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5号 移植风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8 13:07:38


欢迎仪式
 
  埃克诺鲍勃一溜小跑地来到首席歌手的茅屋前,开始跳起表示重大信息的舞蹈,还不时有节奏地用尾巴在地上敲出相应的声响。门口很快出现首席歌手的身影,他双手于置于胸前,尾巴绕在肩上,这是一种注意倾听的姿态。
  “有一艘天神的飞船降临啦!”埃克诺鲍勃拖长声调说,一面跳出与此相符的舞姿。
  “是真的吗?”首席歌手问。他用赞赏的眼光望着埃克诺鲍勃的舞步,那是非常正统而合乎礼节的,绝非阿尔霍那的异敦徒们草率而简单的动作可比。
  “飞船是用天神的真正金属制作的!”埃克诺鲍勃嚷道。
  “感谢天神吧!”首席歌手按照传统说,尽力掩盖他的激动。“他们到底还是来了!天神们回来啦!你快去召唤村民。”他吩咐说。
  埃克诺鲍勃去了村里的广场,在那里跳起集会的舞蹈。首席歌手点起神圣的香,在尾巴上擦点沙土,用这种疗式除上污秽。然后,急急忙忙赶去张罗欢迎仪式
  天神的飞船是个硕大的椭圆体,用带着斑斑点点凹痕的金属制成,停住一块空地上。村民们聚集在一定的距离外,站成“欢迎所有天神”的队形。

欢迎仪式
 
  埃克诺鲍勃一溜小跑地来到首席歌手的茅屋前,开始跳起表示重大信息的舞蹈,还不时有节奏地用尾巴在地上敲出相应的声响。门口很快出现首席歌手的身影,他双手于置于胸前,尾巴绕在肩上,这是一种注意倾听的姿态。
  “有一艘天神的飞船降临啦!”埃克诺鲍勃拖长声调说,一面跳出与此相符的舞姿。
  “是真的吗?”首席歌手问。他用赞赏的眼光望着埃克诺鲍勃的舞步,那是非常正统而合乎礼节的,绝非阿尔霍那的异敦徒们草率而简单的动作可比。
  “飞船是用天神的真正金属制作的!”埃克诺鲍勃嚷道。
  “感谢天神吧!”首席歌手按照传统说,尽力掩盖他的激动。“他们到底还是来了!天神们回来啦!你快去召唤村民。”他吩咐说。
  埃克诺鲍勃去了村里的广场,在那里跳起集会的舞蹈。首席歌手点起神圣的香,在尾巴上擦点沙土,用这种疗式除上污秽。然后,急急忙忙赶去张罗欢迎仪式
  天神的飞船是个硕大的椭圆体,用带着斑斑点点凹痕的金属制成,停住一块空地上。村民们聚集在一定的距离外,站成“欢迎所有天神”的队形。
  天神的飞船的舱门打开,两位天神费力地从里面蹦跚走出。
  首席歌手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的模样。在一本五千年前所写的《天神巨著》中,曾描述过各种各样天神的类别。那上面说有大神和小神、长翅膀的和有蹄子的神、有单手的、双手的和三手的神、还有具备触须的神长着鳞皮的和许许多多其他的神,各种外形都有。
  每种类型的神都得按他们独特的欢迎仪式来迎接,这也是《天神巨著》中写明的。首席欹手立即发现这次的神有双腿双手,但没有地巴。他迅速让人们列成正确的队形。
  格拉特是位年轻歌手,他跑了上来。
  “您准备采用哪种仪式呢?”他颇有礼貌地问。
  首席歌手瞪着他答道:“当然是欢迎降临之舞啦。”他非常庄严地发出这些古老词句的读音。
  “真的吗?”格拉特把他的尾巴在脖子上擦擦,这是一种略带轻蔑的姿势。他接着说,“但是阿尔霍那的书上曾经指示:在做任何事情以前先得举行宴会呀。”
  首席歌手做了个否定的手势,他迅速别转身去。只要他还在领导,那么就绝不会向阿尔霍耶的异教学说有任何妥协,这是三千年前的书中所规定的。
  年轻歌手格拉特只好回到他的位置上。“多么荒谬可笑,”他愤愤地想,“由老朽而保守的首席歌手来规定欢迎仪式实在荒唐……”
  两位天神在移动了。他们用细瘦的双腿保持平衡,走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位朝前跌跌撞撞几步,一个趔趄就俯面栽在地上,另一位想扶他站起,但自己也站不稳.后来才极其缓慢地勉强站定。
  他们真模拟得惟妙惟肖啊!
  “天神在跳他们的舞蹈啦!”首席歌手喊道,“欢迎降临之舞开始吧。”
  人们跳起了舞,他们的尾巴在地上击打,一边欢快地尖叫。然后按照仪式的要求,天神们被安排到神树树枝编成的担架上,抬上了神坛。
  “我们讨论一下,”格拉特又找上首席歌手,“这次是天神在几千年以来的第一次降临,所以采用阿尔霍那的仪式是明智的,以免……”
  “不!”首席歌手坚决拒绝说,他的六条腿跳得飞快,“所有正确的仪式在《程序古典》中都写得明明白白呢。”
  “这我知道,”格托特说,“但是那不会有什么坏处……”
  “绝对不行!”首席歌手斩钉截铁地说,“对每一位天神都必须先跳欢迎降临之舞,然后是清理场地之舞和接受入境之舞、货物卸载之舞和医学检验之舞。”首席歌手对这些古老神秘的名称倒背如流,“只有到这时才能设宴。”
  在树枝编成的担架上,两位天神在呻吟,他们无力地挥动肢体。格拉特知道他们是在模仿人们受苦受难的情形,对崇拜他们的人类表示同情。
  这些就和《最后降临之书》中所描述的完全一样。不过格托特还是惊叹天神们何以能如此逼真地模拟人类的受苦之状。瞧着他们,你真以为他们就是由于饥渴而濒临死亡呢。
  他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可笑,人人都知道天神是不可能有这些感觉的,
  “想想看,”格托特对首席歌手说,“最最重要的是避免我们祖先当时犯下的致命错误,对吗?”
  “那当然,”首席歌手说。五千年前他们的民旅既富裕又繁荣,许多天神都来访问他们。后来有个传说,说是在仪式中犯了错误,于是对他们的遗忘时期就开始了。在这之后,天神再也没有来过。
  “如果天神赞成我们的仪式,”首席歌手说,“他们就会撤销遗忘时期,其他的天神也会一如既往地光临了。”
  “不错,阿尔霍那是最后见到天神的人。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才会存书中指示:要把宴会安排在欢迎仪式以前,”
  “阿尔霍那的著作是异端邪说!”首席歌手说
年轻歌手想自己直接命令村民准备水的仪式,他知道许多村民都是阿尔霍那的秘密信徒。
  不过他决定暂时不这么做,起码现在不行。首席歌手还很强大,他想最好还是由天神们自已来发出信号。
  不过天神仍然继续躺在中树枝上,在进行他们那种奇异的颤抖舞蹈,在模拟人类的饥饿和苦难。
  天神位于神坛中央,首席歌手让大家跳着欢迎降临之舞。信使被派往其它村庄送信,让所有的人都来参加舞蹈。
  村子里的妇女们在准备宴席,她们无比欢欣。天神重返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能享受到昔日的繁荣和富裕啦!
  神坛上有一位天神平卧,另一位改成坐姿,用故意颤栗的手指着自己的喉咙。
  “这是同意的信号!”首席歌手狂喊道。
  格拉特点点头,由于狂舞使他的汗水在身上流淌。首席歌手真善于阐明神意啊。
  现在另一位天神也坐起来,他用一只手抓住喉咙.用另一只手打手势。
  “加快呀!”首席歌手喝斥跳舞者们,对天神的每个动作他都做出反应。
  所有这一切都严格按照《最后降临之书》中的天神之舞进行的,这时附近村庄的一群人已经赶到,年轻歌手被替换下来,他喘着气走向首席歌手。
  “您真的打算把所有的舞蹈都跳完吗?”他问。
  “那当然,”首席歌手连说话时视线都片刻不离舞蹈的人群,现在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因为这是他们在天神面前挽回影响,进行弥补的最后机会。
  “全部舞蹈要持续整整八天,”首席歌手坚定地说,“哪怕出一点微小的错误,我们就得从头再来一遍。”
  “小过按照阿尔霍那的说法,应该先举行水的仪式。”格拉特J互对说,“然后才是……”
  ”你给我回到舞蹈队中去!”首席歌手作出断然否定的手势,“你已经听到天神在用咳嗽表示他们的赞许了,只有这样找们才能解除古时所受的诅咒。”
  年轻歌手转身离去,“要是换上自己来指挥该多好!”他想。古时,当天神经常频繁来往时,首席歌手的说法是对的。格拉特记得在《最后降临之书》中所读过的内容,那上面提到天神之船降落的过程的确是这样的:
  一开始是清埋场地的仪式(当时还没有称之为舞蹈)。
  接着天神们跳起他们的苦难与疼痛之舞,然后就举行着陆认可仪式。
  天神们以表示饥饿和口渴的舞蹈作为答复,就像他们现在所做的那样。
  接着是入境检查仪式,货物验收仪式和医药检查仪式。在整个仪式持续的期间,食物和水是不准献给天神的,这是规定。
  当全部仪式结束后,当时有一个天神出于某种原因,装成死去的模样,其他天神把他抬进飞船,于是天神全部离开了这颗星球,而且永不再来。
  这以后就开始了很长的一段遗忘时期。
  但是没有一个古代作者能对遗忘时期说出正确的原因。有些人断言:在某个舞蹈中的一个错误触怒了天神;另外一些人,比如阿尔霍那却说宴席和美酒的款待应该首先进行,接着才是那些仪式。
  阿尔霍那的观点远没有被多数人所接受。因为不管怎么说.天神是不会知道饥和渴的,为什么宴会要比仪式更优先呢?
  格拉特同意阿尔霍那的观点,而且十分虔诚。他希望总有一天自己能找出造成遗忘时期的真正原因。
  摊蹈突然中止,格拉特赶忙去了解是什么原因。
  原来有个笨蛋把一个普通的水罐遗忘在神坛附近。一位天神爬向那个罐子,他的手刚要去抓它。
  首席歌手从天神手边抢过这个水罐,所有的村民鄙松了一口气。这是多么亵渎和大不敬的行为啊——竟把一个平庸的、没有装饰的,不纯洁的水罐留在天神旁边,神一旦碰到它,就可能勃然大怒,毁掉整个村庄!
  天神是在发怒,他大声吼叫,手指着那个冒犯了他的罐子.然后又指指另一位天神,那神依然俯卧躺着,是一种入定的状态。他又指指自己的喉咙和干裂的嘴唇,再次指指那个水罐,接着勉强走上两步就栽倒了,天神开始呜咽。
“快!”年轻歌手大喊,“马上跳互利贸易协定舞!”
  仅仅由于他的机智,这才挽救了整个局势。舞蹈者们点燃献给神的树枝,在天神面前挥舞,天神们不禁大声咳嗽,还用沉重的呼吸来表示赞同。
  “你真聪明,能想到这一招,”首席歌手勉强认可说,“是什么使你想到跳这个舞的?”
  “它有个令人惊叹的舞名,”格拉特说,“我想现在需要一些强烈的东西。”
  “好的……干得好,”首席歌手夸上一句就回去尽他的责了。格拉特笑了,他把尾巴缠上腰部,对他来说这已走出重要的一步。
  现在该考虑怎么更好来实现阿尔霍那所说的仪式。
  天神们躺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息,像垂危的死人似的。年轻歌手决定等到更合适的时候再说。
  整个这一天都在跳互利贸易协定舞。远处村庄的人们都拥来对神进行礼拜,天神也用喘息来表示宽厚和仁慈。
  到舞蹈结束时,有一位天神站起。他极慢极慢地双膝跪地,动作夸大得就像是一个极端衰弱的人。
  “这是一个暗示。”首席歌手轻轻说,每个人都沉默着。接着天神双手高高举起,首席歌手点点头。
  “他答应给我们一个大丰收。”首席歌手说,
  天神握紧拳头,然后再松开,同时爆发出一阵猛咳。
  “他对我们的缺水和贫困表示同情,”首席歌手阐释蜕。
  天神再次指指自己的喉咙,他的神情如此悲戚,使一些村民们不禁痛哭失声。
  “他希望我们重新开始跳舞,”首席歌手说,“来吧,从最初的队形开始。”
  “他的手势根本不足这个意思,”格拉特大胆说,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珠望着格拉特,既震惊也沉默。
  “天神是在要求水的仪式。”格拉特说。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水的仪式是阿尔霍那邪说中的一个部分,那是首席歌手竭力反对并视为异端的。但是首席歌手已经老了,也许格拉特这个年轻的歌手一…
  “我绝对不允许!”首席歌手尖叫,“水的仪式是宴会款待以后的事情,而宴会要等到所有舞蹈都跳完的,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咒语的影响!”
  “一定得给天神献水!”年轻歌手也高嚷起来。
  两个人都在望着天神,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表示。但是天神只是静静注视着他们,神色疲乏无力,眼睛内布满血丝。
  接着其中一位天神又剧烈咳嗽起来。
  “这就是信号!”格拉特喊道,他抢在首席歌手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以前。
  首席歌手要争辩,但是已无济于事。因为村民已经听到了神的声音。
  水被放在洁净的涂上颜色的陶罐里拿了上来。跳舞的人都站好各自位置,准备仪式的开始。天神在注视,用神的语言在叽叽咕咕地说着。
  “现在开始。”年轻歌手说。一个水罐被送上去。
  一位天神向罐子伸出手,另一位天神则推开他,想自己去接。
  人群中发出不安的喃喃声。
  笫一个天神虚弱地打了另外的天神一下,自己去捧过水罐,而第二位天神又接过去并送往嘴边,这时第一位天神朝前一个趔趄,水罐一下破撞到神坛的斜坡上。
  “我早就警告过你啦!”首席歌手尖声喊道,“他们在拒绝水!这是很自然的,赶快把水拿走,要趁我们还没受到处罚以前!”
  两个村民急忙抓起水罐跑开。天神在大声怒吼.然后又不出声了。
  根据首席歌手的命令,马上开始跳起入境检查之舞,献给神的树枝再次被点燃,向天神们挥动,天神用咳嗽无力地表示赞许。有一个神试图爬离神坛,结果还是趴下了,另一位则毫无动静地躺着。
  有很长一段时间天神们就这么干躺着,没有发出任何信号。
  年轻歌手站在人群边上。他一再问自己:天神为什么不再理睬他们呢?
  难道是阿尔霍那错了吗?
  天神们已经拒绝了水。
  阿尔霍那在书上曾经明确地写道:惟一能消除神秘咒语的办法就是立刻向天神献上食物和水,也许是他们等待过久了吗?
  “通往天神的道路实在深不可测。”格拉特悲哀地想,现在他的机会已经永远失去,本来他是可以博得首席歌手信任的。
  他慢慢返身朝舞蹈人群走去。
首席歌手规定辨蹈得再次从头开始,跳上整整四天四夜。然后如果天神认为满意的话.他们才能摆上宴席。
  天神们毫尤动静。他们直挺挺地躺在坛上,四肢不时抽搐,模拟人们在筋疲力尽和干渴最后阶段的样子。
  毫无疑问,他们是实力非常雄厚的天神,否则怎么能模拟得这么真实?
  然而第二天一早出现了一些意外:甚至当老歌手都已撤销好天气之舞以后,乌云还是在天空聚集,一块大大的黑云挡住了清晨的太阳。
  “它们会移走的。”首席歌手说,他命令跳起避雨之舞。
  佴是云块还是满天密布,雨点开始落下。
  天神们稍稍有些活动,他们把脸转向天空。
  “快把木板拿过来!”首席歌手嚷道,“把遮阳的草篷拿来!天神要咒骂这雨水了,在仪式没结束前绝不能让他们淋到雨!”
  格拉特看到又一个机会,于是他说:“不!这是天神自己命令要下雨的!”
  “把这个年轻的邪教徒带走!”首席歌手嚷道,“快把草蓬拿到这里来!”
  人们拖走了格拉特,开始在天神周围造起一座茅屋,以保护他们免受雨淋。首席歌手本人亲自去搭屋顶,他干得既卖力又虔诚。
  在这阵突然而至的暴雨下面,天神张大嘴巴一动不动地躺着。当他们看见首席歌手在上面搭建草篷时,竟试着想站起来。
  首席歌手干得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长期留在神坛上。而两位天神互相对望片刻,接着有一个慢慢蹲下,另一个把两手搁在他身上,像吃醉酒似的前后摇晃,还紧紧抓住对方的手。然后他用两手猛烈去推首席歌手的胸脯,动作极其突然。
  首席歌手一下子失去平衡,从神坛上跌了下去。他的双腿在可笑地乱踢乱甩。天神把草篷从上面撕掉,另一位天神也在站起。
  “这就是信号!”年轻歌手拼命尖吼,他在和村民们挣扎,“这是神的信号!”
  这是不可否认的:现在两位天神都已站起。他们双双仰头,朝着雨水张开大嘴。
  “宴席马上开始!”格拉特喊道,“这是神的命令!”
  村民们多少还有点犹豫:接受阿尔霍那的异端学说是非同小可的,所以每个人都得斟酌一番。
  不过这是年轻歌手命令他们去冒险的。
  而且看起来,阿尔霍那的意见是正确的。天神们表现出极其赞成。、,
  格拉持希望他要是会说天神的语言僦好了,因为他实在想知道遗忘时期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宇宙的新行星不断被发现,但并非都适合移民,于是对它们的消毒工作显得异常重要。自幼起长大的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瞄准这一点,大胆开设了“AAA行星消毒公司”。可惜在其它大公司的垄断下,开张三月来他们的生意清淡,门可罗雀。
  “有人来啦!”格利高尔轻声嚷道,“快装成正在干活的模样!”
  阿诺尔德飞速把扑克牌扔进抽屉,刚扣上工作衫的纽扣,客人就进来了。
  客人个子不高,秃顶,他以怀疑的眼光望着这对年轻人说:“你们专搞行星消毒吗?”
  “不错,”格利高尔答说,“我是格利高尔,这位是我的合伙人——阿诺尔德博士。”
  阿诺尔德漫不经心地朝客人点点头,专心埋首于桌上一大堆早已落满灰尘的试箭之上。
  “我叫费伦。”客人说
  “费伦先生,我们能满足您的任何要求,无论稳定地震、控制火山,或是配置当地的动植物群,对大气层进行消毒,还有供给饮水、土壤灭菌等等,反正我们能把您的行星转化成一座天堂。”
  费伦先生最后下定决心说:“我遇上了大麻烦:我总是抢先买进一些不太大的行星,然后再抛售出去,从中渔利,可是几个月前我买了一颗糟糕透项的行犟。”
  费伦擦了擦布满汗珠的前额。
  “这颗行星,”他继续说,“半均气温为2l℃,有肥沃的土地,以及森林、瀑布,天空蔚蓝,而且没有任何动物。在目录说它的名宁是YL一5,但现在大伙都叫它是幽灵五号。”
  格利高尔耸耸肩,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您这颗行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它上面真的有幽灵!”客人绝望地说。
  他说他曾经乘飞眙在行星上空考察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后来就租赁给一家公司。公司派了八个人去工作,可从第一天就传来种种无稽之谈,什么发现魔鬼、吸血蝙蝠或僵尸等等。当救援飞船去时,这八人都已死了!后来他又把行星出售给一个移民组织。开始只去三个人考察,但当天夜里和地球的通讯还没结束,就在疯狂的嚎叫之后中断了,派去的飞船只发现三具尸体。
  费伦说:“现在已没人再敢上那里去,我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把这颗行星交给你俩去消毒。”
  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当然不信鬼神,于是双方马上签定合同:如果完成任务,AAA 公司可以获得一大笔钱,如果失败,那么一切后果都由他俩自己承担。
  三天后格利高尔乘上一艘老得掉牙的租赁飞船飞往幽灵五号,船长只肯在几千英尺的上空盘旋,格利高尔把装备连同自己用降落伞抛落下去,着陆点离移民们先前的营地不远,飞船立即没命地溜之大吉。
  格利高尔通知留在地球上的阿诺尔德说他已经平安到达,接着就带着手枪向营地走去。
  格利高尔仔细检查了每所房间,处处井井有条,只有地板上散落着玩具水枪和一些积木。看来移民们是突然死亡的。
  黄昏降临,格利高尔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屋内。他装上报警系统,把手枪别在腰间。
  晚饭后,微风吹动树丛簌簌作响,湖面上水波谜漪,没有比这更为幽静的夜晚了。
  他把脱下的衣服挂在椅背上并关灯躺下。星光比地球上的月光还要明亮,一切都很正常。
  ……格利高尔已朦胧入睡,但他突然觉得房间里似乎有人,这很难使人相信,因为报警系统根本没有动静,不过他每根神经似乎都在示警。于是他从枕下摸出手枪:在远处果真有个男子站着!
没时间去弄清他是如何进来的了,格利高尔立即瞄准并命令说:“举起手来!”
  那男子木然不动,格利高尔也没有开枪:他发现邢仅仅是他自己撂在椅背上的衣服!是星光使他产生了错觉,于是他笑了。这时衣服略微动了一下,格利高尔以为是由窗口吹来的一股轻风,于是又笑了一笑。
  那件衣服突然从椅背上升起,伸展双臂直接朝他扑来!他简直被吓僵在床上,只会紧盯住这没有实体的服装越逼越近。当它飞到房间中央时,格利高尔举枪连连射击,飞迸四散的碎布似乎还都活着又向他扑来,活蹦乱跳的衣片竟然飞到他的脸上和腰部,像蛇一般缠在他的脚上,一随到格利高尔将它们撕得粉碎为止。
  当一切结束后,他点亮所有的灯,马上和阿诺尔德取得联系。但阿讲尔德听后居然无动于衷,只是说他有个想法还需证实一下……直至清晨格利高尔才重新入睡。醒来后他草草吃了点东西,立即检查了整个营地。
  他毫无所狭,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行星上没有任何动物生存,更没有能行走的植物或能思维的昆虫。
  傍晚时格利高尔又躺在床上……
  ……咦,怎么面前有个人?
  格利高尔看见一个奇怪的生物,样子有点像人,却长了颗鳄鱼脑袋。它那粉红色的皮肤长满淡紫色的条纹。一只于拿了个盛着褐色液体的玻璃罐头。
  “哈罗!”怪物招呼说
  “哈罗。”格利高尔机械地答说,可他的手枪却放在二英尺远的桌子上。
  “你是谁?”格利高尔勉强问道。
  “我是贪吃鬼,什么东西我都吃。”
  格利高尔想起小时听过贪吃鬼的故事。
  “我最爱吃格利高尔,”那怪物兴高采烈地说,“而且用巧克沙司拌着吃。”
  他把玻璃罐头举到面前,商标上是:“史密特巧克力沙司——食用格利高尔、阿诺尔德时的理想调料。”
  “你真的打算吃我吗?”格利高尔的手指已经摸到了手枪。
  “那当然!”贪吃鬼得意地宣称。
  格利高尔紧捏手枪。眨眼间耀眼的火光在贪吃鬼的胸部开花,反光照亮了四壁、地板和格利高尔的眉毛。
  “你伤不了我!”贪吃鬼毫不在意,“我法力无边。”
  手枪从格利高尔手中滑落下去。
  “我今天还不准备吃你,”贪吃鬼说,“我只在明天——6月1日吃,这是规矩。”随着这句活,满身条纹的怪物隐身不见了。
格利高尔赶紧用颤抖的手指打开无线电,与阿诺尔德接上头后,把刚才的事一股脑儿讲给他听。
  “噢……噢,”阿诺尔德喃喃说,“带条纹的贪吃鬼,只能在6月1日吃,果然被我猜中了,一切都对头。我问你,你小时怕过鬼吗?”
  “我小时从不敢把衣服挂在椅上,在黑暗中这会使我以为是个陌生人或什么魔鬼。难道这也有关系吗?”
  “正是。那个贪吃鬼也是你在小时用来吓唬我的,还记得吗?八九岁时,你我曾经编造出各种恶魔来互相吓唬,这家伙只吃你我两人,而且还要加巧克力调料。但我们规定它只能在每月的第一天吃,在念句咒语后它就得滚开。”
  格利高尔回忆起这件事,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早些时候竟然没想起来。
  “科学从不承认有幽灵存在、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幻觉。我在《外星物质目录》中查到不少能使人们产生幻觉的气体,我特别注意到有一种名叫‘伦格-42’的气体,它比较重,无色无味,能刺激人的想像力,使人惊恐万分。”
  “你是说我被这种气体引起幻觉了吗?”
  “很可能,”阿讲尔德说,“伦格-42’直接对人的潜意识起作用,促使他童年时代已遗忘的恐惧复苏,而且更为鲜明,形成错觉。”
  “这么说实际上什么都并不存在吗?”
  “可这种幻觉对于身历其境者来说并不那么简单,它完全能加害于人,不过我有把握能中和掉这种‘伦格-42’气体。”
  格利高尔又冒出一个问题:“如果这只不过是幻觉,那移民们是怎么死的呢?”
  “看来……”阿诺尔德嗫嚅说,“他们很可能神志不清,结果互相射击而死。放松一些,我马上乘船上你那儿去。”

