兵班开了一辆汽车去回来。到了那里，发现可能是越南高平市的党校，主建筑很是气派。弟兄们一下车，便只顾各自“搜剿”去了。究竟他们搞到了些什么战利品我不得而知，我守在汽车附近不敢走远，只是摸到了几本画报回来看。
大概越军以为我们要撤军了，便开始蠢蠢欲动。下午17时许，他们竟向我方阵地开起了炮来。
为了防敌反扑和渗透袭扰，我们也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当日10时50分蔡参谋长电示各分队：“1、在我防区内发现有老百姓回来，这些回来了的人要控制起来，不要再让他们出去，防止走漏消息；2、没有回到家的就不要让他们回家；3、在我防区内，警戒分队执勤人员在戒严后，发现可疑人员进入我防区，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或友邻的人】均可开枪射击。”
与此同时，362团和363团也都开展了大围剿行动，甚至还前出较远距离清剿，虽然有所宰获，但效果不是很好。于是，师指挥所决定直接对当面之敌组织实施一次大规模的攻势行动，以狠狠地打击一下越军的嚣张气焰，也为我军回撤安全扫清障碍。
3月8日,我团部分机关干部和2营的排以上干部在师王守诚副参谋长和杨团长带领下,沿公路到362团前沿阵地勘察地形,当担任警戒的4连和侦察兵搜索至扣屯叉路口以南约1公里处的一个涵洞时,发现里面有人。经过一阵劝降无效后,决定釆取果断措施,除丢手榴弹炸外,还用冲锋枪扫。等到沒有什么动静后,大胆的4连班长李争就爬进去把人拖出来。一看,这小子还是个当官的,装备很齐全呐,梁参谋见其可能还有些气息,便拔出手枪当头再补了一火 。
再说我们后来到了362团阵地,我第一个爬上山头,突然从堑壕里跃出一个弟兄端着冲锋枪对准我,我吓得连话都讲不上来,全靠王副参谋长距我身后不远,急忙大声喝斥：“你要干什么！自己人看不清呀”！过了二十几年后,我的老朋友、原362团参谋罗志強从广东来桂林聚会时才告诉我:“老吴,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年若不是王副参谋长‘喳呼’得快一点,你可能就‘光荣’在我手上了。因为你们穿的那套鸟军装跟我们的完全不一样”。哈哈！当年的小班长,如今虽然做了大老板,但他仍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这些年来，每逢“3.16”他基本上都要赶来桂林参加战友聚会,人生不易啊！
3月9日,我们迫不急待地要给小越鬼子还以颜色了。为了早点行动，头天我们看完地形后,就没有回团指了,师王副政委亲自来到2营防地，给参战干部作战斗动员，要大家发扬我团的光荣传统，一定要打好这一仗，为我团争光！为烈士报仇！蔡参谋长可能又担心我此去凶多吉少,遂又托人给我捎了些吃的、用的。昨晩鬼子的炮兵跟我们的炮兵对着干了一夜,炮弹就从我们头顶唆唆而过,好象只要有一炮打低一点，我们就要被“报销”似的。这次团前指率2营主攻纳隆地区183团之敌,我们早已作好了充分准备。开进时，为了避开正面的雷区和障碍，隐蔽企图，还是由梁参谋和我分别下到前卫连带路，互相交替掩护前进。当后卫6连变前卫沿公路行进时，梁参谋又与我进行了交接，正当我要前出尖兵班时，杨团长认为部队上到公路，不必带路了，于是将我留在了他身边。殊不知，6连尖兵班沿盘山公路走近顶端时，即发现了雷区和障碍，正当他准备战斗时，突然遭到左前方无名高地之敌用高射机枪和轻、重机枪疯狂扫射！尖兵班的战士瞬间倒了一片，后面的亦被压制在右侧浅沟动弹不得。团前指得报后，一面迅即令5连展开，沿公路右侧山脊攻击前进；另一方面向上级请求火力支援，压制敌人火力。由于地形复杂，为了避免误伤，我特别与炮兵前观提出让炮群先试射一发，观察准确后再齐发。这一打法后来被称之为“校正弹”，我到作训科工作后，看到这一段熟悉的作战记录，心里很是得意。
话说战斗打响后，我团指与2营也跟进抵近指挥。当看到部队在敌火力猛烈压制下进展迟缓时，陈营长不顾个人安危,急得站起来大声呼喊指挥战斗，不料因此吸引了敌人火力和炮弹，全靠落在我们附近的是“臭弹”，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在我团、营首长的有效组织指挥下，5连很快就占据了有利地形，并以猛烈火力掩护4连向425高地方向攻击前进。4连是一支享誉全军的英雄连队，其骨干大都经过严格挑选出来。特别是刚火线升职的连长温大龙更是智勇双全、大显身手，他指挥所属3个排，在山高、林密、谷深的地形上大胆采用交替掩护、穿插迂回战术，在我炮火有效支援下，不到两小时就攻克了425高地----越军的一个连指挥所！此战不但大量消灭了敌有生力量，还缴获了大批武器装备，更震憾了敌人的整个防御。攻占425高地后，我部本可顺势一举歼灭纳隆大桥以北之敌，无奈当日高温酷热，部队相当疲劳，特别是友军449团尚未投入战斗就有大批人员中署，减员逾半，故全线停止攻击。我团前指和营指随后向425高地转移。此时，师王副政委又让马安荣政委带刘勇参谋等机关人员携带粮弹及时赶来增援、加强指挥，极大增强和鼓舞了部队士气！象这样的做法，可能只有我团一家。在转移途中，我看到烈士们被板车重重叠叠地送下来，心想若不是杨团长拉了我一把，也许我也置身其中了。
到了425高地，天真的心态又趋使我迫不急待地寻找我的老同学、小老乡--4连5班长黄日旺，找到后我们都非常激动，我把身上收藏的两包烟给了他，他则帮我把水壶灌满了水。在战斗间隙，我又一次去寻找他，谁知他们已转移了阵地，当我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时，顿时毛发都竖了起来，赶紧抓了一个越军通帽和一套越军服装跑回了指挥所,因为20几天没换过衣服了。
425高地为纳隆地区的制高点，俯瞰周边，颇有一揽众山小之感。当夜，我们利用越军构筑的“A型”工事召开了作战会议，初步总结了当日的作战经验教训，部署次日继续进攻和炸毁纳隆桥方案，然后及时向王副政委和团基指报告。首长对此给予了高度肯定，使大家对全面夺取战斗胜利充满了信心。会毕，疲劳随即袭来，尽管零星火炮不断，但大家都全然不觉。
