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眨眼睛的圣诞树---青春偶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8 05:35:22
  刚考上军校那会儿,我们都以为穿军装上大学,既经济又神气。为爸妈省了一笔不小的学费伙食费不说,我们还可以每月小有收入,买个零嘴糖豆儿不成问题。
  没想到开学第一天我们就挨了训。区队长阴沉着脸喊了“立正”又喊“稍息”,对我们女生班一点儿也不客气。
  “别以为你们高考分数还可以,上了大学就了不起。你们必须记住,在这里,你们不过是个新兵而已。你们首先是来当兵的,其次才是上学。”
  他深藏在大盖帽底下那双凶巴巴的眼睛,差点儿让我们集体晕过去。
  花儿一样娇媚的林园园当场哭了起来,“区队长,我现在就回家去可不可以?”
  区队长丢给她很凶的瞥,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没出息!”
  吴佳是个好浪漫的女孩,她背着吉它穿着曳地长裙来到这里,满以为当兵像去趟夏令营那么容易。
  “哭什么你?”吴佳靠在被子上玩吉它,“区队长又没单骂你?”
  林园园提了鼻涕:“可我就是受不了他那种不尊重人的语气。上军校又不是来蹲监狱,他凭什么对我们吆来喝去?对女孩子怎么可以一点也不客气?”
  “在这里,可没有什么男孩子女孩子之分,在区队长眼里,新兵就是新兵,不分男女!”
  班长是个老兵,处处显摆自己,对区队长也一万分地拍马屁。
  吴佳把吉它弹得很吵人,“一个小上尉,有什么了不起!”
  班长立刻就跟她说:“你说谁呢?你敢笃区队长是‘小上尉’”我现在就告诉区队长去!”
  “去就去,”吴佳继续摆弄那把吉它,“有什么了不起!”
  班长用力按住我的肩说:“赵凝你可得作证啊,别到时候区队长来了这小子又耍赖皮。”
  我只好在中间和稀泥,班长哪肯听,“忽”地一下冲出门去。吴佳阴阳怪气地说:“八成是看上咱们‘头儿’了!哼,假积极!”
  第一次负重行军,林园园好福气,背的水壶都被男生抢了去。我和吴佳却掉了队,越落越远。
  郊外的马路上空荡荡的,大部队的影子都不见了。夕阳正如血地在天边涂抹,远山近树,一派苍凉。
  “天哪,咱们不会迷路吧?”吴佳哭兮兮地拽着我的背包带说,“赵凝,北面在哪个方向?”
  “松手!我的背包本来就快散了,你还拽!”我们马不停蹄地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天色渐黑。路灯亮了。
  两个骑车的小伙子慢持劝他从我们身边擦过去,吴佳立刻大喊“停车”。
  小伙子们狐疑地回过头来问:“是叫我们吗?”
  吴佳迎上去笑容可掬地说:“伺志、请问北面在哪个方向?”
  “北面……”
  两个“丈二和尚”一起搔头皮。“我们是到同学家去,就在前面火车站附近。”
  “那正是我们的目的地!能为亲人解放军带个路吗?”吴佳厚着脸皮问人家。
  “那有什么不可以!干脆我们把你们带过去得了。我知道一条近道,抄过去一下子就是你们的‘目的地’。”
  我和吴佳相互看了一眼,一人一辆,如燕般轻盈地跳上车去。两个小伙子边骑边说,他们是研究生,一个叫张超,一个叫王虎,上同学家去开生日Party,正缺女孩当舞伴呢,问我俩愿不愿意?我俩警惕地动了动手中的兵器。
  忽然吴佳“哇”地一声叫了起来,“目的地!”
  谁能想到我们俩竟得了第一!
  晚上十点钟,我们重新跑过这条路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像在嘲笑我们两个自作聪明的傻女兵。
  “怎么又是你们?”
  骑车带过我们的张超王虎迎面而来,车子骑得飞快,到我们身边“咋”地一捏闸定了车。“怎么又是你们?”他们一问再问。
  “还说呢,都任你们多事,偏要骑车带我们,我们区队长罚我们重跑一遍!”
  “要不要我们再送你们一段?”
  吴佳瞪起牛眼说:“你想害死我们呀?”
  跑到“目的地”,我们累得早已断气。远远地看见区队长独自一人拿着手电筒站在星空下,我们好像见了亲人,不约而同哭了起来。
  “是不是太累了?也许我不该罚你们重来,批评教育一下就可以了。”
  吴佳没头没脑地对我说:“区队长可真帅。”
  区队长的长相很合十八岁女生的口味,身材颀长,眼睛闪着迷人的光亮。凶起来好凶,笑起来又很漂亮。我们最喜欢区队长检查我们的“军容风纪”。我们九班八位大侠在操场上一字排开,挺胸收腹,停停玉立。区队长从我们面前一个一个地查过去高挺的鼻子总要吸两吸,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
  “准是我们把他熏晕了!”
  吴佳那瓶喷雾的香水是我们的“战利品”,走到哪里我们都是统一香型。
  “完毕!”
  区队长只好“解散”了我们。不然,我们目光炯炯,分明是集体检阅区队长嘛!
  那个女区队长“小李”外号叫虎妞,我们特烦她。
  大二那年夏天,总部首长要来“阅兵”,这下可好,全院上下如临大敌。我们各年级女生统统被编为一个方队,集中在一起由虎妞操练。
