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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23:30:47
群星我的归宿.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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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曼”号飞船在太空中失事后,船上的乘员只剩下格列·福伊尔一人。他在死亡之路上已走了近6个月。他的神智已模糊,身体极度虚弱,但他还没有死,是一股生存下去的意识驱使他在挣扎。偶尔他的眼前会出现回光反照的曙光,每当这时,他便会拼命抬起那形同骷髅的头,面对永恒的宇宙,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唤:“救救我吧,你这该死的上帝。”
  他生长在25世纪,出生于贫民窟,从小就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说话粗鲁。世界上最没价值的就是这种人,然而世界上生存能力最强的反而就是这种人。
  他的档案中有这么一段对他的鉴定:
  “此人体格粗壮,无雄心,智力低下,精力充沛,是僵化型的普通人。有一定的潜在智能,但需特定的事件来激发,然而心理学家认为目前找不到激发他潜在智能的办法。此人无使用价值,不宜重用。”
  “诺曼”号此时正飘浮在木星与火星之间的行星带中。170天前,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枚火箭击中了它,将它炸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一个框架,连接着残留下来的船头、货舱、乘员舱和甲板。另外还有一个完好的密封舱,它在主甲板的一侧,原先是放工具用的。它宽4英尺,长4英尺,但高却有9英尺,刚好能容他站立。从外表看,它犹如一口铁棺材。600年前的东方人惩罚罪犯时是将罪犯关进这样的铁笼里,关上几十星期,然而福伊尔却已在这个没有光线的棺材里生活了近6个月。
  “你是谁?”
  “格列·福伊尔。”
  “从哪儿来?”
  “地球。”
  “现在在哪儿?”
  “太空。”
  “去哪儿?”
  “死亡。”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对他说话。每次他都在回答了对方的问话之后苏醒过来,这次也不例外。
  他醒了过来,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很厉害。这间密封舱内有只氧气袋,他一把抓住氧气袋可惜里面已没有氧气。他知道得赶紧到外面去搬一个进来,这也意味着他得与死亡搏斗一次。
  他接受了死亡的挑战,若不接受,只有等死。
  他在密封舱的货架上摸了一件太空服,这件太空服是他与死亡搏斗的工具。170天前,当那枚火箭击中飞船爆炸时,他本能地想到要抢一件太空服,没有太空服他将窒息而死。此时他穿上了太空服,遗憾的是密封舱内的氧气不够,太空服里灌注的氧气只够维持5分钟。换句话说,他只能在舱外停留5分钟,必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完要办的事,再返回密封舱。
  他打开了舱门,飘进了漆黑的冰封的太空,用手扶着主甲板两边的道壁向装载压舱物的货舱飘去。他不敢太用力,他知道用力过大将会产生自由落体的速度。他终于进了货舱,这时他已用去了2分钟。
  与所有太空飞船一样,“诺曼”号的货舱里也装满了氧气袋。他花了一分钟从货架上取下一只氧气袋,却没有时间再检查一下氧气袋里是否还有氧气。有好几次他就是这样拼着命去取氧气袋,但结果却是一只空的,于是只好等死。而每当快要死时,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又会唤醒他,他—醒过来就再拼命去取氧气袋。
  这时太空服里出现了一股臭味,他意识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于是连忙推开货舱的门,拖着氧气袋向门外飘去。此时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浑身在颤抖。但他终于还是*着顽强的生存信念坚持到了密封舱,飘了进去,关上了舱门。
  他赶紧取下头盔,如果再晚一点,他将窒息而死。即使这样,头盔刚取下,他己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与以前一样,不知隔了多久,又是那个冥冥之中的声音将他唤醒。他刚刚苏醒,便卫开始为生存而挣扎。他伸手在货架上摸索,上面除了放工具外,还有维持他生命的食品,只是所剩无几。他知道还得出去一趟,取些食品来。他重新戴上头盔,推开舱门,进入了真空的世界。他沿主甲板往前移动,找到了一个梯子,然后往上移动,来到了此时已没有舱壁的控制室。
  他的右侧是太阳,左侧是星星,由于没有舱壁,他是冷热交加。
  可他顾不了这些,赶紧从破损的舱壁处钻了出去,向食品舱移动。移到一半路程时,他看见了一个门框,金属的门板仍没脱落,半挂在门框上。他看了一眼门板,只见上面映出一个怪物,那就是他自己。满脸胡子,双眼失神,脸色憔悴,浑身血迹斑斑。
  他进了食品舱,原先食品舱内装有不少罐装食品和袋装食品,此时太空绝对零度的气温早已使罐头变形,里面的食品自然已是不翼而飞。他将袋装食品收集了一些,放进一口大铜锅内,再从破损了的冰箱中取了一个大冰块,也放进铜锅里,然后转身向密封舱移去。经过那扇门时,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门板,这一看顿时使他停止了移动,他呆呆地看着无垠的太空,5个多月来,外面的星星早已成了他的朋友,他十分熟悉它们的分布和位置,但这一次他发现它们中多了一个外来者。
  这个外来者似乎像颗彗星。它没有头,只有一截发亮的短尾巴。他顿时明白,那不是彗星,而是太空船,发亮部分一定是火箭推进器喷出的火光。此时它正朝着太阳飞去,一定会经过他这艘失事的“诺曼”号。
  几个月来,他眼前经常出现幻觉,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以为又是一个幻觉。于是他揉了揉眼,再仔细辨认了一下,与其他星星作了比较。这一次他确信那就是一艘飞船,他相信自己有救了。
  他想去控制室发求救信号,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先回密封舱吸氧,否则他将永远也见不到自己获救。他进了密封舱,给太空服加满氧气后才回到控制室,按下了求救信号键,电波随即传了出去。他知道,若对方是飞船的话,就一定会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对方关掉了发动机,尾部的火光消失了。他明白,对方已收到了他的信号。他的心跳在加快,他知道再过几秒钟他将获救。
  “孩子,快来吧!”他喃喃自语。“如快点,快过来,我的孩于。”飞船像一颗黑色的大鱼雷缓缓向他逼近,显得那么谨慎。
  他心里一惊,以为对方是海盗飞船,但旋即他又放心了。他看见了对方船身上的标志,他熟悉的红蓝双色标志,那是地球普莱斯坦大型工业集团的标志,而他这艘“诺曼”号也是这个集团公司的。他开始兴奋起来,上帝派来了天使。近了,他还看清了船身上的注册编号“伏尔加—T1339”号。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伏尔加”号只与他并行了一秒种就加速飞走了。
  天使抛弃了他。
  他惊呆了。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狠命地按着求救信号键,乞求“伏尔加”号带上他。然而“伏尔加”号没有再理睬他,它无声无息地、冷漠地飞离了他。
  短短5秒钟,刚刚出现的生的希望又变成了死的现实。
  他愤怒极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扔下我不管。你想让我变成一条死狗烂在太空。‘伏尔加’,我要活下去,我要追踪你,我要让你知道扔下我不管的后果。‘伏尔加’,我要杀了你,让你烂掉。”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利用每次出舱的5分钟时间,寻遍了整个飞船,终于找到了自救的办法。他在太空服的肩膀上固定了一根软管,管子的一头接在头盔上,另一头接在氧气瓶上,由此,他可以离开密封舱自由行动了。
  他从事宇航工作已有10年,但从不懂怎么驾驶飞船,又是这个“伏尔加”逼着他学会了驾驶技术。导航室内残留下幸存的几台完好的导航仪,他首先逼着自己研究了散落在舱里的各种技术书和密码本,从而学会了操纵飞船。他向外看了看,估计自己离太阳大约有3亿英里,他的前方有英仙座,仙女座和双鱼座星群。正前方呈桔黄色的尘团则是木星的外光圈。他调整好方向,朝着木星飞去,他知道在那儿他将获救。
  木星本身没有人在上面生存,它的表面是一层冰点以下的甲烷和氨气。但它的4个卫星上却有人生存,他们都是星际战争爆发后逃到那儿去的难民。他知道,若他前去,则可能成为他们的战俘,但他更清楚,若想找“伏尔加”算帐,那么首先就必须活下来。
  他检查了发动机舱,4台发动机有一台仍能工作,燃料箱里液化氢还有不少。他首先修复了燃料箱与发动机之间的供油管。燃料箱在太阳一边,箱内的温度在冰点以上,燃料仍呈液体状态。可惜的是在无重力的太空中,没有压力,液体就不会沿管道流动。要使它从燃料箱流向发动机,他就得首先使“诺曼”号进入螺旋状态。螺旋状态产生的离心力足以使燃料流向发动机,关键是他如何使飞船进入螺旋状态。而要使它进入螺旋状态,首先就得点燃发动机,以便使飞船产生不平衡的推力。面对这二律背反的难题他显得手足无措。他又去翻书,可仍解决不了问题。苦苦思索半天,他终于想出了办法。他用手往发动机里装液化氢。他知道这点燃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这点燃料足以使发动机进入工作状态,只要它一动,液化氢就会流动,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向发动机。
  装好燃料之后,又出现了点火的难题,太空中无氧,火柴是点不燃的。他试了其他方法,没一样行得通。一急之下,他再次翻开了书本,终于找到了办法。
  他从冰箱中取了一块冰,用自己的体温将冰溶化成水,再将水加入发动机,液化氢的比重大于水,水与液化氢不会混合,只是浮在液化氢的表面。干完这事之后,他又去药品舱取了一根银白色的纯钠金属丝,将这根纯钠丝伸进发动机燃烧室,纯钠丝一遇水就产生火花。他看到火花已点燃了液化氢,连忙关上发动机燃烧室盖子。他感到发动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明白点火已成功。
  他来不及庆幸自己的成功,立即拼着最后一口气向控制室移动,他要确定飞船的飞行方向,此时飞船还有动力,一旦它偏离轨道,不向木星飞,那么它就会向外太空飞,那他就永远也别想找“伏尔加”算帐了。
  此时发动机进入工作状态,飞船也产生了重力,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移动至控制室下的楼梯口。不巧的是控制室门前的一块大橡胶垫飞了下来,砸在他身上,他顿时失去支撑,沿过道向后舱飞去,撞在后舱壁上,顿时昏了过去。那块重达半吨的橡胶垫覆盖在他身上,尽管他此时还没有断气,但他已无力推开橡胶垫站起来,唯有一股复仇的情绪在支撑着他,使他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火星与木星之间有一条宽阔的行星带,它由成千上万个小行星组成。这些小行星中有一颗名为“马尾藻”。它是由生活在这颗小行星上的人抓取太空尘埃而形成的。为了造成这颗星,生活在上面的人花了200年时间。
  他们是24世纪的野蛮人。200年前一支科学探险队乘坐的飞船失事后,这支探险队的人就留在了这颗小行星上,繁衍了他们的后代。当人类200年后重新发现这些人时,他们已建立了自己的世界,有了自己的文化。他们自称是科学人,宁愿留在太空中,继续试验和挽救他们的祖先留给他们的原始科学。
  “诺曼”号没有飞往木星,也没有飞向外太空,而是在这个小行星带中飘浮。当它从“马尾藻”星经过时,被科学人俘获。
  科学人同时也发现了福伊尔。
  福伊尔被科学人带上“马尾藻”星,途中他苏醒过一次,看到了这颗小行星的结构。它上面有不少各种失事飞船的残骸,比如“印地安座皇后号”、“火星漫步号”、“三环号”;还有“甘米尼”号运输船、“卡里斯托”号重型巡洋舰、燃料供应船、大量的古代武器弹药、图书馆、服装博物馆、机器车间、工具、食品、饮科、药品等,看着看着他又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他的太空服已被剥去,此时他是在一间用古代运输船改装成的绿色房间里。那些科学人将船体分成许多小房间,有些是住人的,有些种了绿色植物,用来生成氧气。他所在的这间房子湿度很高,很闷热。
  他昏然地四处看了看,只见一个像魔鬼一样的人在看着他。他觉得那人有点像古代毛利族人。眉毛上有那人的名字,叫约瑟夫,其中一个字母“○”的右上角有个小箭头,成了“♂”的形状,大概是用来表示性别的。
  这时约瑟夫开口道:“我们是科学人种。我叫约瑟夫,那些人是我的人民。”说完他用手指了指四周。福伊尔随着他的手势看了一眼四周,只见围着他的人眉毛上都有各自的名字,另外有的名字上是“♂”符号,有的则是“♀”符号。这些人脸上都刺了文身,看上去像戴了面具。
  “你在太空飘了多久?”约瑟夫开口闻他。
  “伏尔加。”福伊尔答非所问,他的神智仍不太清楚。
  “近50年来你是第一个活着到达这儿的。按达尔文‘适者生存’的理论,你应该算是个伟人了。”
  约瑟夫取了一个锥形瓶,福伊尔看见上面的标签上写着“维他命”三个字。约瑟夫看他没反应,从中取出一片,放进一个管子里,用火点着,然后吹了一口气。他做了一个手势,随后上来三个姑娘,站到福伊尔的身前。
  “你自己挑。”约瑟夫说,“科学人听从自然选择。选择若具有科学性,它就会产生遗传。”
  福伊尔再次昏了过去,昏过去时他的一只手臂垂了下来,手指对着其中一个叫莫利娅的姑娘。她的名字中间有“♀”符号。
  他被送进一个四周堆满生了锈的手术器具的大厅,被绑在一张手术台上。他们给他喂了点吃的东西,然后替他刮去全身的毛发。他看见约瑟夫向他走来。此时约瑟夫穿了件医生穿的白大褂,上面用红黑相间的丝线绣上了人体解剖结构图。
  “我们就叫你‘诺曼’吧。”他听到约瑟夫好像在给他命名,接着又隐约觉得约瑟夫搬了一只生锈的大铁罐罩在他身上。
  以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觉得有人在为他洗澡,一边洗,一边在唱着什么歌;过了一会儿又把他抱到一张床上,接着四周一片寂静。他这才慢慢苏醒过来,看到那个叫莫利娅的姑娘正赤身躺在他身边。
  “你是谁?”他惨然问她。
  “诺曼,我是你的妻子,你挑中了我,我成了你的自然配偶。”
  “你说什么?”
  “这是科学的结合。”
  他挣扎着下了床。“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的家里。”
  “什么家?”
  “是你的家。你现在是我们科学人中的一员,今后你每个月都要换一个女人,这样就会有许多孩子。当然,这是科学。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他不在听她的话。他发现他们所住的地方是火箭发射器的主舱。这是一种23世纪生产的小型火箭。发动机舱已改为厨房,燃料箱内的液化氢还有不少,控制室则成了休息室,但控制室内的各种仪器仍完好无损。
  他动了一会儿脑筋,然后先来到厨房,取走炉子,将燃料船与发动机用管子接通。莫利娅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诺曼,你在干什么?”
  “姑娘,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去找‘伏尔加’算帐。你如果喜欢我,就跟我乘这艘飞船离开这儿。”
  莫利娅吓得连连后退,他发现她的神情不对,立即向她扑去。可惜他身体太虚弱,行动不快,被莫利娅尖叫着躲开了。就在这时,发射架下传来喧闹声,约瑟夫正领着他的科学人为这对新人举行庆典。他们以为莫利娅的叫声是幸福的呻吟,是福伊尔在她身上播种。
  他耐心地追逐她,惭渐地将她逼入一个角落,然后抓住她,用她的睡袍把她捆了起来。
  他匆忙修好发动机舱内损坏的部件,接着又把莫利娅抱到主舱门边。他在她耳边大吼道:“你去警告他们,这艘飞船就要起飞了,他们都会死的,说不定你我都会完蛋,快滚。”说完,他打开了舱门,将她推了出去,然后迅速关上舱门。
  他来到控制室,按下了发动机点火键。一件他没料到的事发生了。他遇到了麻烦。原来这艘太空船已被焊接在小行星的外壳上,发射架的下面,也就是发动机喷火口的下面是另一艘飞船。他知道一旦火舌烧到下面的飞船上,将会产生爆炸,但他已按下了发动机的点火键,此时再关已来不及,况且若想追寻“伏尔加”,他必须拼死一试。
  随着一声沉闷的爆响,发动机尾部喷出—股强烈的火焰,飞船随即脱离发射架向太空升去,发射架下的一切都化为碎片。
  地球的“内部行星系统”的海军飞船发现了福伊尔的飞船,当时他正在火星轨道外侧几万英里处飞行。他们向他发出信号,但没有得到回答,按常规,凡是不回答的飞船,他们都将予以击毁,并俘获对方宇航员进行审问。但这一次出了例外,他们见对方的船很小,想连船带人一起抓,于是关掉了信号器,向他扑了过去。
  他们在船上发现了他,此时他像一只无头虫蜷缩在一堆太空船的碎片里,浑身是血。他们将他搬到自己的飞船上,替他缝合了伤口。
  在返回地球的途中,他曾恢复过知觉。每次恢复知觉,他的嘴里就会发出呓语声。一直等到他完全恢复了知觉,他身边的护理员才开口好奇地问他:“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的喉头“咕噜”了一声,护理员赶紧俯下身子,再次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谁把你搞成那样的?”
  “你说什么?”
  “你不懂?”
  “你等等。”护理员没再说话,转身跑了出去,5秒钟后他又站在福伊尔面前,将一张照片伸到他的眼前,福伊尔看了一眼“照片”,顿时恐惧得身子缩成一团,“照片”上的人脸上有文身,像古代毛利族人,样子很可怕,十分丑陋。他看见那人的眉毛上有一个名字“诺曼”,名字中间有一个“♂”表示男性的符号。福伊尔顿时一呆,接着发狂地乱喊乱叫。他知道,那不是“照片”,那是一面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他自己的脸。
  “哈里斯先生万岁!先生们,你们干得真漂亮。记住,别再忘了方位、标高和地形,这样记起降点就容易多了。另外,你们还要有耐心……嗨,你们见着福伊尔先生了吗?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妈哟,我怎么总想个不停……要不然……先生们,我可是不停地说话?”
  “差不离。”
  “真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可控制不住。”
  “小姐,没关系,我们喜欢听你说话。”
  “高格斯先生,你很可爱。好吧,全体都听着,我们现在回学校去,然后再来一遍。福伊尔先生呢?他是不是早走了?”
  指挥这些先生的是罗宾·温斯伯丽小姐。她是个黑人,个头很高,相貌很可爱,有教养,也很聪咀。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一个单向发射大脑思维的人,不具有接收功能。别人能听到她在想什么,她却听不见别人在想什么。正是由于这个缺陷,才使她只能做个教员。另外,她还爱发脾气。
  罗宾教的这些人都是战争中头部受过伤的人,他们丧失了记忆力。她的任务就是使他们恢复记忆力。
  他们所处的时代是25世纪,在这个时代中生活的人都能纵跃飞行,于是相应地在地面上建立了无数的起降点。人们只需学会如何纵跃飞行,并记住各个起降点,便能纵行世界。如果记错了起降点,那么一旦跃飞上天,便会失去方向,其结果不是摔死,就是落入不该落的地方。公用起降点的面积较大,私人起降点的面积较小。另外,为了防止不速之客的侵入,私人起降点一般都建有迷宫,此类迷宫若无人指引途径,一旦落入便无法出来。
  此时他们从学校出发,先到了纽约时代广场,再到哥伦布广场,然后再返回学校。再从学校出发,周而复始反复进行训练,就在他们再次来到哥伦布广场方圆200码的起降点时,只听“噗”、“噗”地有人纷纷降落下来,随即又跃飞而去。
  “全体注意,”罗宾大叫,“我们退到边上去。现在是交通高峰时间。我们先等一等。”
  高峰期只持续了几分钟。罗宾见没人再降落下来,便招呼她的学生,“好了,我们继续练吧。咦,福伊尔先生又不见了。你们看见他上哪儿去了吗?”
  “小姐,他的脸很吓人,总爱躲开别人。”一个因头部负伤而换成铝制头壳的人开口答道。
  “是吗?难道医生就不能帮他把脸上的东西去掉?”
  “罗宾小姐,医生正在想办法,只是到现在还没想出办法。
  他脸上的东西叫文身。医生早就忘了文身的方法。”
  “可福伊尔先生又是怎么在脸上文身的呢?”
  “不知道,没人知道,连他本人也不知道。现在他连思维能力都没有,正在接受治疗。”
  “会不会我说错了什么话,伤了他的感情?他那张脸真吓人。”
  “你不会。再说他现在等于是白痴,你伤不了他。”
  这时福伊尔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福伊尔先生,你刚才上哪儿游荡去啦?害得我们好找。”
  他先前确实与他们在一起,后来悄悄地溜走了。这时他听见罗宾在问他,他转过身来答道:“我刚才去锻炼了一下。”
  罗宾压下了心头升起的厌恶,脸上带着同情向他走了过去,挽起了他的手,动情地对他说:“你应该跟大伙儿待在一起,我们都是朋友,大家在一起会很愉快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语,冷漠地将手抽回。罗宾觉得他的衣袖很潮,再仔细一看,他全身衣服都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罗宾没再开口,但思维信号则在向外发射。她在想,“湿透了?他刚才去了哪儿?早晨我看过天气预报,这一带没有雨,要不就是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过,双腿走他去不了很远的地方。他的记忆力已丧失,走远了是回不到这儿的。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装病。”她正想到这儿。只见他突然跳到她面前喝道:“你给我住嘴。”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你肯定在装病。”
  “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个白痴!你嚷什么,想让别人看着我们?”
  “他们能听到你的思维活动吗?”
  “这我可说不准,你别缠着我,”罗宾转向其他人。她大喊道:“全体注意,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现在回校,然后坐车去医院。哈里斯,你领大家先跳。记住方位、标高和地形。”
  “休想干什么?”福伊尔狂喊道,“想报复?”
  “你安静点,别惹得大家都看着我们。哈里斯,你犹豫什么?快走。”
  “我想跟你谈谈,你打算向医院报告?”
  “那当然。”
  “我们谈一谈吧。”
  “不行。”
  “他们都走了,总可以了吧?我们还有点时间,我去你的房间等你。”
  “我的房间?”罗宾吓了一大跳。
  “是的,在威斯康星的格林湾。”
  “真荒唐,你不可能知道我住哪儿。”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你不可能走那么远。你……”
  “不可能?你刚才不是以为我在装病吗,你猜对了。我们还有半小时。待会儿见。”
  罗宾住的房子很大,但她的房间只有4间。她在房间的外面裹上了一层金属,以防自己的思维信号发射出去打搅邻居。
  她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书、乐谱,还有绘画和图片。看得出来,她不能与外界随便接触,只能过这种孤独单调的生活。
  福伊尔先她进了起居室。
  “怎么样,你该相信我没有说错吧?”说着他又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不过你不准告诉医院,对谁都不许说。”
  “放开我!”罗宾搧了他一巴掌。“畜牲,你敢再碰我!”
  他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好啊,你倒装得真像。看来你还挺在行的,几分钟能跑遍全城,跑遍全世界怕也用不了你多少时间吧?”
  “不错。我从时代广场到哥伦布广场……什么地方都能去。”
  “难怪总见不到你的人影。可这是为什么?你在找什么?”
  他狡黠地一笑:“躲在医院里不错,那是我的基地。告诉你罗宾小姐,我在找人算帐。现在是时候了。‘伏尔加’,我非得让你烂掉。我要杀了你!”他得意地看看她。她吓得魂不附体,躲得离他远远地。
  “你……你……你在说什么?”
  “说‘伏尔加’。‘伏尔加—T1339’号太空飞船。听说过吗?
  我从注册登记处那儿找到了它的位置,它的注册地是旧金山,但它现在在温哥华的发射场,它的主人是普莱斯坦。你听说过他吗?他是地球上很重要的人物,但这吓不倒我。我一定要摧毁‘伏尔加’号。罗宾小姐,你也别想阻拦我。”
  “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我发现了你的住处,读了你的日记,你的家在卡里斯托,有一个母亲、两个妹妹。”
  “我的天!”
  “卡里斯托与地球是交战国,相距一个月的路程。从法律上说你是间谍。姑娘,你现在在我的手心里。”说着,他张开手,收拢五指,握成拳头。
  “我母亲和我妹妹这一年半来一直在想法离开卡里斯托。我们原来是属于地……”
  他没容她说完又说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间谍的吗?告诉你,他们会折磨你,撕裂你,把你切成一块一块,除非你说出他们想要的情报。”
  罗宾失声尖叫。他则狂笑地抓住她,凶狠地对她说:“你在我的手心里,别想溜。我知道你可以躲在哪儿,谁也别想阻止我。”
  “畜牲,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普莱斯坦的维多利亚大厦建在纽约的中央公园里,它是一座封闭的城堡。在人们一跃数10里的时代,他仍在大厦里安装了电梯、内线电话等过分陈旧的东西,同时还雇用了不少聋哑人为他服务。
  他来到书房,对接线员说:“给我接达根汉。”
  接线员费了半天的劲给他接通了达根汉通讯有限公司。
  这是一家有1,000万股份的大公司。任何公开的或绝密的任务它都接受,收费则按英里计,每英里1英镑。它的信使一般可在8分钟内到达任何一个呼唤它,要它提供服务的客人面前。
  普莱斯坦接通电话刚8秒钟,达根汉信使公司的一名信使就降落在大厦门前的起降点上。然后由仆人领着他穿过迷宫,进入了大厦。达根汉公司的信使个个都具有一跃千里的能力,他们就是凭此能力迅速将客人的信息传递给客人要他们送达的地方。
  “你是普莱斯坦?”信使开门见山地问。
  “我想雇用达根汉公司。”
  “随时听候吩咐。”
  “不是你,我要雇的是索尔·达根汉本人。”
  “达根汉先生的服务收费每次不低于100万元。”
  “我付5倍于此的报酬。”
  “成交了。所托何事?”
  “普尔。”
  “请解释一下。”
  “你不懂?好吧,达根汉先生知道。他的拼写是PyrE,读音与‘火葬燃料’一词的读音一样。告诉达根汉,不惜一切代价查出‘普尔’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叫福伊尔的人可以帮这个忙。”
  信使从怀中取出一个很小的珍珠球,对着它重复了一遍普莱斯坦的话,将指令储存了进去。然后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他。普莱斯坦见他走了,对接线员又下令,“给我接雷杰斯·谢菲尔德。”
  这一次在他接通电话后,过了l0分钟,从谢菲尔德律师事务所来的一名年轻律师才到达大厦门外的起降点。
  年轻人进来之后对他说:“对不起,普莱斯坦先生。我是在芝加哥接到命令的。我一跃只能达到500公里,从芝加哥到你这儿得花点时间。”
  “谢菲尔德在芝加哥办案?”
  “在芝加哥、纽约和华盛顿三个地方,今天真够他忙的。”
  “我想雇用他。”
  “真感荣幸,但他实在太忙了。”
  “你跟他说是有关‘普尔’的事,他就会干的。”
  “对不起,先生。我没听懂…”
  “你只要告诉他是有关‘普尔’的事就行了。雇用费25万,外加百分之lO的风险金。”
  “需要谢菲尔德做什么?”
  “我们要绑架一个人,请他准备好所有有关的法律文件。
  另外,此事不能让海军、陆军和警方知道,此人也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照办。此人姓名。”
  “格列·福伊尔。”
  办完这两件事,他坐上了自己的小车前往家族的总部,总部设在华尔街99号。开车人身穿印有罗尔斯—罗伊斯王朝第57代海因兹的注册标志色,即红、黑、蓝三色标志。
  25世纪的人们用交通工具表示自己的社会地位。比如一般人都骑豪华自行车,有点地位的人则拥有一辆小车,若是某个部门的头头,则乘坐由司机驾驶的古式车,比如本特莱、卡迪拉克或拉功达牌车子。若是公司或集团或大家族的首脑,则拥有私人的飞机和游艇。普莱斯坦是纽约的重要人物,自然什么都拥有。
  他来到位于华尔街99号的总部,沿着由卫兵组成的人行夹道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当他刚要步入办公室时,人墙后跃出一位政府官员。
  “普莱斯坦先生,我是国家税务局的官员,我必须今天上午见你……”
  普莱斯坦转身看了看他,两道冰冷的目光射向这个自称是税务局官员的人,吓得那人连忙住了口。
  “叫普莱斯坦先生的人很多,我是家族的首脑,你应称我普莱斯坦,不是普莱斯坦先生。”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办公室,在他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然后示意等在办公室里的部下向他汇报工作。
  内务总管首先上前汇报:“普莱斯坦企业报告,普通股票指数高点为201.5,低点为201.25,平均指数的股票市场有纽约、巴黎、锡隆、东京……”
  普莱斯坦挥了挥手。内务总管知趣地退了下去。
  “普莱斯坦,请为新的普莱斯托先生主持入盟仪式。”
  普莱斯坦集团共有496个普莱斯托先生,他们主要在该集团零售部的各个商店工作,这些商店遍布全球。每一个想成为普莱斯托的人都必须先经6个月的外科及心理治疗,使其从外表到内心都完全符合该集团祖先为他们设计的普莱斯托形象要求。这人的外表酷似亚伯拉罕·林肯。如此一来,人们在全世界各个角落见到的普莱斯托均一模一样。与普莱斯托竞争的有柯达集团的魁克先生,必及蒙哥马利集团的蒙蒂大叔。
  仪式临近结束时,普莱斯坦站了起来,同时表明公开的授职仪式到此为止。办公室里只留下普莱斯坦和他的高级助手,其余的人全部退出。他踱着方步,一言不发,其他人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谁开口,谁倒霉。必须等他先开口说话。
  “福伊尔,”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肮脏的……”
  “对不起,普莱斯坦,”布莱克胆怯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是东部时间11点,太平洋时间8点。请允许我提醒你,太平洋时间9点整,你将主持温哥华飞船发射基地的一艘飞船发射仪式。”
  “发射飞船?”