3月10日，一觉醒来，大家又全身心地投入战斗，我5连沿公路与363团1营并肩攻击前进；6连则与362团1营搜剿我侧后袭扰之敌，此次战斗因有了头天经验，其部署真可谓天衣无缝，占尽先机。此时敌183团残部已如惊弓之鸟，其盘踞几个山头之敌早被我尽收眼底，只待一声令下，全都叫他们上西天。时至午后，友邻449团传来了攻克505高地的捷报，我部随即开始总攻。由于地形熟悉，我们与炮兵前观在425高地已能精确指示目标，可达到对敌的火力急袭一停止，敌尚无反应时，我军就冲上顶峰了。对于单个目标，著名“神炮手”陈万福一展身手，效果也相当不错。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个越军猫着腰慢慢向主峰爬去，当他发现已被我军占领时，掉头就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被撂倒了。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还有看什么赛事比这更过瘾的呢？由于战斗进展顺利，团前指再度前移，指挥部队掩护我团工兵排炸毁纳隆桥。18时许，随着一声巨响，纳隆桥被再次摧毁[友邻42军曾于2月24日炸毁过一次]标志着毛余副军长坐阵我师组织指挥的，具有加强团级规模的纳隆进攻战斗胜利结束。
在夜幕降临前，我团前指率部仍以交替掩护方式沿公路回撤，喜悦之余，越军的零星炮火的拦截仍让我们感受惊吓不轻。此外，我军工兵事先把公路涵洞炸成了数米深的大坑，也让我们归途吃苦不小。
3月11日，刚刚打了胜仗回来的我团，一方面让2营稍事休整、总结；另一方面又组织3营对可疑地区大肆搜剿，师王副参谋长又带领部分参谋人员各处看地形，部署任务，虚张声势，为尔后顺利撤军埋下伏笔。友军448团，在我部攻打完纳隆后，就奉命沿我师原穿插路线撤回国内，担负掩埋烈士、收检武器装备任务。然而，他们哪里知道那是一条绝路呀！真的，轻敌浮躁往往与厄运同行。当日中午，他们就在班英地区遭受到越军伏击。
六.凯旋【 3月12日至16日】
3月12日，我团正式得到军区的撤军命令，并拟于次日先行撤至高平市接替友邻160师防务，掩护后续部队顺利通过高平市并炸毁其三座大桥。为确保顺利回撤，师、团首长仔细研究了撤离方案，各分队也积极开展了相应的撤离准备。且说那兄弟的448团被敌包围后，又与上级中断联系，顿时阵脚大乱。由于组织增援不力，战至当日下午，仍有两个连被越军死死缠住无法脱身。在这紧急关头，该团又错误地作出分散突围的决定。最终导致该团542人失散，包括团参谋长、2营教导员在内的200多人被俘、8连集体投降这样的严重后果。
3月13日，我团从6时起，就开始组织部队向高平市徒步开进。最近我看到一位军事家有这样一个评论，他说看一支部队是否有素质，不能看他们的攻势是否勇猛，而是看他们的撤退是否有序。在我们有序地撤往高平途中，另有一支队伍，可能就是150师448团的部队吧，我看见他们一路神色紧张、跑跑停停地走在公路右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再见了，我们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祝你们一路走好！9时许，我团全部到达了指定位置并接替了友军防务，团指在高平市北侧高地开设。在此我发现友军所构筑的掩体既宽又深，真是大开眼界。12时许，上级组织有关各方召开了协调会，要点是：361团接管防务后，主要任务是掩护军区地爆连完成破路炸桥任务；19时起封闭通往铁桥沿路；预计今晚所有车辆全部通过高平市区以北；明天10时362团全部通过高平以西水泥桥。要求要周密组织，不漏掉炸、破的目标；要做好安全工作，做到不吃亏。工兵刘科长补充：明日10点钟做好爆破准备，炸桥时间11时。
3月14日清晨，敌就开始向我阵地炮击，企图阻止我军炸桥和撤退，呼啸而来的炮弹就从头顶掠过并在附近爆炸，震耳欲聋，令人震憾。怎奈我军的炮火更猛，敌炮不断被压制。上午10时，我军后续部队顺利撤至高平市以北地区，我工兵也在师侦察大队的直接掩护下做好了炸桥准备。11时，随着电钮一按，3声巨响惊天动地。我立即爬出掩体，本想再往高处观看效果，但见四周的人都已跑下了山脚，我也只得放弃，对此我至今仍感到遗憾。走上公路后，我就跟在师王副政委和王副参谋长身边，此时我已换上了一条越军军裤，不时还戴上通帽，曾有一位同行的师首长似想批评我几句，但他见我敢随意、顽皮地同其他首长边聊边走，最后还是没有讲出口。沿途虽未受到袭扰，但敌炮火拦阻不断。当走到弄压山垭口时，我回首一望，漫长的公路上已空无一人，看来我们是最后一支撤离高平的部队了。18时，我们走到了越南茶灵县附近的800高地宿营。
3月15日，我团奉命向茶灵县以北集结待命。中午我们就乘车到达指定位置防御待命。当日，我师对各团的回国行动作了安排：“一、全师明天摩托化开进回国，按师运动保障队、363团、师指【直】、师炮团【欠1营、含高炮营】、361团、师炮团1营、362团序列开进。二、出发时间：363团8时出发，9时先头通过茶灵；师指于8时30分出发；师炮团[欠1营]9时出发，2营和在光头的火箭炮连8时前进至班利地区归建，榴弹炮1营先掩护361团、363团撤离，尔后于9时50分出发；361团9时30分出发；362团10时出发。三、车辆安排：每步兵团配属汽车75台。四、各单位派人接车的时间和地点：6时20分，361团在该团2营驻地；363团在光头；7时362团在茶灵。五、要求：1、严密组织，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消灭袭击之敌，确保开进安全；2、开进中时速20公里，车距50米，故障车在境外必须拖走。3、入境后要注意军容风纪、礼节礼貌”。