  “集合!”
  真是虎妞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正步走‘一步两动’——”
  虎妞的口令停在那里,我们的腿也只好高悬在半空中,活脱脱的“金鸡独立”。
  虎妞在我们队伍中来回转,目光如剑,我们直打冷颤。冷不防,她猛地给了林园园纤细的后腿一脚,林园园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直往下掉。
  虎妞道:“哭什么哭?腿没绷直才会往下坐,绷直了应该往前倒!”
  其他人立刻绷直了后腿,以防不测。
  虎妞对我们凶,对我们区队长却很友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理在她身上表现得似乎特别明显。吴桂亲眼看见她给我们区队长送过茶叶蛋。
  “咱们‘头儿’收了没有?”班长急火火地追问。
  “白给的,那还能不要啊!”吴佳自作聪明地说,“依我看她这是看上咱们区队长了!”
  “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把咱们区队长救出虎口。”班长斩钉截铁地说。
  吴佳说:“班长,这好办,你冲啊,你一冲难保把那个五八怪给淘汰了。”
  “那哪行,你们不是成心逼我犯错误嘛!”
  第二天,我们在大太阳底下顶着砖头练正步,“虎妞”一通骂骂咧咧,“惯坏了!惯坏了!别看你们在各自队里都是宝贝疙瘩,在我这儿,非让你们脱层皮!”
  “脱层皮也比你白。”吴佳偷偷冲我做了个鬼脸。
  “吴佳,出列!到墙根下站一小时。”
  我正想乐,便听到虎妞点我的名字:“赵凝,还有你,出列!墙根下站一小时。”
  我们都快晒成白薯干了。晚上,虎妞竟意外地拍我们俩到她宿舍去谈心,她说讪!练场上的生气都是做样子的,其实她很喜欢我们。
  吴佳立刻“叛变投降”,笑眯眯地拿起虎妞桌上的《高等数学》问:“是您看的?”
  虎妞道:“自学成材,不好意思。”
  “我堂哥就是数学专业的研究生呢,哪天让他来帮帮你?”吴佳忽闪着大眼睛满脸真诚地说。
  “你堂哥是男的女的?我很少跟男的——”话说了一半,虎妞自觉不对劲儿,就先笑了起来,我们也跟着笑,气氛一下子友好起来。
  出了门我才知道,吴佳的“堂哥”原来就是上回骑车带我们的那个王虎呀!”让他们二虎相争,咱们区队长不就解放了吗?这叫‘调虎离山之计’,你懂吗?”
  后来,虎妞果然不再给我们区队长送茶叶蛋了,她逢人便说,“我男朋友是研究生啊,”还管我们区队长叫“当兵的”。
  区队长还是我们心中的偶像,永远的偶像。刚考上军校那会儿,我们都以为穿军装上大学,既经济又神气。为爸妈省了一笔不小的学费伙食费不说,我们还可以每月小有收入,买个零嘴糖豆儿不成问题。
  没想到开学第一天我们就挨了训。区队长阴沉着脸喊了“立正”又喊“稍息”,对我们女生班一点儿也不客气。
  “别以为你们高考分数还可以,上了大学就了不起。你们必须记住,在这里,你们不过是个新兵而已。你们首先是来当兵的,其次才是上学。”
  他深藏在大盖帽底下那双凶巴巴的眼睛,差点儿让我们集体晕过去。
  花儿一样娇媚的林园园当场哭了起来,“区队长,我现在就回家去可不可以?”
  区队长丢给她很凶的瞥,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没出息!”
  吴佳是个好浪漫的女孩,她背着吉它穿着曳地长裙来到这里,满以为当兵像去趟夏令营那么容易。
  “哭什么你?”吴佳靠在被子上玩吉它,“区队长又没单骂你?”
  林园园提了鼻涕:“可我就是受不了他那种不尊重人的语气。上军校又不是来蹲监狱,他凭什么对我们吆来喝去?对女孩子怎么可以一点也不客气?”
  “在这里,可没有什么男孩子女孩子之分,在区队长眼里,新兵就是新兵,不分男女!”
  班长是个老兵,处处显摆自己,对区队长也一万分地拍马屁。
  吴佳把吉它弹得很吵人,“一个小上尉,有什么了不起!”
  班长立刻就跟她说:“你说谁呢?你敢笃区队长是‘小上尉’”我现在就告诉区队长去!”
  “去就去,”吴佳继续摆弄那把吉它,“有什么了不起!”
  班长用力按住我的肩说:“赵凝你可得作证啊,别到时候区队长来了这小子又耍赖皮。”
  我只好在中间和稀泥,班长哪肯听,“忽”地一下冲出门去。吴佳阴阳怪气地说:“八成是看上咱们‘头儿’了!哼,假积极!”
  第一次负重行军,林园园好福气,背的水壶都被男生抢了去。我和吴佳却掉了队,越落越远。
  郊外的马路上空荡荡的,大部队的影子都不见了。夕阳正如血地在天边涂抹,远山近树,一派苍凉。
  “天哪,咱们不会迷路吧?”吴佳哭兮兮地拽着我的背包带说,“赵凝,北面在哪个方向?”
  “松手!我的背包本来就快散了,你还拽!”我们马不停蹄地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天色渐黑。路灯亮了。
  两个骑车的小伙子慢持劝他从我们身边擦过去,吴佳立刻大喊“停车”。
  小伙子们狐疑地回过头来问:“是叫我们吗?”