  这天晚饭后格利高尔刚躺在床上,还没合上双跟,就听到一声咳咳嗽。
  “哈罗。”贪吃鬼说。
  “哈罗,老朋友。”格利高尔愉快地招呼。
  “调料我也带来了。”贪吃鬼举起罐头。
  “你可以滚了,”格利高尔微笑说,“我知道你只不过是个幻影,根本不能伤害我。”
  “我倒不想伤害你,只是要吃你。”贪吃鬼走向格利高尔。
  后者还是在微笑。贪吃鬼弯下身就啃了一口。
  格利高尔痛得直蹦,他望望自己的手:上面是清清楚楚的牙印。鲜血涌现,这是真正的血,是他的血!
  这时格利高尔才想起有次他见识过催眠术的表演。催眠师对对方说:一支点着的香烟正触及他的手背——实际上那只是一支铅笔。但是在催眠作用下,那人手背上竟然出现了溃疡,和被烧伤的一模一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格利岛尔企图冲向门外,贪吃鬼一把抓住他,开始扯他的头颈。
  急需咒语!不过是哪句呢?
  “阿帕霍依思塔!”
  “不对,”贪吃鬼说,“瞧你还能玩什么花样?”
  “伏尔斯倍尔哈单巴!”
  “还不对,你的把戏该收场啪……”
  “里克批司盒基阿!”
  贪吃鬼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它飞向天空并立即消失。
  格利高尔无力地躺在椅上……多么幸运,他及时想起了这句咒语!
他又听见有什么在簌簌响动,声音来自壁橱后的阴暗角落。他回忆起自己在九岁时最怕黑暗,总觉得有个精灵——他称作夜魔——在窥视他。夜魔通常躲在床下或角落处,只是在黑暗中才出来伤人。
  “把灯灭了,”夜魔阴森森地说。
  “休想!”格利高尔呵斥说,他拔出手枪。在亮光之下,谁也伤不了他。
  “最好还是把灯熄了。”
  “不!”
  “那好,埃冈!麦冈!戴冈!”
  三个小精灵毡进房间棚灯光扑去。灯此马卜变暗。格利高尔开了怆,响起了玻璃破眸的声音,小精灵四散飞避.继续扑向邻近的灯光。枪声一声连着一声,碎片溅满地。
  格利高尔这才明自自己干了什么,这些小精灵并不能扑灭灯光:幻觉不能对无生命的物体起作用,而现在却已伸手不见五指……
  是他自己打灭了自己的灯!此刻夜魔大可出动攻击,手枪对它无能为力。格利高尔拼命想咒语,但他惊恐地回忆起这种咒语并不存在。
  他一直后退到玩具箱那边,夜魔越来越近。格利高尔瘫倒在地紧闭双眼,他的手碰到了玩具水枪!夜鹰惊讶地望着这个新武器,格利高尔奔向水龙头,把水枪吸满水,致命的水流射向夜魔,它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消失了。
  格利高尔干涩地苦笑一声,玩具水枪居然能用来对付幻觉怪物!

  拂晓前阿诺尔德的飞船着陆了,几小时后他们肯定了行星大气中存在大量的“伦格-42”气体。他们决定立即回地球去取药品。
  归途中,阿诺尔德去驾驶舱想看看自动驾驶仪的情况。回来后他拜向格利高尔说:“我觉得那里似乎有人!”
  格利高尔立即惊觉说:“这不可能,再说我们已经起飞……”
  这时他们听到了喑哑的唠叨声。
  “啊!”阿诺尔德嚷道,“我明白了。当飞船降落时,我们忘记关上舱门了。我们呼吸的仍旧是幽灵五号的空气!”
  门口处出现一个巨大的灰色生物,具有数不清的手、脚、触须、爪子和牙齿。背上甚至还长了一对翅膀。
  他俩都认出这就是小时候经常用来相互吓唬对方的唠叨鬼。
  格利高尔猛冲上去把舱门在怪物面前砰的一声关上。
  “现在安全了,”他喘着粗气说,“飞船的隔板密封得很紧,不过飞船会出问题吗?”
  “自动驾驶仪能对付得了,”阿诺尔德安慰他说,“不过我们拿这个怪物怎么办?”
  他们察觉出一缕轻烟正在门和墙壁之间的密封缝中冉冉渗透过来。
  “这是什么?”阿诺尔德问,他的声调听上去丧魂落魄。
  “难道你还不懂?我们小时所想像的唠叨鬼无孔不人,没有能挡住它的东西。”
  “我可什么也不记得了,它吃人吗?”
  “人倒不吃,但据我回忆,我们曾把它设想成能把人撕得粉碎。”
  轻烟慢慢形成灰色的唠叨鬼轮廓。两人慌忙退到下一个船舱并关住门。只是两分钟后他们又发现了轻烟。
  “太荒唐啦!”阿诺尔德愤愤地说.“我们竟被自己幻想出的怪物追得屁滚尿流!不能拿水枪再去试试吗?”
  阿诺尔德把水枪吸满清水,朝刚刚成形的唠叨鬼射去,但它并不怕水。现存只有卧舱可逃,再后面就是广阔的宇宙空间!
  格利高尔哀叹:“我们能把空气换掉吗?”
  “空气我已经更新了,但伦格一42的作用还将延续十个小时左右。”
  “你不是能中和它吗?”
  “现在不行,我没带药品来。”
  唠叨鬼重新在他们面前显露。
  “我记得唠叨鬼是打不死的,”格利高尔说,“无论用水枪.弹弓或其它儿童武器都无济于事,它曾被我们设想成金刚不坏之身。”
  “这该死的想像力!别浪费时间啦,现在该怎么办?”
  唠叨鬼又在向他们发起进攻.他们转身逃进最后一间卧舱,死命把门抵住。
  “求求你,格利高尔,”阿诺尔德央求道,“从来没有一个由孩子们想像出来的怪物是不可抵御的,再想想办法!”
  卧舱里的轻烟慢慢又在聚集成形。格利高尔觉得这简直是场噩梦。那么孩子们在做噩梦时会怎么对付呢?
  他在最后一刻终于想起来了——所有的孩子都是把头蒙上被子躲起来的!
  ……在自动驾驶仪操纵下,飞船还在向地球疾驶。唠叨鬼只能在船里到处踯躅探望,寻找它的猎物……
  ……直到飞船抵达太阳系,穿越近月轨道时,格利高尔才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准备稍有不测就立即缩回。他发现外面已经没有呻吟声、唠叨声和任何轻烟。
  “一切已经过去啦!”他通知阿诺尔德说,“唠叨鬼已经消失。我们整整躲藏了多少小时呀,这被子真是好东西!”
  飞船还在飞驶,地球已在向他们招手。
强力插入直播层。
不定钥匙
 
