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沉思:如何变成一个你恨的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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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沉思:如何变成一个你恨的人(二)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3-06-02


鲁迅与许广平、周海婴(怀中婴儿)在一起。(图片来源于网络)
  中评社北京6月2日讯/历史学者端木赐香日前撰文〈如何变成一个你恨的人(二)—— 许广平叛逆与蜕变的旧事〉,内容如下:

  许广平3月15日致鲁迅的信中,发泄了对于只知道学习的女生的不满:“归结一个题目,就是文凭好看,文凭好看,……中国女子的教育,我干脆请它即日关门大吉。她们配谈什么问题?死捧着线装本竟日假在作缮录员,能够在那里面发明了多少新大陆?愈读愈龙钟曲背老气横秋。什么时事新闻报纸杂志,都以为是无聊的出产品,何尝觉得它是多少照出当时社会形状的一部分。”

  鲁迅的回信还比较客观,说:“现在的所谓教育,世界上无论那一国,其实都不过是制造许多适应环境的机器的方法罢了,要适如其分,发展各各的个性,这时候还未到来,也料不定将来究竟可有这样的时候。我疑心将来的黄金世界里,也会有将叛徒处死刑,而大家尚以为是黄金世界的事,……在现在,社会上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在学校里,只有捧线装书和希望得到文凭者,虽然根柢上不离‘利害’二字,但是还要算好的。”

  鲁迅毕竟做了人师,位置及角色的不同,决定了观点的不同,所以他明确告诉许广平,傻读书的学生还算好的。许广平则回信说自己的个性“天生就一种倔强,落落难与人合”。个性可以是天生,但是这个性的嚣张,又何尝未受到时代的怂恿呢?

  许广平3月26日致鲁迅的信中有几段话值得注意。

  第一段:“我以为对校长事主张去留的人,俱不免各有复杂的背景,所以我是袖手作壁上观的态度。开学后,目见拥杨的和杨的本身的行径实在不由得不叫人怒发冲冠,施以总攻击。虽则我一方面不敢否认反杨的绝对没有色彩在内,但是我不妨单独的进行我个人的驱羊运动。”

  许广平这里所谓的“色彩”当然是指运动背后的党色彩了。当时正是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的蜜月期,何况许广平还是持证的“国民党左派”。所以她个人驱杨云云,纯粹是哄“鲁迅吾师左右”的鬼话。







http://www.zhgpl.com/crn-webapp/mag/docDetail.jsp?coluid=0&docid=102563514历史沉思:如何变成一个你恨的人(二)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3-06-02

鲁迅与许广平、周海婴(怀中婴儿)在一起。(图片来源于网络)  中评社北京6月2日讯/历史学者端木赐香日前撰文〈如何变成一个你恨的人(二)—— 许广平叛逆与蜕变的旧事〉,内容如下:

  许广平3月15日致鲁迅的信中,发泄了对于只知道学习的女生的不满:“归结一个题目,就是文凭好看,文凭好看,……中国女子的教育,我干脆请它即日关门大吉。她们配谈什么问题?死捧着线装本竟日假在作缮录员,能够在那里面发明了多少新大陆?愈读愈龙钟曲背老气横秋。什么时事新闻报纸杂志,都以为是无聊的出产品,何尝觉得它是多少照出当时社会形状的一部分。”

  鲁迅的回信还比较客观,说:“现在的所谓教育,世界上无论那一国,其实都不过是制造许多适应环境的机器的方法罢了,要适如其分,发展各各的个性,这时候还未到来,也料不定将来究竟可有这样的时候。我疑心将来的黄金世界里,也会有将叛徒处死刑,而大家尚以为是黄金世界的事,……在现在,社会上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在学校里,只有捧线装书和希望得到文凭者,虽然根柢上不离‘利害’二字,但是还要算好的。”

  鲁迅毕竟做了人师,位置及角色的不同,决定了观点的不同,所以他明确告诉许广平,傻读书的学生还算好的。许广平则回信说自己的个性“天生就一种倔强,落落难与人合”。个性可以是天生,但是这个性的嚣张,又何尝未受到时代的怂恿呢?