  “我们的新型货运飞船,‘普莱斯坦王子’号。现在赶去已来不及,所以我们得赶紧用三维通讯机与该基地联系,但这得花点时……”
  “我亲自去主持仪式。”
  “亲自去?”布莱克吓得一呆。“可飞机一小时之内飞不到温哥华,普莱斯……”
  “我跃飞去。”说完,他打了个榧子,大家明白他已很不耐烦。于是不再多言,纷纷出去为他起程作准备。他本人则来到设于总部的起降点。这个起降点建在一个没有窗子的屋里。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外人发现它。该家族集团的所有起降点均与此一样。另外,起降点的入口处还都建有令人摸不着路的迷宫。
  他踏上起降点,观察了一下设在费城的下一个起降点,确定了方位,然后跃飞升空。片刻之间在费城的起降点降落,布莱克及其他人员紧随其后纷纷落下。
  他以跃飞一步达1—200英里的速度,飞越了北美大陆,于太平洋时间9点到达温哥华发射基地。他离开纽约是上午11点,到达温哥华是上午9点,反而争取了2小时。当然,在这个行走如飞的25世纪,此类事情极其普遍。
  发射场是用水泥浇铸成的,占地一平方英里,四周没有栅栏。整个发射场犹如一张巨大的白色桌面,上面整齐地放着一枚枚黑的圆形硬币。但走近一看,那些圆形的东西便不是硬币,而是黑洞洞的发射井。
  普莱斯坦一进入发射场便看出哪个发射井作好了发射准备。发射场中央此时已耸立着“普莱斯坦王子”号和“伏尔加”
  号。“伏尔加”号四周火星四溅,看来它就要起飞了,他们在一幢标明“入口”的建筑物前站住。入口前面有一块牌子,上面写道:“警告各位来客:未经许可擅自闯入者,格杀勿论。”
  基地工作人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块来访客人身份牌,连普莱斯坦也不例外。每人都按要求将此牌别在胸前,然后鱼贯而入,沿着地下通道来到3号井。
  他们一到,等候在那儿的乐队便奏起了欢迎曲。普莱斯坦发觉其中有个乐器声音特别响,接着越来越响,最后整个乐队的乐声都被这个声音压倒。普莱斯坦首先意识到那不是乐器的声音,而是发射场的警报器在轰鸣。他看到基地的卫队已跑向各自的岗位,迅速在发射场的数英里范围内建立了封锁线。
  他本人的警卫人员则在听到警报声后就围在了他四周。
  此时发射场的扩音器传来警告声:“基地发现身份不明的人员,此人在向爱德华9号井*拢,方向西,步行。”
  “基地雷达发现有人擅闯发射场。”布莱克急得对普莱斯坦大叫。
  “我听到了,”普莱斯坦镇定地答道。
  “不明身份者已接近查理5号井,查理5号井保持警惕。”
  布莱克碰了碰普莱斯坦的胳膊,“他正向这边来,你是不是躲一躲?”
  “不去。”
  “普莱斯坦,以前有过3次谋杀事件。”
  “那个高台怎么上去?”
  “普莱斯坦!”
  “帮我一把。”
  布莱克一边声嘶力竭地劝他,一边仍帮他上了平台。从高处往下看,发射场上已有不少基地武装人员。另外,他的3号井也涌出不少工作人员看热闹。
  “不明身份者在向南去,接近贝克3号井。接近贝克3号井。”
  普莱斯坦扭头向3号井看去,一个人影飞速冲向3号井。
  这个人很高大,穿着一身蓝色的病号服,头发散乱,脸上像戴了面具,很吓人。他见那人身上有火星,估计是基地防卫系统的跟踪雷达波射到了那人身上。
  “贝克3号请注意,贝克3号请注意,关闭井口。”
  发射场上四处响着枪声,另外有六七个穿白衣服的人扑向那个人,但纷纷被那人甩手抛开。凡是阻挡他的人,均被他杀了。他冲过阻拦的人群,迅速接近了3号井。此时3号井内待发的“伏尔加”号巳露出地面。
  那人在离3号井50码左右的地方突然站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颗手雷,用牙咬下了导火环,扔向“伏尔加”。手雷刚一出手,他就被随后赶上来的卫兵击倒。
  “爆炸,请隐蔽。爆炸,请隐蔽。”
  “普莱斯坦!”布莱克急得大叫。
  普莱斯坦拂开了布莱克伸过来的手。看着手雷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向“伏尔加”飞去。这时出现了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其见手雷刚接近3号井口时,井内射出的反引力光束将手雷反弹升空,手雷迅速向空中飞升,100英尺,500英尺,1000英尺。只听一声巨响,手雷在千尺高空爆炸。
  普莱斯坦这时走下高台,来到发射井台,按下了“普莱斯坦王子”号飞船的发射键。
  “如果那人还活着,把他带到我这儿来。”他向布莱克扔下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开了发射井。
  普莱斯坦的密室呈椭圆形。这间密室的工作人员全部是机器人,他选择机器人来处理办公事务是因为他觉得机器人不会泄密。此时密室里除了普莱斯坦外还有另外几个人,一个是他雇用的法律顾问雷杰斯·谢菲尔德和他的助手、法律文件书记员、年轻的布尼,第三个是中央情报局的官员尤维尔上尉。
  普莱斯坦按了一个键,酒吧的机器人为他们几个人端来了饮料。这时他开口说了话。
  “尤维尔上尉,你刚才说起过一个叫福伊尔的人,是吗?”
  尤维尔明显地感觉到来自3人的压力,他知道那3人都不好对付。他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要有耐心。他犹豫了片刻,避开了普莱斯坦的问题。平和地对他说:“我们15代之内肯定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他说的是中国话,普莱斯坦知道尤维尔没搭他的话,而是在对布尼说话。
  “我是著名的蒙泽家族的后代。我的祖先是曼休斯。”
  布尼用不太标准的中国普通话应道:“那我们可算是世仇了。我的祖先是山东一带的国王,公元前342年被你猪猡祖先废黜。”
  “我谨在此代表我祖先向您道歉。”
  “请允许我拔掉你的破猪牙。”布尼哈哈大笑。
  “对不起。先生们。”普莱斯坦听不懂他们的话,见他们一会儿严肃,一会儿笑,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不免焦急,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话。尤维尔这才问道:“你打算何时杀福伊尔?”
  谢菲尔德接过了他的话:“哪个福伊尔?”
  “你们抓住的那个福伊尔。”
  “普莱斯坦家族中共有13个福伊尔,你是否能具体些?”
  “这可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你瞧,我这个人很讲迷信。看来我今后得让我那位普莱斯托先生将情报搞准确点。”
  “你的普莱斯托先生!?”普莱斯坦大吃一惊。
  “是啊,你不知道你那500个普莱斯托先生中有一个是我的情报员?这倒怪了。我以为你早知道了呢。”尤维尔跷起二郎腿,得意洋洋。
  “他撒谎,”普莱新坦大叫。“我的普莱斯托没有一个知道格列·福伊尔。”
  “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见见他?”
  谢菲尔德一惊,看了看普莱斯坦,又回过头来问尤维尔:“你指的‘我们’还有谁?”
  “中央情报局。”
  “中央情报局要他干什么?”
  “你告诉过别人你是怎么与女人做爱的吗?好了,何时将福伊尔交给我们?”
  “等你说出理由之后。”
  “向谁说?”
  “向我。暗杀普莱斯坦不是战争,这事与战争的战略战术无关,民事案件天天都有。”
  “‘诺曼’号上装有战争物资。”
  “‘诺曼’号是运送金块去火星银行。如果是为了钱……”
  普莱斯坦的话被谢菲尔德打断。
  “什么战争物资?”
  尤维尔一愣。他当然知道是什么物资,是20磅“普尔”。他更知道这是地球上仅有的“普尔”,发现这一物质的人目前已失踪,一旦失去它,谁都别想再获得这种物质,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好吧,我说。先生们,‘诺曼’号运载的是20磅‘普尔’。”
  “普尔’是什么?”谢菲尔德追问。
  “根据我们得到的报告……”
  “是普莱斯托先生提供的吗?”
  “不,不是。根据中央情报局的调查,普莱斯坦家族中的一个人找到了一种叫‘普尔’的物质,此人随后就失踪了。这种物质实际上是镍铬铁耐蚀合金,一种引火材料。可惜报告中没有详细说明,根据我们的分析,我们认为,拥有‘普尔’的人将拥有未来战争的主动权,将主宰战争的胜负。”
  “荒唐!从没见过一种物质会有如此大的作用,”
  “是吗?不妨给你举几个例子,1945年的原子弹,2022年的零引力系散反引力装置,2194年的全方位任一高度目标的跟踪雷达。有些材料确实能引起事件的剧变,尤其敌方也想获得这种材料时,更是如此。”
  “但现在敌方不知道。”
  “谢谢,你承认你们曾拥有过‘普尔’。”
  “不用谢,我没承认过什么。”
  “中央情报局打算用一个人与你们交换福伊尔。那大是发明‘普尔’的人。”
  “那你又何必再要福伊尔?”谢菲尔德不解。
  “我们得到的是一具尸体。我知道你们有办法救活尸体。”
  普莱斯坦挺了挺腰杆,一言不发,手指“笃笃”敲着桌子。
  “真是活见鬼,”尤维尔大骂。“干吗不说话?你们不知道存在的危险?谢菲尔德,别以为你在帮普莱斯坦,在政治上你是他的头号敌人,说不定哪天你会栽在他手里。”
  “尤维尔,”普莱斯坦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能容忍你这么说话。”
  谢菲尔德刚想开口说话,索尔·达根汉推门走了进来。达根汉是个物理学家,可惜的是泰科海滩原子弹失事爆炸事件将他变了个人。原子弹爆炸时人们都以为他死了,但他却奇迹般地没有死,只是核辐射将他变成了火人,一个伤寒病毒携带者。
  政府每年支付他25,000元,让他自我封闭,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以免感染他人。他每次与人接触都不超过30分钟。他离开研究所以后就建立了庞大的达根汉信使公司,又叫通讯公司。
  尤维尔一见此人进来,知道再坐下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于是站了起来,同时说道:“我是奉海军部之命前来索取福伊尔的。此事中央情报局也已插手,他们不会跟你讨价还价。”
  “送尤维尔上尉。”普莱斯坦见他要走,对自己的警卫下了令。
  “普莱斯坦,他已走了!”布尼惊呼。
  “看到了,”普莱斯坦未变冰冷的口气。接着又向警卫下令说:“通知管理部,本室起降点拆除。他们必须在24小时内给我重建一个。达根汉,你……”
  “你等等。”达根汉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他刚说什么海军部下令。”说完便不见了他的人影。普莱斯坦明白。这个起降点确实已不是秘密了。几秒钟之后,达根汉重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别浪费时间了,我的人可在华盛顿截往他,但最多只能拖住他4小时。”
  “福伊尔那边的事怎么样了?”普莱斯坦同。
  “什么都没说,这家伙还真行,我们试了各种毒刑都不管用。从外表看,除了那张脸,与常人一样,可骨子里硬得很,一块铁板,看样子他不会让步。我觉得他好像有心事。”
  “什么心事?”谢菲尔德插问。
  “但愿能查得出来。”
  “怎么查?”
  “你别问了。普莱斯坦,你的飞船准备好了没有?”
  普莱斯坦点了点头。
  “我不敢保证能找到‘诺曼’号。若真有,我们必须赶在海军部之前动手。谢菲尔德,你的法律文件准备好了?”
  “准备了,但我希望别走这步棋。”
  “但愿能这样,可我还是不敢保证,我去了,得去对付那个福伊尔了。”说完他消失了。片刻之后他来到设于墨西哥城的地球综合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病分院,登上理疗部大楼第43层,首先去检查福伊尔是否仍泡在关押他的水箱中。此时福伊尔已失去知觉。
  “你好,弗里兹。院长替我照料病人。”
  “好了,我欠你的不少。”
  “别说了,我早忘了泰科海滩的事。我身上的辐射波妨碍你们的工作了?”
  “没有。所有东西都装了隔离栅。”
  “体准备好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情报。”
  “就为这才把我的理疗部变成你的审讯室?”
  “有这个意思。”
  “干吗不用普通药物?”
  “早试了,都不管用。”
  “你知道,这是不合法的。”
  “怎么?你不想干了?我可以花25万买下你的理疗部。”
  “不、不。”
  “那好,我们先试试‘幻影剧院’。”
  他们推着关押福伊尔的大铁箱穿过走廊,进了另一间屋子。将福伊尔从溶液箱中搬出来,用电击醒了他,然后扔下他,进了全封闭的控制室,打开了三维电影放映机。
  幻影剧院的作用是将精神病患者置身于一个幻觉世界中,使他回忆出过去的情景。精神病专家认为,一个人的童年中都有梦幻的世界,而且人的喜怒哀乐具有延续性和转移性。
  比如人的恐怖、羞耻、过失和害怕可以在不知不觉中从某个人身上转移到他人身上。依据这种原理,这家医院将数千人的各种情感表现摄入影片,播映出令人可怕的节目,使精神病人复归到现实中。当然,它给病人带来的感情折磨是非常残酷的。
  福伊尔此时进入了幻觉世界,只觉得一个蛇发复仇女神在追他,他拼命地逃,呼吸急促,浑身大汗淋漓。复仇女神变着花样折磨他,一会儿剥他的皮,一会儿用绞索绞他,又用毒虫咬他。他发狂地叫,发狂地奔跑。这时复仇女神似乎又在不停地问他:“‘诺曼’号在哪里?‘诺曼’号在哪里?‘诺曼’号在……”
  “‘伏尔加’。”福伊尔口齿不清楚,他的神智已失常。
  “‘诺曼’号在哪里?你在哪儿离开‘诺曼’号的?‘诺曼’号出了什么意外?”
  达根汉在放映室内气得破口大骂。弗里兹看了看表,“达根汉,过了1分45秒。他怕坚持不了多久。”
  “他快说了,再坚持一下。”
  福伊尔仍未回答。
  “这个死不开口的畜牲,”达根汉骂了一句。“弗里兹,以前有过失败的记录吗?”
  “有过,但不多。达根汉,你说得对,他不是个普通人。”
  “我非得撬开他的嘴,下次试试妄想症。”
  福伊尔再次醒来时已躺在一张豪华的床上。房间的四壁都装饰着天鹅绒,从窗外射进柔和的阳光。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到一个男仆模样的人正在房间的一角整理衣服。
  “嗨,”福伊尔含混不清地吐了一个字。
  那人转过身来,“早上好,福米尔先生。”
  “你说什么?”
  “先生,我已整理好你的衣服和科多瓦鞋。”
  “你是谁?”
  “我……福米尔先生,你哪儿不舒服?”
  “我?福米尔?”福伊尔挣扎着坐起来。“你错了,我不叫福米尔。我是格列·福伊尔。”
  那人奇怪地看着福伊尔,咬了咬嘴唇。“先生,请等等……”他走出房间,喊了声什么,接着跑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进来后坐在福伊尔的床沿,拿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亲爱的,我亲爱的,你不会再犯病了,对吗?医生说过你不会再犯病了。”
  “犯什么病?”
  “你一直在幻想你是格列佛·福伊尔。”
  “我也不是格列佛·福伊尔。”
  “我的心肝,你不是。这都是你工作过度,喝酒太多的缘故。”
  “我是格列·福伊尔。我……”
  “亲爱的,我知道。你觉得你像他,可你是杰奥弗里·福米尔。唉,对你说这有什么用。我的心肝,你先穿上衣服下楼去吧。你的办公室乱成一团槽了。”
  福伊尔穿上衣服,被那姑娘领着昏沉沉地下了楼。他们穿过一间布满画架的大工作室,再穿过一间太厅,里面放满了办公桌、档案柜、股票行市自动显示器,还有不少办事员、秘书之类的人。最后进了一间实验室,里面有人在做实验。室内散发着一股令人舒服的化学气味。
  “怎么回事?”福伊尔问那姑娘。
  姑娘没回答他,让他在一张大办公桌后坐下。他看到桌上文件散乱,有些文件上有“杰奥弗里·福米尔”的签名。
  “肯定是那些疯子干的,”福伊尔嚷道。
  姑娘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对他说:“这位是里根医生,他来给你作解释。”
  里根走上前来,伸手号了他的脉,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后满意地说:“很好,你就要恢复健康了。你现在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福伊尔点点头。
  “你是一位重要人物,有许多事情要等你去处理。一个月前你开始过量喝酒……不,你不用否认。你喝酒过量,丧失了记忆力,把自己想象为名叫格列·福伊尔的普通宇航员。你现在应该忘记过去,恢复你的记忆力,眼前的这一切都将复归你。现在我请你协助我,我将帮助你抹去休头脑中的幻觉。”里根向前倾了倾身体,头向他*近了一点。“好了,你现在回忆一下幻觉,都告诉我,我来帮你的忙。你还记得是在什么地方离开‘诺曼’号的吗?你是怎样离开‘诺曼’号的?‘诺曼’号现在在哪儿?”
  福伊尔眼前出现了一幅幻景,他挥了挥手,开口道:“我记得好像是在……”他又突然住了口。
  他看到里根的眼镜中出现一张狰狞的、像魔鬼一样的脸。
  魔鬼的屉毛上有一个“诺曼”标志。他跳了起来,怒吼道:“你们都是骗子。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幻觉,我就是福伊尔。”
  达根汉推门走了进来。“好了,住嘴。这次又完了。”
  实验室、办公室和工作室闹轰轰的声音顿时消失,里面的人也悄然无声地走了个干净。
  达根汉对福伊尔狠狠瞪了一眼,“你真顽固,也很不简单。
  我叫索尔·达根汉,跟我到花园里来,我们谈5分钟的话。”
  两人来到楼顶花园。“你坐吧,”达根汉指了指花园水池边的一张凳子。“我不能坐,我浑身像团火。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说着,他转身用双手捂住边上一朵花蕾。“你瞧。”
  然后转身问道:“你说的不错,这事是真的。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见你的鬼,”福伊尔怒骂。
  “福伊尔,我很崇拜你,你确实不简单。你想炸毁普莱斯坦的飞船,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普莱斯坦家族作对?你究竟想干什么?”
  “见你的鬼。”
  达根汉笑了笑,“你控制一下,别太乏味了。‘诺曼’号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有什么‘诺曼’号,什么都不知道。”
  “7个月前我们收到‘诺曼’号最后发来的消息,以后就要再也收不到它的信号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吗?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干什么?打扮你的脸?”
  “不知道。”
  “不,这样不好。中央情报局的飞船发现了你,看到你脸上有‘诺曼’一词,但你乘坐的却是50年前失踪的飞船,他们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他们会不择手段逼你讲的。”
  达根汉见他嘴唇动了动,以为自己的话产生了作用,接着又说:“你当然想知道我们的条件。我们需要的是情报,说真的,如果你合作,我们就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如果不合作,你将在中央情报局里待上5年。”
  福伊尔吓坏了,他倒不怕他们的酷刑,是怕失去5年的自由。若没有自由,他就没法去寻找,没法去找“伏尔加”号雪耻。
  “你想要知道什么?”
  “‘诺曼’号出了什么事?你在什么位置离开‘诺曼’号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上面装着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它早成碎片了。”
  “碎片我们也要。”
  “别开玩笑了。难道到百万英里外的太空就为了取点飞船残片?”
  “好吧,对你说实话,上面载有一批货。你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货,帮是运往火星银行的白金块。就锁在保险箱里。它们……它们价值2,000万元。”
  “2,000万!”福伊尔吃了一惊。
  “这艘飞船是保了险的,保险公司正在追查,他们比普莱斯坦更难对付。钱是普莱斯坦的。双方都在找你。当然,他们会付给你相应的酬金。”
  “我们估计是外太空卫星总部的雷达发现了‘诺曼’号,并用火箭击中了它。但这样一来,他们很可能不会登上一艘被击毁了的飞船。按推理,你活下来了,那么保险箱也一定还在‘诺曼’号上……福伊尔,你在不在听我说话?”
  他没在听,他在想着那2,O00万,价值2,000万的白金块将是一条通往“伏尔加”的高速公路。
  “福伊尔!”达根汉大喊了一声。
  福伊尔回过神来,看了看达根汉,然后说道:“我不知道‘诺曼’号,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们给你2万元报酬,这很合理。一个宇航员难得会有这么多钱。
  你说要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
  “福伊尔,不跟我们合作,你将被送进中央情报局。”
  “我看你不会这么急着想把我交给他们。要不然你不会费那么大劲在我身上动脑筋了。不过把我交给他们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这狗娘养……”达根汉费力地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不错,我们不会马上把你交给他们。但你也别想装糊涂就可以把我们骗过去。”
  “我没装糊涂。”
  “你好好给我听着,我们的律师正在纽约等着,他们会把你交给法庭。假如判不了你,我们将把你送到一个地下医院去,让你永远呆在黑暗中,一天天腐烂掉。直到你愿意跟我们合作为止。你看着办吧。”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福伊尔仍然态度不变。
  “好吧。”达根汉吐了口痰,然后猛然指着他刚才捂过,现在已腐烂的花蕾说:“那就是你的下场。”
  法国与西班牙接壤处,法国一侧的小镇圣吉隆斯以南,有一个地球上最大的裂隙,名叫古佛尔·玛特尔。它不仅是最大的,也是最深、最长的。它沿比利牛斯山脉,蜿蜒曲折长达数英里。在这个裂隙里还有一个以它命名的地下医院。这是为了防止病员跃飞升空,从医院中逃跑。
  医院的通道和病室内设有照明设备,但从不使用。警卫和护士们都有特制的红外线夜视镜。洞内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地下暗河的流水声。
  每天上午8点,由钟声唤醒病人,然后在15分钟内吃完早餐,因为盘子在15分钟后会自行溶化。8点30分,数百名病人沿着弯弯曲曲的通道去清洗室,然后像屠宰房里的猪一样,被消毒、冲洗、剃毛、换衣,完了之后再回各自的病房。有时他们还要上课,由医生给他们上道德伦理课。
  到了下午,院方还要让他们干点活,说这是治疗的一种手段。每个病房都有一个电视屏幕,病人将手伸进屏幕的阴影框中,根据立体视觉画面进行操作。实际上他们的动作由电视机接收,再传送到机器人身上,由外面工厂的机器人进行实际制作,时间持续一小时。
  福伊尔在这寂静的世界中偶尔听到过像爆炸似的巨响,他觉得奇怪,有次在清洗室他对身边的黑影悄悄问道:“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爆炸?”那人觉得他问得奇怪。
  “啊,就是把东西炸成碎片。”
  “那不是爆炸,是有人耐不住寂寞在瞎闯。盲目跃飞升空,结果撞在石壁上撞死了。”
  “我的天!”他暗暗吃了一惊。他理解那些因瞎闯而丧生的人的心情。黑暗、沉寂常会破环人的毅力和意志,最后产生绝望情绪。病人们每天都渴望早晨的清洗时间快些到来,一到清洗室就互相悄悄说话,以此排遣寂寞。一旦有人连这也满足不了,那么不用多久就会听到地下深处传来的爆炸声,一条生命又消失了。
  时间一长,福伊尔熟悉了这一切,随之孤独感也油然而生,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日三餐,不再开口说话,也不去听别人说话。他大脑开始飘浮,似乎又回到了梦境中,回到了“诺曼”号上,重新开始了求生的挣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连幻觉也没了,似乎回到了母腹中,在胎胞里熟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天使,她在对他说话,又不像对他说话,一会又唱起了歌,声音忽高忽低,时近时远,说了不多一会又渐渐地消失。
  他不敢动,静静地听她说话。这时天使突然在他耳边说道:“有一个办法可以逃出这个古佛尔·玛特尔医院。”他觉得天使的嗓音很甜,令人舒服,但她柔和温暖的语气中还夹杂了一丝愤怒。
  他睁开了眼,病房内仍是那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没有见到天使,但声音依然存在。他突然觉得有了希望,绝处逢生,肯定是上帝来帮他忙了,于是自言自语道:“不错,是有逃生之路。”话刚说完,他就听到有人在喘息,接着那人问道:“谁在那儿?”
  “是我。”福伊尔答道。
  “可病房里就我一个,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就在这儿,从没离开过。谢谢你帮了我。”
  “你是谁?”
  “格列·福伊尔。”
  “我在女病区,房号南900,你呢?”
  “男病区,北111。”
  “你离我有四分之一英里。我们怎么……啊,是传音线。我以前以为这只是传说,看来是真的。”
  “我要走了。”
  “福伊尔,听我说,别走,瞎闯会死的。我们遇到了奇迹。”
  “什么奇迹?”
  “这个地下医院有一种声纳缝,它能传送人的声音。过去人们称这种声纳缝为传音线。我以前不信有这回事,但现在我信了,我们是在通过传音线说话。除了我们俩,别人不会听到我们的说话。福伊尔,要想逃出去,我们得先计划怎么逃。”
  她叫杰斯贝拉·麦奎恩。她个性很强,人很聪明,但脾气粗暴,因盗窃罪被送入这家地穴医院,一关就是5年,现在遇到一个能听她说话的男人,她很高兴,于是对他讲了她的遭遇。
  “你大概不知道这个人人会跃飞的社会给女人带来的结果吧,实际它锁住了女人的手脚。男人们把我们关进了闺房。”
  “闺房是什么?”
  “就是后宫,是关女人的地方。世界已有1,000年的文明史了,可我们又变成了玩物,没有工作,没有事业。我要独立,要创造我自己的生活。我从家里逃了出来,但我成了骗子。社会把我造就成了现在的我。”
  福伊尔听她叙述了自己的经历,也告诉了她有关“诺曼”
  号与“伏尔加”号的事,他的仇恨和复仇计划,但没有告诉她关于他脸的事和太空中等着他去取的那2,000万。
  “达根汉有没有说‘诺曼’号上有值钱的东西?”
  “没有。”福伊尔不得已说了谎。
  “那么他一定是为了别的原因才把你送到这儿来的。‘诺曼’号上肯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有这个可能。”
  “可你却愚蠢地想炸掉‘伏尔加’。它是一堆钢铁,钢铁是没有生命的。福伊尔,你应该惩罚设置这个圈套的人,去找‘伏尔加’号的乘员,查出是谁下令扔下你不管的,然后惩罚那个下令的人。”
  “不错,可怎么找?”
  “你要学会动脑筋,但这次别用炸弹。你先找一个,然后一个个追查下去,直到发现那个幕后指使人。不过这得花很长时间,要有耐心,也要花不少钱。看来你身无分文吧?”
  “我有一条命。”
  两人谈了很久,福伊尔从她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
  “福伊尔,我们得一块逃,但我不敢相信一个文盲。”
  “谁是文盲?”
  “你。这一多半的时间我不得不用黑话跟你交谈,这就是证明。”
  “但我能读会写。”
  “这不够。打个比方吧,一把凿子很坚硬,但没给它开口等于一根铁棍。我得让你变聪明,我要教育你。”
  他不再争辩。他知道她说得对,应该接受教育。这不仅是为了逃生,更重要的是为了找到“伏尔加”的乘员。他了解到她是建筑师的女儿,受过良好的教育。
  她给他上课,将她的智慧传授给他。每当讲累了,两人就安静地躺一会儿,在黑暗中做着各自的梦。
  “福伊尔,我觉得我爱上你了。我是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年纪150岁。”
  “我也有这个感觉。我的脸别提有多难看了,很吓人。”
  “你倒挺浪漫。你觉得脸上有疤的男人才更吸引女人?”
  “没这回事,等我俩见了面你就明白了。”
  “真是个好孩子。”
  “杰斯,我们一定会相见的,是吗?”
  “是的,好了,我们现在得进行准备了。”
  5年来,杰斯贝拉一直在盘算着怎么逃出去。她曾仔细搜查过自己的病房,还找到了传音线,由此增强了选出去的信心。她蚊励福伊尔要有信心,并自信这所洞穴医院的防卫系统中一定会有漏洞。福伊尔也不再漠然度日。每次去清洗室,他都要用手摸通道的壁,洞门以及数清各洞门和病房与病房之间的步数,然后再向杰斯贝拉汇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分析,两人终于对这个医院的地下分部情况有了较清晰的印象,同时还大致了解了它的安全防卫系统。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有天上午福伊尔从清洗室出来返回自己的病室时,刚要进去,有人出声拦住了他。
  “福伊尔,继续往前走。”
  “这是我的病房。”
  “往前走。”
  “怎么……”他心里一惊。“你要给我换房?”
  “有人想见你。”
  他一直往前走,来到北区与其他几区通道的接合部。那人将他推进一间小房间,然后关上了门。里面与他的病房一样,没有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过了片刻,他隐约觉得眼前有个人影,人影的头部有两个幽灵似的发亮物。他顿时明白是谁想见他。
  “早上好,”达根汉先开口。“坐吧,你身后有椅子。过得不错吧?”
  他伸手向后摸了摸,然后坐下。“达根汉,你想干什么?”
  “哦,你变了。上次你一开口就是‘见你的鬼’。”
  “你要觉得那样舒服,那我仍说‘见你的鬼’。”
  “看来你的机智大有长进,说话也文雅多了。你的变化真大,是不是太快了点?我可不喜欢这样。说说看,你是怎么变的?”
  “我一直在上夜校。”
  “啊,对了,你上了10个月的夜校。”
  “10个月?”福伊尔吃了一惊。“这么久了?”
  “10个月够长的,按理说你应该忍受不了。你应该大骂才对,你确实不一般。看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给你重新出个价怎么样?”
  “多少?”
  “200万。”
  “200万?这可不少,当初你为什么不出这么多?”
  “当时不知道你这么能干。怎么样?”
  “有个条件。”
  “说吧。”
  “让我出去。”
  “没问题。”
  “还得带上一个走。”
  “那也行,我负责安排。还有什么?”
  “看一下普莱斯坦家族的档案。”
  “你疯了?这不行。”
  “看一下有关飞船的档案。”
  “为什么?”
  “查一份名单。”
  “是这样,”达根汉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可以办到,还有什么?”
  “没了。”
  “好,就这么定了。6小时后带你出去,现在我去安排你朋友出去的事。真可惜,我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你干吗不用思维信号机通知他们?”
  “不可能,全球一共只有10台。我们租不到。”
  “达根汉,看来你的事不那么急。”
  “胡说。”
  “你撒谎,你可以忍痛割舍200万,这么多钱完全够租一台。”
  “但政府不会……”
  “那10台不可能全为政府服务。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企图,你是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因为思维信号机发出的信号是公开的。”
  达根汉扑过来抓住了福伊尔,“你知道多少?你在为谁服务?”福伊尔感到达根汉的手在颤抖。“我的天,我上了大当。你不是普通宇航员,回答我,你在为谁服务?”
  福伊尔挣开了他的手,“不为谁,为我自已。”
  “可能吗?至少应包括你那个朋友,你差点把我给耍了。真得向尤维尔祝贺,他的情报员比我的出色。”
  “我从没听说过尤维尔。”
  “你跟你的朋友给我死在这儿吧。这笔买卖我不做了,我得让他们给你换一间病房,让你到最深的病房去。警卫……警卫,上这儿来,警……”
  福伊尔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摔在地上,拼命地把他的头往石板上撞。他只惨叫了一声便躺在地上不动了。福伊摘下了他的红外线夜视镜戴在自己头上,顿时能看见东西。
  这里一间小接待室,共有两扇相对的门,他推开身边的一扇,发现通向北区,连忙关上。又扑向对面的那一扇,推开一看,却是通向跃飞起降点的迷宫。此时他已没有退路,便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小接待室,看到达根汉正挣扎着跪了起来。
  他回头再闯迷宫,这次推开的一扇门里面却是一个灯火通明的车间。两个在机器边干活的工人惊愕地抬头看着他。他伸手从地上拿起一个大铁锤,将这两个人砸死。此时身后传来达根汉的叫喊声。他发疯似地四下看了看,看到有扇门,于是冲过去,推开一看,又是一个迷宫。此时警报声大作,他抡起大铁锤就砸迷宫的阻挡墙。砸开一看,正好是南区的通道口。
  有两个女警卫正飞奔而来,他抡起大锤放倒了这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眼望不到底的通道,两侧有许多病房,病房的门上有红色的编号。杰斯贝拉告诉过他她的编号。他一边数着门上的编号,一边往深处跑,跑了没几步,又撞上一个警卫。
  他同样用铁锤将她砸死。有两个女病人见状尖叫了起来,他一慌神,忘了数编号,于是站住,狂喊道:“杰斯!”