3月16日凌晨，我团接到上级的撤军回国命令，上午7时30分开始登车，8时零8分我所乘车辆通过龙帮关口。啊！我终于可以大号一声：祖国！我终于活着回到你的怀抱了！回到分别28天的祖国，一切都感到那么地亲切可爱，看到沿途靖西乡亲的热情欢迎,我激动得热泪满面。当日下午，我们安全抵达驻地--靖西县渠洋公社大道街。不待安顿妥当，我首先想到的是要用乳名向父母报告平安:我回来啦！我终于皮毛无损地把命捡回来了！
七. 后记
越共领导人黎笋1986年7月10日病死，中越紧张关系随之消除。至1991年两国新任领导人会面，江泽民总书记意味深长地引用了清代诗人江永的诗句：“渡尽劫波兄弟在，相见一笑泯恩仇。”当晚，阮文灵也激动地抒一首诗：“兄弟之交数代传，怨恨顷刻化云烟，再相逢时笑颜开，千载情谊又重建。”由此可见，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政治选择，是多么简单而又奇妙！
中越之战的谁是谁非，历史自有公论。正如凤凰卫视一位时事评论家所言：如果没有当年中国的自卫反击战，就没有今天东南亚和平发展的新局面。有此中肯之言，可让当年英烈含笑九泉矣！
为了祖国的安宁和尊严而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的英烈们永垂不朽！
1、4点50分，师发我团：“你团何时到安乐？开进情况如何？现驻那里？与123师联系了没有？1营被围知道否？速告！”。2、我团报师：“团指率2营于21日7时30分到达海诺，途中在那吕、海诺地区遭敌约一个连的阻击，队伍被割断。进至海诺后，团指遭伏击，伤亡30余人。我部正在北郎东侧无名高地【12181】组织防御，与123师尚未正式接上关系，已派人去123师报到”。3、9时40分师发我团：“各级应收拢稳定部队，由李光新代团长，调整组织、充实骨干。在注意政策的情况下，着眼就地解决给养，保证部队吃饭”。4、我团报师：“1营己全部突围，3连、机枪连、炮连已到，营部、1、2连正在设法收拢。军指示我部在补充粮弹后向123师靠拢，现伤员转移困难，军给我补充的粮弹还未接到。我3营情况如何？彭副师长受伤，望派车接应”。5、14时30分师发我团：“部队连续作战有些伤亡，不要急躁，各级领导在比较困难的情况下，头脑要清醒，要挺住腰杆，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把后阶段的仗打好。原守809高地的你部2连那个排是否撤走？”
2月23日早，前线又传来捷报：123师部队昨夜已攻克了河安县城。原定运送粮弹路线改走河安、坡润之线。我于是再度奉命带路，领着由于副师长所率师侦察大队和孙副团长所率团后指及3营部分官兵组成的800人运送粮弹队伍，抄近路再次淌过谢牢河直奔305高地，我这是第6次淌河了。由于沿途没有受到任何袭扰，因此我们也非常快速地到达了305高地并与团指相会合。我团已经连续七天七夜苦战，终于首次得到兵力增援和粮弹补充，那激动场面真是浓墨难描，我只记得师王副政委动情地对我说：小吴，你为361团立了大功，我们要给你记大功！
由于战局瞬时起了戏剧性的变化，友邻123师一路推进至河安县城以南，并与我团形成了犄角之势，故当初受命北上协同攻打敌346师师部计划随之变更。根据军前指指示，我团在305高地就地构筑工事转入防御，扼守我军从安乐至扣屯之间前送后运通路，一方面保障伤病员后送和粮弹补给安全,彭副师长和123师李副师长及367团团长等一批重伤员因此得到了及时救治。我们时团长的遗体也于当日运回了国内;另一方面收拢失散人员，休整部队。
团指按军前指指示完成部署后，即给师指电报：“时团长已于21日牺牲，李光新副团长于17日行军中摔坏了腰已后送。我们意见由杨副团长代团长。彭副师长于今日13时转送后方。809高地的那个排按师指示当时没有撤出，至今未到，我已接军指示，在北朗立即转入防御”。
2月24日，我团在305号高地上继续构筑工事、收拢部队、调整部署，各单位开始带着越币下山去自筹给养。蔡参谋长看到我能平安归来，他的心情也很是激动，趁着视察防务之机，我们俩来到了305高地主峰。他说那天我们分手后,在我远去方向曾传来过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他以为我们回不来了。经过这几天惊心动魄的战斗考验，他感觉我成熟了、更可信了。我在向他汇报了此去安乐找到军前指的经过后，也分析了当时战局变化的原因：自2月16日晚出境穿插以来，由于种种原因，我团虽然走了不少弯路，遭受了很多挫折，经受了很多磨难，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毕竟还是打出新局面了。先是我团从侧后杀出河安，给越军以兵临城下、腹背受敌之感，打乱了越军在河安地区的防御部署；后是河安一役既予敌以重创，又给敌以震憾，遂迫使其弃守溃逃。回想21日傍晚，十几个越军绕过我们3人落荒而逃；22日上午，我们5人穿越敌军阵地数公里未受阻击；23日，我前送粮弹、后送伤员队伍亦也未受袭扰，可见越军已对我军产生了“恐惧症”，被彻底制服了。
对我团的这一特殊作用，军首长们的心里是最有数的。因此，我团在受军直接指挥期间，所获关爱有加，更不容轻易调动。如师指24日致电361团王、马：“明天派两个连至班晚北侧，为前面部队运送枪弹、炮弹到你阵地，尔后前送办法另告”。师预指即复电称：“昨电所示已办，但军令361团不能派人去送，只能派人来取”
在完成防御部署后，我团对前期作战进行了小结并报师指：“我部参战以来，共战斗15次。据不完全统计，1、2营共毙敌221人；摧毁火力点17个，炸毁敌重机枪1挺，汽车两辆，缴获枪支33支。我部伤195人，亡93人，失去联系‘主要是3营’507人，亡马6匹，伤5匹。”
2月25日，我团继续构筑防御工事，收拢部队，掩护粮弹前运和伤病员后送。为报一箭之仇，我军炮兵对藏匿北朗地区之敌进行了猛烈打击。记得上级还专门派来了一位专家，试图搜寻并摧毁当年援越时修筑的巨型坑道，后因年代远久记忆模糊而无功而返。