  在“AAA行星消毒公司”办公室里,格利高尔百无聊赖在玩牌。日近中午,合伙人阿诺尔德还未露面。
  走廊中传来磕碰声,阿诺尔德的头探进门缝。
  “我为公司挣了一百万!”他戏剧性地推开房门,“抬进来,伙计们!”
  四个满身大汗的搬运工把一台如幼象那么大小的黑箱子推搡进来。
  “就是它!”阿诺尔德骄傲地宣称,他付清工钱后双手一背,半闭眼睛欣赏这台设备。
  格利高尔收起纸牌绕箱子走了一圈。
  “这是什么?”
  “你可以认定百万巨款已经装进我们的腰包啦!”
  “这我丝毫不怀疑,可是这一百万元总得有个说法呀?”
  “这是无偿制造机,”阿诺尔德乐哈哈地说,“今天早上我走过星际旧货商乔的小铺时突然发现:这玩艺就在橱窗里,我轻而易举买了下来,乔根本不知道他卖掉的是一件无价之宝!”
  “我同样也不知道,”格利高尔说,“你知道吗?”
  阿诺尔德四肢着地匍匐在机器前,企图去念铭牌上的说明。他头也不抬地问:“知道米尔奇星球的事吗?”
  格利高尔点点头。这是一颗位于银河系北端的三级行星,远离商业通道。它的古代文明曾空前繁荣,后来却逐渐消亡,不过当时他们制造的机器还是偶尔在某些角落被人发现。
  “这就是所谓古代文明的成果吗?”
  “正是,这叫米尔奇无偿制造机。”
  “它制造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阿诺尔德说,“对不起,请把米尔奇-英语字舆递给我。”
  格利高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转身去了书架。
  “你买下它,却对它能制造什么连问都懒得问一下吗?”
  “我可以问字典,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它制造什么,最主要的是:它的生产是不花钱的,完全免费!它能从空气、太阳、宇宙中随便什么地方获得能量。它既不需联接电网,也无需加油和维修,能永恒工作。”
  阿诺尔德打开字典开始查看说明。
  “阿诺尔德,让我提醒你一下:你是化学家,而我是生态学者。我们两人对技术都不在行,对外星的复杂技术更是如此。”
  阿诺尔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把操作台上的开关拧了一下,机器发出了干咳声。
  格利高尔朝后退下几步说:“我们公司的任务是给行星消毒,你没忘记吧?”
  制造机爆发出阵阵狂咳。
  “好了,”阿诺尔德自顾自说,“这里写着:米尔奇无偿制造机——格劳丹实验窒荣誉出品。不需能源。揿一下按钮就能启动,用不定钥匙关闭。发现任何故障请立即通知本实验室。”
  阿诺尔德揿下按钮,于是机器传出难听的咬牙切齿声,随后就平稳地隆隆运转。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大概它需要加热。”阿诺尔德喃喃地说。
  从面板的洞口里落出一些灰色粉末。
  “成功啦!”阿诺尔德吼道。
  “不过这到底足什么呢?”格利高尔问。
  “就连我也不知道,需要进行分析。”
  阿诺尔德把少许粉术放人试管走到实验桌前。他点燃喷灯,往试管里注入蒸馏水开始化验。
  格利高尔耸耸肩,他已经习惯阿诺尔您的古怪行径。从公司成立的那天起,阿诺尔总在寻求发财捷径,而每次总是得不偿失。
  办公室内静悄悄的,阿诺尔德在耐心地添加试剂,回收沉淀物,一刻不停地翻阅厚厚的手册。
  格利高尔拿来了咖啡和三明治,不安地注视机器如何泻落出灰色的粉末。
  机器的响声越来越大,粉末显然落得更快。
  一小时后阿诺尔德隆重宣布:“有结果了!”
  “是什么产品?”格利高尔满心巴望阿诺尔德哪怕能成功一次也好。
“这是唐丹!”阿诺尔德说。
  “唐丹又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全都知道呢。唐丹——这是米尔奇人的主要食品。每个米尔奇人一年中要吃掉好几吨这种粉末。”
  “你说是食品?”格利高尔怀着尊敬望着粉末洪流。这架机器竟能不停地日夜二十四小时生产食品,那倒能赚上一大笔钱,特别是它不需要能源,不需修理,成本简直等于零!
  阿诺尔德已经打开电话簿拨出号码。
  “哈罗,是银河食品公司吗?给我接你们的总裁。什么?出去了?那就找副总裁……正忙着吗?听着,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大量唐丹,是米尔奇人的基本食粮……就是!我知道你们对此会感兴趣的,要等一下吗?好吧。”
  阿诺尔德望望格利高尔。

  “到底是家大公司……是的,先生!完全正确,你们经营唐丹?太好了……”
  格利高尔靠得更近,企图听到线路那一头说些什么,但阿诺尔德一手把他挡开。
  “价格?目前市场上的价格是多少?啊,五元钱一吨?哦,尽管不太高,但我可以……您在说什么?五分钱一吨?别开玩笑啦!我们要严肃地谈交易!”
  格利高尔从桌旁走开,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他神情冷淡,而阿诺尔德还在说:“是的……懂了……不,这一点我不知道……是的,对不起,打搅了。”
  阿诺尔德挂上听筒。
  “看来唐丹在市场上不怎么畅销,地球上总共只有五十个米尔奇人,而把东西运到米尔奇星去的费用又太昂贵。”
  格利高尔扬眉望着那台机器。它正开足马力工作,因为粉末哗哗地从洞口流下,犹如救火龙头放水一般。房间里所有物品都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色尘埃,机器前的粉末已经没到了脚面。
  “别泄气,总能找到市场的。”阿诺尔德边说边打开更厚的对开大小的书本。
  “是不是先把机器关上?”格利高尔问。
  “绝对不,”阿诺尔德答说,“你难道不懂?粉末是自来的,机器正在印刷的是钞票!”
  到晚间粉末已经积下好几英寸厚,到处是被埋的物品。格利高尔汗流浃背,他拿来装文件的筐子为自己清理出一条通道。
  最后阿诺尔德合上参考书,一脸疲劳。
  “唐丹可以作为建筑材料,它只消在露天中搁上两三天,就能凝结成花岗岩那么硬。”
  “这我不知道。”格利高尔说。
  “打电话给建筑公司,办事要神速。”
  格利高尔打电话给“火星建筑公司”,通知那里的奥都尔先生说,他们可以提供大量唐丹。
  “唐丹,你说是唐丹?”奥都尔说,“这种材料已经过时啦.它们色彩过于单调,好吧,我要。每吨十五怎样?”
  “十五元吗?”
  “不是,是十五分。”
  “让我们考虑考虑……”格利高尔说。
  听了对方建议后,阿诺尔德沉思地点点头。
  “就这么办。我对你说,机器每昼夜可以提供十吨唐丹,日复一日。一年下来就……”他迅速地心算,“五百五十元一年的收入——当然这并不多,但是总算够支付办公费用了。”
  “我们不能把机器放在这里。”格利高尔惊慌地望着继续在增长的粉末。
  “那当然,可以在城外找个僻静地方嘛。”
  格利高尔重新打电话给奥都尔,通知他说他们将乐于提供给他唐丹。
  “好,”对白回答,“你们知道我工厂的地址,直接把唐丹送来就是了。”
  “由我们来送?我想应当由你们……”
  “那还给十五分一吨?我如此照顾你们,所以运输当然是你们的事!”
  “真可恶,”当格利高尔放下电话时,阿诺尔德压低声音说,“这笔运输费用……”
  “将大大超过十五分一吨呢,赶快先关掉你这玩艺吧。”
  阿诺尔德艰难地在粉末中摸索到机器前。
  “现在我来找不定钥匙关掉它。”
  他仔细地在面板上察看。
  “快些关掉,别拖时间了。”
  “等一下,等一下。”  “听着,你究竟是关还是不关?”
  阿诺尔德伸直腰杆,“事情不那么简单。”他迫不得已地说。
  “什么?”
  “这需要那把不定钥匙,我担心我们没能找到它。”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疯狂地朝各个方面打电话。他们向博物馆咨询,向科研机构求助,向大学的古文献教研室打听。,他们向所有凡是能想得到的地方打电话,但谁也不曾见过不定钥匙.更糟糕的是:谁也没有听说过有关该钥匙的下落。
  绝望中阿诺尔德把电话打到星际旧货商乔的郊外住宅。
  “我也不曾见过什么不定钥匙,”乔回答说,“要不我会那么便宜就把东西卖给你吗?”
  这对合伙人互相呆望。无偿制造机依然慷慨地流出粉末。它们已经高达桌沿,只有两把椅背还露在外面。
  阿诸尔德重新一头钻进书本,格利高尔一直忙到清晨才算把粉末扫到走廊上,办公室已无处容身。
  旭日升起,阳光透过满布灰粉的窗户,阿诺尔德站起困倦地打个啊欠,他一无所获。
  格利高尔出去弄点咖啡喝喝,回来时发现阿诺尔德被大楼管理协会喊去,旁边还有两位警察。
  “我要求你们立即把走廊里的灰上清除干净!”管理员声色俱厉地说。
  “你们破坏了市政当局的规定:擅自在市区开设工厂。”一位警察补充说。
  “这不是工厂,”格利高尔向他解释,“是米尔奇无偿制造机。”
  “我说这就是工厂,”警察峰持说,“我要求你们立刻关闭它。”
  “这正是症结所在,”阿诺尔德插口说。“我们没法关闭它。”
  “关不掉?”警察怀疑地望着这两位合伙人,“想愚弄我吗?哼!听着,聪明人,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期限。如果再搞不好,我马上把法院的传票递交给你们。”
  当最后他俩回到办公室时,阿诺尔德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边缘。这时门又被推开,一位高高的男子走入,他手持一台带有标尺的仪器。
  “请问有何贵干?”格利高尔问。
  “我找到目标啦,”男子说,“我是本市电力公司的人。”
  他清理出桌面上的一小块地盘,放上他的仪器,从中抽出记录,开始填写一张正式表格。
  “这是干什么?”阿诺尔德问。
  “从昨天下午起我们就发现线路中的能量大量漏泄,而检查仪则把我直接引向你们的这台设备。”他填好表格,折叠后放人口袋中,“感谢合作,电费账单会通过邮局寄给你们的。”
  他费劲地打开房门,犹疑一下又望望那台制造机。
  “它耗费这么多的电,恐怕一定是在生产什么昂贵的产品吧,是白金粉末吗?”
  他有礼貌地笑笑,鞠了一躬使离去了。
  格利高尔瞪着他的合伙人。
  “你还能说这是无偿生产的吗?”
  “我想,机器肯定是从最近的场合吸取能量的。”阿诺尔德猜道。
  “这我懂。它能从宇宙中吸取能量,也能从空气或太阳中吸取,那么它又为什么不能从近在眼前的电路中吸取呢?看看我们现在陷进一场什么样的困境!”
  “总该是有出路的,地球上找不到,我们就到米尔奇星上去找!”阿诺尔德固执地说。
  几天来这对合伙人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出了双倍工资雇人清理房间,把制造机送往宇航港,放进飞船货舱。
  飞船直飞目的地,无偿制造机还在以疯狂的速度生产着。
  “唐丹对米尔奇人来说好比就是面包,那儿怎么可能没有销路呢?这一次肯定能成功。”阿讲尔德在飞船上自得其乐。
两星期后米尔奇星已遥遥在望,这时他们每天不得小把成吨的唐丹粉倾倒进宇宙中,同时也放走大量热量和宝贵的氧气。
  他们刚刚着陆,船上就来了一位官员。
  “热烈欢迎,”他说,“很少有客人光临我们这颗被抛弃的星球,你们要待很久吗?”
  “很可能,”阿诺尔德凼答,“我们打算在你们这儿开设一家工厂。”
  “啊,太好了!”那官员容光焕发,“我们太需要啦!请问你们打算生产什么?”
  “我们打算销售唐丹……”
  那海戈官员的喜悦一下子无影无踪。
  “什么?请再重复一遍,你们打算经营唐丹?太抱歉了,你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我们持有签证、护照和准许证……”
  “我们有法律.你们得马上滚回宇宙去!”
  窗外有十辆老式坦克驶来围住飞船,那官员走下飞船舷梯。
  “等等,”格利高尔失望地朝他嚷道,“你们把机器白白拿去不行吗?”
  “别做梦啦!”那官员头也不回。
  第二批坦克又聚集在飞船周同,头顶fi还有成群的老式喷气驱j歪机低低掠过。
  “滚吧!”那官员从下面喊道,“你们真的是这样想吗?那就好好看看周围吧!”
  他们放眼四望,星球的平原上一片灰茫茫,在它四周是丑陋的灰色建筑物,极目远眺,远处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平原。天边升起的是毫无生气的灰色群山。
  这里到处都是唐丹,只有唐丹……
  远远传来那官员的声音:“我们的古代文明制造了这种机器,又总有一些傻瓜的手发痒去揿动按钮……快滚吧!万一你们找到了那把不定钥匙的话,我们会付出任何代价的。”
应该还有的,幽灵五号是一个短篇小说集
是啊 这不刚开了一个头
运输牲畜
 