  许广平3月26日致鲁迅的信中有几段话值得注意。

  第一段:“我以为对校长事主张去留的人,俱不免各有复杂的背景,所以我是袖手作壁上观的态度。开学后,目见拥杨的和杨的本身的行径实在不由得不叫人怒发冲冠,施以总攻击。虽则我一方面不敢否认反杨的绝对没有色彩在内,但是我不妨单独的进行我个人的驱羊运动。”

  许广平这里所谓的“色彩”当然是指运动背后的党色彩了。当时正是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的蜜月期,何况许广平还是持证的“国民党左派”。所以她个人驱杨云云,纯粹是哄“鲁迅吾师左右”的鬼话。






http://www.zhgpl.com/crn-webapp/mag/docDetail.jsp?coluid=0&docid=102563514
 第二段:“学生历世不久,但南北人士,同学相遇,亦不乏人,求其头脑清醒者有几?明白大势者有几?数人聚首,不是谈衣饰,便谈宴会,谈出入剧场,热心做事的人多半学力差,学粹功深的人,就形如槁木,心似死灰,踢也踢不动,每一问题发生,聚众讨论时,或托故远去,或看人多举手,亦从而举手之赞成反对,意见毫无也,或功则攘诸身,过则诿诸人,真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心死莫大之哀。今日青年,尚复何望?!!暗沉沉天日无光,惨淡淡神州陆沉。同志同志!天壤何处寻?”

  这一段有意思。“广平兄”明明是有组织的人了,却还冒充无组织人士来鲁迅这里寻找“同志”,她是想拉鲁迅入伙呢?还是嫌国共两党合力不够?可不可以推测她给鲁迅写信都是组织的安排,奉旨统战乎?还有,她也知道学习好的不革命,而革命的都是学习不好的,很不幸,她就是后者。

  第三段:“我不自量度,才浅力薄,不足与言大事,但愿作个誓死不二的‘马前卒’,忠于一种我以为对的主义之下,不管这团体是直接间接,成立与未?总之建设与努力,学生是十分仰望于先生,尤其愿得作一个‘马前卒’,以冲锋陷阵,小喽啰虽然没大用,也不防令他摇几下旗子。”

  此段更进一步,表面上要做鲁迅的马前卒小喽啰,事实上是统战手腕,要把鲁迅纳入她背后的“联合战线”。与我的观点相反,我师兄张耀杰认为是鲁迅在收编许广平。我觉得,师兄太低看许广平这种大龄女生了。事实上,鲁迅后来恰好是按照她的统战思想来的,所以,与其说是许广平给鲁迅推车,倒不如说是鲁迅给许广平拉套。

  许广平4月6日的信,狠狠地恶心了教务长薛燮元,只因他陪教育部的人视察学校,看见几张驱杨标语即上前撕毁,捧满双手云云。许广平骂他“傻瓜”、“幼稚”、“卑下”、“狐鼠成群,狼毒成性”。

  凭心而论,不管是出于职业要求,还是价值偏向,身为教务长的薛燮元自然应站在校长一边,试想世界上哪个正常的教务长可以不抓校纪不抓教学,而是对着学生喊,都上街闹革命都来开除校长呢?因为撕毁几张标语,就遭遇了学生的谩骂,所以薛燮元发表公开信并提出辞职。许广平们掌控的学生自治会当然不怕教务长辞职,或者说要的就是对方辞职,所以也发出公开信与之对仗。

  许广平4月10日致鲁迅的信再次恶心她们的教务长:“薛先生当日撕下一大束纸条,满捧在双手中,前有学生,后有教部人,他则介乎二者之间,人物俱在,我想教部人见他这种进退维谷的狼狈景状,着实好看煞人。”对于薛的辞职,她说:“固然走得滑稽,但总较不走的算是痛快一点”。不过她也承认:“贴在教务处骂他的条纸,确有点过火,……固然写的人欠幽默,可是群众的事,一时未预先防备得到,总不免闹出有失慎重的时候。只怪我们当时没有眼见,不及防事未然。”

  薛的辞职信和“群众”的轻浮,这里有必要展示一下:“同学诸君,今日部视学来,忽在各墙壁上有匿名揭贴之发现。愚以其迭出轨范,与全校同学名誉大有关系,当即亲手撕去。乃有金涵清、孙觉民、许广平、姜伯谛、刘和珍诸君声言揭贴系出同学公意,不应扯掉,气势汹汹,几不可遏。逾时未久,遂又在教务处门旁贴有此等揭贴:薛先生你真没人格当杨荫榆的走狗还想当我们的教务长么快滚蛋吧……愚自惭无才,不善应付,已即日引退。”