  他听到她带着哭腔应了声,便循声跑去,终于到了她的病房前。
  “姑娘,往后退,快,”他用铁锤砸开了门。“是杰斯,快走。”
  “看在上帝的……”
  “想不到会这样来见你,可没办法,快走。”他一边说一边把她拖出病房。“办公区那边不能去了。你们的清洗室在哪?”
  “福伊尔,你疯了?”
  “没疯。整个病区都没灯,我们至少有百分之50的希望逃出去。走吧。”他推了她一把。
  她领着他来到女病区的清洗室,一进清洗室,目动清洗机的机械臂便剥去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福伊尔不管这些,用手摸医疗观察窗的玻璃板,摸到之后用铁锤砸碎了它。
  “杰斯,快进去。”他先把她推进去,然后自己爬进去。进去之后就寻找医生进来的门。
  “杰斯,我怎么找不到通向医疗室的门!”
  “嘘……”
  “可……”
  “别出声。”
  他感到一只滑溜的手摸到脸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这时板缝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就与他们一板之隔。那些警卫盲目地在清洗室内乱摸了一阵。他俩伏在地上,吓得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警卫才走掉。
  “快,我们走。”
  “可我还没找到门。”
  “这儿没门,他们用的是升降梯,从上面下来,不用就收上去了。你以为他们都像你这么笨,他们早料到了。”
  警报声再次响起,过了片刻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时杰斯贝拉听到黑暗中有“咝咝”的声音,“福伊尔,他们在用‘G’型声波找我们。”
  “用什么?”
  “声波测定器,半英里厚的岩石也挡不住它。刚才发警报是人其他声音安静下来。”
  “那好,我们快跑。”
  “去哪儿?”
  “不知道,至少我不想光着身子让他们抓住。”
  他们顺着南区的通道向深处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她摔倒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他把她拉起来,再接着跑。没多久,他们撞上了一堵墙。俩人顿时意识到已走到了尽头,这是一条死胡同。
  “现在怎么办?”她问他。
  “不知道,但肯定不走回头路。我刚才在接待室里揍了达根汉。那家伙是条毒蛇。你有火吗?”
  “嗨,福伊尔……福……”她在轻声抽泣。
  “你担心什么?但愿这会儿我有颗炸弹,把他们炸……咦?”他用手摸了摸身后的洞壁,摸到了墙缝。于是对她说:“福伊尔发表新闻公告。这不是洞壁,这是人造的,是砖石砌的墙。你摸这儿。”
  她摸了摸,似信非信。
  “这条通道没底,前面还有。他们在这儿砌了墙,截断了通道。”
  他把她向后一拉,然后抡起大锤砸墙。
  “他们在向这边过来,”她惊叫道。“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
  他没有理她,继续砸墙。不一会儿,墙上出现一个洞,一股清新的冷风扑面而来。他又狠狠地砸了几锤,将洞口砸大点。
  “打通了,试试看。”他放下了铁锤,抱起她送往洞口。洞口的破砖石刮破了她的皮肤,她呻吟了一声,他装着没听见,狠命地推她的屁股,直到她落到对面的地上。
  福伊尔见她过去了,赶紧爬了过去。洞的这边也属于古佛尔·玛特尔医院,只是从没用过。里面漆黑一片,深达数英里。
  杰斯贝拉此时冷得直打颤。“福伊尔,真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出去的路,也许又是个死胡同。”
  “应该有出去的路。”
  “可不知能不能找到。”
  “必须得找到。姑娘,我们走吧。”
  两人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摸着走。福伊尔摘下此时已没作用的红外线夜视镜。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两人终于爬过一块锋利的石片,来到一块平坦的石板上。双腿一软,跌坐在石板上。刚一坐下,同时都觉得像是坐在玻璃板上。福伊尔趴下,用舌头舔了舔。
  “这是冰,很好。杰斯,我们现在是在冰洞里,有冰就有水,快找地下暗河。”
  两人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两腿颤抖着继续往前走,不知又走了多久,她觉得不对头,问他说:“福伊尔,你知道我们在往哪儿走吗?”
  “不知道,反正往下走,见着斜坡往下走,准没错。”
  “那怎么出去?”
  “有河就有出口,一定在山区的某个地方,顺河游出去。”
  “福伊尔,你是不是神经不正常?”
  “怎么?你不会游泳?”
  “会。但……”
  “杰斯,会游就行。我们必须去试一试,碰碰运气。”
  他们终于听到了流水声,声音越来越响。然而杰斯贝拉支持不住了。她站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
  “福伊尔,我实在走不动了,我要歇歇。”
  “不行,这儿太冷,不能停下来。”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
  “那也得走。”他伸手拉她。
  “放开我,”她大叫。他不解地松开了手。
  “怎么啦,杰斯?别神经错乱,我得依*你。”
  “*我?我跟你说……说过要先想个计划,……计划怎么逃……可现……现在你把我陷在这个地方。”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达根汉要给我换房,我来不及通知你才这么做的,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死路!永远也出不去的。福伊尔,你这头蠢猪。你该死,你混蛋,你就知道跑,知道打、杀、瞎撞,你究竟还懂什么?”
  杰斯贝拉尖叫了一声,福伊尔听到碎石的滚动声音随着杰斯贝拉往下掉,最后又听到“扑通”一声,她掉进了地下暗河里,声音随即消失。
  他一惊,接着大喜,高喊一声“杰斯”,随后也跳下暗河。
  他扑打着水面,河水冰冷刺骨,同时又觉得湍急柏水流在将他往前冲。他呛了几口水,但仍不停地大声呼唤杰斯贝拉。
  他听到她断断续续微弱的回答,但水流声太响,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于是拼命往前游,追了上去。
  猛然间他从一处瀑布落下,摔进了一个水潭。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激流又将他撞上了一个冰凉的肉体,又将两个肉体同时推到岩壁上。
  “杰斯!”
  “福伊尔,谢天谢地。”
  他俩紧紧抱在一起.任水流冲刷他们。
  “福伊尔,”杰新贝拉推开他说。“水从这儿吸了出去。”
  “河水?”
  “是的。”
  他推开了她,将身体贴在岩壁上,伸手摸了摸洞口。
  “坚持一下。”福伊尔喘了口气,左右摸了摸。岩壁上很光滑,“看来从这儿爬不出去,只有钻这个洞。”
  “可是会憋死的。”
  “屏住气试试。”
  “万一洞子很长,一口气过不去怎么办?”
  “那只好赌运气了。”
  “我一口气屏不长。”
  “必须试一试,没别的路可走,深呼吸,抓着我。”福伊尔把她推到洞口,“你先进,我在你后面……出了问题我好推你一把。”
  “上帝!”杰斯贝拉哆嗦着尖叫一声,随即被水吸进洞,福伊尔紧跟着也进了洞。水流将他俩迅速往下带。就在一口气快用完时,他们又听到了流水的轰鸣声。他们出了洞,浮出水面,大口喘气。福伊尔一出洞就抓住了她的一条腿,另一只手抓住岩壁上一块凸出的石头。
  “从这儿爬上去。”他大喊了一声。
  “你说什么?”
  “从这儿爬上去。你听到前面的轰鸣声了吗?那是个瀑布,水流太大,摔下去非成碎片不可。杰斯,从这儿爬上去。”
  她此时累得根本爬不动,福伊尔只好先把她推上岸,然后自己再爬上去。爬到岸上两人都躺了下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最后还是福伊尔先站起来。
  “还得赶路,顺河走。你行吗?”
  她无力回答,更无力反抗,任由他拖起来,拽着顺河往前走。走了没多远,一块巨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绕着从边上走,可不一会儿就迷了路,能听见河水声,可就是找不到路,近不了河。
  “这次真是迷路了。怎么力?”福伊尔问她。
  杰斯贝拉没回答他,却哭了起来。他拉了她一把,两人都坐了下来。
  “也许你说得对,我是个大笨蛋。”
  她投有接他的话。
  “多谢你给我的教育,可惜我才穷智尽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看我们是不是往回走?”
  “不,死也不回去。”
  “我也这么想。我们是不是大喊几声?说不定他们会追到这儿来。”
  “不可能,离得太远了。”
  他仰天躺下,头枕在一簇柔软的草上,自言自语道:“要是在‘诺曼’号上多好,至少还有东西吃,也知道往哪儿走。我可以……”他突然挺身坐了起来,“杰斯!”
  “别说了。”
  他摸了摸身下的地,抓起一把泥和草,伸到她的眼前,然后哈哈大笑道:“杰斯,你尝尝。这是草,泥土和草。我们肯定出来了。”
  “什么?”
  “现在是晚上。漆黑的晚上。阴天,我们已经出洞了。杰斯,我们成功了。”
  两人高兴地跳了起来,忘记了疲劳,使劲地嗅着空气中的草香。他们终于感到了和缓的晚风在抚摸着他们赤裸的身躯。
  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一两声狗叫。
  “我的上帝,福伊尔!”杰斯贝拉狂喜。“你对了。我们终于逃出了古佛尔·玛特尔医院。”
  她伸出手臂拖住他,在他的脸上身上狂吻。他亦抱紧了她,吻个不停,嘴里还喃喃地说个不停。直到吻够了,才双双躺下,可心情太兴奋,太激动,怎么也睡不着。
  “福伊尔,亲爱的。真是一段难忘的日子。”
  “你好,杰斯。”
  “我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相见的。亲爱的,这一天来得太快,太突然了。”
  黎明终于来丁。他看清了她,她很迷人,修长的身躯,红头发,宽嘴巴。
  然而黎明也使她看见了他的脸。
  哈利·贝克过去当过海军陆战队队员,目前在特伦顿开办了一家怪物工厂,同时还为下流阶层的人物提供更换皮肤、肌肉和骨头的服务。
  此时他正坐在斯波凯恩大厦的阳台上,安静地听杰斯贝拉·麦奎恩讲连她的脱险经历。
  “等逃出古佛尔·玛特尔医院之后。剩下的事就简单了。
  我们找到了一个狩猎人小屋,闯进去弄了些衣服穿上,还顺手拿了屋里的枪,都是老式猎抢。我们把枪卖给当地的居民换了点钱,再击买了两辆车子。赶往离我们最近的跃飞起降点。”
  “哪一个?”
  “比亚利兹。”
  “是晚上走的?”
  “那当然。”
  “当时没想办法弄掉福伊尔脸上的文身?”
  “想了。我先用化妆品试了试,没用。再去买了张人皮面具。”
  “效果如何?”
  “也不行。粘上那玩意儿得保持脸皮不动,否则会掉下来,可福伊尔又控制不了。”
  “他现在在哪儿?”
  “萨姆领着他到处躲警察去了。”
  “真有意思。我还从没碰到过文身的事呢。值得收藏。听说过吗?我还专门收藏古玩。”
  “知道,别提了。你那古玩动物园太让人恶心。我可不想让福伊尔进你的动物园展览。帮个忙,把他脸上的文身去掉。
  据说陆军总医院也没办法。”
  “亲爱的,他们怎么比得上我。呣……我想想,好像在哪本书中见过文身的……那本书……你等等。”贝克站了起来,微微响了一声人就不见了。20分钟后他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本书,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找到了。3年前我在地摊上看见的,当时随手翻了翻,怎么样?你看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吧。”
  他打开了书,思索了片刻后说:“可以办到。靛硫酸盐。我得自已动手合成这种酸,不过……”他合上书。“只是他那张脸真如你说的那样天下少见的话,去掉就太可惜了。”
  “别磨蹭了,我很急。这会儿警察正到处找我们,不抓到我们,他们是不会睡觉的。”
  “把他关进我的动物园就没事了,那儿很安全。我看就让他住独眼姑娘隔壁那一间。”
  “不行,我让你去掉他脸上的文身。”
  “好吧,亲爱的。你干吗对福伊尔那么关心?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不关你的事。我是在求你帮忙,我会照价付钱的。”
  “亲爱的,动这个手术得花很多钱,不过既然是你来求我,我就免费服务了。”
  “不,不要你免费。”
  “这倒怪了。”
  “是这么回事。他救了我,我很感激他,所以我想帮他的忙,也救救他。”
  贝克略带嘲笑地看了看她。“好吧,我来给他换张脸皮。”
  “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只去掉文身,不换脸皮。”
  “你愿不愿干?”
  “需5,000元。”
  “具体点。”
  “1,000元用来制合成酸,3,000元手术和理疗费,另外l,000……”
  “补偿古董损失。”
  “不、不,是给麻醉师的。”
  “为什么要用麻药?”
  “书上说这个手术很疼。你知道文身的方法吗?用针尖浸泡在颜料中,然后刺进皮肤,要想去除它们,也得用同样的方法一针针刺。当然,我的针得放在硫酸盐中浸泡。”
  “能不能不用麻醉药?”
  “当然可以,只是不知福伊尔……”
  “别管他,我付4,000,不用麻药,让他尝尝味道。”
  “杰斯,他会痛死的。”
  “我知道,痛不死的。”
  “既然如此,让他留着文身不也一样要遭罪吗?”
  见克的工厂是一座三层楼房,楼房的后面就是特伦顿市的公用火箭发射场。楼房的第一层地上堆放着不少古老生物标本,畸形物以及各种怪物。第二层则是病房,里面住着等待动手术的畸形病人。他的实验室、办公室和厨房也在二楼,三楼则是各种手术室。
  “贝克在做视网膜实验的手术室里给福伊尔动手术。福伊尔的头被固定在一个钳形夹里,不过身体没有被绑住。见克则用一根白金做的针,按照福伊尔脸上的文身原针法,一针针地扎进去,消掉针孔里原先的颜色。贝克每扎一针,福伊尔全身肌肉就收缩一次,但身体保持不动,取手紧紧抓着床沿。
  “控制,”他从牙缝中吐出一个词。“杰斯,你曾教会我怎样控制自己,我正在照办。”他的脸在变形。
  “别动,”贝克命令他。
  “孩子,你表现得不错,”萨姆在一旁鼓励他。
  “萨姆,”福伊尔忍着痛说道,“杰斯跟我说起过你有一艘飞船,是偷来的,对吗?”
  “嗯,不错。是盗来的,能坐4个人,有两台发动机。人们叫它‘土星周末’号。”
  “这名字挺怪的。”
  “在土星度周末得花90天来去。小船带的食品和燃料正好能维持90天。”
  “正够我用。萨姆,我想租你的飞船。”
  “干什么用?”
  “有件棘手的事得急办。”
  “合法吗?”
  “不合法。”
  “孩子,那就不能找我了。我的神经不好,先前你也看见了,我们只能领先警察一步。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得平安地度过下半辈子。”
  “我给你5万元,你不想要5万元?”
  针在无情地扎着,每扎一下,福伊尔的身体就颤动一下。
  “我的钱够用了。我在维也纳银行的存款有50万。”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闪闪发光的钥匙,“瞧,这把是银行保险箱的钥匙,这把是我在约伯格住所的钥匙,这把就是我在蒙土克的‘土星周末’号的钥匙。孩子,别再找我,我早就见好就收了。”
  “你租给我吧,我保证还给你。”
  萨拇“哼”了一声,“用什么保证?”
  “我要去找一艘叫‘诺曼’号的飞船。”
  “诺曼’号上有什么?”
  “不知道。”
  “你撒谎。”
  “我真不知道,但那上面肯定有有价值的东西,不信你可以问杰斯。”
  “你听着。我做的都是合法生意,明白吗?我从不动刀动枪,也不支持别人这么干。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福伊尔扭动了一下身体,但马上控制住自己。“萨姆,我真的不知道,杰斯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的。”
  福伊尔惨叫了一声。
  “别动,”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杰斯贝拉。她的嘴哆嗦了一下,突然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500元面额的票子扔在手术台上。
  “我们在外面等着,”她径直出了手术室。
  一到外面,她就昏了过去。萨姆把她抱到一张椅子上,唤来了护士,护士让她嗅了嗅带香味的氨气。她苏醒了,一醒过来就大哭。
  萨姆呆了一呆,随即安慰她,止住了她的哭声,同时支走了护士。
  “怎么回事?给他钱干吗?”
  “让他给福伊尔上麻药。”
  “你身体好吗?”
  “不好。”
  “我能帮点什么忙?”
  “不用。”
  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杰斯贝拉疲惫地开口说道:“你打算跟福伊尔做这笔交易?”
  “我?不打算。这事听来很悬乎。”
  “‘诺曼’号上肯定有有价值的东西,要不然达根汉不会兴师动众去抓他。”
  “我不感兴趣,你感兴趣?”
  “我?不。我不想再与他掺和在一块了。”
  “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萨姆,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是么?”
  “带着这只老虎全世界乱窜,当然不好过。”
  “真对不起,萨姆。”
  “你也帮过我的忙。”
  “我知道。”
  “我可以回家了么?”
  “回约伯格快活去?”
  “呣……”
  “萨姆,别扔下我走,我心里觉得难过。”
  “为什么?”
  “对那些可恶的畜牲太残酷。”
  “这话怎么讲?”
  “没什么。你再待会儿,陪陪我,说说你的幸福生活。怎么个幸福法?”
  “是这样,要什么有什么。50岁时能得到你15岁时梦想的东西,这就是幸福。我15岁时……”萨姆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直到贝克出了手术室,他才住口。
  “手术做完了?”杰斯贝拉急切地问。
  “完了。上了麻药后手术做起来快多了。他们现在在给他脸上裹纱布,马上就会出来。
  “什么时候可以拆纱布?”
  “六七天以后。”
  “他的脸会恢复原样吗?”
  “我以为你对他的脸真不感兴趣呢。应该能恢复原样。我一个针眼也没错过,杰斯。你得谢谢我的高明技术……另外,我准备支持他去找那艘飞船。”
  “什么?”萨姆大笑不止。“贝克,你想干这没把握的事?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不见得。”
  “我不傻。这个手术是很痛的,他居然能忍住痛说话,这说明‘诺曼’号确实有价值。他告诉我‘诺曼’号上有价值2,000万元的白金块。”
  “2,000万!”萨姆大吃一惊,转脸看着杰斯贝拉,却发现杰斯贝拉满脸怒容。
  “萨姆,别这么看着我。他以前没告诉过我,他把我也给骗了。他发誓说他不知道达根汉为什么要到处搜捕他。”
  “他刚才告诉我是达根汉对他说‘诺曼’号上有那么多钱的,”贝克插了句话。
  “我要杀了他,”杰斯贝拉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撕碎他,贝克。让他做你动物园的标本。”
  这时手术室的门推了开来,两个护士推着一辆手推车从里面出来,上面躺着福伊尔。他的头此时像只白色的地球仪。
  “他有知觉吗?”萨姆问。
  “这事我来处理,”杰斯贝拉不待贝克开口,抢先说道。“我来跟这个兔崽子谈。”
  就在杰斯贝拉怒气冲天地责问福伊尔时,整幢楼的一面墙“轰”地一声倒下,将他们全都砸倒。从倒塌处涌进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偷袭,”贝克大叫一声。“有人偷袭。”
  “我的天,”萨姆吓得浑身颤抖。
  贝克悄然无声地不见了,他的护士也扔下福伊尔随他跃飞逃走。
  “姑娘,走、快走。”萨姆推了推杰斯贝拉。
  “我们不能扔下福伊尔,”杰斯贝拉哭道。
  “你昏了头了?快走。”
  “不行,”她抓住手推车,顺着走廊狂奔。
  此时到处传来士兵的喊声。他们在喊,“福伊尔!福伊尔!”
  “看在上帝的份上扔下他,丢给他们吧。”
  “不。”
  “要是我们也被他们抓住,那就完了。”
  杰斯贝拉在走廊拐角处停下车,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全是等待手术的病人。有长着双翼的鸟人,拖着身子在地上爬的美人鱼,两性人,巨人,侏儒,双头人,马身人,以及狮身人。这些怪物见他们进来,立刻尖叫着向他们伸出恐怖的爪子。杰斯贝拉对萨姆大喊:“快把他拖下来。”
  萨姆狠命将福伊尔从车上拉下。杰斯贝拉架住他的手臂,把他拖进另一间病房。
  “萨姆,带他飞走。”
  “什么?他把我们都耍了,还要带他走?”
  “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对我们有用,带他走,去凯斯特。”
  萨姆在杰斯贝拉的帮助下把福伊尔扛上了肩。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十几支空气枪对着他们扫射,强烈的气流将萨姆猛然吹到墙上。福伊尔亦从他的肩膀上摔下,太阳穴顿时肿了起来。
  “快离开这儿!”萨姆狂叫。“我不行了。”
  “萨姆!”
  “我不行了,杰斯。我飞不起来。”
  萨姆摇了摇头。他的头受了脑震荡,凡是有脑震荡的人都无法跃飞。他挺直了身体,迎着那些士兵扑了过去。杰斯贝拉见状,连忙拖着福伊尔从后门出去,来到楼下,进了一间食品仓库。杰斯贝拉一脚踢开食品仓库边上的门,又进了一间工具间。里面有个水槽通向外面,只是水槽上有个铁栅栏,上面有把锁锁着。杰斯贝拉与福伊尔合力将锁拉断,顺着水槽爬了出去。
  两人蹲在围墙下,眼前是特伦顿市的火箭发射场。杰斯贝拉在无声地抽泣。这时一艘飞船从天空滑翔下来,地面发射井发出耀眼的光,照亮了他们的藏身处。杰斯贝拉拉着福伊尔的手,越过到处都是裂缝的水泥地来到萨姆的尸体旁,松开了福伊尔,伸手摸了摸萨姆的头,萨姆的头上全是血。福伊尔站在一边使劲撕扯裹在头上的纱布,露出两只眼睛。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叫喊声,连忙弯腰在萨姆的身上摸了摸,同时将杰斯贝拉拉起来。
  “快离开这儿,他们发现我们了。”
  杰斯贝拉没动,福伊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她从萨姆的尸体边拖开。
  “时代广场,杰斯。快走。”
  然而那些士兵已围了上来。福伊尔此刻已顾不上杰斯贝拉,先行跃飞至时代广场。时代广场上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个头上裹着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的人。
  福伊尔看了看四周,没见着杰斯贝拉,于是大喊道:“杰斯,蒙土克!富利州!”
  他默默祷告了一声,拼上最后一点能量,随后跃向空中。
  从布洛克岛刮来的东北风夹着雪珠,横扫着设立在一座名叫“渔人村”的起降点。福伊尔落下之后,隐约觉得还有一个人,于是小心地走向前去。待近了一看,才知道那人是杰斯贝拉。此时杰斯贝拉像个雪人,脸上是茫然的神色。
  “谢天谢地。萨姆的‘周末’号在哪儿?”他推了推杰斯贝拉的胳膊。“萨姆的‘周末’号停放在什么地方?”
  “萨姆死了?”
  “我在问你萨姆的‘周末’号。”
  “他安息了。他不再害怕什么了?”
  “杰斯,飞船在什么地方?”
  “在灯塔的院子里。”
  “跟我来。”
  “上哪儿?”
  “去萨姆的飞船,”他将一串钥匙伸到她眼前。“我拿到了他的钥匙。”
  “他给你的?”
  “我从他尸体上拿的。”
  “食人魔鬼。”她狂笑道:“骗子……老虎……淫棍…福伊尔。”她一边骂着,一边跟他走向灯塔。
  达根汉这时正在普莱斯坦的办公室里,里面还有谢菲尔德。达根汉惨淡一笑道:“普莱斯坦,我将把钱如数奉还。”
  “你不想干了?”
  “是的。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有谁超过福伊尔的才干。他是个奇才。”
  “怎么个奇法?”谢菲尔德好奇地问道。
  “我给他设计了许多圈套,他都没上当。现在他已经是在寻找‘诺曼’号的途中了。”
  “你在跟踪他?”
  “那当然。但我不清楚他去贝克的实验基地干什么。”
  “做整形手术?”谢菲尔德晃然大悟。
  “不可能。贝克的医术确实一流,但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他再造一张脸。可能是小手术,因为福伊尔头上裹着纱布照样能飞走。”
  “是文身。”普莱斯坦插话。
  达根汉点了点头。“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普莱斯坦,如果贝克用文身的方法去掉他脸上的文身,那我们之中谁也别想认出真正的福伊尔。”
  “亲爱的达根汉,他的脸永远不会变。”
  “我们谁也没见过他的脸。我们见到的只是他脸上的文身。”
  “我连他人影都没见过,”谢菲尔德沮丧地说。
  “不过,你们也别太灰心。他会领我们去找‘诺曼’号,会领我们追回那2,000万和‘普尔’的。真对不起,这事差点办砸了。他确实是个奇才。”
突突猫可别又挖坑不填:Q
  “土星周末”号造型像游艇,可容4人。但舱不大,没有一个可供2人躺下。福伊尔睡主舱,杰斯睡特等舱。
  当他们在太空中飞行到第7天时,杰斯贝拉把福伊尔叫到浴室。他站在洗脸镜前,她则横卧在洗脸架上,动手狠命撕扯裹在他头上的纱布。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你觉得贝克能行么?他会不会遗漏针眼?”
  杰斯贝拉没有回答。
  “两天前脸上就不疼了。”
  杰斯贝拉仍没开口。
  “杰斯,你哑巴了?”
  杰斯贝拉住了手,愤怒地说:“你想怎样?”
  “我先问你。”
  “我们的事没完。”
  “为什么?”
  “你永远也不会理解。”
  “你不会想办法让我理解?”
  “住口!”
  “老这么吵下去,你干吗还跟我来?”
  “去取属于萨姆和我的东西。”
  “钱?如果是为这,那你真没必要跟我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相信你?你配么?”她冷冷一笑,然后继续解纱布。他打开了她的手,“我自己解。”
  她搧了他一巴掌,“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站着不许动。”
  眼睛上的纱布首先解下,她看到两只深色的、沉思的眼睛在注视她,眼球上干干净净。鼻梁上没有文身,下巴上呈青紫色。他一见大怒。
  “他漏了下巴,贝克,你这个混……”
  “住嘴,那是胡子。”
  纱布全部解开,露出了脸颊、嘴和眉毛。上面已没有文身,只是胡子多了点。
  “刮掉胡子,”杰斯贝拉命令他。
  他在脸盆里放了水,脸在水里泡了泡,再抹上剃须油,用水冲洗后胡子全被洗掉。他赶紧把脸凑到镜前,杰斯贝拉亦凑近了些。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成功了!”他兴奋地大叫。“他干得真漂亮。”说完他又凑到镜前,看着看着,似乎觉得有点变样,于是转身问她:“我记得我以前的脸不像这样。他是不是给我整了形?”
  “没有,你这个食人魔的脸就是这个样。”
  “上帝!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食人魔,骗子!”她怒视着他。
  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推了出去。她随着惯性飘进休息室,回过头来继续骂,“食人魔!骗子!淫棍!畜牲!”
  他追了上去,抓住她,拼命地摇她。
  “唉,我的杰斯……”
  “可怜的福伊尔,亲爱的福伊尔……”
  “我不可怜,我有钱……很快就有。”
  “不错,但你富有可又空虚,你心里除了恨和复仇什么都没有,亲爱的。”
  “这就足够了。”
  “现在够了,以后呢?”
  “以后?走着瞧了。”
  “福伊尔……为什么不在古佛尔·玛特尔医院里对我说实话?”
  “我不能。”
  “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我自己都说不清。”
  “那么说你是迫不得已?”
  “也许是。杰斯,你教过我要学会控制自己。我想这么做,可又做不到。”
  “你努力过吗?”
  “当然。我真想把你放在我口袋里……随时给我警告……
  用针刺我。”
  “福伊尔,别人帮不了你的忙,最终还得*你自己。”
  “杰斯,那钱都给你,如果不是为了‘伏尔加’,我会把一切都给你的。等我事情办完了,我把剩下的都给你。杰斯……我害怕。普莱斯坦、达根汉和谢菲尔德都不好对付。我怕你把钱拿去我就没法找‘伏尔加’了。”
  “你太自私了,”她显得有些疲倦。“你只想着你自己。”
  “不对。”
  “怎么不对?你心里总在想着‘伏尔加’。”
  就在这时,前舱控制室内雷达警报器响声大作。
  他冲向控制室,忘了身边的一切。
  此时“土星周末”号已进入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首先遇到的就是那颗科学人用宇宙行星和航天器残骸建成的“马尾藻”星。他又回到了给他脸上文身的科学人世界,回到了强配给他莫利娅的约瑟夫家族中。
  他开始让“土星周末”号绕这颗行星轨道飞行,并看见了原先逃离时留下的残迹,那里已是黑糊糊的一片。他还看见了科学人抓取航天器的巨大的机械臂,以及那所房子里的窗子上有许多张刺着文身狰狞的脸在看着他们。
  他绕着行星转了一周,然后将“土星周末”号降落在一个新的火山口里。
  “杰斯,穿上宇航服,我们走。快!”
  两人穿上宇航服,离开了“土星周末”号。下船之后,他打开了宇航服内的微波对讲机。
  “这儿很容易迷路,跟在我身后。”
  “福伊尔,我们去哪儿?”
  “找‘诺曼’号。我记得离开这儿时,他们正用水泥将它固定在行星上。不过我忘了是在什么地方,现在得快点找到它。”
  太空中没有空气,他们的行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却产生振动波。他们在一艘古代战舰的龙骨旁停下,歇口气。这时他们突然感到船体上传来有节奏的振动波。
  他冷笑道:“约瑟夫和他的科学人就在里面,他们在向我发询问信号。”说着,他在龙骨上敲了两下。然后转身就走,“快,我们走。”
  然而他们走到哪儿,询问信号就跟到哪儿。看来科学人全都钻进了行星的内部。这时他们前面的一艘铝制飞船遗骸的舱口盖突然打开,身穿古代玻璃宇航服的约瑟夫出现在眼前。
  他站在那儿,双手合十,嘴唇在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福伊尔!”杰斯贝拉惊叫道。“我的天,你的脸变了。”
  福伊尔没出声,他正死死地盯着约瑟夫。只见约瑟夫做了个恳求的手势,请他们随他进去,然后自己先钻了进去。等约瑟夫不见了,他才扭头问她,“杰斯,你刚才说什么?”
  即使戴着头盔,她也能看清他的脸。此时福伊尔的怒火一消,脸上刚才显现的文身也不见了。
  “你看见刚才那个丑八怪了吗?他就是约瑟夫。他残酷地对待了我,却还想求我跟他去……嗯,你刚才说什么?”
