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这就是咱们的兵,爱尔纳-突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7 18:44:33
这就是咱们的兵-爱尔纳·突击
(转自舰船知识论坛,作者扫烟囱工)
耶稣诞生时许真有天使降临,许三多呱呱坠地时却只有乡村莽汉争睹为快?
爸从地里匆匆赶回,检查了一下至关重要的把把,而后向一群东邻西舍发出让人眼红的宣告
:又是儿子!叫许三多!——我许百顺生了三个,三个都是儿子!三个儿子!这么多儿子!
此时的爸满足得似乎万顷良田在手,许一乐和许二和哥俩拖了哭哑嗓子的许三多出来献宝,
爸毫不犹豫地捍卫许家私有财产——捍卫对那哥俩来说就是一顿胖揍的意思?
此时的中国援朝援越,援了阿尔巴尼亚又正在援助西哈努克;中国抗过美,收拾了印度阿三
,在珍宝岛上让老毛子见识了人民战争之海洋;此时的中国有很多地方等着男子汉们去流血
流汗?
——男子,年青力壮抡得动锹也拿得起枪的男子,在中国似乎永远是一个光宗耀祖的话题?
两年后对越自卫反击战,爸惶惶然拖了一乐(13岁)?二和(8岁),背了三多(2岁)
去支书家?他满心希望打出个十年抗战,至少等一乐长到十八岁的入伍年龄?支书撸撸烟锅
子说:打完咧,头十天就打完咧,收拾了狼崽子十个师,爸失望得无所适从?支书就告诉爸
:以后该种地的种地,搞生产的搞生产,咱们就搞建设了,再过二十一年(2000年),
啥都实现了!
爸失望地回去,三个儿子都当不了兵?——爸才不信这个邪?
84年一乐满十八,爸让一乐去县人武部检查身体,临行时从箱底拿两块钱给一乐,训话道
:家有了钱,吃点好的,查身体别刷下来?这两崽子带着,让他们长长见识?
一乐毫无争议地被一轮淘汰,拿两块钱给三多买了吃的?二和在旁可劲哭,一乐没理?三多
高高兴兴吃完了,高高兴兴回家把一乐告了?一乐挨揍时,二和和三多高高兴兴在旁观摩?
89年二和满十八,爸让他去县人武部查身体,临行时从袋里拿五块钱给二和,训话道:省
着花?你小子不学好,该上部队练练?你哥押你去,三崽子好狗运,带着镇镇邪?
三崽子的好狗运半点忙没帮上,二和也被一轮淘汰,拿五块钱给自己买了吃的,三多在旁边
哭,一乐一伸手全抢了过来——给三多?三多高高兴兴吃了,高高兴兴回家把一乐告了?爸
揍完一乐又揍了二和,许三多看得兴高采烈?
95年三多满十八,爸从一迭钱里拿十块给三多,爸训话道:家里穷,你又笨得庄稼活都干
不会?你还是去当兵,当兵省钱,没准复员时还能闹个工作?——个龟儿子,没你这嘴老子
三间砖房早盖起来了,还提防你龟儿子跟二崽子学坏!——生三个真是太多了!
——此时的中国从国到民将"向前"看得与"向钱"同义,而且女子似乎比男子更值两钱,
爸当初的光荣梦想也多少有点窜味?许三多直愣愣的眼神里有点愠怒,书不让念了,再当不
上兵,他真的只好回家种地?
也许是哀兵必胜,许三多这一查就过关了?他出来给自己买了十块钱的裸体画片儿,让二十
九岁的一乐看得面红耳赤血脉贲张?许三多回家又把一乐给告了,二十九岁的人挨揍可不是
那么好看的,幸亏爸很公平地揍完了一乐又揍三多——揉着屁股的人兴高采烈看着正在挨揍
的人?
95年的当兵并不是那么随意的事情,体检过后还有家访?那天爸却带了许三多去赶集——
那死鬼生产支书不知怎的就没告诉他?凭了乡下人的精明,爸立刻有一种蒙受巨大损失的感
觉,虽然不知道损失的是什么?
爸抓了集上卖西红柿的小舅子(他有手扶拖拉机)飞车往村里赶,这一路狂飙,东方红居然
超了大发?桑塔纳和一辆老奔,爸抹着屁股上的西红柿浆想了起来:原来鬼日的生产支书家
有个王八日的儿子叫成才,成才个 *** 今年也要参军!
生产支书家红白喜事般挤满了人,大家齐齐盘问着军队上来做家访的班长史今?史今吃问得
汗流浃背,连不该答的都答了出来,反倒是成才事先背过校老师专写的稿子,保家卫国一套
套地答得爽利无匹?支书瞧见爸,挤个要哭不笑的脸,说大兄弟来啦?爸很没外交风度地说
驴日的,掉头就走?
爸回家安排,一乐打酒,妈妈买菜,二和家呆着,班长史今来了闷棍打晕也得留住,他跟三
多去求老师——那保家卫国的套话是怎么也得学会,肯定管用?
史今终究是没吃支书家饭,擦着汗被支书领了往许三多家走?迎接的却是一脸不稀罕不乐意
的二和,史今刚开口便让二和一句"当兵有啥出息"呛了回来,接着一乐和妈妈回家做饭—
—本地嗜辣,河北籍的班长史今让铺天盖地的辣味呛到了院子里?
许三多记性惊人,十几分钟就背下老师为征兵写就的专用稿,回来便瞧见史班长在院子里抹
眼泪,而且支书似乎存心把印象搞坏,拼命怂恿着班长了解二和的活思想?爸自觉一败涂地
,无以为胜,只剩下64年当过兵的些许经历?爸只好拼命给班长讲解什么叫徒手突刺,得
了班长几句"老前辈"的赞许,爸乐得忘却礼貌对班长来了七八个徒手突刺——于是支书笑
得跟捡了十块钱也似?
家访还未进行,酒菜已经上桌,无奈的史今只好在饭桌边进行家访?许家家规森严,桌上只
有爸?支书?班长史今?许三多相关人四个,妈?一乐?二和及一院飞禽走兽都不得上桌?
爸很快被支书灌多,看着许三多筷下如雨,不由怒向胆边生,吹嘘的话也全成了揭短:龟儿
子胆小,龟儿子顺拐,龟儿子牵扯他的发财大计?许三多第一回跟个军装笔挺的兵哥坐这么
近,也是张口结舌十八磅锤打不出个屁来?史班长已经在想话好把这个挠头兵回掉,支书一
口口酒喝着,体味着这轻易得来的胜利?
许三多的筷子早不下雨,爸经常当众给他这种被羞辱的机会?他告诉班长许三多不象爸说的
是生三个太多的意思,许三多这名字透着爸七十年代中期的一股骄傲?班长苦笑,他恪守着
不吃请的规则,酒来了却不好拒却,于是也有点大,好在军人的风格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记得
自己的任务?
班长史今开始家访,他问许三多:想当兵?
许三多说想,想得要命?
为什么?
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龟儿子,叫龟儿子,我也听不到?
这理由让史班长皱了半天眉?
许三多拼命推荐自己?
许三多说我初中文化,成才那高中文凭其实是兑了水的?初中时他尽打我的小抄?
(支书当时就要急,被班长一只手摁在肩上,却不知怎的就是跳不起来?)
许三多说我跑得特别快,不信我现在跑给你看?
许三多说我弹弓打得准,枪也肯定打得准?
许三多说我会爬树,以后鬼子来了我帮你把枪藏进鸟窝里?
许三多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说对了班长史今,以后打仗你来我家养伤吧?
班长让许三多毛遂自荐得看他的勇气也没有,说你放心,现如今什么鬼子也别想进咱们的国
门,我要受了伤就进野战医院,不过还是谢谢你?许三多,我问你个问题?
问——我还会打算盘,我会说英语,苹果是apple,坦克是tank,枪是gun,军
队是army?
班长充满希冀地看着许三多:"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七个字能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
把早先背的稿子背一遍就行了,可班长原来问的是"成才同志,你为什么想参加中国人民解
放军",喝大了的班长却换用了一种深情脉脉的语法——于是许三多不知道怎么答?
班长苦笑着说你倒是老实,我以为你准定说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呢,别人都这么说,他们知道
什么祖国人民?我知道那叫一个嘴巧——可当兵,至少这句话也得会说呀?
班长内疚之下拼命鼓励许三多:其实你不错,让我想起我当兵时候,挺象?我不是说我不错
呀,我挺傻的,比你还傻——我不是说你傻呀,我是说我挺傻,我傻得我爹也一直管我叫猪
——我老家叫猪和你家叫龟儿子同义——吃饭时我爸就说给你个猪食槽,给你个搅料棍,一
边养膘去?你看你比我好多了,你有你看你比我好多了,你有很多长处,你要当兵多半是个
好兵,可现在部队跟以前不一样,要学的东西很多,学历也都往高中以上靠……
许三多很绝望:猪叫pig,狗dog,万有引力是牛顿说的,人爱因斯坦那叫相对论,我
作文能写一千多字,我会写童年往事?班长史今硬着心肠说我得对部队负责任,我不能撞大
运?虽然说我也就是个初中水平,可……我也说了,现在的部队和以前不一样?
许三多说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珍珠港事变,一年半后香港回归中国,这个协议是1984
年9月30日签订的……你不要我,是吧?
班长史今说其实不当兵一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许三多就哭了,说我一定一定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支书就笑,说有这种认识还是满好的?爸的大耳刮子直接摔了过来?班长史今挡住了,班长
史今不看爸,跟许三多说别跟你爸生气,他对你挺好的?其实我特想我爸叫我猪,可他去世
了,我听不到?
许三多恨恨地说他是个死老东西?
班长叹了口气,站起来便象要对爸做些总结性发言,一起身却没站起来,坏就坏在许三多现
在对史班长已经五体投地,开始抖机灵劲,眼泪没干便起身帮班长把那碍事的板凳挪开?班
长却只是敬了爸一杯酒,喘口气二话没说便坐下,坐不到凳子的班长一屁股把许三多家的湿
地砸了个坑?
支书哈哈大笑,起身来扶,爸满院追打许三多?班长却坐在地上红了眼,说不许动!别扶!
别打!谁都不许动!——他一个鲤鱼打挺挺了起来,连爸带支书带许三多全看傻了?
班长说老前辈,你儿子交给我了,是不是?
爸说什么意思?……你要他啦?
班长说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可以打你儿子,你不能打我的兵,不能再管我
的兵叫龟儿子——再叫……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过肩摔?
爸爸?支书?许三多,连屋里的一乐?二和?妈妈全都傻了?
支书最后气乎乎地问爸,你跟我抢个什么?我指望成才退伍回来接我的班,你非得跟我抢个
什么?——爸不理那碴,有人抢的东西先抢到手,那是乡下人亘古不变的理儿?
要走的时候发现留恋的事很多,村东癞皮狗?村西打过照面的女孩?村南山峦和村北水稻田
都开始留人,许三多木木愣愣留连忘返?成才联合狗党揍了他一顿,这位打小一块抢知了争
蚂蚱的朋友也同样有离开乡下的梦想?
挨揍的时候一乐打旁边过,没曾理——许三多屡次的出卖实在把他惹毛了?二和打旁边过,
捞把锄就把人赶散了——二和在左近几村都有人,那算是刺儿头类型?
二和今儿屈尊跟他家傻老三聊了聊,他也觉得家乡挺留人,因为他也要走了——许三多走了
去扛枪,他没得枪扛,可也不想再刨地了?
三多感觉到很强烈的一种思乡情绪弥漫开来,他找到支书说我不去了,让成才去吧?支书正
领着村支部的人在挨家挨户刷标语?支书琢磨他一会,指着村舍上一块"军属光荣"的牌子
说:你以为是你自家的事情呢?瞧见没有?从那天起你就跟国家挂上钩了!支书又指着墙上
"砍树是要坐牢的"标语道:砍树是要坐牢的!不去也是要坐牢的!
许三多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原来打今儿起他就成国家公有财产了,许三多又荣幸又想哭?
一乐从地里回来时三多已经走了,二和忙活出走大计,也不见个人影——一乐发现害他挨揍
的那套画片儿放在他的床上?
闷罐子车汽笛长鸣,傻三崽子许三多也穿上了没衔的军装在车边整装待发——来送的只有爸
爸,许三多的从军使爸蛰伏了多年的爱国热情喷薄而出,开始跟许三多说些土得掉渣的爱国
语言?爸又是一口一个龟儿子,他是舍不得,想在三崽子走前叫够了本?穿上了军装的许三
多却不再吃那套,他跟爸起哄,刚在县人武部学了首歌,他就唱歌起哄?
那歌词大意是钢枪已擦亮,军号已吹响,再见吧妈妈,儿就要上战场?你不要流泪,你不要
把儿牵挂,如果儿牺牲在战场——诸如此类的?爸很生气,因为这歌子里唱的是没来的妈而
不是出力最多的爸?打过谅山的人武部长却在旁边一嗓子:唱得好!唱得老子想上战场!爸
知道那起哄的是县领导,便红了眼圈,连个屁都不敢放?
许三多没见过爸红眼圈,顿时不唱了?有两油光水滑的小地方听着却不乐意,凑了过来起刺
?爸气壮如牛一声狮吼:干什么呢?打架会不会?——让人一把推爸就泄了气,蔫蔫地说:
干什么呢?文明礼貌会不会?——转眼间爸让人又叉脖子又刮脑勺子,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办
,班长史今来解围,一伸手两小地方退了三两步,班长说需要我教你们什么吗?
不用不用,就是看子弟兵亲切过来问候一下?
一边歇着!
班长和许三多看爸挠着脸上的血道道,爸忽然有点垂头丧气,埋怨许三多看他跟人动手也不
知道助个威,许三多缩手缩脚要去跟人说理,爸又挡住,屁股上加一脚:走吧走吧,当兵的
不兴打架,打架你班长不要你了?许三多瞧瞧一言不发的班长,知道那是实情?爸拍拍许三
多,也不讲爱国道理了,从没有过的语重心长:王八日的,好好活!
车要开了,闷罐子车里的许三多忽然发现身边仇人似的成才——支书又托了人,成才终归跟
他成了一车走的一路兵?这就是咱们的兵-爱尔纳·突击
(转自舰船知识论坛,作者扫烟囱工)
耶稣诞生时许真有天使降临,许三多呱呱坠地时却只有乡村莽汉争睹为快?
爸从地里匆匆赶回,检查了一下至关重要的把把,而后向一群东邻西舍发出让人眼红的宣告
:又是儿子!叫许三多!——我许百顺生了三个,三个都是儿子!三个儿子!这么多儿子!
此时的爸满足得似乎万顷良田在手,许一乐和许二和哥俩拖了哭哑嗓子的许三多出来献宝,
爸毫不犹豫地捍卫许家私有财产——捍卫对那哥俩来说就是一顿胖揍的意思?
此时的中国援朝援越,援了阿尔巴尼亚又正在援助西哈努克;中国抗过美,收拾了印度阿三
,在珍宝岛上让老毛子见识了人民战争之海洋;此时的中国有很多地方等着男子汉们去流血
流汗?
——男子,年青力壮抡得动锹也拿得起枪的男子,在中国似乎永远是一个光宗耀祖的话题?
两年后对越自卫反击战,爸惶惶然拖了一乐(13岁)?二和(8岁),背了三多(2岁)
去支书家?他满心希望打出个十年抗战,至少等一乐长到十八岁的入伍年龄?支书撸撸烟锅
子说:打完咧,头十天就打完咧,收拾了狼崽子十个师,爸失望得无所适从?支书就告诉爸
:以后该种地的种地,搞生产的搞生产,咱们就搞建设了,再过二十一年(2000年),
啥都实现了!
爸失望地回去,三个儿子都当不了兵?——爸才不信这个邪?
84年一乐满十八,爸让一乐去县人武部检查身体,临行时从箱底拿两块钱给一乐,训话道
:家有了钱,吃点好的,查身体别刷下来?这两崽子带着,让他们长长见识?
一乐毫无争议地被一轮淘汰,拿两块钱给三多买了吃的?二和在旁可劲哭,一乐没理?三多
高高兴兴吃完了,高高兴兴回家把一乐告了?一乐挨揍时,二和和三多高高兴兴在旁观摩?
89年二和满十八,爸让他去县人武部查身体,临行时从袋里拿五块钱给二和,训话道:省
着花?你小子不学好,该上部队练练?你哥押你去,三崽子好狗运,带着镇镇邪?
三崽子的好狗运半点忙没帮上,二和也被一轮淘汰,拿五块钱给自己买了吃的,三多在旁边
哭,一乐一伸手全抢了过来——给三多?三多高高兴兴吃了,高高兴兴回家把一乐告了?爸
揍完一乐又揍了二和,许三多看得兴高采烈?
95年三多满十八,爸从一迭钱里拿十块给三多,爸训话道:家里穷,你又笨得庄稼活都干
不会?你还是去当兵,当兵省钱,没准复员时还能闹个工作?——个龟儿子,没你这嘴老子
三间砖房早盖起来了,还提防你龟儿子跟二崽子学坏!——生三个真是太多了!
——此时的中国从国到民将"向前"看得与"向钱"同义,而且女子似乎比男子更值两钱,
爸当初的光荣梦想也多少有点窜味?许三多直愣愣的眼神里有点愠怒,书不让念了,再当不
上兵,他真的只好回家种地?
也许是哀兵必胜,许三多这一查就过关了?他出来给自己买了十块钱的裸体画片儿,让二十
九岁的一乐看得面红耳赤血脉贲张?许三多回家又把一乐给告了,二十九岁的人挨揍可不是
那么好看的,幸亏爸很公平地揍完了一乐又揍三多——揉着屁股的人兴高采烈看着正在挨揍
的人?
95年的当兵并不是那么随意的事情,体检过后还有家访?那天爸却带了许三多去赶集——
那死鬼生产支书不知怎的就没告诉他?凭了乡下人的精明,爸立刻有一种蒙受巨大损失的感
觉,虽然不知道损失的是什么?
爸抓了集上卖西红柿的小舅子(他有手扶拖拉机)飞车往村里赶,这一路狂飙,东方红居然
超了大发?桑塔纳和一辆老奔,爸抹着屁股上的西红柿浆想了起来:原来鬼日的生产支书家
有个王八日的儿子叫成才,成才个 *** 今年也要参军!
生产支书家红白喜事般挤满了人,大家齐齐盘问着军队上来做家访的班长史今?史今吃问得
汗流浃背,连不该答的都答了出来,反倒是成才事先背过校老师专写的稿子,保家卫国一套
套地答得爽利无匹?支书瞧见爸,挤个要哭不笑的脸,说大兄弟来啦?爸很没外交风度地说
驴日的,掉头就走?
爸回家安排,一乐打酒,妈妈买菜,二和家呆着,班长史今来了闷棍打晕也得留住,他跟三
多去求老师——那保家卫国的套话是怎么也得学会,肯定管用?
史今终究是没吃支书家饭,擦着汗被支书领了往许三多家走?迎接的却是一脸不稀罕不乐意
的二和,史今刚开口便让二和一句"当兵有啥出息"呛了回来,接着一乐和妈妈回家做饭—
—本地嗜辣,河北籍的班长史今让铺天盖地的辣味呛到了院子里?
许三多记性惊人,十几分钟就背下老师为征兵写就的专用稿,回来便瞧见史班长在院子里抹
眼泪,而且支书似乎存心把印象搞坏,拼命怂恿着班长了解二和的活思想?爸自觉一败涂地
,无以为胜,只剩下64年当过兵的些许经历?爸只好拼命给班长讲解什么叫徒手突刺,得
了班长几句"老前辈"的赞许,爸乐得忘却礼貌对班长来了七八个徒手突刺——于是支书笑
得跟捡了十块钱也似?
家访还未进行,酒菜已经上桌,无奈的史今只好在饭桌边进行家访?许家家规森严,桌上只
有爸?支书?班长史今?许三多相关人四个,妈?一乐?二和及一院飞禽走兽都不得上桌?