  还是4月10日的信,我们看看许广平自己的牢骚:“现在所最愁不过的,就是风潮闹了数月,不死不活,又遇着仍抱以女子作女校长为宜的头脑冬烘闭着眼问学生,你们是大多数人反对吗的人长教育,在此君手里能够得个好校长么?一鳖不如一鳖,则岂徒无益,而又害之,迁延不决,则恋栈人的手段益完全,学生软化消极的愈多,终至事情无形打消,只落得一场瞎闹,何苦如此的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无处不是苦闷,苦闷,苦闷,苦闷,苦闷,苦闷……”除此之外,还有对上流女性的不屑:“现时的女性所谓上流人物,挟其末长,目空一切,闻誉则喜,闻责则掩过,而且自私,嫉妒,好高骛远,求名舍实的恶根性一点也没改革清楚,所以不足与言共事。好在小鬼还够不上女性中上流人物。”
值得注意的是鲁迅4月14日的回信,他给自己的学生汇报曰:“学校的事,也许暂时要不死不活罢。昨天听人说,章太太不来,另荐了两个人,一个也不来,一个是不去请。还有某太太却很想做,而当局似乎不敢请教。听说评议会的挽留倒不算什么,而问题却在不能得人。当局定要在‘太太类’中选择,固然也过于拘执,但别的一时可也没有,此实不死不活之大原因也。”

  这里所谓的“章太太”是指时任司法总长的章士钊太太、老同盟会员吴弱男;某太太是指国民党元老、时任北京大学教授的李石曾太太、著名女强人姚同谊。此处透露的信息是:学生固然驱杨,但是合适的其他校长并没有。何况一校之长的撤换怎么也轮不到由学生自治会的几个学生来定夺。北洋政府统治时期,固然有诸多主客观弊病,但这并不意味着堂堂的大学教育,可以没有制度与规则,任由学生横行。但是不得不承认,闹潮的学生恰恰是横着来的。

  许广平4月16日致鲁迅的信中也表示,现时的太太类没有一个配得上做她们校长的,还说“薛已经厚着面皮回校任事了”!而他们掌控的学生自会当即会议是否仍认他为教务长,但四年级毕业在即,表示留意,他们反薛者成了少数便不能有所动作了。

  看来天天造反的学生,临到毕业时才明白自己的身份与本业。有意思的是鲁迅的回信:“薛先生已经复职,自然极好,但来来去去,似乎太劳苦一点了。”虽然经过一个多月的通信,老大不小即将三十岁的许广平都自称鲁迅的“小鬼”了,但鲁迅对薛还是很公道的。还是那个原因,同为人师,自然明白为人师的不易与苦衷,特别是管理学生者,自然比纯为人师者更为辛苦!这一点,许广平待自己做了教师兼训育主任后才明白。问题是她明白后也没有度己及人的去体谅曾经的校长与教务长。这才是我最在乎的,也是触动我写此文的主要原因!

  许广平4月20日致鲁迅的信中,谈到了自己的求职意向,让鲁迅帮她打听《民国公报》招考编辑一事。4月25日的信中,她围绕自己的求职谈到:“现社会实在黑暗,女子出来做事实是处处遇到困难。”发这些牢骚的时候,不知她脑子里是否想到了同为女子的杨荫榆“出来做事”的难处?

  4月30日许广平致鲁迅的信中曰:“缝纫先生当校长,我们可以专攻女红了!!!(何缩小细菌之多也!)自后描龙绣凤,又是一番美育,德育,但不知这梦作成否,然无论如何,女人长校的观念的成见,是应当飨以毛瑟的,可恶之极!‘何物老妪,生此……’”

  所谓的缝纫先生,是指新任教育总长章士钊为平息女师大风潮,希望聘任其为女师大校长的湖南衡粹女子职业学校校长黄国厚,黄国厚毕业于日本某职业学校,归国后在湖南省各女校教授过缝纫等课。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许广平的偏见:第一,女子解放首先就是自立,自立当然要学技艺,前面托鲁迅帮自己找工作,这里却对缝纫表现出强烈的偏见;第二,许广平对女人长校特别反感,其妇女解放思想处于很二的状态。只知道男人长女校是解放,却不知道女人做校长更是解放;第三,批判的武器上升为武器的批判,观念不同就叫嚣着“飨以毛瑟”,很有二两红卫兵精神。第四,骂人够恶毒,“何物老妪,生此……”云云,难道想不到自己是女人生的、以后也会生孩子更会慢慢变老?