对于3营的下落事后得知：20日那天,1、3营接到团指命令后,即分别从各自阵地上出发,抄近路直奔安乐。3营在陈钦庭营长的率领下左冲右突,于21日夜间经305高地从栋替过吊桥上了公路，然后一路北奔,其前卫超过了安乐我军阵地竟全然不知。据我时任9连班长的老乡谢进贤后来讲,在遇敌阻击时,他看到营长操起冲锋枪边冲边跳地向敌扫射,掩护部队通过封锁线,而他自己却中弹壮烈牺牲了。冲了过去的部队后来找到了友邻122师。动作迟缓的后续部队则于天亮后在安乐附近被367团收容,并很快又随孙副团长回到了305高地归建。战后，我到兴安县的野战医院探望袁绍全副参谋长时,遇到了9连一个合浦籍的战士,他的生殖器官全被打掉了,他说他是受伤后滚到公路上被367团救出的。
另外，据说1营也是接到命令后就紧急收拢向安乐急进，途中在吞片、纳嫩地区遭敌伏击，身先士卒的黄友德营长在组织指挥部队突围时光荣牺牲。其副营长周子贵和政治处郑副主任随尖兵排于22日凌晨走过河安城南的栋替吊桥,然后不知所终。而因掩埋黄营长掉队的1连排长杨金明则率该排一个班昼伏夜行,一路冲杀回到了国内，途中还解救出了在通农附近受伤而被俘的82无炮连排长吴世邦,随后又很快返回到扣屯归建。
2月26日中午，我团奉命以一部兵力攻占河安县城以南的330、331、332号高地，然后扼守该要点，保障通往高平市区道路的左翼安全。这次由师预指和团指联合组织的战斗，是我第一次参与的具有营级规模的正规进攻战斗，我的任务主要是为师、团首长们判定敌我的方位目标提供保障，以便搞好步、炮协同，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战斗胜利。此时我团1营刚刚收拢休整没几天，该营营长和教导员牺牲后，其军政主官由1连连长毛晓东和指导员孙寿洪接任。两位新官受命后，遂率部于15时40分从305号高地出发，沿无扣、武柳向寿强发起进攻。我炮兵于16时55分开始向330号高地实施炮火准备，历时5分钟，炮火接近尾声，部队随即发起攻击，于17时30分就攻占了该高地。1营攻占330号高地后，以一部兵力扼守设防，主力继续向332号高地发起进攻。上级炮兵于18时10分开始炮火准备5分钟，步兵从330号高地东北山凹一线展开，18时16分开始向332号高地主峰发起进攻，并按上级要求在黄昏前解决了战斗。由于此次战斗是师、团指挥员在指挥所可以目视的情形下进行的，方位判定准确，步炮协同紧密，战士们甚至可在炮火延伸时就随之发起攻击，故在越军尚未反应过来时，我军就出现在了主峰。小越南鬼子被打得抱头鼠窜，跑不掉的也就乖乖束手就擒，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当日，师预指在我团给师基指发过两份电文：1、“361团归军直接指挥，已受领新任务，预指也随361团行动，因此再无力前送，军指示由你们去361团现防地搬运物资”。2、“接军指示，我们于昨17时已到361团，组织向331、332、333号进攻，现该团1营已占领330、332号，军明确该团归军直接指挥，我接师基指令后，即请示军，待答复后即组织行动”。
2月27日零时，我团接师指来电：“军区电令你团调防扣屯，除留1营原地等待预指，随预指一起进至扣屯外，团主力今天从现驻地出发，经波列【10185】于当日16时前到班俊【06183】至351号地区之间集结。望严密组织，防敌袭击”。11时师指又来电：“军前指指示：你团今日12时归师建制，除留少数兵力控制305、306号地区外，团主力进至扣屯地区，具体行动请李、丁安排，姜留后指”。
接师指命令后，我团指率2营和3营一部即向扣屯转移。为防止再走错路线和遭敌袭击，王副政委与团领导对此次开进计划进行了仔细研究和精心策划，一是采取交替掩护、搜索前进部署；二是派我和梁参谋轮流前出到尖兵连带路。我先带4连顺利到达波列后，王副政委又一次高兴地说要给我记功！梁参谋接替我带6连继续搜索前进时，果然与一股袭扰之敌遭遇，该连虽迅速将敌歼灭，但仍有6人负伤。途经312高地附近时，123师的弟兄们都站出来激动地跟我们打招呼。黄昏前，我团安全到达扣屯地区并接替了防务，指挥所在309号高地开设。
扣屯，位于高平市以西约6公里，虽是一个小小的村寨，但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是高平经纳隆至太原市和高平经班庄至原平市的必经之地，抢占了这个公路交岔口，就截断了高平地区之敌的退路。本来123师367团主力加强数十辆坦克就是要快速穿插到这里阻击敌人的，无奈因在河安地区受敌重重阻击，加之通讯不畅、错判方位，步、坦协调不当，后方保障不继，以至于18日14时在已有7辆坦克穿插到距扣屯不到5公里的情况下又被迫返回。19日2时，军前指又令该师3位师首长率一个加强营改为徒步从安乐经那念、坡润、郭来、波列向扣屯穿插，但该部也至20日凌晨才占领距扣屯2公里的312高地，未能有效阻击从高平市经纳隆向其纵深逃亡之敌。真乃功亏一篑，令人扼腕！
2月28日，我团分别接防友邻362团和367团移交的阵地，担任师预备队，做好增援纵深阻击来犯之敌。根据师的指示，我团的部署是：1营[除3连]在312高地、2营在扣屯、团指在309号高地开设,3营负责团指挥所警戒。随着越军有生力量的锐减和我军战斗力的增强，战局也朝我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一度失散的部队又得以重新收拢，1、3营也逐步恢复了原建制，而且仍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
当日19时30分，我团又接到师指来电：“经研究，师后负责打扫宗梅地区战场，主要清理361团骡马梯队遭敌伏击牺牲的烈士遗体；孙华负责组织361团后指清理班晚地区361团牺牲同志的遗体。要设法将郑赞正、刘粤凤同志遗体找到并送回，如已腐烂则单独火化运回，其余火化带回骨灰即可。要求将我军、民工、伤员、烈士以及装备、器材、物资一律运回国内，务于3月2日24时前完成。打扫战场时，要组织不少于一个步兵连，加强高机、重机的掩护部队，白天进行，防敌袭击”。