爸很快被支书灌多,看着许三多筷下如雨,不由怒向胆边生,吹嘘的话也全成了揭短:龟儿
子胆小,龟儿子顺拐,龟儿子牵扯他的发财大计?许三多第一回跟个军装笔挺的兵哥坐这么
近,也是张口结舌十八磅锤打不出个屁来?史班长已经在想话好把这个挠头兵回掉,支书一
口口酒喝着,体味着这轻易得来的胜利?
许三多的筷子早不下雨,爸经常当众给他这种被羞辱的机会?他告诉班长许三多不象爸说的
是生三个太多的意思,许三多这名字透着爸七十年代中期的一股骄傲?班长苦笑,他恪守着
不吃请的规则,酒来了却不好拒却,于是也有点大,好在军人的风格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记得
自己的任务?
班长史今开始家访,他问许三多:想当兵?
许三多说想,想得要命?
为什么?
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龟儿子,叫龟儿子,我也听不到?
这理由让史班长皱了半天眉?
许三多拼命推荐自己?
许三多说我初中文化,成才那高中文凭其实是兑了水的?初中时他尽打我的小抄?
(支书当时就要急,被班长一只手摁在肩上,却不知怎的就是跳不起来?)
许三多说我跑得特别快,不信我现在跑给你看?
许三多说我弹弓打得准,枪也肯定打得准?
许三多说我会爬树,以后鬼子来了我帮你把枪藏进鸟窝里?
许三多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说对了班长史今,以后打仗你来我家养伤吧?
班长让许三多毛遂自荐得看他的勇气也没有,说你放心,现如今什么鬼子也别想进咱们的国
门,我要受了伤就进野战医院,不过还是谢谢你?许三多,我问你个问题?
问——我还会打算盘,我会说英语,苹果是apple,坦克是tank,枪是gun,军
队是army?
班长充满希冀地看着许三多:"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七个字能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
把早先背的稿子背一遍就行了,可班长原来问的是"成才同志,你为什么想参加中国人民解
放军",喝大了的班长却换用了一种深情脉脉的语法——于是许三多不知道怎么答?
班长苦笑着说你倒是老实,我以为你准定说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呢,别人都这么说,他们知道
什么祖国人民?我知道那叫一个嘴巧——可当兵,至少这句话也得会说呀?
班长内疚之下拼命鼓励许三多:其实你不错,让我想起我当兵时候,挺象?我不是说我不错
呀,我挺傻的,比你还傻——我不是说你傻呀,我是说我挺傻,我傻得我爹也一直管我叫猪
——我老家叫猪和你家叫龟儿子同义——吃饭时我爸就说给你个猪食槽,给你个搅料棍,一
边养膘去?你看你比我好多了,你有你看你比我好多了,你有很多长处,你要当兵多半是个
好兵,可现在部队跟以前不一样,要学的东西很多,学历也都往高中以上靠……
许三多很绝望:猪叫pig,狗dog,万有引力是牛顿说的,人爱因斯坦那叫相对论,我
作文能写一千多字,我会写童年往事?班长史今硬着心肠说我得对部队负责任,我不能撞大
运?虽然说我也就是个初中水平,可……我也说了,现在的部队和以前不一样?
许三多说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珍珠港事变,一年半后香港回归中国,这个协议是1984
年9月30日签订的……你不要我,是吧?
班长史今说其实不当兵一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许三多就哭了,说我一定一定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支书就笑,说有这种认识还是满好的?爸的大耳刮子直接摔了过来?班长史今挡住了,班长
史今不看爸,跟许三多说别跟你爸生气,他对你挺好的?其实我特想我爸叫我猪,可他去世
了,我听不到?
许三多恨恨地说他是个死老东西?
班长叹了口气,站起来便象要对爸做些总结性发言,一起身却没站起来,坏就坏在许三多现
在对史班长已经五体投地,开始抖机灵劲,眼泪没干便起身帮班长把那碍事的板凳挪开?班
长却只是敬了爸一杯酒,喘口气二话没说便坐下,坐不到凳子的班长一屁股把许三多家的湿
地砸了个坑?
支书哈哈大笑,起身来扶,爸满院追打许三多?班长却坐在地上红了眼,说不许动!别扶!
别打!谁都不许动!——他一个鲤鱼打挺挺了起来,连爸带支书带许三多全看傻了?
班长说老前辈,你儿子交给我了,是不是?
爸说什么意思?……你要他啦?
班长说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可以打你儿子,你不能打我的兵,不能再管我
的兵叫龟儿子——再叫……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过肩摔?
爸爸?支书?许三多,连屋里的一乐?二和?妈妈全都傻了?
支书最后气乎乎地问爸,你跟我抢个什么?我指望成才退伍回来接我的班,你非得跟我抢个
什么?——爸不理那碴,有人抢的东西先抢到手,那是乡下人亘古不变的理儿?
要走的时候发现留恋的事很多,村东癞皮狗?村西打过照面的女孩?村南山峦和村北水稻田
都开始留人,许三多木木愣愣留连忘返?成才联合狗党揍了他一顿,这位打小一块抢知了争
蚂蚱的朋友也同样有离开乡下的梦想?
挨揍的时候一乐打旁边过,没曾理——许三多屡次的出卖实在把他惹毛了?二和打旁边过,
捞把锄就把人赶散了——二和在左近几村都有人,那算是刺儿头类型?
二和今儿屈尊跟他家傻老三聊了聊,他也觉得家乡挺留人,因为他也要走了——许三多走了
去扛枪,他没得枪扛,可也不想再刨地了?
三多感觉到很强烈的一种思乡情绪弥漫开来,他找到支书说我不去了,让成才去吧?支书正
领着村支部的人在挨家挨户刷标语?支书琢磨他一会,指着村舍上一块"军属光荣"的牌子
说:你以为是你自家的事情呢?瞧见没有?从那天起你就跟国家挂上钩了!支书又指着墙上
"砍树是要坐牢的"标语道:砍树是要坐牢的!不去也是要坐牢的!
许三多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原来打今儿起他就成国家公有财产了,许三多又荣幸又想哭?
一乐从地里回来时三多已经走了,二和忙活出走大计,也不见个人影——一乐发现害他挨揍
的那套画片儿放在他的床上?
闷罐子车汽笛长鸣,傻三崽子许三多也穿上了没衔的军装在车边整装待发——来送的只有爸
爸,许三多的从军使爸蛰伏了多年的爱国热情喷薄而出,开始跟许三多说些土得掉渣的爱国
语言?爸又是一口一个龟儿子,他是舍不得,想在三崽子走前叫够了本?穿上了军装的许三
多却不再吃那套,他跟爸起哄,刚在县人武部学了首歌,他就唱歌起哄?
那歌词大意是钢枪已擦亮,军号已吹响,再见吧妈妈,儿就要上战场?你不要流泪,你不要
把儿牵挂,如果儿牺牲在战场——诸如此类的?爸很生气,因为这歌子里唱的是没来的妈而
不是出力最多的爸?打过谅山的人武部长却在旁边一嗓子:唱得好!唱得老子想上战场!爸
知道那起哄的是县领导,便红了眼圈,连个屁都不敢放?
许三多没见过爸红眼圈,顿时不唱了?有两油光水滑的小地方听着却不乐意,凑了过来起刺
?爸气壮如牛一声狮吼:干什么呢?打架会不会?——让人一把推爸就泄了气,蔫蔫地说:
干什么呢?文明礼貌会不会?——转眼间爸让人又叉脖子又刮脑勺子,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办
,班长史今来解围,一伸手两小地方退了三两步,班长说需要我教你们什么吗?
不用不用,就是看子弟兵亲切过来问候一下?
一边歇着!
班长和许三多看爸挠着脸上的血道道,爸忽然有点垂头丧气,埋怨许三多看他跟人动手也不
知道助个威,许三多缩手缩脚要去跟人说理,爸又挡住,屁股上加一脚:走吧走吧,当兵的
不兴打架,打架你班长不要你了?许三多瞧瞧一言不发的班长,知道那是实情?爸拍拍许三
多,也不讲爱国道理了,从没有过的语重心长:王八日的,好好活!
车要开了,闷罐子车里的许三多忽然发现身边仇人似的成才——支书又托了人,成才终归跟
他成了一车走的一路兵?
本来就该这样皆大欢喜地走了,可那两小地方知道那个狠兵不可能下车了,他们又来找爸麻
烦,便嘻嘻哈哈走过来右一个脖拐子,左一个脑闷子?车上的许三多脑袋里嗡一下,什么炸
了什么又碎了,他跳起来要下车——下不去了,班长一只手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许三多连捶带打骂人吐唾沫,议题就一个:让我下去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爸在车下回答:我的儿,你要敢下来,我一辈子叫你龟儿子!
车轮响着,一乐终于赶来送三弟,老实巴交的一乐也加入了挨揍的行列?这样许三多临走时
看见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爸和哥一起挨着陌生人的揍?
车轮响着,爸和哥都看不见了,班长一言不发地把许三多放了下来,然后捡起让许三多打飞
了的帽子?许三多说班长,我要回家?班长轻轻给他记后脑刮子?许三多说班长,我爸第一
次管我叫儿子?
许三多对黑暗里的风声说了声爸爸,许三多就开始哭啦?
班长史今找随车的卫生员要眼药,他很挠头,千不该万不该招了许三多这个泪包,一气哭出
了省境,带得全车皆哭,他担心这等到了军营得有几个人哭瞎了眼睛?
车停下来吃晚饭时大家好容易哭累了,地方领导上来劳军,说这车兵挺好,没一个想家的?
许三多一瞧车外是片陌生的黄土,立马带头大放哀声,顿时间百花齐放,地方领导傻了眼?
许三多忽然发现抱在怀里的是成才,便想放开,成才却捶他一拳,边哭边抱得更紧?许三多
说成才我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高中文凭兑水?成才说许三多我也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
你不敢看杀猪?
入夜,车晃得人晕晕欲睡?班长在一片吸鼻涕与抽噎的声音中做着鼓舞士气的工作,给大家
介绍要去的部队是一支历史悠久的部队,以前是刺刀见过红的革命老字号,现在是全机械化
全装甲化的中国王牌?班长同志近墨者黑,渲染得自己也有些想家,刚有些热泪盈眶却听见
新兵群里一声愉快之极的笑声,班长在大半已经睡去的兵里看见许三多了无心事的一张笑脸
,无声地骂了句,给他掖好被角?
清晨时许三多被车外一种从未听闻过的震撼声惊醒,他从当枕头的成才身上爬了起来,发现
车正摇晃着要靠站?车外那种轰鸣震动无休无止渐渐**近,让许三多惊悚不已,但已经没
时间往外看——心力交竭的班长正催着大家起床站队,军车已经到站?
车门被人从外边拉开,阳光射进,外边的军站后边是广阔到能投射白云阴影的高地平原,一
辆坦克粗大的炮管近在咫尺,几乎从车门外杵了进来——这震惊了车厢里列好队竭力想给军
营一个好印象的新兵?打头的许三多反应最快,他举手过顶,下意识对着这庞然巨物做出了
一个不折不扣的投降姿势?
车外的连长高城愠怒地跑过来:那个兵干什么?演俘虏吗?!许三多终于明白这支部队最不
屑的就是他刚才做出的姿势,即使开玩笑也没人去做,而让他震惊不已的铁甲轰鸣只是这个
师一次营级规模的换装,送走旧型号的车,迎来新型号的车,如此而已?
新兵下车列队,在阳光与装甲之间目眩神迷,一个个让那些八九百匹马力的引擎震得神经麻
木?老兵们眼里没有这些穿没衔军装的小媳妇似的玩意,他们来送车——那是个仪式,拿出
从没用过的擦车布,把就要登列的旧车细细地再擦一遍?
连长高城惊诧着新兵烂桃一样的眼睛,班长史今向连长告假,他想去送一下自己的701号
车?高连长准假——这种情感在军营中一向是被尊重的——然后继续质问投降兵许三多:你
什么意思?觉得很可笑吗?许三多嗫嚅难言,如果他口才稍好一点,也会告诉高连长:他一
点也不觉得好笑,他觉得很威风,他刚才是彻底地被震慑住了?
史今找到将被86步兵战车替换的701号装甲输送车,班副伍六一正在擦车?伍六一知道
他今天回来,特意给预备出一块擦车布?两人一块擦着车,伍六一告诉他为了这批新兵将组
建新兵营,连长抽调为新兵连连长,史今抽调为排长,他自己抽调为班长?班长苦笑着说这
车兵从都是你老乡,一路把我折腾够呛?伍六一斜着正被臭训的许三多说:就那投降兵?可
别说是我老乡?班长说那兵挺实在,咱们得帮帮他?伍六一说我帮他,他要分到我那班,我
训也训死了他?
新兵们开始登上军站外等候的卡车,老兵们瞧着军列驶走,带走了相处几年的战车和部分随
车调动的战友,有人开始抹泪,有人追着车跑——亢奋不已的新兵们现在不明白老兵为什么
要哭,老新兵们无法理解那种感情?
三月新兵生活过得挺快,三个月里许三多们学会了踢正步敬礼,请假打报告,也明白了是骡
子是马在军营中极其重要,也许就直接关系到今后一辈子的生存?成才心眼活络,明白事情
快,他告诉许三多从下军列时起,他就不想再回去顶老爸那个支书了,男人就该在轰轰隆隆
声中轰轰隆隆干他妈一辈子?许三多想起那个轰轰隆隆来也从心里给劲,相比之下在村里那
点抠抠搜搜小肚鸡肠真不象年青人该干的事情?上个月家里的二和终于不顾爸的怒骂喝斥走
了,许三多现在依稀有些明白二和的想法,可又割舍不开刚明白点意思的家乡?
成才拍着许三多的笨脑瓜子说想那干嘛?这都96年啦,人生就是个跑啊,谁能让谁?再来
一次征兵你看我龟儿子让你的!
在新兵连领导眼里谁是骡子谁是马显而易见:成才成了骨干做了临时班副;不幸分在伍六一
班上的许三多却被吆喝得益发浑噩,走队出列,打枪跑靶,伍六一的加餐补课也只是纠正了
他走路顺拐的毛病?
再几天就要分兵了,伍六一没好气地在做最后努力,三年军旅生涯让他无法看顺眼许三多两
腿间的分缝,一推腿弯,许三多的反应仍是蹲下?伍六一蹿火道用力不对,用力对了我推你
,你会往前直挺挺倒下?再推,许三多扑地就倒,伍六一气得揍自己:我不是要你倒!我要
你把劲使对了地方!许三多就照成才教的拉关系,说班长上榕树乡的吧?我家下榕树乡?班
长抽烟吗?班长想家不想家?伍六一大喝一声想个屁!谁教你扯这个蛋?军队就是个适应者
生存,认老乡就能活下来?我看老乡份上就跟你说一句:我五公里越野练了几千公里才跑出
个全师第一,就这今年才有望转志愿兵!你想就这么混?——笨人就不要耍小聪明!
新兵连连长原钢七连长高城不习惯做首长,得空就往班排扎,弄得班排人人神经紧张?伍六
一就很想参许三多一本,却被史排长屡屡把话岔了开去?
全排评比,不安于连部的高连长又摸过来,那就只好首长发话?新换装的高城是位军械狂人
,算算自己现在有九辆车九门73炮自觉大过了天去,乐呵呵说大家队列有个兵样了,也走
烦了吧?别以为当兵就是个走队列,过两天分到作战部队才丰富着呢,尤其咱们装甲侦察连
,我给大家讲讲这个课目画饼充饥吧?就讲,一讲许三多嘴里就碎碎念,高连长极不喜欢这
投降兵,叫起来问说啥,说把连长的话背下来?高连长奇怪,说那么老多能背下来?就试,
一试还就差几个不解字面的词,连高连长以壮行色的三字经也不带少的?高连长为了难,这
精神这记性不表扬都不太合适?
成才偷着跟许三多伸大拇哥——可连长再一问就砸锅了:背下来干什么?
许三多喜气洋洋:报告连长,背下来好写信给我爸!连长有什么话要跟我爸说吗?
……?!——没话说!你们排睡前把《保密手册》抄写三遍!
众人因许三多的泄密未遂怨声载道?成才抄着《保密手册》给许三多支招——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下去你不被退兵也得分去喂猪,就算喂猪你也失去所有的表现机会,没表现你役期一
满就回去,许三多我就问你,看见那些个轰轰隆隆的你回家种地还种得下吗?——你得找排
长?
种不下,而且退兵是个悬在头上的铡刀(退兵是吓新兵的话,只要没大漏子,部队于人为善
不会把招来的兵打回去),许三多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就找史排长讲小话,嗯呀啊的半天也
就说明自己不想家,也不会喂猪?史今明白他那心思,安慰道你把部队当养猪专业户啦?养
着军队是打仗的,没那么多猪要喂,就你们吃的猪肉还是从市场上半片半片拉的?
许三多就回报成才,没猪给咱们喂,然后问成才,啥叫人车协同,啥叫战车火力突击呀?一
屋的兵全掺进来胡思乱想:明后天就分兵了,谁乐意来部队一趟连个枪也没摸着呀?
连部在分兵,就剩下许三多几个不招人待见?史今说要不分咱连咱排咱班吧?说实在的,这
兵是这拔兵里训得最认真的一个?高连长说精神归精神,咱们是实用主义?你别忘了,咱们
钢七连可是全团拔尖的尖刀连,而且要在两年内实现高中连?史班长就说不上话了,他自己
就是钢七连初中生中有限的几个?高营长跟史班长说你别在意,就你这初中生我们连有几个
高中生比得上的能有几个?我真瞧不上的就一个,见了自家坦克都举手投降,见了敌军坦克
他会怎么着我还真想不出来?——没错,军人风骨最容不得就是懦弱,史排长一言不发地瞧
着连长把名册合上——许三多的命运怕是就这样定啦?
新兵连训练完毕,连排班长们官复原职,归心似箭地回自己的本部队?拉许三多他们那排新
兵的是两辆车,一辆空调大巴,一辆迷彩军卡?许三多们列队时就愣了,两种车待遇不同,
只能说明两种不同的命运,那自然空调是好的命运,军卡是坏的命运?
成才给分上了军卡,嘴一扁,靠了三个月强输进去的军人血液才没哭出来,许三多分上了空
调车,对了军卡上挤眉弄眼,一瞧成才死咬着牙,鼻子也酸了?
两车先后驶动,新兵连指导员原红三连指导员上了空调车给大家做最后一趟动员工作:大家
看看,这就是我们现代化的部队,那边驻扎着完全自行化和计算机化的炮团,那边驻扎着装
甲侦察营,那边是坦克团,那边是我们所属的机械化步兵团,我们属于中间的一份子?同志
们骄傲不骄傲?自豪不自豪?
骄傲!自豪!再加上两架军机整好掠过,一车兵就欠喊万岁了?那就唱歌,一首《装甲兵进
行曲》唱得士气值暴涨,路人皆侧目?歌没完一瞧后边的军卡进机械化步兵团了,空调车却
拐个弯上了小道?
一车兵都有点愣?愣不要紧,再唱,又唱,一阵歌声歇止时已经进荒漠了,一车兵已经是完
全愣了:原来路远才派的空调车,路近的半小时就到主力团,自然是军卡了?
再唱,没歌唱了,指导员把《学习雷锋好榜样》都拉出来了,歌声中开始下人,生产基地一
两个,油料仓库一两个,这旮旯里一两个,那角落里三四个?到许三多时,指导员都已经昏
昏欲睡了,转头瞧一眼仍瞪大了眼的许三多:许三多,你就是这了?红三连二排五班,看守
输油管道,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三多愣呵呵拎了家什站在五班宿舍,即使以新兵的眼光这里的内务也惨不忍睹,小凳上散
着扑克牌,周围零落的几个兵也谈不上军容整齐?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离团部四小时
车程,补给车三天来一趟?看守输油管道的任务根本是无惊无险,风暴冰暴百年罕见,周围
的牧民天性淳良,别说敌特破坏,连偷油这类念头都未走过脑子,所以五班的看守任务说苦
是绝不苦,说累也绝不累,就是两个字:枯燥——无所事事中呆上五分钟就得眼冒金星?