  吴佳迎上去笑容可掬地说:“伺志、请问北面在哪个方向?”
  “北面……”
  两个“丈二和尚”一起搔头皮。“我们是到同学家去,就在前面火车站附近。”
  “那正是我们的目的地!能为亲人解放军带个路吗?”吴佳厚着脸皮问人家。
  “那有什么不可以!干脆我们把你们带过去得了。我知道一条近道,抄过去一下子就是你们的‘目的地’。”
  我和吴佳相互看了一眼,一人一辆,如燕般轻盈地跳上车去。两个小伙子边骑边说,他们是研究生,一个叫张超,一个叫王虎,上同学家去开生日Party,正缺女孩当舞伴呢,问我俩愿不愿意?我俩警惕地动了动手中的兵器。
  忽然吴佳“哇”地一声叫了起来,“目的地!”
  谁能想到我们俩竟得了第一!
  晚上十点钟,我们重新跑过这条路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像在嘲笑我们两个自作聪明的傻女兵。
  “怎么又是你们?”
  骑车带过我们的张超王虎迎面而来,车子骑得飞快,到我们身边“咋”地一捏闸定了车。“怎么又是你们?”他们一问再问。
  “还说呢,都任你们多事,偏要骑车带我们,我们区队长罚我们重跑一遍!”
  “要不要我们再送你们一段?”
  吴佳瞪起牛眼说:“你想害死我们呀?”
  跑到“目的地”,我们累得早已断气。远远地看见区队长独自一人拿着手电筒站在星空下,我们好像见了亲人,不约而同哭了起来。
  “是不是太累了?也许我不该罚你们重来,批评教育一下就可以了。”
  吴佳没头没脑地对我说:“区队长可真帅。”
  区队长的长相很合十八岁女生的口味,身材颀长,眼睛闪着迷人的光亮。凶起来好凶,笑起来又很漂亮。我们最喜欢区队长检查我们的“军容风纪”。我们九班八位大侠在操场上一字排开,挺胸收腹,停停玉立。区队长从我们面前一个一个地查过去高挺的鼻子总要吸两吸,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
  “准是我们把他熏晕了!”
  吴佳那瓶喷雾的香水是我们的“战利品”,走到哪里我们都是统一香型。
  “完毕!”
  区队长只好“解散”了我们。不然,我们目光炯炯,分明是集体检阅区队长嘛!
  那个女区队长“小李”外号叫虎妞,我们特烦她。
  大二那年夏天,总部首长要来“阅兵”,这下可好,全院上下如临大敌。我们各年级女生统统被编为一个方队,集中在一起由虎妞操练。
  “集合!”
  真是虎妞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正步走‘一步两动’——”
  虎妞的口令停在那里,我们的腿也只好高悬在半空中,活脱脱的“金鸡独立”。
  虎妞在我们队伍中来回转,目光如剑,我们直打冷颤。冷不防,她猛地给了林园园纤细的后腿一脚,林园园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直往下掉。
  虎妞道:“哭什么哭?腿没绷直才会往下坐,绷直了应该往前倒!”
  其他人立刻绷直了后腿,以防不测。
  虎妞对我们凶,对我们区队长却很友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理在她身上表现得似乎特别明显。吴桂亲眼看见她给我们区队长送过茶叶蛋。
  “咱们‘头儿’收了没有?”班长急火火地追问。
  “白给的,那还能不要啊!”吴佳自作聪明地说,“依我看她这是看上咱们区队长了!”
  “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把咱们区队长救出虎口。”班长斩钉截铁地说。
  吴佳说:“班长,这好办,你冲啊,你一冲难保把那个五八怪给淘汰了。”
  “那哪行,你们不是成心逼我犯错误嘛!”
  第二天,我们在大太阳底下顶着砖头练正步,“虎妞”一通骂骂咧咧,“惯坏了!惯坏了!别看你们在各自队里都是宝贝疙瘩,在我这儿,非让你们脱层皮!”
  “脱层皮也比你白。”吴佳偷偷冲我做了个鬼脸。
  “吴佳,出列!到墙根下站一小时。”
  我正想乐,便听到虎妞点我的名字:“赵凝,还有你,出列!墙根下站一小时。”
  我们都快晒成白薯干了。晚上,虎妞竟意外地拍我们俩到她宿舍去谈心,她说讪!练场上的生气都是做样子的,其实她很喜欢我们。
  吴佳立刻“叛变投降”,笑眯眯地拿起虎妞桌上的《高等数学》问:“是您看的?”
  虎妞道:“自学成材,不好意思。”
  “我堂哥就是数学专业的研究生呢,哪天让他来帮帮你?”吴佳忽闪着大眼睛满脸真诚地说。
  “你堂哥是男的女的?我很少跟男的——”话说了一半,虎妞自觉不对劲儿,就先笑了起来,我们也跟着笑,气氛一下子友好起来。
  出了门我才知道,吴佳的“堂哥”原来就是上回骑车带我们的那个王虎呀!”让他们二虎相争,咱们区队长不就解放了吗?这叫‘调虎离山之计’,你懂吗?”
  后来,虎妞果然不再给我们区队长送茶叶蛋了,她逢人便说,“我男朋友是研究生啊,”还管我们区队长叫“当兵的”。
  区队长还是我们心中的偶像,永远的偶像。
  听说下礼拜要检查“军容风纪”,我们一个个紧张兮兮,伸手摸摸自己的辫梢,再和同伴的比一比,生怕长了半厘米。