  “这种机遇千载难逢,”阿诺尔德喜滋滋地说,“有近百万元的收入,只需最少的投资,成本还能迅速回收……喂,你在听吗?”
  格里高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整天枯坐在AAA 行星消毒公司的办公室,真感到度日如年,浪费青春。他的合伙人阿诺尔德坐在办公桌后,双腿高高跷在成堆尚未付款的账单上。
  玻璃门外人影幢幢,但都是去其它公司:有去火星钢铁公司的,也有去宇宙新产品公司的。它们都位于同一楼层,惟独尘埃满布的AAA 行星消莓公司的门庭一直无人问津。
  “还等什么?”阿潇尔德大吼道,“我们到底是干还是不干?”
  “这并不属于我们的经营范围,”格里高尔说,“我们的专业是维护新行星的清洁与安全,难道你连这也记不得啦?”
  “可现在有谁需要行星的清洁和安全?”阿诺尔德反唇相讥。
  不幸,他说的话千真万确。
  当他们那次成功清除了幽灵五号星球上的“幽灵”以后,AAA 行星消毒公司曾一度辉煌,可惜好景不常。对宇宙的扩张逐渐趋于停滞,人们忙于巩固已取得的成果——建造城市、开垦荒地、敷设道路等等,谁也不再继续去寻找新的行星。
  “我们得考虑考虑前景,”阿诺尔德说。“现在许多人生活在新行星上,他们急需牲口,得从地球运去……”他耍了个夸张的手势,“就是说得由我和你去运!”
  “我们可缺少运输牲口的设备。”格里高尔提醒他说。
  “我们有艘星际飞船,还需要什么?”
  “需要的可多啦,主要是知识和经验。在太空运送活动物是极为复杂的,我听说只有专家才能胜任。假定从地球到奥米加Ⅳ星的半路上母牛得了口蹄疫,你知道该怎么治吗?”
  阿诺尔德用权威的口吻说:“那我们就只运输耐劳吃苦、抗病力强的品种,牲口登船前先进行体格榆查,再由我亲自对飞船消毒。”
  “你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家伙,”格里高尔发了火,“准备倒霉吧!这里所有运送动物的业务都被特里盖依公司垄断包揽啦!他们绝不会容忍别人插手,而且也没人敢于和他们竞争。你准备如何应付他们?”
  “我们可以把运价压得低低的。”
  “那我们就会饿死。”
  “不干反正也得饿死,不如一试。”
  “我认为饿肚子总比被特里盖依公司从背后打来黑枪要好.我们也许会在半路上发现饮水箱灌的是煤油,或者氧气罐漏气等等。”
  “你的想像力真丰富!”阿诺尔德嘲笑说:
  “你以为这纯粹是我凭空想像的吗?这种事故已不止一次在现实中出现了。特里盖依公司独霸天下,他们什么阴谋不搞?”
  这时室门被推开,阿诺尔德的脚一下子就从桌上移开,格里高尔也忙把扑克扫进抽屉。
  那人的体型矮壮结实,头部小得不成比例,绿白色的皮肤,看来不像是地球人。他快步直接走到阿诺尔德面前。
  “三天后牲口即可从特里盖依公司的中心仓库空间站启程。”客人说。
  “有这么快,范斯先生?”
  “是的,你们需要特别小心地照顾亥犬,锒丝羊在几天前就已来了。”
  “好的,这位是我的合伙人。”阿诺尔德转身介绍格里高尔,后者还在张口结舌。
  “认识您真是幸会,”范斯先生紧紧握住格里高尔的手说,“你们很值得钦佩,小伙子们。敢大胆主动地参加竞争,我佩服你们的胆略。路程还熟悉吗?”
  “有关一切我都记下了。”阿诺尔德答说,“我的合伙人可以随时出发。”
  “我马上去佛莫因Ⅱ星,在那里等着你们。预祝一路顺风。”范斯先生说。他转身离去。
  格里高尔强咽了一口气才问:“阿诺尔德.你在搞什么鬼名堂?”
  “我的鬼名堂就是让我俩都发大财!”阿诺尔德尖酸地回答。
  “是去运送外星牲口吗?”
  “是的。”
  “在特里盖依公司的眼皮底下?”
  “不错。”
  “把合同给我看看。”
  阿诺尔德拿出文件。
那上面写着:AAA 行星消毒(兼运输)公司承担运送五头亥犬,五头科莫蜥及十头银丝羊到佛莫因星系的任务。牲畜应从特里盖依公司中心仓库空间站装船,在佛莫因Ⅱ星的仓库交付。此外AAA 公司有权根据情况需要酌情建立自己的仓库。
  合同载有上述动物在送达时应当是生龙活虎、完好无缺的,要健康而生气蓬勃,能进行交配繁殖等一些条款。合同中还包括这么一条:如果动物被丢失,没按时送达仓库,或送达时不是活的,不是健康的,不适合繁殖等等时必须由AAA 公司赔偿一笔数额巨大的违约金……
  合同简直就是两个敌对超级大国之间签订的一份协议,火药味挺浓。
  “你当真签下这份要命的合同?”格里高尔不信地问。
  “琊还用说?你只需要去干就是了——把这些动物送到佛莫因Ⅱ星上去。”
  “我?那么你做什么?”
  “我留在这里,保证对你的支持及援助。”阿诺尔德说。
  “你是在飞船上支援我吗?”
  “不……不,那是不可能的。银丝羊的模样我一看就非恶心呕吐不可。”
  “那这份合同也同样让我倒足胃口!”
  “但我是负责科研的,”阿诺尔德强调说,他额角流下大颗汗珠,“我和你曾这样说定过的,难道你忘了?”
  格里高尔当然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于是他只得叹气耸肩了事。

  这对合伙人毫不迟延地备好飞船。船上的货舱分成三个舱室,按每种动物的数量分配。由于所有动物都呼吸氧气,都能在华氏70度左右的温度下生存,所以倒也没产生什么矛盾。飞船上还准备了大批饲料。
  三天后一切就绪,阿诺尔德陪同格里高尔一起去特里盖依公司的中心仓库装货。
  一路上平安无事,但格里高尔依然提心吊胆。关于这家垄断企业的手段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传说,所以格里高尔尽量采取一系列防范措施:燃料和必需的食品用具都在别处采购好,也不准特里盖依公司的任何人员进入船舱。
  不过这艘破烂的老式飞船的外表实在使他们丢尽颜面。飞船被安排在装货接口处,夹在两艘崭新的特里盖伙公司快速飞艇之间。
阿诺尔德留下监督装货,格里高尔则去办理报表。一位公司职员把有关文件递给他,当他阅读时,那职员饶有兴趣地瞅着格里高尔。
  “您要运送亥犬,是吗?”那职员彬彬有礼地问。
  “小错。”情啦高尔说
  “同时还装运银丝羊和科莫蜥,”那职员若有所思地说,“这些动物统统装在一起,您可真够泼辣,格里高尔先生。”
  “谁?是讲我吗?为什么?”
  “您听说过那句谚语吗?‘如果与亥犬同行,就别忘记带放大镜。”
  “对不起,我对这类谚语一无所知。”
  职员友善地一笑,还朝格里高尔摊摊手。
  “那么当这次航程结束时,您自己就会编出许多谚语了。祝您一路顺风,格里高尔先生,这是我非官方的祝愿。”
  格啦高尔也报以微笑,转身回到装货处。
  亥犬,科莫蜥及银丝羊已经装上了飞船,分别安置在各自舱内。阿诺尔德打开空气调节系统,检查了温度并为所有动物分发一天口粮。
  “好,你的时间到啦。”阿诺尔德快乐地宣布。
  “的确是到了”格里高尔并不那么必高采烈。他登上船,对那些成群笑着看热闹的人不理小不睬。
  飞船又被送到起飞处,转瞬之间格里高尔已身处太空,他把航向对准佛莫因星系。
太空航程的第一天是够紧张的:格里高尔检查了所有仪器,查看了水箱、水槽、管道及接线。当确信起飞没对飞船造成任何损害后,他去巡视那些动物,现在是弄清这些牲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了。
  右前舱装的是银丝羊。它们每头都像硕大无比的雪球。格里高尔知道银丝羊的绒毛非常珍贵,在任何地方都能卖出大价钱。
  这种动物显然对失重极不习惯,所以给它们的食物碰都没碰。它们笨拙地飘浮在空中,在墙壁和顶板间磕磕碰碰,“咩咩”地号叫诉苦,哀求给它们脚下提供一块坚硬的土地。
  科莫蜥倒是一切良好,它们是些皮肤光滑的蜥蜴类巨大生物。格里高尔真无法想像它们能在农业上起什么作用。现在它们正在冬眠,也许一直能睡到航程结束为止。
  五头亥犬在他一出现时就快乐地吠叫起来,这些温和的食草哺乳动物对失重状态显然十分适应,活跃异常。
  很好,格里高尔回到操纵舱时这么想。这趟航程的开端很不错:特里盖依公司没有暗算他,动物们在途中总的说来也还争气。
  也许这次旅程真的并不怎么危险,格里高尔祈望上帝多多保佑。
  在检查过无线电台及控制系统的开关后,他拨好闹钟就躺下入睡了。
  八小时后他醒过来。这一觉似乎并没让他精神焕发,相反却是头痛欲裂,连咖啡也感到黏黏的,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格里高尔在仪表台前甚至很难集中注意力。
  在他和阿诺尔德举行例行通话时,他感到自己连眼皮也睁不大开了。
  “我说完了,”他打了个呵欠,“这里真闷气,我得再打会儿盹。”
  “闷气?”阿诺尔德反问道,电波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啊,难道空凋……”
  这时格里高尔发觉仪表在他面前摇晃,越来越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于是他伏在仪表台上闭起双眼。
  “格里高尔!”
  “呃……呃……”
  “格里高尔!赶快检查一下空气含氧量!”
  格里高尔用手指扒开眼皮,勉强望了一眼仪表,他发现二氧化碳的浓度是空前的。
  “好像氧气也变少了。”他告诉阿诺尔德,“等我睡醒后再解决吧。”
  “这是有人在破坏!”阿诺尔德大骂道,“快醒醒,格里高尔!”
  格里高尔使尽全身力气伸手打开空气供应应急系统,一股纯净的氧气扑鼻而来,接着他硬撑站起,摇晃一阵后用水沾湿自己的脸,这才清醒过来。
  “现在去看看动物!”阿诺尔德高喊道.“快去检查一下动物们怎么啦!”
  格里高尔把辅助通风系统接通到所有三个动物舱内,沿着走廊冲去。
  科莫蜥好好的,没从冬眠中醒来。
  亥犬也没露出任何缺少氧气的异状。
  但是有两头银丝羊已经昏迷,现在刚刚苏醒。格里高尔在它们舱内弄清了事故的由来。
  并不存在什么人为的破坏,只是墙上和顶板上的通风管道都被银丝羊的绒毛堵塞了。团团羊绒浮在停滞的空气中,活脱脱是一幅雪花纷飞的美景,堵塞严重影响了船内的通风。
  “这事是必然的.”当格里高尔汇报这一切时,阿诺尔德说,“难道我没警告过你,每星期必须对银丝羊剪两次毛吗?你是忘了吗?书上说,银丝羊是一种细绒毛的哺乳动物。是地球绵羊的远亲。原产于捷西斯V 星,但能在其它星球繁殖,只要求那里具备较强的重力环境。银丝羊毛织成的衣服防火防虫,既不会磨蚀也不会腐烂,这主要是由于毛内含有可观的金属成分。必须一周剪两次毛……”
  格里高尔在通话结束后,从工具柜里找到一把能剪铁皮的剪刀,可是锐利的刀刃很怏就被金属绒毛弄钝,这种羊毛需要使用特殊硬合金:削造的剪刀修剪。
  他只得放弃剪毛而去收集各处的绒毛,努力把通风管道打扫干净。
  晚饭时他感到满嘴都是绒毛而苦恼不堪,最后心烦意乱地睡了。
  醒来时,这架飞船的航向倒没有发生变化,主机工作得很好,格里高尔这才比较放心,特别在见到科莫蜥还在蛰伏,亥犬的行动也很正常之后。
  但是他发现银丝羊自从上船后,从没吃过一丁点儿食物,情况比较严重。他和阿诺尔德进行联系,想听听忠告和建议。
  “非常简单,”阿诺尔德在查阅参考手册后说,“银丝羊的喉部缺乏肌肉,无法自己吞咽。为了使食物从食管落下,它们平时靠的是重力作用。而你们那里偏偏又是失重,所以食物就无法进入胃部。”
  这种事的确非常简单,只是一个在地球上没有预料到的细节。但是在太空中,在宇宙飞船的条件下,最最简单的问题往往也会转化为最最复杂的难题。
  “你可以让飞船自旋,这样可以产生一定的离心力,形成人工重力场。”阿诺尔德说。
  格里高尔很快进行了计算。
  “这么一来需要消耗很多能量。”他说。
  “那么还可以像书中说的那样:用手把食物塞进去,你得先把食物搓成湿而软的团状,然后把手伸进它们的喉咙把食物硬推下去……”
  格里高尔厌恶地切断联系,决定还是让飞船自旋,他双腿大撇,忐忑不安等着……
  后来只见银丝羊把饲料吃得津津有味,使格里高尔心花怒放。
  他继续驾驶飞船,在茫茫太空中艰难地前进。
又到了该喂食的时间,格里高尔在发给银丝羊饲料后.走向亥犬舱打开门就招呼说:“吃东西啦,快来!”
  然而什么动物也没过来。
  舱内空空如也。
  格里高尔感到一阵纳闷,这是不可能的!亥犬没处可去。难道它们在开玩笑,躲在什么地方不成?但舱内哪有地方藏匿这五头亥犬?
  他的纳闷变成惊恐,格里高尔想起一旦动物丢失或受伤时的那笔违约金……
  “嗨,亥犬!快出来,亥犬!”他大声叱喝,但没有丝毫回音。
  他仔细检查墙壁、天花板、门及通风管道——也许,亥犬竟由此溜出去了?
  亥犬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他突然听到自己脚下发出沙沙声,低头一看,有个小东西仿佛从近旁一掠而过。
  那是一头亥犬,小得只有5厘米长。格里高尔接着找到其它四只——它们都躲在旮旯里挤成一堆,全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邪位特里盖侬公司的官员说什么来着:“如果与亥犬同行,就别忘记带上放大镜。”
  格里高尔连昏厥的时间也没有,他小心翼翼在身后掩上门,飞快去了电台。
  “奇怪,”阿诺尔德在地球上说,“你说它们竟然缩小啦?让我来查查……喔,你大概是建立了人工重力场吧,对吗?”
  “我当然建立了,那是为了让银丝羊能顺利进食。”
  “这就难怪啦,”阿诺尔德责怪他说,“亥犬只适合在微重力下生活。”
  “这我哪能知道?”
  “如果它们受到超重力作用,甚至能缩成微生物那么大小呢,结果会失去知觉并死亡。”
  “是你自己让我建立人工重力场的!”
  “是吗?但我只是略微提及有这种喂食的可能性而已,我劝过你用手来喂它,对吗?”
  格里高尔拼命克制自己,否则一怒之下他会把电台横扫出去……他勉强耐下性子说:“阿诺尔德.你是说亥犬只习惯于微重力环境,是这样的吗?”
  “不错。”
  “而你又说银丝羊需要强重力场,那么你在签定合同时预先考虑过这些吗?”
  阿诺尔德慌乱地干咳一声说:“我……你看……我知道这件事是确有点棘手,不过这趟运输的收入很可观呀!”
  “那当然,只要你我不遭报应就行。请问阁下现在对我有何指示?”
  “把温度降低,”阿诺尔德自信地浼,“亥犬在零度左右就会稳定。”
  “但是人在零度可冻僵啦,”格里高尔没好气地说,“好吧,通活结束。”
  格里高尔把能找到的衣服统统穿上,他打开冷却系统。一小时后亥犬重新长大,恢复正常的形态。
  这一招还不错。他又去巡视了银丝羊,寒冷使它们更加振作,比平时还生气蓬勃。咩咩叫着要求进食。他把规定的口粮喂了它们,自己吃的也是沾有绒毛的三明治。
  第二天他发现飞船里竟然有15头银丝羊,那10头成年羊又生下5头小羊羔,这15头羊都饿得直叫唤。
  格里高尔一一喂了它们。他起先认为这种情况很正常,因为为事先并没有注意把公羊和母羊隔离开来。
  当他再次去照顾银丝羊时,它们的数量又扩大为38头了!
  “还在继续繁殖,对吗?”阿诺尔德在无线电中问,声音中含有忧虑。
  “是啊,而且不大像要停止似的。”
  “这是应该预料到的……”
  “为什么?”格里高尔大惑不解。
  “我来说明一下:银丝羊能无性繁殖。”
  “这是什么意思?”
“你读过书吗?”阿诺尔德忿忿地问,“银丝羊在冰点时能自我生育出新羊羔。”
  “原来如此!”格里高尔阴郁地说,“那我只好让飞船飞回来了。”
  “绝对不行!那我们肯定要破产!”
  “但是再这样繁殖下去,在飞船上很快连我都没有立足之地啦!”
  “格里高尔,别惊惶失措,有一种很简单很理想的解决办法。”
  “我在洗耳恭听。”
  “你只需加大气压和空气的湿度,这样它们就会停止繁殖了。”
  的确,返回地球万万不行,航程已经过半,很快就能彻底摆脱这些讨厌的动物了。
  格里高尔加大了气压和空气湿度,银丝羊真的停止了繁殖。它们共有47头,格里高尔的大部分时间都忙于打扫通风管道。到处绒毛漫舞,好似飞雪飘絮。
  他吃的食品全都杂有细丝银绒,味同嚼蜡。甚至连衬衫内友里面也少不了它们。
  他时而产生错觉,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头银丝羊。
  这时远方显出明亮的光斑,屏幕上看到了佛莫因星。再过一天他就能到达目的地,就能卸下动物,就能解脱了。