当兵的可都是些精力旺盛的大小伙子,班长老马只好天天组织打牌了?——老马是军龄盖过
去连长的老兵,对连里来说老马最大的好处是来什么兵照单全收,对兵们的好处是老马从不
下命令,于是五班也等同了孬兵收容站?指导员跟老马交代工作时,兵油子李铁带许三多出
去熟悉环境,做以上介绍,并问指导员有没有说这是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光荣在于平淡,艰
巨因为漫长,闲到眼花花已经开始写小说的李铁对着荒原做如此感慨?
指导员打了个喷啾,跟班长老马说你好好干,这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老马实事求是地说
光荣个蛋,艰巨个屁?指导员无话,对了个不抱指望的人你思想工作怎么做?只好说你的好
处连里都记着,今年争取个三等功,退伍找工作管用?老马吓一跳,军装穿了十年,他根本
就没勇气再回地方?老马连忙说我已经在好好干了?
指导员走了,许三多回来,老马对了这个号称十八磅锤砸不出屁来的笨兵搜肠刮肚了半天,
想找些话勉励一二,最后只好说:其实在咱中国,象咱这样的班还真没几个,你小子算是赶
上啦——吃了没有?
吃饭?喝水?打牌和观摩打牌?看电视,对着电视感慨千里冰封边防哨所的同仁,因为他们
至少还落个伟岸身影和美好回忆,在这连个抢救落水儿童的机会也没有?每个人为了打发时
间都有许多发明,李铁是把一篇号称两百万字的长篇小说翻来覆去写了至少两百字;老马正
研究桥牌;有人一天给战友起十个外号;有人专好把走散的羊只给牧民送回去,就图跟五班
以外的人说说话?
许三多又开始捅漏子了,按新兵连的习惯把全班内务整理一通,他那死认真对付被褥什么可
算一绝,闹得打牌的兵不敢坐床,站累的兵只好换只脚再站上一站,实在有人撑不住了往被
上一靠,他也不说,等人走了再还原成豆腐块?老马只好提前开班务会,给许三多狠狠一通
表扬,那意思是不要再发扬光大了,可许三多喜欢被表扬,益发变本加厉了?
五班向来是荷枪不实弹,许三多拿到枪便很惊喜,原来这就是当兵了?他终于给自己找着了
该做的事,天天按新兵连作息时间办事,跑步,出*,动作不规范却做得倍认真,再有闲暇
就把自己那杆五六式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出去对着荒原上的某个点瞄上半天?打牌的兵很闹
心,因为他们或在做些没出息的事情或把事情做得没出息,外边那傻小子却结结实实在当兵
?李铁打算在小说里把许三多写成一个爱现狂,起外号的也集中精力给许三多起出星罗棋布
的外号?老马得维护全班安定团结,只好跟许三多单独谈,他不好谈,因为真理好象在许三
多那边,做了班长就得讲原则,这时候是个痛苦?
老马说你干什么?许三多报告是在纠正新兵连时就没做对的射击姿势?老马说这枪没子弹,
也许到报废也不放一枪,你别瞄了?许三多拆下弹匣瞅瞅又装上:枪造出来就为了开火,今
天明天不开火,也许后天就打个火花绽放?老马愣了,傻兵许三多的话让他想起自己和五班
的状态,可老马是老兵,老兵是习惯嘲笑希望之渺茫的?老马说我给你讲个故事?老马讲了
个猎人训猴子的故事,猎人存心不让猴子睡,然后捡会偷奸打盹的猴子训?
许三多听不明白,要求想想?老马想 *** 还是 *** ,就这么个得过且过的理还要想?第二天
许三多报告班长,想明白了,打扑克牌是不对的?老马很奇怪他怎么得出这么个八杆打不着
的理,而且打扑克牌有什么不对?许三多说打扑克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老马说什么是有意义
?许三多引爸的话说有意义就是好好活?老马说什么是好好活?许三多引史今班长的话说好
好活就是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绕来绕去,真理总归是还在许三多手上?
老马气不过,指指五班破落的四处房,说要做有意义的事情?你在这四处房之间铺条路吧,
原来这里驻过一个排也没铺成?许三多把这当命令,立刻笑容绽放,他说班长,这是我来咱
五班收到的第一个命令?
老马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但许三多从此以后就开始铺路,他不是铺路,而是造路,先在四处
破房间划出线条,然后把土翻一遍,拍实,再从荒原上捡来各种各样的石头,拼成图案?大
家刚开始看笑话,认为这跟写小说起外号一样只是个打发时间干干就完的事情,从宿舍到饭
堂的第一条路初具雏形的时候,大家开始觉得一日三餐步向饭堂时很不自在?
现在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大家都心安理得在做一些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可有一个傻子却一
门心思以惊人的速度和质量要把他手上那件事情做完,而且那是条路,你出门就不可能不去
踩?兵们仍然在摔扑克,但外边砸石动土的声音老让他们觉得应该出去干活,干是绝对不会
干的,但心里老有一股火冒出来——那个傻子,那个新兵他怎么能把那么一件枯燥的事情干
得如此充实?
思维最活跃的李铁开始发动群众,藏许三多的工具,把他在几公里方圆收集的石头弄散,可
许三多很木,找不着工具便问班长老马?老马一寻思,修路的主意是他出的,只好一声喝,
李铁们立刻说:许三多,你的工具我昨天拿伙房使来着?至于石头就更简单,许三多费点劲
捡回来就完了,在这里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而且他比别人更多了点耐心?
从宿舍到伙房的第二条路开始动工,李铁带头要求老马下令:让许三多停工?老马犹豫不决
,修路的命令是他下的,人不能出尔反尔?许三多也来提要求,他想在路边再种上花,想去
镇上买几块钱的花籽——在情在理,老马准假,而且要他去团里看看,要好好看看,老马希
望许三多就此跑散了心别再干这愚公移山的事情?
草原上军民关系极好,许三多一路蹭着拖拉机到了团部所在的镇子,穿上了军装以来许三多
是第一次自由行动,一路上感受着这身军装给他这乡下孩子带来的骄傲?成才分在钢七连,
和高城?史今?伍六一是一个连,威名赫赫的尖刀部队,新换装的装甲侦察连,机械化突击
步兵机枪第一弹药手,和班长排长也混得关系倍铁?成才乐不可支,今非昔比,拉着许三多
看遍了他们班703号车的每一个座位和每一个射击孔,告诉许三多他现在的理想是年底做
到狙击手,拿着一杆狙击步枪确实很酷,而且每次比赛和演习都有露脸的机会?许三多第一
次体会到兵还有很多种,他端上杆空枪就以为很威风,可人家是坐上被360度火力武装得
象豪猪一样的战车,一个射击日就打掉几百发子弹?
许三多将战车上的那个座位细细摸了一遍,同乡又同团,可这个海绵垫的座位离他如此遥远
?
成才极大方地拉许三多去军地餐厅改善,许三多告诉成才,他现在很忙,很充实,做很有意
义的事情?成才搞不明白世界上还有比在战车里打机枪行进射击更有意义的事情,许三多告
诉他是修路?成才傻眼?——班长史今来餐厅给战友打份病号饭,遇见许三多,史班长觉得
自己对不起这个兵,尤其是许三多仍对着他一副崇敬之极的神情,史今跟许三多干了杯酒,
说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好,偷偷地给两人付了帐离开?
李铁拿着扑克牌在算,算的不是自己的命,是许三多这乡下小子看过了机械化突击部队的精
气神后,是不是还能一门心思铺他那鬼路——大家都是曾认真过的人,可一看世界那么大就
不好太认真?许三多比老马准的假提前归来,然后去路边种他的花——李铁的扑克牌掉了一
地?
老马终于忍不住把许三多叫住了,大家期待着他终结那条路的命运?许三多却想起什么——
他在镇上给老马买了打桥牌的书?老马愣了,过一会只好问你觉得团里怎么样?许三多可劲
点头?班长说跟咱们比呢?许三多挠头道为什么要比?不都是解放军吗?
老马就不好再禁止修路的命令,兵们狠狠跺了跺脚?
许三多给大家带来的精神磨难继续,老马开始史无前例地在例行出*外加大训练强度,指望
在体力上消耗掉那小子修路的精力,可许三多动作不规范体能却好得出奇,每回跑个五公里
越野回来就乐呵呵跟老马一报告:报告班长,我去整整咱们那路!他说的还是"咱们那路"
,老马只好挥挥手,去吧去吧?
路从宿舍向输油管道延伸?
李铁对老马的官方发言不再抱任何希望,怂恿起几个坚决的反筑路派,打算趁晚上把那条路
给毁了?月光下扛着锹出去,路上的白石头泛着月光,黑石头泛着月光,铜矿石反射着月光
,很安静?李铁们愣了半天,忽然觉得手上的锹是件很过份的凶器——当兵的没有恶人?
李铁们说回去吧回去吧,跟傻瓜认什么真哪?——老马在阴影里看着几个没出息的小子回去
,吁了口长气——如果那几个浑小子真要毁路,他不知道他会服从多数还是服从真理?
老马陪着许三多站了次夜岗,许三多仍是那般浑浑噩噩,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坏,所有的注意
力都集中他正在做的事情上?许三多现在学了乖,为防泄密给家写的每封信先向老马做个报
告,老马发现这小子精神充实之极,信里写的五班也全不象他看到的这个熊样?老马本想教
许三多一些做人道理,也全吃回了肚子里,他偷偷将修好的路步量了一遍——四百二十七米
,就是这傻小子在荒原里苦干了半年的成绩?
凌晨五时半,荒原上的月光还未褪去,老马破天荒地吹响了紧急集合哨,全班全副武装,越
野行军七公里?一个班拉出了半公里长的队形,缺乏锻炼的兵们跌跌撞撞跟着老马爬上了草
原上兀起的一座山峰?老马一言不发,在滚了一地气喘吁吁的兵们看着表,又看看远远的天
际,再看看他的这个班?
老马说看看咱们还象个兵吗?当兵的不干兵事,咱们来这里穷混什么?别再说在这地方干个
鸟毛,我原来也这么想,可我现在瞧见有人跟咱们不一个样?人家活得比咱们好!
许三多傻呵呵问李铁:班长咋生气啦?
老马昨天接过电话,今天七点钟师属防空营导弹打靶机,通知的意思是让五班别把爆炸声当
了敌情,老马却决定让他这士气涣散的班瞧一瞧:全中国的部队都不是咱们这样,有的是真
牛气的——那凭啥咱们就得这个样?
老马很激动,文理不通地介绍:导弹打靶机,那是很牛气的事情!是先进的科技!人家为什
么能很牛气,能用先进的科技,因为……
军队讲个准时,七点正远远的一个黑影飞过,远远一道白烟掠起?
老马张了一望,说瞧见没?干下来啦!首发命中!多么的牛!人家能做到凭什么咱们做不到
?咱们最大的问题是自己觉得做不到……
全班瞠目结舌瞧着那黑影悠悠在班长脑后飞?许三多报告,报告班长,还在飞呢!老马一瞧
,确实还在,好在又一道白烟掠起?老马说二发命中也成,那靶机多大点,比马扎大不去多
少,容易吗?总之还是牛气?许三多又报告,还没打中!老马气坏了,说许三多你到底是没
心还是没脑啊?
第三发导弹才把那该死不死的靶机揍下来,老马再也没情绪了,问我要说的大家明白了没有
,都嚷道明白了,老马说明白了才怪?全班都有,向后转,回营?
五班人困马乏稀稀落落地往回走?李铁跟老马说,班长,下星期再来次武装越野吧?老马没
好气说一边去,对牛弹琴?李铁说不是,跑一趟觉得给劲?老马说你少损我?李铁赌咒发誓
:是真的?跑一跑觉得底气足,其实没人说咱们是孬兵,是咱自己说自己是孬兵?老马愣住
,看来他今天要说却没吭哧出来的话却真被大家明白了?李铁说其实早都明白,谁都不说,
怕人说自个二百五?
五班的牌桌今天再没端出来,兵们忽然开始拾掇生疏已久的内务,拾掇完,李铁看看自己写
过几百遍的巨著开头,撕了?起外号的兵说文豪不写啦?李铁说写,不过还是先写两千字的
实在点?起外号的愣了会,说以后我只好叫你李铁了?
老马跟团里通过了电话,欢天喜地价集合,告诉大家今天不是在试射导弹,是在试验新型靶
机的机动规避能力?大伙瞧他又气壮如牛,酝酿着五班少有的笑意?老马急得跺脚,说是真
的,要假了你们往后叫我老狗?全班终于哄堂大笑——老马也笑,这次他打算主动去要求退
伍了,自己确实不算是个牛气的军人,那就不好再躲在军装后混一辈子?
五班的路现在是全班在修,四条分径怎么也只能构成死板的四边形,全班合计干脆又竖起根
旗杆,按许三多的话说我们村办学校都有个旗杆,看着得劲,大家现在习惯了许三多的傻道
理,不但照办,还加修条路直通到旗杆下?
直升机例行巡逻,平日都只是嗡嗡地远远飞过,这天却贴得很近绕了好几圈——这对五班可
是件大事,兵们兴高采烈地招手,直升机晃动机身,礼貌又有些倨傲地招呼,飞远?
在直升机旋翼之下,五班的五条分径赫然构成了一个醒目的五角星形?
五班的电话线开始被营部连部的电话一个个来烫,问五班到底在搞什么,怎么会惊动了师里
来电询问?老马开始发毛,这路兴许就犯了哪条纪律,比如说暴露目标什么的——可往日最
坚决的反路派此时成了最坚决的护路派,说咱这是建设军营扎根边防?
终于惊动了指导员亲临,几月没来过的指导员以为看见海市蜃楼——五班的几间东倒西歪屋
已经彻底改观?众人就争着把错往头上揽,气得指导员说抢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最多也就一团部嘉奖!
……嘉奖?——省过味来的人们开始归功老马领导有方,至少是组织群众得力?这是指导员
要听的,指导员私下里拍着老马语重心长:这样就对了,连里想给你立功,可你也得给个由
头?弄好了咱连里那司务长……,不多说了?
送走了指导员,老马心里一股酸溜溜的劲,尤其看着许三多的时候?他挺明白自己在这事里
属于受教育的对象,为了树典型,集体的荣誉让一个人包揽,这在军里是常有的事,可老马
心里刚被唤出一些高于生活的东西,他觉得窜味,可能在军队干下去的许诺又让他难以割舍
周围都是些朝夕相处的人,老马的心事很快被除许三多以外的所有人觉察到,众人爱班长,
众人又知道班长的心理障碍在许三多,于是许三多又无形中被孤立起来?如果一直是没人答
理倒也好了,可许三多在修路过程中享受过一种叫作战友情的东西,有得比较就开始难受,
许三多开始想家,老马内疚地陪伴——五班又陷入一种有话说不出口的僵局?
这段时间老马一直在着力抓他的五班,从内务到训练,从军容到军纪,以求对得起他问心有
愧的荣誉?终于指导员很惭愧地来了:有限的荣誉得留给那些在一线训练的军人,后勤保障
方面的尖子今年只好暂不冒尖?李铁等人齐声大骂,老马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指导员这趟带了专管团报的张干事过来,张干事拍了太多金戈铁马,想拍这么个多少有些诗
意的题材调剂一下?众人就准备,李铁爱臭美,把本该自己站的岗换给许三多,乐颠颠挤过
来拍照,等老马发现时胶卷已经拍完?老马心里说不出的歉疚,跟指导员说这路其实是许三
多发动修的,人五人六地吹了通许三多的高尚情*,指导员没感觉张干事却听出了题材,非
去见见,许三多的岗位正好在五星的一个端口,身边是没边的草原?张干事看得一激灵,然
后就大骂带少了胶卷,可这家伙是个全才,掏出半支碳笔,拍开纸簿便画了张速写?
李铁死活非得把许三多替回去,许三多发现自己又被五班当回了自己人,这是他最大的满足
?
张干事的照片用在团报上,无声无臭,地面上根本拍不出那路的负采,五班发现大家费了吃
奶劲修出来的路在草原上只算细细的几条线而已,张干事的那幅速写却被登在军报上,那个
站在五角星上的士兵被认为是结合了象征与写实精神的杰作之一?
机械化团要求团主官每年进行登车射击考核,张干事来采访,团长乐呵呵恭喜他那张画拿了
全军三等奖,就是自个看不太明白站岗怎么会站到五角星上?张干事赌咒发誓这就是本团的
地盘,团长发现属实就有些发愣,他做排长时曾在五班地盘上驻过,动了全排力量修路却因
资金种种问题没能成功?张干事就跟团长吹了一通五角星上那个兵,告诉团长这条路拢共花
了五块钱(买花籽),他自然比老马更会渲染,渲染得团长最后说这样的兵放在荒地上是个
浪费,他应该放在这战车里打冲锋?
一个团三千多人以这位火炮射击打到一百零八分的军官大人为首,他的话自然要当作命令落
实下去,许三多将调回团部的命令很快传达到五班,晚上来接人的指导员也坐进了五班的宿
舍里: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位傻兵有哪里可以让团里赏识,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许三多
嗫嗫嚅嚅地弄明白了是要带他走,傻了,他去过一次团里,觉得主力部队是个可望不可及的
神话,可相比之下,破破烂烂的五班更象个家?
许三多又开始犯糊涂心思,临走时指导员发现他要带走的人失踪了,哪都找不着,指导员气
得要斩立决,可找不着人只好怏怏走了?天快亮时快冻成冰棍的许三多摸了回来,开口就问
指导员走啦?——他那点心思以为耗走了指导员便过了这关,全班霍起,老马带头把许三多
逮回了床上,又好气又好笑,不好揍人便痒痒,许三多大笑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笑到后来就成了哭了,老马和李铁心里难受,不好再下手?老马说你干嘛不去,啥叫命令你
知道吗?许三多知道,可他离开过家,他不愿意再离开这个家?李铁说你必须得去,这是个
机会,这个机会有多难你知道吗?
五班是没什么机会的,许三多就愣了,"机会"这词他不懂什么意思,可听着吓人,成才也
很严肃认真地跟他说过,那时的神情如新发现一片大陆?
就张罗吃早饭,吃完早饭许三多会由老马和李铁押送去团部?老马提前给连里打电话,跟指
导员说没啥事,这孩子心眼实在,他还真把五班当自个家了?老马笑着说,说着就落泪了?
那边暴跳如雷的指导员也有点傻,过会说我没跟上边说,带过来吧,就当他昨晚在红三连过
的?
老马和李铁押运,连踢带骂带拽的,许三多三步一回头到了连部,站指导员跟前认错?指导
员说算了算了,咱们连军事训练排第三,文娱可是排第一的,你在这保证不比在五班差,再
说你不是还在红三连嘛!——昨晚的闹剧让指导员对这傻兵有点改观,他现在愿意接受这往
常绝不愿要的孬兵?团长是说过要和这完成他修路愿望的兵叙叙怀的,就由指导员带着去团
指,到了团指再打移交给团里干事,把个不知所措的许三多领到团长跟前?
团长从不愿坐桌子后,说话也要满屋子踱来踱去,很平易近人,可对许三多这见了连长都噤
若寒蝉的乡下佬来说,他简直是个神——许三多吓得够呛?
团长问修路,问完修路问许三多家,又问许三多愿不愿意来公务班?公务班是团直属单位,
主要业务是团部的卫生勤务传送文件,轻松惬意且很多跟领导接受的机会?许三多问明白公
务班不配枪却不愿意来,团长很好笑,问你打枪很准?许三多就在新兵连打过十发,全跑靶
,可他觉得当兵的没有枪就很亏?他认真地告诉团长他想学打架?团长皱眉说当兵就为打仗
,虽然没打,可咱们时时准备着?许三多说不是打仗,是打架——他还惦记着爸和一乐在车
站挨打的事情呢?
团长问明白就哈哈大笑了,这意思肯定不对,可行伍一生的团长喜欢有斗志的兵?他想成全
这兵,全团最会打架的自然是侦察连?该团的装甲侦察连是钢七连,团长说你去钢七连,我
瞧你能把路修好就能去钢七连,不过我希望你除了打架还能学会点别的?