  记得我们初到军校时,哪一个不是长发飘飘如仙女呢?可军校最容不得长头发。被迫剪头发的时候,我们都有一种“削发为尼”的悲壮。林圆圆把扔进碎头发堆里的黄丝带又捡了回来,她说头发是我的命,而黄丝带系住我的命。

  “什么命不命?你来当兵,就已交出性命。军人死都不怕,还怕剪掉几根头发?”

  区队长从一开学就给我们灌输这一套,他是要把我们培养成侠情仗义、置生命于度外的那种女性——标准的女军人。

  这回,吴佳非要试试手艺帮我剪头。我哪信她的水平?可是拗不过她,果然剪出一个乡下二妞的形象。于是她陪我去了理发店,结果被店老板大胆地设计出了两个弯弯曲曲的方便面头来。

  两个“方便面”一起坐在区队长桌前写检查的时候,把区队长鼻子都气歪了,并且扬言:“你们九班要是再敢在头发上做文章,我让你们一人理个大秃瓢!”

  “军容风纪”检查的结果是:除了两个“方便面”,其余女生头发均过长。“发不过肩、发不过肩,你们倒好,全都耷拉到背上去了!”区队长厉声训道,“连个头发都不肯理,就别说为国家流血流汗了!军人要从小事做起,从一点一滴做起!你们知道吗?”

  听完“训话”,吴佳立刻跑回宿舍开始磨剪刀了。“别急,别急,一个一个理。” 吴佳耐心得好像幼儿园阿姨。林圆圆第一个表示“拒理”,她用黄丝带系着长长的直发,在军帽下依旧飘飞美丽。

  “不理也罢,”吴佳自我解嘲道,“你要到日本去当歌女,头发长点也好。”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林圆圆眼睛红了。自从她收到一封日本来信,她逢人便讲:“我姐姐出国了!”后来她明白自己失策了,全班都以她为敌。

  “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肖可大声唱道:“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菲儿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猴子,你别唱了,人家会多心的。八格鸦路的,咱们班现在有日本特务了。”

  林圆圆哭了,说女孩子就是嫉妒心强,这个班她一天了呆不下去了。

  “军事地形学”的测验来到了。林圆圆、倪菲儿又恰巧被分在我和吴佳的小组里。我们都觉得有点别扭。

  这次测验,可是一场真干真练的“战斗”,我们要穿过一片从未涉足过的森林,具体测出那片陌生之地的军事地形。

  中午时分我们上了路,手拿军用地图腰别指北针。吴佳兜里揣了几块饼干,我背了一只军用水壶。林圆圆和倪菲儿则两手空空,你瞪我一眼我回你一眼的,走起路来两人恨不能隔了十八里远。

  “既然四人一组,咱们就别走散了。这是深山老林,没有鬼也有狼。”

  吴佳这么一说,那两个女孩不互相瞪眼睛了,一起听我和吴佳聊天。

  走在没有路的树丛中,我一边费力地扒开树枝一边和吴佳聊着最轻松的话题。

  “激光枪?”吴佳瞪着大眼睛问我,“我打过步枪、手枪、机关枪,怎么就单单没听说过‘激光枪’呢?”

  “打耳朵眼用的——是一种秘密武器。”我用手做手枪状一扣板机,“啪地一下,耳朵眼就扎成了,一点也不疼。”

  “那流血不流啊?”林圆圆忽然开口问道。

  我说:“当然不流了,要是流血还叫‘激光枪’呀!以前都是用缝被子的针穿耳,现在时代进步了。”

  吴佳无限神往地说:“赵凝,哪天咱们一起上街去看看?”

  “看什么呀,一人嘟嘟来两眼算了!”菲儿神往的语气把大家全逗乐了。

  林子里总是暗获漾的,抬头看到被树枝分割成碎片的天空,知道天已不早了。于是我们在“行军”途中加了餐,按军用地图标的路线,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菲儿和林圆圆仍互不搭理,但配合着我和吴佳用最快的速度测地形,做记录,非常默契。

  正当四个人步调一致地往前走时,我们忽然悲哀地发现——这条路好像曾经走过。

  “咱们迷路了。”我沉痛地向大家宣布,天也随着我的声音黑了下来。

  怎么办?还得继续走。吴佳说:“最好能做个标记……”

  林圆圆从头上解下黄丝带,系在一个树枝上:“再见,黄丝带,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菲儿痴痴地望望那宝贝黄丝带,友好地冲林圆圆一笑,领头大步向前走。

  在森林里摸索着跋涉,走了很久,抬起头,瞑瞑暮色中却分明看到了树枝上轻飘着的黄丝带,仿佛在嘲笑我们几个傻女兵。

  菲儿有些泄气,埋怨圆圆:“都怪你,说什么黄丝带再见,这不,真的再见了吧?”