  这天晚上他打开一瓶啤酒庆祝航程的胜利结束。酒冲走了嘴里的绒毛怪味,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进入愉快的微醉状态。
  但是他根本无法入睡,温度始终还在下降,墙上的水雾冻成了小冰疙瘩,他将不得不打开暖气。不过要慎重:如果启动取暖装置,亥犬仍将缩小;而如果撤消重力场,那么47只银丝羊又将宣布绝食。
  真该死!不过在这么冷的条件下又如何能驾驶星际飞船继续飞行呢?
  他使飞船停止自旋,打开加热系统。整整一小时他等待着,不停发抖跺脚。加热系统从发动机吸取能量,但就是不产生热量。
  这实在滑稽,于是他把功率开到最大。
  一小时后温度依然还在零度以下,尽管佛莫因星系近在咫尺,格里高尔也怀疑能否让飞船正常降落。
  突然间无线电台发出信号。
  “我想问一下,”阿诺尔德说,“你没有过急地改变重力和气压吧?”
  “这有什么关系吗?”格里高尔茫然问。
  “这可能会影响科莫蜥,也许会使它们从蛰伏中苏醒过来,你最好还是去看看。”
  格里高尔慌忙去了科莫蜥舱,里面的情景使他浑身战栗。
  科莫蜥一个也不在冬眠,它们“呀呀”乱叫.巨大的身躯在舱内东闯西撞,舱壁上满是薄冰,朝外直冒阵阵凉气。格里高尔赶紧关上舱门
  格里高尔还想再提高船上温度,然而过载的加热系统一下子就彻底完蛋了。
  这时佛莫因Ⅱ星已近在眼前。
  格里高尔向电脑输进降落程序,进入环绕佛莫因Ⅱ星的轨道,但飞船却猛然发出不祥的轧轧声,不少仪表的指针猛然退到了零刻度。
  他惶惶然赶往机器室,主机系统出现了严重的故障,根本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就能判断出这是为什么。
  机器室内同样有银丝羊的绒毛在飘浮。它们沾在轴承里,在润滑系统里,连冷却风扇都被卡住而无法转动。对许多零件来说,金属绒毛是一种强烈的摩擦剂。主机居然能支持到现在实在已经是个奇迹。
  格里高尔回到撑纵室,主机损坏了是不可能降落的,必须在宇宙中就修复它,幸好飞船的副机还能运转,飞船还能行驶。
格里高尔和佛莫因Ⅱ星的宇宙仓库取得了联系:
  “我是AAA公司,”格里高尔解释,他正沿着环形轨道飞行,“我请求你们接纳我的飞船。”
  “我是宇宙空间仓库,”一个声音回答说,“把你的情况报告得再详细点。”
  “我是AAA公司的飞船,从特里盖依公司中央仓库空间站装运牲口来这里。”接着格里高尔补充说,“一切手续齐备。”
  他回答了例行的种种询问,然后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等候着。
  尽管一路上千辛万苦,但所有的动物都是活的,没受到任何伤害,AAA公司将挣到一大笔钱。现在格里高尔想的只是赶快离开飞船,浸泡  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这辈子永远别再见到什么银丝羊、亥犬、科莫蜥等等……
  “我们无法接纳您。”
  “什么?”
  “很抱歉,现在这里没有空余的船位。如果您愿意滞留在轨道h我们将在三个月后再考虑您的请求。”
  “等一下!”格里高尔大叫道.“你们绝不能这样干!我的食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主机又出了故障,我再也不能坚持下去啦!”
  “可我们爱莫能助,”
  “你们没有权利驱逐我,”格里高尔嘶哑地嚷说,“你们是公共的仓库,应该……”
  “公共的仓库?请原谅,先生。本仓库现在只属于特里盖依公司一家独有。”
  电台沉默了,格里高尔的目光久久未能从它移开。
  又是特里盖依公司!
  这足以说明他们当初为什么没找他麻烦了,更为恶毒的做法是阻止他向佛莫因Ⅱ星仓库交货,而且这样做还是合法的。
  在佛莫因星系再也没有其它宇宙仓库。
  如果他在没有主机的情况下直接降落在佛莫因Ⅱ星上无疑等于自杀。
  那么向范斯先生求援如何?毕竟他已把动物送到这里,范斯先生会谅解这种困难的。
  在和佛莫因Ⅱ星上的范斯先生联系上后,他解释了事情的前岗后果
  “动物没送进仓库吗?”范斯重问一遍。
  “我离仓库总共只有50英里之远。”
  “不!这种做法是不行的。我是要取货,因为动物是我的。但难道您忘记合同曾规定如果不能按时送达仓库的话要交纳违约金吗?”
  “您不会这么为难我们吧?”格里高尔央求道,“我请求……”
  “我对您的请求不感兴趣,”范斯截断他说,“我只对合同的条款感兴趣,我们向来是按章办事的。”
  于是他挂上话筒。
尽管舱内非常之冷,格里高尔还是大汗淋漓,他火速呼叫阿诺尔德并把情况通报给他。
  “这样做太不道德了!”阿诺尔德大声说。
  “可是他们有权这样干。”
  “这我知道,见鬼!我需要好好想一下。”
  “有什么好主意赶快通知我,”
  “我晚些时再和你联系。”
  谈话结束后格里高尔接连好几个小时忙于动物的喂食,把自己头发里的羊毛梳理出来。

  当电台发来汛息时,他首先祷告上帝再问:“是阿诺尔德吗?”
  “不,我是范斯。”
  “请听我说,范斯先生,”格里高尔急忙说,“如果能同意我们延期交货,我们就能把这件事解决好的。我相信……”
  “哼,你们到底还是耍弄了我,”范斯先说,“而且还完全合法!我去问过了,你们这一招真绝,先生,我服啦!现在我马上派拖船来接走这批动物。”
  “您不会再索取违约金吧……”
  “那当然,我不可能要了。”
  他们甚至还谈妥了食物,燃料和修理的问题。通话结束后,格里高尔久久对着电台瞪圆双眼,这一招真绝?阿诺尔德想出了什么馊招?
  他接通阿诺尔德的办公室。
  “我是阿诺尔德先生的秘书,”一位年轻的姑娘说,“阿诺尔德先生今天不在。”
  “不在?秘书?我找的是AAA 公司的阿讲尔德,是接错刮另-位阿诺尔德了吗?”
  “没有接错,先生。这里是AAA 行星清洁消毒公司的办公室。您想订货吗?我们在佛莫因星系有第一流的动物仓库,就在环绕佛莫因Ⅱ星的轨道上。我们可以从各种引力不同的行星上运来动物,格里高尔先生亲自领导此事,价格保证公道。”
  这就是阿诺尔德想出的绝招——把飞船变为仓库,起码在口头上!合同上的确也有那个条款规定他们有权根据情况需要酌情建立自己的仓库。真绝了!如果对方不接受动物,我方将不负任何责任。
  “您在想什么,先生?”姑娘问。
  “我说这里就是仓库,请把下面的话转达给阿诺尔德先生。”
  “我准备好了。请讲,先生。”
  “告诉阿诺尔德先生取消所有的订货,”格里高尔说,“他的仓库马上就要回家啦!”
形状
 
  驾驶员皮德把飞船速度降低到几乎为零,他激动地望着那颗绿色行星。
  现在即使不用仪器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在这个星系中,这颗行星离它们的太阳较近,位居第三,是这里惟一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正在云雾缭绕中旋行。
  它看上去十分安全,但所有从格罗姆派去的探险队却全部有去无返。
  只要再朝下飞就无法返回了,这使皮德在降落前有过刹那间的动摇。他和两个船员已作好充分准备。他们的体囊内都装有微型的能量迁移器,尽管尚未启动,但完全处于待命状态。





  皮德打算对船员讲几句话,不过还没有想好措词。
  船员在等待。报务员伊里克已向格罗姆星球发出最后的汇报,监测员格尔在注视那16台仪器的度数。他报告说:“没有发现任何敌对征兆。”他的身体正漫不经心地变化着形态。
  皮德注意到了对方的这种自由散漫,也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从探险队离开格罗姆星球的时候起,有关形状的纪律就逐渐松懈起来。
  司令官曾经对此警告过皮德。他也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因为这是驾驶员的职责。报务员和监测员毕竟属于较低等级,比较倾向不保持固定的形状。
  “我们的这次探险肩负着极大期望”皮德字斟句酌地说,“现在离家园很远很远了。”
  监测员格尔点点头,电报员伊里克摆脱为他指定的形状后,正舒舒服服地伸展肢体贴在墙上。
  “但是。”皮德冷冷地说,“距离再远也不能作为不定形态的理由。”
  伊里克很快就恢复了电报员应有的外形。
  “毫无疑问,我们这次有时的确不得不变成异国的形态。”皮德接着说,“但这是经过特别批准的。同时得记住:任何并非由于任务需要而变幻的形状,都是不定形态者的那一套把戏。”
  格尔骤然停止了变换身体表面形态的游戏。
  “我的话说完了。”皮德结束道,他移向操纵台。
  飞船降落得如此平稳,船员们配合得如此默契,使皮德产生出一种自豪。
  “这两个人真是出色的工作者。”他想,“其实并不能要求他们对形状的控制能力像驾驶员那么强,毕竟驾驶员是属于更高等级的。”
  司令官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皮德,”司令官在最后一场谈话时说,“你们去的这颗星球是我们非常迫切需要占领的。”
  “是,先生。”皮德答道,他两手下垂站着,丝毫也不偏离驾驶员应有的最佳形状。
  ”在你们中间。”司令官威严地说,“得有某一个人潜入进去,把能量迁移器放到核能源的近处,而我们这一边已集中兵力,准备飞跃过去。”
  “我们能完成这个任务,先生。”皮德回答说。
  “这个目的一定得达到。”司令官说,他脸上在瞬间透露出疲惫的神色,“我们这里的形势是严峻的,格罗姆星球并不太平。那帮子矿工在工罢,要求新的形状。肯定地说,麻烦将会越来越大。”
皮德表示出应有的愤怒,矿工的形状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确立的,有五万年的历史了,已成为永久的基本形状。而现在这些家伙竟妄想加以改变!
  “这还不是全部麻烦。”司令官又对他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定形态者的宗派,几乎拥有8000名格罗姆的信徒,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追求这种自由。”
  皮德知道,这里说的不定形态者是最最危险的魔鬼。他也在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格罗姆人去信奉它?司令官似乎猜到了他的心崽。
  “皮德,”他说,“你也许对此并不理解。告诉我,你喜爱驾驶吗?”
  “是的,先生!”皮德干脆这么答复。问他喜不喜欢驾驶?驾驶简直是他的全部生命!脱离飞船他就无所适从了。
  “并不是所有格罗姆人都能这么想的。”司令官继续说,“我也小不大理解。我的祖先都是司令官,从远古时就是这样,所以我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司令官。这不仅自然,而且合法。但是低贱等级的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司令官在悲伤地摇晃身体。
  “我这么说还有一层道理。”司令官还解释说,“格罗姆人需要更大的空间。科学家断言说目前的混乱只是因为人口过剩而形成的,一旦我们能在新的星球上获得发展——那么所有的创伤就将愈合。皮德,我们对你寄以厚望哪!”
  司令官站起,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但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坐下。
  “你得注意你的船员。”他说,“这些孩子很忠实,这一点没有疑问,但他们属于低贱等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错,皮德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的监测员格尔被怀疑有改良主义倾向,他曾经未经授权就变成猎手形状而受过处置,伊里克倒没有什么具体问题,但我听说人家怀疑他能长期处于不动状态,这不能排除他想成为一个思索者的可能。”
  “阁下。”皮德鼓起勇气说,“如果他们受到不定形态者的影响,那么值得让他们参加探险队吗?”
  在一阵犹豫以后,司令官才缓缓说:“有许多格罗姆人的确更可以信任,但是这两人非常富于想像力,能随机应变,这可是探险队员必须具备的品质.”他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懂,为什么具有这种品质的人往往会和不定形态主义有联系。”
  “是,先生。”皮德说。
  “应当严密地监视他们。”
  “好的。先生。”皮德又说,他行了一个军礼,知道这次接见已经结束。
  他感到体囊里的那个迁移器的存在,它是能在敌人的能源和格罗姆星球之间搭上一座桥梁的。
飞船无声无息朝着这颗敌对行星下降。监测员格尔在分析下方的云层,把数据输入伪装程序,飞船很快成为高空中的一片卷云。
  皮德让飞船在这颗神秘星球的上空缓缓飘浮。此刻他已变为驾驶员的最佳形状,是指定四种形状中最合适的一种。现在他既瞎又聋又哑,他的一切都成为驾驶台的附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使飞船不超出卷云的范畴,和云层融为一体上。
  格尔严格保持监测员的形状,他还在把数据输入伪装系统,在逐渐下降时飞船又慢慢变成了积云。
  这颗敌对的星球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迹象。
  伊里克在寻找核发电站,把数据传送给皮德。驾驶员在调整方向,他已经到了云层最低处,离行星表面只有一英里的高度。他的飞船已变成浓厚的多层积云。
  迄今为止仍旧没有听到任何警报,以前那20次探险失败的原因仍然没能破解。
  当皮德飞近核发电站时,黄昏已笼罩了星球表面。他设法避开周围的建筑物,飞船在一片树林上空盘旋。
  暮霭降临,这颗绿色星球的月亮在云层中半隐半露,只有一片云飘得越来越低……最后它终于着陆了。
  “快!都从船里出来!”皮德嚷道。他切断了和驾驶台的联系,采取了最适合奔跑的驾驶员形状,飞一般地从舱内冲出。格尔和伊里克紧随其后,他们一直跑到离船50米处才停下。
  飞船内部有一个电路开始运转,整个船只在无声地颤抖,接着就在他们眼前分解,塑料不见了,金属消失了,飞船很快成为一大堆废铜烂铁,这个过程还在继续着,大块裂成小块,小块又再次分裂、分解……
  望着这艘飞船的自我毁灭,皮德内心突然出现一股孤立无助感。他属于驾驶员等级,是一个驾驶员。他的父亲也是驾驶员,父亲的父亲以及所有的先辈都是驾驶员。从格罗姆星球开始建造第一艘宇宙飞船开始,他们一家就都是驾驶员了。他的全部童年在飞船上度过,他的人生岁月就是驾驶飞船飞翔。
  现在飞船消失了,他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举目无亲。
  几分钟后,在飞船降落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尘土。夜风把它们吹得满处飞舞,这儿已一无所有。
  他们继续等,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风在叹息,树枝在摇曳,松鼠在叽喳欢叫,鸟儿在巢内扑腾。
  一颗橡果轻轻掉落到了地上。
  皮德轻松地松了一口气,他坐下来。
  第21支探险队已经安全着陆了。

  到天亮前他们什么事也干不成,所以皮德开始构思行动计划。他着陆的地点离核电站很近,简直是近在咫尺。他们还得更近,他们中间得有一个人非常接近核反应堆,使能量迁移器发挥作用。
  这太困难了,但皮德毫不怀疑成功的可能,格罗姆有的是能人。
  “能人的确不少。”他苦楚地想,“只是作为能源的放射性元素太匮乏了。”
  为什么要急于派遣探险队呢?因为在格罗姆统治的所有星球上.已经都没有多少核燃料。
  多少年前,格罗姆人曾大肆挥霍放射能源的储备,甚至榨干了他们邻近的星球,占领一切能够占领的地盘。但是殖民速度总是跟不上飞速的人口出生速度,格罗姆一次又一次地需要扩展新的天地。
  目前的这颗星球是在一次探险中发现的。格罗姆人非常需要它,它也很适合格罗姆人,但是距离过于遥远,他们已没有足够的能量来供应宇宙舰队进行远征。
  幸好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达到目的,而且效果更好。
  几百年前,格罗姆的科学家就建造出能量迁移器。这是一种真正成熟的技术成就,能使两点间的能量在瞬问实现传递。
  一个点设在格罗姆专用的原子能工厂里,另一个点安放在有核能源的地方,只要一启动,能量就能越过这两者间的距离转移过去。
  由于技术上的这个奇迹,格罗姆人就可以从一个星球对另一个星球实现劫掠。事情实在非常简单,但是前20次到地球这端安放迁移器都遭到了失败。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还不得而知。因为没有一艘格罗姆人的飞船能回来汇报这一切。