许三多出团部,指导员就想带回红三连,干事说他去钢七连?指导员傻了:他?钢七连?
钢七连是全团的骄傲,整个机械化团的刀锋,训练最严苛的连,也是淘汰率最高的连?指导
员?老马?李铁,任谁也不能把许三多跟那个目高于顶的连队搭上边来?
钢七连连长高城看着许三多,如同中了一发澳洲土著的回旋飞镖,转了个大半年,胡汉三又
杀了回来?高城对这投降兵没法不记忆犹新,军人世家的高连长为了他的连队荣誉,是有足
够勇气也有足够背景跟团长顶着干的——那就是把许三多给打回去?班长史今嗫嗫嚅嚅地跟
了连长半天,终于提出要求:他要这个兵?没什么理由,他就是想要这个兵,他不能不要这
个兵?他保证把这个兵带好?高城终于有点犹豫,他在钢七连从排长干到连长,可以不给团
长面子,却真不能不给史今面子?
于是许三多终于将将就就被安插在钢七连一排三班,班长史今和班副伍六一麾下,老乡成才
住在三班对面的三排七班,见他便欢天喜地挤眉弄眼?
军队的传统是新兵都挨着班长睡,史今将许三多安排在自己的下铺,成才就拿了好烟凑过来
——他现在提前完成了自己定下的目标,已经是三班的狙击手,拎着那支八五狙击步枪走在
一群扛八一枪族的战友中真是鹤立鸡群?钢七连军规极严,伍六一没理成才递的烟,把成才
轰了回去——这两个老乡他都不喜欢,一个太精,另一个就太笨?
班务会迎接新兵,许三多在五班家常惯了,欢欢喜喜拿出草原上捡的绚丽矿石就要送给他今
后的战友?伍六一夺过来狠狠拍在桌上:立正!——许三多,钢七连有多少人?
莫名其妙的问题?许三多对了一屋端然肃坐的战友猜测:一百多号吧?
错了!是4956人,其中1104人为国捐躯!许三多,你必须记住,你是第4956个
钢七连的士兵!
这是个古老而庄严的仪式,为一个初来七连的新兵举行?——钢七连的兵是全团乃至全师最
傲气的兵,这傲气便是七连的特点,从班长开始便竭力把它传达给每一个钢七连的兵——有
的连因某位战斗英雄而骄傲,有的连因为出了将军而骄傲,钢七连的骄傲却是军中最扎实的
一种,他的骄傲来自上百次战役中战死沙场的七连英魂?连里甚至明文要求士兵记住那些在
51年连史中战死的前辈,也要求班长用最有力的方式把七连的战史传达给他的士兵?
史今充满敬意地在说,朝鲜战场上钢七连几乎全连阵亡被取消番号,被全连掩护的三个小兵
却九死一生地归来,他们带回一百零七个烈士的遗愿:在这三个大不过十八岁的年青人身上
重建钢七连,从此七连就永远跟他们的烈士活在一起了,从某个意义上说,七连是活在烈士
的希望与荣誉之间?许三多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壮丽也觉得荣耀,可却承受不了
这种咄咄**人的重压,而七连的兵却以在荣誉与重压之下生存为骄傲?
连长高城悄没声地从会议室后门离开,好兵赖兵通常从这个仪式上就能看出来,他对许三多
完全失望?
班务会在朗诵一首歌词中结束,会唱这首歌的人已经全部在一次阵地战中战死,只留下这份
手抄的歌词,尽管这样,钢七连每次在全团大会上朗诵这首歌词时,全团肃然?
晚上史今听着许三多在下铺翻来覆去,让他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五点半连队将为春季演习作
加强训练?许三多说我想家,还想五班,想爸和一乐二和,还想老马?史今从上铺看着他,
说我命令你睡,是你自己要来的?很多人想来来不了,你在这折腾的时候最好想想,你对不
对得住那些想来而来不了的人?
许三多听命令,真的睡着了?
清晨的发动机预热声中许三多开始了他第一天的七连生涯,机械化突击步兵和许三多习惯的
五班完全是两个概念,仅一个步兵班就牵涉到车载炮?车载同步和航向机枪?车载反坦克导
弹?两支轻机枪?十支自动步枪和反坦克火箭的火力协同,装甲侦察连还多了大段的长途高
速奔袭?潜伏侦察和火力侦察任务,只背过两天空枪的许三多象是一头扎进了现代人群的毛
猿?
惯例上对新来的兵都会有一段从宽要求的过渡期,很短,但对一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兵足够他
学会人车协同作战的那些章程?许三多倒是神经高度紧张,可此人的心理素质一旦紧张便进
入大脑停滞状态,成才的开导?伍六一的喝斥?史今的软硬兼施全不管用,许三多就这样一
事无成充满内疚地渡过了他的过渡期?
装甲兵训练烟尘大,号称每天二两土,上午吃不够,下午还得补,这对许三多没事,可作战
完全是一种协同作战,连长高城从一开始就要求每车兵(12人)象一杆枪一门炮,总之是
一个而不是十二个单位,长久的训练也把协同的观念烙进了士兵们的骨髓?许三多这动辄进
入游离状态的兵几乎成了公害?骄傲的七连兵很快不再把许三多当作同类,他在被七连淘汰
前便已经被战友从心中淘汰,许三多再次被孤立起来?
许三多已经习惯了,他跟成才说自己实在该在五班呆着,那班兵至少把他当作自己人?现在
已经只有成才才会跟他说些私话,而成才作为五班骨干也还有繁重的训练和要交往的战友,
不可能天天陪着他,许三多只好天天贴着班长史今,对史今他是自穿上军装后便有种对兄长
般的依恋?
春季演习,钢七连执行伪装潜伏任务,团长的要求是十米不见车,五米不见人,许三多揣在
怀里想给班长吃的两个热鸡蛋却被蓝军的红外成象仪扫了出来,全班暴露?连长高城气得从
几公里外驱车赶来,让许三多在众目睽睽下把那两个惹事的鸡蛋吃了,许三多再木也知道这
是极大的耻辱?史今因许三多的无能一直忍不住对他有些冷遇,得知这鸡蛋是给他带的时不
由愣住:许三多,一个让他头痛却又不断让他负疚的兵?
史今默默地把鸡蛋拿过来吃了,高城气极而去?
回去的时候,步战车途经五班看守的输油管道加油,许三多看见种下的花开得灿烂,老马和
李铁们站在修得平平整整的路边察看车辆编号,看见七连的人便问许三多来没来?成才瞧瞧
三班的车上没一人露头,机巧地答道许三多留守?老马遗憾之极,让成才转告:他就要退伍
了?
加足油的战车又开始疾驰,许三多终于是没有露头,他被摇晃出第一点泪水,然后拄着枪不
知羞耻地放声哭泣?一车兵都绷紧了脸一言不发——七连的兵讨厌弱者?
月底评比,三班的先进班集体自然是泡了汤?那份荣誉虽微不足道却一直非三班莫属,一下
子没了直教三班呼吸也觉得不爽利?
连长高城再次跟班长史今提起淘汰许三多的问题,他很实在地说他知道许三多的好处,放在
公务班绝对是一把好手?可钢七连是一线的一线,钢七连要的是能用的兵?史今求连长再让
他试试,他只是个小班长,那朝夕相处的十一个都是兄弟,他想的不光是兵,还有这班兄弟
以后的做人?许三多是个输不起的人,让他这么一败涂地地回去他再也做不好兵?高城苦笑
,他倒希望史今想想:三班被许三多拖成七连倒数第一,他这一班之长提干还有戏没戏?史
今并没什么太大的强项,但他那向心力是一直让高城看好的——三班每个人都可以跟班长去
死,这对一个战斗集体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演习总评后是难得的休息时间,许三多老大心事,成才只好陪着?许三多找个*场背角就开
始抹眼泪,没评上先进集体他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成才好劝歹劝终于烦了,象他这么个一
年内便干得有声有色的兵又怎会喜欢许三多这粘液性格?成才说我知道你心好人善天真纯朴
,这管什么用?你以为我是靠做好人好事在七连呆下来的吗?成才给气走了,许三多终于众
叛亲离,在团里晃了会看见红三连指导员,便下意识地尾在后边——他想回五班?指导员见
了他挺高兴,开口就夸钢七连,因为他手上的一个排长正削尖了脑袋要往七连跳?许三多想
回五班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是七连最孬的兵,可七连极强的荣誉感也是大大震慑过他的东
西?指导员忽然想了起来,说老马明儿就走了,你不去送啊?
这又是许三多的伤心事,因为他是没脸去送, 就只好回宿舍,闲下来的兵们正在玩扑克,
许三多现下心里能亲近的只剩一个班长了,一问,班长却去车场了?
班长史今和班副伍六一在车场保养战车,两人老搭档了,也习惯利用这段时间谈一下不便在
兵跟前交流的公事私事?伍六一凡事好跟除班长以外的任何人攀比:比射击,比越野,比潜
伏,比三步登车,甚至比吃饭,比骂人,对班长却是心悦诚服,正跟班长说昨晚做个梦,血
肉横飞慷而慨,梦见班长战死了,自己对着不知哪国敌人扫光了所有子弹——然后大不吉利
地呸一口?
班长擦着车,心事重重,说六一啊,有件事情我想要对不起你了?伍六一哈哈大笑,问明白
是这月先进班个人不评他了,越发哈哈大笑:七连的兵狂得很,一般情况下团嘉奖都不看在
眼里,又何况是他伍六一——不过先进个人想评谁呀?
许三多?
伍六一被砍了半拉屁股般跳起来,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地方上这种风气,老把军队当成不花钱
的学校,什么不成器的猫猫狗狗都送到队伍里来锻炼一下?我军是打仗的,不是慈善机械啊
?这种人你今天给他打了洗脚水,明天他就擤着鼻涕要求给他换尿片——班长,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你想鼓舞他的士气,可也得赏罚分明呀!这就是打击全班士气!他天天跟着你转你
还真把他当儿子啦?班长你就真这么想儿子呀?
班长振振有词:一?就是不想让许三多见天一副孙子样才选他,做先进的人至少得对全班付
起负责来,可不是光对他这班长;二?许三多确实很有进步?伍六一说扯蛋?班长瞪眼:伍
六一,你是七连的第几个兵?每个人都把那个数字背得很熟,伍六一说我是第4900个兵
,你是第4853个兵,怎么着?班长问他记住这些数字的意义是什么?这是做着梦也能答
上来的问题,伍六一说为了记住每一个战友,为了不抛弃每一个战友——话没完就嚷起来:
你绕我呀?不抛弃战友,可他也得够格作我的战友!
伍六一一向嗓音极大,车库外拎了水桶擦车布进来的许三多吓得一撒手把家务事扔了地上?
他心里难受,现在只有班长还算亲近了,就来找班长呆着?伍六一立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
眼了,班长也不知道拿许三多怎么办好,问怎么不参加活动,就说来帮班长擦车?按说是好
事,可又明知道这小子是不招大家待见,所以无一刻不往班长身边蹭?
班长和伍六一都拿他没法,只好让他帮着擦车,可车也快擦完了,就剩下清洗履带?一副履
带好几百公斤,得用十二磅锤从轮辙上砸出来才能清洗,这是装甲兵心里都有数的几大重活
之一?惯例是班长掌钎,伍六一砸锤,许三多却竭力毛遂自荐,他想干,而且想干最费力的
砸锤?似乎多使点劲才能消除内疚,所以许三多一反平时的无可无不可,一力坚持?史今犹
豫一会,想让他锻炼锻炼也好,许三多拿了锤却第一锤就把掌钎的班长砸了趴下?
伍六一要气疯了,想揍许三多却被班长拦了没揍成,完了班长还说把活干完,不用去卫生所
?伍六一三五下卸下副履带,许三多吓得不轻,在一边轻声地哭?
班长本来是真没心思再理许三多了,犹豫一下却说许三多,右边履带你来试试?许三多摇头
不迭,他是打死不敢了?班长跟他说许三多,你其实挺聪明的,为什么老做错事呢?因为你
太怕做错事了?我也怕做错事,可我不能不做?要不咱们来个协议,你只管做,做几件事给
我看看,在班长这里,你做什么都不会做错?许三多不干,伍六一拖着班长说走吧,这号脓
包你帮不了他?班长被伍六一拖着往外走了两步,挣脱了跑到许三多跟前?班长说:许三多
,你给我听着,你那一锤子伤得我不轻!我不想白挨这一锤!招兵的时候我不想要你,你死
乞白赖地要来!来干嘛?来这里哭***哭?我告诉你,我这个班带得不错!我还指着它提
干!我不想回家种地!你真的打算一门心思地拖死我吗?
许三多惊讶得忘了哭,他并没想过他有那么大能耐,能把班长的前程捏在手里?
班长说许三多别哭?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爸,我不会痛你,也不会管你叫龟儿子,我就会让
你紧张?紧张是好事,紧张让你绷紧了去对付各种的事?可听见炮弹飞来就紧张得做逃兵,
这叫放弃,这兵是熊包,放弃十次以上的人不会好好做人,放弃三次以上的兵根本做不了士
兵?你放弃吗?
很久后,许三多摇摇头?
那就起来,抡锤!
许三多终于拿起了锤,第一锤下去时,伍六一惊得浑身都弹了一下,但是许三多一锤接一锤
地砸了下去?
许三多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去车站送老马?许三多的精神状态和以前不太一样,如果他
以前不大明白什么是责任的话,现在他知道(至少是以为)自己手上攥着班长史今的前程,
现在的许三多是靠责任而不是靠紧张怕犯事活着的,这能改变很多?
班长史今不顾全班的十对白眼,给许三多评了先进个人,理由十足,这对许三多也是个很愉
快的经历?完了史今在厕所里截着许三多,说昨天跟你说的气话可别乱说?许三多自觉明白
,跟班长眨了眨眼:那是两个人的秘密?
跟另一个人有了共有的秘密也就是有了朋友,许三多不那么想家了?
五班几乎是倾巢而出送老马,加上半路在车站堵截的许三多,全员基本到齐?老马感动得不
行,车还没来便红了眼圈,大有喷薄欲出之势?李铁捶打着他背:放轻松,放轻松?拿出个
班长的样来?
越放轻松越不轻松,老马说全班都有,向后转?然后自己一个到墙根抹眼泪?五班除许三多
外全抹眼泪,李铁抹着眼泪说许三多,你他妈长出息了,这么感动的时候你不感动,你把我
们当娘儿们呢?许三多说答应班长不哭了?老马说瞧瞧,瞧瞧,这才叫出息呢?咱们都是孬
兵?
五班人都觉得许三多变样了,有了只有七连才有的傲气?老马建议大伙儿看看许三多这兵,
要做不到这样索性向后转打包回家?李铁说这小子现在不象人样,我就愿意纵情悲欢,怎么
着?许三多不受影响,大家都表示羡慕老马能回家他也不羡慕——一个新世界昨天刚在许三
多面前开始呢?
一辈子打退堂鼓的人要错过很多事情,一辈子向前冲的人也要错过很多事情?
临上车老马忍不住跟李铁说实话:你他妈就别写了,你那破小说我偷着看了,别看你高中毕
业又是大城市人,我看你搞不明白士兵怎么活?你编的那叫什么玩意儿?我跟牧羊姑娘搞对
象?这草原上的羊不会吃草了还找个人看着?我跟羊姑娘搞对象吧?你以为抓只猴子包片布
就成了人呢?
这时候车已经开了,一群孬兵就追在车后边送一个孬班长?李铁喊得最欢:我就写就写就写
,我气也气死了你!
送完班长的兵凄凄落落往回走?到镇上他们得跟许三多分手,这班兵还得往草原里走四小时
的车程?他们不知道怎么跟许三多告别,许三多真的跟以前是另外一个人了,好兵和孬兵间
是有代沟的?李铁说许三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可老马临走时特谢谢你,他说
做了老百姓,那条路是他以后想起军队就会想到的东西?李铁看着许三多,他发现那条路在
许三多眼里倒是没什么记忆可言的?李铁很失望,说你以后会有出息,会有大出息的?
一群兵稀稀拉拉地没入黑暗之中?许三多站在团门口看着?有件事情挺明白:他以后跟这些
孬兵没太大干连了,那是个进步,那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送走了老马也似乎同时送走了许多别的东西,许三多开始变成另一个人?
许三多的一生中第一次开始知道人必须得对什么东西负责——班长的前程就在他手里,班长
能否提干就靠他不给三班抹黑?这让许三多觉得荣幸,觉得兴奋?
从此后保养车辆成了三个人的事情,班长掌钎,许三多抡锤,伍六一眼里冒火地在旁边监视
,一锤一锤下去的时候许三多就觉得跟班长似乎有了一种协定,对他来说那是精神上的奖赏
?擦完了车班长就和伍六一去洗澡,许三多也想去,班长不让——许三多想一起洗澡可能是
老兵的一种特权?
忙完了班长就说:许三多最近不错?给家里写信了吧?有没有想家?
不想家了,也不再哭,许三多有点孩子气的执拗,他认为哭是一种耻辱?
于是开始变,笨不要紧,从小被人骂成笨的许三多一向是笨鸟先飞的行事逻辑?
班长说许三多,你体能不错,技巧上再抓一抓就好了?单臂大回环很练肢体协调,许三多就
开练单臂大回环,每天中午七连兵就看见两个人在宿舍外单杠上拉把式(别的时候别人也要
练),练的是许三多,保护的是伍六一?许三多不得要领,史今就说六一,这个你行,你来
教?伍六一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叉了腿在旁边站着,偶尔极干硬地说句要领,但绝不藏着掖
着?
正午休的兵忽然听见外面砰的响一声,然后许三多就一拐一拐地瘸了进来,伍六一面无表情
地在后边跟着?三班兵就偷着乐,刚合个眼就发现许三多又不见了,过会又听见外面砰的一
声?
三班挤眉弄眼地看那傻瘸子进来,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有的说许三多,你这不对,指点两句
;有的说许三多,单杠我不拿手,可干侦察兵这行先得学会摔?两跤你就摔瘸了,那是不会
摔?——好事的就集中了几个班的大扫帚,把许三多抬起来摔,开始有些恶作剧心态,后来
看许三多那认真劲,虽然仍嘻嘻哈哈的,可是尽心尽力地教?
侦察兵体力消耗大,午休是连长高城争取来的特权,却让外面"一?二?三——扔"的声音
吵得睡不着觉?高城打窗口一看,几个三班兵正和许三多练习加玩闹,高城很诧异,他可知
道许三多有多不合群?
熄灯号还没吹,史今冲许三多挤挤眼,带他跑到六连地头上,史今说现在没人看着,许三多
你能悠几个给我悠几个?许三多就悠,悠了两个,史今说你给我悠十个,许三多悠了十二个
,六连的兵回宿舍,许三多一松气便掉了下来?史今叹了口气?
年终考核,团直在靶场支了张桌子,打完行进射击的兵下车便回答车辆技术问题?训练太紧
,谁都是躲在战车后翻翻书应急,惟独许三多是干干脆脆把整本技术手册全背了下来?团直
的人觉得这个兵太牛,问到后来已经是接近为难,张干事带着野战宣传车采访,听得有趣,
索性把麦克风也接了过来,那是整个靶场的人都在听着,许三多登时又要傻,班长史今心知
肚明,站桌后看着他,许三多终于挺了下来?
这事把团长都惊动了,七连又露了把脸?图省油战车都留在靶场,让士兵坐军卡回去吃饭,
这就乱了编制,成才和许三多上了同一辆车,许三多好久不曾跟成才说话,凑过去跟成才说
感慨,成才却转了头跟别人高谈阔论——许三多今儿震了全连的项目原来是他的强项?
吃完饭大家就都在连宿舍旁边自由活动,都是年青人,连长不发命令没谁会愿意回去休息?