  “那好,这回我说‘永别’。”圆圆好脾气地望着大家。

  当我们第二次又转回来的时候,四个精疲力尽的女孩一下子瘫倒在树下,匀着喝完那壶水,又分着吃完最后一块饼干,一动不想动。

  “赵凝,你说咱们是不是快死了?”林圆圆抱紧我问。我说不出话来。我听到不远处有野兽在叫,想来大家也都听到了。

  吴佳说:“可惜呀,年纪轻轻还没扎过耳朵眼。如果能走出去,我一定去尝尝‘激光枪’的滋味。”乐观的吴佳脸上也有了绝望。

  大约半夜了吧,天很冷,加上又困又饿,四个女孩不知不觉挤在一起睡着了。我眼前出现了五彩缤纷的丝带和耳环,正要伸手去摘,却被人推醒了。

  菲儿说:“咱们这样下去会被冻死的!即使走不出去,也必须不停地运动直到天亮。”说着,她站起身,艰难地背起身体虚弱的林圆圆,又去推吴佳。

  林圆圆挣扎着自己走,我忙上前从另一侧搀住她,又挽起吴佳的手臂,四个人紧挨一起,跌跌撞撞地向前。漆黑的林子,仿佛是永远也走不出的黑锅底,但只要前进就有希望。我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危险和死亡抗争。

  黎明时分,当我们看到人间第一缕炊烟时,连挪动嘴角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步步爬近老乡的茅屋,到了屋门口,手软得抬不起来,便用头去撞门。狗发现了我们,汪汪叫了起来。

  后来,林圆圆自动去剪了短发。那条黄丝带永远留在了我们迷失的地方。

  经历了生与死的挣扎之后,头发、耳环已变得微不足道,嫉妒、猜疑也是不值一提。活下去,团结起来战胜困难,尽最大努力生存下去,才是永远的第一位追求。
  
      星期六晚上看完电影回来,区队长一声“解散”,女生班便“噢”地一声炸了窝,把区队长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说:“别得意得太早了,新学员入校,至少要搞三次紧急集合。”

  我们相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作声,迈着小猫一样轻盈的碎步进了宿舍,接二连三地把自己扔到床上。一个星期下来,人都快散架了。

  林圆圆和吴佳为倒一杯水争了起来,班长只好起来“调停”。

  我忽然怯生生地问:“班长,刚才解散的时候区队长让咱们‘别得意得太早’是什么意思呀?”

  “是吗?区队长真是这样说的?”班长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沉思起来。吴佳道:“没错,没错,还说什么紧急集合……”

  班长一只手很果断地从空中劈下来,做了个“列宁在1918”里的姿势说:“同志们哪,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

  “紧急集合呀!”

  班长一条腿跪压在军用被上手脚麻利地打起背包,大家也都行动起来。按说事先打好背包等集会是不允许的,可谁让咱们聪明来着?

  打好背包还不到九点,聊了一会几天,那该死的集合哨还不响。班长说请各位不要着急,下面我们请“黑猴子”表演一段“小夜曲”。

  肖可从不嫌她的外号难听,她大大方方地站到宿舍中央,尖着嗓子唱起了她们家乡的小曲,那一阵一阵的“小猴捧心”的动作,把我们都快笑断气了。

  这样吵吵闹闹到了后半夜,楼下连点动静都没有。“啊——,真困啊!”林圆圆哈欠连天地倒在了床上。班长说:“这样吧,让赵凝讲个故事,大家躺在各自床上不要睡着了。”

  我躺在黑暗里,把最近新看的一篇小说讲给大家听,故事的结局很精彩——我发现除了我全都睡着了,包括班长在内。一个个东倒西歪地靠背包上,那样子可怜又可爱。要是在家里,妈妈看到这么冷的天孩子们竟然不盖被,不知心疼成啥样呢。这样想着,心里便难受起来,胃里一阵绞痛,我索性拆开背包把被子暖暖地往身上一围,让“紧急集合”见鬼去吧!

  第二天早上,吴佳一把把我揪出热被窝,说好哇你赵凝,是你告诉我们要“紧急集合”,害得我们腰酸背痛,你倒好,独自一人睡热被窝。大伙儿不依不饶跟吴佳一起说,那阵式好像在开批判会。我再不敢多嘴多舌了。

  星期天我们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傍晚就有人开始上床,都嚷嚷说要“补觉”。就在这一晚,当我们一个个睡得死死的时候,集合的哨子——响了。

  宿舍里立刻乱成一锅粥:“班长,我的裤子哪里去了?”“赵凝,我的背包带呢?” “那袜子是我的,林圆圆你放下!”

  总算囫囵着把背包打起来奔下楼去,见男兵们早已黑鸦鸦一片,队伍站得整整齐齐。我们九班好像挤牙膏似的,一会儿蹦出一个,狼狈不堪地往队里钻,成绩可想而知:倒数第一。

  “出发!”一声令下,我们背着背包、水壶、挎包和一双胶鞋,跟着大部队出发了。

  队伍开近市中心广场时,只见前面喧闹声一片,灯光闪动,人影幢幢。

  “天哪!这是不是就是队长刚才说的‘敌情’?”虽然是惊呼,吴佳却知道压低了嗓门儿,毕竟当了几天兵,知道这是在行军。

  我说:“这儿好像在开舞会。”

  “舞会?露天舞会?”吴佳在队伍里兴奋起来,“跳舞我最在行,什么步子一看就会——”

  队伍匆匆从市中心广场边上开了过去。瞥见好多年龄和我们相仿的年轻女孩子被人拥着轻快地旋转,美丽的衣裙飘了起来。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女不女,男不男,一双土不拉叽的解放胶鞋“扑踏”、“扑踏”打着青石板。

  队伍匆匆向前赶,都市的灯火越走越远。四周变黑了,变静了,星星却亮了起来。我第一次发现,在远离了路、车灯、霓虹灯之后,星星竟然变得如此耀眼。满天的星星与我们一起同行,大步向前去往大祛对。队伍前面横着一条小河,河里流淌着缀满星星的水波,我忽然想做一首好诗,题目叫做《星星河》。

  十月末的天气,河水应该很凉了。男兵们大步流星若无其事地趟了过去;我们女兵在河边挽裤腿。班长挥挥手说:“过!”林圆圆用蚊子声说:“班长我‘倒霉’了!” “谁让你今天‘倒霉’的?”“人家每月都是这一天嘛!”