  拂晓前他们爬过树林,把自己变得和周围的植株同色,他们身上的迁移器由于感觉到核能源的接近而在微弱地脉动。
  一头四脚动物在他们前方驰过,格尔在转眼间就生出四条腿,化成流线型,扑过去追逐。
  “格尔!马上回来!”皮德对l监测员发出警告。
  格尔这时已经追上那头野兽并把它击倒在地,他刚想去咬,结果发现在匆忙间忘记长出了牙齿,于是这头野兽强行挣脱后就消失在矮树丛中。格尔在生出一排利齿后,全身肌肉紧张,准备再扑过去。
  “格尔!”
  监测员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慢慢回到皮德这里。
  “我饿了。”他说。
  “不,你并没有饿。”皮德严厉地说。
  “我是饿的。”格尔喃喃道,出于窘迫他把身体扭个不停。皮德想起司令官说过的话:格尔身上的确有猎手的倾向,今后得更加密切地监视他。
  “这种事不容许再有第二次。”皮德说,“记住,异族的形状是不准许的,满足你原有的形状吧。”
  格尔点点头,他们继续前进。
在林子的边上他们能够观察到核电站。皮德伪装成一丛灌木.格尔变成一段古旧的圆木,伊里克在考虑一会后,采用了年轻橡树的外形。
  核电站的厂房并不太高,长长的建筑被铁丝网所环绕。铁丝网只有一扇大门,站着一名警卫。
  皮德知道首先得通过这扇大门,他开始考虑路线和方法。
  皮德从以前探险队的零星报告中知道:这里的人和格罗姆人一样,他们饲养宠物,有家庭,有孩子,也有文化,和格罗姆人一样对机械很熟悉。
  但是两者仍然有很大的区别:人类有固定的,不能改变的外形,就像石头和树木那样。而他们的星球又是形形色色,五化八门,丰姿多彩,和格罗姆星球迥然不同,那里只生长八种不同的动物。
  而且很显然,人类大概很善于侦察入侵者。皮德希望自己能找出其他探险队失败的原因,这会使他的任务变得更容易些。

  有一个人笨拙地走过来,他两条僵硬的腿在前后摆动,每一个动作都是可笑的,而且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就从格罗姆人身旁走过去了。
  “我知道啦。”格尔在此人走远后说,“我得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然后进入那扇大门,潜入到反应堆,在那里激活能量迁移器。”
  “可是你不会说他们的语言!”皮德指出了这一点。
  “那我就干脆不说活,不去理睬他们,瞧!”格尔很快就把自己变成一个男人。
  “这主意不坏。”皮德说。
  格尔又试着走上几步,模仿人类的蹒蹒跚步伐。
  “不过我依然担心这没有用。”皮德说。
  “这是惟一符合逻辑的做法。”格尔坚持说。
  “我知道。我想以前的探险队员肯定也试过这种做法,但他们无一能够生还呢。”
  对这点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于是格尔又恢复成了木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问。
  “让我想想再说、”皮德说。
  又有一个生物跑过来了,它倒不是两条腿,而是有四条。皮德认出这就是狗,是人类的一种宠物,他专心地观察它。
  小狗悠然自得地朝门口跑去,它低着头,不慌不忙,没有任何人阻止它进入大门,然后它就四脚朝天躺倒在草地上。
  “啊哈。”皮德叫了一声。
  他们继续在观察这条狗,有一个人走过它身边,摸摸小狗脑袋。狗也把舌头吐出来,还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这我也能做到。”格尔激动地说,他已在开始变成狗的形状。
  “别这样,再等等。”皮德说,“今天余卜的时间要用来好好考虑考虑,因为这太重要了,不能冒险从事。”
  格尔满腹不乐意地服从了。
  “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
  皮德和格尔退回森林,这时他们想起了伊里克。
  “伊里克!”他轻声喊道。
  但是谁也没有出来答应。
  “伊里克!”
  “什么事?噢,我住这儿!”一棵橡树在说话时又化成一丛灌木。“对不起,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得回去了。”皮德说,“你在干什么,又在思索吗?”
  “噢,不是的。”伊里克向他保证,“不过是在休息罢了。”
  皮德同意这个解释,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多着呢。
  这天剩下的时间他们躲在密林的最深处,研究着这件事情。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变成人就是变成狗,因为树木无法经过大门,这不符合树的逻辑。如果变成别的恐怕也都逃不了被人注意。
  变成人看起来过于冒险,最后他们决定让格尔在早上作为一条狗闯进去。
  “现在大家睡上一会吧。”皮德说。
  两个船员都顺从地躺下了,很快就成为不定形态,但皮德实在睡不着。
  一切看上去都太容易了,为什么这座核发电站防守得如此松懈?人类肯定从以前俘虏到的探险队员身上知道了不少线索,难道探险队员全部被杀了?连拷问都没进行?
  你实在无法说出这些外星世界的人类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扇敞开的大门是一个陷阱?
  他无力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流成一种舒适的姿势,但又急忙让自己改过来。
  他刚才变成的是不定形状!
  “舒适和职责是不能相容的。”他提醒自已,坚定地采取了驾驶员的形状。
  但是驾驶员的形状并不适合睡在潮湿不平的上地上,所以皮德度过的是无眠的一夜,一直在思念飞船,为无法飞行而难过。
第一天早上皮德醒来时很疲倦.心情也不好,他推了一下格尔:“要开始工作了。”
  格尔轻快地变成站立的形状。
  “伊里克,快来!”皮德生气地嚷道,他望望四周,“该醒啦。”
  没有回音。
  “帮我找找他。”皮德对格尔说,“肯定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他俩一起察看每一株矮树,每棵大树或灌木,无一遗漏,但其中没有一个是伊里克。
  皮德感到一股寒流流过全身,这位手报务员出什么事啦?
  “也许,他决定孤身去冒险闯过那扇门?”格尔猜测道。
  皮德考虑了这种可能性,觉得不大像。伊里克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积极性,他总是只完成别人的指示。
  他们等着,到中中午时分仍旧没有伊里充的踪影。
  “不能再等下去了,”皮德说。在穿过树林时他一直在想伊里克是不是真的打算自己去试一试,安静的人也常会蕴藏着鲁莽的。
  似是没有迹象表示伊里克已经成功,他甚至怀疑报务员会死掉,或者已被人类抓获。
  这就意味只能由他们两人来激活转移器了。
  而且迄今为止他还是不了解其他探险队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在林边,格尔把自己变成狗的复制品,皮德仔细地审视他。
  “尾巴再短些。”他说。
  格尔把狗尾缩短了。
  “耳朵再大一点。”
  格尔马上加大了耳轮。
  “现在把狗毛抚平。”据皮德看,格尔从头到脚已十全十美,狗鼻子是黑色的。
  “祝你成功。”皮德说。
  “谢谢。”格尔小心翼翼地从林中走出,按照狗的习性前进。
  大门边的警卫喊了它一声,皮德则屏息注视。
  格尔从卫兵身旁走过,根本不理不睬。后来哨兵去追格尔,于是狗一路小跑起来。
  皮德已经在准备一双强壮的腿,一旦格尔被抓住,他就强冲进去。
  但是警卫又回到门边,格尔也停止奔跑,改为若无其事地向建筑物的主门走去。
  皮德带着轻松的心情去除了他的双腿。
  但那扇主门是关着的!皮德希望格尔别去开门,这绝对不符合狗的举止。
  这时有另外一条狗朝格尔跑过来,格尔转身躲开,但这条狗凑得更近,还去嗅嗅他,格尔也开始回头去嗅它。接着这两条狗就跑到建筑物的后面去了。
  “这样做真聪明。”皮德想,“房子后面肯定还有门。”
  他抬头望望午后的太阳。只要转移器能起作用,格罗姆的大军就会蜂拥而至。那时人类才会觉察到地球上有百万雄师降临,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这一天过得慢而又慢,没有再出什么事情。
  皮德心神不定地监视着发电站的正面。只要格尔一切顺利.完成任务并不需要很多时间,
  他一直等到深夜,人们从这幢建筑里进进出出,狗群在周围大声吠叫,但是格尔始终没有显身。那么格尔是已经失败了,伊里克也不见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加上他仍然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二天一早,皮德处于完全绝望之中。他意识到第21支格罗姆探险队已经到了失败的边缘,现在一切都得靠他了。
  他决定变成一个人,这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他看见大批员工进入大门上班。皮德在犹豫:自己是跟着混进去.还是等到人少时再说。后来决定还是乘拥挤时混入为好,于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人形。
  有一条狗进入他藏身的林子里。
  “哈罗。’这条狗说。
  它就是格尔!
  “到底是怎么回事?”皮德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你怎么耗了这么艮时间,没有办法进去吗?”
  “我不知道。”格尔还摇摇尾巴,“我没去试过。”
  皮德被气得哑口无言。
  “我后来去打猎了。”格尔心满意足地说,“知道吗?狗的这种形式对猎捕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是和另外一条狗从建筑后面出去的。”
  “但是你的任务……”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格尔告诉他,“驾驶员,我从来就不想当名检测员。”
  “但你生来不就是检测员吗?”
  “说得不错。”格尔说,“不过这不起作用,我始终在想成为一名猎手。”
  皮德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你不能这样!”他一字一句地说,就像在对格罗姆的婴儿说话那样,“对你来说,猎手的形式是被禁止的。”
  “不过这里就不一样了。”格尔还在摇着尾巴。
  “我们别谈这个了。”皮德气恼地说,“马上去进入核电站,把你的能量转移器安放好,我就忘掉你的这些胡言乱语。”
  “我不去。”格尔说,“我不希望格罗姆人到这里来,他们会把一切都给毁掉的。”
  “他说得很对。”一棵橡树也在说。
  “伊里克!”皮德喊道,“你在哪里?”
  橡树的树枝在摆动,“我在这里。”伊里克说,“我已经成为思索者了。”
  “但是……你的社会等级……”
  “驾驶员。”格尔悲哀地说,“你怎么还不醒悟呢?在格罗姆星球上,大多数人是不幸的。只有习俗要让我们采取祖先所属的等级形状。”
  “驾驶员。”伊里克说,“所有的格罗姆人生来都是没有定形的!”
  “正因为生来都是不定形的,所以所有格罗姆人都应该拥有外部形状的自由权。”格尔说。
  “说得对。”伊里克还说,“不过皮德是不会理解这一点的。对不起,我得去思索了。”接着橡树就沉默了。
  皮德脸上的笑容十分难堪:“这里的人类会杀掉你的,就像他们杀掉前面那些探险队员一样。”
  “不对,没有一个格罗姆人被杀呢!”格尔告诉他,“所有的探险队员都还在这里。”
  “他们都活着吗?”
  “那当然,人类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陪我去猎捕的那条狗就是第19支探险队的,我们在这里有上百人之多。驾驶员,我们喜欢这里.”
  皮德想理解这一切,他也明白这些人的等级意识并不浓厚,不过现在这……这一切太荒谬啦!
  这颗星球的威胁——就在于它是自由的!
  “参加我们吧,驾驶员。”格尔说,“这里是真正的天堂!知道这颗星球上有多少不同种类的生物吗?那简直是天文数字!有适合各种需要的形状!”
  皮德摇摇头,这里没有什么形状能适合他的需要,因为他是驾驶员、。
  而且人类并不知道格罗姆人的存在,所以去接近反应堆实在易若反掌。
  “格罗姆最高法庭会来找你们算账的。”他咆哮道,同时把自己也变成狗,“现在我自己去安放能量转移器。”
  他打量了自己,又对格尔龇出利齿,朝大门走去。
  门口的卫兵对他连正眼都没瞧一下。他又跟着一个人溜进建筑物的正门,进入一条走廊。
  他体囊内的迁移器在脉动,指引他走向反应堆。
  他爬上楼梯进入另一条走廊,从转角后传来脚步声。皮德猛然意识到狗是不许进入房里的。
  他绝望地四处寻找藏身处,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顶壁上才装着几盏灯。
  皮德跳起贴在天花板上,他变成了灯。希望别人没有发觉这盏灯为什么不亮。
  下面的人们匆匆而过。
  皮德又把自己变成人,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
  他得更加接近目标。
  又有一个人走过来,他死死地盯住皮德直看,还在想说些什么,但接着就拼命逃走了。
  皮德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但是他也拼命奔跑起来,转移器在袋中颤抖跳动,通知他已经到了临界的距离。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入他的脑海:所有的探险队员都开小差了!全都当了逃兵!
  他逐渐放慢脚步。
  形状得到了自由……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想法,一个扰乱人心的概念,“毫无疑问,这就是无定形者所用的花招。”他又向前方跑去。
  走廊尽头有一扇锁住的大门,皮德上去仔细端详。
  存走廊另一端也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们大声在吆喝。
  又有什么地方出错啦?他们怎么会察觉他的?他迅速检查一下自已,用手在脸上摸了一下。
  敢情他忘自己在脸上塑出面貌和五官了!
在绝望中他从体囊中取出微型转移器.发现它的脉冲还不够强,必须和反应堆更接近些。
  他对这扇门仔细观察:门下有一条很细的缝。皮德飞快变成不定形状并流过去,同时把转移器也带了进云。
  他发现门的这一侧有根插销,皮德把它闩上,还想找找周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顶住这扇房门。
  这是一间小房间,一边是铅门,里面就是核反应堆。另外一边只有扇小窗,全部就只有这些。
  皮德检查了一下转移器,它现在的脉冲已经足够强大.说明转移器能够运转,可以从核反应堆吸取能量并转移出去了,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激活它。
  不过他们全都背叛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皮德产生了动摇。所有格罗姆人生来都是不定形的,这是事实。格罗姆的孩子们没有固定形状,一直要到他们成长到足以接受先辈们的等级为止。要是形状能获得自由呢?
  皮德在估计这种可能:他将不受约束,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在这天堂一般的行星上他可以实现任何心愿,为所欲为。
  他不会再孤独,这里有很多格罗姆人都在享受自由形状的乐趣
  室外的人群在动手毁门,皮德还是拿不定主意。
  他该怎么做?自由……
  自由并不属于他,他苦恼地想,要成为猎手或思索者很容易,而他是驾驶员,飞翔就是他的全部生命和挚爱,他能在这里这样做吗?当然,人类也有飞船,他也能够变成一个人,再找上一艘飞船……
  不,绝对不行!变成树或狗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他永远不会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类。
  房门在不断的打击下已摇摇欲坠。
  皮德走到窗前,想在激活转移器以前最后望一眼这颗行星。结果在看时他差点被震撼得崩溃了。
  这的的确确是千真万确的!他原来没有真正理解格尔的意思。
  格尔说在这颗行星上存在着各种生命,各种形式,能满足任何愿望,甚至也包括了他的愿望!
  那是所有驾驶员们的美好愿望,是朝思暮想的愿望,他又望上了一眼,接着就把转移器扔到地板上,而房门与此同时也被砸开。皮德穿过窗户飞跃出去。
  人们扑往窗边,争着朝外张望,但是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所看见的景象,
  窗外,在窗外只有一头雪白的巨鸟,它在展翅高飞——尽管有点笨拙,但是正在越来越有力地追赶远处的那群鸟类。
杀人证
 