3月1日，阴霾的天下着小雨，像在305高地一样，我在指挥所附近为自己挖出了一个猫耳洞栖身。我团按师指示开始组织一部兵力前往栋替打扫战场去了，想到英勇牺牲的老首长、老战友，不禁悲从中来。
时光银团长曾担任过师侦察科长，精明强干，机智勇敢，我75年入伍时， 他就与王士诚政委搭挡主持军政，我们这次参战骨干可以说都是经他们之手培养多年出来的。
郑赞正副政委是临战前才从桂林营区赶来的，到后他经常去看我摆沙盘，熟悉地形，他曾用潮汕普通话对我说：“肖巫啊！瓦这出来，衣丁要楼他衣搜！意为：小吴啊！我这次来，一定要露他一手”想不到他入境的第二天，就在宗梅被敌特工暗害了。
还有我的前任陈明杰参谋，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非常精明的才子，在跟随他的几年中，经他言传身教，让我受益菲浅，76年春节我和他从贵县到桂林出差,他还到过我老家过年呐。战前，我特意去看望过他，就感到他的顾虑蛮多，很牵挂妻女,还事先做了打算，以防不测。记得我当时还天真地给他做工作，说在后勤应该比在前方保险系数大，不应担忧过多。他说，小吴你还有所不知，部队打穿插，在以时间论成败，以先到位置论英雄的思维指导下，有战斗力的部队能躲就躲、能避就避，都只顾自己往前冲，到时缺乏战斗力的后勤和骡马分队走在后面就要吃亏了。殊不知战争的残酷性早已被他所料到，而常在前方开路的我，虽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生命危险，竟然皮毛无损。
此外，在栋替牺牲的好兄弟还有管理排长黄祖启，博白县人，长相敦实，年近30尚未婚，他一直是很关照我的，战前我也曾托过在桂林的亲友帮他介绍对象。另一位就是号长宁桂春，玉林县人，与我同年兵，77年就提了干。可惜他们都没能享受到更多一些的人生，他们牺牲后，被战友们安葬在305高地上，分别陪护在时团长和刘副主任两旁，后来两位首长转送归国，可能他俩就相伴长眠异国他乡了。
还值一提的是，我的老朋友李春莲，他当时是团修理所技工，临桂县人。穿插时我们都跟着团指，在河安遇袭时，他的腮部被子弹贯穿，满脸是血，但他竟凭着自己的机智逃过了越军的扫荡，凭着顽强的毅力坚持了8天，后等到部队来打扫战场时才获救，这样的生命奇迹真是罕见！战后他也提了干，并于1986年和我一起转业到桂林市工商局工作。
3月2日，这天由阴转晴，似乎与往日也无所不同，但对我和相关人员来说，却是难忘的一天。团指正式下达命令，对我营、连干部进行了大幅充实调整：原1连连长毛晓东、指导员孙寿洪双双跃升1营营长和教导员；原4连连长李群柱跃升3营营长，该连长职位由副连长温大龙继任；此时，我股吴伟忠参谋调任1营副营长，王华里参谋调任3营副营长，我和杨金明再次同一命令被委任参谋；测绘员后由4连文书胡平接任。人员调整到位后，我爬出了自己挖的那个猫耳洞，进入了比较宽大的坑道式指挥所里，更直接地参与了团指挥所的工作。
当日，据上级通报，敌有一架大型飞机可能在高平空投物资和转移头目，地面之敌可能里应外合实施突围。据此，我团遂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团指和各分队人员都进入了阵地，做好增援和打击逃窜之敌的准备。杨团长和蔡参谋长不断向各营下达指令，督促部队作好作战准备。经过前段的实战锻练和考验，通过休整、调整，我团的组织指挥和战斗能力己非昔日可比了。
3月3日，经过一夜的折腾，结果还是虚惊一场，越军此时已成惊弓之鸟，那里还敢轻举妄动。故当日战局相对稳定，天气又晴朗。我团各分队除继续加紧调整部署，构筑加固工事外，同时继续补充干粮和弹药。团指挥所人员则抓紧交接工作，熟悉当面敌情和地形，有的也被派到营连一级督察防务。自从2月14日从驻地开拔以来，我们就没有住过一天房子，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没有吃过一餐饱饭，就连洗澡刮脸这样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小事更是成了一种奢望。难得碰得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们几个年青一些的参谋干事早已忍受不了那一身的累赘和臭味，便以看地形之名斗胆摸到阵地山脚下的一条小溪洗将起来。虽然也只是脱得了一身溜光地在溪水里泡了一泡，但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是爽极了。当我们一身轻松地回到团指时，就听见视察防务回来的人说，他们发现小溪上游漂浮着好多具尸体，我身上顿时又起了鸡皮疙瘩。
3月4日，我团在扣屯的防御已进入第5天，由于我团已转为了师预备队，军事上的压力相对缓和了些，后方的给养也正源源不断地送上了阵地。特别是上级传来了中央军委即将要下达撤军命令的消息，使大家都有种快要熬到头了的感觉。这一天，我们几个参谋干事陪同师王副政委来到3营防御阵地视察防务，看到阵地上收容了一些附近村屯的村民。这些村民显得十分憔悴，呆呆地坐在一处。其中有两个男孩长得非常可爱，显然不象是农家小孩。身为人父的首长此时仍割舍不掉那种慈爱之心，立马要我们拿来干粮来分给他们吃，还通过翻译跟他们讲话，问他们是否愿意跟我们到中国去，他们那摇头晃脑、天真无邪的神态，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使那严酷无情的野战阵地上生出了好些生机。
五.清剿【3月6日至3月1２日】
3月6日，根据上级指示，团指决定由我随蔡参谋长率1个加强排，徒步从扣屯到高平市找480团联络接洽防务。刚上路不久，我们就遇到友军150师摩托化开来我团防区，看见他们满面红光、身披大衣、脚踏皮鞋，跟在国内野营拉练几无区别，我的心里就很是忧虑。