史今就跟高城说,连长,我那兵今儿露脸吧?高城不置可否:知道他记性好,可背十本手册
也不能把战车发动起来了?史今说他现今能悠三十个大回环?高城天天看着许三多练的,笑
:他能悠三十个这月先进班集体归三班?史今,就叫许三多,单杠现在能悠几个?许三多说
二十七个,得周围没人?史今说在这悠,给我悠五十个?钢五连几乎全体都在,谁都能悠五
六十个,许三多就不敢上去献丑?史今蒙他:连长说你要悠出五十个,这月先进班集体给咱
们?许三多咬咬牙上去就悠,看着周围的战友紧张,干脆都不记数了?
可周围活动的兵有帮他记数的,渐渐就数出了声,后来连高城都小声地数数?许三多悠到第
八十七个时忍不住问:班长,有五十个了吧?史今没曾想他这时还能说话,愣一下说还差点
,使劲给周围数数的人打手势让声小点,许三多就继续悠,终于觉得有五十个便停了下来?
这时下面的兵正狂热地数到一百一十一?
许三多吊在单杠上钟摆样晃来晃去,全连哑然——号称"单杠王"的伍六一曾舍命以一百个
大回环破了集团军记录?许三多终于跳了下来,头晕目眩便照着连长撞了上去,旁边的兵发
一声喊扶住,许三多已经晕得架都架不起来,让七连的兵们欢呼呐喊着抬进宿舍?
高城和史今面面相觑地站着,高城的烟都烧到了手,扔在地上?史今反应过来,笑笑说:连
长,我这兵今儿露脸吧?高城吸口气,吐口气,挠挠头,这才说谁都爱出风头,可我要的是
能打仗的兵?补充说明:这兵胆子小——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去?
许三多头晕目眩躺在床上,床在转,宿舍在转,周围战友的笑脸也在转?许三多晃起来便往
厕所扎,周围战友齐欢呼:吐了吐了!吐完就好了!许三多到处想抓个人扶住,兵们都知道
这时候扶他半天也好不了,嘻嘻哈哈地闪开?史今喊了声立正,许三多立正,问班长:先进
班集体,咱有了吗?史今说有了?许三多一头就瘫倒下来?史今和伍六一架起他往宿舍里拖
,许三多舒舒服服赖在两人臂弯里:如果说幸福是种眩晕的话,他现在觉得很幸福,因为他
第一次帮他的集体挣得份荣誉?
97年香港回归,街上有人欢呼,军车驰过,里边是武装的士兵,似乎感觉不到外边的欢乐
许三多?史今?伍六一和成才都在其中,钢七连将代表机械化团去军区参加夏季演习,那是
一次包含了军事竞技和战术演练的行动?
许三多这时已经当了近两年的兵,成了为七连争得荣誉最多的人,一年半的士兵使他脸上全
没了家乡带来的憨气,二十岁的年龄却让他脸上仍带着稚气?做了太多次的瞄准射击让他的
眼光变得锐利,刚在眼前铺开的金戈铁马军事生涯却让他憧憬不已?
军车驶进城市,电视里的中国军人升起了国旗,97年的中国人已经对时事极其敏感,烟花
升起,车流停滞?这车神情肃然的军人引起了路人的尊敬,以至要拿他们跟电视上的仪仗兵
比较?一位生意人将软包装的饮料扔了进来——讲求实际的生意人很明白,没有这些军人,
香港回来得不会这么容易?
车里的兵将饮料捡起来摞在一边,似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这一切却让许三多感到愉快,他
告诉史今,他已经当了二十二个月的兵了,还有十四个月他的服役期就满了?史今很有点惊
讶地问他是想三年役期满了就回去?许三多答不上来?成才有点尖酸地在旁边替他回答:他
现在是尖子,他要是满役期就退伍那不是白冒尖了吗?
现在很多人都不再叫许三多的名字,而半真半假地叫他"尖子",最让许三多难受的是同车
的成才也这么叫他?也许是太过顺利,许三多不象成才那样明显地意识到军队生存不易,也
没想过自己实际上已经成了全连人最强的竞争对手,凭了他十九岁上才发现的聪明劲和他从
小的认真,他几乎已经把他们压得没有喘气的机会?
转车上军列,从机械化团挑选出来的精英将和他们的战车一起运往军区选定的陌生战场?许
三多看着车外的事物很觉新奇,如果没算错,这才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旅行?
山高路远,车晃得人昏昏欲睡,许三多却仍是精神抖擞地对车外打量?成才忽然很伤感,他
问许三多记不记得来当兵时就是走的这条路,他记得许三多拿他当了一晚枕头,压得他喘不
过气来?许三多对成才久违了的友好倍觉惊喜,成才却告诉他:如果这次演习没有突出表现
,他打算去红三连了,红三连也欢迎他?许三多已经浸透了钢七连的荣誉感,他低声骂成才
:钢七连一向只有淘汰的兵,而没有跳槽的兵?
成才苦笑,有许三多在,他出不了头的,但他有勇气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成才说其实许三
多我不比你差,只是比你想得多了点,其实很多被你比下去的人都不比你差,只是他们想得
太多?——许三多愣住,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聪明人?成才笑了,全连除了班长史今外
,每一个人都认为许三多是聪明人?
聪明在这里并不是个好的意思?
钢七连在连绵的山峦中安营扎寨,军区的参谋们总是年复一年在寻找着更为恶劣的场地,因
为没有战争,他们只好把想象中的战场环境搞得更为艰难?一下车,连长高城心里就凉了半
截,习惯了草原驰骋的机械化团对这种地形不熟悉?
又是战前动员,又是首长做作战决心表示,钢七连的傲气一如既往——从整个集团军也只选
出了九支象他们这样的连队参战?特任攻方指挥的团长心里却略有些不安,听说这次演习动
用了专业蓝军部队,所谓的专业蓝军是每个军区仅有一支的部队,他们的主要业务就是研究
友军的弱点,在演习中予以致命打击?而且这次的蓝军搞得格外诡秘,除了见过蓝军指挥官
——自己的老部下姓铁名路的一面,就没见过蓝军部队的影子?
士兵许三多倒用不着去*这份心,喊完了战必用我,用我必胜后,他更记挂的是成才的情绪
?许三多虽成熟了许多,却仍保持着答疑解惑有班长的习惯,便问史今:成才为什么要跟他
疏远?战友们为什么认为他是聪明人?史今调整着为演习安装的激光发射器苦笑,许三多是
穿了军装才渐渐活得明白,可不穿这身军装也许能活出种浑浑噩噩的幸福?当兵后悔三年,
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可这句话都是当兵的人才说,没当过兵的人怎么知道要后悔一辈子?用
连长高城的话来说这就是个二律背反?许三多照旧没搞懂班长的意思,不过他的习惯是有机
会再去翻书?
许三多靠着翻书已经把高中的一些实用课程都学完了,这是个只有他和班长才知道的奇迹?
随着第一发绿色信号弹升起,演习于凌晨开始,钢七连作为先头部队发起冲击,这只侦察连
的任务是以最大机动速度抢占最靠近蓝军的山头建立阵地,如果可能的话,对敌纵深进行火
力侦察,至少弄清那支神秘蓝军的所在方向?
可信号弹还没落下,几架直升机从潜伏的山峦中贴地爬升,用比步战车快了整整七倍的速度
将至少一个排的人马撒进了钢七连的目标山头,气得高城拍着装甲大叫不公平?
确实不公平,可在沙盘室里的指战员似乎要的就是这种不公平?
钢七连第一个陷入了苦战,枝繁叶茂,平时苦练的人车火力协同发挥不了作用,被那群根本
搞不清身份的兵摧毁了三辆战车后,高城断然决定弃车作战?
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钢七连摸不透丛林里那些鬼魅般的身影到底是些什么人,枪声古怪,
有时根本没有枪声,而且对方打的都是单发或点射,众所周知,八一步枪没有点射功能,而
且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用点射射击需要极好的心理素质?对方的武器和战术极其陌生,让高城
抓挠不着,他觉得象是跟一只外国军队在作战?
蓝军似乎是咬死了装甲部队难以隐藏和依赖后勤的特点,一早就潜伏在后勤保障线路上进行
伏击,原计划中的攻击部队只好移师回防,原地固守,直至傍晚时仍未完成推进三十公里的
目标,丛林里山峦间仍在冒出星星点点的枪焰?这种演习是高度拟真的,后勤断绝就意味看
着野战炊事车不能开火,看着野战补给车不能加油,陷入了一个极其难堪的状态?
伍六一摸上了对方设下的饵雷,翻出了代表阵亡的黄牌?成才的班中了狙击手的伏击,一个
班被零打碎敲得只剩下成才和另一个战友,被作为残兵收编进了三班?
三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名狙击手包围在绝壁之下,又付出三人被击中的代价一步
步**近?狙击手打算从树丛中逃之夭夭,却被成才发现,以狙击对狙击,成才却被打得也
翻出了身上的黄牌,逃路被堵死了,那位敌人索性回身徒手攀上了身后的绝壁?
许三多气急了,他可记得成才说过没有突出表现就要转连队的话,玩命地追赶?许三多终于
第一次与自己的敌人打了照面:一个被油彩抹得根本看不清脸的人,穿着他从没见过的丛林
作战服,背着一只许三多不认识型号的无托式狙击步枪,此外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装备和三
只不知用途的长短枪械?许三多吓呆了,他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军队就被对方下
了枪械,距离太近,长枪不好用,短枪来不及掏,许三多第一次跟人真真正正地展开格斗?
三班包抄上来,那位敌人终于放开许三多,也不知道用了身上的哪种装备,猿猴一样地攀上
悬崖?许三多不管不顾地跟着往上爬,到了半途终于进退不得,但他死活总算捞住了对手一
只脚,那就再也不会放开了?
史今们费了大力把两个打红了眼的救下来——这就算抓了个舌头,全班惊诧不已地看着这位
干掉了半个三班的舌头,是中国人没错,那就是中国兵,可跟他们这些中国兵似乎有着质的
区别?
那舌头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开许三多玩笑,说是乱拳打死老师父,可要真打仗他二话不说
割断了鞋带让许三多摔下来?又说钢七连到底是钢七连,自己丛林战曾经打出毙敌一百三十
一的纪录,跟钢七连居然没打到一个零头就被抓了活的?
高城闻讯赶来,舌头倒似乎知己知彼,自己却一无所知,这很不愉快?高城问你哪个集团军
的?舌头说哪个军都不是?高城看着对方的上尉军衔说你跟我同级,可也别这么胡说?舌头
说真的哪个军也不是?我们是独立部队,番号保密,我是特种兵?名字也不能说,不过我喜
欢人家叫我A.C.E?高城没好气地说A.C.E?王牌飞行员?就算你是特种兵,也跟
我一样是陆军!那位自称ACE的特种兵说我们可是飞过来的?
高城嘴上没好气,心里可倒吸一口凉气,他明白这场演习已经没有赢的可能了?
这场演习一直僵峙到第二天,终于平局收场,但原定的攻方是重装部队,而且数量上占绝对
优势,平手已等同于输?实际上这场演习已经完全打乱了计划,攻方在守,守方反倒在攻,
传统的攻防概念已经完全混淆?
蓝军指挥铁路终于露面,他反倒是垂头丧气之极,检讨道因为太重视杀伤敌人有生力量,而
跟敌方缠战,没有良好地发挥战场机动性,否则不会打成平手?特种兵注重单兵素质没错,
可以后自己一定一定要加强战术修养?
那名自称ACE的名叫袁朗,作为战俘挤在步战车里送了回来?三班作为侦察兵,训练演习
中抓舌头无数,恐怕还没抓过这般谈笑风生的舌头,一路嘻嘻哈哈,半真半假地三番五次来
撬三班墙角——他对许三多的玩儿命大感兴趣,一再地问许三多有没有兴趣上特种兵里边淬
淬火,当然,这事他没权利决定,可许三多可以把这作为一个目标玩玩命?
许三多愧得抬不起头来,扭打时人家出手有轻重,许三多可是在真打的,打得袁朗眼窝上乌
青一块,现在还不断从嘴里吐着带血的唾沫?袁朗哈哈大笑:你要知道我们那里是怎么格斗
的,你就犯不上忸忸怩怩了?
袁朗被高城请去,高城对这小子所属的部队一百八十个不服,可又充满了好奇心?
许三多下车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成才,他想知道成才今后的打算?成才说是的,看见那个特
种兵我更觉得没什么指望了,好在军队里有很多途径可以干好——我要转连?
演习完之后的惯例是有一顿会餐,败兵的会餐是一种精神折磨,尤其对钢七连这样自尊心极
强的部队,高城拿着酒杯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战败的人再加点酒便很容易说自己的心事,
夜色昏蒙的帐篷里,史今跟连长说平时光给兵做工作,现在自己没出息,竟然挺想回家;伍
六一说王八羔子,给个一年,钢七连也能练成特种兵;成才说连长,我要转连?
许三多在这片热闹里便显得不知所措,特种兵给七连送来两箱啤酒表示尊敬,七连投桃投李
也得回礼,许三多便告了假跟车去了特种兵的驻地:那几顶防红外帐篷已经卷起,直升机旋
翼正在转动,特种兵们正要连夜离开去挑战另一支部队?
许三多来找袁朗,袁朗说你小子是不是对我们这有兴趣?那就好好练,特种兵靠招兵招不出
来,这里的人都是从各集团军选拔出来?许三多摇头不迭,他绝不想再离开七连,他来说句
实话,他今天出手那么狠是因为害怕,因为把袁朗当敌人?袁朗笑着说我本来就是敌人?许
三多说不是,我说的是真正的敌人,会杀了我的那种,我那时候怕得要死?袁朗愣住,他现
在对许三多真的是很有兴趣了,他说小兄弟别介意,没有真正害怕过的士兵都是没有上过战
场的兵?别看我特种兵,如果你有耐心听,我可以跟你说出七八十种害怕的方式来?
袁朗恭喜许三多长大了一些,因为他终于是个害怕过的兵?许三多看着那帮特种兵们飞走,
他们将经过中途转场前往一千多公里外的战场,这支部队是真真正正完全为了战争而活着的
,这让许三多心驰神往,可心驰神往绝不表示他会为此放弃渗进了骨子里的七连?战友和班
长?
战车从军列上下来,从镇中心辗过回到自己的团部,镇上的百姓对此情此景已司空见惯?
成才是不做没谱的事的,不久后他转往许三多呆过的红三连,那似乎很简单,拎起简单的日
常用品前往一百米外的另一个连宿舍即可,可这就完全改变了一种生活——这位前机枪手,
钢七连五班的训练尖子到了红三连将作为骨干份子提升班副,可从此后他将发挥的是他在文
体方面的才能?红三连主要是靠文体活动在团里挣得荣誉的,他去得似乎适得其所?
许三多送他去的,许三多老觉得缺了什么,但他得赶快回连准备,师里正在抓夜间射击,他
这位夜间射击能手得去做示范射击,而且这次班长史今不去,这让许三多心里空空落落的?

还有三年便迈入世纪之末的中国军队正在掀起一场触及筋骨的改革,那场很不公平的夏季演
习便是试图改变军官和士兵们作战意识的一个部分,这场改革直接关系到钢七连的存亡?
传统的侦察兵是从部队的精兵中提拔出来的,其实就是一支战斗力最强也最能负担战场压力
的部队,可面对肯定比夏季演习更为莫测的战场,一支装备了自行化光电设备的侦察部队是
否更为管用?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侦察兵应该归入指挥控制通信作战系统(C4I)而不是
战斗部队,侦察兵是眼睛而不是尖刀,如果需要尖刀的话,就培养象特种兵那样专业的尖刀
?
这样的论题在团部和师部的会议上进行,但总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那么钢七连的传统呢
?钢七连的荣誉感简直是咄咄**人的,他们如何延续他们的荣誉?
传统是可以培养的,钢七连的荣誉会在新的装甲侦察连得以延续,装备换了但精神不会换?
但是装备换了人得换,*作那些复杂的激光红外装置和桅杆式瞄准具可不是传统侦察兵擅长
的事情,那要求相当不错的物理和数学底子?
钢七连将分散编入各机械化突击步兵连,那不是个简单的化整为零,它会是一系列的人走,
把一个曾经荣耀的连队拆成在新连队或者家乡回味七连的老兵?
整支军队都在这样改变,相比之下,钢七连真的只是沧海一粟而已?
许三多的夜间射击没有让人失望,而且他那份实在很适合教那些到了夜晚就抓瞎的新兵?教
会一种射击方式怎么也需要三两周的功夫,正在师部开会的团长接到了对许三多的表扬,将
许三多一车载了回来?在车上团长问许三多对七连的感情,越听就心情越沉重,居然跟许三
多说起心事:刚当团长的时候,他天天就盼着换装新型坦克,当了一阵团长,他开始有点怕
换那种坦克,因为老坦克是四人组而新坦克是三人组,那意味着四个人中间就要走一个人,
他难以想象那些遣走的兵是何心情?
许三多莫名其妙,团长先回了团部?司机和班长史今是同乡,便有口无心地问:尖子,你们
班长走了没有?
许三多傻了?
许三多以冲刺速度赶回营房,然后松了口气,连长和伍六一都在,但是史今也没走?许三多
笑了,许三多说连长好?吓死我了,班长,有人造谣,说你要走?然后他不说话了,因为看
见伍六一手上拎着包,而班长的铺已经收拾得就剩光板?史今笑,说就没告你,不知道你一
去这么久?
许三多说不是说三班搞好了就给你提干么?连长你说三班是不是最好的?干什么让班长退伍
?
连长高城今天很火大,看起来脾气不好,说七班当然象样?可是……这话谁告诉你的?史今
跟许三多使个眼色,笑,说许三多你个聪明人怎么还这么傻呢?三班好,我当然高兴,可这
跟我退伍不退伍有什么关系?
退伍报告是班长自己打的?钢七连可不想班长走?
史今说许三多你哪都好,就是太恋人?连长,我要走的人说话也不避讳你啦?许三多你这两
年是长大出息了,我知道你为啥这么长出息?可你都二十一的人了,不能光靠别人哄你活着
,你得对自己负点责,别见天把些个想头全放在别人身上?许三多说我不管,班长指哪我打
哪?史今瞧一眼背过身去的连长,说瞧瞧瞧,还真把自己当孩子了?你也是个老兵了?许三
多不管不顾了,回身就抢伍六一的包,抢在手上抱着不再放开?没得理讲啦,什么老兵新兵
的,滚他个蛋的,言而总之班长别想走?
史今就笑,捋捋许三多的头发,伸手过来拿包:许三多别傻,我就是个班长嘛,班长几年就
要一换的,又不是你爹?……啊唷,糟了,你可别哭,你要班长走的时候以为你跟那个新兵
蛋子没区别啊?那你就哭?许三多攥得很死,不说话?班长只好一个一个扳开他手指头,扳
到第三个时班长看他手指头攥得发乌,就愣住了,愣了一会眼泪倒先流了出来?
于是许三多的手松开了?
史今从许三多松开的手上拿过自己的包,对连长说:我想再去看一眼咱们的车?连长说我陪
你去?连长忽然就火大,连长说你们俩都别去!我怕了看你们哭!在军营里流眼泪?我一百
十好几号人都打仗的!要哭回头送站时哭,要走的人多了!我他妈陪你们一起哭!——连长
抢了班长的包,拥着班长一起出去?低着头的史今忽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抽吸鼻子的声音?
许三多和伍六一木立着,伍六一忽然就嚷嚷起来,他认为是许三多把史今**走的,这有部
分是实情,许三多闷头闷脑,为对得起和班长的那个诺言凡事力争第一,第一是只有一个的
,他拿了别人就没这个机会?改革裁军的部队淘汰率惊人,稍走下坡路的兵就得走人,何况
史今这人又不吵不争,一听改编的消息倒自己先打了退伍报告?
伍六一又再也嚷不下去了,他也知道这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钢七连的改编,但他无法原谅许
三多,明知道不对,但他心知肚明,自己是个犟性子外加死心眼的人?
除成才去了红三连,侥幸逃过了这次筛选,七连的每个人都面临着这次改编的生存危机?
每一个人都清楚,连里团里有意无意进行的每一次测试,日常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自己能否
在这里呆下去,而七连的人都被荣誉浸透,"淘汰"两字虽不是世界末日可也相差不远?