  渔夫汤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将去充任职业罪犯。那天早上,绯红的太阳刚刚升出地面,另一颗黄色小太阳也随即升起。汤姆的村子是新吉拉维星球唯一的村庄,在广袤的绿色原始森林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白点,被两颗太阳的光辉照得熠熠发亮。
  汤姆刚从美梦中醒来。他体格魁梧,身材挺拔,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了细长的眼睛,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浑厚无邪的天性。汤姆不太忙,因为到秋天才是捕鱼的季节,目前没活可干,每天光是闲逛或修理渔具。
  “谁都知道屋顶应该漆成红色!”街上传来漆匠比利的嚷声。
  “不过教堂的屋顶从来不是红色的!”织工埃德也扯着大嗓门吼道。
  汤姆皱起浓眉,他几乎把这两周来发生的一切全给忘了,因为这些事与他无关。他套上裤子,从容不迫地来到村内的集市广场上。
  广场上新建的教堂、监狱和邮局高高矗立,这都是最近两周来的突击成果。它们面对广场排列成行,没人知道它们究竟有什么用:两百年来村民们没有它们照样活得很好,不过现在当然有建造它们的道理。
大街上人群成堆,织工埃德紧皱双眉朝上仰望;漆匠比利趴在教堂尖顶的斜面上努力保持平衡,红胡子愤怒得直竖。
  “见鬼去吧!”比利高声说,“告诉你,我上星期在书中读到屋顶应该是红的,白色的屋顶提都甭提!”
  “不,你一定是搞错了!”织工说,“汤姆,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汤姆耸耸肩,他没有自己的观点。这时村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满头大汗,衬衫的下摆从来不塞进裤子里,而是自由地在圆凸的大肚子四周晃荡。
  “快下来!”他对比利喊道,“我在书里查到啦,那里说的是小小的红色学校,不是指的教堂。”
  比利的模样非常生气,他本来就是容易激动的人,所有的漆匠都是爱生气的。而且自从村长上周任命他为警长后,比利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了。
  “可是这样的学校我们还没有呢。”比利沿着梯子爬下来。
  “那我们马上就着手建造,”村长说,“而且得快。”
  他抬眼望望天上,大伙都不自觉地仰望上空,不过苍穹茫茫,空空如也。
  “木匠们在哪儿?”村长问,“西德,赛姆,马尔夫……你们钻到哪儿去啦?”
  人群中伸出木匠西德的脑袋,他一瘸一拐地撑着拐杖。上个月他在掏鸟蛋时从树上跌下,所有的木匠都不大会爬树。
  “他们在酒店里。”西德说。
  “好吧,去把他们找来,”村长说,“得造个小学校,要抓紧。告诉他们就造在监狱旁边。”他转身向着已经下到地面的漆匠比利,“你得把学校漆成鲜红色,里外都要是红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什么时候能领到警徽?”比利问,“书上说所有的警长都戴警徽的。”
  “去给自己做一个好了,”村长用衬衫下摆擦擦脸说,“热死啦!要是特派员在冬天光临该有多好……啊,汤姆!渔夫汤姆!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走吧,我马上给你交代清楚。”
  村长搂着汤姆的肩膀穿过集市广场,沿着唯一的主街道朝自己家走去。从前这条街污秽满地,不过两周来一切已经变了样。街面铺了碎石,光脚丫子走在上头不大舒服,所以村民们宁愿跨越栅栏来往。但村长当然只走街道,这是有关尊严的问题。
  “村长,你知道我在休假……”
  “你哪天不能休假?”村长说,“不过别安排在现在,可以把它推迟到任何时候。”
  村长和汤姆一前一后进了屋,村长咚地一下坐到软椅上,椅子挪得离星际电台非常之近。
  “汤姆,”村长开门见山说,“你认为当个罪犯怎么样?”
  “我不知道,”汤姆说,“罪犯是干什么的?”
  村长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他两手搁在电台上,看上去挺神气。
  “罪犯……你知道,就是……”于是村长解释起什么是罪犯。
  汤姆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喜欢,他认定这一切全怪那星际电台,要是它坏掉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那电台从前能讲话。村长换了一茬又一茬,人们相传一代又一代,那个星际电台始终摆在办公室里,满布尘垢,这是他们这颗行星和地球母星联系的唯一环节。两百年前地球和新吉拉维星,同时也和福尔德IV星、新西班牙星等等其它移民星球保持联系,但后来这些联系全部中断了。因为地球上发生了战争,而新吉拉维星既渺小又遥远,它是不可能参与的。新吉拉维人一直在等候,可音信总是杳然。
后来村子里爆发瘟疫,四分之三的村民都进了坟墓。
  幸好这座小而又小的村子最终恢复了元气,幸存的村民们以各自的专长谋生。他们忘却了地球,就这样两百年的时间过去了。
  可两周前那座古老的电台开始复活,它整小时整小时地噼啪作响,发出天电的干扰声。村民们都聚在村长家附近注意倾听。
  他们终于听清了出里面的说话:“你们听见我说话吗,新吉拉维星?能听到吗?”
  “是的,是的,我们听得见。”村长说。
  “你们这个移民地还存在吗?”
  “那当然!”村长自豪地说。
  那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官腔官调地说:“一段时期以来由于我们内部不大稳定,所以没能和外星移民地保持联系。不过现在这已经结束了,目前需要重新建立秩序。你们新吉拉维星依旧是地球帝国的移民地,应该服从地球的法律。你们承认这一点吗?”
  村长显得有些不安。在地球的所有书中都只提到有个民主星际联盟,不过毕竟两百年过去了,名称是可能发生变化的。
  “我们依然效忠于地球。”村长不失体面地答复。
  “很好,那我们就不必派遣远征军团了。我们将在最近让特派员去你们那里,检查你们是否真正的遵循地球的习惯和传统。”
  “您说什么?”村长忐忑地问。
  严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当然应该明白,在宇宙中占据统治地位的只能是我们地球人!所有其他的生物都应永远彻底地消灭掉!我们不能容忍任何异星人的渗透,希望您能懂得我的意思,将军!”
  “我不是将军,我只是村长。”
  “您是领头的,对吗?”
  “是的,不过……”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您就是将军。请允许我说下去:银河系不能有异星人的地位,毫无例外!同样也不应存在和我们人类不同的任何文明。我们必须这样来治理帝国,不能允许各行其是,要建立秩序,不惜任何代价!”
  村长慌忙咽了口气,双眼紧盯电台不放。
  “记住,是您在统治这块地球的移民地,将军。不允许任何偏离准则的现象,任何激进的行为,例如自由意志,自由恋爱,自由选举等等都在严禁之列。我们对所有异己的事物决不手软,在移民地将建立起铁的纪律。将军,特派员在最近两周内将去你们那里,完了。”
  于是村里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如何刻不容缓地,以最好的方式来完成地球的指令。大家决定尽可能快地把传统生活方式改造为地球的模式,像古时书本中所说的那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需要罪犯?”汤姆问。
  “在地球的社会中,罪犯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村长解释说,“所有书中对这一点异口同声,都说罪犯的重要性不亚于邮递员或警长。区别仅仅在于罪犯的所作所为是反社会的,他的行动会给社会带来危害,懂吗,汤姆?如果谁都对社会无害,那我们怎么能使其他人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呢?那时一切都将……”
  汤姆摇摇头:“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
  “别固执啦,汤姆。我们应该按照地球的模式来生活,所有书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关于教堂、学校、监狱……都是这样,而且所有书上都提到过有关犯罪的事情。”
  “我可不愿意干这个。”汤姆说。
  “你换到我的位置来想想!”村长央求道,“如果特派员来了,他见到我们的警长比利,万一想看看监狱,他可能会问:怎么连一个囚犯也没有?于是我们只好回答说:那是因为这里从来没有犯罪。‘没有犯罪?’他会问,‘所有地球的移民地都有犯罪,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于是我只好说:‘是不明白,上周前我们甚至对犯罪还不懂哪。’特派员一定还会问:那你们为什么要造监狱?你们为什么还需要警长?……”
  村长停下来喘了口气:“想想吧,一切都会完蛋的。特派员马上会发觉我们已不是真正的地球人,我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在掩人耳目,我们成了异星人啦!”
  “哦,原来如此。”汤姆不自觉地出声说,他被这理由征服了。
“所以,”村长迅速接着说,“我应当向特派员汇报说:这里和地球同样也有罪犯,有小偷也有杀人犯,不过我们的警长已收集了大量罪证,犯罪分子很快将被逮捕,关进监狱后再进行大赦。”
  “什么叫大赦?”汤姆问。
  “我也不太清楚,过后再给你解释吧。好,你现在知道罪犯有多重要了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为何偏偏选中我?”
  “别人我都另有安排,而且你长了一双细长眼,所有罪犯的眼睛都是细长的。”
  “我的眼睛并不那么细长,起码不比织工埃德的更细长!”
  “汤姆,求求你了!”村长说,“其实我们人人都可以做罪犯,而你是愿意帮助我们的,对吗?”
  “我当然愿意。”汤姆没把握地说。
  “太好了,你将是我村的罪犯。瞧,一切手续都办好了。”
  村长递给汤姆一张证明,那上面写着:
  杀人证
  本件持有者渔夫汤姆,被正式授权实施偷窃及谋杀。与此相应,他必须昼伏夜出,游手好闲,声名狼藉,一贯违反法律。
  汤姆反复读上两遍后问:“违反什么法律呢?”
  “只要我们一旦制订好,就马上通知你。”村长说,“所有的移民地都是有法律的。”
  “但我究竟该干什么?”
  “你得去偷窃,去杀人,这并非那么困难。”村长从书架上取下一部古老的著作《罪犯及其环境·杀人犯心理学·对盗窃动机的研究》。
  “你能从这书里找到必需的一切。随便去偷吧,爱怎么偷就怎么偷,不过杀人只要一次就够了,不必搞过头。”
  汤姆点点头说:“也许我该弄弄清楚再说。”
  他双手抱书回到家,躺在床上研究起来。
  不久就响起敲门声。
  “请进!”汤姆喊,他揉揉眼睛。
  木匠马尔夫(他是红发木工兄弟中最年长和最高的和农场主乔走进来,他们带了一个布口袋。
  “你已是罪犯了吗,汤姆?”马尔夫问。
  “是这么回事吧。”
  “那么这些东西就是送给你的。”他把袋子放到地上,从里面掏出斧头、刀子、鱼叉、木棍和粗棒。
  “你们想干什么?”汤姆把脚放下问。
  “送武器来呀,你说呢?”农场主乔气咻咻地说,“没有武器,你还算什么罪犯!你自己该动动手了,别尽等别人来伺候你!”
  “村长让他担任邮递员,可他没信可送,所以心情不好。”马尔夫向汤姆解释说。
  这以后他们就离开了。
  汤姆当然知道武器干什么用,书中对此写得很明白。不过新吉拉维星上从来没人使用过,谁都没想要用武器去对付别人。
  汤姆试了试刀刃,锋利无比。他的胃部不禁一阵痉挛,觉得自己接受这个任务太冒失了。
  不过眼下还不打紧,他先得读完这本书,也许到那时他能清楚了解其中的深奥含意。
  他一连读了好几个小时,只停下一次稍许吃点东西。书写得有条有理:对罪犯采用的各种方法分析得极为详尽,通俗易懂,不少地方还带有图解。但从整体上讲并没多大意义,例如对为什么需要犯罪,对谁有利,能给人们带来什么等等都没有给出答案。汤姆翻遍全书,凝视罪犯们的照片,他们的面容都一本正经,聚精会神,似乎深刻理解自己对社会的价值。汤姆迫切想了解这价值究竟是什么。
  “汤姆!”窗外响起村长的声音。
“我在这里。”汤姆答应说。
  房门推开,村长的脑袋探进室内。他身后是农场主乔的老婆,渡船主梅里的老婆和女厨师艾丽丝。
  “怎么样,汤姆?”村长问。
  “什么怎么样?”
  “考虑好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吗?”
  汤姆惶惶然笑了。“我还在准备,”他说,“在读书,想弄清楚……”三位可尊敬的妇女紧紧盯住他,使汤姆不知所措,他赶忙咽下没说完的话。
  “你在白白浪费时间!”女厨师艾丽丝说。
  “大家全在干活,没人坐在家里闲着。”农场主老婆说。
  “偷点东西难道就那么困难吗?”渡船主老婆挑衅地问。
  “她们说得对,汤姆。”村长说,“特派员随时都会到来,而我们至今还没有一个罪犯,拿什么去向他汇报呢?”
  “好,好的。”汤姆说。
  他把刀子和木棍塞进腰间,带上准备装赃物的口袋直接从家中走了出去。
  不过往哪儿走?这时是午后三点。对偷窃最为合适的地点是集市,但是它只在黄昏前后才开业。汤姆不愿意白日行窃,这也太不专业化了,而且他同时想起证书上也说过要昼伏夜出的那些话,他必须照着办,所以他决定先上酒馆坐一会。
  集市广场已在进行以货换货的交易,商品堆放在木箱或草垫上。这里从不使用钱币,根本不存在价格问题,一小撮自制的铁钉可以换到一桶牛奶或两条鱼,一切完全决定于换货双方。
  当汤姆一出现,大伙齐声吆喝起来:
  “嘿,汤姆,来偷点什么吧!”
  “来吧,动手吧,朋友!”
  “把这个给你要吗?”
  村民都想亲眼见识见识偷窃,因为这是遥远地球母星上的奇异风俗习惯,真是闻所未闻。所有的人都扔下买卖不顾,专心观察汤姆的每个细节。
  汤姆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他不习惯这么多人瞧他,打算尽快结束这次行动,再说他也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他停在磨坊主老婆的水果摊前。“多好的苹果啊!”他随口说。
  “新鲜极了,下午刚摘的。”磨坊主老婆说,她和汤姆的母亲生前是好友。
  “不错,汁水看上去很多。”他暗自后悔刚才没有停在别的摊位前。
  “他现在马上就偷吗?”人们在一旁窃窃私语,但他听得很清楚。
  “别作声,注意看!”答话同样压得很低。
  汤姆拿了个大苹果仔细端详,人群屏住呼吸等待着,但结果汤姆只是夸了几句又把苹果放回去了。
  隔壁摊位站着裁缝麦斯和他的孩子,他今天带来的是两条被子和几件衬衫。当汤姆和一大群人朝他走来时,他腼腆地笑了。
  “这件衬衫正好合你的身。”裁缝麦斯向他保证。
  “哦……”汤姆接过衬衫。
  人群又骚动起来,一个小姑娘简直笑出了声,汤姆刚准备解开身后的口袋。
  “站……站住!”漆匠比利从人群中挤出,他腰间的金属牌闪闪发光,那是地球的一枚古钱币改制的。他的表情明确表示他在履行职责。
  “你打算干什么!汤姆?”比利问。
  “我?……不就是瞧瞧吗?”
  “就光为了瞧瞧?”比利双手反背,用鞋后跟快速一个转身,食指直指汤姆,“我看你绝不是这样,你是在准备偷窃!”
  汤姆什么也没回答,他的确是在准备偷窃。
  “既然我是警长,”比利说,“你汤姆是嫌疑犯,那我就得把你关进监狱,以便进一步审查处理。”
  汤姆耷拉下脑袋,他没料到结局会这么快,不过他反正无所谓。
  如果他被关押,那事情就会到此结束。他想,一旦他被释放出狱,不就又能回去捕鱼了吗?
可村长突然也冲入人群,衬衣的下摆当然还在他大腹便便的肚子外面飘啊飘的。