  “你的脸,福伊尔。我刚才见你的脸变过。”
  “你胡说。”
  “你总想用一种办法控制自己,现在有了。你的脸……它……”她哈哈大笑,狂笑了一阵又接着说,“福伊尔,你现在非得学会控制自己了。从今以后你不能激动……任何场合都不能发怒……因为……”
  福伊尔没听完她的话,他看着地身后的一个东西,猛然跃过那艘铝制飞船,在一个开着的门前站住,接着得意地狂笑。
  他面前是一间工具舱,高9英尺、宽长各4英尺,这就是他在“诺曼”号上的“铁棺材”。他找到了“诺曼”号。里面的东西没动过,看来科学人还没来得及搜查他的“诺曼”号。他砸碎了所有货舱的窗门,找到了一个很大的铁制保险箱。
  “你看怎么办,”他气喘嘘嘘地问杰斯贝拉。“我们有两个办法,一是把它砸下来,带回地球打开;另外一个办法是在这儿打开。我主张在这儿打开它,万一达根汉撒了个弥天大谎怎么办?杰斯,走,回‘周末’号去,看看上面有什么工具。”
  杰斯没有说话。他拖着她回到了“周末”号上,找遍了全船也没有找到一件能打开保险箱的工具。
  “怎么搞的?”他气得大叫。“连把鎯头或螺丝刀都没有。”
  她仍没开口,一直在看着他的脸。
  “你干吗老看着我的脸?”
  “觉得好玩。”
  “什么好玩?”
  她上去搧了他3巴掌。他顿时大怒,她捡起一面小镜子伸到他脸前。“瞧瞧你自己的模样。”
  他看见了,镜子里是一张骇人的老虎脸,皮肤下显现出血红色的文身。他吓得浑身哆嗦,怒气一消,脸上的文身随即褪去。
  “福伊尔,对不起。我打你是为了让你生气,这样你就可以看到脸上有什么变化。”
  “杰斯,这是怎么回事?贝克的手术失败了?”
  “我想不会。我估计是你皮肤下面还有伤。文身是后来加上去的,可能是文身时针刺进去很深,贝克去掉的只是表皮的文身。一旦你激动,脸部就会充血,里面一层的文身就会显现出来。明白了吗?”
  他摇了摇头,仍然困惑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一边还用手去抚摸。
  “福伊尔,从今以后你不能喝酒,更不能发怒……你应该牢牢控制你的情绪。”
  “不,”他绝望地大叫,“不,贝克会帮忙的。他不行还有别人。我受不了,我会成为一个怪物的。”
  “福伊尔,除此别无他法。”
  “可以重新植皮……”
  “不行,针刺得很深,单换表皮没用。你得带着它活一辈子。”
  他气得把镜子摔在地上,冲出主舱,来到舱口,捡起进来时脱下扔在那儿的宇航服。
  “福伊尔,你想干什么?去哪儿?”
  “取工具,取撬开保险箱的工具。”
  “去哪儿取?”
  “约瑟夫那儿。他们有不少放工具的仓库,全都是从失事的飞船上搜来的。你别去了,会有危险。我现在睑上还有文身吗?”
  他来到进入内部的一个舱口处,狠劲地砸舱口盖。盖子从里面打开,伸出几只手,把他拖了下去,随后盖子又合上。
  他阴沉着脸看着约瑟夫和围上来的科学人。过了一刻,他大踏步向前,推开围着的那些人,走到约瑟夫面前,狠狠地在约瑟失脸上揍了一拳。随后他离开他们,沿着走廊去找仓库,终于来到存放工具的洞穴前。
  他取了几把钻头,还有硫酸、铝热剂、水晶仪、炸药和雷管。然后将这些东西都放进一只大口袋里,扛在肩上,出了工具间。
  约瑟夫和他的科学人正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便蜂拥而上。他有宇航服保护,不怕他们,同时凶狠地将阻拦他的人都一一打死,然后去找出去的舱口。就在这时,他的耳机里传来杰斯贝拉急促的声音。“福伊尔,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是杰斯。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
  “2分钟前又来了一艘飞船,此刻正在行星的那一边游荡。”
  “详细点。”
  “它的外表涂着黑、黄两种颜色,像只大黄蜂。”
  “是达根汉公司的标志色。”
  “那么我们已被跟踪了。”
  “该死,达根汉肯定是在我们逃出古佛尔·玛特尔医院之前在我们身上安装了什么玩意。杰斯,我们得加快点了。你快穿上宇航服,到‘诺曼’号那儿等我,快去。”
  “可是,福伊尔……”
  “关掉对讲机。说不定他们在监听我们的波长。快去!”
  他找到了一个舱口,打昏了守在那儿的卫兵,砸开舱盖,爬了出去。那些吓呆了的科学人没敢跟出来。不过他心里明白,他们肯定会跟踪他的。
  他将口袋扛在肩上,飞快地来到“诺曼”号跟前。杰斯贝拉已在等他。
  “好,干吧。我们只有一小时,一小时后达根汉或许会找到我们,另外约瑟夫的人也会找到这儿来。两面夹击,我们都得完。”
  她点点头。
  “现在没时间打开它了,弄回地球再说。”
  “万一里面没有呢?”
  “达根汉不是也来了吗,这就说明肯定有。我们先把它从‘若曼’号上割下来,搬到‘周末’号上,然后回地球。”
  “可是……”
  “听我的。你现在回‘周末’号去,将里面的东西搬出来,留出一个地方。对了,留下一点应急用的食品。”
  “为什么?”
  “得留有余地。谁知道这保险箱有多重,我不敢保证进入地球引力场时,这艘小飞船是否能承受得了。途中的日子会不好过的,兴许我们还得到这儿来打开它。不管怎样,值得一试,你快去吧。”
  他推了她一把,然后开始砸保险箱。保险箱焊接在四周的钢架上,保险箱本身是直径4英尺的大钢球,用12根钢柱与钢架相连。他按物理学老化原理,用硫酸腐蚀支点,然后加温,再冷冻,使钢柱老化变形,强度破坏,最后再将其砸断。12根钢柱砸断了,他也累得筋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时间用了45分钟。
  杰斯贝拉处理完“周末”号的事又回到他身边,两人合力去搬保险箱,但保险箱纹丝不动。此时一个阴影遮住了太阳光,从“诺曼”号上飘过。他们同时抬头向太空看去,看到了一艘飞船。
  “是达根汉,”福伊尔大叫。“说不定地面上也有他的人,万一他们与约瑟夫合流,那么很快就会发现我们。”
  “天哪,福伊尔……”
  “别怕,他们人不多,不会发现我们藏在火山口里的‘周末’号。我们可以赶在他们之前把它搬上‘周末’号。”
  “怎么搬?”。不知道,真该死。”
  “能不能用炸药试试?”
  “炸药?你说什么?”
  “我想用炸药把它弹起来,像火箭一样,给它一个推力。”
  “我懂了,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路炸过去,时间不够。”
  “我们把‘周末’号开过来不行吗?”
  “你说什么?”
  “用炸药把它弹上天,弹离这颗行星,让它进入太空,然后将飞船飞到它边上。太空失重,这样它不就可以进入‘周末’号了呜?”
  “杰斯,真有你的。”福伊尔跳到那堆工具边,从里面翻出炸药、雷管、导火线和引燃器。
  “我们不得不用对讲机了。我们一个守在这儿点火,一个去把飞船开来。”
  “是的,福伊尔。你去开船,我留下。”
  他没再说话,动手在保险箱下面安装炸药,接上雷管和导火线。完了之后再对地说:“杰斯,这是雷管,引爆时间只有两秒钟。我一下令,你就引爆它,明白了吗?”
  “知道了。”
  “它一升空,你也跟着上来,不要犹豫。”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回到了“周末”号上,此时“周末”各舱已全清空。他径直来到控制室,启动了发动机,然后用对讲机向杰斯贝拉下令。“杰斯,引爆。”
  他没听到爆炸声,也没见到火光,只看到下面又多了一个火山口和一团尘云,尘云上托着一个钢球。
  “减速,”他的耳机里传来她冷静的声音。“后倒速度太快。”
  他向下一看,顿时呆住了。杰斯贝拉的四周已围上了不少达根汉的人。
  “稳住飞船,”杰斯贝拉仍在沉着指挥他。“再减速,横滚45度。”
  他本能地按她的指令操纵飞船,同时眼睛没有离开过她。
  他听得出来,她一边躲闪那些人,一边已累得气喘嘘嘘。这时他见她已升空。知道她启动了宇航服上的推进器,不过,达根汉的人也跟着她升了空,追了上来。
  “福伊尔,他们追来了。达根汉在行星的另一边,说不定他们已通知他了。”
  那些人追上了她。
  “福伊尔,你能听见我的话吗?福伊尔,我是达根汉,在用你的频率讲话,请讲话。”福伊尔的耳机里终于传来了达根汉的声音。
  “杰斯!杰斯,快甩掉他们。”
  “福伊尔,别下来……它进去了。”
  “周末”号震动了一下,保险箱进了主舱。与此同时,杰斯贝拉冲破那些人的围攻,飞速向‘周末”号升来。
  “杰斯,快,再快点!”福伊尔急得大叫。
  当杰斯贝拉的人影消失在船翼下时,福伊尔坐回控制室,准备启动加速器。
  “福伊尔,请回答我。我是达根汉。”
  “去你妈的达根汉。杰斯,上来之后告诉一声。”
  “福伊尔,我进不去。”
  “怎么回事?”
  “保险箱把舱门堵死了,”她绝望地说。
  他看了一眼四周,达根汉的人正一个个落在“周末”号上。
  从动作上看,这些人都是老手。达根汉的飞船此时也出现在地平线上,迎着“周末”号飞来,他顿时昏了头。
  “福伊尔,你完了。你和你的姑娘都完了。”
  “福伊尔,救救我,想想办法,我进不去,福伊尔。”
  “伏尔加!”他哆嗦着吐了一个词,然后双眼一闭,启动了加速器。
  “周末”号浑身一颤,接着飞速向前驶去,甩下了达根汉的人,但也甩下了杰斯贝拉。他的“周末”号重力加速度此时已达10。
  地球已进入了星际战争的时代,整个太阳系都充满了战争的硝烟,到处都没有安全的地方,唯一给人们带来一点欢乐的只有“4英里马戏团”。这个“4英里马戏团”隶属于谷神星的福米尔家族。这个家族非常富有,而这个福米尔则是马戏团最受观众青睐的小丑。
  有一天上午,一个头戴烟囱式礼帽的律师出现在密歇根。
  这人手里拿着一张标有各个营地帐篷位置的地图,怀里揣着巨款,找了一块面临密歇根湖的草地,以很高的价钱租了下来。他的随行人员在不到20分钟的时间内搭好了帐篷,接着又向四处播“4英里马戏团”到达地球的消息。没过多久,威斯康星、密歇根和明尼苏达等地的居民纷纷闻讯赶来,围住这个草地,准备观看马戏团的演出。
  他们到达不久,有20个马戏团的场地工跃飞而至,每个人的背上都有一个帐篷包。没过多久,草地中央便出现20个巨大的帐篷。
  这时,一架有6台发动机的直升机飞临表演场,悬浮在一张巨大的蹦床上空,打开腹门,从机腹里倾泻出大量的家具。
  随后一群仆人,厨师和男招待跃入场内,片刻工夫便用这些家具装饰了20个帐篷。厨房里冒出了炊烟,空气中飘来一股菜香味。场地的四周已有福米尔的卫队在巡逻,不让围观的人群挤入场内。
  帐篷搭好之后,福米尔的人员才纷纷赶来。这些人中有资料员、科学家、实验员、哲学家、诗人和运动员。在他们之后来的是音乐家、演员、魔术师和小丑。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最后到达的是上面这些人的妻子、儿女,还有他们的情人,以及*女、乞丐、流氓和诈骗犯。此时时间还未到中午,人群的欢呼喝彩声已是4英里之外都能听到。马戏团的名称亦由此而来。
  接近中午时,福米尔终于来临。他乘坐的交通工具令人难以相信。人们见到一架巨大的水上飞机自南飞来,降落在密歇根湖上。从飞机上放下一艘游艇,驶离飞机,*向岸边。然后游艇的前首钢板放下,架到岸上,搭起一座钢桥。最后从游艇驶出一辆20世纪出产的老式小车。这辆车驶到表演场边缘停下。只听“轰”地一声巨响,车上的加侬炮将福米尔从车中射出,在空中划了道弧,向自己的帐篷飞去。帐篷门口有4个卫兵举着一张网,福米尔掉在这张网里,全场为之喝彩。福米尔爬到卫兵的肩上,做了个手势,示意全场安静。
  “朋友们,现在由克莱曼表演魔术。”说完,他从男仆的肩上跳下,钻进了自己的帐篷。他想脱衣服,可脱下又穿上,就这么来回了好几次。气得他踢了身边的仆人几脚,大叫要他们把他的服装师找来。服装师来了之后,他又搧了他们几巴掌,命令他们往帐篷边上的水池里加丁l0加伦的香水,说他要洗澡。澡还没洗就半裸着身子冲进实验室。狠揍了他的实验师兼化学家波哈恩先生。
  然后进了另一间帐篷,用8磅重的大头棒砸他资料员的头,气他没有找到生产永动机的资料。他的那些仆人则吓得纷纷躲开了他。
  他见他们都走了,于是进了自己的梳妆室,站在穿衣镜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镜中仔细观察脸上的变化。2分20秒后,他全身的肌肉开始紧张,脉搏跳动也加快丁许多,脸上开始充血,文身也渐渐显现出来。他松了口气,文身顿时消失。
  “好多了,”他自言自语道。“这个老家伙没骗我,是应该用瑜伽术控制血压、呼吸、内脏和大脑。”
  他脱去了衣服,健壮的躯体上隐隐看得出银色的网状线。
  这曼线都是手术后的痕迹。
  他花了20万元请火星的科蒙多大队外科医生为他做了这个手术,重新组合了他的每一条神经,并在他的肌肉和骨头里安装了显微管和转发器。他的脊椎骨下部有个总开关。他打开开关,全身立即产生电子振动波。
  他心想,“说我是个人,还不如说我是台机器合适些。”他穿上衣服,摇身一变已不是那个行为古怪的福米尔,而成了原来的福伊尔。
  他直接从自己的帐篷内跃飞升空,前往住在威斯康星的罗宾的家。这也是“4英里马戏团”来密歇根的真正的目的,他降落在一个漆黑的空地上,被一个断裂的屋椽挂了一下,摔倒在破烂的地板上,身边躺着一具尸体。
  他感到一阵恶心,立即跳了起来,赶紧用舌头死死地顶住右侧第一颗上臼齿。医生在给他动手术时已将全身的电子控制开关都装在了他的牙齿上。这时他的视网膜上射出两道柔和的光柱。借着这点光,他看清脚下是具男尸。
  尸体的上方就是罗宾住的套房。他抬头仔细看了看,发现整幢房子已被烧毁。头顶上方有个大洞,上面就是罗宾的起居室。
  “这儿已被洗劫了,”他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爬上了楼,看见有7男3女在围着火堆寻欢作乐。这些人都是无业游民、流浪汉和恶棍、暴徒。他们随着地球的自转一直隐身在黑暗中,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他们是豺狼,哪里发生地震、火灾,哪里就会有他们的身影,从废墟中掠夺财物是他们的职业。
  他压下心中的怒火,绕过这些人,来到罗宾的套房门口。
  她的房间也被破坏了。他走了进去,想找她的尸体,却发现有2男1女在罗宾的床上鬼混。那个女的一见他进来,吓得尖叫起来,那两个男的则大吼一声向他扑来。他后退一步,用舌头压了一下上臼齿,全身所有感觉和反应系统开始以5倍于常人的速度运转。此时那两个人的动作犹如电影慢镜头。他往旁边闪开一步,伸手抓住第一个扑上来的男人,将他从屋顶中央的天窗口抛了出去,然后将第二个也抛了出去。接着走向畏缩在床上的女人。
  他开口问她,嘴里发出的却是怪声,吓得那女人又一阵尖叫。他顿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于是关掉了加速器,以普通速度问那女人:“这里有尸体吗?一个黑人姑娘的尸体?”
  那女人呆呆地看着他。他从她眼神中看出,这女人原来是个白痴。于是他也将她从天窗口抛出。
  此时听到动静的“豺狼”们纷纷拿着火把和木棍找了过来。他知道这些人不是职业杀手,所以不怕他们,他冷冷地向那些人说了句“别自找麻烦”,接着又去寻找罗宾的尸体。
  那些人没有退走,反而向他逼近。他看看得先放倒他们才能安心地去找,于是打开加速器,抓起一把椅子,旋风般地将他们一一打倒。然后他关掉加速器,抓住一个头戴三角帽的人。
  “这儿有没有一具女尸,黑人姑娘?”
  那人没回答,身体扭动了一下。
  “别装蒜,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就爱找漂亮女人的尸体玩。告诉我,看见没有?”
  那人仍不开口,他一怒之下用火把点着了那人的衣服,那人“啊……啊……”叫着从天窗跳到楼下。
  他摇了摇头,叹道:“难道是聋子?看来我得向达根汉学两手审问犯人的技巧。”他关掉了体内的电子系统,然后一跃而起,飞向空中。
  他来到了格林湾,面目可怖地出现在一家普莱斯托先生的化妆品商店。这位普莱斯托先生认出他就是福米尔,递给他一大瓶酒。他随手将酒瓶扔到大街上。
  这时一个政府办事员模样的人正好从此经过。福伊尔瞪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口中还念念有词:“虚弱型,较瘦,骨架大,好自以为是,学究气太浓,思想单纯,空洞,极易被人收买……”
  一小时之后,“4英里马戏团”的6个狙击手袭击了他。两小时后,这人已分不清是非。她们从他口中得知,两星期前罗宾的住所因煤气爆炸而烧毁,随后又遭到了“豺狼”的洗劫。罗宾此时住在铁山村附近的墨西医院保护室内。她们将此报告了福伊尔。
  30分钟后,“4英里马戏团”全体出动,他们组成了狂欢的散步队伍,沿街向墨西医院走去。打扮成圣诞老人的福伊尔则大把地向街上撒钱。接近医院时,他们被医院的防卫雷达弹出。福伊尔打开加速器突破防卫雷达,其他人亦随后涌进医院。待医院通知警方,警察赶到时,他们顿时升空消失。院方检查后发现,他们的一个病人不见了。
  福伊尔带着罗宾并没有走远。他来到医院附近的松林中,放下罗宾,让她躺下,然后看着她,希望她能认出他来。
  他看见她醒了,有点紧张,她的眼神中一片迷惘。他听到她的单向思维信号机在活动,她在想:“他是谁?出了什么事?绑架我?他想要我干什么?他是谁?”
  “我是福米尔,来自谷神星。”
  “什么?谁?福米尔……小丑、庸俗、冷漠、诲淫诲盗,‘4英里马戏团’。我在发送信号,你能听到我的思维吗?”
  “能,罗宾小姐。”
  “你要我干什么?”
  “看着我。”
  她在看他,但没认出他是谁。她在想:“这是个男人,男人都是淫棍。上帝救救我们女人吧!这男人的欲火正在燃烧。”
  “罗宾小姐,我不会对你非礼。”
  “对不起,让你听到了。我害怕,自然就想到了……咳,你认识我?”
  “认识。”
  “我们以前见过?”
  “见过。”她没认出他,他心里得意地狂喜。只要地认不出他的真面目,那么谁也别想再认出他究竟是什么人。“我想求你帮个忙,所以到医院里来找你。你若不愿意,现在就可回医院。”
  “我帮你的忙?什么忙?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耻辱。上帝,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想自杀?房子是你烧的?禁闭室……防止你自杀?”
  “那么多人死的死,伤的伤,可我却不幸地活了下来。”
  “为什么要自杀?”
  “我上了陆军黑名单,受人怀疑,到哪儿都被跟踪。我没有工作,没有家。上帝,你为什么不收留我?”
  “你可以为我工作。”
  “我……你说什么?”
  “罗宾小姐,上我那几去工作。”
  “哈,哈……”她歇斯底里一阵狂笑。“为你?那我不成了你那个马戏团的妓女?”
  “你怎么总想到性?我从来不找妓女,她们都是自愿的。”
  “对不起,我见了男人就恶心。我被强暴过……你把我从医院里弄出来,又给我活干,看来你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我干。可我只会单向发射思维信号。”
  “还有魅力。”
  “魅力?”
  “我想出钱买你的魅力。”
  “我听不懂。”
  “我是小丑。我庸俗、冷漠、诲淫诲盗。所以想请你做我的社交秘书。”
  “你有钱。比我漂亮的人多得很。你绑架了我就能使我相信你的话?”
  “不错,人倒是不少。但能够单向发射思维信号的,全球只有你一人。”
  “有这本事有什么用?”
  “你熟悉上流社会,如果要让上流社会接受我,就必须了解他们的一切。我做不到,但你可以做到,你提醒我说话。”
  “你可以学会这一切。”
  “不行,时间不够。另外,魅力是学不来的。好了,我们谈谈你的报酬,我给你每月1,000,怎么样?”
  “你真慷慨!”她瞪大了眼。
  “附带条件还有替你解除对你的指控。”
  “谢谢。”
  “你答应了?”
  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点了点头,“你……你真好。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哪个对我……这么好过。”
  远处传来爆炸声,他浑身一阵紧张,脸上大惊失色。
  她开始尖声狂叫,同时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看他的脸。
  他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赶紧用手抹了一下脸,同时伸手抓住她。
  “这张脸又暴露了,”他尴尬地一笑。“都怪我没控制住情绪,听见爆炸声就吓丁一跳。不错,我就是强暴你的男人。我就是福伊尔,我回来了。我原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可是……你能安静点先听我说吗?”
  “强*犯……畜牲……”
  “我可以讹诈你,说你是间谍。你的母亲和妹妹在卡里斯托。只要我给中央情报局写封匿名信,他们就会来抓你,折磨你,逼你说出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
  他感到她在哆嗦。“但我不打算这么做。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需要你。你的母亲和妹妹也许就在地球上。”
  “她们安全吗?”她轻声问。
  “不知道。”
  “放下我。”
  “你浑身在颤抖。”
  “放下我。”
  他放下了她。
  “你毁过我一次,难道还想再来一次?”
  “不。你愿意听我说么?”
  她点点头。
  “我半死不活地在太空中过了6个多月。有一艘飞船从我身边飞过,它本来可以救下我,但没有。它扔下了我,不管我死活。它就是‘伏尔加—T1389’号。我有一个朋友,她叫杰斯贝拉,可惜她已死了。她告诉我去查清楚什么人竟会不管我死活,于是我开始收买情报。”
  “这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往下说。我查到了‘伏尔加’号上3个乘员的名字。‘伏尔加’号上共有4个当官的,12个士兵。我查到了4个当官中的3个。他们3个都不愿开口,但我找到了这玩意。”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放照片用的小银盒,递给了她。“这是我在一个当铺里发现的。据他们回忆,是‘伏尔加’号上的一个宇航员卖给他们的。”
  罗宾惊叫一声,双手颤抖地打开了银盒,里面是她和她妹妹的照片。这3张照片同时发出声音,“妈妈,罗宾爱你……”,“妈妈,霍莉爱你……妈妈……”
  “这是我母亲的,”罗宾失声痛哭。“这……她……我的天……她在哪儿?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猜想她一定是逃出了卡里斯托……”
  “我妹妹呢?我母亲从来不离开她们的。”
  “也许你母亲是带着你妹妹一起逃的。我估计是‘伏尔加’号救了她们。这小银盒可能是你母亲出的钱,他们才让你母亲和你妹妹上了‘伏尔加’。所以她们一定在地球上。”
  “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找到了‘伏尔加’号上的人就能找到她们。”
  “你有没有说谎?你想欺骗我?”
  “这小银盒不会说谎。”
  罗宾惊恐地看着他。他的脸上又因生气而充血,文身也就显现出来,变成了一张狰狞可怕的老虎脸。
  “我发了财……你别问,3个月以内他们查不出我是谁。
  我们必须利用这3个月,尽快查出他们。你愿跟我合作吗?”
  “你?跟你合作?”
  “你别管‘4英里马戏团’,我是因为人们不太会怀疑马戏团的小丑才这么做的。我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现在就缺你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们……到上流社会还是去贫民窟?去贫民窟我不需要你,我会他们的黑话。但去上流社会就非得你的帮助。”
  “我恨你,讨厌你,你死吧。我总有一天会找你算帐。”
  “只是这3个月内你会与我合作,是吗?”
  “是的。”
  新年0点差30分,身穿夜礼服的福伊尔在罗宾的陪伴下来到堪培拉的政府年会上。罗宾穿的是闪闪发光的束腰白色拖地衣裙。这一黑一白的鲜明对比,顿时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上来检查了他衣服上的家族标志,然后向大家报告:“这位先生来自谷神星采矿公司。这家公司建立于2250年。负责探查谷神星、珀罗星和灶神星上的矿物资源。”
  “福米尔?那个小丑?”有人似乎不信。
  “不错,‘4英里马戏团’的小丑。据说他的名气很大。”
  “不会吧。这人的模样很像个绅士。”
  那些人纷纷向他俩围了上来。
  “他们过来了,”福伊尔向罗宾耳语。
  “放松,只要你能逗乐他们,他们就会承认你。你要保持镇静。”罗宾向他发射思维信号。
  “福米尔,你就是那个马戏团中令人讨厌的小丑?”
  “笑一笑,回答说是的,”罗宾告诉他。
  “是的,太太。不信你摸摸我。”
  “天哪,他还很自豪,为他那下流玩意儿自豪。”
  “我觉得我很幸运。”
  “幸运但不高尚。”
  “是不高尚,但也不令人觉得乏味。”
  “那你现在干吗不放荡一下?”
  “太太,得由女士们先来挑逗我。”
  “你喝醉了?你什么时候可以严肃点?”
  “你严肃我就会严肃。”
  “你这人太可恶。查尔斯!查尔斯!过来,救救这位福米尔先生。”
  “福米尔,真高兴见到你。你的马戏团很庞大,日常开支需多少?”
  “对他说实话,”罗宾指点他怎么回答。
  “查尔斯,要4万。”
  “我的天,4万。每星期4万!”
  “你听清了,是每天4万。”
  “每天?你每天花这么多究竟为什么?”
  “说实话,”罗宾继续指点他。
  “为了出名,为了臭名远扬。”
  “此话当真?”
  “查尔斯,瞧这年轻人,他身上邪气很多。”
  “克劳斯,你过来。这个厚颜无耻的年轻人每天花4万……为了出臭名。”
  “克劳斯是斯柯达家族的!”罗宾提醒他。
  “你好,福米尔。你是各神星公司董事会成员的后代?”
  “不是,克劳斯。这是买来的头衔。我是暴发户,出钱收买了这个公司。”
  “很好,回答得很妙!”罗宾称赞了一句。
  “说真的,福米尔。你很坦率。”
  “我跟你说过,这个年轻人很厚颜无耻。有些人根本不敢承认自己是暴发户,伊丽莎白,你过来,见见这个福米尔。”
  “福米尔,我很想见你。”
  “她叫伊丽莎白·赛特里恩。”罗宾提醒他。
  “据说你有一所袖珍大学,这是真的?”
  “错了,伊丽莎白女士。是袖珍高中。”
  “为什么?”
  “是这么回事。我觉得近来花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我只好找些最愚蠢的借口来花钱。但愿有人能发明一种更奢侈的话动。”
  “福米尔,你应该带一位发明家与你旅行。”
  “带了,罗宾。你说是吗?可是他搞的永动机到现在还没成功。我很需要一个败家子。你们能借给我一位贵族的子弟吗?”
  那些人哄堂大笑。此时0点了,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那些人纷纷跃飞至空中,准备周游全球。
  “福米尔,跟我们去爪哇。谢菲尔德与他那些法律界的朋友在那儿举行奇特的舞会。”
  “福米尔,去香港。”
  “去东京,香港现在在下雨。去东京,带上你的马戏团。”
  “谢谢各位的邀请,但不能答应你们。我先去上海,后去苏联中央大教堂。我们2小时后再见。”他又回头对罗宾说,“你准备好了吗?”
  “别急,走出大厅后再升空,注意风度。走前先向主人表示感谢,还有他们的夫人……好,就这样。”罗宾提醒了他注意事项,然后再对他说,“你成功了,他们认可了你。下面我们去哪儿?”
  “去找福利斯特。”
  “他是什么人?”
  “‘伏尔加’号的乘员之一。我找到丁3个人,一个在罗马,叫波基,一个在上海,叫奥里尔;还有一个就是我们今晚要去找的福利斯特。”
  “我明白了。”
  “时差有2小时。我们必须在2小时之内撬开福利斯特的嘴。”
  他们回到了“4英里马戏团”,进了他们的帐篷。罗宾换表服时,他出神地看着她。她感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于是赤身站着不动,等他过来。他发觉了她的意图,说道:“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天变了,你居然对女人不感兴趣了?”
  “把衣服穿好。你去通知他们,2小时内去上海。”
  他们来到奥西堪恩利镇,找到了一撞瑞士风格的建筑,那是个农舍,他们来到前门,等待门上的监视器识别他们,然后放他们进去。但监视器上亮出的是红灯,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是“警告!本屋已由瑞典防卫公司设置了杀人器。凡进入者,杀。”
  “见他妈鬼。除夕夜竟有这事。我们去后面试试。”
  他绕到后门,看见屋内有灯光。里面有人在做新年祷告。
  25世纪已废除宗教,这些人显然是违法地在偷偷地搞。
  “难怪这屋子装上了杀人器,”他对罗宾说。
  后墙是玻璃做的。
  “脸朝下趴在地上,我先进去。”
  罗宾顺从地四肢伏地。他打开了身上的激光器,在玻璃墙上钻了个孔。这时他见一束光向他射来,连忙趴下,耳朵边传来沉闷的响声。他知道对方在向他射击,同时也发现了杀人器“跟我进去,快。”
  罗宾浑身哆嗦着跟他闯了进去,那些做祷告的人涌向他们。
  “你站着别动。”说完,他打开了加速器,片刻间将那些人都冷冻住,然后关掉加速器,一个个辨认他们。
  “这里面没有福利斯特,也许他在楼上,别让他溜了。跟我来。”
  他们刚上楼梯,便听见一间屋里传来猫一样的叫声,福伊尔嗅了嗅。
  “他在上面,”他大叫一声。“他服了毒药。”
  “你说什么?”
  “待会儿给你解释,到了。但愿他别四脚一蹬归天了。”
  福伊尔破门面入,只见天花板上垂下一根粗绳子,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悬在空中。这人一边尖叫,一边随着绳子上下起伏,嘴里还喷出一股股的臭气。
  “蟒蛇,”他告诉罗宾。“别*近他,一旦让他碰着你,你就没命了。”
  这时下面有人在喊,“福利斯特,庆典在哪儿举行?”