许三多暂时被提为班长,和他那位冤家对头伍六一共事,在步战车里,他坐上了昔日班长史
今所坐的那个座位?
不论许三多如何表示友好,伍六一对他再没有过好脸,伍六一开始玩命地和他比,比一切,
细巧的粗重的,比文的也比武的,比木土作业比野战行军,比潜伏比侦测地形?许三多则是
玩命地输,有时候似乎是故意地输,这让伍六一越发恼火,比较成了一种对自己也对许三多
的折磨:比谁能一口气做三百个俯卧撑,比全副武装再拎着两箱机枪弹跑五公里越野?
许三多在身板上本来就不如伍六一,直被他比得筋疲力尽?一想到自己是**走班长的原因
,许三多就有些心灰意冷,他不想再抢走任何人的机会了?
成才忽然来找许三多,邀许三多去团里那家军地餐厅吃饭,说吃饭其实是喝酒,喝了酒的成
才伏桌大哭——他转了志愿兵,也做了班长,却是去草原上那个许三多呆过舅舅不痛姥姥不
爱的五班去做班长——原来的班长李铁屡屡显示着写作才能,而且那篇被班长老马骂了个臭
死的小说终于发表了,这很被团里器重,李铁被调进团直做公务员?
许三多惊喜地去看李铁,这昔日的孬兵脸上有小小的惭愧,更多是终于出头的得意?两人关
系不象从前那样近了,李铁表示出淡淡的优越感——他远离这场淘汰的轩然大波?
代理班长许三多也面临着一个是否转志愿兵的问题,成才劝他三思而行,三年兵役已经只剩
下半年,转成志愿兵意味着要再呆至少两年,曾经是最有前途的钢七连现在成了全团最没落
的连队,那么许三多这样做还有意义吗?——许三多第一次反驳了他:这事情连长高城的口
头禅说得很明白每个人都想过好日子,可我想要的是用得上的兵——七连的荣誉感啊!
成才同志不是那么容易服气的,他说连长是为战争而生存的,我们这些小兵为生存而战争?
再说连长自己不也因为这次改编惶惶不可终日吗?
连长高城并不象成才说的那样惶惶不可终日,他仍然在训练,仍然试图在这支就要散了的连
队维持住七连的荣誉感,而且换了新的口头禅:不管去了哪里,我要你们记住,你们的任务
就是训练,训练,继续训练?
班长成才被指导员用摩托车送去五班的时候,七连仍在*场上走着昔日的风采,许三多试图
把七连的荣誉传达给新来的七连第5000个士兵?成才在身后大喊大叫着:许三多,我走
了,许三多,你好好混?许三多头也没回,如果是第一年当兵,他会不管不顾地回应,如果
是第二年当兵,他会因成才的破坏纪律生气,可现在是第三年,当到第三年兵的许三多在大
声的口令声中想喊出自己的酸楚?
连长高城轻声说:把眼泪擦了?
许三多在保养车,伍六一来了,神情很古怪,他要打锤,让许三多掌钎?打完了锤,伍六一
一屁股坐下来说:想不到这是真的?
第一批分配名单下来了,伍六一在此前一直使劲把那当作一种谣言?维持幻象是很费劲的,
终于接触现实的伍六一在心理上几乎进入虚脱状态,他争,他抢,做种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是为自己,这个死都想死做七连鬼的七连第4900号兵不愿意看见七连解散?从来不
打听的伍六一开始做包打听,他打听到那份名单上有自己,有很多人,但是没有连长和许三
多?
没有名字是什么结局?那可能就是等着打包回家了?
往日的恩怨忽然淡了,伍六一坦白:他对许三多一开始就没好脸,那是因为嫉妒,许三多太
象家乡人了,只有家乡人才有许三多那股傻劲,而自己在几年士兵生涯中已经把傻气扔得干
干净净?他不可能把许三多当朋友?
许三多目瞪口呆,傻也会让人嫉妒吗?伍六一点头不迭,预言许三多几年后会怀念自己当年
的傻气?伍六一继续说:后来对许三多没好脸,是因为班长太痛他了,而自己大个子装了个
小心眼,总觉得班长只能是自己的,因为象许三多被班长带出来一样,伍六一也是这么长大
的?
伍六一说你知道班长为什么从来不和你一起洗澡吗?因为被你砸出来的伤从来没有好过,这
话不该说,可我就要去别的连队了?记得一个人的好处,总强似记得一个人的坏处吧?
该来的终是要来?
连长木然地宣读完第一批名单,看着他的兵?连长想这个连就算不存在了,全散了?让他意
外,士兵们全靠自觉维持着往后几天的纪律,钢七连的军纪达到前所未有之好?连长就想这
几天实在应该载入连史,如果七连的连史还有人继续写下去的话?
然后各连就来领人,一个连的兵站在*场上,被各连的连长指导员一个个领走?七连的兵到
了哪里都是被抢着要的,那是骨干?伍六一就被红三连和机步一连抢破了头,最后他去了机
步一连,全团在军事素质上仅次于钢七连的连队?
第一批名单要走掉三分之二,来分人的连长和指导员谁心里都明白,带走一个连长的兵对他
意味着什么,只好很内疚地给他派烟?连长把烟嘴都咬烂了,他想开两句玩笑,张嘴却怕哭
出来,连长只好说你们这帮 *** 在分我的肉啊?
第二批名单再下来时连长已经麻木了,好在没有第三批,第二批已经把人派光了,只剩下一
个连长高城和许三多?连长仍是连长,许三多仍是班长,只是没了他们的兵?连长就说好样
的,给我留下一个兵,以后我是你连长,也是你哥们?
他们的任务是留守,七连的宿舍是空下来了,可物资还在,装备还没接受,得有人看守?
接下来的人就是来分物资了,拿着单子,高低床?桌椅?卡拉OK机?球桌?音箱?电视,
甚至是马扎?连长和许三多梦游似地一个个领着人去,人走完的时候他们发现骄傲的七连只
剩下墙上挂满的那些锦旗和奖牌?
连长仍住独居,许三多一人睡在空空荡荡的三班宿舍,起夜时听见连长屋里发出很古怪的一
种声音?许三多推门就进(为方便士兵找,连长多年来养成不关门的习惯),连长正咬着被
角哭得忘形,一骨碌爬起来说没事没出息事,我胃痛?许三多吓一跳,就要背人去医务室?
连长死活不去,最后说我没有胃不舒服?
许三多只好回屋躺下,惴惴不安好象撞破了连长的隐私一样?连长过一会就抱着被子过来,
找个铺自己躺下,说好久没在士兵宿舍睡过了,怪想的?许三多看着连长不自觉地睡在上铺
,心想连长肯定也是当过班长的人,只有班长才会睡没人要睡的上铺?
烟头在连长床上一闪一灭,他说不撑了,我刚才哭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连长这家伙年青
有为,传承了他那军长老父亲的志愿,二十五岁便把全团最好的连队带得生龙活虎,言必称
战争,现在却象个失恋的少年?连长说以前我那上过战场的老爸老嘲笑说,说我别牛皮?没
尝过生离死别的军人算不上军人,现在我算尝过了?许三多觉得那差好多,连长一想,也是
,是差好多,七连的兵又不是去死?
紧张太多年了,连长一觉睡到早上才醒,发现许三多已经一如往昔穿上了沙绑腿和沙背心出
去跑步,高城愧得不行,也出去跑?钢七连只剩下两个人,不好意思再象以前那样三人成队
,两人成列?可分到别连的老兵看见两人,眼里会心,把号子喊得更响——钢七连还在?
两个人的连队没法开伙的,两人只好按团里的分配到机步一连吃饭,连长的意思是他请许三
多算了,许三多说不行,你做连长的人不能这么任性?
两人就排成列去食堂,钢七连番号还没撤,他们不和机步一连站一队,和一连一样都喊口令
,唱歌?一连看了忍不住笑,一连连长说兄弟,您别自虐了,一首歌唱完一连再也笑不出来
,鸦雀无声,一连连长说兄弟,服了你了,两个人把我们一个连比下去了?
一连连长拼命安慰着连长,他觉得团里必然是另有深意的,别说连长,就连许三多也是一连
打破头想要过来的兵?出了食堂,团部公务兵正一个连一个连地找过来,他说七连长,团长
叫你去,又很神秘地说:师部的人也在,你谢我一包烟吧?
没有哪个部队会舍得放高城这号军人的,他升任了,以二十五岁的年龄担任师里新组建的装
甲侦察营副营长?连长半点高兴的意思也没有,团长问他有情绪,连长说这几天明白个真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连长就一个要求,他想带几个骨干去装甲侦察营,连长第一个说许三多,团长断然说不行?
连长不好再问,说伍六一,团长说走了一个好兵还要顺走我一个好兵?想都别想?
连长只好形单影只回去了,为许三多愤愤不平?师参谋长特意来接这位年青少壮的副营长,
许三多连送的资格也没有,就这么送走了七连最后一个人?
许三多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照旧跑他的步,有时候把单杠大回环做到一百二三十个时就似
乎看见全连的人还在下边欢呼,有时候许三多有点幻听,老觉得各屋里有各班说话的声音?
有一天就接到营门电话,有人找,自称是他老爸?许三多惊喜之余叫了伍六一一起去,老爸
喜欢热闹,而伍六一虽关系不近,却是老乡?爸请两人到营门口的小馆子吃饭,不管许三多
怎么说连里伙食不错,他拿定主意要给儿子改善一下?后来爸就揉着许三多说:儿啊,一月
二十块太少了,以后每月给你寄两百?
都九八年了,死脑筋的爸终于也有了点活心眼,二和在外边跑出了名堂,爸把地交给了一乐
,跟着二和在做生意,一年间把三间房翻成了青瓦红砖?爸开始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跟伍六
一说:我儿子为什么叫许三多?因为他一出生我就算准了,三多就是钱多?房子多?地多!
爸这次来是希望儿子别再在军队干了,每个月都有些钞票可数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这世界
上人觉得踏实的还是钱?军队?——那个过去时的梦想离得太远了?
原来爸已经把地交给一乐种了,二和在外边跑出了名堂,爸跟着二和在做生意,一年内就把
三间房翻成了青瓦红砖?爸终于开始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他跟伍六一说:我儿子为什么叫许
三多?因为他一出生我就算计好了,三多就是钱多?房子多?地多!爸这次来是希望许三多
别再在军队干了,每个月都有些钞票可数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这世界上只有钱才让人觉得
踏实?军队?——那个梦想离人太远了?许三多没回答,陪爸逛小镇子,平原上的一切对山
里来的爸是新鲜的,可爸没心情看,儿子的役期只有半年了,他希望儿子回去跟自己一起发
财?许三多说爸,你来得真巧,前几天我正想走了?可这几天我又想过来了,我不愿意离开
部队,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军装,喜欢枪,喜欢战车,喜欢训练,可这些都对又都不对,我
应该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做这样一个人?伍六一一直用种监督似的眼光盯着两人,到这里终
于说:老伯,我和许三多不是朋友,但我应该说句公道话——许三多,是我认识最优秀的士
兵——您就让他干吧?
爸终于是没能说动许三多,在团招待所住了两天?许三多知道以爸的势利绝不能容忍他在这
儿做那个空头班长,伍六一帮忙到底,带爸去机步一连参观,让自己的兵叫许三多为班长,
爸看了士兵,也格外破例地上战车坐了一趟,昏忽忽地下来,爸不敢再说什么,震住了?
爸走时,似乎有话说不出来,最后说有时间回去看看你哥吧,一乐怪想的?
爸走了不久,前途未卜的许三多转为志愿兵,在他这种境况下还转志愿兵的人极其少见?
特种兵作战大队副队长铁路来到机步团,他就是那位夏季演习中以少数兵力与红军打成平手
的蓝军指挥官,因那次演习引起的改革改得团长至今肉痛?
铁路冲机步团而来,特种兵成员来自野战部队最精锐的士兵,而那次演习打出了他出于职业
的尊敬?他尤其记住了一个叫许三多的士兵居然生擒了一名特种兵,那是多年战史上未有过
的事情?
团长老实不客气地说门都没有,许三多不给,这兵我一直在观察?本团也要成立特种作战分
队,这兵得留着抱窝下蛋?铁路就笑,团长给他也不能就这么要,得经过全师范围内的竞赛
和筛选,特种兵贵精不贵多,全师就要三个人?
许三多正陪团里选手去参加集团军军事十项全能,只剩一人的钢七连是没有参赛资格的?许
三多第一次没有上场——场外指导,高城现在是装甲侦察营营长,他有几个兵也在参赛中,
便在场外照应?
伍六一现在成了机步一连的尖子,他比以往更为沉默,在场上却接近玩命?伍六一几乎把赛
中所有的第一全包了圆,成为这次比赛中的明星?高城和许三多却极为担心,他们对伍六一
太熟悉,知道他技巧上并不娴熟,完全是拿体力来拼的?
伍六一下了场就瘫了,高城检查着他的伤势,以前连长身份大骂他胡闹?伍六一苦笑:他志
愿兵快干到年头了,再不拼就没有提干的机会了——再大的理由大不过生存,高城默然?
赛后是压轴戏——几个没有公开部队番号的士兵在场上做技能表演,他们轻轻松松破掉了伍
六一方才玩命造出来的纪录?全场惊呆,伍六一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许三多看见阔别日久的袁朗也在其中,于是他知道那几个是特种兵——这对参赛的那些目高
于顶的尖子们无疑是一个强刺激?
许三多想找袁朗叙旧,几名特种兵却表演完就上了一边等候的车,一言不发地走了,似乎做
什么都要个神速和神秘,许三多回到空空落落的七连,却发现袁朗笑嘻嘻地坐在宿舍等他—
—来看他的小兄弟?
袁朗告诉许三多:他们要扩大兵源,许三多所在师也将进行选拔,但是只要三个人?袁朗以
前还担心许三多因为太过孩子气而输掉这场竞争,现在看见许三多的处境却相信他终于长大
?许三多对那支部队心驰神往却又充满疑惧,袁朗说想都不要想,要当兵你就要当最好的兵
,你在这个空空荡荡的连队苦苦看守着什么?不就是这个信念吗?
铁路提出的选拔方案别出心裁,他不需要搞什么竞赛,能进入选拔的兵都已经在无数次竞赛
中证明过自己的能力,他觉得那些数据也证明不了更多?士兵们要做的事情极其简单,他在
某处的山头上(没有具体座标,只有地形参照物)开车等着,他的车上有三个空位,他将带
走前三个到达的士兵?
其实比这更为复杂,为了到达他所说那处山头,士兵们得通过他设下的明哨暗岗,为此他借
用了师里非常规作战经验最丰富的装甲侦察营,中间还穿插了几个他带来的特种兵?中途士
兵们必须深入"敌"阵地完成地形测绘,那是到他车上后必须交上的一份书面作业?
全程直线距离一百公里,每个兵负重三十公斤,却只许带一盒午餐肉,除了一个指南针以外
不许带任何导航仪器,唯一宽松的是每个士兵可以选择自己最拿手的武器?团长没好气地说
你干脆把他们绑起来机枪扫射,然后把没打死的带走就完了,你的兵是这么练出来的?几个
特种兵微笑,他们是比这还要严酷才练出来的?
入选的兵集合,听着袁朗宣读规则,心里一阵阵发凉?许三多惊喜地发现成才与自己同列—
—成才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他跟许三多我看见你们修的路了,你能从荒漠里走出来我也能
?
卡车前往赛区,为避免士兵们有参照座标,整辆车都捂得严严实实?伍六一拿着班用轻机枪
,成才选择了情有独钟的长程狙击步枪,许三多却拿了支平平无奇的自动步枪,中间还有一
些分散到各连队的原七连兵?得知扮演假设敌的是高城率领的装甲侦察营,他们觉得七连又
聚在一起了?成才说我们三个一定要坐上那辆鬼车,伍六一说你有没有团队精神?我们全体
冲上那个鬼山头,看那些神气十足的特种兵脸红还是脸白?
话是这么说,真到了那片空空阔阔,一无遮掩物的草原之上,下车十分钟,三分之一的兵头
上的激光标靶就冒了烟——这种场地整好是装甲侦察营那些高机动车辆大展身手的地方,伍
六一几个老七连兵跳进了干河沟里逃窜,大骂着高城怎么对老部下下手这么狠?
高城在草原上布防,除了那些高机动平台的明岗外,他也在各处布下了许多暗哨,高城并非
想跟自己的老部队作对,但他一生中在军事上还从未有过留情的念头?他去察看俘虏,将一
批下车便夭折的兵原车送回?一个貌似坚强的老兵开始骂人,哭得极为伤心,高城心里忽然
有了一丝恻然?他驱车回指挥所时几乎压到一个伪装良好的老七连兵,那个兵极其硬气,看
车压到了跟前仍一声不吭地潜伏着?
高城四顾,左右无人,装没看见一样将车掉头,他不愿意就这样拿掉一个士兵的机会?那名
兵坐起来,犹豫一会把自己的激光标靶弄得冒出了烟,翻出了挂着的黄牌,很有点怆然地坐
在草地之上?
高城驱车回来,带着那名沉默的士兵离开?
特种兵的作战法则与许三多们以往所接受的不太一样,特种兵的战争似乎永远是在敌数量占
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进行,所以保全自己的生命成了第一要务,生存,而后将任务完成?
这也就是铁路制订那套选拔规则的目的,他只要活下来并完成了任务的人?
许三多们在荒原上开始了举步维艰的生存?野外生存训练以前也曾做过,抓些野兔山鸡田鼠
什么的做了来吃,倒更象一场风味十足的野餐,它不象现在这样,不威胁人的生命却真正关
系到今后的生存方式——特种兵的生活方式,做全国最牛气的军人?许三多们饿得眼冒金星
,把铁路和他的特种兵骂了个臭死,越骂却越向往那不一样的军装和训练?
几个老七连的兵很自然地聚集在一起,草原几乎没给他们提供任何隐蔽之处,几公里外便能
看见哪怕手电筒的微光,生火成了只能假憩时想想的奢望?那筒午餐肉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甚至维持不了他们一小时超负荷运动的热量?第二天晨光初露的时候,伍六一生吞活剥了一
只田鼠,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周围快吐了的战友,淡淡地说这不是演习?你们会被淘汰,而我
能赢?
那点相对清淡的草根是绝满足不了身体需要的,大部分人都开始吃?侦察营的车辆仍在周围
巡逻,一个士兵在追赶一只野鸡时被带走了?傍晚,一个士兵终于脱水,伍六一们发射了求
救的信号弹之后,连忙逃离现场?
入夜,这个小集体出现分裂现象,草原上的山这座跟那座实在没有多大区别,给的那几个参
照物根本不太管用,于是一拔说十二点方向,一拔却认定了九点方向?全赛程的时间只给了
两天三夜,走错方向的人是不太可能还有时间走回头路的,而谁也不会相信别人的直觉?
说九点方向的只有伍六一和许三多两个,士兵们分成了两批进发?伍六一和许三多走了一段
,成才不好意思地追了上来:想想还是你们靠得住,两个老乡?
指挥所里,张干事和他最近着力培养的助手李铁正在创作新闻,将此形容为新作战新观念云
云,我战士龙腾虎跃,力克难关再创高峰云云?高城查夜哨回来,没好气地表示很愿意把两
人放到荒原里创两天高峰,如果他有这个权力的话?
铁路回来,他今天又逮了九个,加上栽装甲侦察营手里的,"在逃"的士兵们只剩下四分之
一?高城很有些恼火,问铁路如果一个没通过的话他会不会空手回去,铁路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进入特种部队便是武装泅渡二十公里,完成任务后又因风暴耽搁,在方圆几百米的礁盘
上呆了整整四天?
成才和许三多终于在草原上发现了一些熟悉的景物:他们来到了五班驻地附近?方圆几十公
里都没有屏障,他们想起五班整日无人关顾的仓库,决定去那里休息?
到了仓库根本却不愿意撬锁,因为那明摆着要今晚站哨的兵受处分,又换了辙去伙房?伙房
里的新鲜蔬菜?肉类和剩饭对三人实在是个太大的诱惑,伍六一还咬着牙没说,成才却想要
吃点?