  “比利!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执行我的任务呀,村长。汤姆的行为是可疑的,书本上说……”
  “我知道书中说了些什么,”村长说,“书还是我给你的呢!但是你不能在犯罪未遂时就拘捕他。”
  “可村子里再没有其他罪犯了,”比利伤心地说,“书中说过警察可以采取预防措施,我想我能阻止罪案的发生。”
  村长疲倦地双手向上一击:“比利,难道你还不懂?我们村子多少总得要有点罪案呀!你得在这方面协助我们。”
  比利耸耸肩:“好吧,村长,我只是想执行职责而已。”他闪往一边,然后猛然朝汤姆说,“你总终究会被我逮住的,记住:恶有恶报!”他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他太急于建立功勋啦,”村长解释说,“不去管他,汤姆,你干你的。反正去偷点什么,这不就完事啦?”
  汤姆默不作声,侧身挤出人群朝村外的森林走去。
  “你去哪儿,汤姆?”村长追着问。
  “我今天没情绪偷东西,”汤姆说,“也许要拖到明天晚上……”
  “不,汤姆,现在就得偷。”村长坚持说,“你就偷这件衬衫,它对你那么贴身。”
  “汤姆,瞧!我这儿的水罐有多好!”
  “来拿吧,胡桃又大又圆!”
  汤姆扫了一眼,这时刀子从他腰间掉落在地,周围一阵轰然大笑。
  汤姆窘得满头雾水,他赶紧把刀子插好,抓起衬衫塞进口袋,人群这才发出赞许声。
  汤姆也胆怯地笑笑,心里舒坦多了。他沿着市场走动,又拿了一根绳子,一捧胡桃和一顶草帽。
  “要我说,这就够了。”他对村长说。
  “好吧,今天到此为止,”村长说,“不过你自己明白这并不算完,差不多全是别人送你的,最多只能算是实习。”
  “哦……”汤姆顿觉大失所望。
  “不过现在你已经懂得如何去偷,下次你会更加熟练的,别忘记杀人的事情。”
  “真的非杀不可吗?”汤姆问。
  “很遗憾,”村长说,“没有办法。我们这个移民地存在了几百年,还没有发生过一起谋杀案。要是相信书上的说法,我们比别的移民地就太落后啦!”
  “也许我们多少得有一次谋杀才行,”汤姆同意说,“好吧,我努力就是。”
  他朝家里走去,自己点灯做饭。他觉得今天对委托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尽责,决定饭后在夜幕掩护下继续行窃。这天夜里他偷来一把铲子,一件遗留在街上的玩具,村长门外的一块青铜板,还有木匠马尔夫那把最好的锯子和农场主的镰刀。
  他本准备再偷,可漆匠比利正从前面巡逻过来。他一只手紧握木棒,另一手拿着一副自制的手铐。
  汤姆屏住呼吸,紧贴墙壁,不料袋中的赃物却发出了碰撞声响。
  “谁在那里!”比利咆哮道,他没听到回音,于是转身朝暗中凝视。汤姆知道比利的眼力不济,干脆一动不动。
  “是你吗,汤姆?”比利用最为友善的声音问道,同时高高举起木棒,“我马上来收拾你!”比利又大吼一声。
  “喂!你不能等到明早再收拾吗?”有人从卧室窗口伸头喊道,“我们要睡觉了。”
  比利悻悻地走了。当他从视野中消失后,汤姆也急忙回了家,他把这次收获倒在地板上骄傲地看着,赃物使他体会到完成任务的快感。他一头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汤姆去看看学校建造的进展如何,向正在干活的木匠愉快地打招呼。
  “我们干得不错,”木匠马尔夫说,“不过要是我的锯子还在的话,我会更加顺手。”
  “你的锯子?”汤姆纳闷地问,但他立刻醒悟了——是他昨夜偷了锯子!他当时却没意识到这东西是谁的,也从没想过这些东西是有用的,是别人必需的。
  木匠马尔夫又问:“你看我能把自己的锯子收回一两个小时吗?”
  “连我也不知道,”汤姆皱眉说,“它们在法律上算是赃物,这你是了解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只借一会……”
  “我想你还是把它取回去,还给你算了。”
“那怎么行,我要退回来的!”马尔夫惶惑地说,“我怎么能留下赃物呢?”
  “它就在我家,和其它偷来的东西放在一起。”
  马尔夫千恩万谢后就奔去拿锯子了。
  后来汤姆去了村长家,村长正在院子里仰望天空。
  “汤姆,是你偷了我家的青铜板吗?”他问。
  “当然,是我偷了。”汤姆答说。
  “噢,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村长指着天空问道,“看到那个了吗?那个小太阳旁边的黑点?”
  “看到了,那是什么?”
  “我敢拿脑袋担保,这就是飞往我们这儿来的特派员的飞船。你的事情怎么样?”
  “很好。”汤姆不太有信心地说。
  “谋杀计划落实了吗?”
  “那还没有,”汤姆老实地承认,“我还没考虑呢。”
  “上屋里来,我得和你认真谈谈。”
  客厅被百叶窗挡得暗暗的,相当阴凉。村长倒了两杯饮料,还给汤姆端张椅子。
  “我们已经没时间再拖了,”村长阴郁地说,“特派员随时都会到达,而烦人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他指指星际电台说,“它通报了关于杰贝克IV星发生暴动的情况,还转发了全体移民地都得进行军事总动员的命令。我从没听说过这类事,好像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
  “您是否确信我们非得杀掉个把人不可吗?”汤姆又问。
  “你不问都知道答案,”村长说,“如果我们想成为真正的地球人,就得一走到底。谋杀是我们唯一显得落后的一件事,其它一切我们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漆匠比利走进屋内,他身穿一身缀有金属纽扣的新蓝布制服,大模大样地坐下来。
  “已经杀了什么人啦,汤姆?”
  村长代为答说:“他还在打听这是不是非常必要的。”
  “当然有必要,”警长说,“如果你连一件人命案件都没有,还能算是罪犯吗?”
  “你想杀谁,汤姆?”村长问。
  汤姆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神经质地把手指关节掰得咯咯作响。
  “好吧,我去杀捷夫。”汤姆一口气地说。
  漆匠飞快俯身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杀他?”
  “我是问你的动机是什么?”
  “那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件谋杀案,”汤姆说,“而且从来没人向我提出过动机问题。”
  “我们不需要假谋杀,”警长说,“一切应按规矩进行,你总该有个基本的谋杀动机。”
  汤姆又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好吧,我说自己不太熟悉捷夫,这动机够了吗?”
  村长摇摇头:“不,汤姆,这不行。你最好选别人。”
  “让我再想想,”汤姆说,“要是杀梅里呢?”
  “那杀他的动机又是什么?”比利紧接问。
  “这个……我不大喜欢他的走路方式,我很早就不喜欢了,而且他有时说话那么响。”
  村长点点头:“这个嘛……还行。你认为怎样,比利?”
  “不,这种动机也不合适,”比利生气地说,“汤姆,你应当是个冷酷而残忍,阴险而狡猾的杀手。你不能只因为不喜欢他的步态而去杀他,听上去这也太蠢了。”
  “好吧。让我把这一切再好好考虑考虑。”汤姆站起身说。
  “只是别考虑得太久,”村长说,“这事结束得越早越好。”
  汤姆点点头就朝门外走去。
  “喂,汤姆!”比利喊,“别忘了留下你的罪证和指纹,这一点很重要。”
“好吧。”汤姆说过扭头便走。
  几乎所有村民都在街上望着天空,那个黑点变得越来越大,似乎会完全遮没那颗小太阳。
  汤姆又坐进了小酒店。他慢慢吮着饮料,思绪万千。
  他无论如何得去杀掉个把人。
  假定他杀了木匠马尔夫……于是他想像马尔夫如何躺在地上,眼睛半阖半张,手脚僵硬,嘴角歪斜,心脏不再跳动,永远不能用他那双手去刨木板……
  之后人们会说些什么呢?他汤姆又怎么在村民中继续生活呢?
  不过他还得去杀人,每个村民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而杀人正是他的本职。
  只是他该杀谁呢?
  星际电台发出另一个人声:“喂,是移民地吗?你们的首都在哪儿?”
  “就是这里。”村长说。
  “那你们的机场呢?”
  “我们只有一个牧场,”村长说,“书上说从前那里就是机场……”
  “那我们的大船只能停泊在空中了,你把人们召集起来,我乘微型飞船降落下来。”
  村民们都集合在牧场周围,准备迎接,汤姆则躲在树后观察。
  一艘小飞船脱离了大船,很快朝地面冲下。正当村民以为它将四分五裂时,它却在最后一刻喷射出火焰,平稳降落在地面上。
  村长挤上前去,漆匠比利跟在身后。飞船里走出四个手执枪支的卫兵,后面是一个高胖的红脸人,身穿一套黑衣,胸前有四枚闪亮的奖章。他身旁有个满脸皱纹的小个子,后面还有四个卫兵。
  “欢迎你们到新吉拉维星来。”村长说。
  “谢谢,将军。”红脸胖子说,他有力地摇晃村长的手,“我是特派员季鲁曼,这一位是格莱特先生,是我的政治顾问。”
  格莱特朝村长点点头,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伸来的手,傲慢而厌恶地扫了一眼聚集的人群。
  汤姆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当他们进入村子后,就转移到屋后继续监视。
  村长自豪地介绍了监狱、邮局、教堂及小小的红色学校等建筑,特派员有点不知所措,而格莱特先生则厌恶地摸着下巴。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对特派员说,“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和燃料。”
  “我并不完全同意,”特派员转向村长问,“你们为什么要造这些建筑呢,将军?”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地球人呀,”村长说,“您亲眼看到我们已全力以赴了。”
  格莱特先生在特派员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告诉我,”特派员转向村长,“你们村里有多少壮丁?”
  “对不起,您说什么?”村长茫然问。
  “就是说你们有多少年龄在15岁至60岁之间的男人。”格莱特先生解释说,“地球母星帝国现在正处于战争状态,杰贝克IV星及某些移民地在反抗地球的合法统治,他们发起了暴动,以反抗地球不容争辩的领导地位。”
  “我对所有这些感到非常遗憾。”村长同情地说。
  “所以我们需要组织宇宙远征,”特派员说,“要有强壮健康,有战斗经验的士兵,但目前我们的人力资源不足……”
  “我们想,”格莱特补充说,“所有忠于地球的移民地都愿意为地球母星帝国而战的。我相信在您这里不会听到拒绝的回答吧!”
  “当然不会,”村长说,“不会的。我们的年轻人都很乐于……尽管他们不会打仗,但却都很机灵,他们学习起来很快。”
  “听见了吗?”特派员对格莱特先生说,“能有60个,70个,或许100个新兵呢!我们不会空手而归。”
  后来特派员和顾问一起去村长家吃饭,四名卫兵陪着他们,还有四名留在村子里。
  汤姆一直在观察村子里的动静,他看见卫兵们喝得酩酊大醉,目中无人。一个士兵朝空中开了枪,特派员和格莱特先生不知在哪里。
  深夜时汤姆潜入到两幢房子之间的狭巷里,他拔出刀子等候猎物。
  有个人影过来了。
  “啊,是你,汤姆!”村长说,他看到了那把利刃,“你在这里干什么?”
  “您不是说过要杀掉个把人吗?所以……”
  “我可没说要杀我呀,”村长朝后缩了一步说,“你不能杀掉我。”
  “为什么不能?”汤姆问。
  “喏,得有人去接待特派员……”
  “这件事比利也干得了,”汤姆一把抓住村长的衣领,把刀尖对准他的喉咙,“其实我自己并不敌视你。”
  “等等!”村长嚷道,“如果你我没有私人恩怨,那就说明你没有杀人动机!”
  汤姆把刀搁下,但还是揪住村长不放说:“那又怎样?我可以编造一个动机,比如说当你任命我为罪犯时我就非常恨你等等。”
  “你好好瞧瞧我!”村长竭力把汤姆拖到星光照耀的街上。
  汤姆惊奇地发现村长穿的是一条笔挺的裤子,一身挂满奖章的将军服,还有排满五角星的肩章,帽子上绣着金绶。
  “看见了吗,汤姆?我现在是将军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还不照旧是你吗?”
  “饭后举行过仪式,特派员已宣布我被正式授与将军的军衔!”
  汤姆挥动一下刀子,就像他平时准备把鱼开膛破肚那样。
  “我向您祝贺,”他真诚地说,“不过你任命我为罪犯时还只是村长,所以我的杀人动机依然有效。”
  “可你现在杀的不是村长而是将军了!你干的已经不是谋杀。”
“不是谋杀?”汤姆问,“那是什么?”
  “知道吗?如果你谋害了将军,那就是暴动了!”
  “呵,”汤姆放下刀子,接着又松开衬衫衣领,“那我还得请您原谅呢。”
  “没关系,”村长说,“完全情有可原。不过是我从书中读过这一点而你没有而已,别耿耿于怀。”他深深吸了口气,“噢,我得快走,特派员还等着我给他新兵名单呢。”
  汤姆在身后冲他喊道:“您还肯定我必须杀人吗?”
  “我肯定!”村长答,这时他的身影已远,“只要不是我就行!”
  汤姆把刀重新插回腰间。
  不要是我,不要是我!每个人都这么说,同时还要求去杀掉别人。那么杀谁呢?他又不能杀自己,因为自杀是不作数的。
  又有一个人过来了,那人越走越近。
  汤姆全身紧张,准备扑击。
  但来的是磨坊主的老婆。汤姆无法忘记她是母亲的好友,他决不能杀她。
  又走过好几个人,由于种种原因汤姆都没法动手。他最后才懂得自己从小生长在这些人中间,同甘共苦,他有什么动机非得去杀死其中的任何一个呢?
  但是他必须杀人,这是大家对他的委托与信任。
  他突然想到:“我可以去杀特派员!”
  只有这样才能向地球显示新吉拉维星的犯罪是骇人听闻的,罪犯居然在第一天就取了特派员的性命!于是汤姆急忙朝村长家跑去,并且听到里面谈话的片断。
  “……这里的人很胆怯,没有多少进取心。”格莱特先生说。
  “真让人泄气,”特派员也说,“我只望多少能招到一些新兵。卫兵,我们回去吧。”
  卫兵!汤姆把卫兵给忘了,他望望自己的那把刀,如果他准备刺杀特派员,那么毫无疑问卫兵就会阻拦他,因为他们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
  他得具有卫兵手中那样的枪支才行……
  于是汤姆迅速离开这里,沿着街道走到远处,他在集市附近看到一个士兵坐在台阶上,脚下是喝得光光的两个酒瓶,枪支随随便便挂在肩上。
  汤姆潜到附近,掏出木棍挥舞过去……
  他的黑影引起那士兵的注意,但汤姆已经扫中对方的双腿,在他设法爬起前,又狠狠揍了他一下子。
  汤姆满意地取下枪支,检查一下后就去寻找特派员了。
  当他在半路追上那一行人时,特派员和格莱特先生正走在前面,后面跟随着懒散的卫兵。
  于是汤姆朝前紧跑几步拦住去路,他举枪直接瞄准特派员。
  “怎么回事?”特派员大声喝问。
  “站住!”汤姆命令道,“其他人一律放下武器到旁边去。”
  士兵们乖乖地服从了,他们一个接一个扔掉枪支,退到道边树丛附近,只有格莱特先生还站在原处。
  “你要干什么,小伙子?”他问。
  “我是本村的罪犯,”汤姆自豪地说,“我得杀掉特派员。对不起,请站到一边去。”
  格莱特怔怔地盯住他:“罪犯?你们村长说的是真话吗?”
  “我们这里两百年来没有过谋杀,”汤姆解释说,“但现在我将改写这个历史。马上给我从路上滚开!”
  格莱特慌忙避开瞄准他的枪口,只剩下特派员木然地站在路上。
  汤姆努力瞄准,他在想像这次谋杀产生的后果和它的社会意义,他仿佛看到特派员倒在地上,大张双眼,目光呆滞,扭曲的嘴和僵硬的四肢。
  他极力迫使手指扣动扳机,他的大脑相信社会是需要他这样干的,但是他的手指似乎并不懂得这一点。
  “我办不到啊!”汤姆痛苦地高喊。
  他抛下武器跳进了树丛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