  “他们来了。我们得快点把他弄出去,你先走.我们海滩上见。”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将绳子割断,把那人扛在肩上,跃了出去。罗宾先他来到海滩。她看到那人紧抱着福伊尔的脖子,福伊尔被那人勒得脸上充血,文身也显现了出来。
  这时她听到他在招呼她,“快,我的上衣口袋。胶壶刺瓶,刺他。让他……”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她翻了翻他的口袋,找到了一盒玻璃球。每个球上都有一根蜂尾针。她拿了一颗,用针刺进那人的脖子里,那人顿时瘫了下去。福伊尔将他甩在地上。
  “我的天。好险。”他揉了揉脖子,深深吸了口气,恢复了镇静,脸上的文身亦随即消失。
  “怎么这样可怕?”
  “痉挛症患者为使自己神经松弛,不得不非法使用精神类药物。他们想与某种动物保持一致……比如大猩猩、灰熊、狼……福利斯特崇拜的是蛇类。因此……好像他……”
  “你怎么懂这些的?”
  “我跟你说过,为了找‘伏尔加’,我一直在学习。如果大胆些,我不妨给你表演一些我学到的东西,比如怎样使蟒蛇痉挛。”
  福伊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罗宾不愿看他,把头扭开,看着海上的涌浪,呆呆地出神。过了片刻,福伊尔出声叫地,她才发觉那人停止了猫叫,身体也不再扭动。
  “你过来吧。”
  罗宾回到他身边,看见那人坐在沙滩上,目光严肃地盯着福伊尔。
  “你是福利斯特?”
  “你是谁?”
  “你叫本·福利斯特,优秀的宇航员,曾经是‘伏尔加’号上的乘员,对不对?”
  福利斯特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2436年9月16日你曾在‘伏尔加’号上。”
  福利斯特开始哭泣。
  “那天你们遇到一艘失事的飞船,她叫‘诺曼’号。曾向你们发出求救信号,你们没有理睬,扔下她不管。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福利斯特失声痛哭。
  “是谁命令扔下‘诺曼’号的?”
  “上帝!不,不!”
  “商务档案中的有关记录不翼而飞,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那人是谁?‘伏尔加’号上还有哪些人?头儿是谁?”
  “不,不!”福利斯特歇斯底里地大叫。
  福伊尔从怀里取出一张支票,递到那人面前,“这是一张5万元的支票。只要你说了,我就给你。告诉我,谁下的令?”
  福利斯特一把抢过支票,跳起来就冲向大海。福伊尔追上他,一拳将他击倒,把他的头按在海水里。
  “说!谁是‘伏尔加’号的头?”
  “你会把他弄死的,”罗宾大喊。
  “我受了6个多月的罪,让他受这点罪算得了什么。说,是谁下的令?”
  福利斯特吐出一串气泡,呛了几口海水。福伊尔将他的头拎出水面,“说,谁下的令?”福伊尔大怒。“再不说,我就让你生不得死不得。”他脸上的文身显现了。
  “‘伏尔加’号上共有12人。上帝救救我,上面有我,还有坎普……”
  福利斯特刚说到这儿,浑身痉挛,接着就软瘫下去,不再动弹。
  “说下去,还有谁?”
  没有反应。福伊尔检查了一下。
  “他死了。”
  “啊,我的天!”罗宾惊叫。
  “真见鬼,刚要开口就归天了。”他看了看表,“现在上海快12点了。我们快走,也许能从奥里尔口中了解些什么。他是‘伏尔加’号上的药剂师和医生。别害怕,事情刚刚开头。
  罗宾张大了口没说话。他看见她出神地看他身后的什么东西,于是转过身去,立即发现沙滩上多了个巨大的人影。那人衣服上冒着火花,像是浑身着了火,脸上有可怕的文身。
  “我的天,”他也惊叫了一声,同时向前迈了一步,冒火花的人影顿时消失。
  他转身问她:“那是什么?”
  “是你的化身?”
  “我?这怎么可能?怎么……”
  “是你!没错。”
  “可是……是幻觉吧?”
  “不知道,但我确实看见那个人影。”
  “全能的上帝!我……”
  “是你在地狱里自焚。”
  “好,就算是我,但我一定要干下去。即使我在地狱里烧死,我也得拖上‘伏尔加’一块儿去。上帝保佑,走,去上海。”
  上海时间午夜,福伊尔和罗宾带着一个身披透明白纱的金发女郎出现在上海举行的化装舞会上。人们一见这个近乎全裸的女郎,全都惊呆了。福伊尔上前揭去她身上的白纱,大家才看出原来是一个真人模样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没有性别。舞池里顿时爆发出喝膨声。
  午夜一到,福伊尔开始拍卖这个机器人。
  “先生们,这是一个尤物,非常听话,会说话,会走路,尤其是床上功夫最出色。这是‘4英里马戏团’发明的最出色的玩物。谁愿开个价?100?好,还有吗?500?谢谢……啊,700.还有谁出价?900?谢谢,还有谁出价?都不报了?好,卖了。
  耶鲁爵士愿出900.此物归他了。”
  全场掌声四起,同时有人悄悄地在说,“应该值9万。怎么900就出手了?”
  “耶鲁爵士,请你将钱交给这位机器人。她会有所反应的。
  再见了,女士们,先生们!罗马时间午夜在波西斯再见。祝大家玩得痛快!”
  他刚刚走,大家就发现他给他们耍了个花招,这个机器人是个真人。
  此时福伊尔与罗宾来到一块用7种文字写的标志牌前。
  上面写道:“速度与钱各取其一。”边上的门牌上有一行,“奥里尔,全能天体放大者。”
  福伊尔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他恨恨地说:“又扑空了。”
  他们推开了病房的门,只见里面躺着不少病人,一个个在翻滚、呻吟。另外还有一些护士小姐,正得意地看着病人难受的样子。
  “你瞧瞧,真恶心。”
  “晚上好,”他们身后有人说话。
  福伊尔转身,奥里尔医生向他们鞠了一躬。
  “没想到贵院除夕还开门就诊,”福伊尔说道。
  “我是个俄国人,俄国人的新年还有两星期才到。请这边走。”他指了指一扇门,然后“扑”的一声就不见了人影。他们过去推门一看,是个长长的楼梯。他们刚想上楼,见到奥里尔出现在上面。“上来吧,啊……请等等,”说完又不见了人影。瞬间他来到他们身后。“你们忘了关门。”他关上了门,然后飞回楼上。
  “哼,炫耀什么!”福伊尔不服气,“不过倒也真有点功夫。”
  他们进了一间门诊室。门诊室在顶楼,屋顶是用玻璃做的,沿墙放着不步古董似的医疗仪器,还有一个电椅。
  奥里尔就坐在办公桌后,见他们进来,又飞过来关上门,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向他们鞠了个躬,示意他们坐下。
  他笑着先开口:“我一年前还不会跃飞,后来我发现其中的奥秘,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福伊尔打开了加速器,瞬息间用木棍击昏了奥里尔,击中了他的大脑中枢神经,使他无法跃飞,然后拎起他,绑在电椅上。福伊尔只用了5秒钟就于完了这一切。
  福伊尔关掉了加速器。这时奥里尔也睁开了眼,他转了转头,才发现自己现在坐在哪儿。他大惑不解。
  福伊尔平静地对他说:“你是奥里尔,曾是‘伏尔加’号上的医生。2436年9月16日你乘坐了‘伏尔加’号飞船。”
  奥里尔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
  “那一天你们在行星带中遇到一艘失事的飞船‘诺曼’号。她曾向你们发出求救信号,你们没有理睬她,扔下了她。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奥里尔眼珠转了转,没有开口。
  “谁下的令?”
  奥里尔嘴里发出不连贯的音。
  “‘伏尔加’号上还有哪些人?谁是头?回答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福伊尔开始发怒。“说吧,说了我给你钱,不说我就撕烂你。”
  奥里尔失声尖叫:“我不能说……等等,我说……”
  他瘫了下去。
  福伊尔检查了一下。
  “他死了,刚要开口就死了,跟福利斯特一个样。怪事。”
  “是你害死他的。”
  “不是,我连碰都没碰他。他是自杀死的。”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中央情报局在自己的间谍身上安装了交感器,一旦他们要说出中央情报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交感神经末梢的交感塞就会堵塞心脏血管。人一死,秘密就不会泄露了。这个玩意是专为‘伏尔加’号上的人员设计的。”
  “专为他们?”
  “是的,我调查过。”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看来‘伏尔加’号负有肮脏的秘密使命,否则用不着如此谨慎。现在我们只剩下最后一条线索了,那就是罗马的波基。我们得想个妥当的办法撬开他的……”他突然不说下去了。
  他的面前又出现了海滩上出现的人影。那人一言不发地站着,面目狰狞,浑身着火。
  福伊尔吓得一呆,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颤声问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人影顿时消失。
  他转身问罗宾,“你看见了?”
  她没有回答,惊恐地指了指奥里尔的办公桌。他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办公桌上起了火。他双手捂住脸,她看见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淌下。
  她冲到桌前,用手拍打桌上的火。福伊尔站着没动。
  “帮个忙,我弄不灭,要么快点离开这儿。”
  他点了点头,“去罗马,走。”
  在这儿守候了6个星期的尤维尔终于听到有人来找波基了。渡基死亡已很久,6个多星期前,中央情报局通知他有人不惜重金在寻找原“伏尔加”号上的乘员。他接到通知后就找到罗马,在“西班牙楼梯”那儿守株待兔。
  他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福伊尔仍活着,他相信福伊尔仍活着,而且将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威胁。再说为了那20磅“普尔”值得冒此风险。
  此时他见一个头戴面具的人在喊波基的名字,于是蹒跚着沿楼梯向此人走去。
  尤维尔悄悄地发出了微波信号。他带来的那些人立刻打开了各自的录音机,摄像机和照相机。围着他们的人仍在纠缠。
  “先生,”尤维尔压低了噪门。
  “你是波基?”
  “是的,我就是。”
  “是‘伏尔加’号上的厨师?”福伊尔原认为他一提到“伏尔加”,这人脸上就会变色,可是没有。他猛然醒悟到什么,伸手抓住尤维尔的胳膊。
  “是的。”尤维尔平静地回答了他,没有反抗。“我能帮你什么忙?”
  “也许这人能开口,”福伊尔对罗宾耳语。“这家伙一点也不害怕,说不定有什么诡计,先问问再说。波基,我要你说点事情。”
  “先生,什么性质的?出什么价?”
  “什么都要,你自已开价。”
  “先生,我上了年纪,我的东西是按件论价的。你想知道什么?”
  “2436年9月16日你是不是在‘伏尔加’号上?”
  “10元,是的。先生,”
  福伊尔如数付了钱。“当时你们遇到一艘失事的飞船‘诺曼’号,她向你们发出求救信号,你们没有理睬,从她身边飞走了。告诉我,谁下令这么做的?”
  “啊,是这事,先生。”
  “出价,我付钱。”
  “先生,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你别管,出价吧,告诉我。”
  “先生,我告诉你之前一定要知道为什么,”尤维尔狡猾地一笑。“我能说多少就开多少价。你为什么对‘伏尔加’感兴趣?你是不是福伊尔?”
  “他不是意大利人。他的口音没毛病,但他用的句子不对。
  意大利人绝不会像他那样说话。”罗宾发觉不对,暗暗提醒福伊尔。
  福伊尔吓得浑身一哆嗦。尤维尔察觉了他这微妙的变化,立即意识到自已说走了嘴,赶紧向手下发出信号。
  围着他们的那些人立即出手击倒了福伊尔和罗宾。这些人都是中央情报局雇用的杀手,他们专门用这种近身围攻战术制服会跃飞的人,剥去他们的衣服,查明身份。
  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福伊尔的头上、身上挨了他们的拳打脚踢,疼得捧倒在地。脸上的面具被摘掉,身上的衣服被撕破,全身赤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然而就在这时出现了意外的事情。
  福伊尔的身上突然出现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脸上有狰狞的文身,浑身闪着火花,像个火人。那些打手吓得一呆,顿时乱成一团。
  “瞧,会起火的人。”
  “福伊尔,”尤维尔认出了那个人。
  那人踩在福伊尔身上10多秒钟,随即自动消失,随他消失的还有福伊尔。此时的福伊尔利用打手们发呆的一刻,打开了加速器,像一股旋风一样,瞬息间毁掉了现场所有的录音机、摄像机和照相机。然后这股风裹着罗宾同时消失。
  待一切恢复平静之后,那些人才回过神来,似乎刚才做了场恶梦。他们纷纷向尤维尔*拢。
  “尤维尔,那玩意究竟是什么?”有人问他。
  “我看他是我们的人,是福伊尔,你们都看见他脸上的文身了吗?.“还看见他身上会起火。”
  “那个会起火的是福伊尔,那么被我们打的那人又是谁呢?”
  “不知道。”尤维尔答道。“难道司令部又派了一个情报员?”
  “尤维尔。那么司令部为什么要隐瞒我们?”
  “他还毁了我们的记录。”
  “我得去火星总部核查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增派调查小组。”
  “陆军部没有通知海军?”
  “他们会通知中央情报局的,这案子很重要,没必要按常规办事。对了,你们不要对那姑娘施暴,我一定要查出那女人的身份。”
  “尤维尔,如果她也有那本事,这场戏就更好看了。那不成了儿子打老子了?”有人在嘲笑咒维尔。
  尤维尔脸一红,说道:“好了,就算是吧。”
  “尤维尔,别炒冷饭了,你的姑娘可真多。你瞧,比多利·夸克、让·韦伯斯特、吉恩·罗杰特、玛丽翁……”
  “别提人的名字,”尤维尔立刻制止那人说下去。
  “我不能容忍你们如此放肆,等这儿的事情处理完,统统打发你们去扫厕所。好了,你们都见到了福伊尔的模样,以后总不会忘了吧?他现在在哪儿?他来这儿干什么?”
  普莱斯坦大厦张灯结彩,迎接新年。大厦门前起降点的迷宫已拆除,只是门的内侧安装了珠宝镶嵌的屏风,以防门外围观者往里窥探。
  普莱斯坦本人亲自在大门口微笑地迎接前来聚会的客人。看看大家都差不多到齐了,他转身领着客人往大厅里走去。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隆隆声和气笛声。他们觉得奇怪,便站住脚,转身向远处看去。隆隆声越来越近,首先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一辆重型卡车。人群让出了一条通道,卡车径直驶向大厦,上面的人将车上的枕木推下车,卡车后有20多人将枕木一根根整齐排列好。随后有一辆铺轨车,它的身后吐出刚刚压制成的两条铁轨,另有一队人则将铁轨固定在枕木上。
  这条铁轨一直铺到普莱斯坦大厦门前,铺好之后,这些人连同卡车和铺轨车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我的天!”普莱斯坦一反常态,惊叹了一声。
  这时一声笛响,铁轨尽头出现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个人,举着一面大红旗。马的后面是一辆蒸汽机车,拖了一节敞篷车厢。火车驶至大厦前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列车员和一个搬运工,搬运工放好台阶,然后从车上下来身穿礼服的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
  “我不会待很久,”这位先生关照列车员。“一小时后来接我。”
  火车喘着粗气开走了。从车上下来的这一对拾级而上。
  “晚上好,普莱斯坦,”这位先生先开口说。“真对不起,马把你门前的地踩坏了。纽约市过去有个规定,火车前必须有面红旗开道。”
  “是福米尔!”
  围观的人群也在喝彩。
  进入用天鹅绒装饰的大厅之后,普莱斯坦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遍。福伊尔一边神色自若地与客人们打招呼,一边不停地在心里关照自己,“要控制,不能失态。他曾折磨过我一小时,万一被他认出,那就前功尽弃了。”
  “普莱斯坦,体的脸好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他主动先开口。
  “今晚之前我还没有过这个荣幸,”普莱斯坦不痛不痒地答道。福伊尔心想,自己学过怎样判断人的心理活动,但怎么也无法从普莱斯坦的脸上判断他的心理活动。
  “福米尔,听说你自吹是个暴发户。”
  “是的,那是因为我继承了普莱斯坦家族祖先的传统。”
  “这话怎么讲?”
  “你应记得,他吹嘘过他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贩卖黑市血浆发财的。”
  “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当时他的名字是佩恩。”
  “这我不清楚。”
  “你过去叫什么?”
  “普莱斯坦。”
  “哦?是吗?这么说你与我们家族还有点关系?”
  “血缘关系。”
  “记住。我会调查你的血液成份的。”
  “我们都有这个毛病。”
  “年轻人,若不是你声称与我家族有血缘关系,我会收下你的。”
  “普莱斯坦,你太晚了,我准备收下你。”
  “好了,去见见我女儿奥利维亚。肯赏光吗?”
  他挽起福伊尔的手,福伊尔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叫罗宾随他去,他不知道普莱斯坦的用意,更看不出普莱斯坦是否早已认出了他是谁。
  他们穿过人群,人们纷纷与福伊尔打招呼。
  “福米尔,你在上海玩的一手太绝了。”
  “罗马的狂欢真出色。”
  “我们在伦敦找你,可就是找不到。”
  “福米尔,你的马戏团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福伊尔答道。“啊,对了,请稍候片刻。”
  他一停下,人们便围了上来,看他又有什么花样好使。只见他取出一只白金表,打开盖子,表面上出现一个人头像。
  “啊……是你,我们刚才去了什么地方?”
  头像发出微弱的声音,“福米尔,遵你的命令,我们在纽约建立新的住所。”
  “是吗?进展如何?”
  “我们买下丁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在什么位置?”
  “第5林荫道,就是原先的第50大街。我们已支起好多帐篷。”
  “谢谢,”他合上了表盖。“我的马戏团在纽约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奥利维亚端坐在为她设计的圣坛上。她很美丽,只是得了白化病,见不得阳光。她的眼睛与常人不一样。从表面上看,她是个瞎子,但她却能用红外线看东西,波长只有7500埃至1毫米。她还能看见热波,电磁场和无线电波。所有的东西在她的视觉内都是红色的。
  在福伊尔眼里,她简直就像一座玉洁冰清的公主雕像。纯白的眼睛、嘴唇,脸色那么冷傲、那么神秘莫测。他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她的形象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他感到自已的心跳在加快。于是拼命克制自已的情绪,“别做梦,这很危险……”
  普莱斯坦替他作了介绍。他耳边传来奥利维亚银铃似的声音,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然而刚一握上,他便觉得像握在一只电振荡器上。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感情都开始冲动。
  他没有发觉她放开了他的手,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怎么啦?福米尔,你还在我身边吗?”
  “对不起,奥利维亚。我正奇怪居然没发觉你什么时候松的手。”
  “不可能吧?”
  “我可不习惯这样被动。”
  “别讨人厌,下去吧,福米尔。”
  这时他想到了罗宾,要是有她在身边该多好,她会指点他怎么应付的。
  “我们再握一次手好吗?”
  “好了,”她笑道。“我相信你是马戏团的小丑,现在请你真的下去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们逗乐的。”
  “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你真的要惹我生气?”
  “不,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第一次握你手时……振动得厉害。”
  “福米尔,”她显得有些疲倦。”我承认你很聪明,令人惊叹,体走吧。”
  他离开了她,心里却在大骂:“女鬼、巫婆、婊子。我要把她搞到手,让她向我下跪……”
  他在大厅里见到了达根汉,普莱斯坦先作了介绍。
  “福米尔,这位是索尔·达根汉。他跟人谈话不能超过30分钟,刚才他说这30分钟都给你。”
  福伊尔心想,“他认出我了?是不是故意让达根汉来确认一下,然后向我攻击?”但嘴上却说:“达根汉,你的头是怎么回事?”
  达根汉那张死人脸露出了难看的笑容。“瞧,一点不错,我就觉得我这个人名气很大。那是核辐射给我的东西。我这人浑身像块烧红的烙铁。你那个马戏团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为了臭名远扬。”
  “我也是个诈骗犯,我能看出你挂的是什么招牌。说说看,你都骗到了什么?”
  福伊尔紧张地神经松弛了下来,但他尽力控制住不让得意之色在脸上露出。他知道他们都已认不出他是谁,于是脱口说道:“达根汉,看来你好像幸福多了。”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说走了嘴。
  达根汉当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立即反问他:“哦,以前不幸福吗?这么说我们以前见过面?”
  “不,不,我是说比我幸福多了。”
  “索尔·达根汉,半小时到了。”他们的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三人同时扭头一看,原来是满头红发的杰斯贝拉·麦奎恩。福伊尔吓得魂飞魄散,未等她目光看他,便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近身边的一扇门,推门飞了出去。
  这是一间暗室。他刚一进来,便听到有个声音说道:“你擅闯秘密禁地。请出去!”
  他顾不了这些,此时脑海在翻腾,“我以为他们肯定已杀了她,可她还活着……认出了我……”
  “你擅闯禁地。请出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绝不会原谅我,她一定告诉达根汉和普莱斯坦我是谁了。”
  身后的门无声地打开了,杰斯贝拉出现在门口。
  他不再犹豫,走过去挽起杰斯贝拉的手。回到大厅。他没有去寻找选根汉与普莱斯坦,他知道他们此刻一定是去布置人手,前来捉拿他。他对她笑笑,她亦对他笑笑。
  “福伊尔,谢谢你刚才的机灵,我真没想到会这么见到你。”
  “瞧你说哪儿去了,亲爱的杰斯。”
  “怎么?”
  “杰斯,你今晚真漂亮。我们可是有好久没见了,跳个舞怎么样?”
  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然后由他带着向舞厅走去。
  “你居然会跳舞了?”
  “还会凑合着讲四种语言。我研究过科学、哲学,能写几首可怜的诗,我还不断地在搞实验。我现在已是臭名昭著的‘4英里马戏团’的小丑福米尔。”
  “你很遗憾我暴露了你的秘密?”
  “换了我也没办法控制住的。”
  “你打算花多少钱让我闭嘴?”
  “杰斯,你会获得1,798万元?”
  “你说什么?”
  “我告诉过你,一旦我的事办完了,剩下的财产都归你。”
  “这么说你已毁了‘伏尔加’?”
  “还没有,可你先毁了我。不过我照样会履行我的诺言。”
  她哈哈大笑:“福伊尔,你真慷慨,真大方。好了,你快逃吧,让我乐一乐。”
  “让我像耗子一样跑?杰斯,我可不知道怎么个跑法。”
  “就满足我这一次吧。听你的话音,好像你找到‘伏尔加’了?”
  “但愿如此,我今晚上这儿来就是为了找另外一条线索的。”
  “可怜的福伊尔,也许我能帮你的忙。福伊尔,我有办法不让达根汉插手,我能办到。”
  “你说什么?你跟达根汉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是他的信使。”’“是他逼你干的?”
  “没有,我是自愿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你猜不出来?”
  他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大悟地说:“这么说你们那个了?”
  “是的。”
  “这怎么可能?”
  “嘘……福伊尔,这儿不能说。”
  “对不起,不过他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回来?”
  “是啊,带着他手下的人。”
  “啊,我明白了。福伊尔,当时你若想跟我风流,你现在就没命了。”
  “你说什么?”
  “他不会来的,他不知道你是谁。”
  “我不信。”
  “你真的以为达根汉这么长时间抓不到你?”
  “那你干吗不告诉他?”
  “因为我不想让他杀了你。当然,不是为了‘伏尔加’,而是为了‘普尔’。他们也是为了那20磅的‘普尔’才到处抓你的。”
  “什么是‘普尔’?”
  “你打开保险箱后有没有见到一个盘子?一个用惰性铅同质异能素做的盒子?”
  “有。”
  “盒子里有什么?”
  “20块看上去像是压缩了的碘晶体金属。”
  “你把它们怎么样了?”
  “2块送去请人检验了,可惜没人知道是什么。我自己拿了1块在实验室里检验……当然,要等我不再当小丑之后才能实现。”
  “为什么?”
  “杰斯,别再把我当孩子了。没费多少时间,我就猜到那才是达根汉和普莱斯坦真正要的东西。”
  “你现在把它们藏哪儿了?”
  “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球上没有安全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普尔’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它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我不想让达根汉下地狱。”
  “你那么爱他?”
  “我是敬重他。”说完。她转身向舞厅外走去,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爆炸声。
  外太空卫星总部在地球的除夕之夜向地球发起进攻,一颗颗威力巨大的炸弹自天而降。其中有一部分在离地球500英里的高空爆炸。地球有一个由电脑控制的雷达防卫系统,但由于电脑运算速度只比炸弹飞行速度快百万分之一秒,所以仍有一些炸弹突破了地球的防卫网。
  当第一颗原子弹落在纽瓦克,将这个小城夷为平地时,它产生的地震波同时也传到了普莱斯坦大厦,将大厦内的人全部震倒在地,室内的家具纷纷压在这些人身上。此时舞厅里一片鬼哭狼嚎声。
  福伊尔从地上爬起来,四周看了看,见到杰斯贝拉在挣扎着从人堆里爬起来。他想过去救她,但迈出一步就站住了。他又见到了罗宾,此时的罗宾已神智失常,在那儿狂呼乱叫。他没有过去,他知道自己该上哪儿去。
  他打开了加速器,像一股旋风在大厦内搜寻他要找的目标,最后在花园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这就是奥利维亚。她此时正站在一张大理石长凳上,像一尊大理石雕像。
  他关掉了加速器,出声喊她:“奥利维亚。”
  “谁在叫我?”
  “马戏团的小丑。”
  “福米尔?”
  “是我。”
  “谢谢你关心我。”
  “快下来,别站在上面。”
  “不,这儿很美,太漂亮了。”
  “请允许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啊,你把自己看成骑士。亲爱的,你不合适,走吧。”
  “我不走。”
  “你还是这么令人讨厌,好吧,过来,福米尔。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没看见什么,地平线处一片耀眼的光。还有地震云,蘑姑云,上面有闪光,像闪烁的圣诞灯。”
  “用你的眼只能看见那一点,你瞧我看见了什么!天空中有一个圆拱,彩虹,五彩缤纷。在你看来那是什么颜色?”
  “雷达网,”福伊尔显得不好意思。
  “有许多火柱在升空,那是什么?”
  “激光截击光束。你看见的是整个电子防卫系统。”
  “我还能看见那些炸弹掉下来,它的后面拖着红色光束。
  你说我为什么能看得见?”
  “它进入大气层时与空气产生摩擦,活性铅产生的火花我们是看不见的。”
  “看来你比伽里略懂的还多。快看,东边有一颗落下了,快看,下来了,下……爆炸了。”
  东边地平线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证实她没有说错。
  “福米尔,你快逃命吧。”
  “不。”
  “你很大胆。”
  “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害怕,但绝不逃。”
  “福米尔,几秒之内你就可以到达墨西哥或加拿大,或阿拉斯加,那儿说不定安全。不过也许那儿也落下了炸弹。”
  “不是所有人都能跃飞那么远、那么快的。”
  “看来我们是唯一留下来帮助那些幸存者的人了。你现在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你为什么不离开我?我就要死了,你走吧,没人会知道你是夹着尾巴溜走的。”
  “臭*子。”
  “好,你骂人,你生气了,你在开始暴露你的弱点。”
  他向她跨近一步,两只手攥紧了拳头。她伸出纤细娇小的手,轻轻抚摸了他的脸。
  “不行,我亲爱的,太晚了。天上又下来一片黑鸦鸦的炸弹,啊,正向我们头顶落下。快走吧,带上我,走,快逃。”
  他猛然抱住她,“不,我不走,你这*子。”他狠命地吻她,直到她洁白的嘴唇肿了起来。
  他等待着的爆炸声一直没有响。
  “你骗了我,”他大叫。
  她哈哈大笑,双眼闪出异样的光芒,“你是第一个没上当的人。我的主,骑士与公主的结合原本不错,只可惜我不是公主。我不是想象的公主,你走吧。你我之间只有残酷的未来,那是战争,你应想办法毁灭我。”
  她又变成了原先的奥利维亚,那个冷傲的玉女。“亲爱的福米尔,这场演出结束了,多么令人激动的新年序曲,再见!”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句什么,最后还是一句没说地转过身去,茫然地离开了普莱斯坦大厦,忘记了身边正在发生的灾难。
  远处的地平线仍是一片通红,爆炸的冲击波继续在横扫大地,摧毁地面的建筑物。但奇怪的是没有一颗炸弹直接命中纽约市,全部落在市郊。
  纽约市已成一座空城,大街上没有人行走。大多数居民都逃生去了,也有不少人因起降点太小,匆匆跃飞至空中而丧生。
  福伊尔看见街头出现一队身穿白色盔甲的抢险队员,那些人正向幸存或没来得及逃走的市民发信号,让他们不要再走,留下来抢救城市。福伊尔不想加入他们的队伍,他不想因此耽搁一个星期,于是打开了加速器,避开了抢险队员。
  到了第5林荫道时,他关掉了加速器,加速器的作用非常大,不到万不得已,他一般不用它,以免万一出故障,要用时没法用。
  在这儿他遇到了一伙趁火打劫的强盗。他知道这种时候是他们的天下,于是摸出身边所有的钱,想打发他们走,他不想惹麻烦。
  “你们找别人去发财吧,我就这些。”
  那些人没有满足,还想寻欢作乐。他们见福伊尔像个落魄先生,于是围上来6个人,想折磨他一番。
  “先生,你真客气,陪我们玩一玩。”
  他曾见过这些“豺狼”怎么玩弄过女人,当然不想让他们捉弄,不禁叹了口气。
  “好吧,我就陪你们一次。”
  他打开了加速器,12秒钟内,他的身边躺下了6具尸体。
  古老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完好无损地坐落在那儿,但里面已听不到人声。他慢慢地走了进去,里面搭满了“4英里马戏团”的帐篷,帐篷里有灯光,里面的家具也不乱,只是所有的厨师、仆人、演员、哲学家、追随者们都已逃命去了。
  “他们会回来的,他们原本就是一群‘豺狼’,会回来洗劫这儿的,”他自言自语。
  他进了自己的帐篷,意外地发现地毯上坐着个人,那人在低声哭泣。他走近那人才发现原来是罗宾。她的衣服已成了碎布条,她的理智也已失常。”
  “罗宾!”他叫了她一声。
  她仍是无言地抽泣。他一把将她拖起来,搧了她一巴掌。
  她笑了笑,接着又哭。他取了一个注射器,给她注射了大剂量的烟碱酸。她渐渐止住哭声,慢慢地清醒过来,认出了身前的福伊尔,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她大叫了一声,两腿一屈,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这就好。你可真不简单,居然逃了出来。”
  “走开。”她的嘴没动,他知道她的思维信号机又在工作了,显然她已恢复正常。
  “你干吗那么神经质?”
  “你从来没逃跑过?”
  “是的,只有胆小鬼才逃跑。”
  “精神病,乔尼最爱说这个,看来你受的教育不错。别看你现在沉得住气,但实际上你一直在四处逃跑。”
  “那不叫逃跑,那叫捕猎。我是四处捕捉猎物。”
  “怎么不是逃跑?逃跑有被动与主动之分,主动的逃跑就是向追捕者进攻,你就属于这一类型。”
  “攻击型逃跑?”福伊尔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躲避什么东西?”