为确保这次开进安全，我仍将队伍分成前卫、本队、后卫一路开进,虽然途中的班姆地区敌情、地形都比较复杂【友军不久前曾在此地遭受过敌特工伏击,伤亡惨重】。但由于我们组织严密，敌人亦不敢轻举妄动，故未受到任何骚扰。当我们快到市区时，在该地担任护路的我团8连连长请我们到其驻地作短暂停留。在连部，我们看到有两个越南女青年被收容在那里，其中一个姑娘从装束上看很象是华侨，眉清目秀、体态匀称;另一个却是典型的越南妞，长相粗黑，短小的对襟衫被丰满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或许是慈悲心肠作崇，我们当时谁也不去想象她们是否是越军，是否杀害过我们的战友，反而都不忍心她们遭受伤害。蔡参谋长临走前，特意交待连长两条：一是绝对不能加害于她们；二是待我们撤离后一定要放走她们。进入市区后，我们看到沿街的一些民房贴有中文春联，有的家里还贴有毛主席的画像。但城市中心则已是一片废墟。
当时所谓的高平省会，实际上就象我国现在的一个乡镇，面积不大，人口也不会多，就座落于小河环绕的盆地上。南北各一座铁桥，西面的平江上则是一座水泥桥。我们在北铁桥头遇见了王凤春副师长，他当时披着一件棉衣，那一副静定自若的神态，给我们增强了胆量和信心。我们终于在一栋完好的三层楼房里与480团的首长开了一个协调会，彼此没有过多的客套，各自将情况介绍完后，我们就赶紧打道回府，因为越晚危险性越大。
从6日起，我军不但没有撤军的迹象。相反，还利用昼间开始对周边山地和村寨进行了拉网式搜剿，1营和侦察排到我军屡受袭扰的波列地区搜剿;6连则涉水过平江到无扣，搜缴到一批120迫击炮弹和苏制冰雹式导弹。
3月7日，4连的拉网式清剿又传战报，他们搜缴到24枚苏制冰雹式导弹;3营来喜报:他们在高平市以西2公里处的班姆搜到一个粮库，要团指派车去拉。团首长一听乐了，马上指派我带一个步兵班开了一辆汽车去回来。到了那里，发现可能是越南高平市的党校，主建筑很是气派。弟兄们一下车，便只顾各自“搜剿”去了。究竟他们搞到了些什么战利品我不得而知，我守在汽车附近不敢走远，只是摸到了几本画报回来看。
大概越军以为我们要撤军了，便开始蠢蠢欲动。下午17时许，他们竟向我方阵地开起了炮来。
为了防敌反扑和渗透袭扰，我们也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当日10时50分蔡参谋长电示各分队：“1、在我防区内发现有老百姓回来，这些回来了的人要控制起来，不要再让他们出去，防止走漏消息；2、没有回到家的就不要让他们回家；3、在我防区内，警戒分队执勤人员在戒严后，发现可疑人员进入我防区，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或友邻的人】均可开枪射击。”
与此同时，362团和363团也都开展了大围剿行动，甚至还前出较远距离清剿，虽然有所宰获，但效果不是很好。于是，师指挥所决定直接对当面之敌组织实施一次大规模的攻势行动，以狠狠地打击一下越军的嚣张气焰，也为我军回撤安全扫清障碍。
3月8日,我团部分机关干部和2营的排以上干部在师王守诚副参谋长和杨团长带领下,沿公路到362团前沿阵地勘察地形,当担任警戒的4连和侦察兵搜索至扣屯叉路口以南约1公里处的一个涵洞时,发现里面有人。经过一阵劝降无效后,决定釆取果断措施,除丢手榴弹炸外,还用冲锋枪扫。等到沒有什么动静后,大胆的4连班长李争就爬进去把人拖出来。一看,这小子还是个当官的,装备很齐全呐,梁参谋见其可能还有些气息,便拔出手枪当头再补了一火 。
再说我们后来到了362团阵地,我第一个爬上山头,突然从堑壕里跃出一个弟兄端着冲锋枪对准我,我吓得连话都讲不上来,全靠王副参谋长距我身后不远,急忙大声喝斥：“你要干什么！自己人看不清呀”！过了二十几年后,我的老朋友、原362团参谋罗志強从广东来桂林聚会时才告诉我:“老吴,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年若不是王副参谋长‘喳呼’得快一点,你可能就‘光荣’在我手上了。因为你们穿的那套鸟军装跟我们的完全不一样”。哈哈！当年的小班长,如今虽然做了大老板,但他仍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这些年来，每逢“3.16”他基本上都要赶来桂林参加战友聚会,人生不易啊！
3月9日,我们迫不急待地要给小越鬼子还以颜色了。为了早点行动，头天我们看完地形后,就没有回团指了,师王副政委亲自来到2营防地，给参战干部作战斗动员，要大家发扬我团的光荣传统，一定要打好这一仗，为我团争光！为烈士报仇！蔡参谋长可能又担心我此去凶多吉少,遂又托人给我捎了些吃的、用的。昨晩鬼子的炮兵跟我们的炮兵对着干了一夜,炮弹就从我们头顶唆唆而过,好象只要有一炮打低一点，我们就要被“报销”似的。这次团前指率2营主攻纳隆地区183团之敌,我们早已作好了充分准备。开进时，为了避开正面的雷区和障碍，隐蔽企图，还是由梁参谋和我分别下到前卫连带路，互相交替掩护前进。当后卫6连变前卫沿公路行进时，梁参谋又与我进行了交接，正当我要前出尖兵班时，杨团长认为部队上到公路，不必带路了，于是将我留在了他身边。殊不知，6连尖兵班沿盘山公路走近顶端时，即发现了雷区和障碍，正当他准备战斗时，突然遭到左前方无名高地之敌用高射机枪和轻、重机枪疯狂扫射！尖兵班的战士瞬间倒了一片，后面的亦被压制在右侧浅沟动弹不得。团前指得报后，一面迅即令5连展开，沿公路右侧山脊攻击前进；另一方面向上级请求火力支援，压制敌人火力。由于地形复杂，为了避免误伤，我特别与炮兵前观提出让炮群先试射一发，观察准确后再齐发。这一打法后来被称之为“校正弹”，我到作训科工作后，看到这一段熟悉的作战记录，心里很是得意。