许三多死活不让,因为假设敌情是在一片漫无人烟的荒野之上,那又怎么能有这些人工食品
?成才气极,说我吃,等你饿趴下了我来背你?许三多无奈,说你吃这个,我本来想留着谁
顶不住了再拿出来?
那是许三多的午餐罐头,这小子根本连开也不曾开过?成才终于没有动伙房里的东西,但也
没有吃那听罐头?
五班的兵在看电视,最近很火的一个电视连续剧,乐声与台词缓缓飘来,成才听着,益发感
叹做一个好兵的不易?
第二天下午,三个精疲力竭的人终于在一处海泡子(草原上的一种积水湖)跟前发现了那处
要求测绘成图的布防阵地,这意味着几天几夜的功夫没有白费,他们终于没有走错方向?好
容易等到天黑,几人推断阵地上肯定有红外仪器,但海泡子里水凉,可以在泡子里降低体温
后再潜入?说来容易,草原上昼夜温差极大,以几人所剩不多的体力实在是强撑过一道酷刑
?成才担任掩护,许三多和伍六一分食了那筒罐头后,爬进了泡子里咬牙顶着,感觉着宝贵
的体温一点点流失?
终于完成了测绘任务,撤出时却被阵地上足足一个排的驻防兵力发现,伍六一也许是吃田鼠
太多招了报应,一脚踏进田鼠窝,脚被狠狠地崴了一下子?
成才用狙击火力打退了追赶的士兵,那两人终于撤离阵地?成才高兴得哈哈大笑,脱离阵地
后就再没有伏兵,他们离铁路标定的山头只有二十公里?
他一开始的预言准了,三个人一起坐上那辆通往特种兵的鬼车?
伍六一的脚已经肿得不成话,撑着走了几公里后终于需要搀扶,而这时又发现了几个和他们
同样筋疲力尽跨越艰难到来的士兵?
到这时候就成一场赛跑了,几个人清清楚楚地对视着,开始向终点狂奔?许三多和成才死活
要搀着伍六一,伍六一说我不行了,你们放我下来?两人没听见一般,任几个对手从身前超
过,又玩命奔跑着超过几个对手?
终于翻过了一座山头,铁路的那辆猎豹车已经在望,三人振奋,将对手们甩下了几十米,却
看见一个刚从山弯里转出的兵倒在汽车跟前——那是第一个到达的兵?
三人愣住,他们慢了下来,伍六一大急,强挣开了两人的手:已经只剩下两个名额了,你们
还拖着我干什么?成才愣了一下,放开伍六一跑开,没了羁绊的他立刻跑到了前边,许三多
却仍死死拖着伍六一不放,眼看着对手从身前超过?伍六一不知道许三多到底在想些什么,
成才即将到达,只剩下一个名额,许三多带上他又还有什么意义?他忽然明白许三多要做什
么,许三多想在将到终点时装作不支倒地,好让自己坐上那仅此一个的座位?伍六一开始大
骂起来,许三多一声不吭地背着伍六一跑:是的,昨天坚决不吃违规的食物,今天却干出这
种逾矩的事情,他不是一个好军人,可许三多永远抛不开他的多情?
成才已经到达,冲这边大叫着,许三多忽然听见背上砰的响了一声?
许三多惊讶地回头,伍六一手上的信号枪仍在冒烟,他发射了求救的信号弹,求救意味着弃
权?什么都来不及说了,许三多将伍六一放下,冲向终点?他大叫着,最后的冲刺速度惊人
,在冲刺中许三多刚流出的眼泪被风吹干?
许三多以领先对手半个身子的距离冲到铁路跟前,铁路第三次摁下秒表,以后到达的士兵便
跟他无关了?
许三多回头看山梁之上,伍六一正被抬上救护车,临行前向他招了招手,笑得象大男孩一样
?
铁路没什么官架子地说:三位请上车,到车上交出你们的测绘作业?如果你们还扛得住往下
的考验,你们很可能是我的部下?
迟来的兵坐在山头上流泪,军队的竞争也许激烈,但还少有弄到象现在这样短兵相接的时候
?高城来领这些失败者,他觉得无论怎样这都是些好样的兵,无论怎样大家今天也都尝试了
以前没做过的事情?高城欢迎这里的每一个兵来他的装甲侦察营,他相信他的侦察营总有一
天超过高傲的特种部队?
车队回发,假设敌和淘汰兵都同样垂头丧气,这场比赛只有三个胜利者,都坐在铁路的车上
?
铁路对那三份来之不易的测绘图表示满意,他把着方向盘跟那三人说:你们别怪我?美国的
海豹号称万里挑一,咱们人比他多,只好十万里挑一?
许三多回部队的第一件事情是去看伍六一,后者已经进了医院?成才死活要一起去,并且倾
其所有买了大量的营养品,许三多看着成才从未有过的出力忙活,他是从不挑刺的人,今天
却瞧这老乡不顺眼,他忘不了成才先扔下了伍六一,虽然那并不影响事情的结局,但却伤了
许三多的心?
机步一连的连长也来看望伍六一,说看望,却是恼火地踱来踱去,对伍六一大发脾气——因
为训练过度积劳成疾,伍六一的右腿肌腱已经完全拉断了,一个一条腿用不上力的人怎么能
做步兵?
伍六一微笑着,似乎这是个他早知道的结果?他说我不会离开部队的?
不离开又怎么办?就这么一瘸一拐在连队里呆着?
伍六一说我不会离开部队的?
连长说我知道,你来一连时间不长,可没少给一连挣荣誉?连里会想办法?
伍六一说我不会离开部队的?
连长自己说着说着就有些眼圈红,便放弃了立场,说你别再说了,连里想办法,司务长刚提
干,我看你做司务长一点问题也没有?
许三多和成才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一边呆呆地看着?就算伍六一真做了司务长,他们也想
不出那个做了司务长的伍六一是什么样子?
团长瞧着许三多和成才,这回挑走的三个兵倒有两个是机步团的,实在有些让他肉痛?团长
说你们舍得机步团啊?成才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许三多却说报告,舍不得?团长笑,
舍不得怎么办?许三多希望团长想办法把自己扣下来?团长板了脸说那你又要去参加选拔?
许三多很后悔,几年来碰见争名次的东西都要去争一下,这回发现不对,晚了?团长笑,拍
着许三多说好好干,你是个好兵?
团长一走,来调档案的袁朗差点没把许三多锤趴下,欢天喜地拉了两人去喝庆功酒?袁朗神
神秘秘地告诉两人他的部队可能是全国唯一一支不断参与实战的部队,打击贩毒?特大刑事
案件?镇暴时都可能把他们从直升机上扔下去?袁朗给两人看臂上的一个伤疤,告诉两人是
贩毒马帮的M16钻出来的?
枪疤?两个和平年代的兵傻了眼,连团长身上都没有那个东西?成才一直瞅着袁朗包里的档
案,一生的前程就装在这个包里了,他很想看看写的是什么,袁朗却坚决不让?
许三多给家里写了最后一封信,他就要离开机步团了,他在这个地方呆足了三年?红三连为
成才举行了告别晚会,七连只有一个人,许三多是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告别仪式的,只好旁观
,回七连许三多一间屋一间屋地扫地,这就算是告别吧?门外的拐杖响,腿上打了钢钉的伍
六一一瘸一拐地回来了,他是离开七连后第一次回来,跟许三多自嘲地说到了发现七连才是
自己的娘?许三多问他以后是不是就在一连做司务长了,成才问过好多次,催这事一定要抓
紧办,夜长梦多?伍六一不置可否,说刚往上打了报告?
又一届新兵连训练完毕,新兵马上就要搬进来,机步七连将在原有的七连基础上建立?许三
多两人被袁朗开着猎豹接走的时候,新兵正搬进营盘,新兵挨熊,老兵炫耀,一切跟许三多
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袁朗开着车却不是奔车站,问去哪,袁朗淡淡地说咱赶时间,那边等着?车直接开到了陆航
机场,三人钻进一架直升机?袁朗跟那驾驶员挺熟,说兄弟悠着点,这两人第一趟坐,不过
以后怕是得常坐?驾驶员心领神会地挤挤眼睛?
直升机腾空而起,许三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鸟瞰了生活三年的这片土地,那位驾驶员飞得
极为凶猛,在空中的高速和高度下,许三多第一次发现以往威风凛凛得让他神痴的战车原来
那么缓慢和渺小?
成才兴奋得不行,闷罐子车和直升机,多么不同的两种待遇?哪怕袁朗一再地给他说明,这
是作战需要?
袁朗不知给直升机驾驶员使过什么眼色,驾驶员便在空中使坏,成才下机时晕得不行,袁朗
反倒很诧异许三多的若无其事?许三多说晕过一次?袁朗说狠狠眩晕过的人是不会再眩晕的
,这是特种兵训练的宗旨?但他问许三多为什么眩晕,飞行吗?许三多老老实实说玩单杠?
袁朗哈哈大笑?
这是丛林遮掩中的一处军事基地,与机步团相比完全是另一种地貌?许三多走在一群剽悍而
目光锐利的人们中间,他和成才仍按机步团的习惯,见军衔高的就举手敬礼,走到人多处,
抬起的手根本放不下来?
袁朗坏笑?特种兵是极其职业化的兵种,没有一定的苦练和经验根本无法进入这个圈子,所
以这里随便拎一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尉官,象许三多和成才这样以士官身份来接受训练的反成
了稀罕物?
袁朗让两人做好准备迎接第二次淘汰,他们现在只能算是刚刚入围?
临时宿舍的对面便是特种兵的正式宿舍,这支部队似乎存心在四十二个入选者心里激起某种
不平衡?和许三多?成才同屋的是两个高傲程度不亚于特种兵的尉官,一个是从空降兵部队
来的拓永刚,一个是以光电学本科学历入伍的吴哲,相比之下,许三多和成才在机步团的那
几年惨淡经营真是平平无奇?
四十二个人中间将被再淘汰三十人,大部分人又素不相识,彼此之间便有了淡淡的敌意?拓
永刚无法理解特种兵怎么会从老掉牙的步兵中挑人,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来自陆战队和空降兵
,许三多很认真地就想跟人历数钢七连打过的战役,他立刻发现,在这些军中新贵面前炫耀
过去的战例是很不讨好的,他们放在嘴上的通常是海湾?索马里?马岛,至少也得是赎罪日
战争?
在一群肌肉和脑筋同样发达,精力和口才同样过剩的入选者中间,许三多和成才简直是两个
土包子?
接下来是例行的宣读规则,领作训服等等日常用品,一切如常但对许三多们却大不一样,领
到手的东西是一种全新的制式?成才迫不及待换上了新的作训服,并催着许三多也换上,虽
然还没佩上特种兵的臂章,成才已能想见一个干劲十足的未来?
教官仍没有露面,入选者之间已经在流传一种谣言——该教官多么多么地可怕,训练严苛可
比魔鬼,而且在某战场上真正杀过人的?
新来的总是很恋熟人,许三多和成才想去找袁朗,却被门口的哨兵堵回——受训完之前是不
能自由出入的?看着楼下将自己们视若无物的特种兵,成才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他喜欢这种
不公平?
清晨五点,两人被雨点密集的枪声惊醒,好歹也当了三年兵了,这辈子却从没听过这么密集
的枪声?
拓永刚和吴哲也醒了,看着两人在那惊诧着这一早上至少出去十万发子弹,及胡乱猜测着枪
的具体型号,拓永刚就很没好气地说难道你们还没换九五吗?你们用的八一还是五六?这就
是人家早上打个例行射击而已?吴哲好开玩笑又好较真,听着拓永刚自高身价,两人开打嘴
仗?
紧急集合哨吹响,整好方便了四个睡意全无的,很快冲到楼下——谁都想第一个看见那位教
官,人都列好队了教官仍未露头,*场上空荡荡的人影全无?队形开始溃散,大家交头接耳
地抱怨谁来开这种玩笑?许三多笔挺地站着,曾一个人撑住七连的人已经习惯做事不是做给
人看的?
袁朗慢吞吞地从树丛后踱了出来:大家互相介绍够了吧?今儿这第一道题绝大部分人过不了
关?——军人列队时自然是不该说话的,这只是袁朗设下一个小小的局?
平日里笑话连篇的袁朗就是这群入选者的教官,他很快证明了自己的可怕并非浪得虚名,不
光是训练上的严苛和毫无人情,还包括用他数之不尽的花招折磨入选者的精神?
三个月的磨难开始?用袁朗的话说:国外特种部队所谓的"地狱周"中国人很容易就撑过去
,最能吃苦耐劳的民族,而在座又都是些从不服输的主,所以长话短说,三个月?
单日跑十公里武装越野,双日跑十五公里武装越野,负重高于二十五公斤,要求在晨七点之
前全部完成,因为往下还要进行一系列的其它训练,晚饭之后再开动浑浊的脑子听课,并且
课业成绩同样记入总分?大家就只好盼周日了,袁朗似乎折磨人意志的同时也折磨人的希望
,周日的时候忽然宣布来一次五十公里强行军,救护车在后面跟着?每一个因为周日已经意
志松懈的人都不相信自己还能从床上爬起来,但都爬起来了,也跑完了?倒下的人被抬上救
护车,又从救护车上挣起来接着跑?拓永刚们在边跑边骂,他们能跑完这五十公里,他们只
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让一群身经百战的老兵做这些新兵蛋子时便做过的枯燥事情,除了
把强度加大几倍外并无区别?袁朗表示满意,为了让他更满意,建议大家最后五公里下车,
以全速冲刺回营?这根本不是理由,但同样列入记分?
盼了六天的周日,结果是累到没力气上床,还得悬梁刺股地完成明天必须上交的弹道作业?
唯一让拓永刚们庆幸的是明天是来此地第一次打实弹射击,入选的大部分人都是能左右开弓
的,谁都一门心思地想震一震那班高傲却不知道凭什么而高傲的特种兵?
袁朗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集合,出奇地没让大家再跑个一二十公里,而是以最快速度
前往靶场射击就位?人们就着微弱的星光忽然发现,射击位置上放的根本不是完整的枪,而
是完全分解的枪械部件?
多数人的枪还没有装好,运动靶已经开始移动,实际上在这种条件下把枪装好也无法精确瞄
准,集体铩羽沉沙?袁朗无动于衷地通知大家这次射击成绩记入总分,对着人们的不满甚至
愤怒,袁朗随手拿过一支枪,分解,再装上,射击,他的成绩与白昼条件下用刚校正过的枪
射击等齐?
袁朗用那几张弹洞密集的靶纸向人们说明了这支部队凭什么而高傲,他们为战争而生存,他
们的生存也象是战争?
开始学吧,连拓永刚也开始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许三多更加得学,他不会游泳,也根本不会游泳,在陆地上现学了姿势,第一次的游泳却是
直接被快艇拉到水库中央扔下——十公里武装泅渡?
许三多第一次跳伞,第一次进行直升机空降?
许三多第一次学狙击课程,用步枪对付一辆坦克?
中间不断地有人出局,有人退出,最后连拓永刚也退出了竞争,生存是战争,可要生存得象
打仗一样实在太难了,体力上能顶住,意志力却抗不住这样的折磨,他宁可回原来的部队,
过一种比较常规一点的生活?
吴哲也想退出,同屋的两人却让他留了下来,这家伙是喜欢论精神力量的,他搞不懂这两同
屋的精神力量何在,难道他读书破万卷,积累下的精神还拼不过两个几乎是顶着一脑袋高梁
花子的土造步兵?
袁朗向铁路汇报状况,他的观点是必死者,可杀也;必生者,可虏也?他可以凭自己的冷静
杀死要跟自己拼命的人,凭自己的勇敢俘虏那些贪生怕死的人,让他畏惧的是那些热爱生命
却勇往直前的人——他认为军队也需要这样的人?
袁朗站在所剩寥寥无几的入选者面前,他恭喜大家终于通过第二轮淘汰,从此成为特种兵的
一员?成才们终于换上了和周围人群一样的作战服,能够在营区自由出入?三个月了,许三
多终于有时间给家里写第一封信,给伍六一打第一个电话,伍六一所在的机步一连却告诉他
:伍六一已经在一个月前复员回家了?
许三多惊诧之极,他清楚地记得伍六一如何坚持说自己绝不离开部队?
许三多跟随老兵们前往边境丛林执行一次缉毒任务,通报中这次任务有其线人,老兵们潜伏
,让许三多前往与线人联络——他们与许三多这新兵蛋子一直有些见外?丛林中的线人百般
为难,并不擅言辞的许三多竭力应付,他从未想过作为特种兵还要和人交涉?
线人反水,从未试过这种非常事态的许三多被擒住,线人和后来的毒贩开始**供,想找出
许三多身后的那个战斗小组,虽未伤残肢体却已经超过一个人能忍受的极限?许三多想起成
才曾在临行前告诫过他,也许没这么轻易就能进入特种部队,也许还会有一次接一次的试炼
,但到后来他终于不再怀疑:这是真的?许三多开始用袁朗教过的方法强撑,那就是顶过一
分钟,再顶过一分钟,待机逃脱?
许三多终于逃了出来,并且弄到了一枝枪,他想逃出这个实力远超过自己想象的毒巢,却发
现同组的兵也被带来,许三多愣住,他这辈子还没对任何真人开过枪,但他必须扣动扳机?
清脆的枪声中众人愕然回头,枪里是空包弹,这确实象成才估计的一样是又一次试炼?一路
上对许三多冷淡之极的队友们冲了过来,哈哈大笑着将许三多压在身下,他们用这种方式表
示庆祝:许三多在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他们,从此后他们将把这个小兄弟当作自己中间的一员
?许三多挣出来追打队友,生平第一次准备好杀人,他紧张得几欲虚脱?
成才垂头丧气地跟另一组人回来,他在被人刑讯时也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顶住了,
但最后的表现却不令人满意——于是他的队友来时和去时待他一样冷淡?
回到基地,每个参与行动的新兵将就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教官和队领导做出详细答辩,在这些
阅历丰富的职业军人面前,成才的些许理由被人驳得体无完肤,他终于再忍不住,你们说战
争就是生存,生存就是战争,那么我保留生存的机会有什么不对呢?
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铁路终于忍不住说好,你生存下来了?你现在告诉我,你生存下来之后
又明白些什么呢?成才低下了头,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在这支部队呆下去了,从他独自逃离
那一刻起,他明白的事情就是他不配在这支部队呆下去,甚至不配在任何部队呆下去?
最后一关不仅为了让新兵们体会一下今后有可能碰到的刑讯,也为了让新兵明白什么叫团队
精神?
成才终于要回去了,他告诉许三多他要回机步团红三连五班,他跟许三多明里暗里争了许多
次,却从一开始就明白他热爱的军队需要的是许三多这种人,他很想做许三多这种人,可关
键时候总是做不到——如果他没有跑到红三连去苟且偷安,如果他没有扔下伍六一,如果最
后的试炼里他决定为队友付出生命,他就做成了许三多这种人,可他做不到?他想回到起跑
线上重新去做?
生存好象不仅仅是要人学明白生存的手段而已?
许三多忽然觉得独自呆在七连时都没有感到过的孤寂,成才?史今?伍六一这些陪他渡过了
过去时的人,忽然一个都不属于他了?
同来的四十二人也淘汰得只剩下十个人?
许三多有些茫然,茫然的许三多急需找到一个目标?许三多眼里的人生是这样的,军队不断
给他新的目标,他突击,冲刺,通过,人生意义莫大于此?他感激军队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军
队给他目标,常人绝没有这样明确的目标,常人也绝不会去追求这样的目标?
袁朗笑了,袁朗又恢复成那个好开玩笑,阅透世情的袁朗?袁朗说你已经受训完毕,剩下的
你自己学了,我的小兄弟?这三个月你已经发挥了最大的潜能,我保证你一辈子也没这样学
过东西,几乎连睡觉也在学东西?现代人太懒惰,大家都在一知半解地卖弄皮毛,我们只好
勤奋学习?你如果能坚持这样学下去的话,我保证你能成为最优秀的特种兵?