  “是的,躲避现实。你无法接受现实的生活,你拒绝接受……攻击它……想换上你自己的模式。凡是阻挡你的,你都要毁灭。”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开口向他说:“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你让我走吧。”
  “走?上哪儿?”
  “过我自己的生活。”
  “你的家人怎么办?”
  “我自己去找她们。”
  “为什么?”
  “我受够了……你……战争,一样坏。你比战争更坏。只要我跟着你,今后就还会遇到今晚发生的事。你与战争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
  “不行,”他断然说道。“我需要你。”
  “我想跟你做笔交易,然后你放我走。”
  “什么交易?”
  “你失掉了所有线索,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
  “我有一条新线索。”
  “是什么?”
  “你先回答我,我告诉了你,你放不放我走?”
  “我可以撬开你的嘴。”
  “好啊,来撬吧,来试试。”
  他一愣,没想到她会反抗,于是改口说:“我怎么才能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呢?”
  “好,我提示你一下。你还记得澳大利亚的那个男人吗?”
  “福利斯特?”
  “他曾想说出‘伏尔加’号上乘员的名字,但说了一半就死了。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坎普。”
  “是的,但那人的全名叫坎普西。”
  “这就是你找到的新线索?”
  “不错。我知道那人的全名和地址。只要你答应放我走,我就告诉你。”
  “我答应,你说吧。”
  她从服装箱里找出了她在上海穿的部件礼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烧了一半的纸片。
  “我在奥里尔的办公室里扑火时在他的办公桌上发现了这个。”
  她将纸片递给了他。
  上面的内容被火烧得只留下一半,这是一封求援信,上面写道:“……离开细菌区。难道一个人不会跃飞就应该被当作一条狗?帮帮我,奥里尔。帮帮一个老朋友,我们曾在‘伏尔加’号上共过事。给我寄100元。以前我也给过你帮助,求你这一次,寄100元,50元也行,别让我失望。来信请寄月球骡马区细菌公司第三营,罗杰·坎普西收。”
  “我的天!”他惊呼了一声,“这条线索很重要。这一次可不能再败了,我知道该怎么撬开他的嘴。”他对她一笑,“我们明天去月球。你去订票,不,这不妥,会惹麻烦的。我们还是买一艘飞船。”
  “我们?”罗宾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指你一个人吧?”
  “不,我们俩。我们两人一起去月球。”
  “我要走了。”
  “你不能走,你得陪着我。”
  “你发过誓……”
  “姑娘,你太幼稚了。为了得到这条线索,我不得不发誓。
  从现在起我更需要你了。当然不是为了对付‘伏尔加’,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对付它。”
  他看了看她似乎不信的脸,淫邪地笑道:“姑娘,你很不幸。如果你两小时前告诉我这条线索,我一定会放你走,可现在太晚了。我爱上奥利维亚,我需要女人。”
  她顿时怒火上升,随即跃飞而去。他听到了她临去时思维信号机送出的信号,“你居然会爱上她?爱上奥利维亚?爱上一个雪白的僵尸!好啊,你从现在起永远也别想再得到我。从今开始,我要毁灭你!”
  她消失了。
  尤维尔上尉在伦敦中央情报局总部内正以每分钟6份的速度处理着各条渠道送来的情报。这些情报中还附有大量的各地遭轰炸后的照片。
  “从西经60度至120度以内的美洲大陆,星期六受到外太空卫星总部的原子弹轰炸……北美范围内拉伯拉多至阿拉斯加……南美则从里约热内卢至厄瓜多尔。大约占总数百分之10的原子弹突破了对空拦截防御网,人员伤亡估计在1,000万至1,200万之问……”
  尤维尔手指着报告说:“如果它的主要袭击目标不是跃飞起降点的话,人员伤亡将超过目前数字的5倍。但就目前的伤亡情况看,也够惨的了。如果它再发动一次袭击,地球也就完了。
  在他办公室进进出出的情报员很多,尤维尔有个习惯,他不喜欢繁琐的申请报告程序。凡是想见他的人,或来送情报的,无需通报就可直闯他的办公室,前来向他汇报。
  这时有个情报员来到他面前,他头也不抬就问:“受盗情况如何?”
  “尤维尔,有位女士想见你。”
  “现在别开玩笑。让她给我走。”
  “尤维尔,她是非常特殊的女人,就是你在西班牙楼梯上遇到的那个维纳斯。”
  “哪一个?什么维纳斯?”
  “黑皮肤的维纳斯。”
  “哦,是她?”他犹豫了一下,“让她进来。”
  “在密室里见她?”
  “当然,不过,万一有人非得亲自见我,你让他们把电话转到我的秘密办公室去。”
  来见他的人是罗宾。她此时身上仍穿着那件破烂的外衣。
  看来她离开纽约之后直接来到伦敦。尽管她此时脸色不好看,但仍掩盖不了楚楚动人的美貌。尤维尔只看了她一眼便断定她过去的判断没有错。此时罗宾亦在打量他。
  “你就是波基?”
  作为一个老练的情报局官员,他知道该如何对付她。“我不是波基。请坐,小姐……”
  “我叫罗宾。”
  “好漂亮的名字,请坐,罗宾小姐。我是尤维尔上尉,非常感谢您能来见我。您的到来省去了我许多麻烦。”
  “我……我有点不明白,你去‘西班牙楼梯’干什么?为什么要搜捕……”
  尤维尔听到了她的话,却没见她嘴动过,愣愣地看了看她,顿时醒悟过来。“啊,我明白了。你是一台思维电讯机,罗宾小姐,对吗?这怎么可能,所有的思维电讯机我都了解。”
  “我不是思维电讯机。我只能发射信号,无法……无法接收信号。”罗宾的嘴仍没有动。
  “于是你就变得一钱不值了。我理解你。”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罗宾小姐,请相信我,我很同情你,你真不幸。”
  “愿上帝保佑他,他是第一个体会到我的不幸的人。”
  “小心点,罗宾小姐,我能收到你的思维信号。好了,现在说说‘西班牙楼梯’上发生的那件怪事吧。”
  他顿了一下,关注地听她发出的信号。
  “他在搜捕什么?搜捕我?我的头?他会伤害我吗?折磨我……要我的情报……我……”
  他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柔声地对她说;“亲爱的姑娘,请听我说,你不用害怕,看样子你是敌方交战国的,是吗?”
  她无言地点点头。
  “真不幸,不过,你别担心中央情报局。那是煽动性宣传。他们不会折磨你,逼你说什么情报的。”
  “怎么回事?”
  “罗宾小姐,我们不会笨得非用只有中世纪的人们用的方法收集情报的。我们那样宣传,主要是为了使人们对我们客气点,提前打个招呼,到时方便些。”
  “真的?他在撒谎,这是欺骗。”
  “罗宾小姐,我现在没欺骗你。当然,我们有时确实也用点小手腕,耍点计谋,但今天没有。今无你是主动到我这儿来的,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他很精明……反应真快……他……”
  “罗宾小姐,看样子你不久前上过一次大当……瞧你的衣服都烧成都样了。”
  “是的,但是我自己找的。我是个大笨蛋,令人讨厌的笨蛋。”
  “别这么说,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你很伤心、很痛恨的,但我希望你振作起来。你被人骗了?是自己骗了自己?我也有过这种经历。有人在帮助你?他是谁?”
  “告诉你,我就背叛了他。”
  “那你就别说。”
  “可我要找到我的母亲和妹妹……我不相信他……我要自已找。”罗宾叹了口气,“他叫格列·福伊尔。”
  尤维尔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
  “他是坐火车来的?”奥利维亚似乎不信。“坐一列火车,敞蓬车厢?他真大胆。”
  “是的,他是一个出色的青年,”这是普莱斯坦的话。他站在接待厅里,身边只有自己的女儿。他一边与女儿奥利维亚闲聊,一边在等待那些惊慌失措的仆人们回来。他要带女儿去安全的地方,但现在他不想让女儿知道他们的处境很危险。
  “父亲,我累了。”
  “亲爱的孩子,今晚是够累的,但千万别去睡觉。”
  “为什么不行?”
  他想告诉她,只有与他在一起她才会安全,但他嘴上却说:“奥利维亚,我很孤单,我们说会儿话吧。”
  “父亲,我刚才干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我在花园里观看了袭击。”
  “孩子,就你一个人?”
  “不,福米尔陪我一起看的。”
  “身边没有女伴?奥利维亚,这样做不好。”
  “我知道。我明白,这样做是不光彩。他高大、自信,我对他很冷淡,他是生了气才又到花园里来找我的。”
  “可你居然还让他待在你的身边?孩子,你会把我吓坏的。”
  “我也很后怕。我当时太兴奋了,所以忘了一切。父亲,他的模样怎么样?告诉我,父亲,他长得怎么样?”
  “他个子很高,很结实,皮肤很黑,精力旺盛,似乎很野蛮,又似乎很文明。”
  “野蛮?那么说我没看错。我从他身上看到的辐射线说明他是个危险的人。他看上去像个闪光的球,真奇妙。”
  “孩子,未结婚的女孩子不能那样说话,不雅。亲爱的,如果你真的爱上这个暴发户,我会不高兴的。”
  这时,他们的谈话被打断了,他的仆人纷纷跃飞回接待厅。这些人看上去像是死里逃生,浑身仍在不住地颤抖。
  他冷冷地对他们说:“你们一个个都擅离职守,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好,我的安全和荣誉现在又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好好守着自己的岗位,我和奥利维亚现在要去休息了。”
  他挽起女儿的手,领着她上楼去。“血与钱,”他咕哝了一声。
  “父亲,你在说什么?”
  “我在想我们家族的罪恶。”
  “什么罪恶?”
  “你不必了解。福米尔性格中也有这种罪恶。”
  “他很可恶?这我早知道了。他有一双黑眼睛,脸上有许多线条,好像是一个图案。”
  “孩子,你说是图案?”
  “是啊。我看见他脸上有一个奇怪的图案……不是普通的电子神经系统和肌肉图案。这个图案好像在表皮的下层,我从一开始见到他就非常惊奇。”
  “什么样的图案?”
  “非常奇妙……非常恐怖,我形容不来。你给我一支笔,我画出来给你看。”
  他取来了一块水晶银板,递给她。她接过这块板,然后用手指在上面点了起来。慢慢地,这块扳上出现了一张令人恐怖的文身面具。
  索尔·达根汉离开了他那间漆黑的卧室。不久前他的卧室还是灯火通明。他的卧室内有一堵玻璃墙,这堵墙将卧室一分为二,一边是他睡的,一边睡着杰斯贝拉。
  “亲爱的,睡吧。我们明天去滑雪。”达根汉说。
  “不,计划得改变了。我明天有事。”
  “索尔……你答应过我不再干了。你说过不再折磨自己,不再四处去颠簸。你不想履行你的诺言了?”
  “战争仍在继续,我身不由己。”
  “见他妈鬼的战争。你在泰柯海滩上献给战争的还不够多吗!他们不应该再要求你干什么。”
  “还有最后一件事。”
  “我帮你干。”
  “不行,你最好别插手。”
  “你不信任我?”
  “我是不想伤害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得了我。”
  “福伊尔会。”
  “你……你说什么?”
  “福米尔就是福伊尔。我知道你心里明白。”
  “可我从没……”
  “不错,你是没有对我说过。你对我忠诚,同样对他也很守信用。”
  “你是怎么发觉的?”
  “他说漏了嘴。”·“说了什么?”
  “他的名字。”
  “谷神星的福米尔?别忘了,他已买下了谷神星公司。”
  “那么杰奥弗利·福米尔又是怎么回事?”
  “他瞎编的。”
  “他自以为记忆力很好。他们在墨西哥城联合医院对他进行狂妄症治疗时,使用过这个名字。后来我在逼他说出情报时也用了这个名字。他认为这是某个家族的名字,于是就照搬了它。其实那是我们瞎编的名字,我就是从这儿发觉出不对的。”
  “啊,我可怜的福伊尔。”
  达根汉露出了笑容,“对了。不管如何从外表上保护自己,内心深处是背叛不了的。再说一个叛徒是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的。现在我们都背叛了自己。”
  “达根汉,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毁灭他。”
  “就为了那20磅‘普尔’?”
  “不,是为了赢得这场战争。”
  “什么?”杰斯贝拉把脸贴近玻璃墙,“就你一个人?你算是爱国者?”
  他严肃地点点头,“这事挺荒唐,富有传奇色彩,是么?但就我一个,是你彻底改变了我,使我再次恢复了健全的神智。”
  他也把脸贴近玻璃墙。两只嘴隔着一堵玻璃墙吻合在一起。
  福伊尔闯入了第三营地,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月球的细菌公司是培养和繁殖细菌的,除此之外,月球上的这个第三营地还有*女、拉皮条者、职业赌棍、毒品犯、高利贷者。凡是地球上有的,这儿也应有尽有。营地的室内弥漫着辛辣的烟雾和浓烈的酒精味。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家具、床上用品、衣物、失去知觉的肉体、空酒瓶和腐烂变质的食物。
  福伊尔刚出现在门口,立刻引来一阵哄叫。不过他有恃无恐,不怕他们。有一个人冲到他面前,他平静地问他:“你认识坎普西吗?”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对他大吼大叫。他给了那人100元,没有再继续问那人,接着又去问下一个。“你认识坎普西?”这一次他得到的是臭骂。他依然没有发怒,也给了那人100元。他就这么一边给钱,一边问下去。一直走到屋子中央时,才遇到一个头儿模样的人。那人跳起来扑向福伊尔,5秒钟后,那人已趴在地上大声哀叫。福伊尔的一只脚踩在他的脖子上。
  “有屁快放,我找罗杰·坎普西,”福伊尔语气未变,仍很温和。“你最好给老子指条道,狗东西,再不识相就玩你的命了。”
  “厕所!”那人杀猪般地嚎叫了一声,“他躲在厕所里。”
  “好了,这些钱都归你了。”福伊尔将剩下的钱扔在那人的头边,然后迅速向厕所走去。他在厕所里见到了一个人,此人正畏缩地躲在一个水龙头下,脸贴着墙,不停地哭泣。
  “坎普西?”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回答他的仍是哭声。
  “你怎么了?”
  “衣服,”坎普西终于开了口。“衣服,全都剥光了衣服,污七八糟,到处都是衣服。剥光的身子。衣服……”
  “喂,起来。你给我站起来。”
  “衣服。到处都是飘动的衣服、垃圾。泥土……”
  “坎普西,你听我说。我是奥里尔派来救你的。”
  坎普西立即止住哭声,转过头来看着福伊尔,“你说谁?是谁派你来的?”
  “是奥里尔派我来的。我已替体付清了赎金。你自由了。
  我们走吧。”
  “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
  “上帝保佑他,保佑他。”坎普西跳了起来,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福伊尔领着他出了厕所,来到一个增压房内,自己先穿上宇航服,然后替坎普西穿上宇航服。穿好之后,领着坎普西向月球火箭发射场走去。那儿有几个发射井,其中一个停放着他来时乘坐的“土星周末”号。他领着坎普西进了自己的小飞船,脱掉了宇航服。他从一间小船里取了一瓶酒,倒了一杯,递给了坎普西。
  坎普西一口喝千了杯里的酒。酒下肚之后,他的情绪似乎好了些,“自由了。上帝保佑他。你简直想象不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简直像一场恶梦。咦,你怎么还不起飞?我……”坎普西呛了一下,手中的杯子震落到地上,摔碎了。他双眼惊恐地看着福伊尔,语不连贯地惊叫道:“你的脸……天哪……脸……你……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们干的好事!你这个婊子养的!”福伊尔开口怒骂。
  随后猛扑上去,拿刀刺进了坎普西的脖子,坎普西踉跄了一下。
  福米尔打开加速器,立即托住将要倒下的坎普西,把他拖进了右侧的特等舱。这艘飞船上共有左右两间特等舱。福伊尔事先已将右边的特等舱改装成一间外科手术室。他将坎普西的尸体绑在手术台上,然后打开一个手术器盒,取了几件手术器具,按所学过的方法在尸体上动开了手术。当然,这个手术必须具备像他这样能以5倍于常人速度的人才能做。
  他小心地切开皮肤、筋膜,探进肋骨内,暴露出坎普西的心脏,将它与其他组织分离开,取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将坎普西体内的静脉和动脉血管连接在桌上的起搏器上。最后启动了起搏器,此时时间已过了20秒。完了之后,他再将一个氧气罩罩在坎普西的头上。
  手术做完,他关掉了加速器,先量了一下坎普西的体温,然后又在他的静脉里注射了一点镇静剂,坐着等待坎普西苏醒。在起搏器的作用下,坎普西血管内的血液开始继续流动。
  5分钟后,福伊尔摘下坎普西头上的氧气罩,坎普西的呼吸巳恢复正常。此时坎普西已没有心脏,但仍活着。福伊尔又在手术台边坐下,耐心地等待坎普西苏醒。
  等了很长时间后,坎普西终于苏醒,刚一苏醒,便尖叫起来。
  福伊尔一跃而起,收紧了绑带,俯身查看这个没有心脏的人,他不想让他现在死去。
  “喂,坎普西,”他试着问坎普西。
  坎普西仍在尖叫。
  “坎普西,瞧瞧你自己,你现在是个死人了。”
  坎普西又昏了过去。福伊尔连忙给他戴上氧气罩,让他苏醒过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死吧。”
  “怎么啦?这玩意儿疼吗?告诉你,我死了6个月都没哭过。”
  “让我死。”
  “还没到时候。你的‘阻隔塞’已被我拿掉了。到时候我会让你死的,但这得看你合作不合作。现在我问你,2436年9月16日你是不是在一艘名叫‘伏尔加’号的飞船上?”
  “求求你,让我死吧。”
  “你在不在‘伏尔加’号上?”
  “在。”
  “你们遇到过一艘失事的飞船,失事的‘诺曼’号。她曾向你们发出求救信号,但你们没有理睬。扔下她不管了,对不对?”
  “对。”
  “为什么扔下她不管?”
  “上帝!救救我。”
  “为什么?”
  “上帝!”
  “坎普西,我当时就在‘诺曼’号上。你们为什么扔下我,让我去死?”
  “上帝,快带我去吧。”
  “我会送你去见上帝的。你回答了我的同题我就送你去。说吧,为什么要让我死?”
  “没法救你。”
  “为什么没法救?”
  “我们船上都是难民。”
  “哦?看来我猜对了。船上装了从卡里斯托来的难民?”
  “是的。”
  “有多少?”
  “600人。”
  “那可不少。但也不至于挤得装不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不救我?”
  “我们在杀那些难民。”
  “什么!”福伊尔惊得大叫。
  “把他们一个个抛出船……600个……一个不剩。让他们在太空中飘浮……剥光了他们的衣服,抢走了他们的钱、珠宝、衣服、行李……一批一批从气压舱推出去。飞船里都是衣服,还有大哭小叫声。我的天!但愿我能忘了。赤条条的女人……一个个糟踏她们……哀号……女人……衣服……到处都是……600个,全被杀了!”
  “你们这些*子养的,这是讹诈。你们拿下他们的钱,却根本不想把他们送回地球,是不是?”
  “是的,是讹诈。”
  “就是为这才没救我的?”
  “就算救了你,你的命也保不住,他们也会杀了你的。”
  “谁下的令?”
  “船长。”
  “叫什么?”
  “乔伊斯。林赛·乔伊斯。”
  “住哪儿?”
  “火星。斯科普西殖民地。”
  “什么?”福伊尔如雷轰顶。”他是斯科普西人?这么说我找了他这么久却仍然伤不了他?”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地离开了坎普西。“是他?真没料到会是他。费这么大劲动这个手术,得到的却是这个消息。我该怎么办?上帝,我该怎么办?”他发狂地吼叫,脸上的文身又显现了。
  坎普西在呻吟。他听见了呻吟声。返身回到手术台边。
  “我再问你一遍。是林赛·乔伊斯下令杀害那些无辜的难民的么?”
  “是的。”
  “也是他下令不准救我的?”
  “是的、是的。够了,让我死吧!”
  “你给我活着,你这头猪……没心肝的畜牲。就该让你这么难受地活着。我要让你永远这么活着,你……”
  他的眼角突然瞥见一个阴惨惨的火花。他抬起头,看见窗口出现了那个冒着火花的人影,那人正在看着他。他跳起来扑向窗口,影子却消失了。
  他箭一般地飞出特等舱,进了主控室。主控室内圆形的观察窗有270度的视角。但他从那儿看,仍没有见到那个刚才出现的影子。
  “见鬼,”他自言自语。“这是一个迹象,代表幸运的象征……一位指引迷途的天使。它在‘西班牙楼梯’上救了我,它一定是来告诉我,坚持下去,找到林赛·乔伊斯。”
  他在驾驶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启动了发动机,飞船立即全速前进。
  他在想:“林赛·乔伊斯。火星斯科普西殖民地。一个斯科普西人……没有感觉、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极靖的禁欲主义。我该怎么惩罚他?折磨他?把他放在一艘无动力的飞船中,让他尝尝我尝过的滋味?娘的,这也跟死一样,他死定了。
  我得想个办法惩罚他,得让尸体也有疼痛感。娘的,报复、报复,这叫什么报复?是做梦。”
  一小时后,当他的怒火渐渐消失时,他关掉了发动机,解开了座椅上的保险带。他想起了坎普西。
  他来到手术室。刚才起飞时加速太快,起搏器受阻,坎普西早已停止了呼吸。看着坎普西的尸体,他心头升起一股厌恶情绪。但片刻之后他又反问自己:“你这是怎么啦?想想那600条生命吧……无辜死了的600条生命,还有你自己的遭遇。奥利维亚,你想把我怎么样?上帝,给我力量吧,别让我做个懦夫……”
  然而,当他把坎普西的尸体推出舱外时,他还是反感地扭过了头,不敢看他的尸体。
  经过长达200年的不断移民,火星上仍严重缺乏生命赖以生存的空气。从移民的事发生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火星上都严格执行着损害绿色的植物处以死刑的法律。尽管法律如此严厉,但火星上没有一块“禁入草地”的标志牌。大家都知道,一旦步入草地,都将被立即处死。就连爱花的女人摘一片花瓣,也将被无情地处死。200年来,人们对绿色植物的崇敬,渐渐演化为一种宗教崇拜。
  福伊尔亦知道火星上有这条法律。他一到火星浮沙机场,就直接跃飞到通向圣米歇尔大教堂的起降点。从这个起降点到圣米歇尔大教堂还有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这一段路没有起降点,只有*步行,沿着一条通向圣米歇尔的小径走去。
  法国海岸边有一座圣米歇尔山,这座大山犹如一座擎天柱屹立在海边。火星上的圣米歌尔是一座教堂,一处圣地。它坐落在一个山顶上,教堂的尖顶直指苍天。法国的圣米歇尔山为海潮所包围,火星的圣米歇尔教堂四周都是翻滚的绿浪。这两个圣米歇尔都是堡垒,只是法国的圣米歇尔在宗教被废除前是人类信念的堡垒,而火星上的圣米歇尔则是思维电讯发射中心。这个中心的主人是火星上唯一的全能发射人西古德·麦格斯曼。
  他一边向圣米歇尔教堂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剩下最后一道保护西古德·麦格斯曼的防线了。先是太阳系,又来个戒严令,还有达根汉与普莱斯坦的联盟,最后剩下这个堡垒和这个西古德的警卫线……”想到这儿,他哈哈大笑。“还有第6个,那就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这家伙是贪婪狂,我已给了他1OO万元……西古德三世?四世……?”
  他用伪造的身份证顺利通过了圣米歇尔教堂前的迷宫。
  他想就这么一道道关往里闯,但又想前后都有追兵,时间太紧,不能冒这个险。于是打开加速器,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圣米歇尔教堂的后花园。里面有一间茅舍,他飞了进去。他发现这里是一间育婴室,有3个保姆安闲地坐在安乐椅中,一边摇晃着,一边在打毛衣。他来到她们身后,片刻间给她们注射了定身药。他关掉了加速器,走过去看了看正在玩电动火车的老孩子。
  “你好,西古德,”他向那孩子招呼。
  孩子突然大哭。
  “别哭,你怕什么!我不会伤害你。”
  “你是一个长着坏脸的坏蛋。”西古德嘴没有动,但福伊尔清晰地听到了西古德的声音,原来西古德的思维信号机已开始工作。
  “西古德,我是你的朋友。”
  “不,你不是。你想让我干坏事。”
  “我真是你的朋友。瞧,我还知道有不少大个子借你的名在干坏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看着我就明白了。”
  “你要伤害他。你……你要让我去告诉他。”
  “伤害谁?告诉谁?”
  “船长,斯……斯科……”福伊尔听他的思维信号中断,看见他在大哭。“你走,你坏,你满脑子都是坏水,起火的人……”
  “西古德,跟我走。”
  “不。保姆!保姆!”
  “住嘴!小畜牲!”
  福伊尔一把抓住西古德,“西古德,让你长点见识,明白吗?”
  西古德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号啕大哭。
  “不许哭!我们快去斯科普西殖民地。如果你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去做,我会把你安全地带回来,还给你糖果吃,他们给你什么我也会给你什么。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揍个半死。”
  “不,你不会……你不会。我是西古德·麦格斯曼。我是全能的思维信号发射人。你不敢。”
  “宝贝,我是格列·福伊尔,太阳系的头号敌人。我在追踪一个人,追了一年,现在只差一步就要抓到了。我是提着脑袋在冒险。我需要你,需要你帮我走完最后一步,逮住那个婊子养……宝贝,我是格列·福伊尔,目前还没有福伊尔不敢做的事。”
  西古德惊恐万分,他没有回答福伊尔的话,而是向四周发送恐怖的信号,这些信号迅速传到火星的每一个角落。福伊尔大惊失色,立即死死地抓住他,带着他出了茅舍,然后迅速升空。
  火星的斯科普西人原为白俄罗斯人,他们的祖先认为性是万恶之源,但现代的斯科普西人则认为万恶之首当属激情或七情六欲。他们的祖先用自己割去自己的生殖器的残酷办法来根除万恶,而现代的斯科普西人则采用更加残酷的方法来实现这一目的。他们让那些花了巨款加入斯科普西人行列的人心甘情愿地走上手术台,任由他们切除全身的感觉神经系统,使自已成为一具没有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且无说话发声能力的生物。
  他们一加入这个王国,先被人领着去看一下自己将度过余生的雅致的象牙般的小穴。一旦他们动了手术,他们将被送进自己的象牙穴,但实际上他们被送进一个大墓穴中,里面排列着一块块的石板,他们将一个个被安置在石板上,每天有一个女人喂他们一次食。余下的时间则独自坐着,没人照看他们,保护他们,更没人与他们做爱。
  一进入墓穴,福伊尔就见到了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骂了一句:“简直是一群活僵尸!”
  他关掉了加速器,放下了西古德,打开了眼睛内的视网膜灯,仔细看了看漆黑的墓穴。墓穴外面是正午时刻,但墓穴里面则是永恒的夜。福伊尔听见此时西古德仍在向外发射思维信号,表示告急。不禁大怒。他猛推了西古德一把:“住嘴,你可别把这些活死人给吵醒。好,现在你给我把林赛·乔伊斯找出来。”
  西古德没有回答,他仍在向外告急:“十万火急!一个名叫格列·福伊尔的人绑架了西古德。此人亦称谷神星的福米尔,太阳系的头号敌人。速报冲锋队,通知中央情报局。十万火急!”
  “住嘴!”福伊尔怒骂。
  “他们有病……全都有病……头里有虫。”
  “我知道,走吧,我们去找。快,麻烦的事就要来了。”
  他们沿着迷宫式的墓道往里走。两边从上到下全是厚厚的石板,一层一层的。那些面无血色的僵尸像学和尚打坐那样,动也不动地坐在各自的石板上。整个墓穴内充满了活僵尸的臭气。西古德一边走一边哭,同时还挣扎着想从福伊尔的手中逃掉。福伊尔时刻不敢放松地抓着西古德的手。
  “约翰逊、赖特、基利、格拉芙、纳斯特罗、安德伍德……我的天,这儿有好几千……”他一个个地看着石板上刻着的名字。“西古德,给我把林赛·乔伊斯找出来,我可没时间一个个地找。里加尔、科恩、布雷迪、文森特……这……”
  福伊尔惊恐地倒退了一步。他面前的一个僵尸双手掩面,左右晃动、抽搐。他看了一下四周,其他僵尸也都在抽搐。他意识到是西古德不停发射的告急信号打搅了这些僵尸,他们知道了恐怖就在眼前,所以都不安地扭动起来。
  “快停下,”福伊尔气得搧了西古德一巴掌。“给我停下,快找林赛·乔伊斯。找到了我们就出去。快找!”
  “在里面,”西古德哭着告诉他。“一直往前走,大概再过七、八个架子就到了。我要回家,我不舒服。我……”
  福伊尔不顾一切地拖着西古德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看着石板上的名字。最后在一块石板前停住,石板上写的是:“林赛·乔伊斯。九重花。维纳斯。”
  他终于来到了他的死敌,那个策划他死亡的罪魁,那个残害了600条无辜生命的刽子手面前。但他绝没有料到,他花了6个月的时间,费尽心机准备了手术室来折磨的人竟然是个女人。“伏尔加”号上的原指挥官居然是个女人。
  他惊呆了。他知道,在他寻找“伏尔加”的6个月中,大多数女人是被关在她们的闺房里的。尽管也有不少女人化装成男人投身外面的世界,但他绝没料到一个女人会在商界里扮成男人,爬上如此高的地位。
  “就是这个女人?”他愤怒地狂叫,“这就是林赛·乔伊斯?是离开了‘伏尔加’号的林赛·乔伊斯?你问她。”
  “我不知道‘伏尔号’号的事。”
  “你问她!”
  “我不……她……她最喜欢给别人下命令。”
  “她是船长?”
  “我不知道她内心在想些什么。她的体内出了毛病,黑乎乎的。我要回家。”
  “你问她,她是不是‘伏尔加’号上的船长?”
  “请……请别再让我向她发射思维信号了。真难受,我不喜欢她。”
  “你告诉她,我就是她2436年9月16日她不愿救的人。我找了她很长时间,今天终于找到她。告诉她,我也要让她像对待我那样死去。对她说!”福伊尔发狂地摇着西古德。“你说,让她知道我的话,别以为把自己变成斯科普西人就能躲过惩罚了。告诉她,我要杀了她。对她说!”
  “我……我听不懂。”
  “告诉她,我要让她慢慢地死。我在我的小飞船里给她准备了一间特等舱,我已改装了,像‘诺曼’号的一样。她下令让我死,我也要让她在太空慢慢地死。”
  “她……她……没下这个命令。”
  “什么?”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没有下令杀我?”
  “我害怕,我不向她发信号了。”
  “发,继续发,你这个狗娘养的。要不然我就活撕了你。她在对你说什么?”
  西古德放声大哭,乔伊斯则在痛苦地扭动身体。福伊尔见状怒吼道:“告诉她,让她回答我。我的上帝,火星干吗要让一个毛孩子充当发射器。西古德,听我说,你问她,她有没有下令杀害无辜的难民?”