话说战斗打响后，我团指与2营也跟进抵近指挥。当看到部队在敌火力猛烈压制下进展迟缓时，陈营长不顾个人安危,急得站起来大声呼喊指挥战斗，不料因此吸引了敌人火力和炮弹，全靠落在我们附近的是“臭弹”，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在我团、营首长的有效组织指挥下，5连很快就占据了有利地形，并以猛烈火力掩护4连向425高地方向攻击前进。4连是一支享誉全军的英雄连队，其骨干大都经过严格挑选出来。特别是刚火线升职的连长温大龙更是智勇双全、大显身手，他指挥所属3个排，在山高、林密、谷深的地形上大胆采用交替掩护、穿插迂回战术，在我炮火有效支援下，不到两小时就攻克了425高地----越军的一个连指挥所！此战不但大量消灭了敌有生力量，还缴获了大批武器装备，更震憾了敌人的整个防御。攻占425高地后，我部本可顺势一举歼灭纳隆大桥以北之敌，无奈当日高温酷热，部队相当疲劳，特别是友军449团尚未投入战斗就有大批人员中署，减员逾半，故全线停止攻击。我团前指和营指随后向425高地转移。此时，师王副政委又让马安荣政委带刘勇参谋等机关人员携带粮弹及时赶来增援、加强指挥，极大增强和鼓舞了部队士气！象这样的做法，可能只有我团一家。在转移途中，我看到烈士们被板车重重叠叠地送下来，心想若不是杨团长拉了我一把，也许我也置身其中了。
到了425高地，天真的心态又趋使我迫不急待地寻找我的老同学、小老乡--4连5班长黄日旺，找到后我们都非常激动，我把身上收藏的两包烟给了他，他则帮我把水壶灌满了水。在战斗间隙，我又一次去寻找他，谁知他们已转移了阵地，当我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时，顿时毛发都竖了起来，赶紧抓了一个越军通帽和一套越军服装跑回了指挥所,因为20几天没换过衣服了。
425高地为纳隆地区的制高点，俯瞰周边，颇有一揽众山小之感。当夜，我们利用越军构筑的“A型”工事召开了作战会议，初步总结了当日的作战经验教训，部署次日继续进攻和炸毁纳隆桥方案，然后及时向王副政委和团基指报告。首长对此给予了高度肯定，使大家对全面夺取战斗胜利充满了信心。会毕，疲劳随即袭来，尽管零星火炮不断，但大家都全然不觉。
3月10日，一觉醒来，大家又全身心地投入战斗，我5连沿公路与363团1营并肩攻击前进；6连则与362团1营搜剿我侧后袭扰之敌，此次战斗因有了头天经验，其部署真可谓天衣无缝，占尽先机。此时敌183团残部已如惊弓之鸟，其盘踞几个山头之敌早被我尽收眼底，只待一声令下，全都叫他们上西天。时至午后，友邻449团传来了攻克505高地的捷报，我部随即开始总攻。由于地形熟悉，我们与炮兵前观在425高地已能精确指示目标，可达到对敌的火力急袭一停止，敌尚无反应时，我军就冲上顶峰了。对于单个目标，著名“神炮手”陈万福一展身手，效果也相当不错。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个越军猫着腰慢慢向主峰爬去，当他发现已被我军占领时，掉头就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被撂倒了。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还有看什么赛事比这更过瘾的呢？由于战斗进展顺利，团前指再度前移，指挥部队掩护我团工兵排炸毁纳隆桥。18时许，随着一声巨响，纳隆桥被再次摧毁[友邻42军曾于2月24日炸毁过一次]标志着毛余副军长坐阵我师组织指挥的，具有加强团级规模的纳隆进攻战斗胜利结束。
在夜幕降临前，我团前指率部仍以交替掩护方式沿公路回撤，喜悦之余，越军的零星炮火的拦截仍让我们感受惊吓不轻。此外，我军工兵事先把公路涵洞炸成了数米深的大坑，也让我们归途吃苦不小。
3月11日，刚刚打了胜仗回来的我团，一方面让2营稍事休整、总结；另一方面又组织3营对可疑地区大肆搜剿，师王副参谋长又带领部分参谋人员各处看地形，部署任务，虚张声势，为尔后顺利撤军埋下伏笔。友军448团，在我部攻打完纳隆后，就奉命沿我师原穿插路线撤回国内，担负掩埋烈士、收检武器装备任务。然而，他们哪里知道那是一条绝路呀！真的，轻敌浮躁往往与厄运同行。当日中午，他们就在班英地区遭受到越军伏击。
六.凯旋【 3月12日至16日】
3月12日，我团正式得到军区的撤军命令，并拟于次日先行撤至高平市接替友邻160师防务，掩护后续部队顺利通过高平市并炸毁其三座大桥。为确保顺利回撤，师、团首长仔细研究了撤离方案，各分队也积极开展了相应的撤离准备。且说那兄弟的448团被敌包围后，又与上级中断联系，顿时阵脚大乱。由于组织增援不力，战至当日下午，仍有两个连被越军死死缠住无法脱身。在这紧急关头，该团又错误地作出分散突围的决定。最终导致该团542人失散，包括团参谋长、2营教导员在内的200多人被俘、8连集体投降这样的严重后果。
3月13日，我团从6时起，就开始组织部队向高平市徒步开进。最近我看到一位军事家有这样一个评论，他说看一支部队是否有素质，不能看他们的攻势是否勇猛，而是看他们的撤退是否有序。在我们有序地撤往高平途中，另有一支队伍，可能就是150师448团的部队吧，我看见他们一路神色紧张、跑跑停停地走在公路右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再见了，我们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祝你们一路走好！9时许，我团全部到达了指定位置并接替了友军防务，团指在高平市北侧高地开设。在此我发现友军所构筑的掩体既宽又深，真是大开眼界。12时许，上级组织有关各方召开了协调会，要点是：361团接管防务后，主要任务是掩护军区地爆连完成破路炸桥任务；19时起封闭通往铁桥沿路；预计今晚所有车辆全部通过高平市区以北；明天10时362团全部通过高平以西水泥桥。要求要周密组织，不漏掉炸、破的目标；要做好安全工作，做到不吃亏。工兵刘科长补充：明日10点钟做好爆破准备，炸桥时间11时。