许三多今年将渡过自己二十三岁的生日,许三多觉得什么也不懂?袁朗说那么你是个聪明人
?
袁朗将一个特种兵的臂章递给许三多,恭喜你了?我们这个团体还很年青,很多人远不是那
么沉稳,我们大家当你小弟弟,但很希望你这个小弟弟把你在七连看护的那种东西带到这里
?
许三多从此以后是特种兵许三多了,那不仅仅是有好几套适应各种环境的作战服,身上配长
短四种火器,来来往往乘坐直升机和高机动战车而已?继七连教会许三多自豪之后,许三多
忽然明白有一种东西叫骄傲,他也明白这里的兵们为什么都这么骄傲——能征服这么多非人
所堪的事情,和这么多愿意为你挡住枪弹的人活在一起,你没法不觉得骄傲
许三多执行任务,第一次任务是参与演习,许三多在那些年青的装甲兵上似乎看见自己昨天
的脸,第二次任务是担任丛林战教练,许三多所在战斗小组全歼了一个精锐的侦察排?
袁朗老实不客气地说别看给你一杆枪,给你一个合适地形,你现在能拼掉一百多号兵,可你
也许会被一个真正的杀人犯用菜刀干掉?许三多不信,他对人开过枪的,为了救自己的战友
?袁朗笑,那不一样的,他告诉许三多自己炫耀过的那个伤疤,说是M16的枪疤,其实是
被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用改锥捅的?许三多说枪呢,袁朗笑着说忘了?
第三次任务是协助武警,又是缉毒行动,一个全套美式装备的武装马帮想凭借加强的火力穿
越边境,和他们手上的M4卡宾枪?M79榴弹发射器相比,武警的冲锋枪确实不堪重负,
那根本是美国特种部队的装备?
袁朗率队出击,一枪未发,预备队都没用上,仅靠平日的捕俘和战斗训练就将马帮擒获,一
命未伤?袁朗脸上洋溢着喜色,这样成功的作战在他也是不多见的,他让队友们带俘虏回去
,自己和许三多打扫战场?一个漏网的毒贩因为恐惧吸了过量的毒品,抡刀向许三多砍了过
来,一切就象袁朗说的一样,枪在手上,但许三多根本意识不到开枪,虽然他赤手空拳也能
把对方打倒上百次,可对方是个完全丧失了理智的人?偶尔能跟袁朗也打个一胜两负的许三
多变得只知躲闪,最后完全凭本能把刀反手捅进了毒贩的胸膛?
许三多瘫在地上,袁朗赶过来,一看就明白了?袁朗说算了,别去想他,善良人第一次碰上
恶人,都是这样?许三多听不见一般?
那名死者是境内人士,许三多旁观了他的家人和他的火化仪式,如果不是军队纪律,许三多
很可能会要去跟人说我就是杀人凶手,杀了我吧?
许三多曾经是善良得杀猪也不愿意看的人,善良人对这种事情没有抵御之力?
回基地后许三多交上一份报告,铁路看了大发雷霆:许三多要求复员?袁朗说你杀过人吗?
铁路摇头?袁朗说我也没有,那么我们就不该理解他吗?
没有同意许三多复员,但是袁朗和许三多长谈了一次,许三多想要两个月的长假,他现在实
在是很想家,想以前的很多人和事?袁朗说给你一个月假,我私人再援助你两千块钱,你尽
可以去任何地方散心,但一个月后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一起做?
许三多穿上了便装,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穿过便装,好象是生平第一次?
许三多游历在中国的大地上,这确是生平第一次,他坐上火车时居然没有目标,也没有急着
要去完成的任务,许三多看见一个与自己当兵前大不一样的社会,坐在灯红酒绿,红男绿女
之间,许三多发现这些生平第一次接触到的事物根本激动不起他二十三岁的心灵?
这颗心已经完全的军事化了,它只为战车轰鸣和火药的香味而激动?
人终究还是要有个目标的,许三多象个为惯性驱使的生物,他回到机步团——钢七连,新的
机步七连已经建立起来,三班的701号车又被拭擦得干干净净,在*场上辗动?许三多回
到七连连部,看着那些年青而天真的脸孔,心里默默地转过几个字:新兵蛋子?
许三多木木愣愣问人家:老兵呢?兵们很奇怪地看他:我就是老兵啊!我是钢七连的第51
00个兵!
许三多就鼻子一酸,许三多就想七连的荣誉到底是留下来了,七连的人却走得一个没有了?
许三多就想去装甲侦察营看看高城,高城却见了他这特种兵就跃跃欲试,很想让自己练出来
的兵跟许三多比拼一下子,却终于是没有成功?
比拼不成总要炫耀一下子,高营长对老部下是没什么城府可言的,就拉许三多坐在车里,看
一下本营的铁甲雄风?这趟是要出到草原上搞战备训练的,许三多闻着久违的柴油味时,战
车又驶过五班驻地,五班按惯例列队致敬?许三多从射击孔里打量着成才带领的五班,成才
和这个班让他惊讶,堪与钢七连最鼎盛的时候相比?许三多顿时知道,成才再不是从前那个
成才了?
高城乐呵呵地叫成才,知道谁在我车里?许三多忙拉高城裤腿,高城知机地不说了?许三多
目不转睛地瞧着五班远远地被甩在后边,那是他当兵时第一次来的地方?
晚上在高城的宿舍,这小子闹独身主义完全不打算结婚,许三多正问起伍六一的下落,袁朗
的电话千辛万苦地转了过来,开口就问你小子心散得可好?找你找疯啦?你老家有人电话过
来?说有个叫许百顺的入狱了,是你哥还是你弟呀?是你远亲吧?
许三多跳了起来:许百顺是我爹啊!
许三多风风火火回了家,见了仍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乐?一乐告诉他,二和还有爸跟人做生意
,一张看不懂的合同赚钱心切就签了,结果莫名其妙地成了承担人?合伙人带着钱跑了,经
济案看合同办事,于是爸顶了缸?
许三多去看爸,爸笑嘻嘻坐着:当然叫许百顺?我让一乐说的,难道还告诉你战友,你爸坐
牢了?爸现在很怀念种田,他觉得还是种田好,但今年种不了喽——还得坐一年?许三多说
不行,我跟一乐合计过了,把房子卖了,拿钱还人,你出来?爸急了,那怎么行?房子多少
年攒出来的?坐牢不就坐一年吗?——再说房子卖了,咱们家人住哪儿?不能卖!许三多说
住房已经跟村东马家商量好了,租他家的?自己每月还有六七百来块钱,全寄回来,家里人
再种点地,够活了?
那也不行,你怎么活呀?
我能活?
爸左右不依,大骂许三多是个败家子,明明他一年就出来,为什么偏偏要去砸锅卖铁?许三
多你砸了谁的锅?许百顺的!许三多说我还你?爸说谁要你还?你了不得了是不是?谁让你
这么干?老子爱在里边呆着怎的?许三多说没人让我这么干,我不得不这么干,我不能让我
爸在里边?你是我爸?爸愣一会,说以后怎么办?许三多说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可我信我
肯定能担得下来?当儿子的不能看着爹遭罪不管?爸,许三多和以前不一样?
爸笑着走的,爸跟看守说我三儿子最孝顺了?
这年头的许三多已经不再哭了,他在桌边伏了很久?
许三多独自进了家饭馆,他想一个人清静会?他看见伍六一,穿着一身便装的伍六一拎着擦
皮鞋的箱子在桌子与桌子中间逡巡,寻找一双可擦的皮鞋?许三多没头没脑地问他:你不是
说不离开部队的吗?伍六一毫无意外的感觉,没说话先笑了:我离开部队了吗?伍六一活得
很自豪,他觉得自己擦皮鞋,自己靠自己的一双手活着挺好?是军队里的这些年教会了他如
何生活?许三多也觉得是,刚才跟爸说话时,他觉得自己有勇气面对任何逆境?
他们回味着,又哼起了军人必然熟悉的一些歌曲,而这时背后忽然传过来许三多五年来从未
忘记一句篡改过的歌词:……当兵的人,是傻帽……
许三多几乎是又惊又喜地回过头,五年前揍他爸的两个人就坐在身后,一点没变,仍是那么
皮里阳秋吊儿郎当地在那里哼哼着?
许三多笑了,许三多对伍六一说五年了,我找这两人五年了,经常在军营里,我就想起这两
人?伍六一说你打算怎么办?我现在腿是瘸了,收拾十好几个还是没问题?许三多说五年前
他们就这样,五年后他们还是这样?你说我该拿他们怎么办?伍六一笑着,你该怎么办就怎
么办?
许三多拿了杯啤酒,笑嘻嘻地跟那桌上干了一杯:唱跑调啦?
那两人愣住,过了一会,再也坐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起来,想出去,最后又忍不住来了许
三多桌边?
一个说哥们,对不住你?
一个说我们也招过兵?
一个说没招上?
一个说要都是你这号的,那我们活该招不上?
许三多笑着说没关系?
许三多回家卖掉了自家的房子,临行前特意去伍六一的家看了看,他对那里充满了好奇?伍
六一家很穷,全是土房,但家人精神状态很好,脸上充满了阳光?伍六一的家人一见许三多
就问:是六一部队上的战友吧?六一在部队上还好吗?
许三多立刻就不再说话了,听着伍六一的家人东一嘴西一嘴地问着,他明白一件事情:伍六
一根本没有告诉家人他离开了部队,他每月仍然按一个二级士官的全部收入往家里寄着钱,
而且非常精确——士官的工资涨了五块两毛三,他寄回家的钱也会多了五块两毛三?
伍六一是在擦皮鞋,但他仍是活在部队里的?
许三多甚至觉得没人比伍六一更配说这句话:我活在部队里?
许三多终于回到他的特种兵大队,袁朗一直等着跟他说出那件重要的事情终于
说出来了:我们也有自己的竞赛,那是世界级的竞赛,军人的奥林匹克,我希望你能参加?
竞赛名为"爱尔纳.突击",这是第十届?爱尔纳,爱沙尼亚语渗透生存之意——渗透生存
对士兵来说只意味着活下来;突击,只能代表作战?
活下来,然后战斗,赤裸裸的图穷匕见?
军区已经经过激烈的选拔,入选者将在几天内到达,与特种兵们配合去参加这次比赛?袁朗
终于看见陆续来齐的入选者时,却脸子有点不太好看,成才面无表情,豁然其间?袁朗不知
道为什么又能把他选了上来,想想也是,退兵时照顾面子没说具体理由,而成才的各个方面
也确实出色?
许三多请袁朗不要再戴有色眼镜看人,那个人这次来并不是为了什么更好的生存,他是来圆
自己的梦想?
要当最牛气的兵,在哪都能当最牛气的兵,不一定非得在特种兵大队?袁朗瞧着许三多,说
你小子反啦?许三多实实在在说这是我这趟散心悟出来的?
袁朗笑,经过激烈的选拔后他决定让成才试试,他觉得这个人也跟以前不太一样?
成才喜欢狙击步枪,他被淘汰的时候就只能从特种兵(剧本中没提过特种兵三字,就叫老A
)回荒漠里的五班了,那叫哪来的回哪?许三多用自己这几个月的津贴给他买了一枝属于运
动器材的光学瞄准镜——因为回五班还哪有得狙击玩?许三傻子很真诚地觉得这样可以给成
才聊解无米之炊?
当三儿终于杀了人,整个做兵的成份都要崩溃之时,在天安门的升旗找不着他的生存理由,
在团里的新七连找不着他的生存理由,在高城的装甲车队里也找不着他的生存理由,整一个
不想在军队再混下去的优秀军人?
高城给他顿臭骂,做全营机动时在五班驻地旁边扎营,高城告诉许三多,以前他最烦的人成
了他现在最佩服的人,以前他最佩服的许三多现在成了他最腻歪的人?
许三多没脸见成才,在指挥车里猫着?
高城按这段时间的惯例(不为许三多他也要这么玩的),挑出了全营最好的几个狙击手,用
最新的狙击步枪和五班的枪王较劲,那自然是成才?于是许三多在车里看傻了,成才用的是
一杆滑稽可笑的八一杠——他把许三多送他的那个民用瞄具给绑在了八一杠上?
五班一向是有枪没弹的,所以成才这一向练的完全是空瞄,以至于跟高城的侦察营比赛时,
先得跟人要一匣子弹,这狙击疯子用一匣子弹打掉了二十四个活动靶(高城的兵整个一枪没
捞着,因为小成太快),并且把剩下的六发子弹还给了高城——因为保留那子弹是违规的?
三儿在车里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因为在几乎夭折的时候,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给他看到一
种毫不犹豫的坚韧?
往下怎么着就不用俺说了?
当参与突击赛的人选在老A的训练基地再次聚集时,袁朗一看成才就毛了,嚷着要退兵,这
简直是浪费时间?许三多违规和成才接触(基地的人不允许和参加选拔的兵暗通款曲),成
才不搭理他,他现在已经根本不希罕去占这小便宜?
许三多最后是用一摞成才打过的靶纸说服了袁朗,他问袁朗有多稳的心才有这样稳的手,他
问袁朗,您有没有这么稳的心?——袁朗自问没这么稳的手,也没这么稳的心?
成才至此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枪王,当然在现实中他那枝枪和他的枪法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许三多是背着处分去参加的爱尔纳,因为为了成才而违规,但是俺想他凭他的独立人格已经
超越官方的褒贬之外?
这个故事呈现为电视剧时加了包袱皮,就是说首尾的两集是在写爱沙尼亚?
开局就是爱沙尼亚的第一天,许三多的小队惨到无以复加,整个第一天的战绩因为防守方一
次针对性很强的行动一败涂地,最惨的是许三多跟他的战友们已经跑了散掉,许三儿摔断了
一条腿,蜷在一洼臭水边放弃了东道主国的救援,并且傻小子已经被林子里的毒蜂弄了一大
口,那蜂子两只可以搞死一头牛?
所以往下的故事都是许三多在弥留之际闪回的,俺不喜欢电视剧搞什么闪回,那是没有叙事
能力的搞法,但这种纵横二十集的大闪回俺倒是不反对?
转机再过十八集才开始出现,袁朗在已经不可能拿到比赛名次的情况下,率队回来找许三多
,他的心态是拿不到名次不重要,左右是一场比赛,但我得走到终点,并且不能少掉一个兵
?
他根本没找着许三多,跟着许三多留下的记号走,他发现自己在按照比赛划定的路径前进—
—那浑小子还在完成任务?
当他们再碰头的时候,眼前烧到对影成八人的许三多拖着一条腿,用一把短刀已经收拾了一
座桥头堡的大部分守军,正跟最后一个在死掐?
没什么大道理要讲了,痛定思痛都用不着,哥几个一致决定往前走?
中国人在这场比赛中的心态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后几个的,最高目标也就是走完全程,当又干
了几场恶战终于到达最后标的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这比较符合北
京军区参赛的那次情况?
俺没在那些个战术上费太大心思,因为知道俺业余,所以到爱沙尼亚还是着落在人物身上的
,不知道最后拍摄时会着落在哪儿——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能拍好枪林弹雨,事实证明
……嘿嘿?
我以前看过<<弹道无痕>>,觉得是挺不错的军旅小说,当我看过这部小说后,我觉得这部好象以经超过了以往看过的一些作品
1.赢得惟一国际特种兵最高荣誉的中国军人---兰州军区特种大队
  北京中央军委会议室正召开一次特别会议。
  会议桌上摆着一份第八届“爱尔纳突击”国际特种部队侦察兵竞赛的邀请函。对于 这份邀请函,自从它从举办国爱沙尼亚传真到中央军委办公室以来,共和国的将军 们对它的思考没有一天停止过。这是一项本世纪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军队战斗力 的实兵实战竞赛。它的最高荣誉是“卡列夫勇士”奖。
  最后中央军委经研究决定,把组建特种兵的任务交给了兰州军区。
  1992年以来,每年一届的“爱尔纳突击”国际特种部队侦察兵竞赛,首先评比在复 杂地形上和体力超常消耗下,能熟练使用手中常规武器,技术精,协同好,素质全 面的优秀军人。因此,在国际上备受关注,受到每一个国家尤其是军事强国的瞩目, 是世界瞩目的特种部队高级俱乐部。 本次竞赛共有27 个国家代表队参赛,是历次 竞赛中参赛人数和国家最多的一 次,中国队由8名队员、两名翻译组成。
  这8名队员全部是兰州军区特种兵大队中过筛子一般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人物。按学 历大专以上、个头1.80米以上的标准,能够熟练使用各种枪械、体能、外语口语等 方面进行严格考核,选出 80多名尖子参训,几番对抗,几轮淘汰,才挑出这8名队 员。8名壮士在经过几乎是残酷而野蛮的集训后,练就了不管 比赛中遇到任何困难 和危险都不惧、不慌、不乱、不泄气的本领。
  爱沙尼亚国际侦察兵竞赛除了不致人非命,其余完全等同于实战的对抗赛历时4天3夜, 在72小时不间断比赛中各国侦察兵要全副武装,每人平均负重30多公斤,完成10个 控制站上22项定点竞赛,隐蔽穿行150公里的密林、沼泽、河流,同时必须躲避假设 敌。比赛中,7个代表队因被假设敌反复抓获,罚分太高,最终退出比赛。然而,大 赛过去两天,中国队还没有被假设敌抓住,罚分仍为零。主办国国防部震惊了,这 是前几届竞赛中不曾出现的奇迹!爱沙尼亚国防部长为挽回面子,亲自带领近千名 精锐之师,充当假设敌,围追堵截中国队8名特种侦察兵。
  最后一天,“敌人”悬重赏捉拿中国队,扬言三道封锁线固若金汤。他们自信,三 天三夜没合眼、长途负重而来、只有一个指北针、一张行军图和一个小手电的中国 队将束手就擒。而中国队跪着爬过了“敌人”控制的道路下边的深水沟,当被“敌 人”发现时,他们一口气游到千米远的湖岸,彻底突破第二道防线,踏进安全区。 后来“敌人”倾巢出动,把中国队逼到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这时,中国队决定以 “小代价,换取大战果”。一小队队长李永刚把“敌人”引开,其他3名队员则冲出 第三道封锁线。二小队队员不慎陷入沼泽地,其中3名队员被“敌人”意外抓获,而 飞毛腿何健,借助一根树枝脱逃。他成为100多名各国参赛队员中,惟一没有被“敌 人”抓获的侦察兵!
有20公斤,中国队员的 负重却是40 多公斤;外国代表队使用的冲锋枪都带红外线瞄准仪,中国 队员没有, 靠的就是实力去拼。外国队最感兴趣的是中国队的技能。在比赛当中,还涌现出 “飞刀王”黄西山、“搏击王”汪小鹿等明星式人物。
  中国队最终夺得全部22个竞赛项目中的9个单项第一、两个第二、3个第三和外国队 组团体总分第一名,被举办国爱沙尼亚授予“最佳外国参赛队奖”。面对人高体壮、 装备 精良的对手,他们最终以绝对优势夺得全部22个竞赛项目中 的9个单项第一、 两个第二、3个第三和外国队组团体总分第一名,被举办国爱沙尼亚授予“最佳外国 参赛队奖”(卡列夫勇士奖)。
  来自兰州特种大队的队员们在比赛中也不放过向外国队员学习的机会,看到外国队 员都会讲英语和本国语言,而且普通士兵也会使用GPS卫星定位系统等高新装备,中 国队员暗暗称赞时不 忘打听他们的学习情况;外国队搞训练重视实战和对抗,中 国队就请教他们的组织指挥情况;外国队的武器装备比较先进,中国队就和他们讨 论人装结合问题。
一口气读完,痛快!!!
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个!是我们军训的连长!
真的吗?他门可是兰州军区的?你们在哪儿军训的?
哈哈,保密不能说的哦。
了不起
版主别怪我挖坟,今天为了回复http://bbs.cjdby.net/viewthread. ... page%3D1&page=3这个帖子,一激动就把《士兵突击》翻出来了

说实话,还是最喜欢这一舰船论坛早期版的《士兵突击》
差了很多爱尔纳侦察兵大赛资料,有说好的,也有说没有强国参加,质量不高,有无高人解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