  “不,不。”
  “怎么回事?是她没下令还是你不愿问?”
  “她没下令。”
  “那么是不是她下令扔下‘诺曼’号不管的?”
  “她在抽筋,她不舒服,请别说了。保姆!我要回家。”
  “是她下令不理睬‘诺曼’号的吗?”
  “不是。”
  “不是她!”
  “不是,带我回家吧。”
  “你问她,是谁下的令?”
  “我要我的保姆。”
  “你问她,是谁对她下的命令。她是‘伏尔加’号的船长,她不下令,必然有人给她下令。你问她,这个人是谁?”
  “我要我的保姆。”
  “问她。”
  “不,不。我害怕。她不舒服。她坏,我听不懂她的话。我要我的保姆,我要回家。”
  西古德在尖叫,在颤抖。福伊尔则气得不停地喊叫,墓穴内轰鸣着他的声音。正当他大怒地伸手去抓西古德时,墓穴内突然出现一个耀眼的火球。福伊尔定神一看,又是那个身上会起火的影子,墓穴内的光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火光。这个人已站在乔伊斯的石板前,挡住了福伊尔。福伊尔看见那人两只冒火花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林赛·乔伊斯。
  这时那人张开丁老虎一样的大嘴,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同时说道:“她也知道什么叫受难。”
  “你是什么人?”福伊尔轻声问他。
  那人皱了皱眉,说道:“你的眼睛太亮了,把光弄暗一些。”
  福伊尔向那人走近一步,那人顿时用手捂住耳朵,“太响了,你的声音太响。别出那么大声!”
  “你是不是我的引路天使?”
  “嘘!再这样我的眼睛就要瞎了。”突然,他又哈哈大笑道:“快听地说,她在尖叫、乞求,说她不想死。她不想被人伤害。你快听她说啊。”
  福伊尔浑身在颤抖。
  “她在告诉我是谁下的命令。你听不见?我忘了对你说,应该用你的眼睛听。她在说是奥利维亚下的令,是奥利维亚·普莱斯坦小姐下令抛弃‘诺曼’号的。”
  “什么?”
  “她说是奥利维亚下的令,”那人说完顿时就诮失了。墓穴里又成了漆黑的世界。
  福伊尔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他喘着粗气,喃喃道:“奥利维亚,不。我在盲目地瞎闯!不,绝不是奥利维亚。我……”
  他感到有一只手伸向他,不禁下意识地叫道:“杰斯吗?”
  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那是西古德的手。同时也听到了西古德的哭声,他抱起了西古德。
  “我难过,”西古德在他耳边说。
  “我也难过,孩子。”
  “我要回家。”
  “我这就带你回家,”他抱着西古德,摸着黑顺原路往回走。
  “活僵尸,”他自言自语道,接着又补上一句,“我也跟他们一个样。”
  他找到了通往上面修道院的石阶。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走到一半时,上面有光线射进墓穴。他以为那是黎明的光,但旋即意识到那是上面修道院内的灯光。脑子一清醒,耳朵也听到了上面的人的走动声和传令声。他站住脚,定了定神。
  “西古德,”他轻声地问怀里的孩子。“我们头顶上是什么人?”
  “士兵。”
  “士兵?什么士兵?”
  “冲锋队的士兵,”西古德原先哭丧的脸上突然露出得意的神色。“啊,他们是来救我的。他们来救我,把我送回保姆身边。”他接着大声喊叫起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随着他的喊声,上面一阵大乱。福伊尔立即打开加速器。
  像一股旋风飞出了墓穴。上面是一块绿色的草坪,四周是富丽堂皇的圆拱形教堂建筑。草坪的中央有一棵巨大的黎巴嫩杉树。教堂四周的走廊上站满了冲锋队员。福伊尔在这儿找到了他真正的对手。那些人见他像旋风一样飞跃,也纷纷打开了加速器。他们全都具有比常人快5倍的行动加速装置。
  但此时福伊尔不能跃飞,他怀里抱着西古德。这一点点份量已使他无法超过冲锋队员的速度。他利用对方不敢伤害西古德的心理,抱着西古德向一个冲锋队员冲过去。对方见他直撞过来,立即闪开。福伊尔与对方都清楚,在这种速度下,若两人相撞的话,谁都别想活。
  福伊尔利用这个办法突破了冲锋队员的包围,进入教堂大厅,穿过大门口的迷宫,来到门外的起降点。到了那儿之后,他关掉了加速器,然后跃飞至半英里外的机场。此时这个机场上也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冲锋队员。每一个发射井边都有警卫把守,就连他的那艘小飞船边也站了警卫。
  不到一秒钟,后面追赶的冲锋从员也到达了机场。他绝望地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冲锋队员,最难办的是那些冲锋队员也能像他那样加速。要想从他们的包围中逃走是根本不可能的。
  正当他走头无路时,奇迹出现了,刚刚袭击完地球的外太空卫星总部的炸弹开始落在火星上。
  地球上发生的一幕在火星上再现。他看到天空中出现截击防御网,将一部分炸弹击毁在空中,但仍有不少落到火星地面,地平线处传来阵阵爆炸声和耀眼的白灼光。不过,这次还有与袭击地球不同的地方,地球受袭击时全是地爆,而这一次外太空卫星总部用了地爆和空爆结合的办法。福伊尔看见原子弹在太空爆炸,摧毁了火星的卫星。
  就在那些冲锋队员为此景象发愣时,福伊尔抓住机会打开了加速器,飞速穿过冲锋队员组成的人墙,来到自己的飞船边。乘警卫布知所措的当儿,将西古德往空中一抛,然后钻进飞船,关上舱门。
  这时他的加速器仍然开着。他直接冲向控制室,按下了起飞键。飞船立即以10个重力加速度的速度飞离火星。
  他情急之中忘了系上安全带,直到飞船飞离火星,他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推离驾驶座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但为时已晚。他被这股推力推着撞向后舱板。他伸出手,拼命地顶住后舱板,但强大的推力仍将他挤得全身贴在舱板上。他想用舌头关掉体内的加速器,但头已被推得无法动,舌头也失去了控制。他听到飞船外面有爆炸声,知道那是火星的冲锋队在向他开火,但他的飞船速度太快,那些炸弹已够不着他。
  当飞船接近黑色的太空时,他渐渐失去知觉。他拼命想控制住自己,可惜没用,他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叫,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福伊尔在黑暗中苏醒过来。他的飞船速度减慢了,然而,疲惫的身体告诉他,当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始终在全速飞行。要么是能源包里的能源耗完了,要么是……他伸手摸了摸腰后。包不在。它已被取下。
  他用颤抖的手四处摸索。他被捆在一张床上。他竖起耳朵,听见排气扇和空气调节器的嗡嗡声,以及伺服机件的卡嗒卡嗒声。他在一条飞船上,船正在自由降落。
  福伊尔解下捆在身上的绳子,支起身体,漂浮起来。他在黑暗中漂行,寻找电灯开关或者呼叫开关。他摸到一只玻璃水瓶。水瓶上嵌着几个字母。他用手摸索,VORGA.他大叫了一声“伏尔加”。
  睡舱的门开了。一个身影飘入门内,它的身后是一间亮着灯的豪华的睡舱。
  “这一次我们捉住你了,”—个声音说道。
  “是奥利维亚吗?”
  “是的。”
  “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错,格列。”
  福伊尔开始哭泣起来。
  “你身体还很虚弱,”奥利维亚·普莱斯坦温和地说。“来,快躺下。”
  她催促他躺下,又把他捆在床上。“你昏迷了6天。我们都以为你死定了。医生除了在你身背后发现电池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电池在哪儿?”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亲爱的,别发愁,我随时可以给你。”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他的白雪少女,他所钟爱的玉洁冰清的公主……雪白光亮的肌肤,失明的珊瑚色眼睛,秀美的橄榄色嘴巴。她在用一块喷香的手帕擦眼睛中的泪花。
  “我爱你,”他说。
  “嘘,我知道,格列。”
  “我的事,你全都一清二楚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从‘诺曼’号上来的宇航员是我的敌人,格列·福伊尔。但是我万万没料到,你就是福米尔。咳,我要是早知道该多好!最起码的,可以避免许多损失和灾难啊!”
  “那么,你一直在嘲笑我吧。”
  “不,一直在爱着你——别打断我的话——我竭力让自己变得理智点,可这是很不容易的。”一道红晕印上了她那张大理石般的脸上。“现在,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我……我背叛了父亲。这是一种自卫的行动吧,我想。我明白,他太可怕,太危险,可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不对的,因为我爱你。现在我正在为这个受到惩罚。而你可以对此一无所知。”
  “你希望我相信你的话吗?”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跟踪你?那场爆炸多么可怕。要不是我们早一分钟把你救出来,你早就投命了。你的小艇成了一堆残骸。”
  “我们现在在哪儿?”
  “这有什么关系?”
  “我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你想干什么?”
  “不,不是时间。我在拖延勇气。”
  “我们正绕着地球环行。”
  “你是怎么跟踪我的?”
  “我想,你一定在追踪林赛·乔伊斯。我借用父亲的一架飞船。真巧,又是‘伏尔加’。”
  “他知道吗?”
  “他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然而,这样望着又使他感到痛心。他既向往又怨恨……他渴望现实不是这样,他讨厌这真实的现实。
  “我爱你,奥利维亚。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什么?”她猛地朝后退了一步,”你要我向你道歉吗?”
  “我要你向我解释。”
  “我什么都不会说。”
  “血和钱,你父亲说的。他讲得对。噢,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
  “不错,血和钱,而且,问心无愧。”
  “我在下沉,奥利维亚。扔条救生索给我。”
  “不,沉下去吧。从来没有人救过我。不——不,这一切都错了,都错了。等等,亲爱的,等等。”她镇定下来,开始非常温柔地说:“我可以撒谎,亲爱的格列,也可以让你相信。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想真诚地对待你。我的解释很简单。我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我们都这样,你也一样。”
  “你是怎样生活的?”
  “跟你差不多,跟世上其他人一样。我欺骗,撒谎,破坏……跟所有的人一样。跟所有的人一样,我是个罪犯。”
  “为什么?为了钱?你并不需要钱。”
  “不需要。”
  “为了能支配别人……为了权力?”
  “不是。”
  “那为什么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她第一次讲真话,真话又在折磨着她。“为了仇恨……为了向你们讨债。”
  “讨什么债?”
  “讨还让我双目失明这笔债,”她满怀仇恨地说,“讨还蒙受欺骗、落得终身残废这笔债,他们本该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杀了我。你知道双耳失明的滋味吗?知道依赖、乞求他人、残废无能的滋味吗?我对自己说,‘让他们也变成你这个样子吧,如果你眼睛瞎了,让他们的眼睛比你更瞎。如果你残废了,让他们也残废。向他们讨还血债!”
  “奥利维亚,你疯了,你是个魔鬼。”
  “我们俩都是魔鬼。”
  “不!”
  “不?难道你不是魔鬼?”她突然激愤起来。“你一直在干些什么?难道不是跟我一样,对这个世界进行报复吗?你的报复难道不是想讨还恶运这笔债?谁都会说你是个魔鬼。我告诉你,格列,我们是一对难兄难妹。我们会同命相怜的。”
  她的这番话使他大为吃惊。他缓慢地说:“不错,我比你好不了多少,也许还更坏。但是,在上帝面前,我从来没有杀死600人。”
  “你在残杀6万人的生命。”
  “什么?”
  “或许还不止。你掌握了他们结束战争所需要的东西,而且你还在坚持着。”
  “你指的是普尔?”
  “什么?他们在为这20磅的奇迹而战?”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需要它。这与我无关。是的,我坦率地告诉你,我不在乎。让成千上万的人去死吧。这与我们无关,因为我们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创造我们自己的世界。我们是强者。”
  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她。热烈地亲吻她。忽然,他又猛地放开了她。
  “怎么啦,格列?”
  “我不再是个孩子了,”他疲惫地说,“我的经历告诉我,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她没有简单的答案。你尽可以爱上什么人,但同时又仇恨他们。”
  “你能吗,格列?”
  “你使我憎恨我自己。我终身是只老虎。”
  “不,亲爱的。但现在你走投无路了。达根汉,情报员,我父亲,还有整个世界都要抓你。”
  “我知道。”
  “可你同我在一起是会安全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到我这里来找你。我们可以一起策划、战斗、毁灭他们。”
  “不,不是一起。”
  “什么?”她又激愤起来,“难道你还想抓我吗?你还想报复吗?那么,你就报复吧,把我杀死。”
  “不,我不想杀人了。”
  “噢,我明白了。你是在为自己感到羞愧。可我爱你。听着,亲爱的,你太累了。当然,你说得对,我们俩都是坏蛋,可恨可厌。但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们之所以邪恶,那是因为我们孤独,我们痛苦。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可以互相拯救。我爱你,始终、永远地爱。”
  “不,你在撒谎。”
  “看在上帝的份上,格列!”
  “让‘伏尔加’降落吧,奥利维亚。”
  “地面上吗?”
  “对。”
  “地球上吗?”
  “对。”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他们正在到处抓你,等你,监视你。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这对于我容易吗?”他说,“我正在做必须做的事。”
  他抑制住愤怒,克制住自己,他拉过她的手,亲了亲手掌。
  “一切都结束了,奥利维亚,”他温和地说。“但我爱你,始终、永远地爱。”
  “让我来概括一下吧,”达根汉厉声说道,“在发现福伊尔的那天晚上,我们被炸。我们没有能在月球上找到他,可一星期后发现他在火星上。我们又被炸了,又没有能找到他。他已经失踪一星期了。再次爆炸即将到来。这次炸的是哪一个星球呢?金星?月球?还是地球?天晓得。但是有一点我们都非常清楚:要是我们不反击,再次挨炸,我们就全完了。”
  他瞟了一眼围坐在星法院内会议桌旁的人。尤维尔眯着眼睛,普莱斯坦咬着他那薄薄的红嘴唇。
  “我们同样清楚,”达根汉继续说,“没有普尔,我们无法反击。而没有福伊尔,我们找不到普尔。”
  “我曾经下过命令,”普莱斯坦打断他说,“不能在公众场合提起普尔。”
  “首先,这并非公众场合,”达根汉怒气冲冲地回敬道。“这是个信息交流会。其次,这已经不是私有财产权的问题,我们在讨论的是生存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大家的权利是一样的。”
  “嗯,是杰斯吗?”
  杰斯贝拉·麦奎恩跃入星法院,脸上流露出紧张和愤怒的神情。
  “还是没有福伊尔的消息。”
  “火星上的突击队的报告送到了吗?”
  “没有。”
  “好吧,继续侦察。”达根汉说完后转身对普莱斯坦说,“谈谈普尔吧。关于怎样把福伊尔引出来,找到这东西,我倒有个想法,但我首先得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就作点贡献吧。”
  “不,”普莱斯坦回答道。
  “不?为什么呢?”
  “我已经决定退出这个信息交流会。我不会说有关普尔的任何情况。”
  “你疯了吗?普莱斯坦!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很简单,达根汉,”尤维尔打断他们说,“目前的形势向普莱斯坦表明了一条飞黄腾达的道路。毫无疑问,为了夺回财产,他打算跟敌人谈判,作交易呢。”
  “难道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达根汉嘲讽地问普莱斯坦,“难道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你吗?财产就是你的一切吗?滚开,杰斯!一切都完了。”
  杰斯贝拉再次跃入星法院。“突击队的报告到了,”她说,“我们知道福伊尔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
  “普莱斯坦抓住他了。”
  “什么?”达根汉和尤维尔都惊讶得站了起来。
  “他乘一条私人小艇离开了火星,小艇被炸后,有人看到他被普莱斯坦的‘伏尔加’飞船带走了。”
  “该死的普莱斯坦,”达根汉气愤地说道,“难怪你一直——”
  “慢,”尤维尔说,“他也刚知道这件事。你看他。”
  普莱斯坦脸色发白。他竭力想站起来,但又重重地倒在椅子上。“奥利维亚……”他低声说道,“和他在一起……这个卑鄙的家伙……”
  “普莱斯坦?”
  “先生们,我的女儿一直……参与了一些活动。我竭力不让自己理会这件事……而且还几乎说服了自己,是我自己搞错了。我……福伊尔!卑鄙!一定要杀死他!”普莱斯坦突然提高噪门,他的头像上吊人的头一样朝后扭歪,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他发羊痫疯了,”尤维尔说。他把普莱斯坦拉到地板上。
  “调羹,麦奎恩小姐,快!”他扒开普莱斯坦的牙齿,把调羹塞在牙齿中间。这种病发病快,好得也快。普莱斯坦睁开了眼睛。
  “一点小毛病,”尤维尔一边低语,一边把调羹从他的嘴里抽了出来。“他要昏睡一会儿。”
  突然,普莱斯坦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普尔是一种打火石。
  它是一种金属,受到磨擦或者敲击时,就会冒出火花。普尔能散发能量,所以,能量的标志E,加在Pyr(火)的后面。普尔是一种超钚同位素固溶体。按照恒星凤凰座的轨迹,释放热原子能。它的发现者认为,他已经制造了一种毁灭宇宙的原生物质。”
  达根汉俯身问道:“能量是怎样释放的?”
  “就像宇宙形成之际原始能的创造一样,”普莱斯坦用沉闷的声音说,“运用意志和思想。”
  “你还能解释得清楚一点吗?”达根汉急切地问。
  “意志和思想,”普莱斯坦重复道,“普尔其有通过心理运动才会爆炸。它的能量只能通过思想才会释放。它受意志的左右,思想的支配。这是唯一的办法。”
  “没有秘诀?没有公式?”
  “没有。只需要意志和思想,”说完,他便闭上了那双呆滞的眼睛。
  “怎么办呢?”达根汉转身问情报员,“你决定吧。”
  “如果可能的话,牵着福伊尔的鼻子走。”尤维尔说。
  “怎么个牵法?”
  “噢,用罗宾·温斯伯丽的单向发射思维信号。”
  “什么时候?”
  “立刻。我们要清理整个的周围地带。收集所有的新闻报道,作全面的电台广播。要是福伊尔仍在内太空行星上,他会听说的。”
  “不是听说,”杰斯贝拉绝望地说,“他会亲耳听到的。这将是我们大家听到的最后消息。”
  “意志和思想,”普莱斯坦低声说。

  与往常一样,当雷杰斯·谢菲尔德参加了在列宁格勒举行的一次激烈的民事法庭开庭回到纽约的办公室时,他心情舒畅,得意扬扬。他大步穿过走廊,在外面的房问里遇见了自己的秘书。
  “今天不干活了。战争的消息真他*的令人沮丧。我们得干点什么,才能保持心情舒畅。我说,咱们上街吵一架怎么样?”
  “噢,不,谢菲尔德先生!”
  “怎么?难道有什么非得今天解决的事在等着我吗?”
  “有一位先生等在您的办公室里。”
  “这家伙胆子倒不小啊!”谢菲尔德关注地问,“他是谁?上帝?还是别的什么人物?”
  “他不肯讲他的姓名。他只给我这个东西。”
  秘书把一封密封的信递给谢菲尔德。信封上涂写了“紧急”两个字。谢菲尔德撕开信封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信封内是两张5万面额的钞票。谢菲尔德没有再说一句话,便冲进他的私人办公室。福伊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就是谢菲尔德先生?”
  “我还能是谁?这些钞票是真的吗?记得去年有人制造了20张这样的伪币。可它们一直存放在泰伦金库里。你是怎样弄到这些钞票的?”
  “行贿。”
  “为什么呢?”
  “我想,有了它,办事或许会方便一点。””办什么事?贿赂?”
  “如果付律师聘金就是贿赂的话,那就是贿赂了。”
  “我一向自己决定聘金数额,”谢菲尔德说着,把票子扔给福伊尔。“如果我决定受理你的案子,如果我觉得,我值那个数目,你再给我吧。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的问题。”
  “我是个罪犯。我要去警察局自首。”
  “你犯了什么罪?”
  “强盗罪和强*罪。”
  “还有吗?”
  “敲诈,杀人,通敌,还有灭绝种族的屠杀罪。”
  “完了吗?”
  “我想是的。不过,我们谈到具体问题时,或许还能发现些罪证。”
  “你一直在活动,是吗?你要不是罪魁祸首,就是个疯子。”
  “我两者都是,谢菲尔德先生。”
  “那么,体为什么要去自首呢?”
  “因为我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我醒悟过来了。”
  “噢,我亲爱的先生,你来这里,毫无顾忌地指控自己,犯了强盗、强*、杀人、灭绝种族、通敌的罪行,天晓得还有什么,你要我把你的话当真吗?”
  这时,谢菲尔德的助手,贝尼,跃入私人办公室。“头儿!”
  他激动地大声说道,“最新消息。两个会员贿赂了一名C班的小妞,进入了——噢,抱歉,我没看见你在——”贝尼突然停住,紧盯着坐在谢菲尔德面前的人。“福米尔!”他惊叫了起来。
  “什么?谁?”谢菲尔德问。
  “你不认识他吗,头儿?”贝尼结结巴巴地说,“他就是谷神星福米尔。格列·福伊尔。”
  早在一年前,里吉斯·谢菲尔德做过爆发性催眠手术。他的爆发力这时突然迸发出来。他的身躯不受思想的控制闪电般地作出反应,半秒钟不到就将福伊尔击昏。
  福伊尔倒下了。谢菲尔德转身又把贝尼打倒在地。然后,他撕开福伊尔的袖口,将一枚铁钉插入福伊尔肘部的凹陷处,再猛敲了一下。他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吐了些唾沫,把皮肤捏拢。
  福伊尔惨叫一声,脸上的刺纹清晰可见。没等被打晕过去的律师助手动弹一下,谢菲尔德就把福伊尔扛在肩头,跃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圣帕特里克教堂的“4英里马戏团”竞技场中央。
  这是他可以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他也期望首先在这个地方找到能量打火石。他已准备好与教堂内可能遇到的任何一个人作殊死的搏斗。但是竞技场内空无一人。
  撑在教堂中殿的帐篷被扯得破烂一团,显然已遭到洗劫。
  谢菲尔德一头扎进第一个帐篷。这是福伊尔的旅行图书库,里面藏有上百册图书,谢菲尔德把福伊尔摔在地上。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
  福伊尔的眼皮动了一动,他睁开眼睛。
  “你已经中毒了,”谢菲尔德立刻说,“别妄想逃跑,别动。你一动我就开枪。”
  福伊尔只觉得头昏眼花。他竭力想站起来。谢菲尔德立刻开了一枪,火焰烧焦了他的肩膀。他猛地又倒在石地上。他感到全身麻木,耳朵嗡嗡作响,一股毒液在他的血液中流淌。
  “我警告过你,”谢菲尔德重复说,“动一动,就开枪。”
  “你要什么?”福伊尔低声问。
  “两样东西。20磅的能量打火石和你。你是最重要的。”
  “你这个疯子!你这该死的疯子。我去你的办公室,把它交出来……”
  “交给外星吗?”
  “交给……什么?”
  “外太空卫星?还要我说出来吗?”
  “不……”福伊尔轻声含糊地说,“我本可以知道的。爱国主义者,谢菲尔德,外星谍报员。我本该知道。我真傻。”
  “福伊尔,你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傻瓜。比起能量打火石,我们更需要你。我们不知道能量打火石是个什么东西,可我们知道你。”
  “你在说些什么?”
  “我的天啊!你不知道,是吗?你还一无所知。”
  “什么呢?”
  “听着,”谢菲尔德语气沉重地说,“让我把你带回到两年前的‘诺曼’号上去吧。明白吗?回到‘诺曼’号之毁事件。我们的一位袭击员摧毁她以后,发现你也在残骸上。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这么说,外星飞船真的摧毁了‘诺曼’号?”
  “是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那位袭击员想了个巧妙的主意。
  他们让你变成一个囮子……一个坐着的野鸭,明白吗?你已经半死不活了,但是他们把你拉上残骸,将你包扎好。然后,他们又帮你穿上宇宙飞行服,带上微波,把你扔飘出去。你不断送出遇难信号,向每个波段呼叫救护。他们的目的在于潜伏在周围,击毁前来救援你的飞船。”
  福伊尔开始大笑起来。“我是个囮子。任何人都不该接近我。我是恶棍的党羽,一个诱饵。死亡的诱饵……难道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首先,‘诺曼’号无权获救。我也无权去报复。”
  “你还不明白,”谢菲尔德说,“当他们把你扔飘出去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在‘诺曼’号附近,在远离‘诺曼’号60万英里的地方。”
  “60万英里——”
  “‘诺曼’号远离航道。他们要让你飘浮在飞船通行的地方。于是他们把你朝太阳方向带近了60万英里,再把你扔飘出去。你的宇宙飞行服上的灯一闪一闪的,你在微波上呼救。
  以后你便消失了。”
  “消失了?”
  “你离开了。不再有灯光。不再有呼救。他们回来检查。可你远走高飞了,没有留下一点线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接下来,我们所听说的就是,你又回到了‘诺曼’号。”
  “不可能。”
  “伙计,你这是在空间跃飞!”谢菲尔德粗鲁地说,“你全身包扎着,神志昏迷,可你却能在空间跃飞。你穿过空间,跃飞60万英里,回到‘诺曼’号的残骸上。你干了以前从未干过的事。天晓得你是怎么干的。就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我们决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要把你带到外太空卫星上去,我们会从你身上弄个一清二楚的。”
  他用一只手揪住福伊尔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手枪。“可我想先拿到能量打火石。你会把它交出来的,福伊尔。”他用手枪狠狠地敲了敲福伊尔的额头。“我会不惜一切来获得它的。别以为我不会。”他又重重地敲了一下福伊尔。“如果你想洗清自己的罪过,伙计,那么你已经找到洗清罪过的办法了。”

  贝尼在5号起降点飞跃出公共跃飞台,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飞快地溜进了纽约情报中心的办公楼大门。他开着枪冲过最外层哨兵线,穿过掩护迷宫,进了里面的办公室。他的身后是一队追上来的卫兵,前面是更多的卫兵拦住他的去路。“尤维尔!尤维尔!”他太声呼叫起来。
  尤维尔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质问道。“我下过命令,温斯伯丽小姐需要绝对的安静。”
  “尤维尔!”贝尼又大叫了一声。
  “那是谁?”
  “谢菲尔德的助手。”
  “什么……贝尼?”
  “福米尔!”贝尼嚎叫起来,“格列·福伊尔。”
  尤维尔急切地问:“福伊尔怎么啦?”
  “被谢菲尔德捉住了,”贝尼气喘吁吁地说。
  “谢菲尔德?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
  “他为什么不把他带到这儿来?”
  “他把他劫持走了。我想谢菲尔德是个外星间谍……”
  “你为什么不马上来报告?”
  “谢菲尔德带着福伊尔跑了。我在到处找他们。”
  “找到他们了吗?他们在哪儿?”
  “在圣帕特里克教堂。谢菲尔德想要——”
  但是,尤维尔急速地向后一转,迅速朝走廊上跑去,一边大声叫道:“罗宾!罗宾!停!停!”
  紧接着,他们的耳朵被怒吼的雷声震伤了。
  意志和思想像池塘中不断泛开的涟漪一样蔓延开来。它在寻觅能量打火石,最后,终于触及到打火石的精密的逊原子触发器。思想找到粒子、灰尘、烟雾、蒸气和分子。意志和思想把它们统统转化了。
  在圣帕特里克教堂,福伊尔的实验室里,大约十分之一克的能量打火石受触,其余的被封在惰性铅同位素保险柜里,以防偶然或蓄意的心理运动引起的爆炸。这十分之一克的能量爆炸,仿佛像一次内部地震动摇了整座建筑物一样,炸毁了围墙,震裂了泥土。扶壁、塔楼、顶尖、墩柱随着阵阵的狂风和远远的振动,一片片的轰然坠毁。爆炸的火焰四处飞溅,点燃了上百处大火,融化了倒坍的古老的铜屋顶。如果多一毫克能量打火石受触的话,热量立刻会使金属变成蒸气。
  达根汉和尤维尔几乎同时赶到现场。罗宾·温斯伯丽和杰斯贝拉·麦奎恩随后到达。12个特工和6个达根汉的信使以及普莱斯坦的跃飞看守和警察一起赶来。尤维尔大声地对达根汉讲了福伊尔和谢菲尔德的情况。达根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我们必须进去,”他大声叫道。
  “防火服,”尤维尔说完便不见踪影了。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摞白色的救灾人员防火服回来。一见防火服,罗宾和杰斯贝拉就开始歇斯底里般叫嚷,“不能进去!”但是两个男人不顾她们的劝阻,穿上惰性同质异能素防护服,一步步地走向地狱。
  在圣帕特里克教堂里面,一根根长长的柱子、石块和金属横七竖八地倒坍在地。达根汉捅了捅尤维尔的膀子,用手指指前面的一堆乱石。乱石中隐约可见被炸得四分五裂的雷杰斯·谢菲尔德的躯体。石堆的另一边躺着福伊尔。在隐隐的熔化着的铜的闪光照射下,他们看见福伊尔正在吃力地移动。两人立刻转身,爬出教堂,商量对策。
  “他没有死。”
  “怎么会不死呢?”
  “我倒可以猜出来。你看到卷在他身旁的那些破布条了吗?这很可能是发生在教堂另一头的一次反常的爆炸,中间的帐篷撑住福伊尔,在任何东西击中他以前,他已经倒在地上。”
  “有道理。我们得设法弄他出来,唯有他晓得普尔的下落。”
  “可能它还在这儿……没有爆炸?”
  “如果它被藏在惰性铅同位素保险箱里的话,那么它肯定在这儿。这玩艺儿跟任何东西接触都不会产生活动。现在先别忙考虑这玩艺儿。我们怎么样把他拖出来?”
  “我们当然不能从这儿入手。”
  “为什么?”
  “你难道没看见溶化的铜水在下面流淌吗?”
  “天啊!真的。”
  “如果我们10分钟内不把他拖出去,他就要掉进熔铜池里了。”
  “怎么办呢?”
  “我倒有个冒险的办法。
  “什么办法?”
  “教堂对面的那些建筑物的地窖跟教堂的地窖一样深。我们进去,把地掘通。也许我们可以从底下把福伊尔拖出来。”
  一小队人闯入封闭了两代人的老建筑楼里。他们找到地窖的入口处,一个一个地钻了进去。这些地窖是污水池。污水齐腰深。当他们在污水窖里涉水前进时,发现前面隐隐约约地有一缕弱光。达根汉叫喊着扑向前去。原来,这场爆炸不仅炸开了教堂的地窖,而且也炸裂了它和对面那群建筑物之间的地层。透过泥地和石块的缝隙,他们可以看见教堂内的情形。
  教堂内50英尺的远处,福伊尔被困在木柱、石块、铁管、金属和电线的混杂物堆里。他的头顶上面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四周火花忽明忽灭。他衣服着了火,脸上的刺纹清晰可见。他无力地爬动着,活像一只在迷宫里受了惊的动物。
  “天啊!”尤维尔尖叫道,“火人!”