  这时候,男生杨锌走过来说:“班长,我来背她行么?”说着就把林圆圆背走了。苏航凑过来问吴佳:“你也上来吧?”吴佳瞥了他一眼,径自往水里走,边走边说: “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美,到时候,说不定谁背谁呢!”

  过了“大渡河”,部队钻进一片老林。林子里很黑,女兵们互相牵拉着。吴桂说上帝保佑阿弥陀佛,千万可别碰上蛇。说着就紧挽了班长的胳膊,见班长一声不吭,大约以为她也害怕蛇。

  路渐渐开阔,星星也从头顶上露了出来,我们终于穿过那片林子,又上了公路。

  “啊——”吴佳一声尖叫,把全体女生吓了一跳,忙问:“蛇在哪呢?”

  吴佳说:“比蛇还可怕,刚才我挽了男生的胳膊!”又冲苏航发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气都不吭一声!安的什么心呀?”

  苏航说:“挽就挽了,我都没跟你计较什么,你倒不干了!刚才你把我胳膊掐得生疼,我是咬着牙才挺过来的。”

  大伙儿都压低声音“吃吃”地乐,吴佳投话可说,揪住我的胳膊又扳过我的面孔细细地看了才说:“你是赵凝吧?”

  “别逗了,我都没劲了。”我推开吴佳的手,掂了掂背上的背包,觉得它好像灌了铅一样越变越重了。腿也抬不起来,脚上打了他。这时,前面的肖可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交出你的钱来!”

  “我没有钱啊!”

  “往后传!”

  “后面也没有钱呀!”

  “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这是口令,叫你怎么传你就怎么传!”

  我只好回头让后面的林圆圆也“交钱”,同样跟她纠缠半天。

  事后我们才知道,这道口令原来是“叫教导员到队前来”,让我们南腔北调传得面目全非,在队尾“断后”的教导员同样接到一道命令:“交出你的钱来!”

  我们的两条腿已经变木了,机械而艰难地迈出每一步。天上的星星已变得黯然失色,我胸口所有的诗情已化作一团又浓又腥的粘血,积在那里,火烧火燎的,仿佛马上就要喷射出来。

  人人都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伸长脖子做狗样的呼吸。公路长得没有尽头,脑子里空白一片,思维已经死了。

  “收容车!”眼尖的吴佳说。

  苏航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收容轨’,纯粹是‘小姐车’,你们九班还不快上?”

  班长头也不回大声喘着气;“我们不上车,爬也要爬回去”了

  最后一段路程我们是半跪半爬才到达“目的地”的。所有人都又哭又笑告诉区队长说:“区队长,我没掉队!”

  这次“夜行军”,“收容车”只收容到一个“废物”,他的名字叫苏航。他是因为拐了脚才被人家扶上“小姐车”的,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真是活该。
  
  区队长一米八几的个子,甚是英俊,却从未见他有过女友。

  大家对这事都是很纳闷,就想,大概他是在带头执行“八不准”吧?

  “八不准”是他亲手制订的,那会儿我们刚入军校。发军装那天,我们穿着花裙子挤在库房门口,一个个可激动了,按男生的话说,就跟这辈子没穿过衣服似的。我们往男生那边甩过去几个“卫生球”眼,又说,讨厌,真流氓。男生们满不在乎,越发起劲地操着一副唐老鸭嗓子跟我们套近乎。

  我们大个子区队长站在一边,一副冷眼看世界的模样。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便一手炮制了二十个不准贴在我们女生宿舍墙上,什么不准跟男生单独谈话,不准男生进入女生宿舍,不准接受男生礼物等等,条款之细,令人叹为观止。

  “天啊,象这样看贼似地看着我们,四年下来非傻了不可。”

  “我们是来读大学的又不是来受训的,当初高考的时候简章上可没这么说!”

  八个女生在宿舍里吵成一锅粥,吴佳上去一把就把墙上的“二十个不准”撕了下来, “这是不平等的条约嘛,我们抗议!”

  班长说:“唉呀我的妈,你怎么说撕就撕了?这可是区队长写的,你赶快给我贴上!”

  吴佳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班长.嘴角闪出一丝顽童般的微笑来,问:“班长,我要是不贴呢?”

  “不贴,不贴我马上就去报告区队长、”

  听了这话,吴佳笑眯眯地就把手中那张纸给撕碎了。班长气道:“新兵蛋子,反了你!”说着,摔门而去。吴佳把碎纸片抛向空中,我们一帮“新兵蛋子”跟着一起欢呼: “噢,自由万岁!”