3月14日清晨，敌就开始向我阵地炮击，企图阻止我军炸桥和撤退，呼啸而来的炮弹就从头顶掠过并在附近爆炸，震耳欲聋，令人震憾。怎奈我军的炮火更猛，敌炮不断被压制。上午10时，我军后续部队顺利撤至高平市以北地区，我工兵也在师侦察大队的直接掩护下做好了炸桥准备。11时，随着电钮一按，3声巨响惊天动地。我立即爬出掩体，本想再往高处观看效果，但见四周的人都已跑下了山脚，我也只得放弃，对此我至今仍感到遗憾。走上公路后，我就跟在师王副政委和王副参谋长身边，此时我已换上了一条越军军裤，不时还戴上通帽，曾有一位同行的师首长似想批评我几句，但他见我敢随意、顽皮地同其他首长边聊边走，最后还是没有讲出口。沿途虽未受到袭扰，但敌炮火拦阻不断。当走到弄压山垭口时，我回首一望，漫长的公路上已空无一人，看来我们是最后一支撤离高平的部队了。18时，我们走到了越南茶灵县附近的800高地宿营。
3月15日，我团奉命向茶灵县以北集结待命。中午我们就乘车到达指定位置防御待命。当日，我师对各团的回国行动作了安排：“一、全师明天摩托化开进回国，按师运动保障队、363团、师指【直】、师炮团【欠1营、含高炮营】、361团、师炮团1营、362团序列开进。二、出发时间：363团8时出发，9时先头通过茶灵；师指于8时30分出发；师炮团[欠1营]9时出发，2营和在光头的火箭炮连8时前进至班利地区归建，榴弹炮1营先掩护361团、363团撤离，尔后于9时50分出发；361团9时30分出发；362团10时出发。三、车辆安排：每步兵团配属汽车75台。四、各单位派人接车的时间和地点：6时20分，361团在该团2营驻地；363团在光头；7时362团在茶灵。五、要求：1、严密组织，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消灭袭击之敌，确保开进安全；2、开进中时速20公里，车距50米，故障车在境外必须拖走。3、入境后要注意军容风纪、礼节礼貌”。
3月16日凌晨，我团接到上级的撤军回国命令，上午7时30分开始登车，8时零8分我所乘车辆通过龙帮关口。啊！我终于可以大号一声：祖国！我终于活着回到你的怀抱了！回到分别28天的祖国，一切都感到那么地亲切可爱，看到沿途靖西乡亲的热情欢迎,我激动得热泪满面。当日下午，我们安全抵达驻地--靖西县渠洋公社大道街。不待安顿妥当，我首先想到的是要用乳名向父母报告平安:我回来啦！我终于皮毛无损地把命捡回来了！
七. 后记
越共领导人黎笋1986年7月10日病死，中越紧张关系随之消除。至1991年两国新任领导人会面，江泽民总书记意味深长地引用了清代诗人江永的诗句：“渡尽劫波兄弟在，相见一笑泯恩仇。”当晚，阮文灵也激动地抒一首诗：“兄弟之交数代传，怨恨顷刻化云烟，再相逢时笑颜开，千载情谊又重建。”由此可见，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政治选择，是多么简单而又奇妙！
中越之战的谁是谁非，历史自有公论。正如凤凰卫视一位时事评论家所言：如果没有当年中国的自卫反击战，就没有今天东南亚和平发展的新局面。有此中肯之言，可让当年英烈含笑九泉矣！
为了祖国的安宁和尊严而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的英烈们永垂不朽！
某一 战是必须要打的，否则某 个自称世界老三的主，妄图建立某某共荣圈的主，不知道什么叫惩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 具备哪些实力
某一 战是必须要打的，否则某 个自称世界老三的主，妄图建立某某共荣圈的主，不知道什么叫惩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 具备哪些实力
这仗打的，唉，只能说准备不足
都是在战斗中学习战斗，越打越好。
满参谋长，应该是90年代他在军事学院学习时曾经见过他，胖乎乎的特和蔼可亲。
做过黄永胜的秘书，当年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才能给总长做秘书的。后来回到广西工作。
做过黄永胜的秘书，当年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才能给总长做秘书的。后来回到广西工作。
毕竟经过文革动乱，30多年没有打大仗，很混乱，总算是达到目的了。
好精彩，这算是类似回忆录中最精彩的一部了。内容曲折，资料详实。
打仗时 地图还要民工背着 当年真是胡来
通信参谋 发表于 2015-2-12 11:15
满参谋长，应该是90年代他在军事学院学习时曾经见过他，胖乎乎的特和蔼可亲。
做过黄永胜的秘书，当年也 ...
给黄永胜做秘书
没收什么牵连，看来运气不错
满参谋长，应该是90年代他在军事学院学习时曾经见过他，胖乎乎的特和蔼可亲。
做过黄永胜的秘书，当年也 ...
给黄永胜做秘书
没收什么牵连，看来运气不错叶小晶 发表于 2015-2-12 20:35
给黄永胜做秘书没收什么牵连，看来运气不错
也受牵连了，只不过他是最年轻的秘书，时间短，所以回部队了。
其他的老秘书都审查好长时间，最后都转业了。
给黄永胜做秘书没收什么牵连，看来运气不错
也受牵连了，只不过他是最年轻的秘书，时间短，所以回部队了。
其他的老秘书都审查好长时间，最后都转业了。
下一次自卫反击战必是海空联合战
关于民工
总结了提了 教训深刻
烽火桂西南有些描述
这篇里就很直白了
总结了提了 教训深刻
烽火桂西南有些描述
这篇里就很直白了
也受牵连了，只不过他是最年轻的秘书，时间短，所以回部队了。
其他的老秘书都审查好长时间，最后都转 ...
我姨夫也曾经是他秘书
其他的老秘书都审查好长时间，最后都转 ...
我姨夫也曾经是他秘书
掉队伤兵，民工有多少回来了？
这仗打得真窝火。
各种指挥部被偷袭
下次去，就没有民兵了，后勤有什么新办法没有？
地图和联络条件会好点吧？
地图和联络条件会好点吧？
这一整走错路的事太多了，当时要有精确的地图或者导航，就不会吃那么多糊涂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