  “什么?”
  “我在‘西班牙楼梯’上见过的火人。不管这个了。我们该怎么办?”
  “进去。”
  达根汉和尤维尔戴上金属面罩,试图从地层的裂口处钻入教堂。但他们很快意识到,他们无法进入迷宫救出福伊尔,因为迷宫的门上了锁。
  “我们没法走进去,”达根汉叫喊道,“但是他可以出来。”
  “怎么个出来法?他显然已经不能跃飞,不然他不会在那里的。”
  “是这样,可他能爬。瞧,他在向左爬,朝后转,在木柱那儿绕了个弯。”
  一股铜水朝福伊尔这边流了过来。
  “如果他还不尽快出来,他就会被活活烤死。”
  “我们得劝他出来……告诉他怎么做。”
  两个男人开始大声喊叫:“福伊尔!福伊尔!”
  迷宫中的火人仍然在吃力地爬行。咝咝的铜水越流越多。
  “福伊尔!朝左转。听得见我的话吗?福伊尔!朝左转,然后往上爬。要是照我的话做,你可以爬出来。朝左转,往上爬。福伊尔!”
  “他不在听。福伊尔!格列·福伊尔!听得见我们的话吗?”
  “快叫杰斯来。也许他会听她的话。”
  “不,罗宾。她会单向发射思维信号。这样,他就不会听不见了。”
  “可她会干吗?”
  “她一定会的。这件事远远超越了仇恨。这是世界上遇到的最最重要的事。我去叫她。”尤维尔刚要动身,达根汉阻止了他。
  “等等,尤维尔。瞧他忽隐忽现的。”
  “忽隐忽现?”
  福伊尔的身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犹如一只被火焰笼罩着的营火虫。
  “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他竭力要逃出去。像一只陷入圈套的萤火虫,又像一只被熊熊燃烧的信标灯燃着了的海鸟,他发疯似地四处乱窜。
  “喂,格列。”
  “你是谁?”
  “我是罗宾。”
  “罗宾?”
  “以前的罗宾·温斯伯丽。”
  “以前的?”
  “现在的罗宾·尤维尔。”
  “我不明白。我死了吗?”
  “没有,格列。”
  “我在哪儿?”
  “离圣帕特里克教堂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
  “到底在哪儿?”
  “我没时间解释,格列。现在,你只剩几分钟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学会怎样跃飞过时空。你必须回来学习。”
  “我当然会。我肯定会。谢菲尔德说我腾空跃飞宇宙,到达‘诺曼’号……一跃60万英里。”
  “这是偶然的,格列。你教会自己后,我想你还会再次这么做的……可你现在不在跃飞。你仍然不知道怎么坚持跃飞……一会儿,你又会滚回教堂去。”
  “罗宾,我现在才记起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不好的消息。”
  “我知道,格列。”
  “你的母亲和姐姐妹妹都死了。”
  “我早就听说了,格列。”
  “多久以前?”
  “30年以前。”
  “这不可能。”
  “不,我们现在不谈这个。我一直等着告诉你,怎么样把你自己从火中救出来,格列。你会听我的话吗?”
  “我还没有死?”
  “没有。”
  “我会听着的。”
  “现在你的神志不清。但这一会儿就会过去。我不会上上下下地告诉你做什么。现在我只告诉你能理解的东西。”
  “你干吗要帮助我……我巳经背叛了你?”
  “过去的让它过去吧。我已经原谅你了,格列。现在请听我说,你回到圣帕特里克教堂时,向后转,面朝声音最大的地方。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朝声音走过去,当你感到皮肤被深深地刺痛的时候再止步。”
  “止步。”
  “转半个弯,收缩身体,你会有一种向下坠落的感觉。知道了吗?”
  “知道了。”
  “你会穿过一层实心光板,嗅到一股金鸡纳碱的味道。其实那是一堆电线。穿过那堆电线后,你会看到有一种像杵锤一样的东西。那时,你就安全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罗宾。”
  “一位专家对我说了这一切,格列。现在你随时都会坠回到过去。彼特,索尔都在这儿。他们在说再见,祝你好运。索尔·达根汉祝你好运,亲爱的格列……”
  “过去。这是未来吗?”
  “是的,格列。”
  “我在这儿吗?奥利维亚……在——?”
  他缓缓地跌入时空界线,落进可怕的现时深渊。
  在普莱斯坦的星法院办公室里,福伊尔的神志开始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他已深陷绝境,面临生死的抉择。但是,他没理会周围的敌人,细细地察看着刻在机器人招待员脸上的那丝永不消失的微笑,典型的爱尔兰式的微笑。
  “谢谢,”福伊尔说。
  “先生,不用谢,”机器人答道,并等待着下一句问话。
  “好天气啊,”福伊尔说。
  “总有一个天气好的地方,先生,”机器人微笑着说。
  “天气糟透了,”福伊尔说。
  “总有一个天气好的地方,先生,”机器人说。
  “天气,”福伊尔说。
  “总有一个天气好的地方,先生,”机器人说。
  福伊尔转过身来,指着机器人,对他的敌人说,“这就是我。这也就是我们大家。我们常会喋喋不休地谈论什么自由意志,然而,我们只不过按指定的规则作一些机械的反应。所以我来了,来到这个地方,等待着作出反应。你们按按键钮,我就会跳起来的。”他模仿机器人的录音说,“我很乐意效劳,先生。”突然,他挖苦地问,“你们想要什么?”
  周围的人各个居心叵测,人人显得忐忑不安。虽然福伊尔遍体烧伤,筋疲力尽,面临责罚;但是,他控制着所有的人。
  “如果我不配合,你们会把我吊死,拖死,让我五马分尸,在地狱里受尽折磨。我知道,你们会拿这些话来威胁我。好吧,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财产,”普莱斯坦说完,冷冷地笑了一笑。
  “18磅普尔,是的,你出多少价?”
  “先生,我分文不给。我要夺回我自己的东西。”
  尤维尔和达根汉刚想开口,被福伊尔止住。“一次按一个键钮,先生们,眼下普莱斯坦企图让我跳起来。”他转身对普莱斯坦说,“按键钮要按很再重一点。说吧,血和钱。”
  普莱斯坦咬紧嘴唇。“法律……”他说。
  “什么?你威胁我吗?”福伊尔大声笑了起来。“难道我会被吓倒吗?别傻了,除夕那天,你是怎么说的?就照那个样跟我直说吧,普莱斯坦……没有怜悯,没有宽恕,没有虚伪。”
  普莱斯坦喘了一口气,他已经不再微笑。“我给你权力,”
  他说,“我收养你为我的后代,让你当普莱斯坦企业公司的合伙人,部族首领。我们可以一起拥有整个世界。”
  “通过普尔吗?”
  “是的。”
  “你的出价我记住了,但我不能接受。你会出卖你的女儿吗?”
  “奥利维亚?”普莱斯坦说不出话来,他握紧拳头。
  “是的,奥利维亚。她在哪儿?”
  “你这个畜生,你竟敢……”
  “你愿意拿女儿换普尔吗?”
  “愿意。”普莱斯坦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福伊尔转向达根汉。“这回轮到你了。说吧,你出什么价?”
  “荣耀。我们不能给你金钱和权力,却能够给予你荣誉。格列·福伊尔,使内太空星球免遭毁灭的人。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焚毁你的犯罪记录,给你一个英雄称号,保证你留芳百世。”
  “不,”杰斯贝拉·麦奎恩厉声插话道,“不要接受他的条件。如果你想当救世主的话,那么,销毁那个秘密吧。千万不要把普尔交给任何人。”
  “普尔是什么东西?”
  “安静!”达根汉厉声说。
  “它是一种热核炸药,只有思想才能使它起爆。”
  “什么思想?”
  “乞求它起爆的愿望。”
  “我要你安静,”达根汉咆哮道。
  “如果我们大家在他身上都有一次机会的话,我也要试试我的机会。”
  “这可比理想主义更重要。”
  “没有什么能比理想主义更重要。”
  “福伊尔的秘密,”尤维尔低声说,“我已知道。眼下普尔相对来说并不重要。”他微笑着对福伊尔说,“谢菲尔德的助手在圣帕特里克教堂里偷听到你们的部分谈话。我们了解到一些空间跃飞的情况。”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空间跃飞,”达根汉大声说,“不可能。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我说话当真。福伊尔的举动表明,空间跃飞不是不可能。他从外太空卫星跃飞60万英里到达‘诺曼’号的残骸上。
  我以为,这件事远比普尔重要。我很想先谈谈这个问题。”
  “大家都谈了各自的要求,”罗宾·温斯伯丽慢慢地说,“你要什么,格列·福伊尔?”
  “谢谢,”福伊尔说,“我想受罚。”
  “什么?”
  “我想洗清自己的罪过,”他用一种窒息了的声音说,“我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接受惩罚;我想卸下压在我肩头、令我痛苦的十字架……我想做脑白质切除手术;我想——”
  “你想逃跑,”达根汉插话道。“你根本逃不出去。”
  “我想获释!”
  “这不可能,”尤维尔说。“藏在你脑子里的东西价值太大了,不能让你做脑白质切除手术。”
  “我们也不会做像犯罪啦,惩罚啦,这样一些简单幼稚的事情,”达根汉补充道。
  “不,”罗宾反驳道。“罪恶和宽恕永远不会消失。”
  “得和失,罪恶和宽恕,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福伊尔微笑着说。“你们大家都那么肯定,那么简单,那么真诚。唯有我迷惑不解。我们来看看你们到底肯定到什么程度。你会放弃奥利维亚,普莱斯坦?把她交给我,是吗?你会把她交给法庭吗?她是个杀手。”
  普莱斯坦竭力要站起来,然而又倒在椅子里。
  “宽恕永远不会消失,是吗,罗宾?你会原谅奥利维亚·普莱斯坦吗?她杀死了你的母亲和姐妹。”
  罗宾脸色苍白。尤维尔竭力想争辩。
  “外太空卫星没有普尔,尤维尔。谢菲尔德暴露了这个秘密。你会拿它对付他们吗?你会把我的名字作为普通咒词……像林奇(用私刑处死人)和博伊科特(联台抵制)一样吗?”
  福伊尔转向杰斯贝拉。“你的理想主义能使你回去服完徒刑吗?还有你,达根汉,你会放弃她?让她走吗?”
  福伊尔顿了顿,又继续说,“生命极其简单,抉择也很简单,不是吗?我应该尊重普莱斯坦的财产权力?星球战争?杰斯贝拉的理想?达根汉的现实主义?罗宾的良心?按一按键钮,机器人会跳一跳。可是,我不是机器人。我是宇宙的一个怪物……一个会思想的动物。我立意要在这困境中认清方向。我应该把普尔归还给这个世界,让它毁灭自身吗?我应该教会世人怎么跃飞,让我们这些怪物遍布宇宙中的各个星球吗?答案是什么?”
  机器人招待相当清楚地回答道,“答案是,应该这么做。”
  “什么?”福伊尔吃了一惊。
  “答案是,应该这么做。”
  “谢谢,”福伊尔说。
  “不用谢,先生,”机器人答道,“人首先是社会的一员,其次才是个人。你应该顺从社会行事,不论它选择毁灭还是不毁灭。”
  “简直乱七八糟,”达根汉不耐烦地说,“把它关上,普莱斯坦。”
  “等等,”福伊尔命令道。他凝视着嵌在钢制机器人脸上的那丝微笑说,“然而,社会可能会是那么地愚蠢,那么地混乱。
  你已经目睹我们的谈话了。”
  “是的,先生。但是,你必须传授,而不是支配。你必须教育社会。”
  “教他们空间跃飞?为什么?为什么要涉足于星球和星系呢?”
  “因为你还活着,先生。你倒不如这么问:生命为了什么?不必问,生命就是生活。”
  “疯了,”达根汉低声说。
  “挺有趣,”尤维尔说。
  “但是,生命不仅仅是活着,它的内涵比活着更丰富,”福伊尔对机器人说。
  “那么你自己去寻找吧,先生。不能因为你心里有疑虑,就要整个世界停止运转。”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向前运转呢?”
  “因为你们各不相同。你们不是旅鼠。有一些人必须领路,并希望其余的人跟随前进。”
  “谁领路呢?”
  “那些强行逼迫大家前进的人。”
  “择物。”
  “你们都是怪物,先生。你们始终是些怪物。生命本身是个奇怪的东西。它的希望和荣耀也在于此。”
  “非常感谢。”
  “不用谢,先生。”
  “你已完成今天的使命。”
  “总有一个天气好的地方,先生,”机器人说。
  福伊尔转向其他人说,“它说得对,而你们都错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能替整个世界作决定吗?让这个世界决定它自己的命运吧。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能向世界保密吗?让这个世界知道事情的真相,作出决定吧。到圣帕特里克教堂去。”
  他纵身跃飞而去;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广场街区仍然被封锁戒严。此刻,一大群人已将整个街区围得水泄不通。许多好奇者不断跃人被警察安上保护性感应场的烟火滚滚的废墟中。他们个个在磁性感应下惹火烧身,哭嚎着逃出去。
  尤维尔一个示意,感应场解除。福伊尔穿过滚烫的碎石破瓦,来到15英尺高的大教堂东墙。两个世纪以前,当传统宗教被废除,教徒们被迫转入地下活动的时候,一些虔诚的教徒在教堂里建造了这个秘密的壁龛。金色的十字架仍然闪闪发光。
  在十字架底部放着一只小黑箱。
  福伊尔一把夺过沉重的保险箱,纵身跃飞100码,跳到面对第5大街的台阶上。他在目瞪口呆的人群面前打开保险箱。
  知道内情的特工无不惊恐万状。
  “福伊尔!”达根汉大声叫道。
  “看在上帝的份上,福伊尔!”尤维尔尖叫道。
  福伊尔取出一块一支烟大小的普尔,对众人吼叫道,“普尔,拿着吧。这就是你们的未来。普尔!”他将那块普尔抛入人群中,然后大声说,“旧金山。”
  他从路易丝·丹佛飞跃到旧金山,到达俄罗斯避暑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大街上挤满了逛街购物的跃飞者。
  “普尔!”福伊尔大声喊道。他的脸涨得通红,他的神情令人震惊。“普尔!这就是危险!这就是死亡!这是给你们的。
  让他们告诉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去诺姆!”他对追赶而来的人喊了一声,便又跃飞而去。
  中饭时分,福伊尔飞到诺姆。从锯木厂里跃飞出来吃牛排和啤酒的伐木工们都被眼前这位虎脸人惊呆了。福伊尔将一磅重的一块普尔扔给他们,并大声叫道,“普尔!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着。对我们来说,普尔就是死亡。大家不要瞎猜。
  让他们告诉你们这个东西的真相。”
  他对紧追而来的达根汉,尤维尔和其他的人说,“东京,帝国宫。”霎时,他消失了。
  上午9点,福伊尔到达东京。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高峰期的人流在帝国宫前来回流淌。一位凶狠的武士出现了,武士随即扔出的一小块莫明其妙的金属,以及武士那令人难忘的警告和劝导,都使他们惊讶得目瞪口呆。
  福伊尔继续跃飞,曼谷,德里,巴格达,巴黎,伦敦。他在50分钟内,领着他的追击者飞跃地球四分之三的行程,所到之处,人们都被他的出现和规劝所震惊。
  最后在伦敦,福伊尔让他们追上他,把他打倒在地,从他手中抢走小黑箱。
  “剩下的仍足以发动一场战争,足以导致世界的毁灭……如果你们敢……”
  “你知道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吗?你这个该死的杀手,”达根汉大声说。
  “当然知道。”
  “9磅普尔散发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思想,我们就会——不对他们说明真相,我们怎么可能把它们拿回来。看在上帝的份上,尤维尔,把那群人赶走。不要让他们听见我们的谈话。”
  “这可不好办呀。”
  “那么我们跃飞吧。”
  “不,”福伊尔怒吼道,“让他们听听。让他们听清一切。”
  “你疯了。这么做等于把一支装有子弹的枪递给孩子们。”
  “别像对待孩子一样地对待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像孩子一样地行事了。”
  “你在说些什么?”
  “别再对待孩子似地对待他们。向他们解释解释装有实弹的枪。向他们揭示真相。”福伊尔残酷地大笑起来。“我结束了世界上最后一次星法院会议。我已经把最后一个秘密公诸于世。从现在开始,不再有秘密了……不再要告诉孩子们,最好该知道些什么,不要知道些什么。让他们统统长大成人,是时候了。”
  “上帝啊,他现在简直疯了。”
  “我疯了?我把生和死交还给正在生存和死亡着的人们。
  普通人长期受像我们这样一些人的鞭笞和压迫。我们都变成老虎。我们3个人都是老虎。但是,仅仅因为我们有驱使力,就该由我们来替这个世界做出抉择?不,让世界自己做生死抉择吧。为什么定要把责任强加在我们身上?”
  “我们不是被强加责任,”尤维尔平静地说。”我们被迫接受一般人都不敢接受的责任。”
  “那么别让他退缩,不要再让他把责任和罪恶抛给第一个跑过来强争硬夺的怪物身上。难道我们永远充当这个世界的替罪羊吗?”
  “你这个该死的!”达根汉愤怒地说。“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人民不可信任吗?他们连什么东西是对自己有利的都搞不太清楚。”
  “那么让他们去学习,或者让他们去死,这件事与我们大家都有关系。我们活,活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你想在他们的无知中死去吗?你得想想办法,怎么样在不暴露真相的情况下,把那些金属拿回来。”
  “不,我相信他们。在我变成老虎之前,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如果他们也能像我一样被踢醒的话,他们会变得不同寻常。”
  福伊尔浑身颤抖了一下,突然飞跃到50英尺高的厄洛斯钢像的头顶上,大声地说,“你们这群猪猡。你们笨得像猪。你们非常富有,却节省得要命。你们听见了吗?你们有成千上百万元,却一分一分地花费。你们聪明过人,考虑问题却像傻瓜,你们都有一颗心,却感到空空的。你们每个人都这样……”
  他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阵地嘲笑。但他继续歇斯底里地说,“让你们自己在战争中献身,在困境中思索;在挑战中成为伟人吧。你们这群该死的,懒坐着的蠢猪。我在向你们挑战。
  不管是生是死,做个伟人吧。要么让自己进地狱,要么就来找我,格列·福伊尔。我会让你们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我会让你们成为伟人。我会给你们星球。”
  他消失了。

  他沿着最短的时空线,纵身跃飞到另一个时间和另一个地方。他又跃飞回已与马尾藻行星连为一体的“诺曼”号上。马尾藻行星,占居在火星和木星之间的科学人种的家;那位名叫约瑟夫,将福伊尔刺上虎脸纹,并把莫利娅姑娘许配给他的科学人的家。
  他终于又回到“诺曼”号上。
  我名叫格列·福伊尔,
  地球是我的国家;
  我的住所在空间深处,
  星球是我的归宿。
  莫利娅在“诺曼”号的工具舱里发现福伊尔。他蜷成一团,前眼燃烧着神圣的启悟的火焰。他沉沉地入睡,反省沉思,品味着他所学到的一切。他从沉思中醒过来,飘浮出工具舱。对莫利娅,他视而不见,茫茫然地从这位跪在一旁,心中对他充满敬畏的姑娘身旁漂过。他在空寂的过道上徘徊。然后,返回工具舱,蜷成一团,昏睡过去。
  她轻轻地碰了碰他,他一动也不动。她呼唤着刺在他脸上的名字。他没有回答。于是,她转身飞快地跑向行星的内层,跑进被约瑟夫统治着的神圣的处所。
  “我的丈夫回来了,”莫利娅说。
  “你的丈夫?”
  “那个几乎毁了我们的基督。”
  约瑟夫的脸愤怒得阴沉下来。
  “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你不会伤害他?”
  “血债必须血来还。带我去见他。”
  约瑟夫跟随她来到“诺曼”号的工具舱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福伊尔。惊异慢慢地代替了他脸上的愤怒。他摸了摸福伊尔,对他说话;然而始终没有回答。
  “你不能惩罚他,”莫利娅说,“他快死了。”
  “不,”约瑟夫静静地说,“他正在做梦。我,一个牧师,知道这些梦。过一会,他会醒过来,向我们述说他的人民,他的思想。”
  “然后你就要惩罚他。”
  “他已经自罚了。”
  他在工具舱外安坐下来。莫利娅跑出弯弯曲曲的走廊。几分钟后,她端着一盆热水和一碟食物回来。她轻轻地替福伊尔洗完澡,把碟子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她走出工具舱,和约瑟夫……和整个世界一起,准备去迎接苏醒。
  作者:赵海虹

  翻译《群星,我的归宿》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2002年对于我来说本就是多事之年,研究生毕业,到北京,找工作,租房子,离职,搬家,一应种种,这本书都和我在一起。以往所有的翻译小说,都是我在自己的外文阅读过程中偶有所爱,翻出来与大家分享。也有比较难翻的,但是没有一篇像这一本这样包罗万象。
  贝斯特是个语言大师,如果说我的翻译有什么问题的话,主要就是,作为中文翻译者的我,还未能在中文语言上达到贝斯特在英文语言上的造诣。小说中充斥着大量非正规的语言活用,多为作者本人的创造性使用,我自以为写中文也不算太中规中矩,但是依然跟不上他已趋化境的自由。英文可以用各种从句把不同层次的分句组合成一个整句,贝斯特尤好此道,字母串起的句子在他手中,如同一条可以任意伸缩的长鞭,挥舞得出神入化。而每当面对这种动辄3、4甚至4、5行的句子,我只得一声长叹,先苦苦琢磨他的原意,再把一条原本外观华美的长蛇,依中文惯例斩成一段一段,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保证端上桌后能让客人吃到同样的味道,要得回原来的皮相,定不可能。
  这个长篇原名《虎,虎》,最早于1956年在伦敦出版,作者也是在伦敦创作此书。也许这就是这篇小说为何带有如此浓厚的文化色彩,比较适合欧洲的传统的原因。如果没有注解,一个美国读者面对这样一本书也一样会头脑发昏。我的朋友佛雷德——一位年近七十的美国科幻迷听说我在翻译此书,便去寻来这本他未曾读过的经典。恐怕他得到的和我所有的是同一版本,两周后他告诉我他读完了这本书,而他不得不承认这本书“很难读”,各种俚语、外语、深植于各种文化背景的典故都造成了阅读困难,更不知道该怎么翻。也许因为这个缘故,他以为我嗜好此类书籍,特地从他的个人收藏中选出一本以难读著称的《神经浪游者》送给我。
  谢天谢地我们有了网络!书中遇到的各种名词如在我拥有的一切工具书上都无法查到,我就把它扔到“GOOGLE”上去,依赖这个世界著名的搜索引擎,我找到了一些19世纪服装设计师的名字,了解了美国30年代的银行大盗和18世纪欧洲画派的名画……有时候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有时却很困难,“GOOGLE”把所有出现过查询字的相关链接都抛了出来,有时单凭上下文并不能知道具体的意义,但哪一链接能导向一个具体的解释?就要在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搜索结果中一个个查找。即使如此,也还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不得已只能删除。但是这样的情况(包括个别无法翻译的名词),全文中不超过五处。
  为什么如此不厌其烦?我想是因为,这本书值得我付出这样的劳动。值得用对经典的待遇小心翼翼地呵护。它是我的爱物。
  倘使说小说的《序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场面宏大,也不乏趣味的开始,那么从第一章开始,贝斯特就把我们带入了一个特殊的心理炼狱:诺玛德号上的大棺材。带着钢铁气味的冰冷死亡意味并未提高我阅读和翻译的兴趣,直到沃噶号出现:它给了佛雷希望,让他看到天堂的曙光,然后重重地,把他抛回到地狱的黑暗里。复仇故事由此开始。在之后的章节里,我们跟随佛雷,在人性的黑暗地狱里穿行:梦魇剧院,高弗瑞·马特尔,月球细菌公司的工棚,斯考布思的坟墓,圣帕克教堂坍塌的地下里那个铜汁流溢的迷宫……我们天性中的善良面对各种肆无忌惮的残忍经受着考验。当佛雷用最大的冷酷执行的最狂热的复仇燃烧到顶点,当人性中恶的一面发挥到尽头,而复仇的大门忽然对他迎头关上,他心中最硬的复仇的钢块被生生撞裂。
  在斯考布思的坟墓,抱着他偷来的会传心术的老孩子,用他残酷的意念穿过那孩子的身体、进入被切除了所有感知的仇人的思想,折磨她,拷问她,这复仇的顶峰忽然被一个名字如雷般劈个正着。一切的复仇似乎早已注定是一次徒劳。
  作者用非常隐晦的方式表现出佛雷的崩溃。
  彩色的灯光和不和谐的怪声围绕着佛雷旋转。他喘着粗气、身体摇晃。“蓝色思动。”他喃喃……
  “蓝色思动”代表幻灭。他仿佛又回到了高弗瑞·马特尔黑暗的地底世界,听到了“幻灭”的声音。
  作为读者的我,如果说一直被小说紧凑的情节牵引,但是直到此处,我才真正感受到心灵的震撼。和佛雷一起走完了他心灵的艰辛路程,有多少次对于残酷我读之不忍,难受的堕落感直到此处,忽然抛空。在看到后面的句子之前,我仿佛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一个深入这个故事,与它共同呼吸的读者,此刻的感觉一定与佛雷同步。
  他感到有一只手在摸索他的手。
  看到此处,我轻轻地和他一起吐出了那个名字,在我读到它之前。
  “杰丝?”
  也许正如佛雷所说,他并不真正爱杰丝,因为他是个猎人,他太单线条了。但是这个名字,代表着黑暗世界里一个温暖的声音,人性地狱里,他唯一的光明。这里叫出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心灵中的一切罪恶已经碎落成尘,作为人,心里最深处被埋没的良知被这个名字牵引着缓缓向上,像血液一样流过他的全身。
  读到这里,我完全了解了这本书获得的巨大成功。贝斯特从来没有能和阿西莫夫、克拉克获得同等的知名度,这并不难理解。因为他的书包容了太多的文化元素,其旁征博引完全是主流文学擅长的方式,但他小说中的大量科技名词和科学成分使它无法被主流轻易理解和接受;而他在文学手法上的主流意识又多少会影响到它在科幻领域的大量传播。即使如此,《群星,我的归宿》在世界科幻历史上依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贝斯特也许是唯一一位能获得“黄金时代”、“新浪潮”和“赛伯朋克”时代的科幻作家们一致景仰的作家——这,也许就归功于他小说的包罗万象和丰富的主题。
  喜欢“硬科幻”的读者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个“思动”时代的新世界;小说技术上并非没有漏洞,但是对于一种新技术改造的世界,方方面面都铺设得很真实;而篇尾的宇宙思动场面恢弘,适合喜欢大场面的读者。喜欢在故事中享受文学性的读者,在这里可以找到一个不亚于《基督山伯爵》的精彩故事,或许是我作为翻译者的偏爱,我觉得本文在各方面早就超越了大仲马笔下的复仇史;现代主义在小说中强调个人和人的内心,心理学出身的贝斯特在这一方面更是把自己专业学习所得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善于描绘各种黑暗和绝望的心理境况。基于这一点,我认为喜欢心理小说的读者会爱读这本书,但是儿童不宜。关心社会学的读者还可以在这里找到民主革命的内容,喜欢爱情故事的读者可以在这里看到一些小浪漫——不过,坦率地说,本书的爱情描写并不很成功,尤其罗宾和杨佑威,杰丝和达根汉姆的关系纯属多余。
  原版书中内利·伽门(NEIL GAIMAN)的序言把《群星,我的归宿》定性为一本赛伯朋克小说,我对此颇表怀疑。于是2002年秋天兰迪斯夫妇到访北京的时候,在去往长城的路上,我和他们提起了自己即将完成这本小说的翻译。“啊——”容易激动的玛丽立刻大声说她有多么喜欢这部小说。而一向冷静的杰弗瑞·兰迪斯用和缓的语气给出一个更惊人的评价。“That‘s the greatest of the greatest(伟大中最伟大的)。”
  “至于赛伯朋克,不,那完全是个误会。确实,这本书在时间上讲是在科幻的主题趋向从‘新浪潮’到‘赛伯朋克’过渡的阶段完成的。但它只是它自己。”
  是的,伟大的作品都只是它自己。无须定性,无须归类,那只是评论家的事情。
  在结束这篇翻译后记之前,我也许还应该对一些可能引起误解的技术性问题作一些解释。

  一、文化的差异
  小丑佛麦雷在书中是个成功的逗角。他的所有插科打诨的背景内容我固然尽量传达,但是我个人感觉,并不符合我们东方的欣赏习惯。而本书中有浓厚的宗教文化色彩,也并不一定符合我国读者的理解习惯。

  二、关于各种数据的准确性
  作者不是神,作者也会出错。尤其本书完成于50年代,当日的一些数据现在可能已经更新。且不说所谓“第六代电脑”在500年后一定过时;“列宁格勒”作为地名已经不复存在;关于宇宙思动中的各个行星,作者提供的数据可能有误,读者可以参照注解中的说明。但是在做注的时候,同一行星,我从不同资源得到的数据也不相同,所以,都依照《哥伦比亚百科全书》2001年版本而定。

  三、原书扉页有献给楚门泰利(TO TRUMANM.TALLEY)的字样,但此人已不可考。

  四、本书的原名《虎,虎》取自英国玄学派诗人布莱克的名诗,而书的主人公,就是这样的一头猛虎。小说描写了这头虎四面冲突求存的努力和最后回复人性的全过程,因此,比起全文1957在美国《银河》杂志再版时使用的《群星,我的归宿》一名,原名更符合作者的主旨。翻译时考虑到《虎,虎》一名在科幻界过于陌生,因此采用美国版书名。

  翻译此书的大半年间,它一直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副重担,我个人的科幻创作也因此而暂时停顿。
  但是,我相信这一切都值得,如果我能把阅读这样一部作品的心灵感受——传达给你。
  电子书下载。

赵海虹好BH吖,日文英文都翻译:o
  :L 她就是个很BH的人,她还写过九州呢。
  :D 话说回来,那本以难读著称的《神经浪游者》我手头也有……有没有兴趣钻研一下……当然我事先声明的是,摄于它的威名,我也仅仅是看了一下相关介绍而已……
原帖由 gatotomcat 于 2007-6-25 19:27 发表
  :D 话说回来,那本以难读著称的《神经浪游者》我手头也有……有没有兴趣钻研一下……当然我事先声明的是,摄于它的威名,我也仅仅是看了一下相关介绍而已……

让我想起尤利西斯来;P
看看~
这部书很特别,想当年偶看了后只有一个字 乱 来相容
以前,大概是1993年,知识就是力量杂志连载过一部叫《重返群星》的科幻小说,不知道和这个有关系没?