  区队长立刻赶到现场给我们召开“班务会”。先是来一通苦口婆心的,说什么“军校生”是双重身份,既是大学生又是普通一兵,还说咱们队183个学员里只有8个女的,这种比例是最容易出问题的。

  老天!是他们召我们来的又不是我们死乞白赖非要来的。林圆圆苦着脸说我的分起码可以上复旦呢。

  区队长45分钟一气呵成,连个逗号都不带有的。问我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吴佳站起来就说:“我们主动放弃地方大学而报考军校,是想更有效地磨炼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来修行当尼姑的。”

  我也大着胆子前咕:“就是嘛,不准和男生讲话,这分明是破坏男女同学之间的团结嘛!”

  班长说:“你们怎么那么没出息,非跟男生说话不可呢?”班长也说:“就是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电影上不是常常这样说么?”

  “那区队长是好的坏的?”新兵问。

  “区队长是——”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区队长说,“规定是要有的,但可稍作修改。”

  后来就修改成“八不准”了。还是不准和男生单独讲话诸如此类的,我们有意见也懒得提了。不就是“严禁恋爱”吗?就我们队那帮“唐老鸭”,一个个蓄着汗毛当胡子,小毛孩似的,谁理他们呀。

  2。接下来的那段日子,我们女生见了男生就跟见了鬼子似的,横眉立目的。

  在区队长面前表演得尤为过火。平端着胳膊练习手枪瞄靶的时候,有人说光瞄不打真没劲,吴佳就说,都把靶子想象成男生就成了。苏航听了就公鸭着嗓子凑过来道: “干嘛呀,好说歹说咱们也算战友吧?”吴佳说:“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你呀?” 弄得苏航提着手枪站在那里好不尴尬。金山就“啪”地拍了一下苏航的后脑勺说:“算了算了,谁跟她们是战友啊,她们是‘八不准’。”说完那帮秃子就哈哈大笑。

  集合了,大家这才合就各位。区队长说,同志们,加油练,争取打出好成绩来,有信心没有?我们女生班尖着嗓子大声说:“有!”

  结果我们54式手枪50米慢射成绩比男生还好,男生们都说我们是瞎猫碰死耗子,还说要等武装越野的时候要我们全体女兵好看。

  那天。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我们集合在大操场上整装待发。吴佳在起跑线上抡胳膊抡排大做准备活动,苏航压低嗓门对吴佳说:“留点后劲好不好。”吴佳瞪了他一眼说:“要你管,大秃瓢!”苏航讨好道:“跑不动了哥哥背你。”吴佳“蹭”地一下跑了出去,我也紧跟其后。

  一开始,女孩们个个步态优美,轻松得象一阵风。“在蒙蒙细雨里行军,好浪漫吧!”那是林圆圆的港台腔。可没浪漫多远,脚底下就不听使唤了,好象拖了个十吨重磨,一寸一寸往前挪。这时就想,上军校,我这不是自讨苦吃么?放着文文静静的大学生不当,偏要跑这儿来舞刀弄枪的,纯属有病。这样想着,脚下的胶鞋一滑,我的脚就拐了。抱着脚毗牙咧嘴地坐在地上喊,好痛呀!

  有人弯下腰来凑近我耳边问:“赵凝,你的脚要紧不要紧?”

  我抬头一看见是金山,就赶忙躲避瘟疫似地躲着他说:“不要紧不要紧,躲我远点,我们是‘八不准’。”金山不由分说就拉起了我的胳膊:“我背你走吧?”“天哪,让区队长看见了还不枪毙我!”

  金山背起我说:“想不到你还挺沉的。”

  我转着脖子东张西望,眼睛一直在找我们区队长。金山边跑边对背上的我说:“喂,你乖一点好不好?我都快累死了!”我只好乖乖地趴在他背上不动了,心里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情感,眼泪就叭啦叭随往下掉。

  那男孩后背都湿了。一想起我们平时互相斗嘴、取笑。凶,这会儿他却“豁出命” 来帮我,心里就好感动。人与人之间的丝丝温情,难以用言语说清。总之这兵没白当,我所体会出的情感,是坐在玻璃房子里写情书的女孩绝对体会不出来的。目的地终于到了,金山累成一滩泥。所有男兵女兵向我们行注目礼,“哇,好“个英雄救美人哪!” 吴佳“不怀好意”地大叫起来。

  3。“让我怎么谢他呢?”事后,我拉着吴佳的手问。

  吴佳说:“这好办,将来你就嫁给他好啦!”“坏吴佳,先把你自己嫁掉吧!”我们满房子疯跑了一阵,这才想起电影票的事来。

  “对,明天是星期天,咱俩请男生看一场电影。”吴佳说。

  “不行不行,咱们是‘八不准’的人还能跟男生一起看电影?”

  “‘八不准’上只是说不准跟男生说话又没说不让看电影。再说,我已经打听好了,这个星期天区队长有约会。”

  “区队长有女朋友了?”

  “那还用说,听教导员说以前咱们还没来的时候别人就给咱们头儿介绍过不下五六个都没成,教导员就说,你这样换来换去的影响多不好,干脆别谈了吧,踏踏实实把九班带毕业了,在九班里随便挑一个吧。”

  “这后面是你编的吧?”我这样问吴佳,吴佳就狼一样扑上来捂我的嘴。

  星期天我和吴佳跟班长请了假,一大早就出发了。一人“左肩有斜”着一个军用挎包,脚上是一双大头棉鞋,踩在雪地上咕吱咕吱地。吴佳一眼就看见了电影院门口的苏航和金山,就扯着脖子喊:“喂,苏航!”