  鲁迅对此的回覆是:“缝纫先生听说又不来了,要寻善于缝纫的,北京很多,本不必发电号召,奔波而至,她这回总算聪明。继其后者,据现状以观,总还是太太类罢。其实这倒不成为什么问题,不必定用毛瑟,因为‘女人长女校’,还是社会的公意,想章士钊和社会奋斗,是不会的,否则,也不成其为章士钊了。老爷类也没有什么相宜的人,名人不来,来也未必一定能办好。我想校长之类,最好请无大名而真肯做事的人做。然而,目下无之。”

  鲁迅这是第二次声明:能办好女师大的的校长目前还没有。既然如此,许广平们的驱杨运动不就是为驱逐而驱逐么?更何况,杨荫榆的前任、鲁迅的终身挚友许寿裳也是因女师大一些师生的不满而辞掉校长职位的。还是那句话,当时的驱杨,既有校长职位之争,更有国共联手给北洋政府制造事端之意。

  说话间就到了1925年的5月7日,而“五七国耻”纪念导致女师大风潮进一步扩大。
先说北京,自从1915年5月7日,日本提出最后通牒要求袁世凯接受二十一条后,每年北京学界必定于是日集会举行国耻纪念。5月初,北京警厅照例请教育部通令禁学生集会游行,正在整顿学风的教育总长章士钊自然通知各校遵行。但学生还是走出了校门,并集合到了神武门前,一番“打倒”之后直奔章宅,破门入户,捣家毁具,待军警赶到,双方自然发生冲突。学生七人受伤,十八人被捕。两天后学生集会抗议,提出罢免章士钊等条件。

  次说女师大。为了配合教育部通知,杨荫榆于5月7日在女师大校内举办纪念国耻演讲会,请李石曾、吴稚辉等国民党骨干前往演讲。但是会议开场前,学生自治会以不承认杨为校长为由拒绝其入场登堂,双方僵持不下,在部分学生的起哄与嘘声中,杨自行退席,在校外租用办公室,召开女师大评议会,商议开除带头闹事的学生。5月9日张榜公布,他们是女师大学生自治会成员:蒲振声、张平江、郑德音、刘和珍、许广平、姜伯谛(刘和珍是学生自治会会长;张平江、许广平是国民党员;蒲振声、郑德音是因为这次闹事表现好,年底被批准正式加入共产党)。

  按许广平1940年的回忆:“这一天,全校处在紧张的情绪中,不少的同学气愤到哭起来了。林君问我,应该怎样善后?我说:‘被开除了几个人不要紧,要紧的是请出几位说人话的先生来。’”

  不用说,这所谓的“说人话的先生”首当其冲把鲁迅包括进去了。用女师大另一个参与运动、事后也被批准入党的共产党学生刘亚雄的回忆,鲁迅简直是他们的鼓风机了:“可以说,如果没有鲁迅,单靠学生力量,女师大学生运动是搞不起来的,更不可能搞得这样声势浩大。”

  5月9日当天,许广平致信鲁迅说:“生命的牺牲,学业的抛弃,诚然是无可再小的小事,这算什么呢?……当五七那天,在礼堂闹事,杨氏呼唤警察的时候,我心中想,如果真的捕了去,是为大众请命而被罪……打破的运动,益发令我鼓舞兴起,……我是多么荣幸,……虽则或者不免于牺牲,然而也不算没趣,现在教育部重要人员处和本校都接连开了火,也许波淘汹涌,也许消防队的力量大能够扑灭这种灾情,但是把戏总是有的,无论成与败。”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许广平作为运动领袖,那是只管纵火的,且把这种纵火当作了游戏,所以兴致盎然以为荣幸。与此同时,她的统战对象也终于从旁观走向主动出击说“人话”了——鲁迅于5月10日,也就是许广平被挂牌公示开除的第二天即写了杂文《忽悠想到(七)》,发表于5月12日的《京报副刊》,启动了对于杨荫榆的第一轮谩骂。内云:“我还记得中国的女人是怎样被压制,……现在托了洋鬼子学说的福,似乎有些解放了。但她一得到可以逞威的地位比如校长之类,不就雇用了‘掠袖擦掌”的打手似的男人,来威吓毫无武力的同性的学生们么?不是利用了外面正有别的运动的时候,和一些狐群狗党趁势来开除她私意所不喜的学生们么?”

  记住这里,许广平做了训育主任后也是这样干的。(未完待续)

[参考文献]

  [1]鲁迅,景宋:《两地书?原信:鲁迅与许广平往来书信集》,中国青年出版社2005年版;

  [2]许广平:《许广平文集.第二卷》,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3]参见张耀杰:《<两地书>中的鲁迅与许广平》,《历史背后:政学两界的人和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4] 鲁迅,景宋:《两地书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5] 鲁迅研究室:《鲁迅研究资料2》,文物出版社1977年版;

  [6] 鲁迅:《鲁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端木赐香,历史学者。研究宗旨:拆历史的墙角,探文化的陷阱;还原历史,奉献常识。着有《真假袁世凯辨别》、《那一次我们挨打了:中英第一次鸦片战争全景解读》、《这一次我们又挨打了:中英第二次鸦片战争始末》等。)  

  来源:大家 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