  第一次跟男生“约会”,当然开心得不得了。四个人坐在黑暗里叽叽咕咕说着话,电影院放了部什么片子,我们全然不知。男生们很奋勇地告诉我们,既然女生班排了 “八姐妹”,他们班就对应排了“八姐夫”,吴佳生气地打了一下苏航的胳膊说,讨厌死了你们!

  灯亮了,大伙儿意犹未尽,没想到一部电影这么快就演完了。站起身来正要往外走,苏航拍手一指“你们看,那是谁?”

  天!在前排不远的地方,正坐着区队长和一个女的。两个人头挨着头,正亲热地说着话。

  金山拽起我和吴佳撒腿就跑,苏航大手一挥英雄气概就来了。“你们先走,我来掩护!”我们拨开人群奋力往外冲去,紧急集合也不过如此吧。正冲到大门口,吴佳“咯” 地一声撞在了一个大个子的后腰上,抬头一看,魂都飞了,那人正是区队长!

  区队长连忙甩掉身边女友的手说:“原来是你们呀,我是一个人来看电影的,别跟教导员说啊!”

  金山立刻双腿一碰敬了个漂亮的军礼道:“报告区队长.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新兵那阵子我总爱叠我的军裤,叠的裤线笔直。

  那天练习“匍匐前进”,我真舍不得弄脏我的裤子,吴佳一脚端在我后腰上说: “还不快趴下,区队长盯着你呢!”

  晚上回去我立刻把那条军裤给洗了,拧干了神平了晾在水房里。水房里军裤林立,全是一模一样的绿。挂在高高的铁丝上,人在胯下走来走去,任裤脚管抚着每一张黑里透红的脸。

  第一次见到带三枝型刺刀的步枪,我们都惊叹得不得了。“为什么刺刀是三角的而不是扁的吗?”“你们以为是削铅笔的小刀呢!”吴佳冒充内行地拎起枪对大伙儿说: “这是为了携带方便。”“才不是呢!是为了插过敌人肚子里之后能够拔得出来。”班长冲着吴俊做了个刺杀动作,吴佳大喊,“可别误伤了我!”

  区队长说:“集合!”我们拎起枪很快排成一列横队。报数的时候,我们的头“一二三四”甩得迅速又利落,有点女兵的味道了哦?

  训练间隙,吴佳提议照相,她说趁着有枪,死活也得留下新兵的样儿。班长说: “嗯——那我去问问区队长。”班长对区队长一向很“马屁”,她去何准行。

  区队长果然很痛快,他说相机呢我那儿倒是有一个,新买的还没用过呢,就是照相技术不怎么样。

  吴佳说,有个影儿就成啊!

  吴佳、林国国,班长还有我,我们几个大中午顶着火红的大太阳跑到操场中央去照相,后来另外几个女孩也跟来了,还埋怨我们不有福同享。

  林园园长得漂亮,身材也棒,拿着枪摆出各种姿势来,在镜头前令人眼花镜乱,好像在做“枪与美女”的广告。我却会“紧握手中抢”一个姿势。“自然点行不行?赵凝你看上去就像个守大门的。”区队长在镜头里看着我说:“你的军装也太长了,当初领军装的时候财迷来的吧?”

  我一下子就被逗乐了,区队长正要按下快门,吴佳却大喊大叫地说;“不行不行,不能大笑,大笑照出来嘴大。你得说‘茄子’,说‘茄子’照出来准保好看,我们幼儿园老师说的。”

  班长说:“你连幼儿园时代的事还记得呢,中学生?”班长照相的时候,也悄悄说了句“茄子”。

  轮到我们八女兵照合影的时候,区队长高喊“二二”,我们齐声“茄子!”

  从操场边路过的男兵们鬼头鬼脑交头结耳地说:“这帮女生是不是让紧急集会给吓神经了?他们头儿一按快门,她们就想吃油焖茄子。”

  接下来的训练我们都变得特别听话,让向左转绝对不会向右转。我们女生班的“正步走”还在全队做了“示范表演”、我们这么巴结区队长,区队年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

  我们除了训练,就是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些照片。这个后悔有一张闭眼睛了,那个又忽然想起来那天的发型不好看。我们盼啊盼啊,终于有一天,区队长非常沉痛地向我们宣布:“都怪我技术欠佳,取卷的时候,全部曝光了。对不起啊!”“那——没关系……”我们一个个涨红了脸说。我们新兵的样子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渐渐地,我们成了老兵,再也照不出新兵时那种特殊的样子来了。

  真是祸不单行,我晾在水房里的那条军裤由于没及时收,收的时候居然不见了。我立刻向班长报了案。班长显得不以为然,说,“老兵拿新兵的裤子,这很自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军裤,发现了顶多说一句对不起拿错了完了。”

  我只好收了一条最旧最破膝盖上还有两个“通气孔”的军裤,然后挨门挨户每个宿舍去问,确信没有人要了这才把它穿在身上。那裤子短得简直没法地形容,再配上我 “财迷的”大军装,整个儿一个小兵张嘎。

  但我的肩章很红,四年间一直是这样。

  我依旧摆弄那条军裤,叠得平平整整有裤缝。班长也不再骂我们是“中学生”了,忘了从哪天开始的,反正我们变,她也变了。兵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